《世婚》 第1章 梦回 天上飘着细雪,黄洋洋江水一望无边,她水中沉浮,奋力挣扎,妄图能抓到点什么,妄图能够再自由自地呼吸,但得到不过是冰冷江水从她口鼻间漫进她肺部,犹如万根钢针生生刺进去,刺得生疼,痛到麻木……林谨容浮沉间凄凉笑。 这兴许是命,但她本不该死,荔枝也不该死,如果不是那些忘恩负义人抛弃了她们,如果不是那个人一去不复返,她本不该落到这个地步——为了不受匪兵侮辱而投入江中。她不明白,为什么她真心实意,掏型肺地对他们好,到了后,她却成为被抛弃那一个? 一个浪打过来,她眼前一黑,再懒得动一根手指,就这样吧。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叫她名字,但是她已经懒得睁眼了,会有谁呢?无非是幻觉而已,连他都已经扔下她不管了,还有谁会乎她生死。 林谨容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涔涔,汗透衣被。她拼命抓住身下滑凉丝被,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想把刚才被耽搁了那些呼吸全都找回来。一连喘了十几声,她才意识到她还自己娘家那张小小雕填漆床上,她刚才只是做梦,她还活着。她颓然松了僵硬手,瘫软床上,黑暗里数着自己还很急促续。 ……续不曾停止,她提醒自己,她好好活着,上天垂怜,一觉醒来她又回到了小时候,一切尚未发生时,她还有机会。 “姑娘又做噩梦了么?”乳母桂嬷嬷小心翼翼地把手里青夹瓷油灯放桌上,把半旧雨过天青纱帐银钩上挂好,探头去看帐内林谨容。 半明半暗中,林谨容眼睛亮亮,面上犹自带着些惊慌和茫然,额头上几缕碎发被冷汗浸透,湿湿地贴光洁额头上,显得她一张原本就细白鹅蛋脸加细白。 桂嬷嬷虽不见她回答,却知道她确是做了噩梦,不由微微叹了口气,只探手一摸,就熟门熟路地去给她取换洗衣物,又叫外间支愣着耳朵听丫头荔枝:“荔枝,把炉子上温着热水取来给姑娘擦身。全都汗湿了呢。” 丫头荔枝便也披了衣服,提了热水进来,利索地黄铜盆里注满了热水,又取了一块带着芬芳布巾浸着,上前去帮着桂嬷嬷给林谨容擦洗换衣。 林谨容顺从地坐起身,沉默着由她们给自己脱衣擦洗身子,热热布巾擦身上,舒坦过后就是微微凉爽,她渐渐不抖了,续也平缓下来。 桂嬷嬷一边替林谨容擦洗身上冷汗,一边关怀地问她:“姑娘,刚才梦见什么了?竟吓成这个样子,怪可怜。” 林谨容抿着淡红唇,好半天才低声道:“夜里不说梦。” 荔枝和桂嬷嬷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荔枝低头替林谨容把亵衣带子结好,含笑道:“姑娘,让桂嬷嬷给你说故事吧。” 其实也就是担心林谨容害怕,再做噩梦,让桂嬷嬷陪着她睡觉意思。只是林谨容自来好面子,林家家规严,早她四岁开始,乳母就不能陪着她一起睡了,所以才会用这样委婉话来说。 林谨容抬头看着荔枝,眼神万分复杂。荔枝比她大两岁,沉默稳重,长得白白净净,一管鼻子是漂亮极了。从林谨容刚记事开始荔枝就一直陪她身边,是她玩伴也是她丫鬟,后来,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只有荔枝陪着她一直到死,如果不是荔枝,她连跳江求死机会都没有。 荔枝被林谨容直勾勾眼神看得有些难堪,笑着摸了摸脸颊,将手林谨容面前晃了晃,道:“四姑娘看什么?莫非还没睡醒,认不得奴婢啦?”林家姑娘少爷们是按着族里来排行,所以林谨容虽是三房次女,也得顺着次序称四姑娘。 她怎会不认得?她记得牢牢呢。荔枝,我要好好对你,这辈子,我再也不叫你吃那种苦。林谨容收回目光,唇边露出一个淡淡笑来,默不作声地侧身躺下,将散落枕上头发理顺了,轻轻道:“祖母寿辰,明日大家都有得忙,马虎不得,你们且去睡吧,给我留一盏灯就好。” 桂嬷嬷再次担忧地和荔枝对视了一眼,轻轻道:“姑娘,你……”自姑娘半个月前生了那场病后,夜里总要做噩梦,大哭大喊,点了灯就安静。本以为她渐渐好了,就听三太太意思把灯给灭了,哪成想她立刻又做噩梦了。 林谨容有些疲累地闭上眼睛:“我不小了,我有数。” 虽则只有十二岁,但确不是小姑娘了。桂嬷嬷无奈,只得给她留下灯,把帐子放下,和荔枝一道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待到掩好门,桂嬷嬷轻声道:“这样下去可不得了,看姑娘眼下青影是越来越重了,人也没精神。依我瞧着,怕是那日被惊吓甚了,须得和三太太说,另想个有用些法子才是。”说着又低声咒骂了几句:“二太太也真是,大白青天做那种缺德事,也不知道遮掩着些,生生吓坏了咱们四姑娘。” 林谨容眼皮轻轻动了动。 桂嬷嬷说是二房尚未成亲四少爷——她嗣兄搞大了二太太身边丫头肚子,二太太一碗药打掉那胎儿,却不曾收拾干净,刚好被林谨容撞上,从而吓坏了她事情。前一世时候,她神思恍惚了将近一个月,家里又请大夫,又请神才算好了,但这一次,她却不是为了那件事害怕,这种事情,和她后来遇到那些事情比起来又算得什么!亲眼目睹过匪乱人,才知道什么叫做命如草芥! 只听荔枝叹息了一声:“太太也难,三爷又不管事。” 林谨容亲父林三爷不管事,是个散仙,四姑娘被惊吓成这种样子,他也不过是应景来看了两回就算了。三太太陶氏性格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不懂服软低头,夫妻二人就是怨偶,从来一起就好好说不上十句话,为了这事儿二人又是狠狠干了一大架,半个月了还僵持着没说话。 桂嬷嬷沉重稻了口气,沉默片刻,却又兴奋地同荔枝道:“听说了么?姑太太明日也要赶回来。”她带了点幸灾乐祸语气,“你说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也不晓得她那个过继来小少爷养熟没有。那孩子过继时候年纪也太大了些。” “再大也不过是孩子,这都离开六七年了呢,只要姑太太对他好,人心都是肉长,怕也是差不多了吧。”荔枝低声回答了一句。 林谨容近乎麻木地无声道:“没有,陆缄永远都喂不熟。他心里只有他自己和他亲生父母,再没有旁人。” 一想到陆缄,林谨容心里就不好受,她竭力去想其他事情,不愿再想这个名字和与这个名字有关一切。她透过半旧纱帐看着桌上那盏青瓷省油灯,拼命地想,再小些时候,家里用是铜灯或是蜡烛,后来祖父赋闲,父亲这一辈中又没有出类拔萃,虽有功名却不曾出仕,不会经营,都是些只晓得吃喝玩乐,吟风弄月之辈,家里只有出账没有进账,她这一辈兄弟姐妹却又极多,世人婚姻论财,几场喜事办下来,家里除了老太爷和老太太房里外,上上下下就都只能用这相比铜灯可以省一半油青瓷省油灯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果然是一代不如一代。所以那时候,她得了那门姻缘时,家里姐妹们还羡慕得眼睛发亮,她也自以为是好姻缘……锦绣良缘,嗤……怎么又想起这个来了?她嗤笑了一声,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如果她没有记错,明天陆缄也是要来,那是她和他长大后第一次见面。明天,林谨容心里陡然生出几分戾气来,贝齿咬得嘴唇生疼。 虽然心中事情多,但她到底年小,很就觉着那盏灯越来越昏黄,越来越远,渐渐,她睡着了。这一次,她睡得安稳无比。 太阳刚露了半个头,一个窈窕身影提着壶轻轻推开雕门扇,窗边铜盆里注满了热水,方走到床前,打起帐子,把微凉手伸进藕荷色丝被去冰还昏睡中林谨容。 林谨容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眯缝着眼睛警惕地看着面前那张宜喜宜嗔,微微带着些调皮俏脸,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和讥诮,唇角却轻轻弯起一个好看弧度:“桂圆。” 丫头桂圆是桂嬷嬷亲生女儿,和林谨容算是同吃桂嬷嬷长大,又从小伴林谨容身边,论起亲厚来,荔枝都要差了一大截。故而,桂圆对林谨容惮度可以说是亲昵到超出了平常主仆情分,林谨容待她也是超出了主仆情分,一门心思就想替她谋个好前程。可是,就是这样桂圆,后却是那样背主忘恩,贪心不足人。 ————*—— 书上传,请各位老朋友走过路过别忘zlngnetgnet推荐票票!一定要啊!谢谢大家。下面是本人完结作品。 [bkid=nae=《剩女不淑》][bkid=158979,bknae=《天衣多媚》][bkid=nae=《影重重》] 第2章 故人(一) 彼时林谨容刚睁眼,看到桂圆时,她以为自己会对着桂圆发作,把桂圆赶出去,但她终究是对着桂圆甜蜜笑了。现一切尚未发生,她却得了先机,能辨忠奸,便留着桂圆又如何?她有了防范,谁能知道后结局会是什么样?不管好人坏人,用妙处便是一个好。 桂圆又怎知林谨容瞬间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她只当面前还是那个天真软善四姑娘,只调皮一笑,伸手拉林谨容起来:“四姑娘起来,三太太和二太太都使了嬷嬷过来探望你,三姑娘也才来过。” “姐姐来过?怎么都没人叫我?”林谨容看了看窗,发现天色已经不早,早过了她往日起身时辰,便知是桂嬷嬷和荔枝要她多睡一会儿意思。倘若不是因为今日是祖母六十寿辰,只怕是会让她睡到自然醒。 桂圆把一身崭银红色短襦长裙给林槿蓉穿上,一边服侍她洗脸梳头,一边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远处客人们是早就来了,这个您也知道,就是舅太太一家人还没到呢。近处一些客人也赶早来啦,厨房里菜香飘得到处都是,叫那些扫地干粗活儿小子丫头们口水涎得老长。”桂圆语气里不知不觉就带出了几分身为姑娘身边大丫头靛面和骄傲——她伙食可不是那些干粗活儿小子丫头们能比。 林谨容脸上带着淡淡笑意,任由桂圆替她收拾打理。她年纪还小,还不到绾发髻年纪,不过就是将一头乌亮长发编成辫子,再用七彩丝带扎成丫髻,再插上几朵珠便可以了。脂粉什么,也还不到她用时候,所以这梳妆打扮对于她来说,是再简单不过一件事。 “再戴一对金丁香罢。”荔枝进来把手里食盒放好,拉开小小妆盒,拿出一对金丁香,拉着林谨容温柔地给她戴上,又替她整了整腰间碧玉压裙,眉眼弯弯地笑道:“四姑娘长大了,越来越像太太了。” 谁都知道林家三太太陶氏早年是个远近出名美人儿,荔枝这一说,虽不曾提了林谨容容貌半分,却是实实夸赞。 林谨容抬眼看着镜中自己。肌肤洁白细腻,两条纤长眉,目光沉静温婉,唇瓣娇嫩丰满。她这张脸,说不得有多美,但胜舒展恬静,人说相由心生,当年姑姑不就是看见自己这张脸,觉着她是个温柔恬静性子,所以才格外喜欢么?既然姑姑喜欢,其他人也一定喜欢。当年她是什么样子呢?林谨容侧着头想了想,露出一个天真却又微微带点羞怯笑容来,清晨阳光照她脸上,光华璀璨。 林谨容吃相很优美,不紧不慢,却吃个不休,世人以瘦为美,从婶娘们到她母亲,家中姐妹,以及那些小妾通房们都是不敢多吃,从前她也如此,但现却不这样想了。她恶作剧想,瘦美人们遭逢匪乱,跑一步歇一气时候,不知有没有后悔平时应该多吃点?反正那时候她是后悔了。 见她又是吃个不休,桂圆朝荔枝使眼色——自那日四姑娘从惊吓中醒过来,一见到饭菜就一副和饭菜有仇样子,饭量竟比从前好了许多,也不怕吃成个胖子?眼瞅着也是要议亲人了,竟是半点都不忌讳。 荔枝面上不变,只轻声道:“姑娘少吃些,今日厨房里菜式多,有您爱乳羊肉。”这会儿吃太多,稍后就吃不下好吃了。 “把剩下饭菜分吃了罢,别浪费。”林谨容点点头,认真地把碗里后一粒米吃得干干净净。没有饥饿过人,不知道粮食珍贵,没有死过人,不知道生命可贵。 林谨容站林家木繁茂园子里,极目远眺。八月末奠气,正是秋高气爽时候,林家园子风景一如既往好,树叶从绿到黄,从黄到红,层层叠叠,极为美观。 林家虽然走下坡路,但老太爷早年仕途顺畅时建下这房子和园子乃是了血本,不但林老太爷夫妇和他下面三对儿子儿媳,七八个孙子孙女都有自己院子,且一块石头,一个池塘,一棵树,一丛竹都了巧心思,无不恰到好处。只是此刻林谨容看来,却颇有几分意兴阑珊之感。 不远处荷池边传来一阵嬉笑声,有条公鸭嗓子大声笑道:“五表哥,你家这块灵璧石是真?怎么看着不像?待我敲敲。”话音未落,就传来铮一声响,悠长响亮。 林谨容完全忽略了这声石响,她满耳朵都是那条难听公鸭嗓。有多少年,她没听见这声音了?她指尖轻轻起来。 此刻她庶长兄,族里行五林亦之焦虑不安声音也跟着响起:“陆家表弟,你莫如此,这是家祖父心头好。” “林家表哥真小气。”公鸭嗓子嗤笑了一声,道:“咱们平洲第一灵璧石呢,轻轻敲敲,哪里就能敲坏了?看你急得,脸都涨红了。”接下来却是一声水响,“哎呀!”林亦之惊叫出了声,然后一片混乱声响。 桂圆眼睛眨了眨,欢地道:“姑娘您听,是陆家五少爷呢,好似咱们五少爷也吃了他亏呢。”林亦之是三房庶长子,族中行五,只比林谨容大了一岁,却比她胞弟慎之大得太多,其母黄姨娘八面玲珑,自幼服侍林谨容父亲,深得喜爱信任,十几年盛宠不衰,这母子俩就是三太太陶氏心上一根刺,夫妻二人吵架十次有七次都是为了这对母子。 故而林谨容这边人看他都是不顺眼。林谨容自然也不喜欢林亦之,以往林亦之被人调侃欺负时候,她不说帮着人欺负林亦之,但也绝对是装聋作哑,所以桂圆才敢如此大胆。 “太太还等着姑娘呢。”荔枝与桂圆不同,她从来都是量不掺和进这种事情里去,此刻也不过是劝着林谨容赶紧走,别管闲事。她任务就是照顾好林谨容,不要林谨容陷入麻烦中去,其他人麻烦,又与她有何关系? 林谨容仿佛根本就不曾听见她们声音,只转了个身,迈步朝着吵闹处走去。真是没想到,这事儿竟然给她碰上了! 她记得,那块灵璧石基座不稳,被淘气陆纶失手推入池塘中。陆纶是贵客,林老太爷怎么也不会骂他,所以后是林亦之倒了霉。 林亦之本就因为害怕而跳入池塘中去推石头受了寒,又被罚跪了两天两夜祠堂,病倒高烧不退,本就有病黄姨娘衣不解带地照顾他,却从此撒手人寰。母亲因此被父亲怨恨,父亲报复性地又收了一房美妾,好强母亲又气又怒,大病了一场,夫妻间本来就不好感情越来越恶劣,连带着她们姐弟也夹中间受气为难。 而林亦之身份地位则从此胜似嫡子,他心中挟怨,真正成了七弟威胁,若不是走投无路,母亲也不会那般欢天喜地答应她那门亲事,她自也不会吃后面那苦头。 当年她起得比今日早,这事她不曾遇到,也无力阻止,但今日她遇到了,怎么也不能坐视不理。她觉着,她这一去,兴许就能改变许多事情。林亦之不会受罚,黄姨娘不会早死,父亲不会再收美妾,母亲不会病倒,林亦之不会憎恨她们,她们用不着过得那么苦,她,兴许也不会被嫁进陆家,嫁给陆缄,再死于非命。 见林谨容径自走了,荔枝责怪地扫了桂圆一眼,低声道:“多嘴!要是姑娘惹了麻烦,看我不和桂嬷嬷说,打你腿。” 她说是和桂嬷嬷说,而不是和三太太说,本是已经打了让手,桂圆却不领情,仍不耐烦地道:“就你行!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姑娘走远了,跟上!” 林谨容走到荷池边站住了身。 —————— 嗷嗷嗷,打劫zlngnet推荐票票啦,此书是我开,此文是我载,要想接着看,留下zlngnet推荐票!!!! 以下是奴家完结作品。国色今早后一个番外,9点准时发,大家表忘记看哦。~ [bkid=nae=《剩女不淑》][bkid=158979,bknae=《天衣多媚》][bkid=nae=《影重重》] 第3章 故人(二) 一般情况下,都是早九点准时zlngnet,请大家准时围观。记得投zlngnet推荐票啊,呵呵 ————*—— 八月底,荷池中早已看不到什么荷叶荷,只余一些枯黑了残叶并漂着些浮萍。而这些浮萍还恰恰被几个半大少年扰得纷乱。那块原本树立池塘边,林家老太爷爱黑色灵璧石倾斜着歪倒池水里,几个少年正指挥着三四个同样只是半大年纪小厮站齐腰深水里拼了命地推,水被他们搅得浑黄。 林谨容一一打量过去,肤色微黑,两条浓眉像两条虫,穿秋香色袍子那个小胖子是和她同年陆家五郎陆纶,瘦高个斯文白净穿淡灰色袍子是吴家嫡次子吴襄,白白胖胖穿蓝色袍子那个是陆纶哥哥陆家三郎陆经。长得清秀漂亮,满脸害怕绝望,眼神四处乱飘,穿淡青色袍子是她哥林亦之。 自家园子里蹦跶着这几个半大小子,林谨容并不奇怪。平洲这块地头上,林、陆、吴三家是望族,都是诗书传家,从来就是联姻对象,尤其是林、陆两家,是走得近,每一代必然联姻,以结两姓通家之好。所以这些人都和林家有千丝万缕亲戚关系,小时候就经常出入林家,彼此之间都是极熟识。虽然这些年大家年岁渐长,已经开始有男女之防,但这大喜日子里,有林亦之引着,他们偷偷跑到这园子里来撒野也不算得什么,大人们和家仆们都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就事论事来说,林亦之事后被老太爷算账,本是活该,但后却是她母亲被迁怒遭殃,连带着她们姐弟倒霉受气。林谨容皱着眉头想,这怎么说来着?做妻子不被丈夫所喜爱,那就怎么都是错。这些男人心目中,自家妻不但应该替他打理家事,生儿育女,伺候好他,还该替他把宠妾娇儿给照顾好了才是正理,要不然就是恶妇毒妇不贤惠。 林谨容暗自啐了一口,这什么狗屁世道!也只有从前自己,才会心中虽然不平,却并不觉得不该。毕竟从小她受教育,耳闻目睹,都是这样事情,长长久久也就成了习惯。可是经过那种事,再活一次,却是明明白白看不顺眼了。 “四妹妹。”做贼心虚林亦之第一个发现了林谨容,害怕得差点流下泪来,他几乎是哀求地看着林谨容:“怎么办才好?”他生母再得林三爷宠,他也不过是个庶子,重伦理尊卑林老太爷眼里,那就什么都不是!若不是他显摆,偷偷把这几个少爷带到这里来看这石头,又怎会发生这样事情?十三岁少年脸都吓得白了。 林谨容不说话。她目光还放陆纶身上,又黑又调皮小胖子把两根无名指伸入口中,两根食指按住眼角,一拉一挤,弄出了个难看鬼脸。“哇……”他朝她翻着白眼吐舌头,那样子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啪!”十四岁陆经要面子,涨红了脸一巴掌打弟弟手上,偷偷看了一眼吴襄,抱歉地看着林谨容笑:“四妹妹,你莫见怪,五郎就是这个讨厌样儿。” “你又打我干什么?我要告诉娘。”陆纶大叫,不客气地抽了他哥一巴掌。“我不见怪。”她怎会见怪陆纶呢,再有他对她好人没有几个了,不是亲兄,胜似亲兄。林谨容好容易才稳住了心神,望着少年们绽放出一个浅浅淡淡笑容,舒舒展展地弯腰福下去:“陆三哥,陆五哥,吴二哥。哥哥。” 陆纶没趣地瞪着她,扯着公鸭嗓子大声道:“听说你病,还以为你瘦了,怎么倒胖了?你不减肥么?我家二姐近天天嚷着自己胖了,饭都不敢吃。”他身边吴襄也笑看着林谨容,等林谨容回答。 林谨容不由摸了摸脸颊,养了这半个月,还真胖了么?她怎么没发现?不过隔了这么多年又折回来,她原也记不得她之前是胖还是瘦了,一时之间,她竟找不到话可以回答陆纶。 “总说混话。姐姐妹妹们事也是你乱说得?”陆经忙掐了陆纶一把,尴尬地望着林谨容道:“四妹妹,这黑胖子又惹了祸,亦之和他说这块灵璧石是平洲第一,他不相信……”说是如此说,他目光却幸灾乐祸地斜瞟向一旁失魂落魄林亦之,又看了看那块大半浸入水中灵璧石,朝林谨容挤了挤眼睛,做了一个“你懂”表情——林家三房嫡出子女们不喜欢林亦之从来就不是秘密。 林谨容看着陆经装作什么都不懂傻笑,心里却是冷笑。从前她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他是个好人,哪知这个人,竟会为了一己之私亲手毒杀自家亲兄弟。看看他现这个惟恐天下不乱,却还她面前扮好人阴险样,其实他这性格小时就已经露出端倪了,她当时怎么就没能看出来呢? 陆纶炸了毛,他恨人家说他是黑胖子,就是他亲哥也不行,他黑了脸冲陆经大声嚷嚷:“白胖子,我怎知那烂石头没放稳?林五郎只告诉我这块石头是平洲第一,可没告诉我它少只脚,碰都碰不得,还是我运气好,不然往这边砸下来我就没命了……”他凶横霸道地戳了戳一旁脸色苍白林亦之,大声道:“是不是这样?林亦之!说,你是不是故意?为了报复上次打架没打过我?” “不是。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林亦之紧张地把手袍子上擦了又擦,总也擦不干那源源不绝地冒出来冷汗,他索性咬着牙挽起袖子准备跳进池塘去帮小厮们推石头。 万恶皆起于这一跳,他果然又要跳了!林谨容忙叫一旁沉默不语吴襄:“吴二哥,拉住他。” 吴襄立刻听话地拉住了林亦之,林亦之可怜兮兮地挣扎着:“让我下去,我会被祖父打死。” 其实他也傻得怪可怜,也不看看那石头能是他这个小身板能推上来?林谨容温和地看着林亦之:“多半是石头基座早就不稳了,不关哥哥事。我们都会替你作证。是不是?陆五哥?”她斜睨着陆纶。 小胖子哼哧了两声,到底要给林谨容面子,不情不愿地道:“是,是我看着这石头好看,就想摸摸,结果轻轻一摸它就倒了。”他翻了个白眼,“真晦气!” 吴襄看了林谨容一眼,坦然笑道:“是这样,我们都看见了。”既然林谨容这个有理由看林亦之倒霉人都不打算追究,他又何必多事?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多事人。 林谨容感激地看着吴襄一笑,吴襄朝她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牙齿,表示她无需挂心上。 场四个人,已经有三个表了态,林亦之心里燃起了几分希望,小心翼翼地看着还没表态陆经。 林谨容看着白胖子陆经,想到他笑眯眯面孔掩藏下恶毒狠心,由来一股厌烦憎恨,脸上偏偏笑得灿烂:“陆三哥?你刚才说……”虽然林亦之不该当着他们炫耀这石头,但他也不该撺掇着陆纶捉弄林亦之。刚把所有错都推到了陆纶身上,接着还连林亦之也不肯放过么?这是林家,可不是他陆家后园! 见几双眼睛同时看着自己,陆经眼睛一转,微微一笑:“当然是这样。四妹妹,记得要和大人们说,看看园子里其他石头有没有这样问题,若有,还当早些处理好,不然伤着人不好。” 林谨容娇憨地笑:“那是自然。”她朝已经渐渐安下心来林亦之招了招手,柔声道:“哥哥,我是来找你,爹爹找你。”赶紧走吧,别再给她们娘几个惹祸了。 林亦之为难地看着那块石头,又看看陆经等人,林谨容叹了口气,前行几步,小声道:“你赶紧去吧,我这就去和太太说,安排人手过来把石头扶起来。” 林亦之感激地朝她挤出一个笑,朝陆经等人拱了拱手,擦着额头上冷汗自去了。 林谨容方笑眯眯地看着陆经等人道:“适才听说演杂剧已经来了,哥哥们不如先去瞅瞅,看有什么好看戏,待会儿也好和我们说呀。我也要去寻我们太太了呢。” 陆纶一脚踩住她裙子角,朝着她呲牙:“我不去,我和你一起去找小七弟玩儿。” 陆经一个爆栗弹他黑亮额头上,骂道:“没规矩!还不松开你脚?” “你再打我试试?”陆纶“嘭”地一拳打陆经胸口上,斜眼挑衅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却朝他一笑,陆纶没想到她不但不发脾气,反而笑了,不由耳根都红了,呐呐地收回了脚,恶声恶气地道:“你是怎么病” ————*—— 咳,别嫌瘦,胖子都是从瘦子渐渐养胖,巨人也是从矮子渐渐长高,只要亲们不时戳戳,zlngnet收藏啦,点击啦,留言啦,这书就渐渐肥了,当然,还要每天都别忘了投zlngnetgnetgnet推荐票!!!! [bkid=nae=《剩女不淑》][bkid=158979,bknae=《天衣多媚》][bkid=nae=《喜盈门》] 第4章 示好 她是怎么病?这个问题林谨容倒不好回答陆纶,说出来就是家丑。4xs陆纶见她不说话,又伸手去扯她辫子,却被荔枝不动声色地跨前一步给挡住了。 荔枝比陆纶大,个子已经是大人了,站着就比陆纶高了近半个头,她板着脸往那儿一站,倒颇有几分气势。陆纶自诩少年英雄,自不便和一个丫头动手,却不由得愤愤不平。 “走,我听说这回请杂剧班里头有个人功夫可好,我们去看看。四妹妹回见。”吴襄笑着一把抱住陆纶,朝林谨容比了个眼色,拖着陆家兄弟俩去了。 桂圆不解地小声问林谨容:“姑娘,你干嘛帮五少爷啊?”多好机会,正好可以狠狠杀杀黄姨娘母子威风,让三太太高兴一回,却被林谨容就这样轻轻给放过了。 “他姓林,我也姓林。以后这种话再不要让我听见。”林谨容根本不管桂圆委屈难堪,只转身顺着来路折回去。前世时,儿时她讨厌就是陆纶这个恶霸,可是这一刻她被他欺负着,她却觉得真幸福——因为他还活蹦乱跳着,而不是那具冰冷僵硬,死不瞑目尸体。自他死后,这世上就少了一个真雄爱她,帮助她排忧解难兄长,林谨容弯下腰,提起被陆纶踩脏裙角,看着看着,眼角浸出一滴泪来。那时他总是帮着她,这回到她来守护他了。 “这陆纶真是可恶,妹妹崭裙子被他弄得脏兮兮,还是吴二哥好,又温和又懂礼貌。”原该早就走了林亦之突地从一旁竹林中钻了出来,递了块洁白帕子给林谨容:“我刚溪水里蘸过,妹妹擦擦。” 虽则投桃报李,本是应当,但从前她怎么就不知道林亦之也是个懂得这道理?可见事事无绝对。“谢谢哥哥了,妹妹正需要呢。”林谨容笑看了他一眼,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那块帕子。 荔枝忙接过湿帕子,蹲下去小心翼翼地给林谨容擦起裙角来,安慰兄妹俩道:“只是踩脏了一小个角,擦擦就看不出来了。” 林亦之不安地绞了绞手指,低声道:“四妹妹……多谢你了。”他们关系素来冷淡,他原以为林谨容会看着他出丑,看着他倒霉,谁知她竟会为他解围,还热心地串联了那群高傲嫡少爷们为他作证。事出反常必有妖,林亦之有些怀疑林谨容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林谨容望着他甜甜一笑:“哥哥,本来就不是你错,你不过是想替大人分忧,招待好客人们罢了。谁能想到会遇到这种意外?多亏那石头是落入池中,不然伤着了人,那才是不得了。是不是?”她口气带着几分甜蜜诱哄,仿佛林亦之不顺着她话头说,就是不识好歹。 林亦之目光复杂地看着林谨容,喃喃地道:“四妹妹,我……还是你懂我。”他晓得自己出身不如人,一直就想和吴、陆两家嫡出子弟们打成一片,好为将来添点助力,奈何他们看他总是带了层什么,他不甘心,就千方百计地想接近他们,所以才会故意夸口这块灵璧石是平洲第一,背了大人,绕过看园子婆子,引他们去看那石头。但这样心思,他是不会和林谨容说,既然林谨容递了个光鲜亮丽理由给他,他便领了她情,顺着梯子往下爬就是了。 林谨容朝他点了点头,却又带了几分小大人似严肃,低声道:“哥哥想帮忙是好事,但以后这样事情哥哥还是要慎重了,若是被伯母和婶娘她们瞧见,必要挨骂。”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哥哥还要爱惜自己身子,别动不动就往水里跳,要是冻病了怎么好?不过是拖累了身边人。” 若是往日,林亦之自不会把林谨容一个小丫头话放眼里心上,今日却有些羞愧,觉得她说得十分理,这拖累了身边人,不就是拖累了他亲娘么?三房家里不得志,大房、二房没事儿总要挤兑三房几句,三太太吃了气,还不是要发作他亲娘身上?就是父亲那里,自己也脱不掉干系。林亦之呐呐地应了,又担忧地道:“太太那里……” 林谨容亲热地笑道:“哥哥还不知道么?太太就是脾气不大好,可也晓得是非,你就放心吧。稍后让姨娘过去说一声也就是了。”今日客人多,母亲就算是给黄姨娘脸子看,也不会太过分。 林亦之彻底放了心,讨好地同林谨容道:“四妹妹,我过几日能跟着爹爹出门,我给你带面人儿怎样?又或者,我看到什么鲜玩意儿,我买给你?” 林谨容笑得眉眼弯弯:“好呀,谢谢哥哥。三姐姐和慎之也喜欢呢。” 说起五岁嫡出幼弟林慎之,那和他就是天上和地下区别,林亦之微微有些别扭,随即装作理所当然大方样子道:“自然少不了三姐和七弟。” 林谨容朝他挥手:“那我先去太太屋里了。”她不指望林亦之对她们姐弟有多好,只希望能量保持表面上平和,不给别人踩她们娘几个借口。 林亦之又喊住了林谨容:“四妹妹。”他目光落林谨容裙子上,有些踌躇地道:“今日客人多,要不,你重换条裙子?我看见五妹、六妹、七妹都打扮得漂漂亮亮。” 林谨容微微一怔,突地笑了:“这样就挺好了。难道哥哥觉得不好么?”她这三个堂妹,年岁都和她差不多,都到了该议亲时候,似老人寿宴这样场合,本就是给有心人相看挑选机会,焉能不打扮得漂漂亮亮?特别是有吴襄和陆缄那样人,大伯母和二伯母定会十分卖力地下足功夫打扮自家女儿。可是她么,恰恰还不想掺和,她只想坐观大房、二房为了那薄情男争个不休。 到底年岁小,三太太又粗心,不会玩心眼,没人教她这个……林亦之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见她一副无所谓样子,也只得由着她去,干笑道:“挺好,挺好。” 林谨容抿唇笑着自去了。做人情,做人情,人情需要做,她前生失败大概也与她不会做人情,不会装有关罢?那便跟着从头再学。 林亦之目送着林谨容,只觉着她今日身上平白多了一种说不出感觉,从前她看他是漠然,今日看他却似是和气得很?他皱着眉头想了好久也不得要领,便暗想,无论如何总是自己受益,自己年岁渐长,能多个人太太面前为自己说好话也是好,今后多多下点功夫和她交好就是了。 林谨容转过流水小桥,绕过两三座亭台楼阁,方才走到她亲娘林三太太陶氏院子门口。才要进院门,就听见里头有人笑,笑声轻松爽朗。 这样笑声,林家就没一个女人能发得出来!因为被贬斥而一直闷闷不乐桂圆眨了眨眼,欢地同荔枝道:“是舅太太!到底还是赶到了!” 荔枝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垂下眼没说话。桂圆口里这位舅太太,正是林谨容亲舅母,陶氏长嫂吴氏,也就是吴襄亲姑母。吴氏性格活泼,出手大方,每次见着外甥们总是要给礼物,就连着身边丫头们也有打赏,由不得桂圆不高兴。但这样喜形于色,也太掉价了些,不知道,还以为林家有多穷,下人们眼皮子就浅到了这个地步。荔枝如是想。 林谨容脸上也是堆满了笑,加了步伐忙着往里走。她是真心喜欢这位舅母,性子活泼大方不说,难得心慈明白,从始至终,一直待她们姐弟都很好。娘家就是出嫁女子脊梁骨,艰难那段岁月里,若不是舅舅和舅母撑着,母亲只怕早就倒下了,只可惜舅母身子骨不好,去得太早。再隔了一世能见着舅母,她又如何能不高兴? ————*—— 打算参加12月pk,请求大家到时候火力支援啊,一张粉红抵2pk分,谢谢大家啊,当然,每天zlngnet推荐票票也是不能少滴……笑得谄媚某人深情地望着你们眨眼睛。 [bkid=nae=《喜盈门》][bkid=1421817,bknae=《剩女不淑》][bkid=158979,bknae=《天衣多媚》] 第5章 亲人(一) 林谨容脚刚踏上如意垛,就见她胞姐林谨音从帘下速钻了出来,埋着头不看路地往前冲,姐妹俩差点撞上。4xs “姐姐这是要去哪里?这么急?”林谨容及时刹住,一把拉住林谨音,望着姐姐软软糯糯笑。林谨音是许给了舅舅家大表哥陶凤棠,这样子分明是刚才被舅母兼未来婆婆给捉弄了,羞了要跑。 十六岁林谨音满脸羞红,并不敢和妹妹对视,只轻轻替妹妹理了理头上七彩丝带,摸了摸她脸蛋,亲昵地道:“好些了么?早上我去瞧你,你还没起身。”得益于陶氏美貌,林谨音不但长得面如桃,声音也很好听,又脆又甜,直如珠落玉盘。 “好多啦,早上我吃了一碗粥,四个水晶包呢。”林谨容主动和姐姐报告自己吃了多少,甜滋滋地享受着姐姐温柔和关怀。她仰脸盯着林谨音素白美丽脸看,只觉怎么也看不够,前世不觉得,重活过之后,她才发现这些来自亲人关爱和温柔是多么珍贵难得。 “是么?真好。”林谨音忘了自己羞涩,拉了妹妹手,慢声细气地道:“要听桂嬷嬷话,要是晚上还害怕,就搬到我那里去住些日子罢。”她是知道妹妹为什么被吓坏了,但那种事情,她一个未出阁大姑娘实是不好说,只能有些笨拙地安慰妹妹:“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忘了罢。母亲说了,过几日带我们去莲寺上香,请了空大师给你念念经就好了。” 林谨容眼神闪了闪,抿了唇娇憨一笑:“不啦,这些天已经很不做噩梦了,昨夜大概是手放胸前压着了。”她又怎敢和林谨音住一起?要是她梦中说漏了口,被林谨音听去了怎么办?明明已经死了,却又莫名回到了小时候,这样诡异事情叫她怎么解释?有谁会信?怕是个个都要以为她果然魔怔了,要被淋狗血。噩梦么,现真成了噩梦……时间长了总会好。若是再一劳永逸地解决了那桩婚事,她就能睡得安稳踏实了。 林谨音爱怜地摸摸妹妹头:“乖孩子。” 她明明比林谨容大不了几岁,偏生用这样老气横秋口吻,仆妇和丫头们都微微发笑,林谨容却丝毫没觉得不耐烦,反而眼眶微微发热。 “囡囡来啦?”陶氏声音带着些金属般铿锵硬朗屋里不急不缓地响起,听得出她心情很好。 “我先去祖母那里。”林谨音到底不好意思再折进去,便朝林谨容微微摆了摆手,笑着去了。 林谨容应声进了屋,含着笑先给坐左边炕上吴氏行礼问好:“舅妈万福。”她瞄了吴氏一眼,吴氏打扮得很光鲜,宝蓝印金小袖对襟旋袄配郁金香裙,头上戴了个时髦贵重白角冠儿,只是皮肤黄,眼珠子也有点发黄。林谨容不由无声地叹了口气,舅母就是被这个病给害死。 吴氏却已经笑着把林谨容拉了起来,左右端详了一回,叹道:“半年没见,又长高了一大截。可比我家三丫头懂事多了,你是怎么养?”这后半句是问一旁嫡氏。 家里有喜事,陶氏也是盛装,长度到膝盖银蓝色小袖对襟旋袄,檀色百褶裙,梳着大盘髻,插着金钏,三十五岁人了,眼波还如秋水一般潋滟动人,她娇嗔地道:“嫂嫂又来笑话我。”说着便轻轻皱起好看眉头,愤愤不平地道:“你是晓得,我家那个是个什么德行!我囡囡给吓成这个样子,他竟就这样算了!还不许我讨回公道!孩子们要再不懂事可怎么好呢?不是被人给害了也白白吃亏?”这一张口,就有滔滔不绝之势,竟似想把积年来委屈全数倒给吴氏听。 陶家富裕,陶氏做姑娘时候是独女,又漂亮又有才名,什么针黹女工,琴棋书画都拿得起放得下,万千宠爱一身,嫂嫂大度得体还善良,所以她日子过得很舒爽,可恰恰因为这样,家里人反而忽略了打磨她性子,生生养成了一个不肯俯身爆炭脾气。就是嫁了人多年,屡遭打击,这爆炭脾气是收敛了许多,本性却是丝毫没改,怨愤与喜欢都无比直接,不懂得讨好卖乖,不懂得低头,喜欢信任人面前是没有家丑不可外扬,要掩盖半分意思里头。也不怕当着娘家人说这个话,传到夫家人耳朵里去,给自家惹麻烦。 两家人即便再亲,但林谨音将来是要嫁到陶家去,这种丑事给未来婆婆听多了也不好。林谨容又好面子又怕隔墙有耳,忙笑嘻嘻地抱了陶氏胳膊,打断她话:“娘啊,今早二伯母去看我了,送了我一对玉压裙压惊。” 陶氏扬了扬眉,轻蔑地道:“她送东西,会有什么好货色?”这罗氏,仗着是老太太外甥女,笑人穷恨人富,是小气狠毒不过一个人。不过恰巧给她说中了,果真只是一对成色普通之极青玉压裙而已。 吴氏扫了一眼周围屏声静气,眼观鼻,鼻观心丫头婆子们,举起帕子盖着嘴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姑子和她感情好,爱把难处和痛苦说给她听是好事,但传出去总对大家都不好。娘家人再好,也管不得这些夫妻妯娌间琐事。坏事说多了,再好夫家都会不舒坦,何况这林家水本来就不浅。 陶氏不是傻,只是脾气就那里,一来气就控制不住。她缓了缓,轻声同吴氏道:“没事儿,都是信得过。”又摸摸林谨容乌黑软亮头发,轻轻叹了口气,亲昵地幼女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我乖囡囡病这一场倒似长大了。人家都说小孩子病一回总要懂事一点,倒是真。” 林谨容再次彻底当回小女孩儿,颇有些不自,起身靠着陶氏坐了,笑问吴氏:“大表哥和三表姐呢?” 吴氏道:“你大表哥年纪大了,不好内宅出入,外头和你父亲说话呢,你三表姐感了风寒,我没让她来。”明年陶凤棠就要和林谨音成亲,自然要避着点好。 “太太,七少爷用好早饭了。”陶氏信任大丫头春芽牵着才五岁,长得灵动可爱林慎之走了进来,笑着推林慎之:“去给舅太太行礼呀。” 林慎之可爱一笑,像模像样地给吴氏行礼问好。“真是个玉娃娃,聪明又伶俐。”吴氏喜得夸赞着弯腰轻轻抱抱他就松了手——她自己是有病人,自觉得很。 林慎之得了夸赞,高兴得眉飞色舞,挤入陶氏怀里讨糕点吃。陶氏忧愁地看着天真不知事,只知道吃和玩独子叹气:“看看他还这么小,什么都不懂,那个却是一转眼就要娶亲人了,样儿多着呢。”她下意识地把手护小腹上,这又怪得谁?公婆不是没给自己机会,奈何自家肚子不争气,进门多年来就一直只有林谨音姐妹俩,虽则终于有了七郎这根独苗,到底独木难成林,不过这回肚子里这个要也是个儿子,那就好了。 庶子年长,嫡子年幼,又生就这样脾气性格,不得公婆丈夫喜欢,和妯娌也处不来,这日子,过得确艰难。吴氏半晌无言,只得安慰陶氏道:“七郎才五岁就这么聪明伶俐,将来不会差到哪里去,该是他,谁也夺不去。再说了,他还有两个姐姐帮衬着呢。”还有一句当着小孩子不好说出来,那黄姨娘再受宠,也不过就是个贱妾,怎么也不可能越过陶氏去。要不然,这么多年了,陶氏再不受喜欢,这个三房主母位子不是照旧坐得稳稳?三房来说,终究是实权派,无非就是心里憋气而已。 说起两个乖巧漂亮女儿,陶氏心里舒坦了许多,刚露出一丝笑容,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来,非常不地问林谨容:“刚才你从哪里来?” 林谨容心里打了个突,必是有人把刚才园子里事情报给陶氏知晓了。她不是怕陶氏,而是怕陶氏火爆性子一旦发作起来不好收拾,平白给人看了笑话,且今天这事儿,她已经做了开头,已是打定主意必然要做到底! —————— 啊哈,书已经上书榜单啦,谢谢大家支持! 照例要zlngnetgnet收藏,要点击……爱你们。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6章 亲人(二) 一周冲榜开始,请求zlngnet推荐票支援 —————— 林谨容故作紧张地道:“我正要和娘说这事儿。祖父那块黑色灵璧石基座松了,被陆五哥轻轻一靠,就掉入了荷池里。幸亏得是没伤着人,要不然不得了。哥哥怕被责罚,要跳入池子里去推石头,我想着,这秋天水凉,又是大喜日子,他若是有个什么可不好,所以就拦住了。” 她一句话就点出三个问题,第一是那灵璧石基座本就松了;第二是陆纶推下去;第三是林亦之若有个三长两短,也是陶氏受累,需知自己那闲得发慌大伯母、二伯母都等着看三房笑话呢。林谨容才说完,就见吴氏带着几分讶色又重打量了自己一回,便娇憨地朝吴氏一笑,得了吴氏一个赞许眼神。 陶氏一点就透,轻轻叹了口气:“又是这孽障惹祸,我却只得替他遮挡。罢了,龚妈妈,你点几个人去把石头吊起来,工具都备齐了,不许出任何差错!”说是如此说,她心里真是不甘心。 “是,太太。”她心腹龚妈妈闻声弯了弯腰,自往外头去办事不提。 春芽笑着提醒陶氏:“太太,听说老太太那边已是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过去了?” 陶氏应了一声,一手携了吴氏,正要去牵林慎之,就见林谨容已把林慎之拉了身边,心里不由又是一阵松,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二囡囡被惊吓这一回,却是懂事得多了。 几人刚要出发,就见陶氏房里另一个大丫鬟夏叶进来小声道:“太太,黄姨娘来啦,说是来给舅太太请安。” 这个时候才来?她可不稀罕!不就是为了林亦之那个混账东西么?陶氏皱着眉头正要叫夏叶出去把人打发了,就被林谨容轻轻拉了拉袖子,她不悦地看向女儿,却见林谨容笑道:“这也是姨娘一片孝心。娘就成全了她罢。”不出她所料,黄姨娘果然来得。 陶氏再看吴氏,吴氏虽然笑,但那表情明显也是不赞成她这种行为,便冷笑道:“让她进来。”她倒要看看这个黄鼠狼又要玩什么样。 身材纤弱,穿着素淡月白袄裙,系着绯红鸳鸯带黄姨娘垂着头走进来,斯斯文文,温温柔柔地福了下去:“婢妾给太太请安,给舅太太请安。”她长得不过是清秀,若论容貌出身,和陶氏比起来就是天上和地下,可她是从小就伺候林三爷人,情分不同,年轻时也曾陪着林三爷玩过添香玩意儿,跟着学了几个字,于是袅娜纤弱中还带了几分斯文气,看着就出挑了。 陶氏一看到宿敌,就满腔仇恨,眼里直往外射火。当着客人和子女面,勉强忍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起来吧。你身子不妥,不是告了假么?三爷要是知道了,又要说我刻薄你了。”其实不怪她恨黄姨娘,二人斗法多年,林三爷心又是偏,陶氏吃闷亏多,早就把黄姨娘给恨透了。 每一个刁蛮凶恶悍妇身边,必然有一朵可怜兮兮,受欺凌小白。但黄姨娘这朵小白,今日却是难得没做出风一吹就倒,说一句就含泪毛病来,而是正正常常地含笑道:“承蒙太太体恤,早早就派人给婢妾抓了药,婢妾好多了。”她顿了顿,十分深情地看向林谨容,朝林谨容露出一个感激笑容,然后收回目光,看定了陶氏,趴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太太,多谢您了。这会儿五少爷走不开,晚些他也要来给您磕头谢恩。” 这便是为了适才那事儿,黄姨娘姿态虽自来摆得低,但也是“摆”出来而已,如此作态,却是破天荒第一遭。且不论她有几分真感激里头,还因这事儿还吊半空中,余下还得陶氏老太爷面前分说清楚,林亦之才算是彻底脱了干系。林谨容暗自叹息了一声,看看人家黄姨娘,轻轻一抬就跟着上了,三分情做得十分足,自家娘又怎能是她对手!老娘总是输,不是没有原因。 按着林谨容对陶氏了解,陶氏必是不耐烦和黄姨娘虚与委蛇,好话都要说成难听话,十成人情后不剩半分,还白白添上几分怨恨。而她要做,就是拦着不让陶氏把难听话说出来,心里想是一回事,没必要把全做出来给人看——自己原来不就是不会装,所以才会如此么? 林谨容正思量,就听陶氏冷冰冰地道:“不用了,你去告诉老五,叫他少上蹿下跳,给我惹些有没事儿就万事大吉了!要不然,就有本事闯祸有本事自己收拾,别牵连别人!”却是黄姨娘那句五少爷走不开话刺激了她,为何走不开,不就是被林三爷领着前头待客么?不过一个庶子,也值当?! 林谨容阻拦不及,只得与吴氏对视苦笑,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想瞬间就改变陶氏这些行为,是太难,也太不符合实际了。 黄姨娘却是早就习惯了陶氏这个脾性,虽被不留情面刺了这几句,脸色却丝毫不变,只低眉顺眼地轻轻道:“太太说得是。晚些婢妾就让五少爷过来听太太教诲。” 陶氏又生了气。当初她进门第三年上才生了林谨音,接着又是两年没动静,迫于压力不得已停了黄姨娘避子汤,黄姨娘命好,马上就有了动静,一举得男。这林亦之刚生时候,林三爷意思是希望她能多点心思亲自教养,可她虽迟迟无子,却不是不能生了,也怕就此被他们阴谋算计,把庶子养成嫡子,便死活不应,假说不忍母子分离,让黄姨娘自己教养。 接着她果然怀了林谨容,彼时不知男女,林三爷也就没甚话说,哪成想,又是个女儿。她不服气,咬牙打算接着生,奈何命不好,悠悠又过了七年,她进门第十四年上终于才得了林慎之。其间这些年,黄姨娘母子二人把个林三爷把得死死,虽则不至于宠妾灭妻,但却总是护着。 过后她被妯娌们背后嘲笑,又看到妯娌们是怎么处理这种事,这才想起来,她本该答应了抱过来养,然后无论如何死死咬着不松口就是了,手里也好有个把柄治着黄姨娘,这孩子她要怎么养还不是她自己事情!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她再怎么后悔也不行了,眼看他们一天天坐大,她却无能为力,真是气死人了! 陶氏一旦生了气,就懒得理睬人,只顾板着脸使小性不说话。林谨容忙扯了扯她袖子,朝吴氏努了努嘴,陶氏方才气哼哼地道:“起来吧。” 黄姨娘又低眉顺眼地站了起来,深情地凝望林谨容,看得林谨容全身起鸡皮疙瘩。别看我,我不是林三爷,受不得你这横波目,林谨容扬了脸笑道:“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赶着要去老太太那里,姨娘也要去么?” 黄姨娘这样身份,去了也不过是如同丫头一样地站着伺候陶氏,以往黄姨娘倒是爱装,被陶氏当众收拾过两回之后,林三爷顾惜彼时“独子”林亦之靛面,雄宠妾,就割肉和陶氏达成协议,不要黄姨娘去这样场合了。多年习惯成自然,林谨容以为,黄姨娘也就是过来表表态,多半也不会跟了去,故此才有这一问。 却听黄姨娘笑道:“婢妾许久没有伺候太太了,前日三爷训斥婢妾,太太宽厚,婢妾太不知规矩轻重。”竟然是要跟着去伺候陶氏意思。 陶氏想法和林谨容一样,以为她不会去,听她这一说,先是愣了愣,随即冷笑:“随你吧,但你若是身子不妥了,就赶紧回去躺着,别让人以为我又苛刻了你。”她狠狠地咬着那个“又”字,齿间磨了又磨,不就是担心她说一套背一套,背后说林亦之坏话么?她陶采苓可没这么下作,从来不屑于做这种事! “太太!”黄姨娘眨了眨眼,唇边漾起一个温温柔柔笑,慢声细气地道:“人家都说太太脾气不好,但婢妾却是知晓太太宽厚。太太好处婢妾都记心上,婢妾,是真心实意想伺候太太。”却是摆明车马告诉陶氏,陶氏母女今日帮林亦之掩盖,她便要大房、二房和客人面前奉承陶氏。 陶氏这个人生来傲骨,从不肯和人家服软,偏巧就是个吃软不吃硬,黄姨娘这一服软,送上门给她踩,她便找不到话可说了,眨了眨眼,闷气地扯着吴氏一阵猛走。 林谨容牵了林慎之胖手刻意后头慢行。 黄姨娘亦无半点自己不讨人喜欢就要缩着头,保持低调自觉性,笑眯眯地和林谨容闲扯:“四姑娘还没见过姑太太吧?听说姑太太带了好多寿礼,有些是从海外来稀罕货,见都没见过。那位表少爷呀,真是长得体面,这林、陆、吴三家这一辈子弟中,就数他样样第一了。听说早前老太爷和几位爷轮番向他提问,就没有难到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陆缄?和吴家二少同年。” 林谨容心脏一阵猛抽,差点气都喘不上来。死了到活过来,被人抛弃再到见着仇人,竟然不过是这么短一瞬间!饶是她再有心理准备,听黄姨娘反复细说这个名字,也忍不住恨意滔天。 ———— ps:关于此文我一点思路: 重生文中女主心理活动很难把握,首先她是冤死,心里一定会有仇恨,然后一不小心就怨妇了,再不小心,就成圣母了。所以每次总是要反复修改思考,设身处地想,怎样行为和思考符合逻辑? 重生文难道一定就是血腥报复?我不这样认为。窃以为:重生大好处就是能够预知未来,趋吉避凶,审时度势,采用有效稳妥办法顺利改变对自己和亲人不利局面。不管采用何种手段,能够顺利达到目就是好手段。作为一个冤死人,心里一定会有恨有不平不假,但性格不同,对待眼前处境采用方式方法也会不同。 看到留言说觉得女主关于对待庶兄那一段很奇怪,但我真没觉得,写这一段我反复思考修改过。 首先,我承认嫡庶确有不可调和矛盾,不可能亲密无间,我要写女主,绝对不会这样白痴和圣母。 其次,这个时候,女主庶兄还没有成为她敌人,以她重生后,也就是现年龄和身份,她不可能一出现就凶神恶煞,翻云覆雨地把人狠狠踩到底。我觉得这不符合逻辑。 对即将成为自己仇人却还未曾成为仇人人伸出手,并不意味着就是要祈求谁好感和怜悯,而是根据自己彼时处境年龄力量,做出对自己和亲人有利举动和谋划。试问,明知结果以及没有力量和机会对抗对方之前,是要先稳住他不要让他变成仇人呢,还是要一来就直冲冲地杀上去,继续走原来悲惨路? 既然能够避免,既然已经做了“好事”为什么还一定要做出你死我活姿态,丑眉恶眼地对上?难道做了让对方有好感事情,不该让对方感激自己,抓住机会为己方争取大利益,反而要让对方仇恨自己不记情吗?那还不如不做。 我想,这个女主应该是积极向上并勇于面对现实,坚强勇敢,善于审时度势。 以上是我对这文一个思路,不详不不切之处,请大家批评指正。我抛砖引玉,请大家和我一起探讨。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7章 典故 求zlngnet推荐票冲书榜,听说有个投票简易方式,阅读页面直接点鼠标右键,然后会出现一个菜单,点击zlngnetgnet推荐啦,哈哈,大家试试啵,看是不是真滴?如果是真滴,记得要投票喂我…… ——————*—— “四姐!”林慎之甩了甩林谨容手,不满地噘起嘴抱怨道:“轻些!你捏痛我手了。” 自己失态了。林谨容恍然惊醒过来,忙放轻了手上力度,拉起林慎之手放到唇边轻轻吹了吹,笑道:“我给七弟吹吹啊,你说你四姐怎么就这么大力气呢?” 林慎之虽养得娇,但对他两个亲姐自来大度,吃了这一痛也不过是由着林谨容替他吹吹也就罢了,只顾低着头边走边踢石子儿玩。 林谨容一颗心却是七上八下,一时又恨,一时又冷笑,恨人,也是需要费力气,而这个狠心恶毒,背信弃义人么,实是不值得她恨,不值得她多半分心思。可她始终还是恨,恨得不由自已。为了掩盖她异样,她只得顺着黄姨娘话头道:“是么?这位表哥真这么厉害?姨娘是听谁说呀?”很好,她声音平稳得很,不见半分异样。 黄姨娘被陶氏称为黄鼠狼,那是有原因。她早不动声色地把林谨容举止全看都眼里,自有了一层计较。这次事件给了她一个期待已久机会,如今三房有了嫡子,林谨音马上要出阁,婆家不错,林亦之也大了,要借助太太之力地方太多了,总和太太对着干没意思,可太太那个不好相与脾气,就是三爷也是头疼。实是需要一个得力人太太面前为她们母子说点好话,慢慢把这关系给扭转过来才好,只要儿子好,她被太太踩几脚又如何呢?太太疼就是这三个嫡出儿女,三姑娘年纪大了不好糊弄,且明年就要出嫁,就算是下大力气拉拢了也不划算;年岁尚幼,还未婚配,性子软善林谨容无疑就是这个合适人选! 黄姨娘是从底层挣扎上来,自不会像林亦之那样天真以为林谨容今日帮他,以后随便讨好讨好就会继续帮他。凡事都有理由,林谨容偶然发善心自有她道理内,许是因为顾全体面,不愿陆家人欺负林家人,许是怕惹出其他事来,拖累三太太……但不管什么原因,总之人都有七情六欲,想让林谨容以后继续帮她们母子,就必须投其所好。而现,黄姨娘觉得,她似是找到四姑娘需要什么了。 小娘子们,不就是想嫁个好夫君么?祖上传下习惯,林、陆两家每一辈中必然要联姻——这中间有个典故,林、陆两家先祖早年上京赶考,陆家先祖路上得了绞肠痧几乎死去,却被林家先祖给救下,一问是同乡,之后二人一起高中,便成了好友,约定生生世世永为儿女亲家,缔结两姓之好。 这一辈中,陆缄陆家适龄子弟中是出挑,林谨容容貌性情林家待嫁女孩子中也是第一,奈何男女婚事嘛,可不止看这个。多还看父母得力与否,比起三房散仙林三爷和爆炭三太太,掌了财权大房五姑娘,得宠二房双胞胎姐妹六姑娘和七姑娘可都比她占优势。林谨容想嫁陆缄,那还得点心思。 黄姨娘便轻轻咳嗽了一声,状似不经意道:“我从前和姑太太身边方嬷嬷是好姐妹,这些年她虽跟着姑太太去了南边,但逢年过节走动时,我们也还有联系。昨日姑太太才赶到平洲,方嬷嬷就使她干女儿来给我送东西了,这都是听她干女儿说,不会有假。” 哎呦,原来是这样啊,方妈妈是黄姨娘碟杆姐妹,也是姑母心腹,姑母面前那是能说得上话。林谨容听明白了黄姨娘意思,不就是投饵想钓她这条鱼么?可是黄鼠狼这次饵投错了,她不爱吃这个,她要是另一个结局,只现还不到和黄姨娘摊牌时候。林谨容笑得憨憨,满脸懵懂:“原来是这样啊。也不知道他和吴二哥比起来,谁才能高一些。”她声音不低,恰恰被周围好几个行走奴仆给听见了。 黄姨娘尴尬并紧张了,说吴襄不如陆缄,要得罪吴家和吴氏,说陆缄不如吴襄,就要得罪陆家和姑太太林玉珍,这些人没一个是她惹得起。但她到底玲珑惯了,立刻就笑着大声道:“这个倒是不知,不过想来表少爷南方长大,南方名儒大家多,他又刻苦聪慧,自不会差。两个少爷怕是咱们平洲双璧呢。” 林谨容淡淡一笑,不再言语。她这位嫁入陆家姑母林玉珍,乃是林老太太幺女,从小是受宠,嫁得又好,很有些趾高气扬,目下无尘。什么平洲双璧,不过是黄姨娘讨好林玉珍,也就是间接讨好老太太罢了。 吴襄少有才名,是平洲有名神童,平洲读书人家一说起他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陆缄呢,早年不过是陆家三房籍籍无名一个孩子,只因陆家长房无子,七八岁上才被过继给了长房,成了林家姑林玉珍儿子。林玉珍生怕他年岁太大养不家,便急匆匆地领着他跟了陆家大老爷陆建跑到南方赴任,一呆就是七八年,其间家都不敢回,就怕他见着自己生父母。 说起来,现陆缄之于平洲,不过就是个籍籍无名之辈罢了,论才名,又怎能和吴襄相提并论?就是后来,他参加殿试时,也没能考过吴襄。若是论长相么?林谨容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双寒星般慑人眸子来,她笑了,陆缄确是如同黄姨娘所说一般,长得实好极了,所以当初他林家甫一露面,就引得她三个堂妹争风吃醋,又引得来做客各家女孩子们偷偷张望不休,可是长得好顶屁用啊?能当饭吃?还是能当得衣穿?分文不值!前世没有说过一句粗话林谨容毫不犹豫地说了粗话,虽然是心里暗自说,她却觉得很爽。 不知怎地,黄姨娘觉着自己从林谨容笑容里看出了几分悲凉讽刺之意,再看,那悲凉讽刺之意却不见了,面前只不过是个明媚少女天真无邪笑。黄姨娘不由轻轻一笑,她是这段日子操劳得太累了,病了,才会眼了。四姑娘虽自来矜持稳重,温柔细致,但到底年幼,刚才说那句话,怕也是自小和吴襄亲厚,对这个突然冒出来所谓“表哥”不服气,不小心说漏了口。 兴许,四姑娘其实是看上了吴襄?黄姨娘扫了一眼前面吴氏背影,两家这样关系,也想得通,但若是那样,她又得另外想法子了。她须臾之间已是转了好几个年头,体贴而好心地提醒林谨容:“姑太太性子是好强,姑娘适才那话别说给旁人听到,不然……你是咱家姑娘中出挑,大房和二房……呵呵……我和你五哥总是希望你好。” 林谨容笑了,她望着黄姨娘一字一顿地道:“姨娘说得对,我们都是三房,体面是一体,我们是一家人。独木难成林,我们四兄妹,将来就是彼此助力。我,也是盼着五哥好。”个人力量和宗族力量相比,渺小得如同鸿毛之于泰山。家族间,从来都是对外一致,关起门来再说恩怨。 黄姨娘愣了,她本是想套林谨容话,又委婉地把示好意思表达出来,哪成想林谨容回答得滴水不漏,且还进了一层,竟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虽有林亦之,但独木难成林,身为庶子林亦之想要有出息,不是靠踩下自己嫡出姐妹兄弟就能成,相反,他需要他们!同样,林慎之年幼,他们姐弟不需要林亦之这个即将成人敌人!这四姑娘,她从前怎么就没发现有这样妙处?真软善么?黄姨娘再看着林谨容,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林谨容这次没有故意她面前装憨装傻打算,只目光清亮地看着黄姨娘:“这个道理,太太背后和我们姐弟都说过好几次,所以我今日才会出手帮五哥。你也知道,咱们太太除了脾气不太好之外,心地是怎样。”似黄姨娘这样人,若是换了她大伯母或是二伯母,死几次都够了。 黄姨娘呐呐道:“十几年了,太太为人,婢妾怎会不知?”陶氏再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给她找不痛,大奸大恶之事却是一件也没做过,可是,扪心自问,虽然二人明争暗斗多年,她可也没对陶氏和她子女们做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要不然,只怕讲尊卑伦常林老太爷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她。 林谨容满意笑道:“姨娘知道就好。若是稍后当着客人们面,太太有什么不是地方,要请姨娘委屈委屈了。休要让人看了笑话去,过后,我自会念姨娘好。”要和她谈条件,就拉明了说罢。既然要上赶着跟着去伺候人,就要有这种牺牲觉悟,不然就赶紧知难而退,省得大家都尴尬。 黄姨娘面色有些讪讪,有好几次陶氏当众失态发飙,虽说是陶氏脾气暴躁,但也和她有意无意地撩拨有关。陶氏自是知道吃了她暗亏,林三爷却不信,都说是陶氏霸道刻薄,容不下她,谁知竟被四姑娘全看眼里了。有舍才有得,她咬了咬牙,破釜沉舟地道:“太太是主,我是奴,奴从主意,乃是本分。” 林谨容淡淡地道:“但愿姨娘记得今日说过话。本分,是一定要守。” ———— 为了本文基调一致,第一章略有修改,女主前世死因和想法清晰明白,请大家移步去看,嘿嘿。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8章 仇人(一) “囡囡,你后头磨蹭干什么?”陶氏见林谨容跟着黄姨娘后头嘀嘀咕咕,总也不跟上来,非常不高兴,转过头来怒眉竖眼地瞪着黄姨娘,一副生怕黄姨娘把林谨容也给哄去了样子。 自家这个小心眼,孩子气,护短又占强亲娘啊,林谨容笑起来,牵着林慎之小跑着朝陶氏奔过去:“姨娘说要做两双鞋子给我呢。”黄姨娘做鞋水平一流,特别是女鞋,简直就是精工细作,又精美又舒适,不敲诈白不敲诈。 这四姑娘,贼精贼精。不就是两双鞋么?黄姨娘这个早晨彻底颠覆了以前对四姑娘看法,她摸了摸耳垂,索性慷慨地道:“婢妾也想孝敬太太两双,不知太太赏婢妾这个脸面不?” 陶氏哼了一声,鼻孔朝天:“我鞋多得很。”黄鼠狼做鞋袜有股臭屁气,她才不耐烦要呢。 林谨容回头朝黄姨娘一笑,彼此心知肚明,身份地位所,二人永远也做不了贴轩意知心人,不过是等量交换各取所需买卖方。互相试探过程中,稍有不慎都会一拍两散,因此两个人都很小心。现这还只是开头,真要合作长久,还得看以后。 陶氏低声骂林谨容:“少和她来往,她可不是个好东西,当心害了你,你都不知道。话都别和她说!” 林谨容含着笑,随陶氏说什么都应好。她要做,就是可能让陶氏过得松一点,又怎会和陶氏犟嘴? 陶氏说了几句,见她态度好,也就把这事儿放到一边,又和吴氏说起悄悄话来:“前些日子凤棠真独自带人跑了那一趟?” 吴氏笑得眉眼弯弯:“是。”贴近了陶氏耳朵低声道:“用粮食和丝绢换回了好些蜜蜡和麝脐、苁蓉、红,东西刚运回清州不到一天就转了出去。价格谈得很好,你大哥满意得不得了。我也只是和你说,怕旁人知道了要笑话。” 陶家住离平洲近百里远清州,那里离大荣国与本朝设榷场极近。大荣与本朝多年无战事,贸易往来很频繁,然而官设榷场受各种限制,并不能满足彼此需求。于是民间私底下设了榷场,不但交易非官市以外物品,还偷偷交易官方明确规定不许私营物品,很多人因此发了财。 人性生而逐利,平洲和清州两地人家占了天时地利人和,自不会放过这个赚钱机会,不论是诗书传家,还是有官身,又或是以商为本行,都有人大着胆子冒着风险偷偷地做。但性情才能本是天生而成,有些人适合做这行,有些人适合做那行,这钱看着来得,来得容易,真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好赚。 寻常人要做这生意,除了胆子肥,吃得苦,看得准,还得能找着上家,找得到下家,背后还要有人支撑,十分不易;似官宦人家和诗书传家之类人家,则不用亲自出面,只出本钱,私底下寻一可靠能干人出头去做,又赚钱又体面,但家主却是不能什么都不懂,否则被人戏耍哄骗都不知晓,败家是迟早事。陶凤棠将来是陶家家主,自要亲自跑到全部弄懂这个流程为止,他做得好,吴氏自然万分欢喜。 虽说是读书人跑去做行商事情是不务正业,不体面,但陶氏本就是陶家那种相对活络家庭里长大,脑子不似林家人这般酸腐死板,亦觉着未来女婿兼侄子有出息十分高兴,低声道:“这样才好,做人不要太死板,胜似有些人酸死书堆里,坐吃山空立地吃陷。”她这便是骂林家男人了,两个女人发出一阵会意低笑。笑得黄姨娘怏怏,以为她们故意做给自己看,索性走得慢了些,离几人远一点。 林谨容离二人近,这二人又把她当不懂事小孩子看待并不防她,所以她倒是听清楚了,字字入耳,字字落心上,一双眼睛也骤然亮了起来。她自重生以来,初那几日就是愣怔沮丧忿恨伤心中度过,伤心过后,就是苦思冥想她怎会落到那个凄惨下场。 俗话说好,有因才有果,为何别人不欺负旁人,就专来欺负她一人?为何她一心一意对陆家人好,后反倒成了先被抛弃那一个?思来想去,除了许多原因外,有一个根本原因,那就是她自己没本事,事事要靠人,事事要求人,所以她对别人好,别人眼中都成了不值钱东西。比如说你手里有万千金银珠宝,有人给你一枚铜钱,你会稀罕么?自是不稀罕。 想要人家看得起自己,就得自己有本事,有分量!不靠人,不求人,才能说得起话,做得起自己主,让人靠,让人求!这其中,首先就要有钱,还要能守得住钱。上次她嫁妆给拿出来用得差不多了,她没守住,但这次肯定是不会再出现守不住这个问题,怎么样她也不会再随便被人哄,被人骗,再随便拿出来。 唯一要解决是,要多多钱,但钱从哪里来?林家家道中落,嫁妆是有数,作为一个行动举止都受限制,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大家女子,她想要赚很多很多钱又谈何容易?这个问题本困扰了她多日,此刻听陶氏和吴氏提了这么一句,她却突然有了茅塞顿开之感,仿佛荆棘丛中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 虽然还不知道下一步具体该怎么走,但好歹是有了方向,不再是手足无措地坐着空想一气,困兽一般找不到出路。她可以慢慢来,她知道很多旁人尚且不知道事情,她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她身边还有许多爱她疼她亲人,只要抓住机会,运作得当……林谨容正高兴地展开思路,猛听得道旁有人叫道:“姑母!” 林谨容侧目去瞧,只见本该和陆纶等人一起吴襄从一排枫树后头绕了出来,笑吟吟地给吴氏行礼问好,又同陶氏、林谨容等见礼。 “吴二哥,你怎会这里?”林谨容心情很好,笑容也格外灿烂。 吴襄笑道:“我同陆世兄后头亭子里下棋来着。”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穿着淡竹叶青色袍子瘦高少年安安静静,从容不迫地从枫树后头走了出来,一双沉静如湖眼睛朝众人身上大大方方地扫了一圈,行云流水一般行礼下去,清清淡淡地道:“小侄陆缄,见过两位舅母。”晨风把他淡竹叶青色圆领袍子吹得微微作响,他站直了身子,轻轻一拂袍子,身姿如竹如松,真是风雅却又硬朗到了极致。 一根本已放松弦突然间被人猛地拉直了,紧到极致差点被绷断,林谨容顿时手足冰凉,笑容僵了脸上,直至忘了呼吸。就连接下来陶氏、吴氏和陆缄怎样寒暄她都不知道,也听不到。 她脑子一片混乱,满脑子想都是陆缄怎会这里?!她和他第一次见面,不该是这样情形!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林老太太和乐堂里头,林玉珍示意下,那群形形色色女眷们面前表演他翩翩风度和文雅知礼么?难道,因为她重生,所以有些事情也发生了偏差?那么这偏差会是怎样偏差呢?是好还是坏?那其他那些事情会不会也会发生偏差? 眼前这个秋阳灿烂,微风习习早晨,笑得清清浅浅少年和那个飘着细雪,天寒地冻,满眼阴沉黄昏,一去不复返狠心人交织一起,让人无法分辨出哪个才是真,哪个才是幻,让她想哭哭不出,想笑笑不出。她想问他为什么,但她问不出,残存一丝理智强硬地拉住了她。 她那里惊涛骇浪悲凉愤恨一片,僵硬到了极点,落旁人眼里,却是她盯着陆缄看,看得忘了神。 所以说,陆二少人才风采都是好,一块香喷喷蜜放那里,难道蜜蜂和蝴蝶都是盲,看不到闻不到甜香味儿吗?黄姨娘得意笑了,陶氏和吴氏皱起了眉头,吴襄还是风轻云淡笑,陆缄则半垂着眼面无表情。 ————呐喊———— 世婚参加12月pk,也就是说,12月1号会凌晨12点提前zlngnet,希望能得到大家支持,投点粉红,zlngnet推荐票,要求不高,能挂榜单上就好,呵呵。谢谢大家。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9章 仇人(二) “四姑娘别怕。”关键时刻是荔枝出声替林谨容解了围,她飞地拂了林谨容肩头一下,轻笑道:“好了,虫子被奴婢拂掉了,您可以动了。”神态动作轻松自然之极,仿佛林谨容真是被一只虫子给吓呆了。 林谨容狠劲咬了自己舌尖一口,脑子瞬间一片清明,她用还很僵硬手拍了拍胸,叹道:“吓坏我了。”满口血腥味……她听见这声音好似不是她自己,仿佛是从极远极远地方飘来,中间还隔着一层什么,沉滞却又虚空,难以穿透。 陶氏和吴氏眉头这才松了,吴襄轻轻一笑出声:“四妹妹这么多年就没点长进?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你,你一个人蹲园子里哭,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一只虫子你身上一直爬,都爬到你脖子上了,你眼睛盯着那虫子只是嚎啕大哭,都不敢伸手去拂落,连动也不敢动。” “扑哧……”却是林慎之先笑了出来,将手指脸上刮着笑话林谨容:“胆小鬼,四姐姐是个胆小鬼。看你还笑话我!” 她还活着,这一次,她抢了前面,她不信老天让她重活过来,就是为了来受罪!血液一点点重回流过来,淌进林谨容冰冷心脏里,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把血液和热量,以及勇气通过血管流向她四肢百骸。手足渐渐回暖过来,脸上也越来越热,林谨容面红耳赤地咬着牙道:“没有这回事,吴二哥你记错了!”她不知道她又红又热脸究竟是为了谁,究竟又是为了什么,但无论如何,此刻她语调和表情都非常应景。 “这孩子!害羞了。”吴氏和陶氏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变得轻松又自。 吴襄眨了眨眼,继续道:“别不承认了。我替你捉了虫,让你踩死它出气,你脸上还挂着两颗金豆子,却拦着让我别,一定要我将那虫子放树叶上,看着它爬远了才算完。就没见过你这么软善。” “吴二哥记性真好,我想赖账都赖不掉。”林谨容一阵无奈苦笑,心里却是悲凉到了极致,看吧,她原来就是这样软弱善良到了极致性子,一条不知事虫也倒罢了,可是人呢,她也是记吃不记打……也难怪人家欺她至此。 陶氏却骄傲地笑了:“我家囡囡自来是这样柔顺善良性子。”她自己是火爆脾气,却下意识地也认为女人柔顺善良才能得到男人喜欢,觉得女儿有这个品质真是好极了。 林谨容又是一阵发虚,陶氏总当着外人面叫她乳名,她这么大了,还囡囡长,囡囡短。她从睫毛下看过去,吴襄朝她挤眼睛,一脸促狭坏笑。再然后,又从眼角瞟到竭力不想去看,偏偏不小心看到陆缄也一旁静静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她曾经以为是好看,现却认为是恶心那种轻轻浅浅,做作,虚伪笑。 林谨容压制住想吐他一脸唾沫欲*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看向桂圆,桂圆一如她所想象那般,直直地看着陆缄,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听说两位哥哥是咱平洲双璧,想必你们棋艺也是一样高明,难分胜负罢?”林谨容笑得一如陆缄式轻轻浅浅,说完这话,她利落地一扭头,牵着林慎之,转身跟陶氏身后往前走去。 平洲双璧?鸟平洲双璧!陆缄马上就要输了,一个刚回来啥都不显人就要和他并列?平洲神童吴襄微微一笑,朝陆缄一抬手:“陆世兄,适才胜负未分,我们不如继续?” 陆缄淡淡扫了林谨容背影一眼,微微一点头:“吴世兄,小弟正有此意。”二人一前一后,又穿过枫树,直奔亭子中杀得天昏地暗。 走得远了,吴氏便问陶氏:“这就是你家姑太太精挑细选过继来那位少爷?” 陶氏点头:“正是。” 吴氏便笑:“真是一表人才,看着也斯文稳重,我看了都眼前一亮,难怪当初你家姑太太会挑中他。”说着瞟了垂着眼只顾走路林谨容一眼。林谨容那种异样神情,就算是有荔枝那套合理合情说辞,又有吴襄一旁解围,也瞒不过她这个已然成精当家太太法眼。 陶氏却是粗心大意,刚才事情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再小不过插曲,只微微一笑道:“是呀,我也觉得林、陆两家小辈中,他人才是出众了。”看着比少有才名,同样一表人才吴襄还要略胜一筹,但吴襄是吴氏亲侄儿,她怕吴氏心中不喜,略过了吴家。 人品之卑劣,也是少见。林谨容暗里再添补了一句。如果要问她,这世上她恨谁?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答,是陆缄。 她思绪控制不住地飘回到那一日,所谓乱匪,其实开始是一股不堪压榨而哗变杀了长官士兵,不过几十人,加上他们很就遁入山林,谁也没把他们当回事,可后来这股叛兵却神不知鬼不觉地杀进了平洲,里头还掺进了大量流民和山匪,对待他们这些富户望族简直就像是饿狼见了羊。 事发时陆缄不家中,不知去了哪里。陆家一家子都只顾自己逃命,家仆四散奔逃,人人皆只顾自己,她公婆连招呼都没和她打一声就没了影踪。她与荔枝两个弱女子互相扶持着仓惶出逃,真是万分凄惶,听到陆缄喊她名字时候,她欢喜万分,觉得他终究是记挂着她,要不然怎会折回来寻她? 她跟着他去了据说很安全江神庙,他让她和荔枝留那里等他,他去寻他亲生父母,然后再一起走。她那里等了他两天两夜,为他安危担忧不已。直到她死那一天,她才得知他早就带着他亲生父母往另一条路逃生去了。 她愣了那里,如坠冰窟——他当时根本就不是去找她,而是折回去寻他亲生父母,刚好碰上她而已。可笑她还满心欢喜,还对他心存幻念,还一厢情愿地对他给承诺信以为真,还有比她可笑,愚蠢人吗? 接着就是被匪兵发现,荔枝身死,她跳江。冰冷江水灌入口鼻时那种冰凉绝望加上对自己鄙夷和厌弃感觉,只要她神魂不灭,她就永远都不会忘记。因为她愚蠢,她害死了自己,还害死了荔枝。 本来么,夫妻多年,她是知道他不喜欢自己这个被养母强迫着娶媳妇,就算是他曾经待她好过一段日子,大概也不过是因为迫于压力而和她虚与委蛇而已。不然她明明没有做错什么,一心一意地对他,他们怎会莫名就走到了那一步——爱子早夭,他丢她家独自远行,即便是家时也是夫妻分房,几乎不说话,形同陌路。 这样日子,她自己觉得是折磨,对他来说,恐怕是折磨——他是男人,那么年轻,又是两榜进士出身,有大把机会娶他喜欢人,原不该和她这样什么都给不了他人虚耗一辈子。他那样深沉心思,有这样一个现成可以顺理成章地摆脱自己另娶,一举遂意,还不拖累名声机会,怎会不充分利用? 她被陆家抛弃,她虽恨极却不曾锥心,多是恨自己没用,大难临头,人不是都顾着自己么?可是被自己爱着丈夫抛弃,亲手推入死地,她却是凉了又凉,恨了又恨。哪怕他就是撞见她那一刻就直接装作不曾看到她呢?她自会明白他心思,脸皮再厚也不会贴上去,他又何必给了她绝处逢生希望后,再用这样方式待她?想必他一直暗暗嘲笑她愚蠢罢? 人说见猪不吃三分罪,她就是那只猪。林谨容半垂睫毛遮盖着眸子里迅速浮起一层薄薄雾气,唇角一弯,笑得说不出讽刺。 她抬起头来,看着一碧如洗蓝天,逼着自己将那些自怨自艾和苦涩全都咽下去。 世上本来没有后悔药,可是她偏得了。 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做这种傻事了! 黄姨娘一旁偷看林谨容表情,看得都糊涂了,这四姑娘到底中意哪一个?看她看呆了陆缄似是中意陆缄,但再看她后头对吴襄那般娇俏可爱,对陆缄不冷不热,还挑唆吴襄和陆缄不对付样子,又似是极不喜欢陆缄。现又一会儿愁一会儿喜,这是怎么了?四姑娘反常是见到陆缄后才开始,难不成,四姑娘此前其实是想引起陆缄注意? 林谨容要是知道黄姨娘想法,说不定会气得吐血。但她虽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大事,却不能知晓旁人想法,此刻她满脑子想都是要怎样利用机会,替她谋取大好处,如果方便,再狠狠踩上陆缄几脚。 ————*—— 渴求粉红票、pk票、zlngnet推荐票,呵呵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10章 骨肉(一) 求粉红票、pk票、zlngnet推荐票以及一切! ——————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到了林老太太居处和乐堂,但见穿着体面上等丫头婆子们捧着各色物品来来往往,人人俱都是面带喜色,和乐堂里头也是欢声笑语,好不热闹。isen 吴氏就有些替陶氏担忧:“我们不会来迟了罢?”婆婆做寿,高朋满座,身为儿媳却不跟前伺奉,反而姗姗来迟,虽是有理由,怕也被人挑毛刺。 陶氏早被人忽略惯了,浑不意地道:“不会,还早呢,后头还有压阵。再说了,嫂嫂远道而来,是贵客,我禀告过老太太,说要先招呼你梳洗换衣,哪怕就是后一个来,也没人说得起!” 林谨容便低声同吴氏解释道:“我二伯母可能还会迟些。”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但林家受宠却恰恰不是小林三爷,而是嘴巴又甜又巧林二爷,林二太太罗氏又是林老太太外甥女,惯会踩低捧高,曲意奉承,全不似陶氏这样硬气死犟,怎么不受宠? 不管怎么说,有个垫底,陶氏就不会受这气,不然她这个娘家人也面上无光,吴氏这才略略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房里大丫头青梨早笑吟吟地迎了过来,边给众人行礼,边道:“老太太正念着舅太太呢,可巧就到了。” 吴氏一笑,正要答话,就听屋里猛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几乎要把房顶给掀翻了似,好不欢乐。陶氏便问青梨:“都到齐了么?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许久没见老太太这么欢喜了。” 青梨笑道:“大太太外头迎客,二太太还有事耽搁着,都还没到呢。这会儿是姑太太说南边趣事儿给老太太听,族里和亲戚好友家几位太太、姑娘们凑趣儿。” 越走得近,屋子里说话声也越来越清晰,有条女声拿腔拿调地道:“你们是没见过,这南边水上杂技是好瞧,人家可以拿着大彩旗出没水波之中,腾挪百动,旗尾却丝毫不湿,上百号人那么一齐跳起来,真是蔚为壮观……” 听到这声音,林谨容眼皮不由轻轻一跳,这正是林家姑太太,陆家长房长媳,陆缄养母,她前世亲姑母兼婆婆林玉珍声音。还是一贯目中无人,不就是跟着陆建南方做了几年知州夫人么?就把平洲这些女人们一个个都看做了没见过世面乡巴佬?林家是走下坡路,但族里和各家亲戚好友中并不是没有比陆建官做得大,林玉珍这是自己给人提供笑料呢。 林谨容正想着,就听得一个少女带着些吴地方音娇声软语地打岔:“母亲……您别说这个了,各位伯母婶娘们怕是听厌了呢。” 屋子里顿时一阵七零八落奉承:“不会,不会,难得出门,正听着好玩儿呢。” 林老太太笑道:“这小妮子,别编排你母亲了,看她都不好意思说了。不怕各位至亲笑话,老婆子我七八年不曾见到她,她说什么我都爱听。”她疼爱女儿,又怕客人笑话,特来打这圆场,一席话说下来,正是合情合理。 众人便都道:“七八年不曾见了呢,母女相见,自是有说不完话儿。”算是把此事揭过。 少女一阵娇笑:“外祖母,不带您这么疼母亲,也疼疼您外孙女儿呗。我们也是七八年不曾见着了呢。” 走到帘下林谨容闻声不由微微一笑,这少女,正是林玉珍唯一亲生女儿,陆家三姑娘陆云,这姑娘吧,虽然娇气,但一直都还算温和机灵,前世时候说不上对林谨容有多好,但也说不上坏,有时还会为她解围,所以林谨容倒是不讨厌她。 小丫鬟打起帘子,陶氏与吴氏入内,林谨容紧随其后,与刚才骤然见到陆缄之时不安紧张愤怒不同,她此时步子迈得极稳,笑容恬淡,目光沉静地扫向这间林家陈设为华丽屋子及屋里四散坐着众人身上。 正中一张四面榻,前置一个紫檀小踏床,后立一架紫檀山水大插屏,左边山石台上一个古铜彝,闲闲开了几枝色深如赤金菊中奇品棣棠菊。四周散放一圈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间或放着几张摆了茶水果子糕点鹤膝棹。 众女眷分别坐墩上,或品茶,或吃果子,林家老太太高踞榻上,斜斜靠一个紫檀凭几上,身上暗红销金福禄寿喜纹大袖衫子衬得她红光满面,精神抖擞。 穿着粉黄织锦窄袖襦裙,同样还梳着丫髻陆三姑娘歪坐紫檀小踏床上,一双粉拳不紧不慢地林老太太腿上捶着,仰着头娇憨地看着林老太太撒娇。 而林家风光得宠姑太太林玉珍则顶着一顶精巧珠冠,陪坐林老太太身边,一双素手端了前朝越州瓷茶杯轻啜,腕间一对成色极佳翡翠镯子映照着胸前金泥芙蓉卷草纹领抹,果是富贵辉煌。 林谨容刚收回目光,就见林玉珍往这边一瞥,慢吞吞地放了手里茶杯,抬了抬身,与陶氏打招呼:“三嫂。” 姑嫂早些年前就不对付,陶氏一直就很不喜林玉珍这骄矜傲慢之气——你风光你自风光,干我什么事,我又不求你,我面前傲什么?虽则是多年不见,她也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姑太太远道而来,辛苦。”随即就只管和林老太太行礼问好,把吴氏引见给林老太太和屋内其他女眷。 与老太太说了吉祥话后,林谨容看着林玉珍那张虽然比之前年轻得多,却仍然熟悉又可憎脸,压住心里翻腾,笑吟吟地牵着林慎之给她行礼问好:“侄女儿见过姑母。” 林玉珍待她倒是比待陶氏亲热得多,笑吟吟地伸手将她姐弟俩扶住,一边打量一边和气地道:“是谨容和慎之吧?姑母常年外,自家骨肉都生疏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觑空牵着林慎之就要往角落里溜。她太清楚林玉珍为何对她如此亲热了。 林玉珍此番舍得扔了丈夫和一众小妾,带了子女归家,一是因为陆缄要回乡应试;二是陆缄大了,林玉珍想娘家挑个侄女做儿媳,好帮她拴住陆缄——到底不是自己亲生,人家亲生父母又一旁觑着,不得不小心打算。三来么,也是舍不得亲生女儿陆云远嫁,要家乡挑门好亲事意思。 说到这里,不得不详细说说陆家长房事情。 林玉珍应那世代为婚盟约,嫁给陆家长子陆建,因彼此也算得是青梅竹马,嫁过去之后,少年夫妻不说十分恩爱,也是相敬如宾。陆林两家世代有约,林家那时候还有权有钱,林玉珍嫁妆丰厚,陆家两老待林玉珍也十分客气,林玉珍日子真是好过极了。 怎奈月圆则亏,水满则溢,她子女缘不旺,连生了一子一女都身体孱弱,没满周岁,序齿都还没排就夭折了,好容易又生了个儿子,阖家小心翼翼地守着,眼看着平安度过周岁,身体也还康健,一家子都欢喜不已。偏偏一日被爱子心切陆大老爷带到外院去玩,孩子困了就近睡了书房里,结果被家中一个半大小厮莫名院子里猛地敲了几下锣,当时那孩子就从睡梦中被惊醒过来,哭闹不休,乃至绝了水饮食,不管陆、林两家怎么想法子,还是夭折了。 林玉珍被打击得差点没崩溃,就算是根本没从那被活活打死小厮嘴里问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也还是固执地认为就是别人居心叵测害了她亲生儿子,整日哭闹不休。那段日子里,陆家二房、三房和他们孩子都不敢往她面前凑。 陆建因为儿子死,心中对她有愧,倒也没提纳妾事情。后来她好容易又有了身孕,抱了无数希望,生下来还是个女儿,且坏了身子,再也不能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这才不甘不愿地抬举了身边丫头做通房,希望能生个儿子抱过来养。蹊跷却是,这通房肚子鼓不起来,哪怕陆建之后又连着纳了好几房妾室,不要说儿子,连半个女儿都没能生出来。 生不出孩子来,长房却不能断了香火,一商量之下,就决定过继。那么过继谁呢?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要从陆家另外两房里来过继,此时陆家二房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三房也有了两个儿子。二房儿子多,倒是格外想把自家儿子过继给哥嫂,好继承家业——陆老太爷善于经营,陆建外为官,油水颇多,林玉珍嫁妆也是如此丰厚,可以想见长房长孙会有多么好待遇,多好事情啊,多好机会呀,傻子才不去争取。 可就算是亲兄弟,关系到自家切身利益时候也不得不往细里深里远里去想。既然是挑选继承人和养老人,就一定要找个贴心,靠得住,人品好,还不能窝囊没出息,不然撑不起门户,再大家业到了他手里也要败光光,那就不是找继承人,找养老,而是找不痛,找罪受了。 于是林玉珍夫妻二人便合计起来。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11章 骨肉(二) 陆建和林玉珍都觉得二房夫妻二人都太过精明。isen二房大儿子陆绍已经十一岁,怎样也喂不熟了,二儿子陆经自小就奸猾,不是个好东西,三儿子陆纶太小看不出好歹,可也顽劣不堪。怎么看都是三房那对窝囊夫妻二人好对付,好掌控,偏巧他们长子陆缄自小生得聪明漂亮,身子又强壮,性子安静讨巧,又孝顺懂事,明显就是一根好苗子。唯一缺点就是这个孩子七岁了,年岁稍长了些,已经懂事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带远些,让他和亲生父母隔绝开,慢慢地养,待到他知道了给长房做儿子好处,自然就好了。 于是陆建就开了这个口,对于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只要是从自家孙子里挑选,谁都一样,长子和长媳说谁就是谁吧,再说了,三房两口子一个文不成武不就,性格窝囊不成器,一个娘家也没啥势力,嫁妆也不丰厚,这样对三房来说还是好事一桩呢,便问都不问三房意思,就这样定了。 果然窝囊不成器陆三爷虽然不舍,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陆三太太挖心挖肝帝,哭闹了几场,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得眼泪汪汪地看着长子改口叫自己做了婶娘。而陆缄呢,说到底不过一个小孩子,问谁也不会问他意见。 二房百般讨好算计却落了空,恨得牙痒痒,百般嫉恨生气却无机会。林玉珍抢了人家出色儿子心里也不安,索性带了继子和女儿一溜烟地跟着陆建跑到江南去,打算隔绝了三房和陆缄关系,专心专意培养感情。陆缄很争气,读书有悟性,又刻苦认真,做事得体大方,对养父母孝顺听话,对妹妹体贴关心,林玉珍再挑剔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只是他有个大缺点,就是沉默寡言,若非必要,一整天都说不上几句话。 抢来就是抢来,不是自己就不是自己,不管陆缄表现得再好,陆建也从未放弃过要生个亲骨肉想法,他空闲之余就是不停地找和试各式各样生子方子,辛勤地妾室身上耕耘;而林玉珍年岁越大,越是不安,总担心这陆缄表现得这样好,却又这样沉默寡言,是不是其实心里不满啊?这般心思深沉一个人,将来怕是难得把握,思来想去,唯有娘家精挑细选一个侄女儿配给陆缄,姑侄一起,帮着她栓牢陆缄才是正理。于是才有了今日拉着林谨容细细相看这一遭,而这之前,她已是相看过另外三个适龄侄女一番了。这关系到她后半生生活,由不得她不仔细。 从前林谨容是不知晓实情,只觉着这个风光傲慢姑母待她十分客气,才会往林玉珍面前凑。此刻她已是经历过一回,晓得她这位姑母只是需要时候才认得她们是姑侄,不需要时候她还不如一个外人可信,故而自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林玉珍却不放过林谨容,一手拉住了她,一手牵住了林慎之,笑道:“多年未见,姑母好歹也是回一趟娘家,给侄儿侄女们都捎带了一份礼,已是交付下去,你回房就能见着了。” 林谨容只得拉着林慎之又谢了一遍。 “自家骨肉,客气什么?”林玉珍又笑道:“阿云,过来见过你四表姐和七表弟。” 陆云刚才一旁眨巴了眼睛盯着林谨容看,听到母亲吩咐方笑嘻嘻地站起身来,亲亲热热地对着林谨容姐弟俩行礼:“四姐姐是小时候见过,七弟却是不曾见过。” “一晃眼三妹妹都长这么大了。”林谨容颇有几分如梦似幻感觉。陆云却似一只欢黄鹂鸟,叽叽喳喳说个不休。林玉珍则把林慎之拉入怀中,拿了糕点逗他说话。 陶氏领着吴氏与屋里众人分别见了礼,入座坐定了,这才看到这边情形,不由十分纳罕,林玉珍与自己从前就是彼此十分看不惯,这番怎会待林谨容姐弟这般亲热?又想着,自己之前那般冷淡地对林玉珍,竟也不见她着恼,这是为何?不期然地,她想起林陆两家那约定来,自有几分计较。陆缄虽然不错,看似也是个前程远大,但始终不是亲生,林玉珍又不是个好相与,这中间关系复杂了去,倘若囡囡嫁过去,那便是要两头受气,实不是良配。 正自想着,就见大女儿林谨音靠了过来,低声道:“娘,姑母说我年岁长,明年又要出阁,给了我一对镶猫睛石金条脱做见面礼,东西是好东西。我适才打听过了,听说余下几个妹妹都是一对赤金腕钏,几个哥哥弟弟都是一把高丽银泥画擢扇。” 陶氏微微一哂,倒没想到这昔年冤家对头此番如此大方,自己早前备下那见面礼倒是拿不出手了,正暗忖着该回赠什么礼才妥,就见陆云拉着林谨容朝自己走了过来。 “外甥女给三舅母请安。”陆云一双黑溜溜眸子往陶氏一瞧,笑嘻嘻地道:“本来早前就要给三舅母行礼问好,只是三舅母不得闲,不敢打扰。” 其实是陶氏没给她机会。 “好孩子,一路舟车劳顿,可还禁受得住?”陶氏一笑,她是个硬气,受了林玉珍重礼,自不会寒酸薄了自家面子,当下就把自家戴着一对金镶玉约臂取下,给陆云戴上作了见面礼,又吩咐林谨容、林谨音姐妹俩好生招待陆云。 “我们走一气歇一气,路上凡事都有哥哥打理,不累。”陆云见那约臂金不细,金是足金,玉是好玉,这礼不轻,当下笑得越发灿烂,待林谨容和林谨音也多了几分亲昵之意。林谨容四处张望,到处寻找自己三个堂妹。前世她们想嫁陆缄想得发疯,后没成还恨恨,酸酸,非常不待见她。此刻她真盼着她们赶紧出现,团团围上这陆家母女,她好脱身。 怎奈她眼睛这屋里转了个遍,也不见那三个堂妹,不由好生奇怪。好容易才瞅着空档悄声问林谨音:“姐姐,五妹她们三个怎不见?” 林谨音笑道:“先前都这里,后来都有事出去了。”其实是陆缄先出去了,然后这三个小姑娘也分别找了借口溜走了。林谨音是要出阁人,又有林陆两家那约定那里,她又怎会不懂三个堂妹小心思?相比较,倒是自家亲妹心思较单纯。妹妹大了,有些事情也该让她知晓一点才是,林谨音想了想,又点了一句:“你们来时候遇到你陆家二表哥没有?他说是要游园子。” “遇到了,他和吴襄下棋呢。”林谨容却不再是林谨音以为那个心思单纯小女孩了,她立刻就明白林谨音想说是什么。但只是奇怪,为何那三个女孩子没和陆缄一起? 说曹操,曹操到。林谨容正问那三个堂妹去向呢,就见三个穿得团锦簇,同样梳着丫髻小姑娘结伴走了进来。 当先穿粉蓝罗襦罗裙,丫髻上插了一对精致小金钗是长房林五姑娘林谨芷,容长脸,丹凤眼,鼻翼两边微微几粒雀斑,脸颊微红,细细小白牙正轻轻咬着嫣红下唇,看着挺不开心。 后头两个穿着同色同款粉红罗襦罗裙,脖子上戴着赤金璎珞长命锁,长得一般高矮胖瘦,一样白净,弯眉大眼翘鼻头是二房双胞胎姐妹,这二人唯一不同地方是六姑娘谨珠左耳垂比七姑娘谨玉多了一点胭脂痣。姐妹二人手牵着手,脸上带笑,喜气洋洋,好似遇到什么欢天喜地好事情一般。 这三朵姐妹长得各有各可爱,都不是丑,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屋子里大多数人目光。但多数人都对漂亮相似双胞胎感兴趣,林老太也爱那对嘴巴甜,又肯笑双胞胎,当下就朝她们招手:“都看到什么好玩事了,笑成这个样子,说给我们听听。” 双胞胎便越过前头五姑娘,蝴蝶一样地围了林老太身边,林六瞅了一旁气哼哼五姑娘一眼,笑道:“今日是祖母好日子,自然好事儿是极多。我们呀,园子里看到一大群喜鹊叫。我们就想着,莫不是雀儿们也知道我们老太太过寿?这便赶紧跑来和您报喜啦!” 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却假作不信:“你这张嘴啊,刚喝了蜂蜜水吧?” 林七一旁凑趣:“瞧,六姐,我就说老太太不信,得,是这样吧?”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刚靠过来五姑娘从林玉珍身边给挤开了。 五姑娘脸上委屈之色浓了,她爹身丫鬟信儿也是一脸不平。 —————— pk榜竞争蛮激烈,大家手里若是有粉红票,给《世婚》投投吧,摸头,好歹咱也算是参加了一回pk,总得挂榜单上,呵呵。不过如果没有,zlngnet推荐票啥也非常好,谢谢大家。今天会有加。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12章 骨肉(三) 加,谢谢大家支持,继续求粉票、pk票、zlngnet推荐票,谢谢 ————*—— 林谨容一旁冷眼旁观,自知不会是双胞胎说那么一回事。双胞胎继承了二伯母罗氏秉性,面甜心苦,不要说五姑娘,就是她也双胞胎手上吃过几次亏。虽则今日发生事情中一些细节和前世对不上,但大体却是没变,定是五姑娘被双胞胎给联手欺负了。 她微微一思忖,露出一个甜甜笑容来,朝着五姑娘招手:“五妹妹……” 林五正为自己被双胞胎排挤,被长辈们忽视而伤心,骤然听得这声甜甜叫唤,眼睛顿时亮了,卯足了劲儿,状似不经意地撞了林七小屁股一下,笑嘻嘻地朝林谨容这个方向走过来:“三姐、四姐、云妹妹。” 林七吃她这一撞,差点没扑到林玉珍怀里去,好容易借着林六手站稳了,恶狠狠地回过头来,只看到林五一个扭来扭去小屁股,虽心有不甘,奈何当着客人面不便发作,便又绽放出一个灿烂笑容来,没事儿似地回头继续讨好林老太和林玉珍。 林五上前来,第一件事不是和林谨音、林谨容姐妹俩亲热,而是亲亲热热地挽上了陆云胳膊,低头把玩陆云腰间绣囊,笑道:“云妹妹,你这个荷绣囊做得真精致,是你绣么?”也不待陆云回答,就自顾自地道:“我早听人说过,你女红极好,是江南名家教,全不似我这般粗笨,这回有空了,你可得指教我一下啊。” 十一二岁小姑娘,谁不喜欢被人夸赞?陆云果然捂住嘴轻笑:“五表姐夸煞我了,这东西虽是我做,但哪有你说那么好?”二人一个吹捧,一个喜欢,很就凑到了一处去说悄悄话。 总算是把陆云给打发了,林谨容轻轻吁了一口气。本是同样人,同样事,但因为心情不同,再观来竟是别样滋味。她不由生出一个疑问来,当年,她根本不懂得姐妹间这些讨好卖乖,邀宠献媚小手段,行事只凭直觉。那样她,又是怎么得到林玉珍青睐呢?何况这其中还隔着一个和林玉珍交恶嫡氏。想不通啊,想不通。 本也不容她想得太多,舌尖那点随时随地都提醒她,昨日之事不可留,林五她们喜欢争就去争好了,争得越凶越好。她轻轻一笑,也就放开了,随了林谨音一道,带着林慎之,悄悄儿坐到陶氏和吴氏身边去,默默看热闹不提。 林老太此番做寿极热闹,远近许多亲戚故交都来了,随着时间推移,和乐堂里女客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些容不下了,就连林谨容姐弟都起身让座,站了一旁。 陶氏见状,不由皱眉道:“这是做什么?原来定下该哪里入座就该引去入座,为何只管流水样往这里引?这里头能坐下多少人?”便问春芽:“什么时辰了?” 春芽道:“已然末正了。” 陶氏便点了点头:“那是差不多了。” 正说着,就见林家大太太周氏和二太太罗氏一身光鲜,肩并肩地走进来,先笑着给众人行了礼,谢过众人来祝寿捧场,再请众人往外入席看戏。然后周氏引路待客,罗氏和林玉珍一左一右搀扶着林老太,林五姐妹三人同陆云一道,兴高采烈地簇拥着林老太,边走边说笑,好不热闹。 陶氏就似是个多余,只默默跟后头,母亲如此,林谨容姐弟三人自然也是默默跟她身后,一看起来,三房就似是被人给隔绝冷落一旁一样。吴氏不由微微皱眉,便戳陶氏:“这样日子,你也不去帮着你两个嫂嫂管点事儿,你婆婆面前孝敬孝敬?” 陶氏鄙夷地看了自己两个妯娌一眼,淡淡地道:“她们能干讨喜,就让她们多干点,多讨老太太欢喜好了。我么,懒得去凑那热闹,躲点清闲好。” 吴氏恨铁不成钢:“你呀!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几个孩子着想。” 陶氏冷笑一声:“谁能把他们怎么着?他们也是林家正正经经嫡出姑娘少爷!”说到此,却又惴惴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愤恨地叹了口气。身后无人撑腰,她能怎么样呢?要替女儿讨公道都不能。可叫她那样谄媚哈巴狗儿似去讨好本来就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婆婆,她也是做不到。 感同身受,林谨容倒是理解陶氏此刻心情,她笑嘻嘻地道:“我才不喜欢和他们一起挤,我就喜欢跟着娘和舅母。” 正说着,只见五姑娘轻轻喊了一声,接着站定了,由着丫头替她拉鞋子,原来她鞋又不知被双胞胎中谁给踩掉了。这一耽搁,五姑娘又被大部队给落下了,于是站原地眼泪汪汪地捶打她丫头信儿出气。 前面引客大太太周氏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冷冷地扫了双胞胎和二太太罗氏一眼,严厉地瞪着五姑娘,五姑娘立时收回了拳头,委屈地站那里,又不敢哭,又不敢闹,只能委屈地抽噎,憋得肩头一抖一抖,信儿低声劝了两句,被她凶巴巴地一眼瞪过去,吓得再不敢吭声。 林玉珍状似不经意地回头扫了一眼,却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照旧回过头去,笑嘻嘻地同林老太和罗氏说话不提。林谨容看眼里,有了几分明白,林玉珍看似什么都不管,其实一直默默观察她们德行,不由就有几分惊心,似双胞胎和林五这样表现,自己光靠躲大概是不行。 陶氏有些幸灾乐祸,抬了抬下巴,低声同吴氏道:“看看,多香一个香饽饽呢。”虽则那陆缄确不错,但这二房和大房也太急了些,女儿年纪小小,就教着她们掐尖往人面前争着露脸,姐妹互踩,这会儿看着倒是好,但长远了看对女儿又有什么好处?这大家闺秀,是这样养么?说她脾气不好暴躁,可她人品比这些人高洁多了,她儿女也不似这般没规矩,又文静又乖巧。 吴氏自然也是知道林陆两家那盟约,闻言又看了林谨容一眼,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 一直不吭气,似个隐形人儿一样黄姨娘此刻方轻轻推了林谨容一下,笑道:“五姑娘到底年纪小,四姑娘去哄哄她也就好了。” 黄姨娘这回却是好意,一个刁蛮任性小姑娘刚吃了亏哭,林谨容这一去一哄,温柔懂事形象就出来了。奈何林谨容不领情,且怕就是落了林玉珍眼,只歪着头笑:“她正气头上呢,我去了只怕反倒被她骂。” 林谨音是大姐姐,便笑道:“那我去罢,让人看了笑话也不好。”随即上前去牵了林五手,低声劝了几句,林五也就抹了泪,乖乖地跟着林谨音姐弟三人一道前行。 这个时候就显出黄姨娘会做人好处来了,她轻轻几句温温柔柔话,就把林五给逗得破涕为笑,欢喜起来,揉着眼睛道:“还是你们好。不似有些人……”信儿轻轻咳嗽了一声,她才住了口,却仍然满脸忿恨,使劲跺了跺脚。 林谨容瞧见林五那双精工细作嫩黄缎面翘头鞋上脏兮兮,全是脚印,也觉得双胞胎过分了,又暗想,要是她们知晓,她们这般争抢这个男人其实是那么个货色,她们还会这样姐妹相争么? 却见林五眼珠子转了转,轻轻抠了抠她手掌心,贴着她耳根轻声道:“四姐姐,你瞧见过陆家二表哥没有?” 林谨容默默地看着林五,林五一个人单打独斗斗不过双胞胎,要拉她做帮手了。 这是一个机会。 既然光靠躲是不行,那么她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极力促成三个堂妹之一和陆缄结成这门亲事,这个只需顺势而为,不需要费多大力气;二是让林玉珍或是陆缄厌恨自己,这个就需要细细谋划了,还得冒着自污危险。 走孽路?林谨容无意识地握紧了手里扇柄。毫无疑问,第一条路安全有效。反正只要她不嫁给陆缄,这三个堂妹中就必然有一个要嫁,结果都是一样。反正三个堂妹都比她厉害有心机,父母也得力,兴许她们嫁过去后不会吃她那样亏,过她那样苦日子。她只要答应了林五,瞅着机会轻轻一推……她就一劳永逸了,再不用提心吊胆。 “四姐!我问你话呢!到底见没见过?”五姑娘见林谨容盯着自己看,迟迟不语,不由有些羞恼,以为自己那点儿心思被人给看穿了。 五姑娘羞恼,正盘算,没有做惯这种事林谨容同样心虚,一惊之下脱口而出:“见过了。” 这样怪异样子,莫非林四也看上陆缄了?林五眯了眼睛,怀疑并探究地看着林谨容,然后唇角露出一个“被我抓到了”笑容来,指着林谨容道:“哼哼……我知道你一个秘密……还不从实招来!” 贼喊拿贼,林谨容淡然笑道:“我不知我有什么秘密,五妹说来我听听?” ——*—— 本人五本完结vip: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13章 近路 林五哼哧了两声,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扯了林谨容指着前头双胞胎背影低声道:“我和你说件她们两个秘密。是关于陆家二表哥。” 能有什么?无非是争相献媚而已。林谨容摇头:“走些,要跟不上了。”言毕只管步往前,扔了林五后头。 林五深知林谨容秉性,晓得她自来话就不多,也不喜欢招惹是非,见状也不生气,还真起了几分与她一同结盟意思——不管怎么说,就是便宜了林四也比便宜了双胞胎好,何况,还不知鹿死谁手呢。于是提步追上去:“四姐姐,我们一起走。”然后只顾拉着林谨容手臂一味撒娇撒痴。 少倾,到得正厅,林老太爷与林老太入座,自有林家大老爷林如敏领了一众兄弟姊妹以及各房男女按着长幼亲疏依次上前给二老磕头拜寿,说吉祥话。 待轮到孙女们时,林家姑娘们都收了自家小心思,拿出十二分精神,一个赛一个温文娴静,进退有度,一举一动无不恰到好处,退下时也是互相扶持,显得姐妹情深,只林五特别注意自家那双刚换鞋子再不要被人给踩脏了而已。 双胞胎此时却是没心情去管林五,她们一门心思都全场搜索陆缄。陆家其他男人们可以不进来同老太太拜寿,只管入席吃酒就好,但陆缄却是和陆云一样,必须以外孙身份给老太太拜寿,可是搜遍全场,竟然不见陆缄,而林玉珍和陆云也都有些心神不宁,总往门口张望。 林六小声道:“七妹,怎么不见人?” 林七东张西望:“我怎知晓?” 林六:“会不会是哪里玩,忘了时辰?”然后担忧地看着林玉珍:“看看,姑母生气了呢,再不来怕是要受罚。”陆缄尴尬身份是人人皆知,不过她并不因此瞧不起他,反而为他添了几分怜惜担忧。 林七使劲搧了两下扇子:“可恶吴襄,你说我们明明和二哥一起玩得好好,他来捣什么乱?要是害得陆二哥给姑母骂,看我饶不饶他!”竟是一副完全不把陆缄和吴襄当外人看样子。 林五见她二人旁若无人,就似她们同吴襄、陆缄多么亲热熟悉似,便忍不住了,也搧了搧扇子,凉凉地道:“两位妹妹怨怪吴二哥实是没道理!二表哥是男子,年龄也不小了,自有他主张。但凡是个求上进,都要同吴二哥一处做学问,怎可能总和姐姐妹妹玩到一处去?那不是成了胸无大志纨绔么?” 林七把素纨扇往手心“啪”地敲了一下,横了林五一眼,嘲讽道:“是,原来五姐早前拼命往人跟前凑,也是想做学问来着。五姐明年要同哥哥们一道去考举人?” 林六将绢扇掩了口,咯咯地娇笑起来,戳了戳林七:“七妹莫乱讲,当心有人心眼小又哭了,事后又找她娘啊哥啊来告状,我好怕被爹骂啊。” 林七缩着肩膀抖了抖:“我也好怕啊……” 林五恨得牙痒,却又找不到话可回敬,好汉不吃眼前亏,索性抬了下巴道:“我不同你们一般见识!”随即扯住了林谨容低声道:“四姐,你说你早前园子里见着过陆家二表哥,他们哪里来着?”打主意却是偷偷让人去叫陆缄,替林玉珍和陆缄解这个围,讨一个好。 林谨容假作思考状:“等我想想?”虽则夫妻感情不佳,她还是了解陆缄有些脾性,那是个轻易不肯服输,下棋下不过人家,就会一直缠着人家下,直到人家体力不支输给他方才算完,换句话说,是斯文下掩盖着赖皮。而吴襄年少成名,持才傲物,又怎肯轻易认输?这二人早前若是没有她中间点那一句,兴许当时也就罢手了,但有了她那一句,铁定是要一心一意杀个你死我活,分出输赢来才算数,哪里又还记得什么拜寿时辰? 这也正是她所期待结局。 可以想见,陆缄今日若是没来给林老太磕头拜寿,本来就心胸狭窄,喜欢胡乱猜疑,还容易被人挑唆林玉珍一定会觉得非常丢人没面子,一定会气得发疯,觉得陆缄故意给她难堪。即便当着人不会找陆缄算账,回去后也一定会收拾陆缄一通,陆缄表面不说,心里可记仇……呵呵,一定很好玩。 眼看着林玉珍脸色越来越阴沉,林谨容淡定地抚了抚鬓角,回头看着已经有些发急林五道:“我想起来了,我是枫林附近遇到他们,他们当时好像是说要下棋来着。至于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 林五眼里露出一丝喜色来:“那铁定就是枫林背后亭子里下棋了。,信儿,你赶紧去喊人。” 林谨容漠然地看着信儿一溜烟地去了,淡淡地瞥过眼,看着上首。 林玉珍强作笑颜,微红着脸低声同林老太爷、林老太等人解释,然后陆云一个人认认真真地给林老太磕了双份头,还笑嘻嘻地道:“哥哥不舒服,让人交代了我,让外孙女儿替他给外祖母磕头。祝外祖母康泰吉庆,福乐绵绵。” 林老太太笑得灿烂:“好,真乖。”然后给了双份红包,特意说明一份是给陆缄。 林玉珍松了一口气,低声交代身边人:“找到二少爷后,就让他直接回家去好了,别再来给我丢人!” 林谨容这边坐得远,虽然听不见那里说什么,但凭着了解,她光看就知道林玉珍打什么主意,便咬着林五耳朵低声道:“我记得从这里到枫林那边有条近道——南墙开了一道角门,只是平日里都不用锁着。” 林五不知上头是怎么回事,只一门心思认为,要赶紧把陆缄找到并带回这里来才妥当,越越好,便道:“四姐,我们俩一起去找人开了门?” 林谨容摇头:“我不敢乱走。不过,要是有人问起来,短时间内我倒是可以替你遮掩。” 林五眼睛亮亮地看了林谨容一眼,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来:“我记你情了。”周氏当家,她自也有几分薄面,何需她自己跑这一趟?溜出去随便找个丫头就能替她办事。 林谨容垂下眼帘,看着林五粉蓝色裙角欢地消失自己眼帘里,一时不由有些发怔。她该不该?算计惩罚陆缄怎么都该,但顺水推舟,算计三个堂妹之一替自己嫁给他应不应该? 管她之前一连做了两个假设,反复告诉自己,这事儿完全可以做,完全有理由做,只要她不嫁,这三个堂妹中必然有一个要嫁,她们都比她聪明厉害,父母比她得力,一定不会过得似她那般悲惨。但一个念头还是不可遏制地冒了出来——万一她们后还是她那样悲惨结局呢? 明知道完全有可能悲惨收场,她还亲手去促成这件事,她又和她痛恨那些没良心不讲道义不顾骨肉之情人又有什么区别?!三个堂妹和她感情虽然说不上深厚,彼此之间还有龃龉,可也没什么杀身灭家深仇大恨。林谨容矛盾着,被咬破舌尖一跳一跳帝,握住扇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良久方暗叹了口气,见机行事罢。 此时众人已经分批次拜寿完毕,都入了席。女人们就留此处接待女客,男人们却是往外头去待外男了。陆云自是要同林家姐妹一席,姐妹按长幼秩序坐定,林六和林七注意到林五和信儿都不见了,对视了一眼,靠过来套林谨容话:“四姐,你可知道五姐去哪儿了?” 林谨容不动声色地道:“知道,她去方便一下。” 双胞胎虽则不信,却也不好明说什么,便都只是笑:“五姐事儿真多。” 林谨容微微一笑,也不答是,也不答不是。 林六便笑:“四姐,你见过陆家二表哥了么?” 林谨容照旧是云淡风轻地回答:“见过了。” 双胞胎又对视了一眼,需知,她们几个人当中,必须有一个要嫁给陆缄,而林谨容排行前,不说一定就是她,她机会却是不小。林七便脆生生地道:“他做什么?你们说话了么?” 林谨容漠然道:“他和吴二哥一处,我没有和他说话,只同吴二哥说了。” 林六便笑:“吴二哥和四姐一直都挺说得来。我记得,他亲姑母就是四姐舅母吧?” 林谨容不置可否。 林谨音却听不惯了,便指指一旁好奇地看她们姐妹说悄悄话陆云,沉了脸摆出姐姐威风沉声道:“总说他们做什么?你们年纪渐渐大了,说话也要注意分寸和场合,休要让人说林家女儿没规矩。” 林三和林四姐妹俩都是一样木讷无趣,偏还让人无法反诘,双胞胎几乎是同时摸了摸自家鼻子,露出一脸无趣来。林谨容笑了笑,暗暗抱住了林谨音手臂。 林五赶开席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笑得眉眼弯弯挨着林谨容坐了,小声道:“弄好了。等会儿让他来谢咱们,你想想向他要什么谢礼?” ————*—— 文得慢不假,一是因为年底工作忙;二是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热感冷感交替来,失眠是家常便饭,内分泌也有些失调,总跑医院看病吃药;三是书有个周期,大纲虽是早就定下,但我想精益求精,除了不断完善充实大纲以外,每一章细节处都要改上无数次,进程自然慢。请大家多多谅解。 参加pk目是为了涨人气,所以还是向大家求粉红票、pk票和zlngnet推荐票,不求第一,只望能挂榜单前十就很满足,大家随意就好,总之我很感激各位支持,衷心谢谢大家。 另,冬天来了,大家多保重,注意风度还要注意温度,身体是自己,病了没人能替你疼,真。 本人五本完结vip直通车: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14章 谢礼 她要什么谢礼?她要陆缄和林玉珍母子间离心离德!她要他们都不好过!这个,陆缄可给不了她。林谨容推辞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过就是和五妹说了一句实话而已。你向谁打听打听不到?” 见林谨容不但不居功,而且还有撇清意思,林五高兴得要不得,亲自夹了林谨容爱吃乳羊肉放她面前碟子里,笑道:“四姐,你吃。”虽不便言明是要谢她意思,却是明明白白表示出了亲热。 双胞胎见状,立刻停下讨好陆云,转而怀疑地看着她二人偷偷捣什么鬼。 林谨容只管低头用餐,几次兴奋林五想同她说话,她都只是打手势,表示食不言,寝不语。林五虽连碰了几次壁,想着她自来话不多,又守规矩,也就罢了。 倒是陆云见林谨容吃得香,便也让丫头照着相同菜式夹给她:“真这么好吃?我尝尝?”又好奇地问林谨容:“四表姐,你不怕长胖?” 她是客人,林谨容不好不答话,便淡淡一笑:“真要长胖,那是喝口水也会长胖,我不是硬塞,也没有贪多,不怕。” 林五就捂着嘴看着本来就显得有些珠圆玉润双胞胎笑:“那是,有些人就是恨不得成天只喝水,那也得长胖。” 林七眼睛一瞪,就要发飙,林六扯了扯她,示意陆云一旁看着,丢脸。林七这才生生忍了这口气,假作不曾听见。 林五小得意了一把。 主席那边,正是热闹时候。林玉珍到底是出门见过世面人,笑语如珠地领着一群人给林老太劝酒逗笑,三两下就把气氛给充分调动起来,哄得林老太眉开眼笑,指着她只是笑:“你这猴儿,做了娘还这般皮。” 而陆缄,也这个时候急匆匆地赶了进来。 一直暗自关注着林谨容立刻放了筷子,取了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等着看戏。 陆缄不愧是陆缄,即便是出了这样大差错,即便是看到了众人形色各异表情,即便是看到林玉珍陡然变得僵硬脸,他也还是一贯冷静沉默,面上丝毫不见慌色,只安静沉稳地往林老太面前走去。 陆家二太太宋氏一脸笑意,热情地扬声朝他招呼:“二郎,我们这里。”随着这声喊,陆缄成了全场闪亮存,众人笑声骤然低了下来,全都去打量他和林玉珍。 这下子,林玉珍脸上表情僵硬了,那笑容再也维持不下去。林谨容很清晰地看到她眉脚控制不住地抽搐了几下,眼里冒出怒火和屈辱来,嘴唇也抿得紧紧,一副想发作,却又发作不出来样子,说不出憋屈。 够难堪吧?爱说谎爱虚荣,心胸狭窄姑母大人?这份谢礼她真是满意极了。读书人下棋成痴本是件很风雅傻事,若是亲生,也不过就是责怪几句,可不是亲生,无意也就成了有意。林谨容不由一阵意。 陆云低低地“啊呀!”了一声,放了筷子就起身去拦陆缄。 也不怪她们母女难堪,适才拜寿时候,陆缄失礼不曾出现,是林玉珍亲口和林家众人说他不舒服,就先让他回去了,陆云还红口白牙地编了一席话,替陆缄向林老太磕头拜寿。可现,当着这么多人面,陆缄却出现了,还精神抖擞地站众人面前,等于当面戳穿了林玉珍为了维持面子而说谎言。她们怎能不难堪? 林五本来含着笑自得看着这一切,见状也收起了笑容,偷偷问林谨容:“怎么了?怎么了?好似姑母不太高兴样子?云妹妹怎么也不太对劲呢。” “不知道呢,陆家表哥误了事,姑母大概是会有点生气吧。”林谨容托着腮眨了眨眼。所谓自作孽不可活,林玉珍要是老老实实说实话,别那么顾面子,此刻又怎会被揭穿谎言,丢了脸面?她也不想想,今日这么多人进进出出,陆缄和吴襄躲亭子里下棋忘了来拜寿这样事情是瞒得住? 陆云已然飞地跑到陆缄身边,关心地提醒他道:“哥哥,你不是身子不舒服么?怎么又来了?”接着又小声道:“你没遇到母亲派去寻你人?” 陆缄是跟着林五派去人抄近道过来,又怎会遇上林玉珍派去寻他人?但这会儿说这些根本没用,他只柔和地看了陆云一眼,也不答话,也不用垫子,撩起袍子就那样给仍然笑得一脸褶子林老太磕了个头,朗声道:“外祖母,孙儿给你磕头贺寿。”此外一句解释都没有。 林老太也是个极好面子,心里虽然很不高兴,到底要顾惜爱女靛面,便极亲热地道:“起来,起来。你这孩子,既然身子不舒服,就该去歇着,怎么又来了?自家人,何必如此小心?” 陆缄也没甚可和她客套话,只淡淡一笑:“孙儿是特意来给您老人家贺寿,没磕着头心里不安。” 陆云一旁偷偷看着林玉珍表情笑道:“哥哥就是这样较真性子。” 不是自己养就不是自己养,这才回来几天?就挑了这个时候来下她脸面!这小畜生,平日里可真没看出来!枉她教养了他那么多年!他就是这样回报她?难道是积怨多日,受了那谁一挑拨,就忘了他能有今日是靠谁?林玉珍心中怒火冲天,不但气极了陆缄,也恨透了那“谁”,勉强松了松脸皮,挤出一个难看到了极点笑容来,硬邦邦地道:“既已经给你外祖母磕了头,就自去歇着罢。”即便是力掩盖,任谁都能看得出她不和愤怒来。 “是,母亲。”陆缄垂了手,半垂着眼帘行了个礼,轻轻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候猛地一旋身,淡竹叶青袍子很就消失了门口。 “哥哥!”陆云也顾不上吃席,赶紧追了出去。 这对母子间暗藏不和僵硬,但凡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 林五和双胞胎都有些懵了,双胞胎心心念念都是怪吴襄害了陆缄,林七甚至连吴襄是个扫把星话都说出来了。 林五则是坐立不安,扯着林谨容袖子小声道:“四姐,好像我好心办坏事了?早知道我就不让人去喊他了,省得让姑母当众丢脸,迁怒他身上。哎呀,他会不会怨我?”她适才让人去叫陆缄时候,还特意交代过,一定要让他知晓是她派去人,是她做人情。 林谨容垂着眼道:“你就放心吧,你是好心,他不会怨你。”也不知道陆缄身上到底有股什么魔力?为何这三个堂妹一见到他,心里眼里就只有他?明知道他是继子,地位尴尬,却还千方百计地想得到他青睐?是了,人英俊风流,看着斯文儒雅,又有才学,怕是想着不靠父母也早晚要出人头地,深闺中女子不爱他这种人又爱谁? 她闭了闭眼,笑别人作甚?那时候她年纪虽小,却也是默默喜欢他。说不出喜欢他什么,就是没事儿时候就想多看他两眼,看得多了,想自然也就多了。 陆家提亲,陶氏处境正无比艰难,便欢天喜地应了。她虽然也担心过陆缄这样身份,嫁过去可能会不好受,但左思右想,还是很高兴。她天真以为,林玉珍好歹是她亲姑母,她们身上流着林家血,林玉珍不会太苛刻她,陆缄温文尔雅,也不是那种轻浮恶毒之辈,两家又是世婚,只要她真心待他们,又怎会过不好日子呢?何况还能缓解母亲和七弟处境,何乐而不为? 谁曾想她会把日子过到那个地步?夹陆缄亲生父母和养父母之间左右为难,夹丈夫和亲姑母之间进退维艰。亲姑母恰恰就是心胸狭窄,挑剔她,看不惯她人;她以为温文尔雅,不是轻浮凶狠之辈丈夫恰恰就是待她冷淡,刺心那个人,他不曾打过她,也不曾辱骂过她,他不过就是对她视而不见罢了,对她话说得重一次,大概也就是爱子夭亡时候,他血红着眼定定地看了低头流泪她半晌,只说了一句:“真后悔让你生了他。”就是这句话,击毁了她所有自尊和信心,她也不耐烦再同他说一个字。可就是这样,后他领她去江神庙,说一起逃走时候,她却轻易地原谅了他。 还有比她自甘下贱人么?林谨容轻轻转了转面前小素瓷酒杯,一口饮了杯中蜜酒。蜜酒虽甜,却终是酒,本就有伤舌尖一下子火辣辣帝,她忙从袖中取了帕子去擦眼角泪,含着笑道:“疼死我了。咬着舌头了。” 喝口酒也会咬着舌头?林谨音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担忧地摸了摸她额头:“是不是还没好?若不舒服就先回去歇着,祖母那里我会去说,不会有人怪你。” 不过一小杯蜜酒,林谨容却觉得有些晕了。便软软地靠林谨音身上,低声道:“姐姐,我没事,让我和你多呆一会儿。真喜欢和姐姐一起。” 林谨音摸了摸她脸,爱怜地道:“你这个傻姑娘,姐姐就你身边呢,夜里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 咳,一周开始,继续冲书榜,惯例要求zlngnet推荐票和粉红票、pk票。如果嫌烦,大家就装作没看见好啦,反正我每天都要嚎,不嚎不好过,嘿嘿。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15章 蝈蝈(一) 一听说要自己和林谨音一起住,林谨容突然酒醒了,顾左右而言他:“你瞧黄姨娘今日可真乖呢。7k7k1”那边黄姨娘乖巧地伺立陶氏身后,满脸微笑地递帕子布菜,要多殷勤就有多殷勤。陶氏也没有特意挑她毛眼,只是不大搭理她就是了。 林谨音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过去,看了几眼,笑道:“果然呢,怎就突然转了性?” “姐姐还不知道?”林谨容便把林亦之事情说给林谨音听,又把她和黄姨娘说话透了一些。 林谨音发自内心地笑起来,亲昵地掐她脸颊:“长大了啊?还怕你平日就软弱,经过这事儿软弱胆小怕事呢。现看来,倒是意外之喜。” 林谨容心口一跳,掩饰地道:“我这些天想明白了,总是忍让是不行,我也大了,得学着替母亲分忧。” 林谨音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不然我就是出了门也不放心。母亲那个脾气呀,勇猛有余智谋不足……”说到这里,她住了嘴,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面前瓷碟上纹,一脸心事。 林谨容见气氛沉闷,便促狭地笑道:“姐姐可有见着大表哥?” 林谨音绯红了脸,啐道:“他外院,我内院,怎会见着他?” 林谨容撑着下巴道:“我也许久没见大表哥了。我要是和娘说要带着七弟去看他,娘一定不会拦着我。小时候大表哥待我们可好了,也不知道此番带了什么好玩来给我们?”然后瞟了瞟林谨音。亲戚都是越走越亲,她想打听榷场事情,要借助陶凤棠地方太多了,所以这话也不是完全逗弄林谨音。 林谨音细白牙齿轻轻咬着红润唇,微微一扭身子,没好气地道:“你要去看就自去看,和我说做什么?” 林谨容看着姐姐别扭害羞样,不由欢地笑起来。她前世羡慕人就是林谨音,林谨音和陶凤棠,那是过得幸福又甜蜜,舅母和舅舅待林谨音又好,真是让人羡慕极了。这一次,她可有机会遇到这样良缘? 不多时,陆云自外面走了进来。不等她坐定,双胞胎和林五便迫不及待地问她:“怎么样?二表哥不会挨罚吧?” 陆云十分勉强笑道:“没事。哥哥他去外头入席了。”她略微顿了顿,用十分认真,然则林谨容听来反而是欲盖弥彰口气道:“其实我母亲看着严厉,但对哥哥是十分宽容疼宠。哥哥呢,待我们也很好,我喜欢哥哥了。” 他们兄妹感情很好这倒是事实,但母子间和父子间么,那就不好说了,那是貌合神离,各有各打算。林谨容回眸去看林玉珍,林玉珍已经又绽开了笑颜陪着众人,只笑得漫不经心,心事重重。 寿宴散后,众人簇拥着林老太往外头去看戏。那戏台子搭水边,看戏地儿是座两层楼。楼下是男客,楼上是女客,又热闹又不至于乱了礼。 按理这么多客人是坐不下,但有些客人有事或只是来应景,散了席就告辞而去,剩下都是和林家有亲或是关系较近人,故而地方大小倒也合适。 戏台上表演那位女伶乃是这一片有名,甫一亮相就博得了个满场喝彩。林谨容自来不好这个,加上饭饱神虚,坐角落里看了一会儿,眼神就开始发直涣散,只有看到林玉珍和陆二太太之间暗潮汹涌时才有些精神,突然间头皮一疼,所有睡意烟消云散。 林谨容生气捂着头皮转过头去,只见林慎之笑眯眯地站她身后,手里还拿着她几根头发,一脸调皮得意样。 林谨容头痛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斥道:“好生生地怎会想起来扯我头发?谁教你?” 林慎之指了指楼梯口:“我和陆五哥打赌,我若是扯了你一根头发,他就给我那只蝈蝈儿。”因为他来得不易,自小就被养得有些娇,又有些调皮,全然不当自己做了什么大不了事情,对林谨容怒容是怕也不怕,姐姐一根头发换一只蝈蝈,自不是什么了不得大事。 林谨容心里陡然生起一股怒气来,磨着牙问林慎之:“这般说来,若是有人答应给你一个金蝈蝈儿,要你断我一根手指,你也答应?”前世时,林慎之是没什么出息,甚至为了一个女伶听人教唆去偷林三老爷珍藏古铜彝,气得林三老爷狠狠打了他一顿,沦为家族间败家子和笑谈,陶氏又气又痛又没脸,病了足足半年多,此后性情变得越发乖张孤僻,这一世她再不要林慎之成那鬼样儿! “我……”林慎之见林谨容神色严肃,全不似开玩笑,就有些惴惴不安地看向林谨音讨情。林谨音乍然看到林谨容神色,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了,便扯了扯林谨容,低声道:“不过是小孩子玩意儿,教训几句也就得了,你当什么真大喜日子说什么话?” 林谨容扫了周围几个看过来姐妹亲眷们一眼,扯了林慎之往外头去教训。林谨音见状不放心,也想跟了出去,但想了想,又觉着这样大张旗鼓反而不好,便只是招手叫春芽和荔枝赶紧跟上去,自己照旧坐下看戏。 林谨容一口气把林慎之拖到楼梯口,扯着他下楼。林慎之见势不妙张口要喊娘,林谨容恶狠狠地道:“你敢叫!叫了我就把你那蝈蝈儿踩得稀烂!” 林慎之红了眼睛:“坏四姐,你敢!” 林谨容凶横地道:“我怎么不敢?那是我头发换来,我想怎么着就怎么着!”随即声音一软,“不过你若是听我话,我就饶了它一命。” 荔枝和春芽后头看着,困惑地对视了一眼。四姑娘今日是怎么了?从前可没见过她这样子,她自来都是一副温温和和,乖乖巧巧安静模样。莫非吃那一吓把性子给吓变了? 却见林慎之眼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湿气,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谨容求饶:“四姐,我错了。” 他本来生得漂亮,一双眼睛又黑又湿,看起来说不出可爱可怜,林谨容心里一软,几乎就想去摸他头,手伸了伸又坚定地缩了回去,淡淡地道:“你倒是说给我听听,你错什么地方?” 林慎之张着一张粉红小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乖顺地跟着林谨容下楼,小声哀求:“四姐,我分那蝈蝈儿给你玩好不好?” 林谨容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动作却温柔了许多。七弟还是个什么都不懂孩子呢,趁着现还早,她慢慢教他这些道理也就是了。 荔枝和春芽见状,也就不出声阻止,只牢牢跟了姐弟二人下楼不提。 才下了楼梯,就见陆纶猛地从一旁探出头来,黑亮胖脸上满是讨好笑:“四妹妹,你终于下来了。” 林谨容瞪了他一眼,理也不理他,只把林慎之拉到一旁竹林里,压低声音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想要蝈蝈儿,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得到,或是带了人去捉,或是开口同我们任何一个人讲,就没有得不到。为何非得如此?” 因见林慎之似是不懂,也不甚以为然,便抬手扯了他一根头发,闷声道:“疼不疼?” 林慎之立刻捂着头皮道:“疼。但也不算了,不过就是几根头发而已。我已经认错了,你还要怎样?你不疼我了!”然后只顾抬眼去看躲林谨容身后朝他挤眉弄眼陆纶。 “好,一根头发而已,不算疼。”林谨容便拉了他手,比划着:“那若是一根手指呢?一只手呢?或是一只脚,甚至于一颗头呢?”她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严厉,“今日是为了一只蝈蝈,但这世上好玩动人心何止一只蝈蝈?!身不正,心不正,行不正,日积月累就要走歪门邪道,你要人怎么瞧得起你!” 陆纶听着就似是数落自己,听不下去了,咳嗽了一声走出来道:“好了,都是我错,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过是想同你开个玩笑,想叫你下楼来玩而已。看你这凶巴巴样子,啧啧,病一场倒变了个样子啊……” 林谨容认真地看着他道:“陆五哥,和你没关系。我教我七弟做人道理。” 陆纶脸红地道:“他还小,也只是一根头发。你要出气,来扯我头发好了。”说着果真把头朝林谨容歪过来。 林谨容后退了一步,道:“我不是为了我头发,而是因为他还小,很多道理他都不懂,一不小心可能就会走歪了,所以我才要教他做人道理。” “小题大做,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陆纶无聊地摸着头道:“我怎么觉得我都不认得你了,原来虽然爱哭好歹还好玩,现却一套一套说些无用大道理,真是无趣极了。” “陆五弟,四妹妹说得对。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莫因善小而不为,莫以恶小而为之。是该从小就把这个道理教给七弟知晓。”吴襄笑眯眯地同陆缄、陆经、林亦之一道走了过来。 ———— 要zlngnet推荐票、粉红票、pk票票,写评童鞋,如果字数多,请果断选择长评吧!书榜上值2分呢,哈哈哈…………………………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16章 蝈蝈(二) 求zlngnet推荐票,以及,粉红票,看能不能上pk前十名。4xs ———— “酸死了,我说不过你们行了么?”陆纶皱着眉将手鼻前搧了搧,他不爱读书,他大愿望就是考武举,有朝一日银盔银甲,横枪立马,做个威风凛凛、保家卫国大将军,大英雄。 吴襄并不以为意,只微微一笑,走到林慎之身边轻轻摸摸他头,同林谨容道:“虽则是这样,但凡事都有个循序渐进过程,一口也吞不掉个胖子。要慢慢同他讲,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他才会记心里,自觉遵循。” 陆缄一出现,林谨容就不自,恨不得赶紧离得远远,便垂着眼道:“知道了。” 陆纶不耐烦起来,“我说,你们不看戏,跑出来做什么?” 吴襄似笑非笑地看了看陆缄:“陆二哥有些闷,我领他出来走走。”其实是陆缄只顾着下棋忘了拜寿事情泄了,于是林家一群以外祖父、舅舅、表哥自居男人们把他围中间,你来我去,含沙射影地教导他光有才气不够,还要讲孝义,有德行才是真君子风范,将来也才能有大成就。吴襄看不下去,言明是他自己拖着陆缄下棋才误事,接着又寻借口领陆缄出来散闷。 陆经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就是,里面又闷又吵。” 陆缄看了陆经一眼,淡淡地瞥开眼,看向一旁竹枝竹叶,脸上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只一双眼睛深黑似潭水。 作为始作俑者,林谨容立刻就猜到了真相,她飞速地看了陆缄和吴襄一眼,又垂下了睫毛。 到底还是又要做好友了吗?上一世时候,吴襄和陆缄本是形影不离好友,后来却因为莫名原因而生分了,乃至于当面撞见都一个装作不曾看见一个。原因她半点不知,听陆云提了几句后,也觉着这样很不好,便想居中劝劝。可陆缄一不和她说原因,二是一听到她提吴襄就翻脸。有一次,他正与她一同雪地上赏梅点茶,她见他心情不错,便大着胆子提了提,陆缄竟勃然变色,一脚把茶桌给踢翻了,甩袖而去。只剩下莫名其妙她委屈地看着一地残茶和碎瓷伤心流泪。 然后那夜他彻夜不归;再然后她再不敢他面前提吴襄;再然后她就是遇到吴襄与吴襄打招呼也是偷偷摸摸不敢让他知晓;再然后独子早夭,他对她积怨越深;再然后他和她渐行渐远,话都说不上了;再然后么,就是他要了她命啦!这个朋友,反正后都做不成,不如现就别做了罢! 林谨容慢慢抬起头来,看着陆纶灿然一笑:“陆五哥,把你那蝈蝈儿拿出来我看看。6zz” 本来蔫蔫陆纶立刻一扫刚才沮丧,得意洋洋地道:“你不是骂你七弟骂得凶得很么?还要看蝈蝈儿做什么” 林谨容道:“好歹要了我几根头发呢,再说,你也不能我七弟面前失信。” “罢了,咱说话要言而有信。”陆纶摆足了谱,方一歪下巴,命一旁小厮长安:“拿来!” 长安笑嘻嘻地从腰间取了一只用麦秸精编而成蝈蝈笼,献宝似地递到陆纶手里。陆纶臭屁地一抖袖子,将那蝈蝈笼托高了,挺着小肚子招呼众人:“都来看看我这大将军,这可不是随便就能弄到货色!” 林慎之兴奋得小脸红通通,踮着脚扯陆纶袖子:“给我!陆五哥给我!” 陆纶捏了他脸颊一把,大方地道:“拿去!” “四姐,你们做什么?”林七声音带着一丝显而易见兴奋脆生生地响起来。 林谨容循声望去,但见三个堂妹和陆云带着几个丫头婆子,神色各异地站不远处盯着自己看。双胞胎一副抓到贼样子,林五则嘟着嘴,好似是怨自己不叫她。陆云则是温温柔柔地笑着,看着让人十分舒服。 林谨容才懒得管她们怎么想,只淡淡指了指林慎之手里蝈蝈笼子:“看蝈蝈。” 几个小姑娘便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勉强压住了脸上羞意,假作镇定地与吴襄、陆缄等人见过礼,然后七嘴八舌地道:“是蝈蝈儿呀,让我瞧瞧。”“好大个头!想必挺厉害?”“是哪儿来?” 陆纶得意极了:“自然是我带来。” “真漂亮,给我了罢?”林七林家女孩子中年纪小,自来受宠,也霸道,不等陆纶答应,劈手就从林慎之手里夺了去,笑嘻嘻地拿给身边丫头,要叫丫头替她收起来。 林慎之大急,忍不住带了哭腔道:“是我,是我。”然后踮起脚去抢林七手里蝈蝈笼。 林七适才有那举动,无非是显摆,表示自己众姐妹中高人一筹,好叫人另眼相看。此刻见林慎之这样儿,心中就有些羞恼,觉着林慎之真是讨厌。父母就是儿女胆,林七何曾把他一个小东西看眼里,便一手拿稳了蝈蝈笼,一手按林慎之肩头上,猛地就是一推,斥道:“分明是陆五哥,怎么倒变成了你?没规矩!爱哭虫,走远些!” 林谨容伸手去扶,却是来不及,林慎之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地上嚎啕大哭起来,须臾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张粉脸涨得朱砂样红。林七有些着慌,林六却皱眉道:“老七!你怎么这么赖皮!你七姐不过轻轻推你一下,就值得你这样坐地上骗人放声嚎哭?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全然没有半点气度,一身痞气!” “这本来就是他蝈蝈!做姐姐不声不响抢了幼弟蝈蝈,还要幼弟任打任骂,哭都不许哭?这是谁家规矩?我们林家可没人这么教过!”吃人还要羞人,这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后一次,林谨容早忘了周遭一切存,怒火冲天地阴沉着脸上前将林慎之拉起搂怀里,一边给他拭泪,一边低声道:“男子汉呢,多大点事,也值得你坐地上掉泪?”待得林慎之收声了,方冷脸看着双胞胎:“他人虽小,却也是你们兄弟,你们不爱惜他也就算了,但错了就得和他赔礼道歉。” 双胞胎见她黑着脸气势汹汹地扑上来,全不似从前温柔沉默胆怯,不由有些怯了。林七瞪着眼,虚张声势:“四姐你说清楚,谁打他骂他了?分明就是他仗着自己年纪小耍赖皮!再说了,是他蝈蝈么?分明是陆五哥。你仗着自己是姐姐,就要耍横?!” 林谨容冷冷地睨着她,往前进了一步,她发育得比较早,比林六和林七都高了半个头,这样居高临下地一逼,就逼得林七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仰着头道:“难道你还敢打我?” 要欺负她弟弟,就从她身上踏过去!林谨容攥紧了拳头她面前晃了晃,冷笑道:“道歉!”如果这双胞胎姐妹再不识好歹,她自不怕当众教训她们,留下一个恶名,这恶名正是师出有名。 有丫头见势头不妙,要上前相劝,给林谨容一个凌厉眼风就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荔枝和春芽也是不露痕迹地站了林谨容和林慎之身边。 见堂姐妹们掐架,全然毁了形象,再加上是她恨双胞胎吃瘪,林五不由心怒放,摇着扇子义正辞严地帮腔道:“七妹,你太过分了!我们都看清楚了是你不讲道理,欺负七弟!六妹,你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恶语相向,实不是做姐姐该有行为。赔礼吧。”然后含笑上前去哄林慎之:“七弟别哭了,五姐那里有好吃水晶糕,给你吃好不好?” 林六憎恶地瞅了林五一眼,然后又看了看一旁男孩子们,立刻变了张笑脸插林谨容和林七之间劝道:“算了,算了,是误会嘛。我们先前都看到是陆五哥拿出来,陆五哥也说是他带来,谁知他不声不响就突然送给了七弟?我们不知道嘛。今日是祖母好日子,自家姐妹,说开就算了,四姐又何必让表哥们看笑话?”听着是好话,言下之意却是林谨容得理不饶人,不识大体。 看笑话又如何?光有个虚面子能当饭吃得?她前世就是太顾那个虚面子了,所以才死要面子活受罪!林谨容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七弟虽小,但也自有脸面,做姐姐都不给他脸面,不以身作则,今后还要叫他怎么做人?” 陆纶早就气得要不得,闻言便把林六往旁一拨拉,把又黑又胖手往林七面前一伸,瞪着眼睛道:“拿来!这本就是我送给林七弟,你竟想霸去不成?就没见过你这种女人,不讲道理,不懂规矩!也不怕将来没人要!” 女人?!十一二岁,粉生生小姑娘竟被他称作女人!女孩子们脸色都略微变了变,林六和林七脸都黑了,陆云想笑又不敢笑,一张脸憋得通红,林五则是毫无顾忌地“扑哧”一声笑出来,吴襄弯了眼,陆缄眼里也露出几分淡淡笑意来。 只有陆经板着脸去打陆纶:“你这个混账!谁叫你这样说妹妹?这般口无遮挡,看我不回禀了母亲,打得你找不到北!” 陆纶咆哮:“陆老三!你再碰我试试!”脸红脖子粗地对着林七吼得大声:“林七!还我蝈蝈来!我蝈蝈就是踩死了也不给你!死女人!”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17章 蝈蝈(三) 第17章蝈蝈 “黑胖子!你竟敢这样骂我?”林七好半天才勉强挤出这句话来,红了眼圈委屈地看向周围众人,但见林亦之把眼看着天空装作什么都没看见,陆经仍然一脸莫名其妙死人笑,吴襄虽一本正经,眼角却是弯,陆缄则是淡淡地看着她,一双好看眼睛里似是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林谨容和林五是不用说了,一脸厌弃,而陆云则半垂着眼耸着肩头抖动。6zz 她今日丢大脸了!林七那可怜少女自尊心顿时受到了非常严重伤害,所有血呼地一下往头上涌去,她不假思索地将手里蝈蝈笼往地上使劲一砸,跳着脚上去踩了个稀烂,呜咽悲号一声:“你们都欺负我!我要告诉祖母去!”然后捂着脸朝竹林外就是一趟。 “七妹!”林六见状,恨恨地瞪了林谨容姐弟一眼,也跟着追了出去。 双胞胎那娇纵性子,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春芽想了想,也赶紧步追了出去。 “毒不过妇人心,这话果然是真,这蝈蝈儿招她还是惹她了?我费了多大力气才得来,就这般送了命,真是命苦呀。”陆纶摇头晃脑地叹了一口气,又鄙夷地道:“多大人了,自己犯了错还好意思倒打一耙去告大人,呸呸呸!真无耻!” “哎呀,七妹本来就换牙嘛!她不无齿谁无齿?”林五风趣地幽了一默,笑道:“她自来就是这样脾气,不懂事,倒叫表哥们看笑话了。”边说眼睛边往陆缄身上瞟,陆缄察觉了,朝她淡淡一笑,林五顿时吓得睫毛一颤,一张脸红得犹如滴血,满心想都是,他朝她笑了,他没怪她!他记她情!想着就脱口而出:“二表哥,先前我不是有意,你别怨我。” 陆缄认真地道:“表妹多虑了。本就是我自己错,怎会怨你?没来得及同你道谢,谢谢你了。” 他样子并不似作伪,林五顿时大喜过望。想来也是,林六和林七那种品行,谁会喜欢她们?还有平时温柔娴静四姐,今日竟也会做出这种彪悍凶恶事情来,多亏得陆五那只蝈蝈,真是她福星。四个姐妹同时倒了三个,林五笑弯了眉眼。 正自陶醉间,就听一旁林慎之扯着那还沾着绿色汁液烂蝈蝈笼子,蹲地上咋呼呼地一声哭将起来。他那眼泪来得便宜,不要钱似一串串直往下淌,一会儿功夫就把他面前泥地给浸湿了一大块。 林谨容看得头痛,只好蹲下去安抚他:“别哭了,过两天我另外想法子给你寻一只好。” 林慎之不听,扯着她袖子哭得声嘶力竭:“我要它活过来!我就要原模原样那一个!” 陆纶皱眉道:“林七弟你好没道理!死了就是死了,哪儿能活过来?大不了我改日另外寻只好给你。你守着你四姐哭啥哭?有本事就去踩你七姐几脚!” 林谨容哭笑不得,也不嫌林慎之手上沾满了脏兮兮死蝈蝈酱汁和泥,只将他搂怀里,轻轻拍着他后背,柔声哄道:“好,好,咱们想法子让它活过来,就要原模原样。七弟别哭了啊,咱已经长大了呢,人家要笑,乖。” 林慎之搂着姐姐脖子,哭声渐渐低了。林谨容抱着弟弟又软又暖身子,一种久违了又软又酸感觉突如其来地袭上心头,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抱着一个软软小小身子轻声哄着摇着,可是她走开不过一眨眼功夫,那小生命就变冷变硬再也不会哭不会笑了。到底是谁错?林谨容顿心口顿时一阵,眼角也发酸起来,只兀自拼命忍住了。 “看看林七弟这样子……”吴襄眼里有了几分笑意,低声同陆缄道:“我想起我小时候犯横,我大姐哄我事情了。” 陆缄沉默地看着林谨容姐弟俩背影,不发一言。 林亦之一旁观望了许久,才走到林谨容姐弟身边试探着道:“七弟你别伤心了,我那只金钱龟借你玩几天。明日我就让人去给你捉蝈蝈,虽不见得有这个好,但也能挑出不错来。” 林谨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朝他点了点头:“哥哥有心了。”到底是隔了一层,如果林亦之是她胞兄,又怎会眼看着双胞胎欺负林慎之而没有任何举动,直到这个时候才上前来示好?不过也罢了,她原也不需他待他们亲密无间,两肋插刀,所以是连多想法都没有。 林亦之得了她一声谢,忙她耳边低声道:“六妹和七妹一定会去告你状,怎么办?” 林谨容漠然道:“不怎么办,是怎样就怎样。本就是她们无理,这么多人都看见。”难不成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幼弟被双胞胎欺负而忍气吞声?都是林家子孙,凭什么要让三房人受气?忍气吞声,不过是让其他两房越发看不起三房,想怎么踩就怎么踩罢了。 林亦之担忧地道:“二伯母必不会善罢甘休。”二房太过受宠,自来争强好胜惯了,野心愈大,近甚至有想同大房争个高低势头,这会儿林谨容和陆纶一道,让双胞胎陆、吴两家子弟面前本性毕露,出了大丑,二伯母又岂会轻易饶了林谨容?别说她,就怕是自己也要遭了池鱼之殃。 林谨容抬眼看着林亦之:“哥哥你怕?我却是不怕,谁要当着我面欺负我兄弟姐妹,除非从我身上踏过去!”这一句话,她说得斩钉截铁,从前那个凡事总想息事宁人和稀泥,怯懦习惯成自然林谨容,渐渐离她远去了。 她这句话说得不小声,陆家兄弟和吴襄都听见了,纷纷朝她看过来,陆纶是朝她伸了个大拇指,大言不惭地道:“徒儿,你终于出师了!你要只是哭鼻子,或是躲着不敢吱声,我都瞧不起你!” 吴襄偏头看着她,送了她一个微笑。至于其他人,林谨容下意识地掠过没去看。 林亦之眼神缩了缩,想说什么,终究没说出来,只低低叹了口气,道:“我去寻父亲。” 林谨容不置可否,她对林三老爷从来不抱任何指望,想必林三老爷一定会拿腔拿调地说,小孩子事情她这个姐姐瞎掺和什么?劝一劝也就算了,何必节外生枝?然后就不了了之。他对她们来说,也不过就是担着个父亲虚名而已,有他,她们无非名义上不是孤儿寡母,但他不,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坏处。 但今日这事儿,她也真不知道后会如何收场。从陆缄不该出现地方出现开始,有些事情就不受控制出现了偏差,就比如说后来陆缄中了她计,惹怒林玉珍,再到刚才蝈蝈事件,都有偏差和不受控制地方。 可是那又怎么样?林谨容垂下眼看着林慎之头顶暗想:这始终是小孩子间一场纷争,这么多人看到,祖母就是再偏心,二伯母就是再凶,也不能偏到哪里去。再说了,就算是真有那么偏,真要惩罚她,她也认了,人活这一辈子,是不能总做个被人瞧不起,捡着欺负软脚虾!人都有种劣根性,就喜欢欺负被欺负了却总是忍气吞声人,她再也不做那只总被人吃,总被人欺负了还认为理所当然猪。 少年不知愁滋味,见这边事情告一段落,少男少女们便都不再把心思放这上头,而是凑到一起去说笑。林谨容没心思那里看陆缄恶心自己,同时也有双胞胎去告状有可能留下后遗症要处理,便行了个礼道:“我领我七弟去洗脸换衣,哥哥们请随意。” 林五见她真要走,忙跑过去扯着她袖子低声道:“你真要走了?剩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林谨容把自己被林慎之抓得满是泥和绿色不明汁液衣袖往她面前凑了凑:“你觉得我这个样子合适这里呆着?还有七弟这样子,让人看到也不好。” “啧!”林五嫌弃地后退了一步,跺着脚皱着眉头娇嗔地道:“那我怎么办?” 林谨容瞧了瞧正羞答答地同吴襄说话陆云,道:“你总不能丢下陆家表妹不管吧?不然人家会说我们失礼。” 林五顿时眉开眼笑,理直气壮地道:“那你去吧,我得陪着云表妹。”然后朝林谨容挤挤眼,小声道:“你刚才真凶啊,不过真是解气,你放心,等会儿那两个小心眼蛮子闹起来,我自会替你作证,叫她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谨容淡淡一笑:“那我先谢过五妹了。”她教林慎之心正身正,自己却干着不怀好意事情。从梦醒那一刻起,她虽没想要做个普渡众生,舍身成仁佛,却也没想做个违背自己原则,为达目不择手段恶毒小人。人性是自私,趋吉避凶是本能,可是该做到什么地步?什么是对?什么又是错?蜕变中林谨容痛苦地落荒而逃。 ———— 醉酒香古代言情《医路妖娆》:防火防盗防表哥,行医谈情种药田 下面是直通车: [bkid=217378,bknae=《医路妖娆》] 第18章 风波(一) 却说双胞胎离了竹林,一前一后地跑进看戏楼里去,林七哭得满脸是泪,呜咽着喊了一声“祖母”,就一头扎林老太怀里就不起来,林老太看戏正入迷,骤然见她如此,不由唬了一跳,连声道:“这是怎么了?” 双胞胎告状告黑状那是轻车驾熟,林七虽一言不发,但只是搂着林老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行径,就吸引了全场目光,吊足了众人胃口。 然后林六尾随而入,偷觑着陶氏小声道:“陆五哥给了七弟一只蝈蝈,七妹没见过好奇,想拿过来瞧瞧,七弟不给还坐到地上哭了,我劝了两句,四姐就骂七妹和我无礼,要我们给七弟赔礼,如若不然就要动手打七妹。当着陆、吴两家哥哥面,我怕事情惹大,便说了两句软话想息事宁人,哪知陆五哥就跳出来骂我们没规矩,是死女人,将来,没人要……”说着便低下头,委屈地绞着衣角,两滴清亮眼泪滴了下来,一副难堪羞耻到了极点样子。 她才一说完,林七就哭得大声了,就像被人给活剐了一样,还是剐三千六百刀。 林老太眉毛就皱了起来,正和林玉珍说笑林二太太也停住了说话,雄地看向爱女,又不怀好意地看向陶氏。 陶氏眉毛一下子挑了起来,立刻就要出声说她儿女才没这么不讲理,分明是双胞胎闯了祸还搞诬陷,刚张开口还没出声,就被吴氏按住了手,低声道:“别冲动,先看看情况再说。” 紧跟着春芽走了进来,贴陶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陶氏听明真相,是勃然大怒,暗道这二房实欺人太甚,先是做母亲无德,干了伤天害理事情,不知收敛吓坏了林谨容,接着做女儿还敢对林慎之动手,此刻又当众红口白牙败坏林谨容声誉,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立时就要发作。却被见势头不好,立时赶上来林谨音和吴氏一人一边死死按住了,低声劝慰。 吴氏低声道:“你别分不清轻重,这是什么场合?闹将起来有理都变成没理了。” 林谨音则道:“祖母不是还没说什么吗?此刻让祖母丢脸还是双胞胎呢,先忍忍看,四妹脾气柔顺懂礼大家都是知道。4xs” 陶氏忍了又忍,额头上青筋都鼓了起来,终究是把这口恶气生生咽了下去,低声冷笑:“我且看她们要待如何?” 只听得坐一旁陆家二太太宋氏干笑道:“陆五这混小子,怎生如此不知分寸?”随即伸手去牵林七,用自己丝帕给她拭泪:“来来,我好姑娘,姑娘家眼泪可金贵,别哭了,别和那不知事混小子一般见识。待我稍后好生替你收拾那混小子,叫他给你赔礼道歉,让你出气。” 陆纶顽劣乃是出了名,这话也委实难听到了极点,但林老太还是很有风度地笑着客气道:“莫睬他们,小孩子玩意儿,气头上拌两句嘴,自是说到哪里都不知道,无心之过,怎么就能当得真?说开就算了。” 林大太太周氏也笑:“是呀,是呀,小孩子拌嘴吵架再正常不过了。要是事事都和他们判个清楚,我看呀,咱们什么事都别做啦!”很有些和稀泥,希望不了了之意思。 陶氏若是聪明,就该上前低头伏小,检讨说上几句乖巧话,偏生她认为自己没错,就坐着板着脸一言不发。 林二太太不甘心地瞥了陶氏一眼,板着脸斥责双胞胎:“你二人也太不懂事了。今日是你祖母好日子,有什么委屈不能过后再说?非要闹腾到客人面前来!一点分寸都没有,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姑娘家也不怕人笑话!还不下去梳洗?梳洗完毕就房里给我抄女诫,不抄满一百遍不许出来!”不由分说就叫双胞胎身边丫头把二人给扶了下去,然后起身同林老太和众人一一赔礼:“都是妾身教女无方,给老寿星添忧,让各位长辈亲友姐妹们笑话了。” “罢了,叫她们知道错处也就是了。”林老太呵呵地笑着,满脸褶子地回头同几个老姐妹道:“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家里小孩子多,正是调皮捣蛋时候。饶是管得再严,也禁不住他们折腾!” 众人一笑,都道林家家教其实已经很严了,只是孩子小,天性活泼,要慢慢打磨。又说自家孩子也是皮得很,与此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谁小时候不是这样过来?大家都谦虚自贬一阵,于是其乐融融地就此将事情揭过,继续看戏吃茶。 林谨音却是担忧得很,自家祖母好是面子,平时又偏疼二房和双胞胎,双胞胎这一闹,二伯母明着公正严明,实则居心恶毒一挑拨,自家母亲又自来不会说这种当面一套被人一套场面话,只怕落林老太心中眼里又是一阵不爽。七弟倒是年纪小又是男丁不会被责怪,四妹却怕是逃不过一场责罚。于是就有些坐不住,只恨不得赶紧下去寻到林谨容和林慎之,让他们别再上楼来,躲开这阵风头才好,但只是见二房人牢牢盯住了自己这边,走却是不好走。 正自坐立不安间,善解人意黄姨娘低声道:“三姑娘,待我去瞧瞧。”她心里也记挂着林亦之,只怕林亦之不小心也牵扯进去,又或是此事中表现不得当,再次惹了太太和几个嫡女不,她得趁机去安排一番才妥当。需知,林亦之先前那事儿还没彻底解决呢,人夹缝中生存,就没有一件事能偷懒耍滑,总得事事考虑周全,走前头。 林谨音虽不甚信她,却也没其他妥当法子,便笑道:“烦劳姨娘了,请姨娘让他二人暂时先躲开,就不必进来凑热闹了。”然后又给贴身丫鬟枇杷使了个眼色,枇杷便笑着去扶黄姨娘:“姨娘,你病还没好,奴婢扶着您一起去。” 黄姨娘一笑,也不生气,亲亲热热地扶了枇杷一同下楼去寻林谨容和林慎之不提。 众人又看了一出戏,趁着打赏伎人功夫,林老太起身衣,果然让人把陶氏唤到了后头去,皱着眉头沉着脸淡淡地道:“四丫头不是病了么?怎么不留房里养病,或是好生坐这里看戏,却带着她七弟到处乱走?她是长姐,弟弟妹妹有错不劝着拦着,反倒领头挑事儿。也是要论婚嫁人了,还总和陆五那个混小子混一处,放着那混账东西说那种龌龊难听话败坏她姐妹们闺誉,姐妹被人羞辱,难道她脸上就有光彩了?半点不识大体,倒叫人看我林家笑话!你叫她速速离了陆五,再去同六丫头、七丫头陪个礼道个歉,姐姐妹妹亲亲热热地往人前来走一遭,坐一坐,这事儿也就算了。” 人心怎可以如此偏?不问青红皂白就认定了是那姐弟俩错?林老太自己也说陆五顽劣,难不成林谨容还能指使挑唆他去骂双胞胎?真是笑话!再说林谨容性子本就柔弱,若非见情势不妙,爱弟心切又怎会如此胆大挺身而出?明明无错,却要她去同双胞胎赔礼道歉,以后只怕二房要把他们三房子女都踩到脚底下了!家里下人谁不是捧高踩低?主子软弱也要受气!她坚决不答应! 陶氏只觉太阳一跳一跳涨得发慌,抬起眼睛看着林老太生硬地道:“婆婆明鉴,四丫头自来性子软弱娴静,慎之年纪尚幼,哪里敢无事挑事?陆五顽劣是有目共睹,姑娘们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表兄弟们见面次数屈指可数,能和他混到什么地步去?又哪里能管着客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分明是六姑娘和七姑娘欺人太甚,外人都看不下去了,才自取其辱!凭什么要叫四丫头去给她们赔礼道歉?难不成要叫他们姐弟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有委屈也要忍下才叫识得大体?才有长姐风范?二嫂生是您嫡亲孙女,我生儿女也是您嫡亲孙儿孙女!您怎可光凭一面之辞就认定了是他们错?!这不公平!” “我不公平?!陶家养出好女儿!按你这说法竟是我偏心,专门刻薄你们母子?似你这等目无尊长,事事争强护短,恶言恶语,又能教出什么好儿女!我是要他们人后姐妹和睦,人前挣个脸面,不过是动动嘴皮子事情,过后也是四丫头得了好,我是把他们怎么了?”林老太给陶氏噎得一口气上不来,当着下人是放不下老脸,语气也越发严厉起来。 陶氏冷笑道:“是没怎么了,就是偏心得让人看不下去。” “你这个目无尊长孽障,看我替你爹娘教训你!”林老太怒气冲冲地持了拐杖就要往陶氏身上招呼。 陶氏就有这本事,明明一句口是心非软话就能过去事情,偏偏每次都能给她激化到无可收拾。 ————*—— 咳!还是继续求zlngnet推荐票、粉红票、pk票啥吧,谢谢大家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19章 风波(二) 今日有加。isennet推荐票、pk票,谢谢大家 —————— 陶氏一边躲闪一边大声道:“六丫头、七丫头当众失礼让您丢脸,婆婆为甚拿我出气?这不是坐定了是四丫头不好才要她赔礼么?还说是为了她好,分明就是委屈冤屈她,她能得什么好?” “你这个泼妇孽障!气杀我也!”林老太追了两回追不上儿媳,累得气喘吁吁,气得脸色发白,还不敢把动静给弄大了,只怕给人听了去,丢了老脸。 一旁偷窥林谨音见势不好,猛地冲了上来,一把抱住林老太,跪她面前急声道:“祖母息怒!我母亲生性倔强鲁直,不会说话,却不是有意顶撞您老人家,行那不孝之事。请祖母切莫要与她计较,要打就打孙女儿罢!刚才那事儿,果真是六妹、七妹无理,好些人都看见。但祖母也说得对,四妹是姐姐,是该多让着两个妹妹,多护着两个妹妹才是。可她年纪也不大,不甚懂事,难免总想分个是非曲直,过后我会好好教她。” 林老太也不过是虚张声势,抡起拐杖打儿媳妇这种事,她自认林家这种书香门第是做不出来,何况她也怕这个泼辣蛮横不顾后果三儿媳不管不顾地喊将出来,那时是什么体面都没了。于是也就顺势放了拐杖,怒道:“今日是我好日子,外头有客,我还顾着我这张老脸,我就看你娘家和三丫头份上不同你计较!再有下次,决不轻饶!”然后怒气冲冲地笃着拐杖往外头去了。 真他娘但憋屈人了!这林家一家子从老到小就没个好东西!陶氏气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地扶定了桌子,直愣着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谨音吓坏了,忙扶住陶氏给她揉胸口:“娘啊,咱们不生气,不值得呀。” 陶氏紧紧攥住前襟,死死咬住了嘴唇才忍住没哭出来,许久才轻声道:“娘是不是很没用?害得你们如此受气,明明没错,却要担过。” 林谨音不由一阵心酸,因着母亲火爆冲动性格,她们姐弟从小人前人后没少受委屈,小时候不懂事,还总告状,结果母亲大闹之后,当时看着似是扳回一局来了,过后看不到地方吃哑巴亏却多。再大些懂事了,就是有了委屈也不敢同母亲说,只怕惹出大麻烦来。但要说母亲没用,她却是说不出来,她母亲,真是拼全力地护着她们了,要不然,她只怕是要嫁给陆家长孙陆绍,哪儿能嫁给从小就待她好嫡凤棠?林谨音想到此,哽咽着道:“是女儿没用,年长却不能替母亲分忧,若是我先前拘着四妹和七弟,不让他们出去就不会有这后头事情。” 陶氏轻轻摇头,沉声道:“不对,不是你错,不是你四妹和七弟错,而是我没用,你父亲没用!我也知道该怎么做,比如像你大伯母和二伯母那样,但我就是忍不住,也咽不下这口气。我这一辈子所有指望都你们身上,就怕你们姐妹学了我这脾气,将来去婆家要吃亏,所以就教你们要柔顺……你呀,将来去了陶家,虽然那是你亲舅舅、亲舅母,凤棠那孩子也是个忠厚,但你也不能任性!” 林谨音忍泪应了,却又见陶氏突地绽开一个笑容来:“可是今日你妹妹敢为了你七弟出头,我真是很高兴,你要知道,她若是看着你七弟被人欺负却不敢出声,我会失望得很。刚才吓坏你了吧?其实你不用怕,我算定你祖母不会真打我。她顾面子,要真敢打我,我就嚷嚷给大家都知道,叫她没脸!你爹没用,我可不是孬种!”再说了,她还有一个护身符呢,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实不济,她就嚷嚷出来她有身孕了,看这偏心老虔婆敢把她怎么样? 谁不知道陶氏这不顾场合泼皮无赖也不过是给逼出来?不然好好大家闺秀,谁愿意放着淑女不做去做泼妇?林谨音叹了口气,发愁地看着窗外。是,光凭舅母、表哥还外头做客,祖母就不会真把母亲怎么样。但林谨容这下子可真要倒霉了,祖母一定要拿她作伐以灭母亲威风,二房也只怕要瞅了机会报复折腾一回。但话又说回来,母亲说得对,林谨容敢为了七弟出头,确是件让人很高兴事情。柔顺是好,但一味柔顺却未必是好事。 黄姨娘竹林外头堵着了林谨容姐弟二人,一看那姐弟二人狼狈样,就猜到适才春芽说都是实话。可是又能如何?她也只能是上前安抚林谨容姐弟二人两句,然后委婉地传达了林谨音意思:“现客人多,六姑娘和七姑娘当众闹那一场老太太已经深觉没有面子了,三姑娘意思是让四姑娘不妨领着七少爷去梳洗一番,没有传召就不必过来了。” 果然不出所料,双胞胎是断然不肯吃这个亏,但要叫林谨容就此罢了躲开,过后再暗暗吃亏,她也不肯。便朝黄姨娘笑了一笑,道:“谢姨娘了,我这就领了七弟去。”又问:“我娘没有发怒吧?” 黄姨娘似笑非笑地道:“有舅太太和三姑娘看着,太太虽则不平,却也晓得轻重。再说了,老太太好是面子。” 林谨容松了一口气,因见黄姨娘往竹林子里张望,便道:“五哥去寻父亲了,并不里头,姨娘若是有事要寻他,不妨让人去楼下找寻。” 黄姨娘一笑,低声道:“你五哥是个胆子小,身份又不一样……”刻意做得低人一等,为是担忧林亦之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她好赔礼前头。 林谨容打断她话:“五哥还好,他是去把此事告知父亲。姨娘你自便,我也要走了。” 遇到这种事情儿子还晓得要去请三爷做主,还不算太笨。虽则不知结果如何,但到底自家母子惮度是摆明了,将来就算有什么差错也算不到自家头上去。黄姨娘便笑嘻嘻地领了枇杷折回楼上去不提。 双胞胎已经恶人先告状了,接下来可不能再让她们称心如意——按着她以往经验,老太太自来喜欢让不得宠且能容忍好算计那个人吃亏,以迁就娇纵得宠那个人,此番也不会例外。林谨容站定了,低头问林慎之:“你听到了么,你六姐和七姐跑去告我们状,说我们联合你陆五哥欺负她们。你陆五哥好心帮我们,却要因此被他母亲惩罚,做人不能不讲义气,我们也不能白白给人冤枉了去,你说怎么办?” 林慎之掰着手指道:“四姐说怎么办?” 林谨容便轻轻说了几句。 林慎之有些害怕,脚尖反复碾着泥土:“这样能行么?我很怕祖父和父亲。” “你是嫡孙,又是小,又从来听话没闯过祸,他们其实也喜欢你,只是没有说给你听而已。”林谨容给他鼓气:“我外头看着你,若是看到你受罚,保证第一个冲出来救你!” 她刚才护着林慎之样子深深地烙了林慎之脑海里,得了她这句保证,林慎之便重重点了点头:“我都听四姐。” 林谨容微微一笑,摸摸他头,低声吩咐荔枝:“赶紧去把放着寿桃抬一盘来给七少爷。” 荔枝看着林慎之一身脏污,担忧地道:“这样能行么?” 林谨容低声道:“无论如何总得试一试。”既然已经想到,却不去做这一遭,事后她一定会后悔。再说,总不能叫林慎之这样唯唯诺诺永远躲后头,长辈面前直不起腰,露不了脸。被人欺负了,要敢还手,还要讲究方法,她学,也试着教给林慎之。 眼看着林慎之小小身子捧着一盘寿桃独自进了戏楼一楼,林谨容一颗心七上八下,手心脚底都是冷汗。这家中能够对抗林老太和二房也就只有林老太爷了,那虽是个家族第一,长幼尊卑绝对不容混乱,孙女也是远远不能同孙子相提并论,永远端肃着一张冷脸老顽固,这个时候却是一张坚强有力盾牌。 “你这倒也不失一个好法子,不过林七弟太小,无人帮衬变数太大。”突然有人站林谨容身后低声说了一句。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20章 风波(三) 加,谢谢大家支持,大家周末愉 ————*—— 林谨容只听这声音,就晓得是谁,她看也不看不知何时摸到她身边站着陆缄,冷淡地道:“陆家二表哥,我听不懂你说话。”随即转身就走开,走前她从眼角瞟了瞟竹林,那里头已经无人了——兴许是谈得高兴,所以林五又领着他们去了其他地方游玩,为何林五没缠着陆缄? 不过陆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走到转角处又低声吩咐荔枝:“我这里候着,你再让人去和陶家大表哥说一声。” 一片好心却得了冷遇,这是陆缄从来没有遇到过事情,特别是年轻女孩子那里。这门亲事,他心中也有数,那是绝对躲不开,林家几个女儿样貌都不差,关键看是品行。 目前看来,林六、林七骄横凶蛮自不必说了,林五尚还温柔可亲。只这林四,早前虽似有些痴,但后来看着却是文静又有担当,再看其他人,如吴襄、陆纶都愿意帮她,想来是个表里如一,且由于他自身缘故,他也看不得那受了长辈宠爱,却拼命踩踏自家骨肉之人,因而就想多句嘴,却不是故意讨好谁意思。偏她却似是和他有仇一般,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她? 陆缄微微皱了皱眉,不地扫了林谨容背影一眼,转身朝看戏楼里走去。进得楼,正见一身泥污,着脸林慎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盘寿桃,大声喊着“祖父”慢步朝正谈笑风生林老太爷走去。 林老太爷正怡然自得间,骤听见这清脆童声,立时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先是惊愕,随即失笑:“小老七,你这是做什么?怎生成了这副泥猴儿样子,还把寿桃端到这里来了?” 林老太爷此刻看着慈祥,平日里当着儿子儿孙面却是极其严肃,林慎之有些发怵,小腿都打颤,那盘子就抖阿抖,陆缄旁不动声色地轻轻扶了他盘子一把,低声笑道:“小老七莫要急。” 林慎之感激地朝他一笑,鼓足勇气看着林老太爷结巴着道:“祖母吃了寿桃,祖父没得吃。”早有一旁会事下人接过了林慎之手里盘子,林慎之脏兮兮手抓了一个寿桃就要往林老太爷嘴里喂:“祖父您吃,听说吃了就能长命百岁呢!”一边说,口水却咽得响亮无比。 “七郎,不得无礼!”林三爷刚才已听林亦之说了竹林里纷争,觉着不过是小孩子玩意儿,根本不放心上。此时却见幼子一副狼狈样突然闯进来,还当众搞这玩笑,就似是个吃货一般,脸上就有些下不来,觉着陶氏真是不会教养儿女,人前人后丢他脸,给他惹麻烦,便沉了脸要去扯林慎之。 林慎之自来怕父亲,下意识地红着眼圈可怜巴巴地往林老太爷面前靠,颤巍巍地喊了一声:“祖父……” 人老了喜欢就是听人说自己会长命百岁,何况林慎之生得可爱,又是年纪小嫡孙,林老太爷虽然觉得孙子这副样子确有失体统,却又觉得自有其童趣所,便袍袖一展,将林慎之护住了,哈哈大笑道:“人生自古七十稀,长命百岁那不过是哄人话!不过我这乖孙子当真有孝心!”却又捏捏林慎之鼻头笑道:“小家伙是自己馋了,拿老头子作伐吧?” “四姐说要长辈赏赐了才能吃,不然不许动。他们都不许我吃。”林慎之非常直白地把话说明白了,只将头往林老太爷怀里蹭,赖着不起来。林老太爷无奈,也只得将他搂怀里凑趣:“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泥地里爬么?” “孙儿没有!”林慎之虽小,却也有了个人憎恶,满心不平地就要把刚才事情全都抖出来,却见陆缄走过来行了个礼淡笑道:“回外祖父话,还不是我那顽劣五弟,弄了一只蝈蝈来,倒惹得兄弟姐妹们皆都欢喜极了。” 林老太爷是老成精人,就知其中自有隐情所,只不足为外人道,却也不嫌林慎之脏,就将他抱怀里道:“既然慎之想吃寿桃,就吃罢。祖父许了。” 林慎之本已将寿桃递到口边,却又忍住了,将寿桃喂到林老太爷口边,口水咽得微响,虽万般不舍,仍旧大方地道:“祖父您先吃!” 陶凤棠适时笑道:“小七弟,半年不见,你倒长进了,懂得孝敬长辈了呀!你祖父吃过后,可舍得分表哥一口?” 林慎之却是真心喜欢这个愿意给他当马骑大表哥,当即笑眯眯地道:“舍得,舍得!祖父吃了就给你!”四姐说过,进来以后就一定要听祖父话,事事都要把祖父放前头,谁也比不过,祖父才会欢喜。大表哥么,过后分他两个大寿桃就是了。 众人哄堂大笑。 陶凤棠道:“还是祖父要紧啊?” 林慎之不答,只将头往后靠林老太爷怀里轻轻蹭了蹭,眨着眼睛害羞地笑。从害怕担忧到这会儿被众人接纳后喜悦,他动作自然而可爱。 林老太爷也笑。虽说先前事情一定是有人教林慎之干,但林慎之这会儿这举动却是出于天性,谁也教不来。林老太爷敷衍作秀顿时有了几分真情,他轻轻拍了拍林慎之头,柔声道:“祖父先前吃过饭了,现就吃一小口,全了小老七孝心。”也不嫌林慎之手脏,果真咬了一口。 见祖父吃过,林慎之这才喂给陶凤棠,陶凤棠笑道:“罢了,逗你玩,表哥不饿!” 林慎之犹豫了一下,乌溜溜眼睛讨好地看着林三老爷:“爹爹,您要不要也吃” 养尊处优惯了林三老爷嫌恶地看了他脏兮兮手一眼,想着上头是泥土和死蝈蝈尸液,先就一阵恶心了,哪里还能吃得下,当下就摆了摆手:“你自家吃!”林慎之也无所谓,就靠林老太爷怀里香甜地吃起了寿桃。 “先别忙,咱们诗书人家,怎能如此不顾礼仪形象?来人,先带七少爷下去梳洗换衣!”林老太爷给心腹家人福全递了眼色,福全自上前领林慎之下去梳洗并问话不提。林老太爷就同众人闲扯:“这是老朽小孙子,年纪虽小却还懂得些微孝道,只是顽劣啊……”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阿谀奉承,有夸林家家风家教,有夸林慎之不是池中之物,有夸林老太爷教导有方……等等不一而足。 这么小他们就能看出七弟厉害了?这就是嫡出和庶出区别,如果是庶出,不到一定年龄,不是真光彩夺目,谁会如此夸赞?林亦之看得傻傻,心中又有几分悲伤,却听陆缄淡淡道:“你四妹还外头等你消息。” “啊?”林亦之回头去看陆缄,陆缄却已经走到陆家二老爷陆建中身旁坐了下来,仿佛刚才那句话和他根本没有半点关系。 林亦之愣了片刻,偷偷溜出去寻林谨容。出了戏楼,却不见林谨容主仆身影。他想了想,绕过屋角,果见林谨容领了荔枝,正站路旁与陶凤棠说话。表兄妹二人站得隔了两人远距离,脸上都带着淡淡笑容,虽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有任何不妥行为,却能看出气氛非常融洽亲近。那种融洽亲近神气,是怎么卖力扮演也扮不出来。 林亦之微微有些丧气,不用说,陶凤棠自是去同林谨容报信,刚才陶凤棠不也当众帮林慎之了么?他人微言轻,原也用不着他来帮这些忙,因此他只略微站了一站,也就折回去照旧立林三老爷身后看戏。 林三老爷已经全然忘了刚才事情,一手扶椅子扶手上,轻轻随着节拍叩击着,微闭着眼,摇头晃脑,一脸嫡醉样,飘飘然不知所以然。林老太爷与几个老友说话间隙无意看到他那样子,不由眉头一皱,厌恶地撇开了眼去。他这辈子大遗憾,就是几个儿子都不成器,或者说,没有达到他期盼,只看孙子这一辈中能不能出个人才了。 陆缄一直默然打量房内众人神态动作,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特意扫了林三老爷一眼,又漠然收回了目光。 林亦之瞅着了机会,忙凑到陆缄身边小声道:“陆二哥,我去过了,陶家表哥已经和四妹妹说了。” 陆缄不置可否地一笑,并无多话,只把眼睛看向已经焕然一,由福全牵着进来林慎之。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21章 祸福(一) 第21章祸福 林慎之胆子已经壮了,本性毕露,带着笑利索地朝林老太爷和周围长辈们团团行了礼,自来熟地往林老太爷怀里钻,林老太爷虽全神贯注地听福全低声回话,却也没有推他出去意思,还随手抓了个青皮橘子递给了林慎之,还随口应了旁边一个客人问话:“他年纪小,才五岁,还未曾开蒙呢。” 林慎之却眨了眨眼,轻轻扯了扯林老太爷袖子,贴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林老太爷眼睛一亮,脸上却露出十分严厉神色来:“你未曾骗我?” 林慎之自信地点了点头,将手老太爷手心里划了几下。四姐让他想办法让祖父知晓他已然识字了,很乖,终于有机会了。 林老太爷心里有了底,便捋了捋胡子:“既然如此,你就写你名字给我瞧瞧。” 别看林慎之年纪小娇顽,可到底是陶氏亲自教养,极小就习字了,这当众露脸是露定了!林亦之眼神一黯,悄无声息地袖了手,又缩回了林三老爷身后,蔫头耷脑,林三老爷却来了几分兴趣:“咦,七郎已然识字写字了?” 这话一出,就有人奇怪地看向他,难道他这个做父亲却不知晓?林老太爷一个凌厉目光扫得来,吓得林三老爷缩了脖子不敢说话。那边林慎之却声气地谦虚了几句:“少得可怜,见不得人。” 众人哄堂大笑。 却说林谨容从陶凤棠那里得知寿桃那一关是有惊无险地渡过了,便轻轻出了一口气,笑道:“多谢大表哥了。”至于与陆缄有关信息,她一概当做没听见。 陶凤棠今年十九岁,因为常年总跟着陶大舅往庄子里、铺子里、榷场里跑缘故,长得壮壮实实,皮肤也是一种健康小麦色,全然不似林家男人似又白又弱状,难得是性子开朗又细致。他低声道:“就算你祖父这里压下,其他人心中也只怕不服,事后找你算账,你又待如何?” 林谨容淡淡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要不牵连小七弟,我不算什么。”刚才那事儿坏结局也不过就是她挨罚,但林慎之这遭却说不定能得到林老太爷亲自教养了!这才是她希望,也需要。哪怕陶氏再想把好给林慎之,男孩子教养也是离不开优秀男性长辈,自家那个神仙爹么,根本指望不上。 陶凤棠道:“牙齿也有碰着舌头时候,居家过日子总是会有烦恼,只要你不计较,想得开就好了。”他沉默片刻,小声道:“我给你们都带了奇玩意儿,你姐姐那只盒子下面有个夹层,你和她说……” 林谨容会心地笑起来,却道:“我偏不说!大表哥偏心藏了好东西给姐姐,叫长辈知道,我们都要挨罚!” 陶凤棠羞得耳朵根都红了,拱手作礼低声央求:“不过一对水晶钗而已,是我这次跑榷场自己赚钱买。将来哥哥有多钱了,再给你和七弟买好。” 林谨容狡黠地笑着:“大表哥!我这可是冒着生命危险,你可得记着,你欠我一个大人情!别到时候我求你,你又推三阻四!”明年是舅母吴氏四十整生,怎么也得想法子跑去清州一趟,再混着去看看那榷场是怎么回事。 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出格事情求自己?无非是吃和玩,陶凤棠虽不以为意,却逗着小表妹讨价还价:“我不是才听你帮了小七弟么?怎么又欠你人情了?” 林谨容抢白他道:“那不是你七弟呀?你帮我?哼哼!大表哥!” “是,也是我小七弟。”陶凤棠失笑:“半年不见,牙尖嘴利!罢了,我离开太久不好,这就走了,莫忘了我和你说事情!” “知道了!我就是忘了我自己也不会忘了大表哥你事情!”林谨容与陶凤棠挥了挥手,目送他进了楼。 有凉风从耳畔吹过,竹林哗哗作响,不远处戏台上乐曲声,伶人吟唱声,看戏楼里笑声,由远及近地萦绕而来,林谨容驻足静听,脸上一派沉静。看看,她并不是笨蛋,只要想去做,胆子大一点,她也能做到……她这辈子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她要做被人求被人依靠那个人,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事情,而不是求人靠人那个人,事事不得自由自主。也许过程会很艰辛,很漫长,但她总是有了自己人生目标。 荔枝见她站着不动,也不催她,就停她身后静静立了,垂眼看着林谨容脚。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兴起来,大家女子流行把脚裹得纤直,名曰“上马”,要就是一个纤直好看,林家姑娘们自然也未能免俗,四姑娘就有一双很漂亮脚。可不知怎么回事,姑娘脚上这双鞋,本是月前才为了今日宴席做好,今日第一次上脚,她瞧着宽处竟似就有些紧了。要说人长大了,脚也会跟着长大,可一个月功夫就这样,是有些蹊跷了。荔枝拿不定主意,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桂嬷嬷。 主仆各怀心事都发呆,桂圆气急败坏地从后头跑上前来道:“我好姑娘,亏您还有闲心这里慢慢地磨!可知太太为了您和七少爷受了多大委屈!”然后就去扯林谨容袖子:“走,也让他们看看您受了多大委屈,七少爷呢?” 林谨容冷冷扫了桂圆一眼,把她抓着自己袖子手一摔,淡淡地道:“咋咋呼呼,抓抓扯扯,越发没有规矩了!你是想让人瞧见了,讨罚呢?是我娘让你来寻我?”林谨音叫她别往上头去,桂圆却跑来扯她,这是要做什么? 桂圆根本没注意到林谨容眼里不悦,只傻乎乎地道:“不是啊,是大太太叫奴婢来。三太太给老太太叫去了,必然是要挨罚,您是不知道六姑娘、七姑娘是怎么编排您,您赶紧去把事实说清楚呀,去晚了怕是大事不好。” 这样场合,老太太那样爱面子人又能闹到什么地步去?再说了,不是还有林谨音和舅母么?自家娘那个脾气,吃了亏还不大闹起来?她站楼下这么久,一直就静悄悄,哪会有什么大事?就算是事后,不是也还有老太爷坐镇么?林谨容翘了翘唇角,大伯母真是闲得发慌了,随便抓到一个人就想当枪使,好替她去刺刺二房,也是自己经历了那一遭看透了许多事情,否则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往楼上冲去了么? 桂圆见林谨容站着似笑非笑地不动弹,又急又疑惑:“姑娘?” 林谨容伸手捂着嘴,优雅地打了个呵欠:“累了,我换身衣服躺躺去。你去回大太太话,就说我身体不适,支撑不住了,谢她好意。”言罢丢了桂圆,自往自家院子方向去了。 自己长这么大,何曾四姑娘这里受过这种委屈?桂圆眼看着荔枝寸步不离地紧跟了林谨容去,只丢了自己一人站这里,不由委屈得眼睛都红了。立了片刻,才往楼上去回大太太话,探听其他消息不提。 林谨容回了房,由荔枝伺候着重换了一套半旧翡翠色襦裙,然后往榻上坐了,伸着脚让荔枝换房里穿软鞋。 荔枝取了双大红色绣白梅软缎鞋出来,往林谨容面前蹲了,将手脱去她脚上那双宝蓝色绣玉兰缎子硬底鞋,手摸到林谨容脚,情不自禁就用手指卡了一卡宽度——果然是有些不同了。她自小贴身服侍姑娘,就连姑娘身上哪里有颗痣,她都是知晓,这些微变化,她再清楚不过,甚至比桂嬷嬷还清楚。 这变化来自哪里?荔枝一边沉思,一边飞地将一双居家穿大红白梅软缎鞋给林谨容套上,这是居家穿,比较宽松,穿着倒是刚刚好。她沉吟着,收拾了那双换下宝蓝色硬底鞋,一抬眼就对上了林谨容眼睛。 林谨容脸上笑,眼里可没有一点笑意:“你刚才卡我脚,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地方了?” 这事儿不简单!荔枝瞬间神思万变,轻轻点了点头:“奴婢瞅着,姑娘脚似是比前些日子肥了些。” 林谨容起身自一旁茶床上取了一个建州兔毫盏,随意将那冷茶注了进去,轻轻啜着:“那又如何?” 她声音有种说不出凉意,荔枝有些无所适从,良久方道:“是姑娘自己放?” 林谨容抬眼看着荔枝,直截了当地道:“是我。我不舒服。”小时候缚足,因着不曾伤筋动骨,初始也就不觉得有多疼,可时间一长还是就疼了,她流泪,陶氏和桂嬷嬷都劝她:“这样才好看呀,看看哪个大家女子不缠?忍忍就好了。难不成你要做个大脚姑娘?”又指了指一旁看热闹桂圆等丫头:“看看,她们想缠也没这个命!” 母亲总不会害她,再说大家都如此,她忍了,一忍就是十多年,脚倒是真好看了,玲珑,纤直漂亮,可是走起路来却也只能碎步而行,多走些就疼,不要说逃命。且后来她也见着过从外地来,和她出身差不多大家姑娘,同样也有不缠足,跑得走远,她为什么要为了让那些臭男人觉得好看就委屈自己?娇怯怯地做给谁看?所以她醒过来后做第一件事就是把脚给放了。桂嬷嬷和桂圆自是不能让她们知晓,可是荔枝不同,再说了,这些变化,瞒谁也瞒不过荔枝去。 ———— 嗯呢,既然是本土女重生文,又不是唐代及以前,不得不说到女子缠足。关于缠足这一说,查了一下相关资料,早缠足兴起不可细考,不过兴于宋,流行于后世倒是真。而根据我查到资料,早先宋代女子缠足,是把脚缠得纤直而不弓弯,叫做上马,与后世所谓三寸金莲有所不同。且彼时女子缠足并不普遍为社会所接受,只流行于上层社会及妓女中,民间普通妇女并不流行这个美。 因为女主身份背景设定,这里就借用一下。大家可以想像成一双又瘦又直,当然也不算大玲珑小白脚,穿双漂亮小鞋,当然那小鞋不是三角形,呵呵……再然后呢,反正架空,不是专业考古,不不详不细之处敬请大家谅解。 第22章 祸福(二) 一周冲书榜开始,求zlngnet推荐票票!!! ——————*—— 虽则作为奴婢是没条件缠这脚,但想来一双脚被日夜缠缚着,能有多舒服?但理解是一回事,真要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荔枝微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姑娘您也太任性了,若是太太知晓……” 林谨容打断她话,狡黠地看着她:“一直是你贴身伺候我,我鞋也由你来做,你不说,谁会知晓?” 到底总有露馅一日,荔枝有些害怕:“可是您适才还让黄姨娘给您做鞋呢。” 林谨容笑道:“鞋样子是你给,怎么描怎么剪还不是由得你?再说,她怎知我平时脚有多大?以后么,又是以后话。”自己年纪不小了,这个时候放脚,也不知还能长大多少?可无论如何也比跑不动好! 荔枝叹气:“可是将来……”将来许了人家,总会给姑爷瞧见自家姑娘有双不漂亮大脚。 林谨容淡然得很:“一双脚而已,你看得太重了,再说,你没裹脚,是不会知道这其中不便,不但害己还会害人……”如果不是她跑不,她和荔枝说不定能逃过?和荔枝说这个做什么!荔枝永远也不会知道曾经有过这样一桩事。林谨容索性直接问道:“太太和黄姨娘,谁美?” 荔枝不屑地道:“她连太太一根头发丝儿都比不上。”黄姨娘丫头出身,自然也是个大脚,可是三老爷就是喜欢她,爱往她屋子里钻,就是不喜欢三太太。 林谨容笑了:“那不就结了?你到底帮不帮我,要听我还是要听谁,拿个主意吧。”荔枝提着那双鞋子默然立了半晌,低声道:“姑娘您躺会儿,奴婢去给您描鞋样子。今儿就得开做鞋了。” 这个答案早林谨容预料之中,因见荔枝悄无声息地往外头去了,由不得又叫住了她:“荔枝!” 荔枝回头:“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林谨容却只是对着她粲然一笑,然后挥了挥手:“晚上不要熬夜,伤眼睛,我这鞋穿着也不是那么紧,平时也很不出门,我不着急。” 荔枝欢地道:“知道啦!” 林谨容懒懒地斜靠榻上,先把今日收到礼物一一过目,林玉珍送赤金腕钏,吴氏送一对玉流苏禁步,陶凤棠送用碎宝石镶嵌眼睛银制十二生肖小摆件。都是些值钱,这些东西将来就是她赚钱本钱,林谨容小心地将它们一一收好,锁了自家小戗金牡丹黑漆箱子里,把钥匙认真系了一块粉蓝色绣芙蓉巾子上,然后将巾子仔细袖了,撑了下巴望着窗边那盆开得正艳丽鹅黄色秋葵发呆。 “姑娘!”桂圆轻脚手地走进来,亲昵地往林谨容身边站了,一脸担忧状:“老太太没使人来唤姑娘吧?” 林谨容羽翅似睫毛轻轻搧了搧,头也不曾回:“没有。怎么了?你上得楼去,见着三太太了么?” 桂圆偷觑着林谨容神色,刻意压低了声音:“刚才奴婢揪着一颗心上得楼去,倒是见着三太太和老太太都回来了,都笑得甜丝丝,只是奴婢心里仍然替您挂着心,就怕客人散了后,二太太那边要不饶您……”说着就顿住了。 这个时候桂圆,尚一门心思邀宠争宠中,就怕任何人自己心目中越过了她去。林谨容淡淡一笑:“还是桂圆挂怀我,然后呢?” 听了林谨容这句好话,桂圆唇角顿时一弯,讨好地道:“果然客人一散,就有人去报说六姑娘嚷嚷胸口疼,七姑娘嚷嚷脚疼,老太太却把话给岔开了,只说让请大夫,其他一概没提。二太太脸都气黑了,可当着舅太太面,又不好细说,奴婢怕她们背后使坏,所以特特赶回来和您说,咱们一定要小心……” “你有心了。”林谨容也不和桂圆解释,这可不只是因为有吴氏缘故,主要原因还是林老太爷那里。想必现林老太一定已经知晓了楼下发生事情,既然老太爷都没吱声,谁又有那胆子置喙? 桂圆见她脸上没有露出意料之中害怕和担忧来,反而有些不适应,惴惴地道:“姑娘?” “把我钱箱子钥匙给我。”林谨容突然把一只纤长白净手伸到了桂圆面前。从前她衣服首饰都是荔枝管,钱财却是桂圆管,以后么,紧要东西她自己会管。 桂圆一怔,轻轻抓住了袖口,探究地看着林谨容:“姑娘这是要?”姑娘这表现未免也太反常了吧?竟然是半点不担心二房找茬样子,突然就要钱,莫非,是也要给荔枝一并管了?那自己以后小丫头们面前哪还有半点脸面?真是看不出来啊,荔枝这个阴险小蹄子,半点不念情,背后捅她刀子了,桂圆想着眼圈就微微发红起来。 林谨容见不得她这样子,看定了她,轻轻重复了一遍:“把钥匙给我。” 她声音虽轻,语气却是严厉而不容置疑。桂圆只得抖抖索索地从怀里抽出一条粉绿汗巾子来,将上头一把玲珑黄铜钥匙挑出来递给林谨容,打着哭腔道:“姑娘,可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您怎么就突然讨厌上奴婢了?是不是有人和您说什么了?” “我讨厌你?”林谨容莫名地看着她笑:“你怎会莫名想到这个?谁会和我说你什么?我是今日听几个姐妹炫耀自己有多少私房钱,就想瞧瞧我有多少。我记得这些年,年节下也存下不少金银。”可没哪个大家女子亲自挂着一串钥匙到处跑,总得找个合理合情借口,把这钥匙要过来,揣上两日就不还回去了,谁敢问她要? “是有不少金银锞子,不过姑娘月钱倒是没剩下什么,每个月打赏来往姐姐妈妈们就去得不少。”桂圆顿时笑开了,亲自去捧出一个一尺见方螺钿漆盒来,端端正正放了林谨容面前,然后捏着另一把小钥匙,眼巴巴地看着林谨容。 本朝金银普通场合下并不流通,平日多用是铜钱。因而林谨容私房钱中,金银与铜钱乃是分开放,林谨容也就大度地道:“我就看看金银,不瞧散钱了。”大财自家掌着,小财自是要让丫头去管。 桂圆心满意足地收了那把小钥匙,兴致勃勃地往林谨容身边站定,与她一同开了钱箱,细数里头金银锞子,那几个海棠式是谁什么时候赏,那个叶子金又是何时谁给…… 难不成姑娘自己钱从哪里来姑娘自己都不知道,还要她来再细说一遍?荔枝立帘下只觉得桂圆呱噪得厉害,却见林谨容一点都不嫌烦,仿佛听得津津有味。再一瞧,只见林谨容一双眼睛牢牢望定了箱子里金银,纤白手指犹如绣一般温柔体贴地从那些各式各样金银锞子上头轻轻滑过,那感觉,啧,就像是自己那日偷瞧着四少爷抚摸丫头金桔儿脸似…… 哎呀,自己怎会想到这个?荔枝忙轻轻掐了自己一把,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可她再看林谨容神色动作,却是隐隐觉得,自己真是找不到其他感觉来形容姑娘此时目光了,又温柔,又专注,专心专意,就连五姑娘看向陆二少眼神也比不上。奇怪了,姑娘从前是从来不过问这个,怎地今日如此感兴趣?还是这个关口?荔枝疑惑地看着林谨容,却瞧不出什么不同来,那表情,那眉眼,那熟悉举止,都不会错,姑娘还是那个姑娘,就是眼神不对。 荔枝感觉是对,此刻林谨容看着这些各色各样可爱金银锞子,心里温柔似水,好比对着爱人。而桂圆说什么,她也根本没听,数定了各式金锞子一共三十二锭,银锞子七十六锭后,就兴冲冲地打断了桂圆唠叨:“去称称,金子有多少,银子又有多少?” 罢了,娇生惯养小姑娘,又刚受了委屈,既然她喜欢,就逗着她高兴又如何?荔枝思虑及此,便上前笑道:“奴婢也去帮忙?” 桂圆忙狗护食似地抱住箱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荔枝,警觉地道:“不劳烦姐姐,这是我职责所。”然后“蹬蹬蹬”地往外头就是一趟。 荔枝晓得她脾性,知道她乎无非是面子和宠爱,凡事就怕自己越过她去,不过笑笑而已,状似随意地问林谨容:“姑娘,前头客人散了,想必三太太和舅太太都已经回了房,您要过去一趟么?”于情于理,出了这种事情,林谨容避开双胞胎锋芒之后都该过去探探才对。 “先不忙,等会儿有人会过来找我。”林谨容往窗外看去,天色还不晚,灿烂秋阳照院墙上,金灿灿暖融融一片,像什么呢?像金子,看着真安心。 荔枝诧异地道:“有人会来寻姑娘?谁呀?”她一直牢牢跟林谨容身边,怎么就没见林谨容和谁有过这约定? 林谨容垂眸不语。 ————友情推书———— zlngnet推荐桂仁[bkid=215193,bknae=《家有鲜妻》],本文已肥,欢迎来宰。作者坑品优良,zlngnet迅速。一句话简介:纨绔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按下头。 第23章 祸福(三) 桂圆办事利索,片刻功夫就喜洋洋地捧着钱箱子走了进来,笑道:“姑娘,称妥了,金子一共是二十四两,银子有六十五两。” 好少,自己可真穷,也是,自己年岁不大,家中一应开销都是从公中,就是私人首饰也不多,何论金银?再说,现每斗米也就3文钱,有这点存货也不错了。虽是如此想,林谨容还是一阵沮丧,垂着眼默默地把钱箱子给锁了,没精打采地递给桂圆:“拿回去放好。” 荔枝和桂圆见她高昂情绪突然低了下来,不知所以然,莫名地对视了一眼,却都不敢问原因。 却见院子里专管洒扫小丫头豆儿急匆匆地赶过来,立帘下道:“四姑娘,老太爷使了人来,请您即刻过听涛居去。” “人呢?是谁来?”荔枝和桂圆同时变了脸色,老太爷可从来没有主动叫过哪个孙女儿去他谍涛居,就是平日里姑娘们给他老人家毕恭毕敬地行礼请安,他也是半耷拉着眼皮子从鼻腔里“嗯哼”一声,冷淡威严得吓人。 他这个时候突然叫林谨容去,多半是和今日蝈蝈事件有关!也不知道老太爷是个什么态度?他若是也偏听偏信,要动手惩罚林谨容,那林谨容根本没有翻身可能,以后三房可怎么好? 她们情绪迅速传递给豆儿,豆儿左望望右望望,不安地道:“是麦子,他只门口传了信就走啦。” 荔枝顿时一阵失望,这可是想打听打听状况都不行了。麦子是老太爷身边得用一个小厮,不过才总角,七八岁年纪,因其伶俐勤,平日里专替老太爷谍涛居传传话什么,虽则还可以往二门里头跑,可是到了姑娘们院子外却是不敢随便进来。 这是意料之中事情,从林慎之进了那幢楼开始,她一直就等老太爷传唤。林谨容打起精神:“提鞋子过来,再把早上二太太送来那对青玉压裙拿来给我系上,你们,谁和我一同去?” 桂圆沉默着去翻青玉压裙,心里一片阴影。若是此番姑娘要受罚,第一个倒霉就是她们这些近身伺候丫头,老太爷那么凶,前些年曾下令处置过大少爷身边一个丫头,那丫头哀嚎了半夜就去了……桂圆打了个冷噤,手上动作就慢了起来。 荔枝蹲下给林谨容穿鞋,低声道:“姑娘,奴婢同您一起去罢。4xs” 林谨容微微一笑:“行。”今日是祸是福她不知,但荔枝,总有一日,她会自己所有力量回报荔枝。所谓忠仆义主,不是平白就得来,也不是一件事两句话就可以成。 桂圆这时候方取了青玉压裙出来,又并连着取了一条银白色织锦腰封给林谨容配上,假意道:“姑娘,我们一起去罢。” 林谨容亲切地道:“不必啦,这屋子里总得留一个人,省得老太太或是太太那边有人来寻我时,豆儿说不清楚。”何必呢?人心这个东西比不得金银,那就是镜中,水中月,乃是世上难求,她不强求。桂圆,就这样算了吧。 桂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垂了头,小声道:“奴婢一定看好屋子。” 林谨容点了点头,自往外头去了。 眼看着她和荔枝走远了,桂圆方“嗳”了一声,几步奔到了门口——姑娘刚才锁了那钱箱子后,竟忘了把钥匙交给自己保管了!但要叫她这个时候去追着林谨容问,她却是不敢。桂圆纠结地站了许久,方才咬着手帕进了屋。 林老太爷特别恨等人,因此林谨容走得有些急,绕过几座屋宇,又穿过两三道或木或石小桥,她方才放缓了脚步,边走边平定情绪。 到得遍植松树谍涛居外,她站定了,垂着眼由荔枝上前去同听涛居看门小厮打招呼:“四姑娘前来听候老太爷教诲。” 那小厮并不敢看林谨容,垂着眼皮唱了个诺,自往里头去回话,少倾回来垂手道:“老太爷房里有客人,请四姑娘偏房里稍候。” 林谨容便垂了眼,由那小厮引着,往偏房而去,临进门那一刻,她听到林老太爷哈哈大笑:“这么说来,今年真是风调雨顺,大丰收!天佑我朝啊!” 又听一条陌生男声陪笑道:“是,天佑我朝,天佑我朝!那大伯父,侄儿家那几亩田……” 这战兢兢地叫林老太爷为大伯父,这般讨好人是谁?家族里叔伯弟兄,她也是有数,林老太爷都是能帮就帮,断然不会让人如此哀求。林谨容心中好奇,却不便停顿,只能直直往里头走,由着小厮“吱呀”一声把偏房门给紧紧关上了,这一坐就是近一个时辰。 其间没有人送水送茶,也没有来过问,只听见脚步声从门口来来去去,就是没有一下是停偏房门口。仿佛大家都忘了她们主仆还里头等候老太爷召见。眼看着原本还金黄一片窗户纸渐渐黯淡了下去,隔壁传来了一声响亮破瓷声响,荔枝站不住了:“姑娘,奴婢去问问?” “如果方便,顺便问问刚才求老太爷那人是谁?”林谨容端坐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上,腰背挺得笔直。林老太爷这是故意晾她呢。她要是个性子耐不住,早就忍不住了,可是她,前世今生,早就习惯了寂寞冷清。 荔枝也不多问,默默开了门出去,少倾回来,脸上带了几分忧色:“先头客人已然去了,这会儿里头是三老爷,听声音,不太好。” 林谨容翘了翘唇角,心中那点不安顿时荡然无存,前世时她再与老太爷不亲近,多少也知道老太爷一些秉性,一定是她家林三老爷又挨训了,老太爷是要先训大,再来训她这个小,轮到她时候,老太爷火气也怕散得差不多了。而接下来该怎么做,她已经细细算过。因见荔枝担忧得不行,索性转移荔枝注意力:“和我说说刚才客人,我怎么就听不出是族里哪位长辈?” 荔枝倒是没忘了打听这事儿,小声道:“那是去前年来投亲一位本家老爷,人都称他作林昌爷,好像说是前两辈时候,哪位老太爷往南方去游学,就留那里置了家业。前几年那边得罪了人,过不下去才回来投亲。大老爷出面帮着置了地建了房,这不,秋收了,要交税赋,可他家没功名,吃饭人又多,就想把田亩房产挂咱家名下……趁着老太太做寿,来送礼,趁机开口。” 这种事情林谨容知晓,这叫做“诡名挟佃”,当初她还陆家时候,也曾有人求过陆家庇护。就是一些中小地主之家为了逃避税赋,假托为似林家这等官户佃户,以便不入税籍。按着林老太爷性子,虽然满口家国天下,但一定会帮这人逃税赋,以家族间落个贤名。等等,秋收,税赋……林谨容垂眸想了一回,突然记起一件很遥远事来,默默想了一回,她眼睛突然亮了,若是能够成功,那明年她私房钱就不会只有这可怜兮兮一点点了。 主仆二人又静悄悄地等了许久,天色全然黑了下去,廊下灯笼也升了起来,脚步声又过去了几拨,方听到福全门口低声道:“老太爷请四姑娘过去。” 荔枝长出了一口气,林谨容站起身来,仔细抚平裙子上褶皱,又理了理发鬓,方才稳步走了出去,荔枝刚跟了她几步,就被福全伸手给拦住了:“老太爷只请四姑娘一个人。” 林谨容回头,但见荔枝脸大红灯笼下一片惨白,一双眼睛里也全是惶恐。林谨容朝她轻轻摇了摇头,镇定地道:“即是如此,荔枝你就外头等我就是了。”然后稳稳当当地跨进了林老太爷书房,头也不抬地福了下去:“孙女给祖父请安,祖父万福。” 许久,方听见林老太爷略带疲惫声音响起:“起来。” “是。”林谨容站定,抬起眼看向前方。 林老太爷坐又长又宽紫檀木书案后,整个人都隐藏灯影里,腰背挺得笔直,一双老了却不昏眼淡淡地打量着林谨容,声音又平又冷又威严:“今日之事是你挑起来?” 为什么这世上人,明明都知道真相了,还总是喜欢玩这种猜来唬去游戏,且乐此不疲?她既然敢做就敢当,林谨容有些好笑地朝他翘了翘唇角:“不知祖父问是哪一桩?” 林老太爷眉毛微微一扬,不怒自威:“你倒是说说有哪几桩?” 林谨容声音冷静清脆:“有三桩。第一桩,是五哥领了吴、陆两家表兄去瞧祖父爱那块灵璧石,灵璧石基座不稳,落入湖中,五哥害怕被惩要跳入水中,是我拦住并请母亲出面调派人手去吊石头;第二桩,是陆五哥送七弟一只蝈蝈,引得六妹、七妹、七弟因此起了纠纷,是我训斥六妹、七妹,威胁她们向七弟赔礼道歉,惹得七妹大发脾气,丢了颜面;第三桩,六妹、七妹去了祖母面前哭诉,是我害怕牵连母亲和弟弟,教唆七弟捧了寿桃去寻祖父庇护。” 可以低头,但永远都不能塌了腰杆。林谨容端端正正地跪青砖石地上,直着腰背,以额头贴着冰冷青砖,声音颇有几分陶氏式金属般坚硬:“祖父要罚孙女,孙女都认。请祖父责罚。” [bkid=nae=《剩女不淑》][bkid=nae=《天衣多媚》] 第24章 祸福(四) 林老太爷眯了老眼,认真地看着地上林谨容。6zz这个孙女儿,从前并不出彩,见了也是一副娇弱怯懦样子,问一句,答一句,他本以为此番她亦会量隐掉其中一些事,又或者会推三阻四,又或者只喊冤屈,要他主持公道,还或许,她会哭哭啼啼,怕他怕得要死。谁想,她会如此?以为是个温厚贤惠顺从,原来竟是这样一个人,到底是陶氏女儿。 女子要温厚贤顺,但林老太爷还是喜欢林谨容那虽然跪伏地认错,却仍然挺得笔直腰背。林亦之适才被他问罪,跪地上惶然不知所以然,腰背俱都塌了下去……人这腰,能轻易塌了么?不能。许久,林老太爷方道:“你自己也觉得你该受罚?” 该不该罚,你老人家自己清楚,我说什么都没用。林谨容不置可否。但她还是做足了姿态,诚恳地检讨:“第一件事,来不及同祖父母禀告;第二件事,怨我没本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挟着私怨,丢了林家脸;第三件事,我教唆幼弟媚上讨好祖父。” “媚上?”林老太爷突地一声笑了出来,须臾收了笑容,淡淡地道:“第一件事你不曾做错,你如果坐视你庶兄跳入水中而不顾,你便是个不顾手足亲情不义之人!第二件事,你却是做错了,弟妹不懂得维护家族脸面,你就该挺身而出,个人委屈算得什么?没有家族,没有父兄,没有体面名声,你们就什么都不是!”林老太爷声音猛然拔高,又低了下去,“第三件事么……若我不问,你可有心隐瞒?” 林谨容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眼神清亮,声音坚定地拍马屁:“这家里有什么事情瞒得过祖父去!要说这家里谁公正严明,除了祖父还能有谁?”她可从来没打过这主意,也不怕别人知道就是她让林慎之做! 林老太爷眼里微微露出了几分满意,但也只是一闪而过:“我要罚你禁足一月,抄女诫一百遍,直到你懂得姐妹相亲,家族一体道理为止,你可服?” 这就算是好结局了吧?林谨容垂下眼帘:“服。” 林老太爷挥了挥手:“下去吧。” 林谨容沉默地拜了一拜,起身退了出去。 “姑娘!”见林谨容安然脱身,荔枝立刻从廊下转出来,朝她绽开一个灿烂笑容,将手递给她:“我们回去。7k7k1” 林谨容朝荔枝安抚一笑,扶着荔枝手下了如意垛,心里满是激动,瞧瞧,她也能做到! “请四姑娘稍候!”福全从后头赶出来,递过一盏灯笼:“老太爷吩咐给四姑娘照路用!” 荔枝大为惊喜,连连朝福全道谢。福全一笑:“四姑娘仔细脚下。” 林谨容和蔼地朝福全点了点头:“烦劳福叔了。” 林谨容行至听涛居门口再回过头去瞧,但见双胞胎一脸惶恐地从另一边厢房走出来,肩并肩地跨进了老太爷书房。她唇角不由翘了翘,林老太爷好容易出手管一回内院事情,谁也别想逃得过! 一碗热了几遍白米饭和四碟子半荤半素菜,再加一碗鸡汤,就是林谨容迟了晚饭。她垂眸坐桌边,认真地对待她晚饭,一口嚼十下,不多不少,吃得认真而仔细。 知道她回来就立刻赶过来林谨音一进门,看到就是林谨容瘦削背影一盏昏黄青瓷省油灯下,沉默冷清地吃着不知热过多少遍饭。 林谨音由来心中一酸,眼里就有些模糊,她已经听说了林谨容惩罚结果,心中虽然不平,却也觉得算是万幸,毕竟她得知消息,受罚可不只是林谨容一个人。可看到妹妹这样子,那不平气愤又升了起来。 “三姑娘来了。”桂嬷嬷忙提醒林谨容,林谨容赶紧放了碗筷,朝林谨音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来:“三姐。” 林谨音赶紧上前按林谨容坐下:“吃你饭,饿坏了吧。”她很想能去替妹妹另外弄点好吃来,可是她不能,那不是明摆着不服老太爷惩罚么?作为长姐林谨音就有些愧疚。 林谨容毫不意:“不想吃了。”然后吩咐桂嬷嬷:“收拾了罢,把好拣出来赏给荔枝吃。” 桂嬷嬷知道姐妹俩有话说,领着桂圆收拾了东西,退下去和枇杷立了帘外静候。 林谨容单刀直入:“娘呢?”陶氏一定是有事了,不然不会不和林谨音一同来瞧她。 林谨音目光闪了闪,低声道:“爹挨了祖父一茶碗,破了额头,正躺屋里要人伺候他呢,娘走不开。” 活该!林谨容冷冷地道:“他又闹腾了?” 林谨音倒是很肯定地摇了头:“没有,有舅母表哥,祖父又刚发了怒,他哪儿敢?无非就是变着法儿折腾而已。”她过来时候,林三老爷正高床软枕地躺着,头上裹着块白绸子,哼哼唧唧,一会儿指使陶氏给他递茶,一会儿又要黄姨娘给他揉脚。 林谨容方又问:“五哥和七弟呢?” 林谨音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来,却只先说林慎之:“七弟已经睡了,是福全把他送过去,听说今日席间有人问他识得字否,他就众人跟前认了几个字,又写了几个字,老太爷很是欢喜,决定选日子提前亲自给他开蒙,这可是当年作为长房长孙大堂兄才有待遇。多亏了母亲早早就教我们姐弟识字写字,不然哪里来这个机会。”林谨容夸赞地扶着林谨容肩头:“也多亏你,当时能想出那个法子来。” 能得老太爷亲自开蒙教导林慎之,她亦一旁盯着,再不怕林慎之会走歪。林谨容笑得眉眼弯弯,自己禁足这一个月,真是值得。 又听林谨音略微顿了顿,淡淡地道:“你五哥么,这会儿被罚跪,祠堂里头跪着,要跪到明日早晨。老太爷一要罚他虚狂夸口之罪,二要罚他不能维护兄弟姐妹之过,自私自利,胆小无用。” 即便自己已经如此了,林亦之也还是要被罚,不过只是一罚跪一夜而已,又没跳入湖中受寒,想必不会有当年那种事了罢。林谨容抿唇一笑,半含讽刺地道:“那爹爹没怨?” 林谨音冷笑:“若非是你和娘,他岂止是罚跪一夜!谁敢多说半个字?”所以林三老爷额头上挨了老太爷一茶杯子,都只敢装虚弱软闹腾,其余多话也不敢有一句。只是陶氏当面顶撞老太太那事儿,迟早要发作出来,不知待到吴氏和陶凤棠走后又会怎生处置。但她也没打算和林谨容说,说了也不起任何作用,不过是多个人担忧罢了。 对于现这个情形,林谨容很满意,压低了声音道:“我出来时候,看到六妹和七妹也进了听涛居,好似,是与我一前一后就进偏房里头去守着了。” 林谨音便道:“这事儿我知道,是你后头一刻钟进去。咱们再等等,兴许就有消息来了。” 姐妹二人一个靠着一个坐了一歇,林谨容有些乏了,伏林谨音肩头上,低声笑道:“忘了和你说件事。大表哥说,让你仔细那盒子,别以为只有一层!” 林谨音大窘,跳起来就要呵林谨容痒痒肉:“叫你乱说!” 林谨容一边闪躲,一边笑:“姐姐怎知我乱说?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知道是什么,却不和你说!” 林谨音就有些坐不住,想走又不好意思走,林谨容便推她:“时辰不早了,回去罢,让人瞧见你这么晚都不睡,又要有话说。” 林谨音方才起身与林谨容别过,叫婆子挑了灯笼,扶着枇杷自回去了。 林谨容又独自灯下默然坐了片刻,方叫桂圆等人送水进来洗漱,刚把头发梳顺了,荔枝便走进来轻声道:“六姑娘和七姑娘从听涛居出来了,禁足两个月,抄女诫两百遍。这会儿是二老爷进去了。” 太轻了!桂圆不平地道:“明明是她们错,却累得咱们姑娘也跟着受罚。” 林谨容淡淡一笑:“睡吧。”双胞胎受惩罚足足是她两倍,光看这个就已经能够知晓,林老太爷心目中,谁错。若是只罚双胞胎和林亦之,而不罚她,还抬举了林慎之,看着倒是风光扬眉吐气了,但背地里却也招眼惹人嫉恨。三老爷指望不上,三房根基不牢,相比付出,她得到多,她禁足和抄女诫很划算。 那女诫啊,她闭着眼睛就能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有用么?不是完全无用,念得通融,用得巧妙了,就是极好护身符。林谨容呵呵笑着:“明日记得给我寻一方好墨,一叠好纸,一管好笔,姑娘我要借这个机会好好练练字……”她瞟了荔枝一眼,道:“你今夜不值夜吧,明日起早些,早点办妥这事儿。”荔枝该识得几个字才好。 不是荔枝值夜,那便是桂圆值夜,可桂圆人都上了外头榻,还记着怎样委婉地提醒林谨容把钥匙交回给自己管事情,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合适借口,不由纠结得要死。 第25章 古埙(一) 秋寒渐重,这夜下了一场秋雨。 有雨打窗棂上,噼啪作响,由来一阵寒凉,林谨容惊醒过来,看着屋角那盏昏黄青瓷油灯发起了愣,她没有做噩梦,见到陆缄之后,她反而再没有做过噩梦了。这,算不算是一桩好事呢? 正自怔忪间,忽听门“吱呀”一声轻响,林谨容赶紧闭上眼,从睫毛缝里看出去,桂嬷嬷抱着一床被子,轻手轻脚地为她添上,又走到油灯边检查是否还有灯油,见一切妥当,方才又轻轻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林谨容紧了紧被子。桂嬷嬷是一个职责乳母,每夜总是要起来一两次,看她,也看桂圆。这会儿给自己添被子,必然也给桂圆添了被子。只可惜,桂嬷嬷有桂圆;而桂圆,也幸亏得是有桂嬷嬷。 林谨容探手摸了摸枕匣里两把钥匙,轻轻一笑,这些天来桂圆欲言又止神色和纠结全都她眼里,但这钥匙,桂圆是永远也别想再要回去了。就像有些东西,是她,如果她不想给,谁也别想拿走。想要,除非她不要。 她又想起那件事——她记得,有许多地方因离京城较远,实物运输困难,许多赋税便改为征银或折银,今年平洲丰收,明年平洲仍然是大丰收,且明年对于平洲和清州来说,乃是一个转折之年,上供钱改作了买银入贡。有许多税户无银,便向银铺兑换,具体数目她不知晓,她只记得那一年平洲和清州都有人因此发了大财。那之后便有人常到京中去买银,赋税征收之际牟利。 所以她特别想开个银铺,可这个愿望只怕轻易不能达成,但起码可以从中赚一点吧?但论到本钱,她唯一能打主意就只有陶氏。陶家富裕,陶氏陪嫁不少,其中颇多金银之物,倘若能得到陶氏支持,再进而联合陶家,由陶家出面去做这事儿,不赚都难! 但她一个深闺少女,基本没怎么出门见识过世面,突然开这口,绝对会先让人觉得好笑从而不信,而后待到事件真实发生了,又会让人觉得蹊跷引起各方猜疑,引起诸多麻烦。怎样才能平安顺当地达到这目呢?这个问题林谨容想了好几天,到现仍然是没有一个头绪,再想到过了明日陶家母子就要回清州,而自己却被禁足这巴掌大一方天地里,不能出门,机会稍纵而逝,不由辗转反侧。 天亮时分雨仍然未停,屋内比平日阴暗了好几分,荔枝照例提了盥洗热水进去,准备伺候林谨容起身,却见林谨容早就穿戴整齐地坐了窗边,正对着开了一条细缝窗子望着外头蒙蒙雨雾发呆。 “姑娘怎么起得这么早?也不唤人?”荔枝放了铜壶,担心地跑到林谨容身边,侧头去看她脸,却被林谨容两个淡青色眼圈给吓了一大跳,不由脱口而出:“可是夜里又做噩梦了?!” 林谨容轻轻摇头,发愁地道:“明日舅母和大表哥就要走了,这一去又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我想为他们送行,却又怕为难母亲。” 荔枝沉吟道:“三太太现是不太方便去替您求情。” 随着林老太爷一系列发作下来,二老爷挨了训斥,三老爷挨了打,林亦之、双胞胎、林谨容受罚,林慎之被带到听涛居去开蒙受教,陶氏那日顶撞老太太事情也被有心人顶了出来。只是吴氏迟迟不走,这件事才被暂时按了下来。 可这笔账始终是要算。因而三房现要是低调,林谨容挨了罚就该乖乖躲房里抄书写字,反思做女红,哪怕出去同即将离去舅母和表哥吃顿告别饭是应该,三太太或是林谨音又哪儿敢去替她求情! 林谨容把细白手伸进黄铜盆里无意识地撩动着水,轻轻叹了口气:“你把我那对古陶埙取一只出来,寻个漂亮盒子装了,拿去五姑娘那里。就说,舅母此番前来,给了我一些极品龙凤团茶,我舍不得一个人独享,请她一同分享。” 那茶倒也罢了,终究是要喝掉,可是那古陶埙意义可不同。荔枝雄不已:“姑娘,那对古陶埙可是您宝贝,还是舅老爷千方百计为您寻十二岁生日贺礼,就这么分了一个给五姑娘,她又不是真心喜欢,不是糟蹋了好物么……” 姑娘们都有点雅致爱好,比如琴棋书画,莳弄草,调香品茗等等。林谨容爱好分茶也就罢了,但偏偏就喜欢吹那听上去呜呜咽咽埙。而五姑娘呢,本是不喜欢,后来见了陶舅爷送给林谨容那对古埙,听人说了一个古朴典雅后,竟就千方百计地想从林谨容把那古埙弄了去。可她一不是真心喜爱,二不会吹埙,林谨容怎么也不肯分她。没想到今日却要主动双手奉上。 林谨容垂下眼眸:“以后又再想法子换回来就是了。舅舅若是知道原委,也不会怨我。”林五既不是真心喜欢,她就让林五过过这鲜劲儿,待日后有了钱,再另外寻贵重之物去换回来也是一样,眼下要紧是见上陶家母子一面。 除了请大房中间转圜以外,确实也没其他法子了。荔枝叹了口气,自靠墙书橱内取出一只精工细作雕紫檀箱子,打开盖子,掀开素锦,露出一对古朴素雅,做工精细嫡埙来:“即是如此,姑娘就挑一只自己喜欢留着吧。” 林谨容手指陶埙上轻轻一触,又收了回来,撇开眼神道:“任是一只都一样。”这对埙,前世她当作嫁妆带去陆家之后不久就出了问题。那一日,陆缄让她拿出来吹奏把玩,才发现莫名不见了一只,怎么都找不到,陆缄还讥讽说埙长了翅膀自己飞了,就像她故意骗他似,她虽有追查,却什么都没查出来,这埙去向始终成迷。怎么又想远了?林谨容晃了晃头,把思绪压下。 荔枝无奈,只得按着自己平日观察,将林谨容经常把玩那一只留了,另寻了个精致锦盒装上另一只埙,打了油伞迎着绵绵秋雨,踩着青石板路去了。 “姑娘可受委屈了。”桂嬷嬷一旁看得分明,用银簪子从瓷盒子里头把那细心调制香雪面脂挑了些出来给林谨容细细涂脸上、颈上、手上,替林谨容轻轻揉开,无声地叹了口气。 林谨容笑道:“没什么,乳娘不觉得我长大了么?” “姑娘是长大了。”桂嬷嬷神色复杂地看着巧笑嫣然林谨容,姑娘越来越大,越来越有主意,有事儿也不似从前那般爱和自己商量了,而是爱拉着荔枝背地里偷偷商量,这几日还教荔枝写字认字……可是桂圆那丫头,没心没肺,偷懒耍滑不说,还嚷嚷着让自己问姑娘要那金银箱子钥匙。 若不是自己女儿,她倒敢开这个口劝姑娘说没有大家女儿自己系着钥匙跑,可那是自己亲生女儿,她怎么也开不得这口。况且,姑娘这般宽容忍让桂圆这没规矩死丫头,何尝又不是看自己大她,心力照顾她面子上?再贪心,那就是人心不足了。 因此桂嬷嬷做完了手里事情,也就告退:“老奴去外头看看,桂圆这丫头赶早就去拿早饭,怎么这么大工夫了,还不曾见她回来?” 林谨容一笑,幸好桂嬷嬷不曾开口。 桂嬷嬷帘下立了不久,就见桂圆撑着一把油伞提着食盒袅袅婷婷地走过来,上了如意垛,先把滴着水油伞交给豆儿,又棕垫上把鞋上水渍擦干,方迎上了桂嬷嬷,低声道:“娘啊,你同姑娘说了没有?” 桂嬷嬷冷厉地瞪了她一眼,一手接了食盒,一手暗暗使劲掐了她一把,冷声道:“没有,也不许你提半个字,不然老娘请你吃竹板炒腿筋肉!” 桂圆痛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嚷嚷,不高兴地沉着脸跟桂嬷嬷进了屋,探头看了看里屋,一边与桂嬷嬷一同布置碗筷,一边好奇地低声问:“我刚才遇到荔枝了,她急匆匆是要去哪里?” 桂嬷嬷还未开口,就见林谨容走了出来,温和地道:“我让她去请五姑娘来喝茶,我今晚想陪陪舅太太吃顿告别饭。” 桂圆立时又瘪了瘪嘴,跑腿可以拿赏钱事情,以前可都是她去做,现怎么就渐渐成了荔枝?于是委屈之色就浮上了脸,桂嬷嬷忙轻咳了一声:“赶紧热帕子递给姑娘拭手!”说着跨前一步,把桂圆表情挡住了,不叫林谨容瞧见生厌。 林谨容却早把母女二人神情举止俱都看了眼里,只顾埋头吃饭,当做什么都不曾听见看见。除了荔枝,换谁身边伺候不一样?起码桂嬷嬷是真心待她,也还知晓分寸。 少倾,荔枝带着一身湿气赶了回来,道:“姑娘,五姑娘收了埙,非常欢喜,答应马上就过来。可奴婢看着她房里人都收拾东西,似是要出门样子,也不知来得及否?” “问到是什么事了么?”林谨容看了看窗外,秋雨仍然下个不休,这种天气林家姑娘却要出门,那必是遇到什么不一般事了。 ————*—— 年底,白天工作太忙,只能期待晚上回家码字。但素……非常痛苦抱头,从13号晚上8点开始,家里一直停电,大半个城都跟着停了,不知啥时候才能来,望天……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我怕我会断了…… 阿米豆腐,修好电路吧……停电很冷且没饭吃两眼一抹黑人伤不起啊!!! 第26章 古埙(二) 求zlngnet推荐票、粉红票以及pk票,谢谢大家支持,~ —————— 荔枝眨了眨眼,轻声道:“似是大少爷要请陆家兄妹去东郊平济寺去赏枫叶。7k7k1奴婢见信儿遮遮掩掩,便刻意说明,您是为了同舅太太告别事情。” 林谨容见她如此通透,似是已然看透自己对陆缄无意,心中不由一惊,掩盖似地轻轻捏了她一下,低声嗔道:“吓唬我,你都这样说了,五姑娘就一定会来!” 荔枝打量着她神色,故作调皮一笑。心里却暗道可惜了。听说这几日陆缄平洲拜见了几个有名文人雅士之后,声名鹊起,被许多人家看好。大房趁着四姑娘、六姑娘、七姑娘都被禁足,便卯足了劲一会儿请林玉珍领着陆家兄妹来做客,一会儿又安排一起出去游玩。 今日便又是大少爷出头,请陆缄去观赏枫叶,陆缄去,陆云必然也趁机要去,那五姑娘也顺理成章要去陪表妹了。醉翁之意不酒,大房意图谁都看得出来,可是林玉珍、老太太、老太爷都没表示反对,也就没人敢多一句嘴。就算是二太太,也只是敢发作发作下人而已。 分明是四姑娘排行前,也比五姑娘温柔敦厚,人才出众,老太太还是偏心!荔枝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多时,“吧嗒、吧嗒”木屐敲击青石板上声音清脆地响起来,林五人未到,声先到:“四姐姐,我来啦!谢谢你埙啊,我太高兴啦,你做什么?” 林谨容迎出门去,但见林五凤眼笑得弯如月牙,耳畔两滴泪珠似珍珠耳坠,外披着件鹅黄色披风,内穿一身崭粉绿织锦襦裙,小腰被一块墨绿色素锦腰封缠得不盈一握,两缕墨绿色如意结丝绦系着两块温润洁白羊脂玉压裙,果然如同春天绿柳一般清可爱。 林五一手拦住要上前替她解披风桂圆,笑吟吟地道:“我早就想来看四姐,也想去和祖父说,不是四姐错,四姐不该受罚!可是……”她凤眼弯了弯,带着些讨好和关心地道:“可是母亲说,祖父已经定了事情不能轻易违逆,我若是再去生出事端,反倒是给你添麻烦!” 林谨容当日虽应了她,却也不曾指望过她会来替自己做什么证,便大方地道:“五妹有心了,大伯母考虑得也真周到,我那日也有做得不对地方,检讨受罚是应该。7k7k1来,这边坐,我已经让人去烧水了。”边说边做了个请姿势。 林五眼睛一弯,亲热地扶着林谨容胳膊,小声道:“姐姐呀,我马上要出门,怕是来不及和你一起喝茶了。你直说吧,要我替你做什么,我立刻就去做。” 林谨容也不和她客气,直截了当地说了自己要求,林五笑道:“这有何难?我马上就替你去说!”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一副害怕林谨容追问她要去哪里,做什么样子。 林谨容目送着林五活奔跳背影远去,暗忖看样子是双方都有意把林五和陆缄配一对呢,但愿能成且莫似自己那般。 过了片刻,林五院子里一个小丫头过来传话,道是林五已经同大太太提过了,大太太答应合适时机和老太太说,让林谨容耐心等候消息。 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林谨容早就打扮妥当,还未曾有人来传唤。桂嬷嬷出去溜达了一圈,得知老太太为陶家母子饯行宴席已经要开了,猜着林谨容怕是去不成了,心中难过,却也只得来回话。 桂圆气得跳脚:“白白可惜那只埙了!指不定大太太根本就没放心上,就没去说!姑娘呀,您太容易相信人啦!” “住嘴!”桂嬷嬷担忧地看着林谨容,生气地骂了桂圆一句,桂圆噘着嘴缩到了一旁。 荔枝虽未表示什么,眼里却也全是对林谨容怜惜。老太太心里怕是怨恨林谨容越过她直接找上林老太爷——林老太爷只要出面,不管怎么管,都会显着老太太管家无方,老太太心中有气,怎不找机会拿捏林谨容一下,晾上一晾? 林谨容默然起身,看着窗外阴沉奠空沉思。难道说,不该她拥有东西她果然不该拥有么?不!她不相信,她成功地阻止了父母因林亦之母子而引起夫妻关系彻底恶化,她成功地把弟弟送到了老太爷书房里。就算是这一次不行,以后也一定能成,她知道后来发生好些大事件,只要有心,不过是迟早事情。 这样一想,她情绪就松了下来,转而回头对着众人道:“掌灯,摆饭。” 桂嬷嬷见她神色不动,丝毫没有从前那般轻易就爱眼红委屈样子,心中暗暗纳罕,却也觉着这个安静沉稳四姑娘好,当下手脚如飞,不多时就把一切都安置妥当。 少倾,饭毕,林谨容洗手漱口完毕,命荔枝取了剩余那只埙,往窗边榻上坐了,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来。那埙听着声音不大,穿透力却极强,穿过绵绵秋雨,伴着雨声风声,似能将人心洞穿,再胸腔里狠狠撞击上几个来回,叫人无端想起伤心事再忧愁起来。 桂圆却是没那么多伤心事,只一脸恨铁不成钢:“姑娘还有心思吹埙?” 荔枝瞥了她一眼,好心地低声道:“姑娘心思,又岂是我等奴婢下人能猜测到?就说前两日事情,你猜到了么?我是没猜到。” 桂圆斜着眼酸道:“我自是比不得姐姐,由着姑娘手把手地写字,当然比我能猜得着姑娘心思。” 荔枝一笑,彻底放弃与她说这些,转身往墙边小香炉子里添了一片心字香,只将那香箸拨着里头洁白香灰玩,懒怠得再与她一处。 林谨容吹了一曲又一曲,方觉心中那股郁气渐渐散去了,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拍院门,林谨容丝毫不停,只示意下人去开门。 进来是林老太身边青梨,脸上轻轻浅浅地带着几分笑意,就帘下站定了,给林谨容福下去:“四姑娘。老太太恩典,明日陶家舅太太要回清州,赏四姑娘去同舅太太行礼告别!” 林谨容干脆利落地把陶埙一放,回头看着青梨绽出一个灿烂笑容来:“谢老太太恩典,请姐姐替我同老太太说一声,待我去同舅太太行了礼,就往她老人家处去行礼谢恩。” 青梨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谨容身旁那只埙,轻声道:“老太太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乏,刚又才宴请了舅太太,体力不支,这便要睡了。四姑娘不妨改日再去孝心也是一样。” 林谨容这才带了几分怯意:“青梨姐姐,那我适才吹埙,是不是也扰了祖母清净?” 青梨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姑娘埙吹得极好。”只是让人一听就心里发酸,只觉凄风苦雨,秋寒露重,无数心酸事数涌上心头,老太太实听不下去了,加上又有吴氏那里夸林谨容吹埙技艺越发高了一筹,又说林谨容十二岁生日时,曾送了一对古埙来,不知今日吹可是那埙?大太太也就见机说了两句好话,老太太这才顺水推舟,且饶了她这一遭。 林谨容害羞地一笑,吩咐荔枝替她送青梨出去。荔枝得了眼色,赶紧抓了一个荷包手里,借着送青梨出去,不露痕迹地塞给了青梨。 林谨容垂着眼眸将素绸把那埙擦拭干净,照旧放回盒子中,交给桂嬷嬷放好,命桂圆打起灯笼,荔枝撑起油伞,自家套了木屐,朝着陶氏院子而去。 行到一半路程,但见前方灯火旖旎,十多个人簇拥着几个人朝这边而来。荔枝惊见里头有男子身影,忙叫林谨容:“姑娘,不知是哪里来客人,这个时候还进来,咱们避开罢?” 却听前头有人娇笑道:“前头是四姐姐么?你别跑,是我们。”却是林五声音。 林谨容不由皱眉,林五不是去了平济寺,还要那里过夜么?怎地又回来了? 此时前方诸人也渐渐近了,果然是大房林大少、林三少、林五和陆缄、陆云兄妹几个。 双方一一行礼见过,林五欢地扶着林谨容手,打量着她道:“好姐姐,你出来啦?我没食言吧?” 桂圆听见这话就有些愤愤不平。拿了东西不办事,还要当着客人面臊林谨容脸皮,当真当他大房人无敌了? 林谨容却懒得与林五一别高低,只垂着眼道:“五妹热心,大伯母挂心,祖母慈心。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陆云笑道:“我们本是相邀去平济寺看枫叶,谁知天气不济,还想着多住几日它总会好,哪成想半路上路断了,马车过不去,只得打道回府咯。五表姐身子有些不爽,我们便先送她回家,也过来同外祖父、外祖母请个安。” 林谨容木讷地“哦”了一声,就要与他们别过,却见陆云扯住了她袖子,道:“适才是四表姐吹埙?不知师从何人?吹得真好,可否教我?” 只听陆缄低声道:“阿云,你四表姐还有事,改日再说也不迟,别耽搁她了。” 有事无事干尔何事?看看这样子,装得他就是这世间第一体贴人心温润人了。林谨容眉头轻轻皱了皱,还未开口,就听林五笑道:“云妹妹,你就放心了,四姐这个人是和气,一准儿能教会你。” 第27章 试试(一) 系统抽抽,自动zlngnet……望天…… —————— 林谨容现恨就是别人替她做主,又是与陆家兄妹纠缠,异常不高兴地淡淡瞥了林五一眼,正要开口回绝,又见陆云甜腻地笑着缠上了她手臂,欢喜地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她道:“真,那太好了!可是我没有好埙怎么办?” 林五觑着林谨容神色试探着道:“我那里有一只,是四姐今日方送与我,可以借你用。”若是陆云想要,为此讨了陆家兄妹乃至姑母欢喜,她送陆云又如何?但只是当着林谨容面,她到底是没脸说出那话来。 陆云欢天喜地一手扯了林五,一手扯了林谨容:“到底是自家骨肉,表姐们真是太好了,我南方时就没遇到过有人待我这般真心实意。四姐姐,我什么时候来?” 她什么都没说,这二人就替她定下了,都是欺她不敢也不会拒绝人么?林谨容松开紧紧抿着唇,皮笑肉不笑地缓缓道:“我现是有罪之身,每日还要自省其身,抄女诫,做女红,只怕会怠慢云表妹,待到将来又再说罢。”言罢朝众人一点头:“我舅母明日要回清州,我要去道别,秋寒雨冷,就不耽搁各位哥哥妹妹了。”竟是不看任何人一眼,径自潇洒离去。 待她走得远了,陆云方揪着帕子小声道:“我瞧着四表姐怎么一副不乐意样子?是不是嫌我烦啊?” 林谨容不高兴和拒绝之意谁都能看得出来,但这里林家人谁也不会真正放心上。林大少笑道:“表妹多心啦,四妹向来是这样沉默寡言羞怯性子。” 林五神色瞬息万变,也“嗐!”了一声,笑道:“就是。四姐姐是挨了罚,心里不爽,加上她舅母表哥明日要走,她好不容易才求得老太太去送行,自然有些急躁。相信我吧,云妹妹这么招人喜爱,没人会嫌你烦。” 陆云也就微微一笑,眨了眨眼,甜甜地低声问林五:“你说吴二哥也会吹埙?现下会吹埙还吹得好人不多了,他们是不是同一个先生呢?” 林五一声笑起来:“怎么可能!男女七岁不同席……不过这吹埙技艺,确是从吴家传来。四姐是从她舅母吴家姑太太那里学,吴二哥是家学。要说谁技艺高超么,我是许久不曾听吴二哥吹过了,也不晓得。但想来他是男子,又年长,怕是胜一筹。” 却听陆缄道:“四表妹已经极不错了,我只南方听一个盲眼老人技艺比她高超,她年纪尚幼,假以时日,怕是佳。若是吴二弟胜一筹,那不知是何等高超技艺?”若果真如此,吴襄那才名却也不是浪得虚名。 那样埙声,伴着绵绵秋雨,令他心酸难忍,仿佛回到刚被过继给大伯、大伯母,被匆匆带离平洲那一日。那日下着瓢泼大雨,林玉珍却死活不肯改行期,生母涂氏送他,伞遮不住雨,涂氏身上、脸上满是水,让人根本分不清是雨还是泪。他被气势汹汹,却又神经兮兮林玉珍紧紧拽手里,哭都不敢哭,对未来充满了惶恐和担忧。 幸亏有陆云软软地靠他身边,讨好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块桂,然后牵了他手:“哥哥,我好吃都分你,衣服也分你,玩具也分你,一准儿待你好……” 他不知是不是林玉珍教陆云,但他确觉得那块很甜,陆云很可爱,之后,陆云待他也确一直都很体贴。人敬他一分,他便敬那人二分。他回头看着陆云,正好瞧见陆云歪着头,娇娇地看着他笑:“哥哥想知道谁技艺高超,这还不简单?改日请吴二哥吹一曲来听,不就行了?” 陆缄便点了点头,放柔了声音道:“好,天气放晴,我就去请他到家中玩。” 林五听见他夸林谨容吹埙吹得好,正有些不是滋味,闻言忙道:“可不能忘了我。” 陆云一笑,亲热地挽上她胳膊:“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五表姐。”两人对视着乐地眨了眨眼,仿佛结成了某种默契。 林谨容进了陶氏院子,与众人见礼亲热一番后,便一门心思地想自己要怎么开这个口才能顺理成章?正坐立难安间,就见陶氏把丫头婆子都遣了下去,低声道:“嫂嫂,那东西明日我让人送到你马车里去,就烦劳你们把那些金银换成钱,看见有好东西就置下罢!” “娘要买什么?”林谨容一下坐直了身子,双眼发光,哎呀,金银呀! 却见吴氏微笑着看向她,林谨音和陶氏也望着她笑,林谨容不知她们为何望着自己这样笑,忙摸了摸脸:“你们笑什么?我脸上有什么?” 吴氏笑着将她拉过去,戏谑地道:“我们谨容也到了该置办嫁妆时候了。” 林谨容心口一紧,手不自觉地紧紧揪住了衣襟,半晌才苍白着脸道:“我还小呢。” “看把这老实孩子吓得。”陶氏一笑:“女子迟早都要嫁人,你三姐出了门就该是你,现下趁着清州那边金银价比平洲这边高,娘也该替你备下些了,妆奁多、好,将来才好说亲。”这意思是看不上日渐式微林家公中所出那点点妆奁了。 林谨容一时默然无语。 世风日下,如今这世道谈婚论嫁不再只论门阀,而是不顾门户,只求资财。议婚先议财,议亲之始,女家草贴上就要写明曾祖、祖、父三代官职出身以及随嫁田产奁具。 为此,有馆阁清贵之官与酒店富户结亲;亦有吏部侍郎娶富门寡妇;还有当世大儒男女婚嫁,必择富民,以利其奁聘之多。有宗女不顾朝廷规定,不惜宗室地位,甘愿与富裕工商杂类通婚者。还有贫女难嫁,穷男难娶,婚嫁失时,所谓内多怨女,外多旷夫。 林家女儿平洲这块地头上倒是不愁嫁,但想要嫁得好,夫家地位高,却也是要下些真功夫,什么都比不过钱财妆奁实。 钱啊,都是为了钱,林谨容暗暗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好奇样:“清州金银为何比平洲这边贵呢?” 吴氏失笑:“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不过问也是正事,就说给你们姐妹听。”眼睛是看着林谨音,重点也是林谨音,“你们也知道,清州那边有个榷场,大宗交易太多,若是数用铜钱,那光是付钱就要老命了,又重又打眼,自是金银好,又轻又方便。物以稀为贵,需要人越多,金银价自然也就高。明白了么?” 林谨容当然明白,这就同明年平洲、清州上供钱改作买银入贡,大家都需要银子,从而银价大涨是一样。却继续问吴氏:“怕也是高不得多少,赚点辛苦钱而已?” “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吴氏耐心解释:“现下金每两换钱5文,银换钱8文,而清州那边比之平洲,银换钱每两要多5文,金要多35文,乍看确高不得多少。但积少成多,如今这上等白米也不过是3文一斗,上好良田3文一亩,一两金一转手就是一亩上好良田,你说划算不划算?” “这么多啊!”林谨容一脸惊喜:“我那日去老太爷谍涛居听训,偶听人言,道是有些地方已经改上供钱为买银入贡,春秋交赋税之际银价也是大涨,就有人从京中贩银来买,说恐怕就是这个道理了?” 吴氏和陶氏对视一眼,俱都眼里看到一丝喜意,又听林谨音也沉着地道:“是这个道理。”于是二人喜。 林谨容再接再厉地道:“那么,我们平洲是不是也会有那么一日?说不定会涨得多呢。”听我吧,且留一留,明年你们会赚得多! 这回是陶氏笑起来:“哎呀,我家囡囡也会为油盐柴米操心了。可是呀,咱们太明府紧挨着渚江,漕运方便得很,所以一直以来就是上供钱,就连那一年附近几个府改了,我们这都没改。今年秋税也是如此,若不然,就凭着你祖父颜面,怎么也得事先知道点风声。” 林谨容心说,人想法只旦夕之间形成,太明府离这里远着呢,太明府知府要干嘛,平州知州哪儿能知晓?还不是太明府那边一声令下,这里就跟着改了。彼时老头子大概是会提前知道些吧,但那时大家都知道了,一窝蜂地去抢银子,能抢得了多少,又能赚得了多少?似陶氏这等手里有金银,还都拿去卖得差不多了,悔也悔死了。要她说,就是该趁着现多多买入银两才对呢。可就连陶氏手里这点尚且不能留住,还谈什么买入?只得又道:“我还小,弟弟也还小,不急这一时,留一留,说不定明年银价高呢,那时划算啊。” “囡囡长大了,能帮着你出主意了。”吴氏还笑,陶氏却怕吴氏多心,便沉了脸:“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既然出来了,雨也小了,便与你姐姐一同看看你父亲去!”那语气和表情都是无可商榷了。 ————*—— 抱歉,近期供电不稳,不是家里停就是办公室停,停起来就没完没了。手里还有两章存稿,不敢放上来,留着应急。所以,周末没有加了。 第28章 试试(二) 林谨容此时感觉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一大堆白银子长了翅膀“咻”地一声飞了,不由雄难忍。7k7k1卯足了劲儿还要再说,却被林谨音拉了手,沉声道:“四妹,这些事情还不该我们管,走罢,去瞧瞧父亲。”前些日子林谨容被禁足,不能来看躲着羞不敢出门林三爷,今日既出了门,怎么也该过去看一眼才是,不然要被说不孝。 林谨容对林三爷倒是抱着可看可不看,无所谓惮度,可她还记挂着另外一件事,便顺从地跟着林谨音一道出了门,先问她:“我这些天不曾能出得来,不知舅母走了以后,母亲顶撞祖母那件事会怎么处置?” 林谨音叹道:“我亦不知,问了母亲,她似是半点不担心,只说她有法子,让我们别操心。” 姐妹二人都不知道陶氏又有了身孕事情,林谨容好奇不已:“什么法子?” 林谨音道:“不知,她不说。不过我瞧着龚妈妈等人都是胸有成竹,舅母也不急。” 难不成是吴氏给陶氏出主意了?吴氏敢走,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林谨容也就不再把这事儿放心上,低声问林谨音:“今夜是祖母为舅母饯行,大堂哥他们都出去玩了,爹必是不好意思出面,那是谁招待大表哥?” 林谨音有些羞窘:“听说是祖父、大伯父他们,七弟也陪了末席。”羞是祖父还给她撑脸,窘是自家父亲却为了那么个因由不敢出面。 林谨容便道:“那这会儿大表哥哪里?这次他来姐姐怕是还没同他说过一句话罢?” 林谨音赶紧瞧了瞧周围人,拿帕子掩住林谨容口,低声道:“又瞎说!不见才是正理。我怎知他哪里?”说是如此说,眼角眉梢却都是掩饰不去喜意和羞意。 林谨容便知,林谨音不但知道陶凤棠哪里,还和陶凤棠见过面说过话了,只不戳破,叹道:“是上次大表哥帮了我忙,我想亲自同他道声别,又送东西又托人情还吹了一会埙,好容易出来一趟却见不着人,很是遗憾。” 林谨音垂眸不语,只催她:“赶紧些,等会儿只怕爹睡了。”言毕脚下就加了步子。 林谨容见状,脑子里灵光一现,也跟着加了步伐。林三老爷头上受了伤,不好意思出去待娇客,但陶凤棠总不能不来探望未来老丈人兼姑父,这个时候,陶凤棠必然就林三老爷房里辞行!陶氏让林谨音陪自己过来探望林三老爷,又何尝不是体贴两个年轻人呢? 林谨音见妹妹上道,抿唇一笑,姐妹二人携了手,只埋头走。林三老爷住得离陶氏并不远,一会儿功夫也就到了,林谨容远远瞧见门廊下垂手立着几个丫头婆子,心里就松了,以林三老爷习惯来说,这会儿屋里必然有客! 果然,姐妹二人刚进了院子,就听见陶凤棠里头说:“姑父您安心养着,侄儿告退,明日就不来打扰姑父了!” 林三老爷哼哼唧唧地道:“我这风寒真重,对不住贤侄了,你替我同你母亲赔罪,向你父亲问好。” 林谨容和林谨音都是无语,风寒,现林家上上下下都知道他给林老太爷打头破血流了,还风寒呢。不过这种蒙着鼻子哄眼睛事情林三老爷要是不做,他也就不是林三老爷了。 林谨容念着林谨音是不好意思开口布置,便索性吩咐荔枝:“等我大表哥出来,你同他说,我有话要请托他带给舅老爷,烦劳他略微等一等。” 荔枝抿嘴笑着应了。姐妹二人便肃着脸唤人通禀,接着林三老爷传唤,陶凤棠出来,与二人微微一笑一点头,便让了一旁。林谨音想看他,却又不好意思看,目光直视前方,脚步僵硬地跟着林谨容进了里屋。 林谨容一旁看得好笑,调皮地朝陶凤棠挤了挤眼,只见陶凤棠也是一副一本正经样子,好似垂眸看着自己鞋尖,偏生就看到了林谨容递过去眼色,还偷偷做了个手势,作势要打她。 就装吧!林谨容心情大好,乃至于见了林三老爷也没那么厌憎了,还好奇地看林三老爷成了个什么糗样儿。但闻林三老爷那间挂着古字画,收拾得十分精致整齐屋子里一大股怪怪药味儿,林三老爷人则背对着姐妹二人躺床上,帐子半垂着,隐约可以看到他头顶缠着一圈白布,黄姨娘伺立一旁,身边小桌子上放着半碗黝黑药汁子。 林谨容不屑地暗自“呸”了一声,三十几近四十大老爷儿们,难不成还要小妾哄着吃药?难怪自家娘不讨他欢心,真是恶心。面上却一脸端肃,跟着林谨音一同行了礼,齐声问好。 林三老爷也没甚可和女儿说,只拿腔拿调地训斥了林谨容几句,要她好生悔过,尊老爱幼,贤良恭顺,又交代林谨音教导好妹妹和弟弟,也就让她们退下了。 林谨容受了委屈,当着外人训斥那是做给旁人看,这会儿没有外人还这样,那便是真正不放心上了。林谨音很是生气,然子不言父之过,只得沉着脸生闷气。林谨容却不意,心中无他,不把他当父,自不意,仿若风过山岗,月过无痕。 二人出了房门,但见陶凤棠还站廊下灯影处老老实实地站着,正拽着脖子往这边看。林谨容便拉了姐姐手,朝着陶凤棠走过去,先胡乱扯了一气,等林谨音同陶凤棠你瞅我,我瞟你看够了,装够了,方切入正题,极其严肃地道:“大表哥,我有一事相托。” 陶凤棠笑道:“说来。” “我适才听母亲说要请托舅母置换金银,替我买办一些东西……”林谨容便把她那一套说辞缓缓道来。 这里可不是自家地盘,给黄姨娘听去不好。林谨音忙去拦林谨容:“适才母亲不是已经说过了不该我们管么?你到底要做什么?出去再说!” 姐姐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小,不过也怪不得她,她前世可比自己还懂事有本事呢,自己若不是经过这一遭,哪里又敢如此放肆?林谨容就是故意挑这地儿说,谁叫陶氏不听劝?少不得要打点其他主意了。 “外头下着雨呢。我说是正事儿!”林谨容只作不懂林谨音暗示,继续低声央求道:“我还年幼,七弟也尚小,以后用钱时候多是,母亲嫁妆是有限,能够多置换出一文来也是好,何乐而不为?我劝不动长辈,也不是要大表哥违逆长辈,我只是想请大表哥帮我把我手里几十两金子换成银子,然后存着,待到明年春季赋税之时再看看,若是果然能成,便帮我赚一点……若是不成,大表哥就当是我调皮捣蛋,容忍我这一回。” 倘若陶凤棠真如同吴氏所述那般有能力独自赚钱,就该从这其中看到商机,就该敢冒一点险,试上一试。她不指望他们多信她,只需要一点点,就算他们不肯听她,好歹也替她做这一回,有了开头,以后她才好施展。果然是不能一口吞个大胖子,到了这里,林谨容又开始恨自己是个女儿家,倘若她是个男子,哪里会事事都要求人? 林谨音又羞又窘,妹妹怎么哭穷哭到陶家人面前去了,真是太丢脸了,便生气地道:“你太不懂事了!你没钱可以和母亲说,也可以和我说,为何如此?”那再是舅舅家、再是她未来夫家,可她姓林,是林家女儿,林家有脸面,她才有脸面。 林谨容抬眼看着林谨音,淡淡地道:“因为我知道舅舅和舅母、表哥一直以来待我们都是好,我没把他们当外人。面子我想要,里子我也想抓。姐姐不理解我生我气,我不怪姐姐,但这件事我必须做。表哥不帮我,我就去寻旁人!” 陶凤棠却是眼睛一闪,直接抓住了重点:“你说你是从听涛居外头听见人说?” 林谨容直视着他,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压低声音道:“我不知道是谁,可确是说了。不然我哪儿懂得这个?”随即又自嘲一笑:“是我太想替母亲分忧,异想天开了,有什么大人们一准儿比我早知晓。可是呢,大表哥,那银价只涨不跌,若是不急着用,略微等上一等也不伤人。要是银子价低时候多买些放着,等到银价高了再兑出去不是要赚许多么?” 陶凤棠摸了摸头,这个倒是真。但这样似是而非消息,原也当不得真,否则以陶家清州、林家平洲实力,不可能不知道一点风声。且要大量存银那得多少钱?有些存货还要抵卖了,这个决定就是爹爹也要思忖再三才敢做,自己实做不得主。罢了,就当哄小表妹开心,自己替她看着,那银子不会变少就是了。打定主意,便道:“是你钱,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答应你了。” 林谨容一听这话,就明白大事不成了,就是小事,人家也当是哄小孩子玩。 第29章 试试(三) 一周,继续冲书榜,求zlngnet推荐票票……看我到处找有电地方码字份上,大家别嫌麻烦,投几张吧,谢谢。 ————*—— 费口舌也无人听自己一句半句,偏生还不能把话给说明白了。林谨容不失望不郁闷那是假,却也只能暗自给自己打气——万事开头难,只要有了第一次,以后总会一次比一次好。当下打足精神道:“那我回去后就使人给表哥送过来。金子银子都给你,你一定要给我留到那个时候再出手!” “好,我保证!”陶凤棠失笑不已,哄小孩儿似地应了一声,浓情蜜意地看了林谨音一眼,方才由婆子撑着伞去了。 见他走远了,林谨音方严厉地瞪了林谨容一眼,冷声道:“你随我来!”接了伞、灯,又吩咐丫头们靠后几步跟着。 林谨容晓得是要挨训,却也不怕,笑嘻嘻地跟着林谨音往前走,一边将伞大半遮林谨音头上,一手揪着她衣袖小声道:“好姐姐,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刚才给林家丢脸了,给娘丢脸了。” 然后语气里带了点哭腔:“可我是为了我们娘几个考虑,除了舅家,我们还能靠谁?指望谁?舅母明明身子不好,那日又是当天早上才赶到家里,还说三表姐身子不好,显是放不下家,为何拖到此刻才打算走?不就是为了保母亲,想让祖父和祖母消消气,让她受惩罚少一点么?我再不想方设法为我们考虑周全,那要怎么办?!永远都靠别人?指望别人来帮我们,救我们?需知再好再可靠人,都有靠不上时候!” 林谨音被戳中了要害,立时顿住脚步,回眸沉痛地看着妹妹,语气心酸且严厉:“可你也不能如此无状!叫人知晓了,你……”她本想说,你一个女儿家,不务正业,一门心思就想着托表哥帮忙赚私房钱,实是不成体统。可一想,又觉着早前舅母那番话,不也是故意说给自己听么?合格当家主母,可不是只会吟风弄月!因此接下来话就说不出来。 林谨容晓得自己触动了她心思,便附着她耳朵道:“这算得什么?我也曾亲耳听得大伯母和二伯母都请人外头帮忙赚钱。母亲刚才做事,不也和我差不多么?舅母也没说她错,还教我们呢,只是我话不被她们听信而已。我是学本事呢,你也要学着点。” 林谨音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一时却又找不到可以反驳林谨容大道理,抖了抖嘴唇,半晌才说出一句:“那不一样!你还是个未议亲小姑娘呢!反正你以后不许如此了!病了这一场,倒叫你胆子给病大了!” 林谨容只好炒炒自己功劳:“我要胆子小,这会儿我们娘几个冤屈呢。6zz”见林谨音神色软化了,方涎着脸把手往她面前一摊:“好姐姐,既然已经请了表哥,多多少少都是人情,不如多点他也好弄些。借点金银给我呗,赔了我照数赔你,赚了全都是你。” “你……”林谨音不妨她脸皮竟然如此厚,而且是丝毫不知悔改,一时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林谨容低声问:“你是舍不得?” 林谨音摇头:“我怎会舍不得?” “那是怕我还不上?” 林谨音又摇头:“不是。”林谨容调皮,陶凤棠可不是小孩子,怎会放任小表妹私房钱给折本了?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越发不肯多麻烦陶凤棠。 “那是怕表哥说你无状?怕外人知晓?你放心了,我不会和任何人说。且不定因此事大表哥还能另外找到一条赚大钱路子。” 林谨音皱起眉头斥道:“胡说八道!那钱是如此好赚得?那岂不是天下人都发财了?我不能由着你乱来!我不借!” 林谨容红了眼圈:“姐姐,待你出了门,就是你想帮我和娘、弟弟也怕不是想做就能成。我不是调皮,我是学本事,护着娘,护着七弟。你实不肯借,不肯帮妹妹这个忙,我也没法子,只好开口去问五妹、五哥他们借了!” 这便是耍上赖皮了。林谨音见她铁了心,也是无奈得很,只得恨恨弹了她一个爆栗:“你要借多少?” 林谨容忍疼破涕为笑:“有多少借多少。”见林谨音眼睛瞪起来了,赶紧见好就收:“要不,给你留点儿压箱子?”忽见林谨音神色慢慢浮起了沉重忧虑,看定了她沉声道:“你老实告诉我,为何如此肯定?非做不可?” 林谨容由来一阵心虚,竟不敢和林谨音对视,只得嗫嚅着道:“我……” 却又听林谨音继续道:“你那日听涛居到底听见了什么?你别跟我瞎扯,你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这种事情岂是你一个小女孩子敢做?谁叫你这么做?你要不说,我就禀明了母亲,把荔枝、桂圆拉过去审!” 她听涛居什么也没听见,无非就是听人提了一句税赋,然后就想起了前尘往事。叫她怎么和林谨音解释?林谨容心一下子冷硬起来,语气也改了前头娇嗔撒赖,而是冷淡沉重地道:“随你信不信,没人教我。事关我们娘几个前途利益,也没人能教得动我!我就是听涛居听说了那个,再听舅母说了这个后,就觉得银价一定能涨。 就似我同表哥说一样,我还小,七弟小,日后用钱地方多是,柴米油盐都会涨,银子也会涨,留一留,试一试,不会少点什么!能多赚一文是一文,我不想轮到小七弟娶亲时候却拿不出像样聘财,也不想母亲彼时折了腰去求人!你们不听我,我没法子,只好自己想法子,将来少要母亲一点妆奁。姐姐可以去禀明母亲,也可以把荔枝和桂圆拉去审!再让我禁上一个月足什么,我不会怪你,不会怪母亲。反正都是为了我好,我还懂得你们好。” 林谨容有生以来,从来没有用过这样口吻同自己说过这样难听话。林谨音一时脸色大变,指着林谨容咬牙道:“你意思是我不懂得你好?我不雄你们?我不替你们考虑?我……”眼圈已然红了。 林谨容十分不忍,若是从前,她老早就认输认错了,只求林谨音别伤心难过。可这一次,她明知道这样走是正确,万万不能因为心软而去走错那一条路。因而她只是拿了自家手绢递给林谨音,直视着林谨音,语气温和,态度诚恳地央求:“姐姐,给我一次机会,帮我一次,让我试试。” 林谨音默默接过了手帕,揩了揩眼角,沉默良久,到底没给林谨容确切答复,只淡淡地吩咐站一旁探头探脑荔枝和桂圆:“把四姑娘送回去。” 没人相信她,林谨容失望万分,收回自家帕子,后一搏:“姐姐你慢走,我还要去安乐居看看老太太睡了没,谢过她放我出来给舅母、表哥辞行,全了我这脸面!” 林谨音又被刺了一刺,一时无语,许久才将此事同身边信任丫头枇杷说了,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那日听涛居里头还有什么外人去过?” 枇杷看看天色,提醒她道:“姑娘,这会儿还能打听什么?我瞧着四姑娘是认真,说每一句话都不是胡乱说,她自来稳重安静,这种事还是第一遭,她难得求您一次,就算是为了姐妹情分,您也该……” 想到舅母表哥要走,陶氏顶撞老太太旧账就要被翻出来算,林谨容又不懂事添乱,林谨音很是心烦意乱,低声道:“就是因为她太反常,所以我才越发拿不定主意。”埋头走了一气,又站住了叹口气道:“罢了,罢了,她难得开一次口,钱财不过身外之物,既然她想要,我就给她,若是成了,是我们福气,若是不成,也可叫她记住这次教训!” 主仆二人沉默地走了一歇,林谨音低声道:“枇杷,我觉着四姑娘这些日子实有些不同。你觉着呢?” 枇杷哪里说得出什么来,半晌方道:“奴婢听老人说,有些人被惊吓过度,性子是会变,过段日子也就好了。” 林谨音叹了口气,皱眉沉思不已,良久方道:“罢了,你送东西过去,记得莫要让旁人知晓了。” 林谨容亦是满腹忧思,应付完林老太,她还有一位客人要接待,也不知那位客人,会不会入彀? 安乐居灯火已经暗了,只有一盏灯笼门楣上随风晃荡,林谨容便猜着老太太是睡了,便让荔枝去找青梨,当着青梨面,安乐居门口深深福了一福,表示自己来谢过老太太,把礼数到。 青梨立一旁,看着林谨容一板一眼地行礼,不由悠悠叹了口气:“夜深雨寒,四姑娘回去吧,您孝心奴婢明日一早就转告老太太。”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青梨,她对青梨印象不深,但记得林家就没有人恨青梨,这是个会做人情,所以她才会特意让荔枝去找青梨出来见证自己孝心和服软诚意。果然,青梨眼里有同情,不浓,但却不是装出来那种假惺惺。是人就会有心,有心就能导用,林谨容感激地道:“多谢青梨姐姐。” 青梨连说不敢当,送走林谨容,回身进了屋子,正要值夜小榻上坐下,就听里头老太太咳嗽了一声:“是谁?” 第30章 引子(一) 青梨忙倒了一盏温热水端进去,对躺床上林老太笑道:“是四姑娘,和陶家舅太太辞了行,过来谢老太太恩典。因老太太歇了,适才便门口行了礼,回去了。” 老太太没吱声。 她是面墙向里,青梨看不清她脸色,便试探着道:“老太太,您要喝水么?” “不喝。”老太太这才缓慢而冷淡地道:“原来她眼里还有我这个祖母。” 青梨一时无语。敢情老太太一直等着林谨容来谢恩呢,若是四姑娘没来,只怕日后就算是给老太太磕头认错,老太太也未必正眼看她。人啊,就是爱争这一口气。 林谨容才回了自家小院子,就连着来了两拨人。第一拨,是林谨音身边枇杷。枇杷给林谨容送来一匣子已经称好金银锞子,还背着桂嬷嬷等人把林谨音原话给传到了:“三姑娘说,她是不赞同您这样做。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您却是她唯一同胞妹妹,您执意要,她就给,成了是福气,不成也叫您记住这次教训。” 怎么可能不成?果然林谨音这个稳重大姐姐还得刺刺才能成。林谨容笑着受了林谨音训话,将那匣子金银给收了,然后亲手打赏枇杷,枇杷似笑非笑:“奴婢跑这一趟是本分,姑娘实要赏,就等您赚了钱再赏,奴婢不会嫌多。”顿了顿,又好意提醒道:“三姑娘意思,无关紧要之人就无需让他们知晓了,省得多事。” 得!这丫头一贯地妥当爱为人着想,说话也中听,真是个宝,难怪后来会做了陶家管家娘子。林谨容一笑,吩咐荔枝送枇杷出去,自家灯下研墨铺纸,写明金多少,银多少,好交给陶凤棠。 桂嬷嬷和桂圆不知她刚做事情,只奇怪她为何半夜研墨写字,不由满头雾水:“姑娘这是要做什么?”桂圆心里是有无数只小爪子挠啊挠,三姑娘不是和四姑娘刚吵了一架么?怎么又送了一匣子东西过来?枇杷还神神秘秘,是什么啊?是什么? 林谨容轻轻浅浅地一笑:“我托大表哥帮我榷场买点奇玩意儿,这就写单子呢。”这娘儿俩都是不识字,哄起来好哄。 桂圆也就偃旗息鼓了,她很聪明地想,那箱子东西,大概是三姑娘要给表少爷东西,只是不好意思开口,借四姑娘手罢? 闲话少说,林谨容这里刚铺好架势,荔枝就走进来,神色有些奇怪地道:“姑娘,您适才给三老爷请安时候掉了一只荷包,黄姨娘亲自给您送了来。”也不知道这黑灯瞎火,黄姨娘扶着个丫头偷偷摸摸地来做什么。 往日黄姨娘也爱来做这面子情,但林谨容从来轻易不肯见她,也不承情。桂嬷嬷便按着往日习惯,道:“姑娘安心歇着,待老奴出去伺候姨娘。” 林谨容放下手里笔,淡淡地道:“姨娘一片好心,怎能如此怠慢于她?请姨娘进来喝茶。” 桂嬷嬷还有些迟疑,林谨容却已然走了出去,含笑迎上站廊下,正背对着自己盯着顶上那盏气死风灯看黄姨娘:“姨娘,一个荷包是什么金贵?夜深雨寒,随便使个人或是改日遇上再给我也是一样。,进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目光一顿,停了黄姨娘爹身丫鬟枣儿手里提着那个双层黑漆食盒上头。 黄姨娘满脸谦和笑,她目光随着林谨容视线同样落了那只黑漆食盒上,语气再是亲热不过:“三爷要吃桂丸子,奴想着夜深雨寒,正好每个人都热乎乎地吃一碗睡下才舒坦,便多做了些,给太太、三姑娘、五少爷都送了去,七少爷年纪小,吃了不克化,就没送,四姑娘住得远,不放心旁人送,这便亲自送了来。” “姨娘有心,谢了。”林谨容给她施了半礼,迎进屋去,请黄姨娘临窗榻上坐了,由荔枝奉上热茶来。 桂圆要去接枣儿手里食盒,枣儿却一缩,眼睛瞟向黄姨娘,嘴里脆生生地调笑道:“奴婢难得有机会伺候四姑娘呢,姐姐就别和妹妹争了。” 桂圆大怒,主仆都是无耻之辈,蹬鼻子上脸,主子抢人男人,丫鬟跑来抢姑娘,什么道理!正要挖苦枣儿两句,就听林谨容道:“桂圆,姨娘难得来这里,我记得我们还有些莲藕糕,你去热热端来请姨娘尝尝。”看这样子,那荷包和这桂丸子都不过是个引子,她很想知道,这两层食盒下面一层是什么?就给黄姨娘制造一个机会又何妨? 桂圆不忿,却不敢不听,只得敛衽行礼应了退下,林谨容又叫桂嬷嬷:“嬷嬷,烦劳你去帮我看看热水,早前吹了凉风淋了雨,过了些寒气,我想泡泡。” “是。”桂嬷嬷黯然看了一旁伺立荔枝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此刻枣儿已经掀开第一层食盒,双手取出一只粉青细瓷碗递到了林谨容面前。桂丸子特有叼香味儿一个劲儿地往林谨容鼻子里钻,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接了汤匙舀了一个丸子喂入口中,细细品味,叹道:“姨娘好手艺,这阖府上下,也就只有你才能做出这般滋味桂丸子来。” 黄姨娘含笑道:“若是姑娘爱吃,随便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就好,就是半夜,奴也做给你吃。” 林谨容微微一笑,实话实说:“我哪儿有那个福气?岂不是折杀我了?父亲第一个就要不饶我,五哥只怕也要怨我折腾姨娘。” 黄姨娘被她大实话不轻不重地刺了一下,却不放心上,淡淡笑道:“姑娘说笑,若非是你,五少爷哪能如此轻松就被老太爷放过?奴粗陋,但却是记情。这半月来你不便出门,奴也不便来探。手里却是不曾停下,你要两双鞋,已然得了一双,再过些日子就一并送了来,若非三爷病着,今儿就能一起拿了来。” 林谨容点了点头,单刀直入:“不知姨娘捡到是个什么荷包?可否给我瞧瞧?”她有没有掉过荷包,她清楚,黄姨娘有没有捡到荷包,黄姨娘也清楚。 黄姨娘脸色倏忽变了好几变,阴晴不定,眼神是有些飘忽,随即,她目光落了桌上那**谨容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纸上头,眼睛一亮,破釜沉舟地道:“四姑娘,奴半夜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林谨容手里道匙缓缓舀起一只溜圆桂丸子,鱼儿上钩了,但,她一个不慎,很可能所有辛苦和算计都打了水漂。稳,要稳!她把那只桂丸子喂入口中,淡淡一笑:“姨娘错爱,我如今还是戴罪之身,怕是帮不得姨娘。” 黄姨娘微皱着眉头道:“四姑娘,我不是那起不懂得看头势人,这件事并不难,只要您轻轻抬抬手就过去了,对我有好处,对太太、您,乃至于我们三房都是有好处。” “哦?”林谨容似笑非笑地看着黄姨娘:“愿闻其详。”就是因为黄姨娘太懂得看头势了,不然她也不会把主意打到黄姨娘身上去。 黄姨娘示意枣儿出去,林谨容也就让荔枝出去。 双层食盒下层被打开,里头全是些大小不一金银锞子,数量不多,和林谨容自己私房差不多。黄姨娘手指抠黑漆食盒边缘上,有些举棋不定。 林谨容又吃了一个桂丸子,淡淡地笑:“姨娘无端拿了这些金银来,是要干什么?” 黄姨娘抬眼看向林谨容。但见林谨容坐灯下,巧笑嫣然,还带着些微不屑,仿佛是看穿了自己把戏,却故意装糊涂一般,便索性咬了咬牙:“听说清州金银价比平洲高。” 林谨容收了笑容,汤匙被她扔小碗里,发出“叮当”一声清脆响,她声音似是被裹了一层寒冰:“姨娘耳朵可真好。但就算如此,那也不干你事。” 黄姨娘唇边绽放出一个淡淡,但是特别胆大笑容:“四姑娘,非是奴胆子大,而是姑娘好意,奴不能轻易拂了。” 林谨容眼珠子里满是寒意,一动不动地盯着黄姨娘。 是,即便不是亲眼所见,她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瞒过黄姨娘去,就比如说,将金银拿到清州去换差价这种事,陶氏不是这家里第一个做,也不会是后一个做。如此轻松生财之道,似黄姨娘这样,特别需要金银傍身人精又怎会不知晓?而昨夜,她不顾林谨音反对,故意拉着陶凤棠林三老爷院子里说那一席话,本来就是另有目。 她钓鱼,钓黄姨娘这条滑不溜手鱼。黄姨娘和她一样,都是特别钱人,尤其是黄姨娘身份低微,进出皆不得自由,就算是知道法子,晓得陶氏做这么一桩事,也是无路可走,无计可施,空艳羡而不能。她故意把自家要插一脚事情说给黄姨娘听,趁就是黄姨娘那虚火上涌一刻,等就是黄姨娘胆大一跃。而此刻,黄姨娘果然紧随她脚步勇敢地跃上来了! 然而,林谨容没有感受到即将成功喜悦和激动,她脑子越发地冷静清醒,她听见自己声音犹如一条没有任何起伏直线:“姨娘话太深奥,我听不懂。” ———— 求zlngnet推荐票 第31章 引子(二) 黄姨娘突然有些厌烦这种试探来试探去把戏了,她翘起唇角:“四姑娘,原来奴不曾识得你聪慧,不知你是这样一个玲珑人儿。” “姨娘有话请直说,太晚了呢。”林谨容收回落黄姨娘脸上目光,漫不经心地笑着,无聊地舀着瓷碗里桂丸子玩。她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能做这样事情,可见没有不可能,只有不去做。 “不,此刻还不晚……”黄姨娘语气别有所指:“姑娘年纪虽小,但也当知隔墙有耳,祸从口出道理,却拉着三姑娘、表少爷站老爷房前说悄悄话。这不是故意说给奴听么?”她手指拨弄着那些形状各异金银锞子:“你瞧,这都是你五哥历年来年节时存下一点体己,不容易呀……”她叹息了一声,饱含无奈,“他比姑娘大一岁,明年就该议亲了。若是这些金银能够清州换个好价,多点聘财,也是他造化。” 林谨容深琥珀色眼珠子里透出一丝狡黠:“这种事情,自有老爷和太太去操心,姨娘当放心,咱们这种人家,面子乃是第一要紧,想我那五嫂,家世人品决然不会差。” “老爷和太太自然都是慈明,老太爷老太太定规矩,公中自也不会亏待了谁。只是如今婚姻论财,奴这也是想替老爷、太太分点忧。”黄姨娘语气软了下来,可怜兮兮地道:“四姑娘,姨娘是来求你,你好心,姨娘一定不会忘记,五少爷也不会忘记。” 林谨容轻笑了一声:“我非常想帮姨娘,但我不敢。况且,不是我多嘴,这点金银也换不了多少差价。”她当然明白黄姨娘那点小九九。黄姨娘唯一依仗就是不着调林三爷,她拿着这些金银却始终不踏实,想找个光明正大出路,让谁也夺不去;当世女方妆奁同男方聘财成正比,而本朝父母健就不许分户别产而居律法下,妻子嫁妆正是夫家日后分家时不参与分产,可以全权支配重要财产。所以黄姨娘拿出去给林亦之做聘财钱财越多,将来林亦之可以光明正大,自由支配,傍身过活钱财也就越多,也就不用担心林三老爷早死,陶氏不公现象出现。 林谨容并不意这种情况出现,林亦之钱财多少,日子过得富裕与否干她屁事啊?让黄姨娘把这些金银过了明路,添林亦之娶媳妇聘财里头,对她只有好处没坏处。一添了三房靛面,二不让林三老爷到时又说出林亦之就算是庶出也是长子,聘财太少丢脸,而找陶氏闹,为难陶氏混话。三呢,借鸡生蛋可以吧?虽然黄姨娘性情注定了这食盒里金银不会是她所有,只是一小部分,但到底,也是金银不是? 黄姨娘听到林谨容斩钉截铁拒绝,倒是出乎意料。她狐疑地看着林谨容,苦笑道:“金银虽少,但穷人不嫌少。四姑娘,你故意传话给奴知晓,难道就是为了让奴空跑这一趟,再失望地回去?” 实者虚之,虚者实之。林谨容垂眸看着掌心:“姨娘话差了。我原来说过一句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三房靛面是大伙儿。我是故意去告诉姨娘有这么个机会不错,一是希望姨娘得了好处能记情,继续如前一般莫生事,二也是存私心,毕竟我娘妆奁有限得很,我未曾议亲,七弟尚小。虽则她若是不肯,谁也要不去,但难保被人惦记。所以家里钱财越多越好,五哥过上好日子也好,都碍不着我眼。你听了我话,就该去求太太或是舅太太提携,怎地来求我一个小姑娘,这不是为难我么?”说到此,她话锋一转:“姨娘拿回去罢!本来不多点,顺手就是人情,我却怕将来两头不讨好,夹中间难做人呢。” 听林谨容毫不留情地说出了其中厉害关系,一怕自己挑唆撺掇林三爷惹事,二怕自家母子惦记陶氏妆奁,黄姨娘不由有些羞又有些恼,却也放了后一点疑心。 没有人钱是大风吹来,也没有人会轻易把钱财拱手让出去。陶氏要换金银早她预料之中,得到林谨容暗示之后,她又想了很久,左思右想,想来想去,都觉得不该轻易放过这机会,少该来试试,但她还是多了一个心眼,只拿出一小部分来探路。就算是早前进得门来,也未必真想打开那食盒第二层,但瞧见林谨容桌上摊开纸,又被林谨容把话挑明,还拒绝了以后,她反而越发打定主意,非要试试不可了。 她能去求陶氏么?哪怕再打着林亦之幌子,也要人家相信——陶氏知晓她有这么多金银,立刻就能明白钱从哪儿来,还不一股邪火起来,直接找她不是?至于吴氏么,吴氏看她一眼她都心寒,还敢撞上去?这些都是其次,关键是事情办不成还要惹身骚味儿,不值得。 所以林谨容这提议根本不可行,但她不信林谨容莫名其妙跑去说那席话给自己听,就是为了捉弄自己。否则,早前林亦之犯事,林谨容就该顺着往下踩了,哪里又会有后头事情?莫非是欲擒故纵,要让自己多记她几分人情?又或者,是想趁便捞点好处?这孩子虽小,名堂却真多,可也因为林谨容小,所以她对上林谨容觉有把握。 思及此,黄姨娘便压了那口气,装了一副沮丧样,悠悠叹道:“四姑娘,你话也深奥得很,奴听不懂。但奴此次前来,当真是想替五少爷一分心,替老爷和太太一分力。既然姑娘执意不肯帮这小忙,奴也无法。夜深了,姑娘睡吧。”说完便提了食盒往外走。 人已走到帘子边,不见林谨容有动静,正患得患失之际,突听得林谨容喊道:“姨娘慢!” 黄姨娘站住脚,得意回头,叫你和我玩心眼子,你还嫩呢!刚才和你软语相求,你要拿架子。这会儿倒沉不住气了? 却见林谨容将那只粉青细瓷碗递到她面前,认真地道:“烦劳姨娘一并带回去罢。我送你出去。”说着便要去打帘子。 黄姨娘脸上得意之色只是一瞬就已经换作一副委屈之色,一把揪住林谨容袖子:“奴若是能求旁人,自是不来给姑娘添烦。你也说了,三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体面是一体,家法宗法森严,奴不敢不安分守己,也不敢肖想太太妆奁,只是想一分力……” 林谨容垂了眸子,袖手而立,淡淡地道:“帮人不难,我怕有闪失,姨娘不饶我,爹爹不饶我,五哥怨憎我,气着我娘,三房脸面要丢光。我也没脸,我还没说亲呢。” 黄姨娘忙堆了一个甜腻笑容:“不会,不会。姑娘有这些担心,说明正是上了心。怎样……我也不会怨你,其他人也不会知晓。” 林谨容暗笑,却皱眉:“我本想给姨娘写个条子,但人心难测,我怕有朝一日,有人说我谋算姨娘、兄长靛己钱。一片好心,反而成了驴肝肺。” 黄姨娘心里暗骂了一声小狐狸,却笑道:“怎么会?姑娘品行我还不知晓么?要不然,也不会贸然把这些东西带过来。当然啦,不会叫姑娘白辛苦,每一两银子不是能赚5文么?姑娘可抽1文利钱。”这是暗示林谨容别蒙她,她晓得行情。 “我怎会贪姨娘和五哥钱?我心还没这么狠。”林谨容还是犹豫,皱着眉头想了许久,试探道:“要不,姨娘写个字据给我?” 黄姨娘憋屈死了,她给人家钱财,人家不但不给她写字据捏着,自家还要倒贴写一个给人?什么道理? 林谨容却对她憋屈一无所觉,只顾跑去研墨铺纸:“姨娘想来也是验过金银数目,但钱财过手,咱们还是要当面数清楚弄明白,然后姨娘再写个字据给我,就说,将这些金银数委托与我全权处置,随着平洲银价走,若是有高低反复,不能怨我。” 她是傻才写,要写也是林谨容写给她才对。黄姨娘皱眉道:“不写了。反正奴信任姑娘就是了。” 林谨容却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她手:“姨娘,将来咱们也好有个交割,你不写,我不敢拿。”又看定了她,缓缓道:“姨娘胆子那么大,敢凭一句话就找到我这里来,自是早就思虑过进路退路,还怕什么?怕我吃了你这点金银?我眼皮子,可没这么浅。” 黄姨娘眸色渐暗,不错,她确是考虑得万分周全才敢走这一步。多年以来,她能混到如今,不是只靠运气。她轻轻颔首:“好,我写。想来姑娘这般身份,这般聪慧人,不会瞧得起这几两碎银碎金。” 威胁她呀……犯不着。将来黄姨娘还真能得到现下平洲金银那个差价,但其他么,自然都是她,她不能白干活儿是不是?金山银海,都是积少成多。林谨容翘翘唇角,随手抓起一个金锞子,这种冰凉沉重感觉,踏实极了,她真是太喜欢了。 俺五本完结,感兴趣朋友可以去瞅瞅[bkid=158979,bknae=《天衣多媚》][bkid=nae=《喜盈门》][bkid=nae=《国色芳华》] 第32章 变数(一) 双方交割完毕。 林谨容统了金银总数,叮嘱荔枝第二日赶早把东西送出去给陶凤棠,再让桂嬷嬷伺候她沐浴。 桂嬷嬷低眉垂眼,耷拉着肩膀。林谨容自是晓得因由,微微叹了口气,趁着屋子里无人,简明扼要地和桂嬷嬷说了个大概,然后叮嘱:“此事关系重大,嬷嬷替我看牢了屋子里人,不许任何人多嘴。不然,撵了出去,绝不容情!”后一句话,她语气极重。 “姑娘放心,没人会去乱说。可若是太太知晓这事儿,怕是会很生气。姑娘帮谁不好,偏要帮她。那些钱,说到底,还不是她从老爷手里抠去。不过可真没想到,黄姨娘竟然会信了姑娘,把私房都拿出来了。”这屋子里人本来就不多,有都是忠心,谁会乱嚼舌头?桂嬷嬷虽然不赞同,心里眼里却满满都是欢喜——姑娘还是把她当可靠之人看待。瞧,这么紧要事情后也还是没瞒她,还要她来把关,于是精神又上来了。 林谨容少不得和这个实诚妇人解释:“我爹闲钱,他不给黄姨娘,难道我们就能抠出来?抠不出来,他宁愿拿去买他中意玩意儿。我娘钱,她不肯拿出来谁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但若真是被人给惦记上了,吵闹起来也难看。”她翘起嘴唇,“黄姨娘所求者,不过五哥安稳富足,其他她是不敢想了。我帮她就是帮我自己。” 黄姨娘愿意和自己接近,互惠互利,就说明不是个鼠目寸光。早前应该是真有旁心思,但自林慎之进了老太爷书房之后,那点心思只怕也灭了。嫡庶有别,古今相同,林亦之倘是个经天纬地之才,倒也不说,偏偏他就是那么个人,烂泥糊不上墙,能怎样? 如今就没有谁靠公中那点钱来嫁娶,多少都有添补,林亦之前头四个堂兄都是嫡出,做母亲拿多少妆奁出来添补都正常,不正常是三房。有前面四个比着,到了林亦之突然少了很多,面子上过不去,拿出来憋气,不拿要被人算计。既然林亦之母子自家能解决问题,她为什么要拦着?难道还要让他们来拖累自家母亲和弟弟么?不成。何况借鸡生蛋那是多划算买卖? 桂嬷嬷见她唇角满满都是笑意,虽然有些听不懂她话,但也应景地陪着她笑,将香喷喷澡豆擦林谨容雪白细腻,犹显青涩身上。 “嬷嬷,不忙,我先泡泡,你出去,等我唤你。”林谨容微闭了眼,身子紧紧贴着香柏木澡盆,细白脸上生起一抹不正常嫣红。 这些日子,桂嬷嬷已经习惯了她洗澡时喜欢独处一段时日爱好,便什么都没说,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林谨容紧紧抓住了香柏木澡盆边缘,热腾腾,香喷喷洗澡水她身边晃荡,本该无比舒坦,但水中却似有什么紧紧握住她心脏,不肯放松。她脸上露出一丝狠绝,闭上眼,深深呼吸,一缩头,强迫自己把整个头脸数浸入水中。 温暖水从四面八方挤压向她,她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那种温暖,偏偏,心里是寒冷,每一寸肌肤,每一滴血,都能感到那种寒凉。 仿佛过了一生那样漫长,直到水都有些凉了,她方一仰头,“哗”地从水中坐起,仰面向天,大口呼吸,一双紧紧攥香柏木澡盆边缘手早已青白。 林谨容松了手,抹了一把脸上水,微眯了眼看向桌上沙漏,银沙如同银线,细细地,毫无阻滞地往下流淌,堆积银沙比以往高了那么一点点。她如释重负地靠澡盆壁上笑,总有一日,她不会再怕这些令她梦里,白日里都害怕着东西,比如说水,比如说人。 一夜好眠,秋风秋雨不过是陪衬。 卯时三刻,陶氏牵着林慎之手,与林谨音一道,红着眼圈送走了吴氏。林大老爷受林老太爷委托,代替自家那个因伤不能出席送别任务林三老爷,热情友好地目送陶家马车隐入了清晨薄雾中。 辰正,林老太太装扮完毕,安然高坐,等候儿子、儿媳、孙子、孙女们请安问候。待到小林慎之行完礼,被春芽牵着手送至听涛居后,她满是褶子老脸缓缓转向了大儿媳周氏,周氏目光一缩,看向了安静立一旁嫡氏和林谨音,以及立林老太身后微微冷笑罗氏。终不过一叹,低声道:“三丫头,老太太有几句话要同我们说,你领着你五妹妹一并退下了罢。” 要算账了!林谨音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强自镇定地行了一礼,眼睛却惊惶地看向了陶氏。却见陶氏目不斜视地看着老太太头顶那枝碧绿深沉翡翠钗,神态淡定无比。 林谨音听见自己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牵了裙角就要往前向林老太跪下请罪,却听陶氏道:“三丫头,你还不去?”林谨音回头,对上了陶氏晶亮眼睛,陶氏眼里有着一种难以形容喜悦和自信。 是什么让陶氏有了这种眼神?难道舅母真给她出了什么好主意?林谨音有些疑问,却被林五给拖了出去。 然后就是漫长、焦虑等待。 这一日,林谨容同样心惊肉跳,清早铺开一张纸,到了午间也不过是写了两个半字,然后就是握着笔发呆。一会儿听说林老太单留太太们说话。一会儿又听说三太太顶撞了老太太,被罚跪。再过一会儿,又说,三太太还没跪就晕了过去,这会儿请大夫扶脉。 林谨容不相信这样当口——吴氏刚走,自己尚未解禁,林慎之刚进了老太爷书房,林三老爷伤还没好,陶氏还会这样不长眼地故意去顶撞激怒老太太,一切不过都是寿宴那一日延续。只陶氏竟会用晕倒装病来躲过下跪责罚,而不是直来直去地对上,真是让她刮目相看了。 随即传来消息却让她惊异无比。陶氏扶出了喜脉!两个月身孕是有力护身符。林三老爷到了这把年纪,嫡出儿子却只有一个,是太少了,谁要还记挂着和陶氏这个明媒正娶进来高龄孕妇算账,就是不长眼睛,不长心眼,成心要闹出人命来了。 有人扶额称庆,也有人懊丧得想挠墙。林谨容脸上带着笑,心里却疑惑万分。怎么会这样?前世时候,陶氏根本就没有这一胎,自生下林慎之后,她肚子就再也没有过消息。不单是她,就是三老爷后来娶妾室和通房丫头,都没有谁肚子鼓过。终其一生,她就只得一个姐姐,一个庶兄,一个弟弟。 那么,这会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呢?林谨容手里那支饱蘸了墨汁羊毫笔迟迟等不到主人施笔落下,终于沉甸甸地滴落了一滴墨汁,宣纸上晕开了一朵模糊。林谨容盯着那朵晕染开,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会带来怎样变数? 龚妈妈蹲廊下避风处,卖力地搧着熬补药小炉子,准备亲手给陶氏熬上一罐补药。这把年纪有了身孕,怎能不小心伺候? 丝丝药味儿穿过了青布帘子,钻入房中,林谨音满怀愁绪地看着躺床上养胎嫡氏。大红丝缎鸳鸯戏水枕头上,是陶氏明媚脸,她仰望着绣满百合帐顶,眉梢眼角都是掩盖不去喜气与得意。 她觉得今日真是太解气了。早前她并没有招惹老太太,老太太借她端茶之际莫名发了一台火,然后借机惩罚她,为是想要压住她,叫她下一次再不敢顶撞。之后她晕倒,诊出喜脉,周氏一贯地息事宁人装好人,罗氏却讥讽她早就知道,故意不说,刻意留着此刻用作护身符。老太太也铁青着脸骂她这把年纪了,自家有了身子都不知道,真要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她自己错。 是,对于她们来说,当然是什么都是她错。 她是三个孩子娘,对于这种事情自然是有数。早前却不是故意不说,而是因为那时候林谨容刚被二房吓坏生病,她无比生气郁闷,对于自家小日子来没来都没注意。知道了,就到了老太太寿辰,那时候才是故意不说。她想看看等吴氏走了以后,老太太气势汹汹地找她算账,然后吃个瘪,饱含着气却不得出模样。 她只是冲动,不肯折腰,她并不傻。陶氏微微一笑,乐地朝长女眨眨眼睛:“阿音,你别怕。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你是没看到,你祖母和二伯母当时神情,笑死我了。” 林谨音艰涩地挤出一个笑容来。不怕,她怎能不怕?别都不说,就说母亲这么大年纪了,那真是过鬼门关一样。万一……她生生打了个冷噤,她简直不敢想象失去陶氏后果,这个家里,陶氏就是她们支撑。 陶氏却没想那么多,她把手轻轻放小腹上,无限憧憬:“你说是个弟弟呢,还是个妹妹?我想再要个儿子,他们兄弟互相扶持着,有出息了,将来你们夫家也站得稳。” 林谨音收了心中忧思,陪她开怀:“七弟还没换牙,等他回来以后咱们问他!” 夏叶笑眯眯地走进来:“太太,四姑娘那边桂嬷嬷来替四姑娘和您请安道喜。” 两个女儿都无比懂事,也真孝顺。陶氏眼睛一亮,含笑道:“让她进来!” 第33章 变数(二) 今日冬至,忘记和大家说节日乐,s,特此加一章,祝大家冬至乐! ————*—— “桂嬷嬷稍候,我有话要问你。kxnet近四姑娘都做些什么?”林谨音温和地喊住了才从陶氏房里请安告退桂嬷嬷。 “回三姑娘话。四姑娘现每日不是抄女诫就是练字看书,要不然就做女红,分茶。”桂嬷嬷心里矛盾万分,恨不得把林谨容与黄姨娘勾搭事情说给林谨音听。倒也不是怕日后东窗事发她逃不掉干系,而是她直觉那事儿不妥当。别不是黄姨娘下圈套吧? 林谨音一笑,眼盯着桂嬷嬷:“她性子一向沉静,也有点沉闷。若是有什么事不便打扰太太,可以随时来同我说。我是她亲姐姐,也还算沉得住气,自是要拼命护着她。” “没有。若是有,奴婢一准儿要和三姑娘说。”桂嬷嬷犹豫良久,终还是放弃了同林谨音讲那事。四姑娘才刚说过,谁多嘴就要赶谁出去,自己这个看门怎能去做那盗贼?等到真不能成了,又再说也不迟。 林谨音目送着桂嬷嬷远去,秀眉微蹙,沉思良久,轻轻叹了口气,自洗手去到小厨房里亲手为陶氏做小点心不提。 半个月后,林谨容禁足期满,得以自由。当她手抄一百遍女诫漂漂亮亮地叠放林老太爷面前时,林老太爷笑了:“字写得不错。记得恪守本分,家和才能万事兴。” 林谨容点头应是。偷眼去瞟一旁埋头写字林慎之,林慎之小小身子跪坐椅子上,十分费力地趴窗前书案上写字,一笔一画极认真。正自奇怪林慎之怎地突然变得沉稳了,就见林老太爷捋着胡子笑:“小老七太过调皮了,了好些日子才叫他收了心。” 老太爷信奉是玉不琢不成器,能够让天性调皮林慎之一个月内就成了这副样子,想必是恩威并施,下足了功夫。林谨容看着林慎之小小身子,微蹙淡淡眉,心里就有些酸楚。别孩子七岁才开蒙,他却已经踏上了这条路,被禁锢了天性,可是,她不能永远留林家,有些事情女儿也不能代替儿子,林慎之必须长大,必须成才。 想到此,林谨容眼神又坚毅起来,含笑同老太爷道:“想必七弟一定了祖父许多心血。4xs” 老太爷一笑,充满豪情:“我林家繁荣,不该葬送我手里。” 林谨容行礼告退。走到门口,她再次回头去看林慎之,却见林慎之一双黑葡萄似大眼睛调皮地朝她张望,小粉红舌头壁虎似地从嘴里飞速伸出又飞速收了回去。竟然是不动声色地背对着老太爷朝她做了个鬼脸。 很好,天真尚存。他们都成长着。林谨容仰头望着湛蓝奠空,无声地笑起来,笑够了,方回头看着同样满脸喜意荔枝:“走,咱们赶紧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再看看太太去。” “四姑娘来了?”青梨笑吟吟地替林谨容打起帘子,低声道:“今儿老太太心情不错。” 林谨容笑看了青梨一眼,真是个水晶心肝人儿,难怪得人缘好。青梨会心地朝她一笑,回头大声道:“老太太,四姑娘来给您请安了。” 林老太正被林五耍宝逗得眼泪都笑了出来,闻言收了笑容,捏了帕子轻轻按了按眼角,淡淡地道:“让她进来。”倒也不是她还生着林谨容气,要故意刁难,只是这后宅中,她这个第一人威严绝对不容挑战。 林谨容照例行礼问好,然后安安静静地坐了,神态自若,礼仪如常,好似她不是刚被禁足放了出来人。 这样表现,林老太说不出什么地方不满意,却确是真不喜欢。双胞胎满嘴抹了蜜似,会撒娇撒欢,变着法儿地逗她欢喜,林五呢,也还算可爱讨喜,活泼大方。相比较而言,林谨容姐妹二人是太沉闷了,不爱往她这里跑不说,还不懂得讨人喜欢,死犟。有心调教几句,也是一副不出气不吭声样子,就似谁专挑她们毛眼,专和她们过不去似。罢了,那样娘能生出什么好女儿来?没有似陶氏那般不会看场合地泼天泼地就已经很不错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只要别太出格,出了阁也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想到此,林老太也就有了几分释然,淡淡地道:“才从你祖父那里回来吧?” 林谨容身子微微前倾,很好地表现出一个晚辈专心聆听回答长辈教训规矩礼貌:“是。祖父让孙女儿多祖母面前孝道。不知祖母这些日子起居可好?” 林老太含糊不清地哼哧了一声,训导了林谨容几句,答了林谨容一些自家日常起居上小事,也问了几句林谨容起居如何。祖孙二人对话每一句都是关心彼此,听着却和外人似生疏客气。 林五一旁托着粉腮听着,一双眼睛笑得如同弯月,听得二人寒暄告一段落了,方插嘴道:“四姐姐出来后怕是还没去看过三婶娘吧?” “是,打算先给祖父、祖母行礼问安后再去给父母行礼问安。”林谨容看了林五一眼,林五善意地回了她一个笑,好似说,你放心吧,有我呢,我会帮你。 林谨容微微一笑,淡然收回目光。欲与取之必先予之,林五不知又要自己替她做什么了。 林老太听了林五话,果然道:“罢了,四丫头也是许久不曾见着你父母亲了,为人子女者万万不可不讲孝道,去罢。” 林谨容也就顺势行礼告退,欢天喜地去看陶氏。 林谨容脚步声刚听不见,林五就摸到林老太身边坐紫檀木脚踏上,轻柔地替林老太揉着小腿,笑道:“看到四姐呀,我突然想起那一日来,云表妹听见她吹埙,很是喜欢,千方百计就想和她学,四姐当着我们大伙儿面给拒绝了,弄得云表妹好生伤心难为情,我劝也不起用。我是晓得四姐那时候为了禁足事情心情不好,可也不能这样任性呢,那虽是表妹,到底也是客,说句委婉话也不会怎样。这会儿看着四姐倒是真心情好起来了,但愿以后她和六妹、七妹能和睦相处,我也少为难些儿。” 老太太垂着眼眸,一言不发,瞧着竟似打起了瞌睡。 青梨便含笑上前去扶林五:“五姑娘,老太太好似又犯困了,要不,姑娘先出去透透气再回来?” 林五背后编排林谨容,借以抬高自家。不成想却得了林老太这么一个反应,由不得心虚,脸上透出几分羞愧红晕来,讪讪地起身站了让开,正要往外避开,忽听老太太低声道:“你没事儿时候多领着你八妹出来玩玩,她年纪小,又是庶出,胆子小,你这个做姐姐也该点心,别以后人家见了不知是我林家姑娘,还以为是什么地方钻出来小丫鬟。” 这话不但敲打了林五,还连着大太太周氏也一同给敲打了。林五脸顿时红得如同滴血一般,蚊子哼似地应了一声:“是。”以袖遮脸,逃也似地飞走了出去。 林老太耷拉着眼皮,哼哼道:“就没一个省心。刚还觉着她大方,接着就露出小家子气来了。那日事情她就能脱了干系么?也是个不懂得大局,不知足笨人。” 林五那点儿心思,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踩下排行她前面林谨容,可不就是该她嫁进陆家了么?所谓小家子气,无非就是林五编排别人,搞阴谋诡计功夫还不到家罢了。青梨脸上带着恰到好处微笑,殷勤地替林老太捏着肩膀,柔声道:“姑娘们还小呢。就是那天上星星,也还争着月亮面前放光呢,姑娘们不过是太稀罕老太太帝爱而已。” 林家姑娘们是星星,林老太自然就是月亮了。青梨一席话说林老太一张脸笑得满是褶子,她轻轻拍着青梨手背道:“还是你这丫头嘴甜。”忽忽闭了一会儿眼睛,又突地说了一句:“这四丫头,多半是听了她那不成器母亲话,故意远着陆缄和云儿呢。也是个傻,不长眼。”那陆二虽是个不讨喜闷罐子,是真有几分才学,且林玉珍为了不叫他乱了心思,到现也没有丫鬟近过身,一概都是小厮伺候,真论起来,未必就比吴襄差。 陶氏和林玉珍多年不和是林家上下都知道事情,老太太发了这番言论也不见得就是真属意四姑娘,只是大家都觉着好一件东西,忽然有个人不大把它当回事,其他人难免就想说道几句,以证明自己聪明,那个人蠢笨。青梨不敢答话,只低着头越发忙活得紧。 “娘,我来啦。”林谨容人才进了陶氏院子,就笑嘻嘻地喊了一声,三步两步赶到门前,帘子也被人及时打了起来,那人低低地喊了一声:“四姑娘。”竟然是黄姨娘。黄姨娘穿着件艾绿色小袄配着黛绿裙子,梳了个再简单不过一窝丝,发上只插了一股素银钗,看着简朴得很,脸上却满是殷勤笑容。 林谨容顿时站住了,抬眼疑惑地看向黄姨娘。半个月不见,黄姨娘就混进陶氏屋子里了?她和黄姨娘合作是一回事,不希望黄姨娘给陶氏惹麻烦,恭顺点也是另一回事,可没叫黄姨娘这个时候殷勤到陶氏面前来。 第34章 变数(三) 昨日有加,大家别忘记看哦。求zlngnet推荐票 ————*—— 黄姨娘立刻就察觉到了林谨容排斥,当下朝她微微一笑,道:“太太,要开午饭了,婢妾去看看老爷那里。” “我如今精神不济,无暇顾及老爷,你伺候好老爷就是本分了。”陶氏微微颔首,由她自去。 林谨容已然收了疑惑之色,笑嘻嘻地走到陶氏身边坐下,一手把林谨音散落下来碎发替她别耳上,一手握了陶氏手,道:“她怎会这里?” 话音未落,就被林谨音暗暗扯了扯袖子,再看陶氏,陶氏初见到她喜悦已然去了三分,淡淡地道:“她么,这些日子日日都过来和我请安,我什么时候有空,她就等到什么时候。五少爷也早晚请安,恪守礼仪。我若是再不让她进屋,全家上下岂不是都要说我仗着有了身子折腾人?” 林谨音却是晓得林谨容担忧什么,忙道:“她规矩得很,从没乱碰过东西,每日留得也不长,都是到了这个时候就走了,要不然也不会容得她日日这里。”听这口气,她这些日子也没少盯着。 黄姨娘再想和她们搞好关系,也不用如此低姿态,必是有了其他变故。林谨容心中猜疑,却不敢当着陶氏面再继续往下追问,只仰着脸作了天真样,夸张地讲述适才听涛居林慎之读书写字做鬼脸事情给陶氏听,专哄陶氏开心。 陶氏轻捧着小腹,暂时忘了烦心事,笑得甜蜜无比:“你七弟说是个弟弟呢。也不知他说得准不准。” “一准儿准。”姐妹俩都陪着她笑,却都彼此眼里看到了一丝忧虑。 午饭后,陶氏困了午休。 林谨容道:“既然出来了,我便去同父亲请安。” 黄姨娘所谓去给林三老爷安排午饭不过是借口而已,林谨音一把牵住妹妹手,低声道:“他不家。来,咱们说说话。” 姐妹二人肩靠着肩,坐窗边榻上迎着暖洋洋秋阳坐了。林谨容本能有些不安:“出了什么事?” 林谨音美丽眼里全是无能为力哀愁和担忧,却又死死压住了,故作轻松地道:“没什么,就是伤好了以后,那些社中朋友请他赴宴,今日东家请,明日西家请,这些日子总不得闲罢了。前几天夜里还曾宿醉,不曾归家,母亲为了咱们姐弟颜面,少不得要替他遮掩一二,这才和黄姨娘走得有些近了。” 林谨音到底是不好意思揭自家父亲丑。若真是宿醉,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事情,老太爷真要骂也就是随便骂骂就过去了,何需为了他们姐弟颜面和黄姨娘走到一起去?怕是林三老爷后来纳那个美妾出现了,林谨容一阵心寒,除了这个,她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让陶氏和黄姨娘这当口结成同盟。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了呢。 她突然又有些想笑。看看,所谓林三老爷对黄姨娘所谓真心真意,也不过如此。那时节是因着黄姨娘之死,才故意纳美妾气陶氏,这会儿陶氏有孕,黄姨娘活得滋润,两个儿子都上进,他老人家照旧该享受就享受。他那时果是为了雄气愤黄姨娘死?对黄姨娘这十几年帝宠,真是为了那虚无缥缈“情爱”二字?不是,林三老爷只不过是很善于为自己无能好色找借口。 夫妻不和睦,是陶氏霸道不解风情,看看人家黄姨娘多柔顺,陶氏怎么就不能柔顺一点听话一点呢?子女不敬他,没出息,是陶氏没教好,不然人家大房、二房子女怎么就又有规矩又有出息?他没能有出息,那是因为时运不济,陶氏没有做好这个贤内助,林老太爷退得太早;这会儿么,他要外头眠宿柳,风流活,也是因为陶氏不温柔,有了身孕不能伺候他,黄姨娘年老色衰,伺候不了他了。 这些男人啊,看不起女人,其实尚且不如女人裹脚布。 林谨音见林谨容脸上笑容说不出古怪,心里有些发毛,轻轻撞了撞她:“你怎么了” 林谨容收了笑容,回头认真地看着她道:“没什么,我只是突然觉得,我们要做一个不被鄙夷人,真不能凡事总是怪别人,怨天尤地。还有就是,看不顺眼人,不能让他去死,就当他不存吧。” 林谨音突然觉得有些牙疼。这是说什么话,这个看不顺眼,却又不能让他去死,当他不存人分明就是指林三老爷么。那再不好,也是她们父亲呀,林谨容怎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话?果然是被吓糊涂了,林谨音迟疑着伸手去探林谨容额头。 林谨容主动把额头送到她掌心前,含笑道:“我没发烧。我是认真,我不小了,虽然你们不说,其实我什么都知道。那女人是不是金家送他?据说貌如天仙,温得一手好酒,分好茶,还能赋词。名儿叫做飞红,是也不是?” “你怎么知道?哪个腌臜东西乱和你说嘴?”林谨音大惊失色。 林谨容淡淡地道:“你们以为瞒得住?根本瞒不住。这家里上上下下早就知道了,只瞒着祖父和祖母而已。”她这也不算是假话,那时候当真是这样。 妹妹长大了,被迫长大,林谨音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低低叹了口气:“罢了,以后那什么让谁去死混账话不要再说了。外人听见了,对咱们都不好。”她洁白牙齿轻轻咬了咬唇瓣,生气地道:“对他倒是半点损害都没有,只是平白拖累了我们,不值得。” 真难得林谨音也会这么明白地表达对三老爷不满,林谨容一笑,抬眼看向窗外。天空湛蓝,云朵洁白,光秃秃树梢秋阳下闪着金光,有一只不知名鸟从院墙上方搧翅起飞,一飞冲天,姿势优美轻盈无比。什么时候,她才能摆脱这巴掌大小一方天地?自由自地遨游于天地之间? 一旁林谨音又轻叹道:“这事儿怕是不能轻易善了。可咱们三房已经够乱了,不能再添乱。” 这事儿确不能善了,林三老爷真动了心,林家上下没谁会拦着,不过就是一个身份低贱小星,谁会把她当回事?大房、二房也不少暖床丫头美妾。要是陶氏想得开,这个女人和黄姨娘正是棋逢对手,她们闹她们,陶氏正好领着她们姐弟自己过自己日子,可陶氏明显就是想不开,还和黄姨娘联上手了,这一点让人头疼。 “那又能如何?就算是祖父母都知道了,也会把它当成微不足道小事儿一桩。”林谨容无奈地揉了揉额头,低声道:“其实要看母亲怎么想了,不然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一群羊还是放,羊儿要吃草要打架,又和她这个住房子人有什么关系呢?”说完她就觉得自己失言了,这放羊话,还是当年她江神庙等陆缄时听一个好心有趣女子说起,这会儿觉着好用就顺口用了,却忘了林谨音这样深闺大家女子哪儿知道什么放羊不放羊? 当下林谨容心里就有些后悔,正想着要找点什么话来搪塞过去,就听林谨音道:“近你是怎么了?怎么说些怪模怪样话?虽然那女诫上头写得分明,可是做妻子谁没有私心?谁又能轻易放得下?” 她就能放得下。形势身份所迫,不能不嫁人,嫁人也不是她能完全左右,儿子要用来傍身养老,至于丈夫么……似三老爷此类男人,那就是一个玩意儿,物其用即可,何必放心上?他喜欢妾,就给他娶上十个八个,热闹死他。但这话太过惊世骇俗,不适合林谨音这样乖乖女听,何况林谨音将来也用不上这些手段。林谨容翘了翘唇角:“没什么,就是那天听陆纶说了这句话,觉得刚好可以用上,就随便拉来用上了。” 林谨音忧虑地看向她:“陆纶那混小子年少浑不知事,你少和他往来,听他瞎说。” 林谨容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再度抬眼望天。要叫陶氏安心,维持现状态,就不能让那美妾进门。可是她和林谨音还真管不到三老爷房中事,怎么办? 一错眼瞧见了坐门口晒着太阳飞针走线做小衣裳龚妈妈,林谨容忙朝林谨音使了个眼色,笑眯眯地走出去寻龚妈妈说话,旁敲侧击,只想知道陶氏究竟打什么主意。 龚妈妈听说两位姑娘担忧此事,虽觉得不好启齿,却也能体会她们心情,便透了点口风给她们听:“也不用太担忧。这些日子舅太太也和太太说得不少,太太还拿得清轻重。这个时候自是什么都没有她和肚子里小少爷紧要。” 林谨音松了一口气。林谨容却是隐隐有些不安,苦于无能为力,只能暗自祈祷上苍保佑陶氏母子平安,又决定没事儿就过来守着陶氏,开导开导陶氏。 第35章 霜降(一) 姐妹二人又回到屋子里,靠窗前说些琐碎闲话。lanhen二人都是打同样心思,不放姓氏,有空就要守着她。 “三姐、四姐,三婶娘呢?我们来看看她。”窗前突然钻出两颗脑袋来,一大一小,大凤眼笑得如同弯月,小咧着嘴里缺了一颗大门牙。正是大房林五和她那才六岁,轻易不得出门见客庶妹林八林谨月。 来者是客,虽然林谨音姐妹俩对这双不曾通传就突然冒出来得姐妹再不感冒,却也只有满脸堆笑地迎出去:“我娘乏了,刚睡下。你们怎么来了?” 林五自是断然不肯和她们说是挨了老太太骂,不得已牵着林八出来溜达一圈以掩人耳目,顺便把盘算已久事情给办了,只笑道:“前些日子八妹就念叨着好久没见到四姐了,这不,我一有空就去领了她出来看四姐。”边说边亲热地给林八理了理丫髻,显得似是十分疼爱这个庶妹一般。 其实这姐妹俩是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林谨音却装得什么都不知道样子,正要叫人去取糕点给林八这个可怜得妹,林谨容已经把一盘子糕点放了林八面前,淡淡地道:“真是难为八妹这么小却有这片心了。” 林八人小,被大太太周氏压制狠了,怯懦得很,虽然很想吃,并不敢随意伸手去拿那糕点,只胡乱点头算是应了林谨容话,把眼偷觑着林五神色。 林五很得意:“吃吧。是姐姐们给,你可以随便吃。”随即就丢了庶妹,三言两语正题:“四姐,这回你出来了,不用抄女诫,也可以自由行动了,能不能教我吹埙?” 怪不得早前回好心主动提醒老太太放自己走呢,原来就是为了这个?林谨容灿然一笑:“能,怎么不能?”不就是想讨好陆家兄妹么?她成全林五!只要不是教陆云,不是自己引诱就成。林谨容发现自己心肠越来越硬了。 林谨音却奇怪了,疑惑地看着林五:“五妹什么时候突然爱上了吹埙?” 林五面不改色:“就是那天夜里听四姐吹过一回,觉得荡气回肠,感人心肺,实爱极了那种感觉。四姐,我什么时候过来?” 林谨容唇角挑起一个笑:“赶早不赶晚,明日始,你早饭后去我园子,我教你半个时辰,只要你认真学,我必然倾囊相授。6zz” 自此,林谨容、林谨音姐妹二人轮换守陶氏身边,或做针黹女红,或是读书写字,或是打理饮食,或是谈笑玩闹,总之,务必是要叫陶氏放开心来,欢喜无忧。 林三爷隔三差五打个照面,过后照旧风流浪荡,瞒着老太爷、老太太悄悄留宿外头。但因他不提此人此事,陶氏也就忍气装作不知,倒是黄姨娘,突然被冷落了,眼圈下头都起了青影,陶氏面前越发乖顺起来。陶氏见状,莫名又多了几分惬意,渐渐也就出门走动,照旧往老太太面前请安问好,老太太看她腹中胎儿面上,虽然不咸不淡,倒也没怎么为难她。 林五学吹埙卖力得很,奈何功夫不到家,也没甚天分,于是每日早上林家园子里总是响起一阵真正催人泪下,撕心裂肺埙声,人人听得抓狂,却不好发表言论,当面还得赞扬林五几句。 偏生林谨容这个先生做得极认真,半点不嫌烦,每次听到那狼哭鬼号之声,脸上总是带了甜蜜微笑,温和地安慰林五:“努力,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其间林玉珍请了一次客,邀请林家这边女眷孩子们过去玩耍,林谨容以要照顾陶氏身体为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林五欢欢喜喜去,欢欢喜喜来,看向林谨容眼神也就越发亲切动人。 悠悠中,第一场霜降如期而至。 这日清晨,林谨容穿着做豆青色梅纹锦夹衣夹裙,脚上踏着黄姨娘做翠绿白梅厚底绣鞋,袖手立安乐居门口,照例等候老太太起身,再召唤她们入内行礼请安伺候。与她一同站着还有除了林家各房各院陶氏以外女人们。她能感受到大伯母周氏、二伯母罗氏眼神时不时地从她和她身边林谨音身上扫过去,意味不明。 因为陶氏迟迟不至,林谨音有些不安,却沉默而骄傲地抬起了头,挺直了腰背。林谨容则是唇边含着一丝淡淡笑,谁也不看,眼珠子里只映着天边那抹冷蓝。于是那两道目光去了一道,周氏收回了目光,只剩下罗氏,隐有期待。 也不怪罗氏,林谨容已经出来蹦跶半个多月了,双胞胎还没放出来,她每次见着林谨容,再看到林五和长房那春风得意,一切掌握中样子,心里就要不舒坦几分。好容易遇着陶氏迟迟不到,真是迫不及待要生点事了。 打霜日子,哪怕就是红日东升,晴空万里,也是要比平日里冷上许多。而这一日,林老太起身时辰也似是比往日要晚了许多,林五开始小幅度搓手,原地轻轻碎步走动,见周围女眷们都朝她看过来,便娇嗲地笑道:“这天儿好冷呢,手和脚都有些冻僵了,我觉着竟似是比冬日里下了雪还要冷上几分,偏生不能穿了衣出来。” 这样一说,包括林大少等一直眼观鼻,鼻观心,讲究妇容妇德孙子辈媳妇们也都露出一个笑容来,纷纷道:“五妹说笑,哪儿及得上下雪天冷?”“下雪天不冷,化雪天才冷。” 罗氏眼睛闪了闪,看向林大少奚氏那微凸小腹,笑道:“大侄儿媳妇,真是难为你了,怀着四个月身孕,每日晨昏定省却从来不曾荒废过,从来也不见你迟了一丝丝儿。我大嫂有你这样儿媳真是有福气呢。” 林谨容和林谨音目光同时瞟向罗氏。谁都听得出罗氏言外之意,奚氏是四个月身孕,尚且每日按时晨昏定省,自家老娘还不满三个月,却这会儿都还没来。大家庭,人多嘴杂,被嚼舌头是正常,但姐妹二人昨晚看着陶氏还好好,也没见有什么不对劲,这会儿却迟迟不见人影,又不见陶氏身边人来说道什么,心里也有了几分焦躁不安。 忽见周氏瞟了一眼低眉垂眼林三少文氏,淡淡一笑:“三侄儿媳妇温良贤淑,知书达礼,乖巧可人,侍奉公婆也是心力,难道弟妹还有什么不满意?要是我,我也是捧手心里疼。” 这话就有些挑拨了。文氏什么都好,就是进门迟迟不见有喜,罗氏是个面甜心苦,心胸狭窄不容人,婆媳间自有一本算不完冤枉帐。文氏闻言,头越发低,罗氏却是笑不出恨不起,只能不阴不阳地道:“那是,我自是要捧手心里疼。”再看文氏那样子,心里就烦起来,如此也就没了再挑三房不是心情,只焦躁地看着老太太门帘,多了几分抱怨,也不知老太太是怎么回事?让这么多人站门口冷,要干嘛呢? 林谨容和林谨音不期周氏会出言解围,虽不知周氏笑容下掩盖又是什么,却也只得面带感激地看着周氏笑,周氏安抚地朝她们点点头,一派长房长媳端严。 忽见龚妈妈急匆匆地赶了来,两眼通红,脚步踉跄,虽不至于失礼,却能看得出她受了极大打击和惊吓。林谨音匆忙迎了上去,低声道:“妈妈,这是怎么了?” “太太有些不妥。”龚妈妈叹了口气,轻轻一按林谨音手,因见老太太帘子还垂着,不敢去闯,便直直朝着大太太去了,急急地道:“太太,求您救救我们太太罢!”说着就要跪下去。 “啊?”林家女眷们顿时骚动起来,虽林家规矩,遇事不得大声喧哗,却也惊疑不定地围了上去。林谨容姐妹二人是脸瞬间白得如同一张纸,互相牵着手里全是冰凉一片。 周氏到底掌事多年,只惊了一头,就冷静沉着一扶龚妈妈,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还来这些虚礼,赶紧拣重要说!” 龚妈妈强自忍着泪,低声道:“我们太太动了胎气。要请老太太垂怜,去看一看。” 其实怎会是简单动了胎气?动了胎气又如何急需老太太去看?为何动了胎气,为何要请老太太去看才是重点。姑娘们也许不知情,但媳妇们却是多少都有些知晓三老爷外头风流韵事,也猜着多半和这个有关系。 罗氏面似关心,实则幸灾乐祸地道:“那还不赶紧去请大夫?老太太去了也没大夫有用!喘口气把话说清楚,这么一惊一乍,惊着老太太不是耍处。” 龚妈妈唉声叹气:“已然使人去请了,只是……”那些话要是说出来,三房真是没体面了,因此她又闭紧了嘴。 到底还是要走这一遭么?即便是这些日子她和林谨音如此小心看护,也还是如此?林谨容浑身冰凉,全身上下都如同被冷水泼透一般。她猛地把林谨音一推,林谨音会意,再顾不得什么矜持礼仪,提了裙子就大步朝外头奔去探望陶氏情况。 林谨容走上前去,把还要多嘴相逼罗氏挤一边,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周氏:“大伯母……” 同是女人,人命关天,这不是看热闹时候。周氏叹了口气,安抚地摸摸林谨容头发,步朝老太太门前走去,径直掀了帘子。 ————*—— 叹气,又停电了多亏本本还有电……祝大家平安夜、圣诞节乐,圣诞会有加,~ 第36章 霜降(二) 林老太年纪大了,昨夜骨头酸疼难以入睡,今早难免起得迟了些,刚由青梨等几个丫头服侍着把鞋穿上,尚且来不及整理衣服,就见大儿媳周氏猛地掀起帘子大步走了进来,喊了一声:“娘!” 林老太自诩诗书人家,讲究就是一个礼,儿媳尚未经过通传就闯了进来,还这般大步流星,咋咋呼呼,自然而然就惹得她不欢喜,当下便哼哼道:“我倒是忘了,天凉了,让你们久等了。6zz” 周氏面皮一紧,却也顾不得和她扯这些,忙忙地道:“三弟妹身边龚妈妈适才赶过来,道是三弟妹动了胎气,请您过去看看。” 林老太一挑眉,大声道:“怎么回事?!”好端端怎地大清早就莫名动了胎气,还非得请她过去不可? 周氏心中隐约有数,却因全家上下都是瞒着二老,她也脱不掉一个知情不报之罪,所以并不敢答话,只道:“儿媳适才一听说就急了,乱了分寸,还来不及细问。要不,让龚妈妈进来回话?” 老太太一边命人赶紧给她梳头洗脸,一边冷声道:“那还用说?”话音未落,就见罗氏“热心”地扯着龚妈妈走了进来。 龚妈妈一见着林老太,眼圈儿就全红了,却不敢哭,只跪下行礼,颤声道:“奴婢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端坐照台前,双目直视镜子,冷声道:“赶紧说怎么回事。” 龚妈妈忙一五一十地说将起来,听得老太太一张老脸忽红忽白,周氏眉头微锁,罗氏嘴角抽搐。 却说青梨也趁空走出去,微笑着给立帘外听动静女主子们行礼,劝道:“各位、姑娘请先回去罢,老太太怕是一时半会儿没得空了。” 众人虽然都竖起了耳朵想听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再留,纷纷散去,只余下林谨容一人紧紧抿着唇,垂着眸固执地站帘下,脸儿已是青白。 帘子里龚妈妈声音虽然有些,却十分清晰有条理:“三太太刚收拾妥当,正要动身来与老太太请安,三老爷忽然走了进去,开口就要太太备下金银锦缎若干,正式抬那女子进门做姨娘。这等大事,怎么也该禀告过老太爷、老太太才能做得数,三太太不敢自作主张,又见三老爷一身酒气,怕也是醉了糊涂,便说要先禀过老太太才行,又问那女子出身,不知为何,三老爷突然就发作起来,先是砸了三太太屋子里陈设,吓得七少爷嚎啕大哭,又打骂七少爷,太太去劝,被他一推,跌地上,当时就疼得站不起来,再看就见了红……” 林老太怒气勃发声音尖锐地响起来:“下作混账东西!是什么狐狸精,迷得他如此失了心窍!他不是要接进来么?去,给我绑来,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样狐狸精!” 两滴清亮泪珠从林谨容低垂睫毛上滴落下来,青梨看得心头一颤,三老爷真是个混账东西,平白拖累了这几个儿女。正要上前去劝林谨容,就见帘子被掀起来,才是虚虚绾了个一窝丝林老太一马当先,气势汹汹地从里头走了出来,周氏、罗氏一边一个紧紧扶着她,低声劝慰:“老太太息怒,慢点儿。” 青梨不好再劝,只得往后退了一步。但见林谨容不躲不让,只垂着眼,眼泪似是断了线珠子,一串串往下掉,人却是半点声息都没有。 罗氏“哎呀”了一声,尖声尖气地道:“四丫头,你怎么还这里?还不回房去?” 老太太站住了脚,皱着眉头看着林谨容,林谨容将一方洁白帕子轻轻拭了拭眼角,盈盈一礼:“祖母。”还未起身,一滴泪又掉了出来,青石地上摔成了八瓣。 老太太看着林谨容这样子,情绪复杂万分,重重地一顿拐杖,恨恨地“唉”了一声,道:“还不跟上!” 林谨容这才垂着眼步跟上了几人,悄悄拿眼去瞟龚妈妈。以她对陶氏脾性了解,当时情形应该和龚妈妈话有所出入,龚妈妈所说这话,怕是经过了精加工。她尚且抱着几分希望,只愿是陶氏设圈套,为是彻底打消林三老爷念头,那肚子里孩子,应该没有大事。 龚妈妈察觉到她目光,便也悄悄看了她一眼,表情沉痛,嘴角下垂,一脸死灰。 真有事,林谨容嘴唇不受控制地轻轻起来。 罗氏边走边道:“老太太您走慢点儿,哎呀呀,我们虽早就晓得三叔和三弟妹两个经常会有些小吵小闹,却从不曾动过手,三叔也是糊涂透啦,一个什么狐狸精能和家里明媒正娶嫡妻嫡子比……” 林老太喘息之声重,狠狠白了她一眼,周氏道:“你少说两句吧!”说着看了林谨容一眼。 罗氏撇撇嘴,到底是闭上了嘴。 林谨容低垂着眼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她记忆中,这之前,林三老爷和陶氏吵归吵,闹归闹,东西砸了无数,但真是没有动过手。直到黄姨娘死了那一年,喝得大醉林三老爷去砸陶氏屋里陈设,陶氏不忿,把了瓶将他头给砸了个洞,于是有理都成了没理,成了有名泼妇,不被待见,处境越发艰难。这一次,因着她缘故,砸了三老爷头人是老太爷,陶氏却成了受伤害那个人。这个孩子若是能保得住兴许还有转机,若是保不住…… 林谨容不敢再往下想象。一个念头却又不可遏制地疯了似地往上蹿,是不是因为她重生,所以有些事情变了,但终究结果还是一样?不该有弟妹不能来,父母关系也还是要走到冰点?林谨容打了个冷战,不,她不答应。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看到父母交恶只会躲被窝里哭林四姑娘! 林谨容飞速抬眼看着明显气得不轻林老太。林老太是个正统女人,哪怕再不喜欢陶氏,也是绝不容许这种败坏家风,有碍观止事情发生,这时她明显就是站陶氏一边,心里也有内疚。林老太爷自是不会轻易放过林三老爷,少不掉一顿好打。 可是,事情已经发生,老太爷、老太太再恨三老爷不争气,又能把亲生儿子怎么样?还能打死打残么?不能。所以她要做,就是抢前头劝住陶氏,抓住有利时机谋求大利益,而不是白白牺牲。 林谨容立刻上前,含着泪低声道:“祖母,我挂怀母亲,先跑前头去看看,然后再折回来接您老人家。” 林老太本来想说,那种地方乱糟糟,血气重,小姑娘去干嘛。但瞧着林谨容那可怜兮兮,惊慌失措样子,想到儿女挂心母亲,也是人伦常理所,这话就没说出来,只轻轻点了点头。 林谨容便扔了众人,撒开步子大步朝前奔跑,母女连心,这回倒没谁挑剔她举止。 她很就到了陶氏院子外头,但见林三老爷提溜了个凳子垂头丧气地坐门口,林慎之立一旁,紧紧抱着夏叶腿低声抽泣,此外不见其他人,院子里一片静寂。 看见她,一身酒臭林三老爷有些不自,白中带青脸抽搐了一下,嘴巴咧了咧,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林谨容惊讶于他居然没跑,却也只当他不存,一错身就从他身边钻了进去。 屋子里气氛沉闷得吓人。陶氏躺床上缩成一团,春芽和林谨音紧紧守一旁红着眼圈,黄姨娘也,不过她很识相,安安静静地站一旁,脸上焦虑之情也恰到好处。 林谨容飞速看了黄姨娘一眼:“我有话要和太太说。” 黄姨娘立刻道:“奴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到。”接着就退了出去。 林谨容从林谨音手里接过陶氏冰凉手,低低喊了声:“娘。” 陶氏疼得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死死咬着嘴唇,剧烈地起伏着,却还拼命挤出一个笑容,着道:“囡囡别怕,我没事……忍忍就好。出去,哄你七弟……” 林谨音不懂,林谨容却立刻就晓得事情不好了,起码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她突然很想放声大哭,却很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哭时候,她紧紧攥住陶氏手,忍着泪,一字一句地低声道:“娘,祖母马上就到。您记住了,当着她可以大哭,可以喊疼,其他什么都不要说。该说龚妈妈都已经说了……” 陶氏眼里闪过一丝恨色,显见是不忿,只苦于身子受不住不能爆发而已,林谨容只得贴着她耳朵道:“再亲亲不过亲骨肉,再恨也是亲骨肉。您忍忍,就当是为了七弟,您忍忍……”话未说完,一滴泪就滴了陶氏脸上。 ————*—— 嗳,真抱歉啊,圣诞节让大家看这种情节。不过这是一个相当关键转折,那么,这章加上传说中加,两章连发是不是让你们好受一点了呢? 第37章 姐姐 陶氏看了看林谨容,又看了看林谨音,唇角露出一个有些虚无笑,沉默地闭上了眼。 这是答应了。林谨容全身瘫软地伏一旁,默然无语,她已经很努力了,还是护不住母亲。 林谨音看得心酸,一手扶妹妹肩头上,一手扶着母亲胳膊,也是泪水涟涟。 “三太太,老太太来看您啦!”门口才响起龚妈妈喊声,就听罗氏夸张地道:“小老七过来给二伯母看看,哎呀,我娘,粉生生娇嫩嫩孩子给打成这个样子!三叔呀,不是我说你,你也真下得手!” 然后是林三老爷哼哼嗤嗤,含糊不清解释声。林老太只干脆利落地说了一个字:“滚!” 接着一群人涌入,有人把林谨容、林谨音姐妹二人扶起拉了一旁。林老太、周氏、罗氏替补上去嘘寒问暖,陶氏背对着众人,全身,泪如泉涌,只字不答,她尊严和傲气虽已被踩到了脚底下,却还苦苦维持着。 林谨容捧着脸大哭了一声:“娘!”这一来林谨音也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外头林慎之听见,立刻嚎啕大哭。龚妈妈也跟着哽咽起来:“太太,太太,老太太来瞧您啦,您有什么委屈痛楚,请老太太替您做主哇!” 一时兵荒马乱。无限凄凉。 林老太痛苦地揉着额头,叹了口气,回头威严地道:“哭什么!天塌下来还有我撑着呢!领了你们七弟回去候着!这不是你们该呆地方。” 黄姨娘匆匆忙忙地进来:“来了,来了,大夫来了!” 周氏忙半推半劝地把姐妹二人推了出去:“实不放心,厢房里去候着等消息罢。” 林谨音沉默着一手拽了林谨容,一手牵了林慎之,并不理一脸晦气,垂头丧气,蔫巴巴林三老爷,径自往左厢房里去坐了。 等林慎之停了哭声,林谨容这才低声问林谨音:“究竟怎么回事?” 林谨音皱着眉说了她所了解到事情真相。kxnet林三老爷自昨日清晨出去后就一直未归,今日大清早就喝得烂醉,进门就打着酒嗝安排陶氏备下礼品房舍,把那女人抬进门,进门就要做妾,就排黄姨娘后头。不是和陶氏商量,而是命令。陶氏觉得她身为正室尊严受到了藐视,又见不惯林三爷那烂酒鬼样子,二人当时就吵了起来。 一个怒极攻心,不择言语,一个烂醉如泥,神志不清,谁先砸东西已不可考,反正两个人都张牙舞爪地没闲着。真正激化矛盾是林慎之冲上前去朝着林三老爷挥舞拳头,骂他混蛋。林三老爷怒极,他不敢打陶氏这泼妇,难道还不敢教训儿子么?于是搧了林慎之一巴掌,也不见得用了多大力气,但陶氏平生看重就是几个儿女,当下犹如剜了心头肉,也顾不得有孕身,扑将上去,一推一闪身,她就吃了大亏。 林谨容低声把适才龚妈妈老太太房里话说给林谨音听。不论如何,今早事情就是三老爷一手闹腾起来,是他不讲道理,是他砸东西,是他骂人,是他打人,陶氏没有错。 林谨音擦着泪小声道:“我已知晓,龚妈妈去之前已经安排好了,适才我又叮嘱了夏叶等人一遍。”言罢又蹲下去捧着林慎之脸轻声道:“七弟,不管谁问你,你都说你记不得,当时吓懵了。”三房已是别人眼里笑柄,林慎之若是再当众说林三老爷不是,又是一个笑柄。 “我不撒谎。”林慎之自是不服,他只知道黑白是非,且他心目中,平时见了就害怕父亲怎么也比不过疼爱他母亲。 林谨容叹道:“要不,你就把你挥拳去打三老爷,骂三老爷混蛋事情说给祖父听,祖父一定很高兴,说你很懂孝道,然后赏你两板子,再罚你跪一回。”有些事情做得说不得,她倒遗憾林慎之太小,不能好生赏三老爷两拳呢。 林慎之果然垂了头,却又低声道:“可是我不说,爹爹也会说出来。” 林谨容冷嗤一声:“他有脸说么?我问你,你那个时候不去祖父那里请安上学,怎会留屋里?”她怀疑这事儿背后有推手,谁得到利益大,那就是谁。 林慎之道:“我没留屋里,我已经出了门,半途见着爹进来,想着许久不曾见到他了,便跟了进去。刚开始害怕来着,后来看到娘哭,突然很气,就冲上去了。” “没人教你什么?”林谨容还要再问,林谨音摆手,不容置疑地道:“这事儿我自有思量,不用你插手。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慎之要做就是好好跟祖父身边读书,要比平时加用功;四妹刚解禁,要做就是伺奉好母亲,其他事情都别操心。谁要不听话,他就是不孝!给母亲添乱!”关键时刻,她这个长女自然要把该承担都承担起来。 林谨音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谨容也就闭了嘴,忐忑不安地等候。即便是早已经知道了结局,她也还是抱着几分侥幸,希望这个弟弟或是妹妹能留下来。 没有多少时候,外间响起送大夫声音,林谨音忙道:“我去看看。”才起身,就见枇杷苍白了脸站门口,低声道:“大夫说,先吃副药试试看。” 那就是保不住了,母亲这要受多大罪!林谨音站那里,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林谨容没哭,只蹲林慎之面前哑着嗓子道:“慎之,你要记住,假如将来你有了妻子,你一定不能这样对待她。这不是一个有担当男人该做事。” 林慎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林谨容沉默地抚摸着林慎之头,还有一种男人,妻子有了身孕之后,百般娇宠,恨不得摘星星摘月亮,孩子夭折以后,却冷眼冷语相向,那也不能做……因为妻子就算是真有错,但她其实恨不得死是自己,而不是孩子。话已到口边,林谨容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陶氏终究是做了一回隐忍大家女子,那团血肉下来后,林老太太当时就赏了林三老爷一拐杖,接着林老太爷又传唤林三老爷。 林老太爷长久以来积威甚重,林三老爷下意识地想躲,想辩解真是意外,他真不是故意,他是醉糊涂了,他没想到会这样。但看到三个子女鄙夷冰冷目光,也考虑到自己不可能跑到哪里去,还得靠着家里吃饭,不得不硬着头皮去见林老太爷,挨了一顿鞭子,自此老实了许多。而那个叫飞红女人,还未进门就被老太太派人抽了一顿破了相,毒哑了嗓子,剥了衣服卖得远远。林三老爷屁都不敢放一个。 接着林谨音老太太房里哭了小半日后,林三老爷身边伺候人,以及黄姨娘都没能轻松逃过。黄姨娘和她身边人都被关了起来,每天不许睡觉不许吃饭反复回答同样问题,等到她清白被证明后,放出来时两只眼睛都凹了下去,小白莲变成了路边即将凋谢老黄,走路都要人搀扶。 她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跑到陶氏门前去跪着表忠心,表清白。等她磕头磕够了,林谨音方才出去寒着脸冷冰冰地道:“姨娘,太太身子虚弱,虽知你委屈,却没有精神安抚你,你改日再来如何?” 黄姨娘刚吃了一顿大苦头,岂敢不答应?唯唯诺诺地应了,看向林谨音眼神里满是恐惧和隐隐厌憎。 林谨音却朝她挑了挑唇角,慢悠悠地添了一句:“姨娘,我们这样人家,安分守己第一要紧。你别怕,你看,你安分守己,这什么祸事儿都牵连不到你,老太太已经查明你是清白了,你还怕什么?”被逼到头,饶是温厚如她,也露出了几分刻薄凶恶。 黄姨娘垂下眼睑,露出一丝惧色:“奴懂得安分守己。”然后低头默默离开。 林谨容佩服地看向林谨音,自己现能谋算这些,是因为重活了一回,经过生死锤炼,换了个角度去看事情,所以才能从容。而林谨音却是这样年纪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可见她陶家过得好,不光光只是因为舅舅、舅母、表哥好,也有她自己作用里面。 林谨音看到妹妹崇拜目光,有些失笑:“囡囡,看什么呢?傻子似。” 好像从小到大,姐姐爱说她傻,不过她从前是真很傻吧。林谨容一笑,拉了林谨音到一旁,低声道:“姐姐是怎么做到?” ————*—— 这是圣诞加,前面还有,大家别忘了去看,厚脸问一句,大家手里还有没有粉红啊,丢两张呗……方法如下,点击投月pk票就会出现投粉红选项啦…… 第38章 探病 林谨音其实只是和龚妈妈商量之后,和林老太说了两件事。 一是平日林三老爷虽然爱和陶氏吵,却从来没有动过手,轻重他还是有。陶氏子嗣不易,好容易有了身孕,他不会动手。怎地那日什么事都碰一处了,实太过蹊跷。还有林三老爷这事儿这么久了,家里却什么风声都不知道,可见刁奴们实太过分。要是别奴仆跟着学,怕是对林家名声有碍。 二是说自己什么都不懂,早前写过信给陶家报喜,过些日子陶家肯定会派人上门来送东西探望陶氏,到时候必然会私下问她因由,她该怎么办?总得有个交代。 林老太思量再三,就说,会给陶氏一个交代,同时也该正正家风了。至于陶家,林老太爷会亲自写信去解释。然后语重心长地说,其实林三老爷真是交友不慎,被外头坏人和刁奴们给带坏了,他心里也内疚。林谨音她们不该说就别说了,要是给陶家知道,林三老爷没脸见岳家,林谨音自己也没脸,还让林谨音该劝也劝劝陶氏。 林老太爷和林老太爱面子,怕人因此看低了林氏家风,林谨音何尝又不爱?陶家晓得了能闹到什么地步?也不能让林三老爷和陶氏和离吧?所以她一早打定主意就是不和陶家说真相,故意扮作懵懂样,以尊重询问林老太意见为陶氏讨公道。 这事儿若是与黄姨娘有关呢,保叫黄姨娘立刻现形;与黄姨娘无关呢,也是对黄姨娘和相关人等有力警告。且,这个恶人由即将出阁她去做,比林谨容这个还要留家里好几年人来做合适。 知晓来龙去脉,林谨容瞬间收了那分重生后隐隐存超然感。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换了此刻她去做,也不可能比林谨音做得好。所以,永远不要轻易低估了一个人。 林谨音看到林谨容若有所思样子,微微一笑:“等下你送点东西去安抚黄姨娘。你长大,以后就要靠你了。” 待到陶氏昏睡过去,林谨容依言命荔枝拣了两盒糕点并一碗鸡汤,自去看望安抚黄姨娘。还未到得黄姨娘门外,就听得黄姨娘房里粗使婆子从一旁走来,大声同她问好:“四姑娘怎地有空过来?” 一个看门望风,黄姨娘到了这地步,仍有死忠,不可低估。林谨容微笑道:“太太醒来,听说姨娘受了委屈,让我来看看姨娘。” 话音未落,就见林亦之红着眼眶从里头走出来,虚虚朝她拱了拱手:“四妹妹。”然后吸着鼻子自去了。 原来适才是林亦之里面与黄姨娘说悄悄话。看林亦之这模样,林谨容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脸上仍堆满了笑,热情地道:“姨娘,你好些了么?” “给四姑娘添麻烦了。”黄姨娘歪歪斜斜地由枣儿扶着从床上挣起身来:“我没事,我没事,太太好些了么?“ “太太醒过一回,吩咐我来看看姨娘,接着又睡过去了。”林谨容命荔枝把吃食交给枣儿:“姨娘受委屈了,这是三姐姐让我带来给姨娘补身子。有什么难处,可以来和我们说。” “谢太太恩典,三姑娘、四姑娘体恤人。”黄姨娘自是做出一副感激涕零模样来,又表了一回忠心和清白,大骂那飞红恶毒不知廉耻,又叹息陶氏不幸,三老爷糊涂。 林谨容等她骂够了,方缓缓道:“姨娘不必骂了,她已然得了该有惩处。姨娘刚出来,还不知道吧?我说给你听听,让你也解解气。老太太命人打了她一顿,坏了她容貌,毒哑了嗓子,剥了衣裳,卖到远处去了。她也是太自不量力,不过尘土一样存,别人轻轻一口气就吹得无影无踪,却没有自知之明,她是咎由自取,却害苦了我们一家人。” 黄姨娘目光闪烁,好一歇才轻轻道:“自作孽不可活,她是活该!奴有自知之明,以后还要靠着太太、姑娘们帮衬一下五少爷。” 林谨容微微一笑:“自家骨肉,姨娘不必多言。五哥有出息,太太和我们这些做妹妹脸上也有光彩。我只是怕五哥误听了旁人话与我们生分呢,我们就是再想帮他,也要他领情。” 黄姨娘一怔,眯了眯眼:“四姑娘这是怎么说?谁和五少爷说了什么不该说?你和奴说,奴一定……” 林谨容淡笑着起身,打断她话:“没有什么,我只是担忧。姨娘你歇着,我不打扰你了。”言毕施施然告辞而去。 黄姨娘目送着林谨容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把林谨容带去鸡汤一饮而。陶氏命好,三个儿女都是聪明厉害。 陶氏却终是不开怀。 她本是个骄傲人,刚刚扬眉吐气,却以这种方式小产,脸面丢不说,是雄那得来不易却轻轻失去骨肉。加之本身年纪大了,受损严重,那红淅淅沥沥总是下不干净,身体一直不见好转,人难免消瘦憔悴下去,越发阴郁暴躁,闲暇之余爱做事就是看着窗外那颗光秃秃杏树发呆。可一见到林三老爷,她就会爆发出可怕愤怒,任谁劝也劝不好。 林谨容担忧不已,从前那个暴躁不肯吃亏,却有无限活力嫡氏远比这个阴郁消瘦沉默嫡氏让她安心。她放了一切心思琐事,与林谨音随侍一旁,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只求母亲赶紧康复起来。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假如当时自己没有劝陶氏忍,而是由着陶氏性子发作出来,虽然结果也许不会有现这样理想,可陶氏心里郁气会不会少些?她很怕这样下去,陶氏会被拖垮,再也好不起来。 倘若她重生,不能让至亲之人过得好一点,那又有什么意义? 这日陶氏睡了,林谨容把这疑问去问林谨音,林谨音摸着她头叹气:“傻丫头,当时我也这样劝过母亲来着,要错也是我们一起错。”林谨音顿了顿,低声道:“我猜着,母亲心里怕是怨恨她自己。她有了身孕,原不该与父亲作意气之争,什么都比不过自家身子和腹中骨肉重要,但她没忍住,所以她觉得是她害死小弟弟。你我都劝解不得,还要靠舅母来劝。我已给舅舅写了信,想必过几日就有消息了。” 林谨容愁眉不展,吴氏身子也不好,已然入冬,气候严寒,又是年底忙时候,她可有精力走得这一趟? 忽见春芽从外头进来轻声道:“姑太太要来瞧太太,是不是要先唤醒太太?”陶氏爱整洁,哪怕是病中也是每日打理得十分干净整齐,林玉珍要来,只怕是要强撑着梳洗打扮,不肯丢了颜面。 林谨音微一沉吟,便掀了帘子进去,却见陶氏已经睁了眼:“给我梳洗。” 姐妹二人深知陶氏性子,默然选了件颜色柔和衬肤色浅酡红缎袄替她穿了,梳了个小盘髻,简简单单插了枝赤金红宝石梅簪,又替她略微施了点脂粉掩盖黄气,看着病容虽还,却也妩媚娇弱。 陶氏对着镜子刚满意地点了头,就听见外头脚步声、女孩子清脆说话声响成一片。却是罗氏、林五和才放出来不久双胞胎陪着林玉珍、陆云一道进来了。 林谨容一眼就瞟到林五和陆云手挽手,头上戴着同款式珠,神态亲密,好似亲姐妹一般。而双胞胎虽然笑,装作不意,眼里不屑和嫉妒却是掩都掩不去。 罗氏笑道:“三弟妹,我们几个来瞧你,只怕你睡着,幸好你醒着,不然姑太太这一趟怕是要白跑了。” 林玉珍热情地抓了陶氏手,挨着陶氏坐了,认真打量一回,笑道:“看着气色挺好。三嫂呀,不是我说你,明明比我大,可病了也还这么好看,生生把我等比了下去。” 陶氏原来喜欢被人夸赞美貌,此时却是觉得无比刺心,再美又如何?落到不爱惜人手里也不过如同草芥一般。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心里一阵压制不住烦躁,避开这个话题,淡淡地道:“大冷天,不是什么大病,不来也罢。”随即吩咐林谨容姐妹:“你们去接待你们小姐妹们罢,有什么好吃好玩,数都拿出来。” 林谨容和林谨音刚行了礼要走,林玉珍却拉住林谨容手笑道:“我几次邀你们过去玩耍,都不见你们去。你姐姐是要出阁了,不好意思乱走,你这孩子怎地从来也不去?”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可是你亲姑母呢。虽然孝道紧要,至亲骨肉也要走动才能亲。” 林谨容被林玉珍一拉住,鸡皮疙瘩就起来,半垂着眼坦然道:“回姑母话,我早前做错了事情,被祖父责罚,不能出门,后来却是舍不得母亲,并不是故意不去。” 林玉珍笑得灿烂:“好个孝顺实诚孩子!”松了林谨容手,笑着同陶氏道:“三嫂,我是真羡慕你,养得三个好孝顺聪明漂亮孩儿!” “别把她夸狠了。”陶氏这才勉强挤出一个笑,示意林谨容赶紧领着陆云等人出去。 第39章 舅舅 林玉珍寒暄几句,提道:“云儿自小长江南,这平洲除了咱家姑娘们也没个相熟小姐妹,我打算家中办个暖炉会,请了平洲好几家姑娘太太们看戏玩耍。三嫂也让四姑娘过去玩玩,她不小了,不该总关家里。” 大凡骄傲之人,都不太喜欢比她骄傲人,私底下也瞧不起奴颜媚骨,只会阿谀奉承之辈。林玉珍正是这样一个人,她不喜欢骄傲嫡氏,同样也不喜欢骄横双胞胎,林五呢,看着好像还好,但总是觉得目光闪烁飘忽,又爱阿谀奉承,有些不对劲。倒是林谨容,纯孝安静,容貌好,父母也不是强势奸诈之人。陶氏越不让林谨容去她家做客,她偏要林谨容去。 陶氏沉吟片刻,终是应下:“她有些害羞,让她三姐陪着一道罢。”然后就不再言语。 众人都看得出陶氏并不喜欢她们来探,因此只是略微坐了坐就告辞而去。林谨容跑去腻歪陶氏:“几个妹妹都爱耍小脾气,我不想和她们瞎掺和,就想陪着娘。” 陶氏有自己打算:“你总跟着我守这屋子里,不出门不露面,是要叫旁人不知林家还有个八姑娘一样不认得还有个四姑娘么,怎么能行?我知道你怕生,叫你姐姐陪着你,不会有大碍。” 林谨音也一旁附和:“你是该多出门走走,不能小小年纪就如此孤僻沉静,这样不好。” 林谨容满腹忧思说不得,长长叹了口气,却得了一屋子赞扬:“四姑娘真是孝顺……” 陶氏道:“她真是孝顺就该听我话。” 林谨容欲哭无泪。 天色未明,林谨容就睁开了眼睛。她地察觉到今日十分寒冷,就连眼珠子都比平日里冷了好几分,被子挨近口鼻地方也有些潮湿。她轻轻坐起,披了放枕边葱绿小绵袄,靠床头看着已经熄灭了悼盆发愣。 那一年,林玉珍也是开了个暖炉会。经过精心安排,陆云当众表演分茶之技,大出风头,平洲一举打响名头,成就名门淑女之名。入冬已久,林家请了好几次客,她还以为已然错过,谁知还是留着。 门被轻轻推开,桂圆和荔枝一个提水,一个捧炭盆,进来就道:“这天儿真冷,阴沉沉,这时候还不见天光,怕是要下雪。姑娘今日去姑太太家里做客,得多穿点才行。” 林谨容被窝里一溜,将袄子盖了脸:“我不舒服。” “哪儿不舒服?”荔枝忙放下炭盆,上前去摸她额头,桂圆则倒了一杯热水过来:“该不是受了凉?” 林谨容闭着眼睛不说话。 “姑娘!”桂嬷嬷大步走进来,笑道:“舅老爷和表少爷来啦!带了一大车东西,才刚进门。说是冬至时家中有事,不能上门送礼问候,所以提前来送节。”本朝风俗,定聘之后,每逢节序,男家都要向女家送礼问候。 林谨容立即翻身坐起,两眼放光:“真?!”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舅舅来得太及时了。 桂嬷嬷笑:“骗您作甚?还带来一个姓水老大夫呢,说是什么清州妇科第一圣手,特意高价请来给太太看病,阿弥陀佛,但愿太太早些好起来。” 到底是自家亲骨肉,就是比旁人周到体贴。林谨容迅速起了身,摊开手脚给丫头们穿衣洗脸收拾打扮,急匆匆跑去给林老太太请安。 恰好林谨音也,姐妹二人三言两语说明了来意,林老太太垂着眼眸慢吞吞地饮了一杯茶,方道:“你们舅舅难得来一趟,骨肉至亲,是该好好聚聚。可此前你们已然应了你姑母,突然又不去了,是失信……这样罢,三丫头可以不去,四丫头就先去给你舅舅行个礼,然后再去你姑母家,左右你舅舅也不会只来一天就走。” 林谨容闻言,忙给林谨音使眼色,示意她帮自己说道几句,林谨音却只是笑。 因见林五、双胞胎都场,林老太便又道:“这次是你姑母特意为你云表妹准备,你们切记要谦和守礼。”这话重点是交代双胞胎意思,就是不要抢主人家风头。 几个姑娘都笑着应好,林谨容垂眸看着鞋尖,暗想,讨人欢喜不容易,讨人厌烦还难么?这可是你们逼我。 姐妹二人进了陶氏院子,恰逢陶氏正龚妈妈、春芽等人帮助下力将自己打扮得精神一点。林谨容上前抱定母亲胳膊,红了眼圈:“我不想去了,姑母家近,舅舅却是许久不曾见着了。”若是将前世光阴算上,她若干年不曾见着陶舜钦了。 陶氏失笑:“你这丫头,又不是马上就要去你姑母家中。先给你舅舅行了礼再去,又有什么打紧?”又哄林谨容,“囡囡,不能总是躲家里呀。这样不好。” 忽听龚妈妈外间道:“奴婢给三老爷请安。”紧接着,林三老爷穿了件淡青色绵袍,勾着腰,缩着背,满脸讪笑,搧着把高丽摺扇假装风流地门口探着头道:“你们都呀。” 却是林老太爷再次命他前来同陶氏赔礼和好,务必要叫陶大舅看到一对和睦相处夫妻,好叫陶家人放心。林三老爷虽早就厌烦透了同陶氏这样无休止闹腾,却不敢不来。 陶氏脸立刻就沉了下来,眼里迅速蕴起一层怒火。林谨音和林谨容自是知晓林三老爷来做什么,施了礼问了好就立了一旁。 林三老爷看着陶氏样子,由来就有些心慌,又有些厌烦,只怕她再次发疯,忙假意教训女儿:“你们舅舅和大表哥来了,少时就要进来,记得要恪守礼仪,不要让人看了笑话去,说我林家女儿没规矩。见着你们舅舅该说什么,该做什么,都有数吧?” 林谨音和林谨容心知他是想要姐妹二人帮着劝陶氏别陶舜钦面前道出真相,说他不是。心中鄙夷不已,懒得回答他,便都垂着头不语。 女儿抗拒之意太过分明,林三老爷皱眉,正绞脑汁地想怎么才能不伤脸面把话说清楚,就听陶氏一旁冷笑:“不要脸!有本事做得就别怕!这会儿倒好意思女儿面前摆谱。若是我,羞也羞死了,不如一头碰死墙上干净。” 林三老爷大怒。这个女人当真疯了,当着女儿面左一个死右一个死诅咒他,这世间再无如此恶毒妇人了!当下便恶声恶气地道:“陶采苓!贤良淑德,你看看你有什么沾了边?你别以为我一辈子都欠你,要无端忍让你一辈子。难不成你还要叫你哥哥和侄儿来打我一顿?来呀!叫他们来呀!我要是怕了,就把我林字反过来写!” 陶氏身子不好,来不得剧烈运动,便翻着眼皮子冷声讥讽:“林三老爷学识真高深,那林字倒过来写我认不得,反过来写我倒是认得,还不是一个林字么?又或是,有学问林三老爷另有他解?妾身愿闻其详。” 林谨音、林谨容忙一人扯住父亲,一人扶住母亲,劝道:“都少说一句吧。” 林三老爷却听不进去,紫涨了脸皮:“你这个刁妇!也不怕教坏了女儿!” 陶氏回道:“你这个愚夫!也不怕败坏了门风!” “扑哧!”有人外头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接着龚妈妈僵着一张脸把二房林四少爷林凡之领了进来。 子侄面前丢了脸,林三老爷一张半老不老脸顿时青红交加,恨陶氏不给他留面子,几欲拂袖而去。 林凡之忍着笑对着陶氏夫妇长长一揖,大声道:“小侄给三叔,三婶娘请安。大伯父让我来和两位长辈说一声,他这就领着陶家舅舅和水老先生进来了。” “烦劳四哥跑这一趟了,你还有事,就不耽搁你了。”林谨容对这个玩了丫头,又无动于衷地看着丫头被生母一碗药打了胎,安安心心等着娶妻进门嗣兄没什么好感,听他笑话林三老爷夫妇吵架是不舒坦,立刻就出言赶人走。林三老爷再不肖,也不代表谁都可以当着她面不当回事地笑话人。 林凡之本来想同两个堂姐妹打声招呼,闻言一怔,再看林谨容和林谨音面上都隐有羞愤之色,当下明白过来,虚虚敷衍了一句,赶紧走人。 听到外头传来说话声,林三老爷方才收了脸上不忿之色,笑眯眯地跑到门口去迎陶舜钦等人。陶氏躺回床上,林谨音给她放下锦帐,拉着林谨容避到屏风后。姐妹二人从屏风缝隙中偷窥,但见那水老先生须发皆白,面容清矍,表情沉静,看着似是个让人放心,不由满怀期待。 水老先生切了左脉又换右脉,又请掀起帐子让他看了陶氏面色和舌头,然后捋着胡子沉吟不语。陪一旁林三老爷忙道:“先生?内子这病?” 水老先生道:“出去说。” 到得外头,又有候外间吃茶林大老爷、陶舜钦齐声相询。林谨容听到他说了一大堆高深莫测话,然后总结一句,陶氏这病不轻,须得要静养,要开怀,不能再受刺激,不能操心劳累,然后就命研墨铺纸。 不多时,听得林三老爷一迭声叫人去拣药,然后又是林大老爷陪了水老先生出去。见没了外人,陶氏方低低咳嗽了一声:“请舅老爷进来相见。” ———— 醉酒香古代言情:[bkid=217378,bknae=《医路妖娆》] 防火防盗防表哥,行医谈情种药田 第40章 旧地 “小妹!”一身赭色银鼠皮出锋锦袍,踩着鹿皮靴,脸上犹有倦色嫡舜钦一掀帘子大步走了进来。他眉眼与陶氏略有几分相像,和他这个年纪许多男人一样留了长须,但举手投足间却自有多数读书人所没有一股豪迈爽朗之气。 见着长兄,陶氏红了眼圈,却又强忍住了,堪堪挤出一个笑来,刚一笑,却是一连串咳嗽,她越想忍住越是忍不住,憋得脸红气喘。林谨容姐妹二人忙递水抚胸,眼圈也跟着红了。 陶舜钦脸色顿时一变,紧紧咬住了牙,沉默半晌,待到陶氏停住了咳嗽,方挤了个笑出来:“我适才老太爷那里见着了慎之,见他懂事知礼,心中很欢喜。进来一瞧,两个姑娘也都长大啦。” 林谨容和林谨音忙喊了声:“舅舅。”舅甥三人目光交汇,都看明白了彼此心意。 寒暄几句,陶氏便开始赶人:“我有话要和你舅舅说,阿音去和龚妈妈说,叫她给舅老爷准备舅老爷爱吃小鸡元鱼羹;囡囡要出门做客,时辰不早,赶紧去了!别等其他人来催!” 林谨容无奈,只得带了荔枝、桂圆,与林五等人汇合,迎着大雪登车往陆家而去。 林五与林谨容坐一张车,上车就亲亲热热地抱了林谨容胳膊讨好卖乖:“四姐,你终于能跟我们一起出门了,我太高兴啦。上次二表哥请了吴二哥他们去做客,吴二哥吹埙,我觉得他其实没你吹得好,六妹和七妹却偏说他比你吹得好。今日若有机会,你正好和吴二哥比个高低。” 林谨容心不焉地道:“我本就没吴二哥吹得好。”她倒也不是谦虚,吴襄这才名非是浪得虚名,她之前真从来就没吴襄吹得好,二人比试过好几场,她从来就没赢过。虽又经历了这些年,她却也没有信心能超过吴襄。 林五侧头看着林谨容细白如瓷肌肤和两条纤长如画眉,欲言又止——不是,陆缄和陆纶就坚持认为林谨容比吴襄吹得好。陆纶她相信是偏心,但陆缄说好一定就有他道理里面。但她是不会和林谨容说这事,她总是觉着林谨容离陆缄越远越好。 马车走走停停,终于陆家二门外停了下来。有婆子外头撑起青布大伞,笑道:“雪可大,冷得紧,姑娘们系紧了披风,仔细脚下!” 林谨容扶着荔枝手下了马车,抬眼看着大雪纷飞中,熟悉而又陌生陆家大院,眼里心头白茫茫一片。 陆家与林家一样,都是从老宅上逐渐扩建起来,百年老树随处可见,一样精巧细致,一样人丁兴旺。她这里消磨了近六年光阴,一草一木,一石一墙皆是回忆,曾经有过甜蜜,也曾经有过哀伤,但经过岁月洗练之后,那些甜蜜反而比哀伤让人哀伤。 人大抵都是这样,喜欢回忆成功和喜悦,不喜欢回忆失败和悲伤,她也是如此。这个地方见证了她所有失败和窘迫,她想有一天,她可以无畏地面对她从前,就从现开始。 前头领队林三少文氏细声细气地吩咐伺候众丫鬟:“天气冷,雪大,好生伺候姑娘们,不要着了凉。” 给她撑伞婆子语调欢地道:“三少莫担忧。昨儿晚上太太看了天色就说恐要下雪,特意吩咐把听雪阁火龙烧起来。烧了一天一夜,热乎着呢。这会儿姑娘们觉得冷,等进去,怕是穿着大毛衣裳都会觉得热。” 给林谨容撑伞另一个婆子也笑道:“要说今日太太开这暖炉会,真真是选好地方好日子,天降瑞雪,听雪阁外头腊梅也开得好极了,真是香。” “哦。”林谨容是知晓听雪阁外梅,不但有腊梅,还有红梅,可以从初冬一直开到冬末。她刚嫁过来那一年,也曾和陆缄里面夤夜听雪,又从梅上扫了雪埋入树下,留作烹茶之用。但第二年,那装满了雪水翁却被人给忘了。 林五突然望着林谨容嫣然一笑:“四姐姐,真挺香。上一次陆二哥还领了我去扫腊梅上雪。那雪是香,他说明年烹茶给我喝。” 林谨容瞟了林五一眼,淡淡地笑了。其他她也许会争,但这个人,她一定不会争,非但如此,今日她还要做一件让林玉珍和陆云讨厌自己事情。 林五觉得自己小心思林谨容那清亮目光下有些无所遁形,竟不敢再与林谨容对视。却听身后林七突地一笑:“哎呦,这么一说,我也想喝梅上扫下雪水烹茶呢……四姐姐,你那么爱茶,不知你那里有没有这样水?” 林六道:“算啦,四姐姐那里就算是有,滋味儿和姑母家这个必然也不一样。” 林七道:“那我得去和姑母说,请二表哥烹茶给五姐喝时候,也捎带上我们。” 林六捂着嘴笑:“这丫头,就连杯雪水烹茶也要叫似地去和人要,你真是我们林家姑娘?也真好意思。别说我认识你哦!” 双胞胎你一句我一句冷嘲热讽地说得热闹,林五却听得怒火中烧,僵着脸道:“六妹和七妹说话真有趣……” 林六和林七同时哈哈一笑,齐声道:“可不是有趣?” 文氏蹙了眉头道:“谨言慎行!” 几个女孩子方悻悻地住了口。 不多时,一股腊梅特有幽香扑鼻而来,这意味着听雪阁要到了。林谨容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地理了理腰间宝石流苏禁步,回头去看。 但见一团雪呼啸而来,狠狠砸给她撑伞婆子肩头上。那婆子“哎呦”了一声,转过头去看,却又被紧随而来另一团雪砸了胸前。 敢这院子里如此胡来,除了陆纶,再不作第二人想。那婆子一边去抖衣上雪,一边大声道:“五少爷,休要玩闹,当心惊了客人!”话音未落,又是一团雪迎着她面门飞来,惊得她什么都顾不得,赶紧举了手里伞去挡雪。 雪团团得松,砸伞面上四处溅开,落林谨容脖子里,冷得她打了个激灵。荔枝和桂圆忙凑上前去,替林谨容清理脖子里雪。 那婆子忙告罪:“奴婢该死!”又抱怨,“这五少爷真是顽劣!” 林谨容笑道:“不妨事。”当年也是如此,陆纶这团雪要再不出现,她还觉得奇怪呢。她目光一转,就不远处冬青树后发现了一身蓝衣,探头探脑,耳朵上带着两个毛茸茸护耳陆纶。看得出他是早有准备,脚下堆了一大堆雪团,就等着她们过来好发动袭击。 陆纶得意地朝林谨容挤挤眼睛,两手一扬,又是两团雪呼啸着飞了过来,这次是朝着林谨容。前世时林谨容被这个不知轻重傻小子把脸都给打肿了,害得她受嘲笑,这次她早有防备,赶紧抓着那婆子伞给挡住了。 林六和林七哈哈大笑,纷纷拍手道:“好玩儿,真好玩儿!”边笑边弯腰去一旁矮树上抓了雪捏成雪球,朝着雪团飞来方向扔将过去。 林五爪子也有些痒,但记挂着要人前维持自己淑女形象,便生生忍住了,劝道:“咱们别和他疯,当心让人瞧见了笑话!” 林六和林七根本不理她,不但自己抓雪,还命丫头也帮忙。文氏根本拦不住,索性不管。 一团团雪呼啸着朝陆纶那个方向飞过去,陆纶抵挡了一阵,不敌,顾不上准头,疯子一般地乱抛着雪团,大喊道:“你们仗着人多耍赖皮!不许叫丫头帮忙!” “就许你叫小厮替你捏雪团!”林七瞄准了,“啪”地一下正好砸中陆纶额头,得意地拍着手道:“臭黑胖子,叫你骂我!害得我被罚!” 陆纶其实是个挺大度人,也不生气,只扔了一团雪过来,大声道:“林七小气鬼,我都忘了你还记着。” “所以你又来闯祸了?上次被罚跪事情都忘了?看我不和父亲说!”冬青树后突然钻出几个少年来,正是陆缄、吴襄、陆经等人。出声是陆经,说话间他一只手已然去揪陆纶耳朵。 “白胖子!告嘴狗!”陆纶轻巧躲过,朝他做了个鬼脸,招呼了一声:“六弟,我们走!”众人方见冬青树后站起一个矮小瘦弱,脸色苍白,裹得如同一只小熊般,约有**岁男孩子来,脸上含着笑,怯怯地朝女孩子们看了一眼,跟着陆纶往远处跑了。 林谨容看得分明,那小男孩正是陆家三房唯一剩下一个男丁,陆缄亲弟弟陆缮。这孩子自小体弱多病,每年补药不知要吃多少,带得格外娇宠,虽是亲兄弟,却从不喜欢和陆缄接触,只爱和混世魔王一样陆纶亲近。 陆经大叫:“老五,你又教六弟做坏事!他身子不好,你却让他玩雪,三婶娘要是知道……” 陆缄突然打断他道:“三弟言差了,小孩子顽皮算什么做坏事?表妹们也不会和他计较。六弟身子不好,正该多动动才是。”然后朝林家女眷这边抱拳行了一礼,“母亲听雪阁里候着表嫂和妹妹们,各位请便。” 众人皆是一笑,回了礼后便继续往前走。双胞胎把眼去看林五,但见林五频频回头,不由嗤笑一声,林五面上微红,垂了眼不语。 ————友情推书———— zlngnet推荐桂仁[bkid=215193,bknae=《家有鲜妻》]本文已肥,欢迎来宰。作者坑品优良,zlngnet迅速。一句话简介:纨绔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按下头。 第41章 斗茶(一) 与外面雪纷飞不同,听雪阁里一派热闹,暖香扑鼻。kxnet临窗布置了个小戏台,一个扮相端正女伎人说唱崖词,说是豪侠张义传。 林玉珍春风满面地与一群妇人围坐一处,边听边低声说笑。陆云也领了几个年龄差不多小女孩儿,坐另一处,一边吃零食,一边叽叽呱呱地说个不休。 见文氏领着林家姐妹进来,林玉珍、陆云纷纷招呼她们过去坐。林玉珍心情很好,亲切地问女孩子们路上可冷,又问林谨容陶氏身子可好些了,林谨音为何不来? “舅舅家来送冬至礼,姐姐不好出门,叫我替她向姑母和表妹赔罪。”林谨容目光一扫,就从满屋子人中瞧出今日这些人中谁是主宾。 林玉珍左手边坐着那个五短身材,穿银鼠皮出锋檀色小袖对襟旋袄,郁金香百褶裙,梳大盘髻,插着金钏,眉目浅淡妇人是平洲知州夫人宋氏;右手边颧骨微高,梳凤髻,穿青莲色镶银鼠皮小袖对襟旋袄,青色百褶裙是吴家大太太,吴襄母亲杨氏。 而陆云紧紧挨着那个穿丁香色镶麝鼠皮袄子,丫髻上插了金珠,耳畔红宝石耳坠,巧笑嫣然女孩子是吴襄表妹,杨氏内侄女杨茉。此时这二人都忙着照顾一个才七八岁,穿着大红袄子,梳丫髻,白白胖胖小丫头。这小丫头,自是知州家女公子苏真真了。另外还有几家相熟女孩子们,但与林谨容都不过是点头之交。 这情形与当年何等相似!想必接下来林玉珍就是要陆云表演分茶之技了。林谨容垂眸沉思间,只听林玉珍笑道:“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三丫头。” 一旁杨氏却来了兴趣:“你舅舅到了?都有谁来了?” 陶舜钦是吴家女婿,倘若不是陶氏有事,陶舜钦父子还该先往吴家去拜会了吴家二老才往林家来。林谨容便朝杨氏甜甜一笑,低声解释道:“舅舅和大表哥都来了。因着家母身体不好,托他们请了大夫来,便先送大夫去了我家。怕是要稍晚才能去给府上给老太爷、老太太问安。” “这孩子心真细。”杨氏微笑着细细打量林谨容,同林玉珍道:“你们林家姑娘就是长得招人疼。” “您又夸她们。”林玉珍不由细细打量林谨容。林谨容今日穿是一件海棠红流云纹灰鼠皮出锋袄子,下面系着蓝色百褶裙,双丫髻上几朵珠,耳畔金丁香,唯一比较打眼首饰就是裙旁系着宝石流苏禁步。论穿着,她并不比林家其他姑娘们出挑,可配上她那长眉秀目,瓷白细腻肌肤,沉静文秀表情,站那里就是显眼,把屋子里其他小姑娘们都给比了下去。 林玉珍突然莫名地就有些不高兴,指指陆云那边,道:“过去和你妹妹她们一道玩儿罢,不是外人家中,想要吃什么,只管和丫鬟们说。” 林谨容对林玉珍熟悉得紧,一看她这故作大方,实则有些不耐姿态,就知她莫名又不高兴上了。却不复从前那种一见到她不高兴,就害怕忐忑到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心情,只微微一笑,行了一礼,翩然退下。 待入了座,女孩子们你衣裳好看,她手钏别致,哪里胭脂水粉精致,谁家糕点好吃闲侃了一歇,陆云看了林五一眼,林五便轻轻一笑:“云妹妹,听说江南也爱作斗茶之戏,不知是真是假?” 陆云便温和一笑:“是有这么一回事。” 林五便道:“那么你从江南来,想是必然精通罢?我倒好奇了,那江南与我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不同?我可听人说,你是经过名师指点,可否让我们开一开眼界?” 凡是有点心眼人,都能明白这是陆云要当众表演才艺前奏。 杨茉虽不是吴家人,却常常住吴家,与林谨容也算是相熟,闻言便心领神会地朝林谨容一笑。林谨容回了她一笑便垂下了眼眸,林玉珍为了这唯一女儿真是煞费苦心。 这分茶之技,斗茶之风,本朝正是盛行,被视为一项极为高雅活动。且不说文人雅士,闺中贵女之间盛行,就是宫廷之中,市井之间,也是盛行得很。文雅之人,莫不以自己有一手好茶技而骄傲,陆云若是真能技惊四座,很就能平洲士子间出名了。 只听陆云谦虚推辞:“哎呀,我虽然会一点,但难登大雅之堂,不行,还是不要让我当众丢丑了吧?” 林五便道:“云妹妹,你还谦虚什么?来吧,来吧,姐妹们难得有机会一聚,让我们瞧瞧?” 林七记仇,自上次陆纶骂她死女人,陆云跟着笑话她,禁足出来之后发现陆云与林五走得极近,还林老太面前挤占了她一席之地后,她就讨厌上了陆云和林五,看她们什么都不顺眼。因此便鄙夷地撞了撞林六胳膊,小声道:“真没趣,又拍马屁。就她什么都知道。不就是分个茶么?还是名师指点过,四姐也没见什么名师指点,不照样能分?故弄玄虚。” 林六要奸一些,忙掐掐她胳膊,小声道:“别说了。” “算了,看不惯我就不看,行了么?”林七就撅了嘴低头剥香瓜子,不再言语。 林谨容睫毛颤了颤,抬眼插话道:“云表妹,难得姐妹们都有雅兴,你就勉为其难,让我们一饱眼福好了。” 陆云还要再推上一推,林五已然起身走到林玉珍面前笑道:“姑母,我们听说云表妹会江南分茶之技,想看一看,尝一尝。可她害羞,硬是不肯,姑母,您发句话,让她别躲懒!” 林五这样人才正是林玉珍这会儿需要,林玉珍当下就笑弯了眉眼,偏要假意谦虚:“她会什么?别让她丢我脸了。” 此话一出,杨氏和宋氏都纷纷劝道:“让我们也开开眼界呗。这样小气地把自家闺女好处掩藏着,是怕我们和你抢女儿还是怎么地?” 林玉珍便掩口而笑:“你们这些贫嘴,说得我忒小气。好吧,小孩子玩意儿,当不得真,可不兴笑话她。” 众人都道:“怎会笑她?我们自己就不是什么精通,无非就是看个热闹,饱饱口福而已。” 陆云起身,正了正鬓发,理了理自家那条耀眼贵重洒金榴裙,又抚了抚裙边垂着洁白无瑕羊脂玉环佩,含着笑给众人行礼:“我技艺不精,就是给各位伯母婶娘、姐妹们凑个趣儿,不当之处还请不要笑话我。” 众人都笑道:“谁能笑话你,只管放开了手脚。” 红还须绿叶扶,陆云一人就算是分出一朵来,没有陪衬也显不出她好,反而显得太明显。林玉珍扫了众人一眼,道:“其他孩子们也一并玩玩。我们来作评判,谁水痕先露了就是输。既是斗茶,不能没有彩头,我便出头上这枝水精双莲钗子。”言毕果真从头上拔下一枝水精双莲钗子来,那钗子雕工精细,晶莹通透,不是俗物,少说也要值几万钱。她如此大手笔,显然对陆云分茶之技信心十足。 那知州夫人宋氏本是京城人氏,见多识广,闻言便从头上拔了一枝紫金凤头衔珠钗,豪爽地往面前茶床上放了,道:“我便出这枝紫金凤头钗,这钗虽不值什么钱,却是京中唐家金银铺老匠人出。就当是个鲜玩意儿,给姑娘们玩玩。” 杨氏也笑,将头上一枝莹润玉燕钗取下,轻轻道:“我也凑个趣。” 其他陪坐女眷们便也纷纷解囊,东西多寡不一,都是些精致小玩意儿。 女孩子们一个看着一个,就是没有人主动出头。林谨容半点不操心,林玉珍早就安排妥当,怎会出意外?片刻后,就有陆家偏支一个叫陆扬儿女孩子从一旁起身笑道:“我闲时也爱玩一玩,不如我来凑这个趣。” 林谨容便轻轻捅了捅杨茉:“你也分得好茶,不去试试?”当年杨茉也是与陆云斗茶人之一,但她们都不是陆云对手。 杨茉受家风影响,同样自诩是个雅人,且那里头还有自家姑母一根头钗里面,不该白白便宜了外人。因而她早就跃跃欲试,就算是林谨容不劝她,她也要去,只是此刻林谨容这样劝她,推她出去,她出场就显得顺理成章,而非是刻意与人争强出风头。投桃报李,她便也邀请林谨容:“我记得你也爱好此道,我们一起去?” 从前林谨容因着自家父母关系,自来谨言慎行,就怕惹祸上身,这种场合几乎都是悄无声息地坐一旁做看客,所以当年她即便自信陆云非是她对手,却也不曾招人嫌去参与。可这一次么,她却是存了不良之心,有心砸陆云场子,要叫林玉珍和陆云恨上她。当下便垂了头低笑道:“江南雅士多,云表妹从江南来,见识宽广,又是名家指点过,我技艺不精,不敢去呢,只怕白白丢丑。” 杨茉一听,那争强好胜之心越发起来,微微竖了眉头,低声道:“你好没道理!明明不比别人差,万事偏要先低一头,还没比就认输了,真是没出息!这性子真叫人郁闷,我实忍不住了,你参加也得参加,不参加也得参加。” ———— 起点搞了个年终盛典,评啥年度受欢迎作者啊,年度作品啥,类个啥,书友们就别浪费钱去投了,如果真想给,不如给我打赏或者给俺书投成pk票,实惠,嘿嘿 下面是友情推书: 夜姗阑[bkid=2nae=《望族庶女》]重生路途多坎坷,她也要坚持地走下去…… 第42章 斗茶(二) 事情按着她算计方向发展,杨茉果然要逼着她一起参加,林谨容却是怔了,原来从前她旁人眼里就是这样窝囊让人生闷气人么?正思量间,杨茉已然一把将她扯了起来,大声笑道:“还有我们呢。7k7k1我们也来凑这个热闹!就不知陆家大伯母可备得有多余茶具?” 杨茉会起身迎战,原林玉珍意料之中,唯有林谨容倒真是意外。林玉珍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家这个侄女儿,但见她被杨茉紧紧扯着,神色间还有些怔忪,便知是被杨茉给绑着强行来。便暗忖道,这个侄女虽听说吹得好埙,也爱分茶,才名却不显,想来长日关那家中,接触人也不多,没甚见识,也不会有多出彩。 当下便也不当回事,笑道:“有,有,怎会没有?布置起来!人多才热闹呢,还有没有要参加啊?”见再无人应答,便同杨氏道:“你家茉茉真是爽朗性子!我看着就喜欢。” 杨氏含笑看着侄女,淡淡地道:“她么,半点不知轻重,今日就让阿云好生好生教训她一回,好叫她认得山外有山,人外人有人,收了这份骄狂之心。” 林玉珍对陆云信心满满,却道:“什么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啊,分明就是小孩子之间玩闹,当不得真。” 说话间,早有人将戏台上说唱崖词女伎请了下去,很就将锦席、瘿子木茶床、竹茶焙、银茶笼、金砧椎、建州兔毫盏、金茶钤、银茶碾、蜀东川鹅溪画绢茶罗、金茶匙、金汤瓶等物流水般地厅堂正中设下。 陆云丫鬟捧上一只小小白瓷盆里净了手,青瓷香炉里焚上香,唇边带了一丝恰到好处微笑,探身请陆扬儿、杨茉、林谨容:“几位姐姐请。” 林谨容抬步起身,衣角却被人轻轻扯住,她低头,但见林六含笑看着她,低声道:“四姐姐,我刚才和七妹赌你们谁会赢,你不会让我输吧?” 林七将一颗瓜子仁扔进嘴里,道:“四姐,你理她,她赌你输呢!你得赢,气死她。” 林谨容目光从双胞胎酷似脸上缓缓扫过,林七照旧跋扈嚣张,林六惯常叼美中带着算计挑拨,但目都是一样,要她赢,搅了这场戏。具体原因不可考,但林六从来不会吃亏就是了,当即也不答话,淡笑着从林六手里抽了衣角,往前走去。 众人落座,林谨容将茶具和水、茶一一看过来。但见面前茶具无一不是极品专用之器,水是惠山泉,茶是贡品龙凤团,几个女孩子东西都一般无二,并未其中作任何假,可见林玉珍母女是何等有信心。 陆云多年前就不是她对手,如今就不是了。林谨容看了粉面生春陆云一眼,暗道一声对不起了。手微微一扬,自有伺候惯了荔枝上前帮忙。林谨容沉淀了心思,神色专注,手下沉稳,心中眼里唯有茶事。炙茶、碾茶、罗茶、候汤、熁茶,诸事齐备,一手执筅,一手注汤。 一汤环注盏畔,搅动茶膏,量茶受汤,随汤击拂,手轻筅重,指绕腕簇,少倾,泡沫四起,如同疏星皎月,灿然而生。二汤自茶面注水,周回一线,急注急止,用力击拂,茶面色泽渐开,泡沫如同珠玉磊落;三汤注水如二汤,击拂轻匀周环,表里洞彻,泡沫已如粟纹蟹眼,四处泛起,茶色已然透出十之六七;死水少,使筅稍慢,范围渐宽,茶面华彩焕然,泡沫如同轻云渐生;五汤水稍多,筅轻盈透达,拂以敛之,茶沫犹如结霭凝雪,茶香四散;六汤缓绕拂动,乳点勃然;七汤轻清重浊,稀稠得中,乳雾汹涌,溢盏而起,周回凝而不动。 林谨容全神贯注,一气呵成,手微扬处已然结束,汤中灿然开了一朵梅,乳气蒸腾中,似真似幻。全场鸦雀无声,转瞬发出一阵低低轻叹。那陆扬儿早已停下动作,全神贯注地看向林谨容这边,杨茉哈哈一笑,弃了茶筅,道:“我认输了。”只剩下陆云绯红了脸,仍固执地盯着自家面前那盏茶,只盼其上道不要早早散去,多坚持得一会儿。 因为林玉珍早已说过,先露出水痕者输,并不包含谁能幻出草山脉等物象,因而众人都不好先下评判,道是谁输谁赢。 须臾,林谨容茶盏中那朵梅渐渐散灭,只余白色汤。又过了些时候,不知是谁低声道:“露出水痕了!”接着陆云那边发出了一声环佩轻响,陆云抬起头来,微微红着眼,挤出一个有些惨淡笑,着声音道:“我输了,四表姐真人不露相,真好技艺!” 林谨容轻叹一声,虽然有些作弊,但前世她这个年龄时虽凝聚不出梅,却也能比陆云多坚持些时候,所以她脸上倒也没什么愧色,只露出些许不安,小声而清晰地道:“云妹妹承让!我也是侥幸。” 陆云勉强一笑,垂眸低声道:“是我技不如人,姐姐不必自谦。”她年纪尚小,被人砸场,能有此气量已是不易,因而众人倒对她生了几分怜悯和佩服。只是输赢胜负自有道理,她确不如林谨容,以林谨容这个年纪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可以说算是天才,赢得相当漂亮。 所有人都看着林玉珍。 林玉珍眼睛死死盯着林谨容,忽尔露出一个钢刀一样刮骨笑来,缓缓道:“真是个好姑娘!”虽然她已经极力掩盖,但语调僵硬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双胞胎兴奋地眨着眼睛,林五和文氏则回头责怪地看着林谨容,怨她为什么要抢陆云风头。 林谨容垂着眼,一脸不安和内疚。心里却是暗喜,她坏了林玉珍事,林玉珍这回算是真正恨上她了。想必以后陆家再请客,不管她来或是不来,都不会再有人强迫她了。真好。 忽听知州夫人宋氏“哈”地一声笑出来,大声道:“几个都是好姑娘!林四姑娘技高一筹,胜不生骄;陆三姑娘大气有量,假以时日,必有大成;杨姑娘豪爽利落,都是好姑娘!” 她这一席话冲散了席间尴尬,杨氏也跟着笑骂杨茉:“这丫头不懂事,技艺不精,偏爱瞎凑热闹,扰了大家清净,白给你们看她笑话!还夸她呢,依我看,该骂她才是。”这话带了几分隐含歉疚,是为了适才杨茉硬拉了林谨容参加斗茶,坏了林玉珍母女盘算而说给林玉珍听。 林玉珍已经缓过神来,双目直视林谨容,做了一副浑不意大气样,慈爱地笑道:“乖侄女儿过来!待姑母把这彩头亲手给你。” 林谨容本不是为了那些金玉之物,见好就收,当下上前盈盈一礼,笑道:“我今日虽然赢了,但实属侥幸,不好意思拿诸位长辈东西。” 好个骄狂不知进退东西!就和她那个娘一样,半点吃不得亏,半点不肯让人。往日里还真没看出来。林玉珍唇角含了一丝讽刺,语气却亲切得很:“你这孩子,不管如何,你赢了就是赢了,拿出来东西哪里有拿回去道理?你有出息,姑母是高兴。别不懂事,过来拿去,别这样,一点不大方。” 如果是赢了其他人,林谨容相信林玉珍一定非常高兴,可她赢人是林玉珍心肝宝贝,命根子。林玉珍气量狭窄,此时笑得有多亲切,就有多讨厌她。既然说不拿东西就是不大方,就是小家子气,那她就敬谢不敏了。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几万钱呢。 林谨容便笑着上前,林玉珍带了几分不甘和愤恨,不舍地取了那枝钗子,肉痛地递林谨容手里。 这一瞬间,林谨容非常想让林玉珍手“滑”了,把这名贵水精钗掉地上给摔个粉碎,就似前世林玉珍“手滑”,把她奉上茶盏给摔了之后又骂她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一般。但念着那太过明显,是给陶氏树敌,也平白让座这些女眷们看笑话,对自己将来亦有影响,只得忍了,行礼谢过林玉珍。 林玉珍带了头,杨氏、宋氏等纷纷兑现诺言,各自把自家彩头交给林谨容,林谨容一一行礼谢过,交给荔枝,迎着各式各样目光自退回原来座位坐下。 杨氏为了弥补杨茉无意之中犯下错误,又道听说陆云师从名家,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何不让大家看看?林玉珍假意推辞了几回,方叫人铺了纸笔,让陆云画画写字。 第43章 落梅(一) 这一回林玉珍再不敢冒险去找绿叶来衬陆云这朵红,众人也识趣,纷纷静观陆云写字作画。lanhen陆云强打起精神,势必要扳回一局,当场画了墨梅,还题了一句她自己做四言诗。 凭心而论,以她这个年纪,算是不错了,看得出确下了苦工,也有灵气。于是众人加倍称赞她,林玉珍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笑容,热情地招呼众人继续吃茶听崖词。 趁着热闹,林五板着脸过来同林谨容道:“四姐姐,你来,我有事要和你说。” 林谨容看清林五神色,微微有些吃惊。 林五义愤填膺,一脸不平。林谨容彻底失了林玉珍和陆云欢心,她本该高兴,可那是对她本人没有影响情况下,而此刻,她讨厌人就是林谨容了。 林五喜欢陆缄真就到了这个地步?甚至不惜来给陆云当打手?林谨容惊异过后,反倒有些好笑:“五妹妹有什么事?” 林五气呼呼地道:“我有事要问你,你来不来?要不来以后就别求我帮你忙。” 荔枝闻言,极其生气,这五姑娘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好似她帮了林谨容多少忙似,有心要护着林谨容,怎奈身份低微,场合特殊,她若真是开了这个口才真是让人看林谨容笑话,故而只得紧紧贴着林谨容,紧张地看着林五。 双胞胎一旁磕着瓜子,双目含笑,等着看戏。 杨茉淡淡扫了林五一眼,眼里露出几分了然和讥诮,轻扯林谨容袖子,低声道:“眼红了,别理她!” 林谨容垂了眸子,沉默片刻,抬眼看着林五淡淡一笑:“好。”然后默然抚了抚杨茉肩头,率先往外而去。 出了听雪阁,林五一边系披风,一边指着前头腊梅林:“我们去那里。”又寒了脸对着跟上来荔枝、信儿等人道:“你们都留这里,不许跟去。”然后一马当先,往前而去。 林五不怀好意,很生气,荔枝和桂圆都能看得出来二人不由担忧地询问林谨容意思:“姑娘?” 林谨容无所谓地朝她们一笑:“你们这里等着,没有事。”言罢也紧了紧自家银蓝色披风,默然相随。 此时雪已然小了,腊梅林里静悄悄一片,枝头腊梅吐露芬芳,地上雪如碎玉。那雪已有两寸许,脚一踩就咯吱作响。 林五闷着头气呼呼地往前走,林谨容却提着裙子,两脚脚尖挨后跟,让脚下小鹿皮靴子雪地上踩成了长长无缝隙一条线,回头一看,犹如雪缎上用黑丝线绣了一道边,不由微微一笑。 林五行至梅林深处一株梅树下站定了,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板着脸道:“四姐姐!你太不懂事了!”话音未落,就看清楚了林谨容举动,一张粉脸由红转白,愈加愤怒,声音也高昂起来:“四姐姐,你看看你样子!” 林谨容站定了,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林五:“我样子怎么了?我什么地方得罪五妹了么?你干什么这么生气?” 她黝黑眼珠子映着地上雪光,微微发蓝,有一种冰一样寒意,淡粉色唇角微微翘着,带了几分洞悉一切讥诮。 这样林谨容,陌生得紧,是林五从来不曾见过,她有些疑惑,又有些下意识害怕,但长久以来都很好自我感觉让她终是把想说话毫不停滞地说了出来:“你当然没有得罪我。可你做错事情了,你忘了出门前祖母交代我们话了么?你瞧瞧你,哪有半分大家闺秀样子?” “祖母说,要我们切记谦和守礼,是不是?”林谨容探手摘下离她近一朵半开腊梅,指尖轻轻把玩,“那么,我没有谦和守礼么?我有什么地方不像大家闺秀?虽然你是妹妹,但只要你说得出道理来,我这个做姐姐就听得进去。五妹只管说来我听。” 林五有些羞恼,不知是恨林谨容这种轻慢不把她当回事惮度,还是恨林谨容讥讽她这个做妹妹不懂规矩,教训姐姐。不由恨道:“你明知今日这暖炉会是姑母特意为了云表妹准备,不帮忙也就算了,为何还要跳出来捣乱?你倒是风光了,却害得姑母生气,云表妹伤心。姑母和云表妹大度,不和你计较,你却不知歉悔,还坐那里和人谈笑自若,自鸣得意,实太过分了!” “原来五妹是为了这个生气。”林谨容眼皮不动,沉声道:“如果是说今日之事,我却不是故意。过程你再清楚不过,姑母和云表妹也没说怪我,偏你要怪我。要说我自鸣得意,那也是你自己幻想。” 林五跺脚恨道:“你敢说不是故意?就算是参加斗茶不是出于你本意,那你后来为什么要故意弄出那朵梅来欺负云表妹?可见你就是故意!你居心不良!你就是想出风头!” 早前林玉珍交代她做今日这事儿时候,可是握着她手语重心长地夸她是懂事好孩子,说喜欢她了。现可好,她不但寸功未立,还犯了错。一想到林玉珍过后可能会怨怪她——明知林谨容茶艺高强也不提前说说,不拦着……还有,一个平日里什么都不如她人,突然之间就比她高出了许多,叫她怎么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林五心里莫名慌张生气。 “五妹。”林谨容自是不会承认她就是故意,只叹道:“你错怪我了。云表妹与我无冤无仇,我怎会去欺负她?居心不良这个罪名是大了,得罪姑母和表妹对我又有什么好处?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笨,做起事来就是一根筋,专心专意只想做好,其他都想不到。当时什么都没想,自然而然就成了,其实我也后悔害怕,可是来不及了,所以我才说不要那些彩头了,也说明是侥幸,可是错已酿成,姑母非要给我,我也没法子,总不能再驳了姑母面子。” 林谨容原是好似有点笨,可上次林老太寿宴时她做那些事情,就连自家母亲都说她贼精,平日看不出来,这事儿怎可能是无意?分明是策划已久。林五恨恨:“我管你是怎么地,你必须去同姑母和云表妹道歉。不然看我回去不和祖母说,以后再不要你出来做客!害得姑母连着我们都不喜欢了。”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 “你别哭了,若是让人看见,我说不清楚啦。”林谨容将手里那朵腊梅两下揉烂,扔雪地上:“我这就去和姑母、云表妹赔礼道歉。告诉她们,这事儿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言罢一旋身,转身就走。 林五忙喊道:“你站住!没叫你这时候去。你是嫌你添乱还不够啊?”这时候去了不等于当众打林玉珍和陆云嘴巴么?林谨容这个阴险要再当众说出是自己让她去,自己可就彻底完了! 林谨容便站住了脚步,皱了眉头淡淡看着林五:“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到底想要我怎样呢?五妹,我平时总让着你,但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哎呦呦,原来温柔端庄贤淑五姐这么凶啊,都教训欺负起四姐来了。”双胞胎嬉笑着从后头沿着二人脚印缓步而来,往林谨容身后站定了,林六照旧只笑不说话,林七则闲闲地道:“四姐,你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生气吧?我说给你听。有一种人,好好人不做,偏要去做摇尾巴狗,狗做不成就反转去咬那个叫她没做好狗人……” “咯吱!”不远处传来一声靴底踩雪地上响声,有一道脚印从远处一直延伸到附近一块山石之后,只见来痕,不见去路,可见人还。林谨容皱了皱眉头,转身就走:“都少说两句吧。今日我做了错事,自会去祖母那里领罚。想跟着我一起受罚,只管继续吵。” 林六眼珠子一转,拉住了还想继续往下说林七,朝着林五甜甜一笑:“五姐姐,刚才姑母派人四处找你呢。” 林五虽然不是很相信,却也不敢不去,只得使劲绞了几下帕子,咬着唇瓣恨恨地瞪了几人一眼,步朝林外奔去。 林六迅速跟上林谨容,笑道:“四姐姐,你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竟然能弄出一朵梅来,好厉害呀,我们从前都不知道。但你就是太傻了,我都赌你输,你偏要赢。这下子,姑母和云表妹都不会喜欢你了。” “我人笨,想不到这么多。”林谨容极其严肃认真地道:“但我其实早就能弄出来了,就是没机会让你们知晓。” “这事儿你虽是无意,但不会就此了了。”林六极好心地道:“姑母和云表妹都是明白人,自不会怪你。可是有个人一定会说你坏话,把所有错都推你身上,你要小心哦。你看,有人来找你了。”言罢指了指前头,拉了林七自往前头去,临行不忘添一句:“好姐姐,我可是站你这边,以后千万记得我今日好。” 第44章 落梅(二) 阿容! 林谨容抬头,但见杨茉牵了知州家女公子,带着荔枝等人笑嘻嘻地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便笑道:你怎么来了? 杨茉道:里头热气太足,我闷得慌,恰好真真想出来走走,我便领她来寻你。lanhen走罢,领我们游游你姑母家这片梅林? 林谨容垂眸笑道:怕是要叫你失望了,我来次数不多,也是不熟。 杨茉便笑道,那又有什么干系?我们随便游游好了。 林谨容本没有心情故地重游,但转眼想到另一个可能,也就从善如流。她是比较喜欢杨茉,杨茉自小受宠,虽然娇憨,却很磊落大气,从来不会欺负她。只杨茉本是江南人,隔年就被接回去等着嫁人了,开始她们还通过几次信,互送礼物,但后来她事事不如意,便渐渐同杨茉断了音讯。能同儿时旧友一起游玩,她也是高兴,何况也许……也不一定————虽然不容易,但出路从来都是要自己谋算,好运不会平白降落到谁身上。 三人漫无目游着,林谨容与杨茉随意说些闲话,那知州家女公子年纪小,静不下来,不喜欢她二人这种方式,便叫丫头跟了,往一旁去玩雪摘梅。 杨茉笑道,一段日子不见,你分茶技艺又高超了许多,我是追不上你了。怎么练?教教我,让我也得瑟一下。 林谨容微微一笑,闺中寂寞无他事,闲来静坐作茶戏,熟能生巧耳。她这话也是真心,前生后世,莫不如此。 因着吴家与陆,陶两家关系,杨茉也是知晓陆林两家一些事,也晓得林谨容处境艰难,闻言不但不猜疑她藏私,还同情地看着她,有些事情你不要放心上。我晓得你不是故意,其实都是怪我。 林谨容那越来越厚脸皮这时终于控制不住地一红,匆忙摆手道,不怪你,是我自己拿捏不好分寸…… 杨茉一按她手,笑道,不必说了,我都明白。你什么都好,就是这性子太憨直太老实了些。又小心翼翼地道,你不会怪我说话鲁直吧? 林谨容摇头,怎么会?这世间事情真是奇怪,有时候外人偏偏比自家亲人还要体贴些。她以前想不明白,此刻却是有些明白了,无论是对一个人好还是坏,都容易习惯成自然,越是亲,越是做得明显,越是苛刻。外人呢,角度不一样,也没有利害关系,所以反而显得热心大方。 杨茉往前一指,你看,我表哥他们那里。 陆缄,吴襄二人一同站不远处一棵大古梅树下,正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梅疏影里,雪地上两个少年俱是身形清雅斯文俊秀。 吴襄戴了个银色小冠,穿件石青色银鼠皮出锋锦袍,脚下踏着黑色皮靴,手里还攀着一枝腊梅,笑容浅淡,姿态风流,不愧于他平洲第一少年才子名头。 陆缄则穿着件青色银鼠皮出锋素锦袍,发髻上简单插了根白玉簪,腰间系着青色丝绦白玉佩,背着双手,微微侧脸看向林谨容这边。不知是因为天气寒冷缘故,还是衬着雪缘故,他肤色如冷玉,那双眼睛也越发幽黑。他并没有吴襄那样形于色风流锋芒,却犹如雪地里一枝竹,让人过目后再难相忘。 林谨容目光从他二人面上缓缓扫过,不知道适才躲山石背后偷听她们姐妹几人说话会不会是这其中谁? 二哥,你们也这里踏雪看梅?杨茉携了林谨容手,笑吟吟地迎上去,歪着头看向陆缄,言语道,你就是陆缄?我是杨茉,吴襄表妹,也是从江南来。 陆缄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浅浅笑来,幸会。 难怪得林家姐妹都疯了,杨茉微微一愣神,随即松开林谨容手,背着手围着陆缄绕了一圈,站定了,摸了摸鼻子,回头看着林谨容微微一笑,却不作任何言论。 林谨容却晓得她意思,便不怀好意地回了杨茉一个外人看来有些莫明其妙笑,若是其他普通少年男子,被两个少女围观,还发出如此诡异笑容,就算是不恼也会好奇,偏陆缄只是初时露出一丝莫名,随即就只静静看了二人一眼,随她二人去瞧,此外脸上并无多余表情,从容自如。 倒是吴襄看不过去,笑骂道,杨茉,你又调皮捣蛋! 我就是好奇你这位刚回来就才名显赫好友是个什么样子嘛。杨茉噘嘴,二哥,你就只会骂我调皮捣蛋,就不会学着夸我两句么? 吴襄松了手中腊梅,看看一旁静静伫立林谨容,道,你自己不争气,还想要夸赞?也怪好意思,适才你又闯祸了吧? 二哥你过来!杨茉不期他已知晓适才斗茶事情,收了刚才那种故意捣乱调皮神色,有些不自瞟了瞟陆缄,跑过去扯了吴襄站到一旁,低声道,你当着人家说这个做什么?我是闯祸了,但我可不是故意害林四。 吴襄轻狂一笑,我并没有怪你意思,他们家既然敢叫人斗茶,就该做好输准备,让人承让才能得到才名,不如狗屎! 杨茉无声大笑,并不嫌他粗鲁,反而使劲拍着他肩膀,笑道,也只有你才敢这样狂!但陆云气度还是极好,虽然并我还差了那么一点点,我们人家做客,多少都该给主人一点面子才是。你和陆缄是好友,你当着他面提这个,不怕他生气? 吴襄淡然道,他要生气那是他事,我就是这样想,也认为这是对。虽然已经收敛了许多,字里话间毫不掩饰狂意仍然倾泻而出。 杨茉叹道,二哥,你这个性子啊……我也只当着你们会这样。吴襄并不以为意,只看着林谨容背影道,真是没想到林四这半天不出一声气闷丫头竟有这样一手好茶艺。陆缄谘她吹埙也比我吹得好。 杨茉一看他样子,就知道这个骄傲表哥不服气,便眯笑道,要不,你们比试比试?林四要是有点才名,兴许会过得稍微好点。 吴襄淡淡道,你有什么主意? 杨茉道,主意不少,但就是不知道何处有埙,陆云大概是有,但我刚得罪了她,不想和她借。 吴襄一言不发地从袖里掏出两只埙来。 杨茉咬着牙道,我还说人家今日不曾请男客,你怎么巴巴儿地跟了来,还带了埙,是早就打定主意要找机会比这一回吧? 吴襄并不否认,我以前听她吹过,明明不如我。 他兄妹二人那边说悄悄话,这边林谨容专注地看着不远处一朵腊梅,甚至连那腊梅有几个瓣,瓣上筋络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眼睛盯着腊梅,却连不远处苏真真嚷嚷着要丫鬟给折腊梅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忽听得陆缄低声道,四表妹,听说你今日分茶,点出了一朵盛开梅。小小年纪有此大成,你真有本事。语气里竟带了几分佩服之意。 她有本事?她他眼里不从来都是个没用么?她是个没用妻子,不能讨他欢心;她是个没用母亲,不能保护儿子生命;她是个没用儿媳,既不能让他生母和养母和睦共处,也让他亲生父母兄弟防她如防贼;她还是个没用姐姐,经常要劳动他去替她闯祸胞弟说情擦屁股;她甚至不能管住手下丫头,让丫头去爬了他高贵床,侮辱了他。总之,她一塌糊涂,什么用都没有。 林谨容缓缓回头,看着陆缄,带了几分挑衅和敌意:我很抱歉让姑母和表妹难堪了,但我真不是故意。她口里说着抱歉话,脸上骄傲自得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若是林玉珍看见,只怕会想狠狠扇她一巴掌才能解气。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定睛看着林谨容,片刻后才道,你不必抱歉。赢了就赢了,有才能并不是你错。这天下间,唯有才能光华是不该被掩盖。他顿了顿,有些犹豫道,你不必防备我,我不是那样人。 真是好笑,她防备人竟然和她说不必防备他,他不是那样人。林谨容心里突生起一股怒气来,她讥讽地道,那二表哥倒是说说,你觉着我以为你是什么样人?我为何又要防备你? 陆缄没有解释,却用一种同情怜悯目光看着林谨容。 他可怜她!她被他可怜了!还有什么能比被痛恨人可怜伤人自尊?!林谨容恨不得亮出爪子挠破他漂亮脸蛋。但事实证明,她有陶氏暴躁血统,却没有陶氏大无畏勇气。因此林谨容只能直视着陆缄,厌憎而清晰道,别我和套近乎,我讨厌你这种人!自以为什么都知道,其实什么都不知道。虚伪! 第45章 落梅(三) 没有人会喜欢讨厌自己,并莫名践踏自己好意人,林谨容这样态度着实让人吃惊并反感。kxnet陆缄先是一怔,随即皱了眉头沉默地看着林谨容,脸色愈白,眼睛愈黑,嘴唇也紧紧地抿了起来。熟悉他人都知道,他这是生气了表现。 林谨容自然也知道,她迎着陆缄抬起下巴轻蔑地斜睨着他。她从来都不是会才散娇,能撒娇,爱撒娇女子,虽然懦弱安静忍让,却也有她骄傲和自尊,只不过她骄傲和自尊是用沉默和轻蔑眼神来表示。 她还记得,她此时这个表情是陆缄所憎恨,原来她和他还能吵架,她累极无措之时,只要一摆出这个姿势,他就会充满厌憎地摔门而去,她也就能得到片刻宁静。而她今天要做事情,就是让林玉珍、陆云、陆缄从此再不想看到她这个人,所以怎么能惹这几人厌烦她就怎么来。 陆缄却没有显示出林谨容印象中那样激烈愤怒,初那因为被她无端斥骂而产生愤怒过后,眉头越发皱得紧了,还带了一丝困惑。 林谨容也很困惑。他不是应该不屑地冷笑一声,拂袖而去,以后再看到她就避让三尺么?为什么事情不挨着她所想象和谋划继续往下? 你们说什么?扬茉从背后走来,将手轻轻抓住林谨容胳膊,亲热地把下巴放她肩头上,一双慧黠眼睛滴溜溜地二人脸上好奇地转了一圈。意料之中效果不曾收到,林谨容也就十分自然地收回了下巴,回眸无害地朝着杨茶一笑:说刚才斗茶事情呢。眼角斜膘过去,但见陆缄放她脸上目光还没收回去,只是那困惑表情深了。 他大概是没有想到一个人能变脸如此之吧?林谨容暗自冷笑,翻脸如翻书,她这可都是和他学。杨茉也就很聪明地不再追问,而是笑道:刚才有个人说,他听人说你吹埙比他吹得好,他不服气,想和你比试一番,你愿不愿意? 我……林谨容才说了一个字,就被杨茉伸了一根手指按她唇上,摇着头笑道:不准推辞,推辞就是胆小鬼。 胆小鬼。林谨容低头晒然一笑,随即抬头道:其实我比不过吴二哥,且今日不太方便。真是想比,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何必道这一时? 以后?杨茉提高声音:以后我们渐渐大了,哪里还能有现这样容易凑一处见面说话?明年秋天表哥要去太明府应试,只怕是很要关起门来苦读,轻易不得出来。再说他脾气你不是不知道,是目中无人,听不得旁升比他好。择日不如撞日,就是今日了。她压低了声音,你好好地吹,若是胜了他,有了才名。…说不定对你也有些好处,至少你那些妹妹再不敢你面前狂。 林谨容淡淡一笑。天真如扬茉,这个世道女人,并不是仅仅有才就能狂得起来。不过呢,今日她出格事情做得已经太多,并不缺这一桩,索性做到底,再凑个趣本内容zlngnet首发于55b社区也无所谓。林谨容再不看陆缄,扬眉一笑:怎么比? 杨茉道:就是我们几个未免不好玩,人多才热闹。 两位哥哥这里候着,待我们去把姐妹们都邀出来踏雪看梅,然后再来比试。说完大声招呼不远处玩得正高兴崔真真:真真,走了!我们去弄点好吃再米。 崔真真喂了一声,扔了丫鬟跑过来,抓住扬茉手,跟着杨茉、林谨容一道,往听雪阁而去。眼看着听雪阁渐近,杨茉交代林谨容:等会儿你什么都别说,就由我来说。 听雪阁里此时气氛热烈而融洽,林五拉着陆云,与陆扬儿以及其他几个女孩子一道,低声说着什么,个个都是满脸笑容。一见着林谨容三人进来,林五就收了脸上笑容,微微露出些不屑来,陆云睫毛颤了颤,起身热情地招呼:四姐姐、扬姐姐、真真,过来热乎热乎。 杨茉朝她摆了摆手,推林谨容过去:你去暖和暖和,其他都别管。 林谨容也就走过去,毫不避讳地坐了,斜瞟着林五,笑看着陆云,低声遂:云表妹,我……陆云飞地垂了睫毛,打断她话:四姐姐多才多艺,日后还请多教教我才是,莫要藏私。 藏私?林谨容一笑,还未开口,就听得林五同身边人叹道:云表妹心胸真是万里挑一。 众女闻言,虽是面色各异,却哪纷纷点头称是。陆云低垂了眼眸,小声道:你们别再夸我了,愿赌服输才是正理。 林七嘴着牙做出一个痛苦到极点表情来,林六不露声色地掐了她一下,先朝着陆云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别有意味地看了一眼林谨容,示意林谨容看看林五那谄媚相然后表示无奈。 说话间,杨茉笑眯眯地跑过来道:走,走,走,都外头去。此时雪停了,陆家伯母答应梅林里给我们设个席面看雪赏梅,各位伯母婶娘们也都答应了,不怕冷都去。 座女孩子们都是十二三四岁年纪,是活泼好动时候,闻言便都纷纷起身,娇声叫唤伺候丫鬟婆子拿上自家披风和手炉等物,结伴往外头而去。却说吴襄目送着林谨容等人身影渐去,好奇地问陆缄:你怎么得罪林四了? 陆缄摇头:我也不知。他不过是先前偶然看到林五逼林谨容去给林玉珍和陆云道歉,又觉着林谨容被逼得也挺无奈,便暗示她不必担忧,他自会替她向林玉珍周旋而已。谁知却得了这样一个下场,她似对待仇人般对待他,那种厌憎和恨意还不是故意装出来,叫人好生郁闷又奇怪。 少来!不知道?吴襄根本不信:林四脾气品性我清楚,是温厚退让,话又少,是个再沉闷不过性子,爱是息事宁人,怕是惹是生非。长这么大,我只看到过她那日为她七弟发了一回脾气。你要不是狠狠地得罪了她,她又怎会那般待你?她呀,只怕是对待路边叫也比待你客气几分。怕是你早前一个人跑进这林子里来,与林五一道欺负她了罢?一边说还促狭地挤了挤眼。 说他不如叫这话刻薄,与林五一道欺负林谨容这话再配着吴襄那表情是让人十分不喜,陆缄非常不悦,却并不正面解释,只淡淡地扫了吴襄一眼:你不信我话,说她吹埙不如你,非得和她比,我赌你今日一定要输! 吴襄脸上带着淡淡笑,好似浑不意,眼里却闪着两簇火:好!我们就赌上一赌!我若是输了,我那孤本棋谱就是你了!若是赢了……你那套珍本就是我!你敢不敢? 陆缄思忖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吴襄哈哈大笑。仿佛已经看到那套珍贵难得,他四处搜寻许久也不曾披集齐全珍本成了他囊中之物。 陆缄唇边露出一丝几不可见淡笑,吴襄一定会后悔得吐血。想到这里,他又蹙了眉头,林谨容,个个说她温厚沉默,他每次见她都是张牙舞爪,哪怕就是被林五等人相逼,虽然无奈却能看得出她其实并不怕,而是冷眼看笑话。她为何这么讨厌他?是因为林玉珍?还是因为什么原因? 忽见杨茉丫头匆匆奔来,行礼笑道:我们姑娘让奴婢和二少爷说,她们南边竹亭里设了席面。请您吹埙,她好使人来请二位。杨茉考虑得极其周全,双方无意间碰上,总比她毫不遮掩地表现出专程来梅林里与他二人相会,再让林谨容和吴襄比试吹埙合情理。吴襄便笑:这丫头鬼主意真多。从袖里摸出两只埙,仔细看了看,挑了一只出来,将一方雪白丝帕擦了擦,放唇边试了试音,气沉丹田,吹奏起来。陆缄一旁专注地盯着他指法变幻,藏袖里手也不自觉地跟着变幻。吴襄吹到高兴处,无意之中瞟到陆缄小动作,眉头一挑,故意背过身去吹,不叫陆缄看到他指法。 他二人都是年少气盛有才之人,表面上即便交好,其实却也暗暗存了争比之心。好似下棋,吴襄有那孤本谱,自小研习,棋高一着:陆缄却是个温吞缠绵性子,输了一次不要紧,接着下,不停地下,不焦不躁,直到吴襄头晕眼,体力不支输了为止。这明显就是另类耍赖,其他人却都认为这是吴襄耐性不如陆缄才导致。吴襄忿忿巳久,现陆缄又想偷学他吹埙绝技,他就不让陆缄学,除非陆缄求他! 陆缄发现吴襄小动作,也不言语,只垂了眼眸,袖了双手,淡然看向梅林深处。 第46章 听雪 吴襄悄悄侧过脸来张望陆缄动作,见他再不看自己,脸上也没什么生气或是尴尬之类表情,不由又觉着有些无趣,索性又转过身来对着陆缄吹,想引得陆缄再来看,陆缄却再不肯看他一眼了。7k7k1 一曲终了,果然又有小婢踏雪而来,郑重邀请二人:姑娘们都竹亭里围炉赏雪观梅,听闻如此埙声,都很敬佩,有请二位少爷过去凑个热闹。 吴襄收了埙,才踏出一步,就听陆缄沉声道:就以你适才心境,你就已经输了一大截。你必然要输! 他还偏要赢!吴襄微怒,驻足回头看向陆缄,陆缄却已施施然往前自去了。 七八只黄铜大炭盆里头银丝淡炭燃得红彤彤,把这四面透风竹亭里烘得暖意融融。少女们裹着轻裘大氅,怀抱着精致手炉,团团围坐一起说笑。 身后有丫头们伺立挡风,前头有精致美食并热茶,抬眼还可观看雪中美景,鼻端又有腊梅冷香。此情此景,就算是心绪不佳如陆云,林五,也都露出了发自内心微笑。 而梅林深处缓缓走来一双少年是让众人双眼发光。有人含蓄些,只偷偷瞟了一眼就低头微笑,有人胆子大些,借了女伴身形遮挡,一直盯着看。 林五自认为与那二人都沾亲带故,熟悉些,便起身热情招呼,引得众人侧目羡慕,面上眼里不由带了几分超然得意之色。 杨茉突然起身,指定众人对面鹅颈栏杆道:二哥你们坐那里! 吴襄笑笑,也就依言坐了,陆缄自不必说,也是挨了他坐下,男女间泾渭分明,隔着几个大炭盆并茶床,糕点热茶若干。 陆云默不作声,亲手倒了热茶两杯,交与丫鬟送至吴襄和陆缄面前。陆缄捧定热茶暖着手,对她微微一笑,陆云回他一笑,随即飞速地瞟了吴襄一眼,但见吴襄只管望着杨茉使眼色,杨茉却是一副老神样子,便垂了眼眸,盯着面前炭盆,一双素手无意识地扯着手里锦帕。 林五看看她,又看看吴襄,低咳一声,望向杨茉:茉茉? 杨茉方清清嗓子,道:二哥,刚才大家听到你吹埙,都觉得,咳,咳,是哪个天外之音,难得相闻。你能不能再吹一曲给我们听? 女孩子们都期盼地看着吴襄空上平洲第一少年才子。陆云手里锦帕又被绞了几下。 林谨容冷眼旁观,突然觉得,她似乎发现了一件前世所未曾发现过小秘密。 难得吴襄当着这么多女孩子面,再听了杨茉那天外之音小夸赞,却半点不脸红,半点不难为情,坦然一笑,团团作揖:微末小技,扰了诸位清听,实太过惭愧。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只襄一人吹,未免太过无趣,这样罢,我们这边出一人,诸位那边也出一人,分个输赢,可否? 众人都笑了起来,陆云正要开口,林七就抢前头清脆地道:行啊,行啊,我们这边先出我家五姐!她也会吹埙! 于是所有人都看向林五,林五气得脸色绯红,恨恨地看着林七,生硬地道:我不会。这分明就是要她当众出丑。她不过跟着林谨容学了不到半个月,还未入门陶氏就病了,林谨容就再也没心思和时间教她,她会什么? 林六天真无邪地笑:五姐姐,你就别谦虚了,前些日子,我们可是天天都听见你吹埙,哪天早上不吹小半个时辰?你埙还是四姐姐送古埙,是吧?四姐姐?说着就看向林谨容,要林谨容作证样子。 林谨容自不会掺和她们之间小心机,只笑不语。 林五气得咬着唇瓣,委委屈屈,求教地看着陆云:我真是不会,若是其他,我倒也能试试。 陆云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扬眉笑道:吹埙是吴二哥家传技艺,毕竟是少数人才会。吴二哥若是不嫌弃,我愿意奉上瑟曲一首。我虽学艺不精,却也算是熟练。 自不嫌弃,不过那个稍后再说。此刻吴襄满门心思都是要同林谨容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所有人面前赢了林谨容,好叫陆缄再无话可说,哪里会对陆云提议感兴趣?当下便直接点林谨容名:四表妹,你是自小就学,怎地躲那里装晕不说话? 林七立即言语地道:就是,就是,我家四姐姐自小就爱吹埙,吹呗。 林谨容也不推辞,只道:可我没有带着埙。 吴襄立刻从袖中掏出另外一只埙来递过去:我这里有! 陆云看看林谨容,又看看吴襄,突然掩口笑道:吴二哥,你好不仔细!你自家用过,怎能给我四姐姐用?那不是男女授受不清是什么? 吴襄一怔,正要说自己这只埙是,却听陆缄道:阿云,你房里不是有好几只埙么?拣只好出来给你四姐用。 去把我房里那只好埙拿来,再把我瑟和哥哥析玉箫一并带过来。陆云立即应了,又殷勤相问众人:各位姐姐妹妹可有什么喜欢乐器?我让人一起拿了来。 平日里学这些做什么用?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人前露个脸么?当下有人要了箫,有人要了筝,又有人要了笛,也有人表示要借用陆云瑟。 林谨容听吹了一首曲子《听雪》。 雪光梅影里,少女表情沉静,眼神幽远,好似神游九天,又似专心专意,纤纤十指冷若素,悠悠埙声如天籁,埙声里,飞雪冷梅逝水长天,红颜如梦人生寂寞。 之后,无论是谁用何种乐器奏了何首曲子,大家都已经不太关心。她们只记得陆缄久久不发一言,吴襄一脸震惊,一脸不敢相信,即便是有林五打圆场,说是不相上下,吴襄终是起身对着林谨容诚心诚意地一揖,朗声道:我输了。心服口服。 杨茉得意之极,仿佛赢了吴襄人是她,俏生生地道:哎呀,二哥你平日里瞧不起我这个小女子,这回终于有个小女子赢了你一回! 林谨容敛容诚心诚意地深深一福:吴二哥承让。这不比先前她胜过陆云那般无愧,对着陆云,她自信从始至终陆云茶道一途上都不是她对手,而对着吴襄,她却是真真正正地借了重生光。 论技艺,他们算是师出一门,他有天赋,她亦有天赋,但他年纪比她大,占了先机,又是男子,长年游走外,眼界心境比她开阔,曲由心生,她自不是他对手。而此时,她隔了一世,历经生死,技艺娴熟,心境不同,早就上了一个层次,纵是无意,终是作弊,受之有愧。 吴襄却不知这其中缘由,只知先前说了大话,此刻颇有些无地自容。但他生来傲气,就是输了也姿态极高,只笑道:改日愚兄自当再向四妹妹讨教。意思很明朗,他相信他不会一直输。 林谨容苦笑,以吴襄脾气,以后怕是要常常找她切磋了。不过这样也好,总归是机会。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拿了玉箫,示意陆云:我们兄妹合奏一曲,为大家凑兴。 陆云垂着眸,定定地看着面前古琴,声音低沉地缓缓道:好。 琴声响起,陆缄笛声也迅速跟上。兄妹二人配合得十分精妙娴熟,林谨容听得清楚,陆缄刻意突出陆云琴声,刻意衬托陆非常。还是如同从前一般,陆缄和陆云感情总是很好,互相体贴,很为彼此着想。 一曲终了,满堂喝彩。怀春少女们忍不住回味陆缄适才持箫奏曲潇洒风姿,林五看着陆缄眼神又多了几分热度,吴襄却没什么精神头,懒洋洋地拍了几下手后就道:我还有事,告辞了。然后对着陆缄道:我回去后就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来。 陆缄朝众人微微一颔首:我送他出去。 目送这二人背影走远,陆云回头看着林谨容,眼神忧郁,笑容却甜美:四姐姐,你真厉害,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多教教我,莫要藏私。 今日陆云是第二次和林谨容说,叫她莫要藏私了。林谨容自知自己今日所作所为不地道,却想不出自己此外还能有什么好路可走,只能是胡乱点了点头。 陆云看定了林谨容,唇角微翘,露出一个极浅极浅笑来。这笑容是如此熟悉,林谨容突然想起来,前世时,陆云就曾无数次地对着她这样笑。电光火石间,有什么飞速地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竭力想去抓住,却抓不住。 林谨容正走神,突然身子被人狠狠撞了一下,接着身边林六爆发出一声刺耳尖叫暴跳而起,再接着,林谨容就被人一巴掌推开,然后是林七愤怒地指着她骂:四姐姐,你怎么搞,没看见我六姐正喝茶呢吗?你想烫死她呀! 祝大家年乐!! 第47章 听雪(二) </br> 第48章 听雪(三) </br> 第49章 听雪(四)(粉红160加更) </br> 第50章 胜负 </br> 第51章 病症(一)粉红200+ </br> 第52章 病症(二) 林谨容轻手轻脚地过去,轻轻一拍龚妈妈肩头,笑道:“妈妈辛苦,大清早就起来熬药。<b></b>你年纪大了,这些事情就让夏叶或是春芽来做罢?” 龚妈妈被唬了一跳,脸呼地一沉,待看清楚是林谨容,方露出几分笑意来:“姑娘垂怜我这把老骨头,可两位主子都病着呢,这煎药是看要火候,老奴哪儿敢偷懒?” 说话间,那药翻滚起来,林谨容随手拿了筷子去拨早前龚妈妈盯得仔细那一罐药:“这是太太药?” 龚妈妈紧紧盯着林谨容手里筷子,笑道:“不是,这是老爷药。太太是旁边这一罐。” 林谨容不由怔住,龚妈妈自来对陶氏忠诚无比,经过上次事情是恨透了林三爷,这样情况下,她竟对林三爷药比陶氏药还上心,委实奇怪了。她略微思索片刻,道:“水老先生刚开药方,真难为这个地方还能翻出这么齐全药来。我还以为得回城去抓。” 龚妈妈一边去接林谨容手里筷子,一边谦恭地笑:“当然不只靠咱们家,这过去几里路,是族里林昌爷宅子,他家里常年住乡间,经常备得有些风寒脑热肚疼之类药,铁管事拿了药方去寻,刚好备齐。” 林昌爷?林谨容立刻想起这个无意中让她有了第一个赚钱主意远房族叔来:“他家宅子和田地就这附近?” 龚妈妈小心翼翼地搅了几下林三爷药罐子,道:“可不是,等会子定是要前来探望老爷和太太。”然后用哄小孩子口吻道:“这里烟熏火燎,姑娘就莫要这里了。想吃什么就让丫头去和铁槐家说,这不比府里,自着呢。” 林谨容又看了那药罐子两眼,轻轻摇头:“我不挑食,厨房里呈什么就是什么。太太昨儿夜里被闹了,后来是什么时候睡下?”陶氏病后睡眠不好,一旦惊醒就极难入睡,故而她有此一问。 龚妈妈笑道:“姑娘放心吧,太太就是夜里醒了那一头,听说三老爷不过是寻常风寒,就又睡下了,睡得还好,这多半也要起身了。” 正说着,春芽过来扶定林谨容胳膊笑道:“姑娘,太太醒了,听见您声音,让您屋子里去呢。”边说边同龚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眼神很是凝重。 林谨容默然打量了这二人一回,也就往陶氏屋里去了。<b></b>陶氏着了件杏色织金领绵袄,配着条崭暗红百褶裙,坐照台前由夏叶帮着梳头,听见声响,柔声道:“囡囡昨夜睡得可好?” “很好,娘呢?”林谨容靠过去挨着陶氏坐了,抬眼打量陶氏神色。6zz但见陶氏气色明显比往日好了许多,唇角微微翘着,眼里流动着许久不见光华,果然半点不见睡眠不好样子,心情还十分好,一扫往日阴郁,不由暗暗生奇。 “我很好。”陶氏好心情地拉开奁盒:“今日有客来,囡囡帮我选枝头钗。” 林谨容见她兴致出奇好,心情也跟着放松泰半。奁盒里拨了几下,找出一枝衔珠钗,端端正正地给陶氏插发间,笑道:“我适才来时,看到门口一盆茶开得正艳,母亲若是有意,不如让夏叶姐姐去挑一朵开得好剪来插鬓?” 不待陶氏开口,夏叶便笑嘻嘻地自针线筐里拿了银剪:“姑娘好主意,那茶真正鲜。” 不多时,夏叶送了茶进来,陶氏看着心里也欢喜,亲自插上了,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照。春芽捧了只小青瓷碗进来,低声道:“太太,药得了。” 陶氏收了笑容,捧定药碗,垂了眸子道:“老爷那边药呢?” 春芽道:“也得了,龚妈妈亲自送过去,已然服了。” 陶氏默不作声地盯着手里汤药看了半晌,一仰头将碗黑黝黝汤药吃了个干干净净。 林谨容忙捧茶与她漱口:“爹爹既已醒了,我还是先过去问安罢。” 陶氏沉默良久方将帕子掩了口,把含口里茶水吐入痰盂里,低声道:“去罢。” 地方小,林三老爷就住陶氏隔壁,林谨容不过是从一道门出来就踏入另一道门。 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林三老爷头上扎着白绸,盘着腿坐窗前榻上,抱着个汤婆子,皱着眉头挑挑拣拣地从漆盒里找果脯吃,一边翻捡一边同一旁低眉垂眼龚妈妈道:“这药忒难吃,爷就没吃过这么难吃药。趁着天气好,爷等会子吃了午饭就回城去。” 龚妈妈干笑:“良药苦口利于病,老爷身体金贵,还是该养好病再回去。不然太太怎么放心?”抬头看到林谨容,忙道:“四姑娘来得正好,劝劝老爷。” 林谨容晓得林三老爷吃药是要黄姨娘哄,便道:“爹爹,养好身子才是正途。您莫担忧,大表哥已然先行归去了,舅舅不会急,定会等您养好病再一起走。” 这话提醒了林三老爷,他要陪客呢,陶舜钦不说走,他又岂能独自先跑了。想到这里冷清寂寞,又没个善解人意暖床添香,不由长叹一声,歪榻上,满脸无趣,指使林谨容:“你去请你舅舅过来,就说我请他下棋。”兴许可以说动陶舜钦赶紧回清州去也不一定。 “是。”林谨容紧紧盯着他脸色看了几眼,见他除了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之外,一切再正常不过,方才转身出了房门。 陶舜钦果然应约而来,任由林三老爷如何旁敲侧击,丝毫不提什么时候走,只是满面笑容,天南地北地瞎侃。 林谨容陪陶氏吃了早饭出来,又见龚妈妈蹲火炉前卖力地煎药,对着林三老爷那罐子药如同伺候小孩儿一样精心细致。 反常即为妖,虽然前世林三老爷一直到她死都还祸害人间,但这一生很多都不一样了。林谨容廊下立了许久,心中终是不安,便吩咐荔枝:“你去同厨房说,晚上再熬点昨夜那种红枣乌鸡汤。”然后独自一人走到龚妈妈身边蹲下去接蒲扇:“妈妈,我来熬罢,也算是点孝心。” 龚妈妈自是不答应,去夺林谨容手里蒲扇:“这怎么使得?这是下人做事情。” 林谨容一闪:“妈妈此言差矣,给父母双亲伺药,是儿女该孝道。我不会,妈妈您就教我。说来,这是什么药?妈妈可认识?”说着手里筷子又往林三爷药罐子里一插一翻。 “这种药奴婢认不得,但却是铁槐拿了方子去林昌爷家里寻来。”龚妈妈坚定地握住林谨容手,按住筷子,沉声道:“好姑娘,您就别添乱了,若是闲得无聊,便披了兜帽披风,让铁槐家陪您往外头去走走如何?这会儿天气正好,田里挺好玩儿,可以抓了秕谷去喂麻雀。” 林谨容不退让,直视着龚妈妈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田里再好玩,也比不过父母双亲身子紧要。”以前她不知道许多事,不懂得观察分析,现她却能看出许多不同来…… 龚妈妈眼神闪了闪,拿捏良久,斟字酌句:“姑娘孝顺。但太太病着,三姑娘明年要出阁,您尚未定亲,七少爷还太小……舅老爷也不能这里久留,一等这里安置妥当就要赶回去,所以三老爷病得赶紧治好,耽搁不得。您,就别添乱了。” 这解释合情合理,三房此时离林三老爷不得,既然龚妈妈都懂,陶氏和陶舜钦不会不懂,陶氏不聪明,陶舜钦却不笨。林谨容沉默片刻,终是缩回手去,不再多问,低声道:“好,我就听妈妈,且去田里走走。” 龚妈妈轻轻颔首,目送林谨容背影长长叹了口气,继续伺弄那两罐子药。许久,春芽出来接了她手里蒲扇:“妈妈去歇息,陪太太说说话,我来。” 龚妈妈望着春芽,春宴心领神会地点点头。龚妈妈方进了陶氏屋子,但见陶氏手里握了一卷书,眼睛却没放书上,而是盯着地上青砖发呆。 “太太?”龚妈妈捧了一盏茶送过去,给夏叶递了个眼色,夏叶赶紧往外头去站了,留她二人说话。 陶氏放了书,并不接茶,只皱着眉头看着龚妈妈低声道:“你说,真有用?” 龚妈妈毫不迟疑地道:“舅老爷说有用,就一定不会错。您就安安心心地养病就好。早前不是都放心了么?这会儿怎么又担忧上了?” 陶氏轻轻叹了口气:“我高兴过后,这左眼皮儿就一直跳。” 龚妈妈笑了:“好太太,左眼跳是发财,这以后,您保证顺顺当当……”见陶氏眉间阴霾去了些,压低了声音道:“奴婢看着,四姑娘似是太聪慧了些。一直就守着那药,还要亲手熬药呢。” 陶氏眉头一跳:“她终究还是个孩子,应是见到我们都病了,担忧而已。”话虽如此,她还是忍不住道:“你……小心了。” 龚妈妈肃颜道:“您放心。” 陶氏闭了眼,轻叹一声。陶舜钦话是对,既然她再也生不了,也没精力和实力去和林三爷争,为了这三个儿女,就彻底断了这源头罢,大家都不要生了! 隔壁传来林三老爷不服气地喊声:“我落错子了,这个不算!” 陶舜钦畅笑道:“妹夫,落子无悔! ——*——*——*—— 不知道大家手里还有没有粉红票,粉红票双倍时间近半,假如大家愿意投给《世婚》,不如就投了吧,投吧,投吧, </br> 第53章 傍水(一)粉红240+ 林谨容依了龚妈妈之言,换了靴子,着了兜帽披风,由铁槐家领着从后头角门里走了出去。isen<b></b> 这乡下房子修得简单,不似城里高墙大院,后院出去顺着一排柳树走不多远就是一大片水田。如今冬闲,水田里水早就干了,地里长着些不知名野草,黄中犹带了几分绿色,冬日阳光下闪着淡黄色温暖光。也没什么人出入,唯有几只灰白野鸟不停起飞降落,清净得很。天空碧蓝,万里无云,空气寒凉中又带了几分清冽,完全不同于林家大院感觉。 林谨容深深呼吸,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笑容来。 铁槐家原来本是陶氏身边二等丫头,知情识趣,晓得城里来姑娘少爷们都喜欢什么,口里说些好玩乡村趣事给林谨容听,不时又随意从地头抠出个草芽儿或是摘片干叶子给林谨容看,道是什么野草野菜叶和芽,什么可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季节味美。 乡村趣事倒也罢了,林谨容是喜爱她说这些野菜,一本正经地命桂圆用帕子包了,道是要回去仔细研究,惹得众人窃笑不已。 一行人说着话,顺着田埂往前走,不知不觉就走了老远,林谨容正想引着铁槐家再带她走远些,就听有人后头大声喊:“铁槐家,昌大爷和大奶奶来探老爷和太太。太太让你速速引着姑娘去会客。你怎地领着姑娘走这么远,倒叫我好找。” 铁槐家回头一瞧,身后房子早就成了小小一片,是去得比意料之中远了许多,不由得一拍脑袋,叫道:“哎呀,我这脑子!早就料到他家必然要使人过来拜望,怎地还引着姑娘走这么远?只顾着和姑娘说这些野草野菜了,难为姑娘不嫌奴婢烦,能听奴婢唠叨这许久。” 林谨容柔声道:“妈妈休要谦虚,我这也是长见识。兴许哪日就能用得上也不一定呢。” 铁槐家含笑看了林谨容一眼,觉着这温柔和气又好看小姑娘真是顺眼:“四姑娘说话真让人舒心。姑娘想必不知这昌大爷和昌大奶奶是谁吧?” “早起听龚妈妈提了一下。是族里伯伯伯母吧。”林谨容语气越发温和:“日后母亲要这里养病,少不得要经常麻烦他们,妈妈给我说说他们家事情,我好记心头,省得失礼。<b></b>” “前年他家来投亲,大老爷替他安置家业,正好太太这庄子附近有田要卖,便置了这附近。”铁槐家虚虚指了指东南方向:“从这里过去约有七八里远,就是他们家了。他们家地也挨着太太地。姑娘只需记住了,这昌大奶奶是续弦,他家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不是她生养,三少爷才是她生养就够啦。” 林谨容极目远眺,但见东南方向一大片田地绵延开去,几排光秃秃杨柳静静地矗立地平线上,往远了有座小山包挡着,并看不见林昌家房子。便收回了目光,问铁槐家:“不是说这附近有温泉么?都是哪里呢?” “姑娘仔细这铁线草根绊脚。”铁槐家扶定林谨容,往西边遥遥一指:“姑娘看那里,那里有座清凉寺,泉眼就里头。” 林谨容眯了眼细看,果然能看到一座粉墙黛瓦小寺庙掩映一排茂密松柏之中,便随口问道:“我听舅老爷说,太太还可以去泡泡温泉……” 铁槐家一听就知道她打听什么,便道:“是个尼姑庵,里头只有两个上了年岁老尼姑。地儿不大,香火不旺,房屋破旧,两个老尼姑太老实,又懒得很,故而名不显,不然城里头太太姑娘们只怕也会经常来玩。” 林谨容暗忖,是了,地儿不大,香火不旺,里头屋舍斋饭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有温泉人家也不喜欢来。比如说陶氏,不可能不知道这处温泉,却从来没有带着儿女们来玩过一回。若不是此番陶舜钦提起,只怕陶氏也根本想不到要来这里。 铁槐家又唠叨:“这温泉水从清凉寺流出来,绕过清凉山,顺着清凉河一直往下淌,下面一里半处,是诸老先生家,老先生德高望重,免费建了个学堂,不收束脩,平白教穷人子弟读书写字,见了我等,也是谦和得不得了。他家老太太,是个善心人儿,经常会布施这清凉寺里老尼姑。说起来,太太这处陪嫁庄子,依山傍水,人杰地灵,真是块宝地……” “诸先生?诸梦萼先生么?”林谨容眼睛又是一亮,那不是平洲极有名望大儒么?怎会想得又是邻居?林谨容踮起脚来,往西边看过去,妄图能看到点什么。可是清凉寺后面那座不算高小山,把那边风光给完全挡住了,她只能看到远处有水波阳光下散发着粼粼光芒。 “四姑娘,诸先生清凉山上种了一大片桃树和梨树,等到春天开时候,白梨瓣、粉桃瓣顺着河水一直流下来,河里鱼儿会冒出头来吃瓣,那时候结好网,拿柳枝往水里一抽,鱼儿四处惊逃,一不小心就落了网,成了油炸酥鱼儿,真是又好吃又好玩儿极了!您和太太会留到春天吗?”这声音又清脆又急促,生生为林谨容描述了一副美丽图画。 林谨容回眸,但见一个穿半旧粉色袄裙,扎着丫髻,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小姑娘从铁槐家身后探出头来看着自己笑,黝黑脸蛋上一个靥窝格外分明。 “你个死丫头!谁叫你多嘴?姑娘面前也没大没小。”铁槐家嘴里骂,眼里笑意和疼爱却是忍都忍不住,“叫姑娘笑话了,这是奴婢家三丫头。她小,给惯坏了。” “无妨,我觉着她挺招喜。”林谨容朝那女孩儿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大大方方地道:“回姑娘话,我叫苗丫。” 桂圆便“嗤”地一声笑出来:“要自称奴婢,哪儿能和姑娘你啊我?”眼睛只一溜就落到了女孩儿脚上,发现那女孩儿长了一双迥异于常人大脚,不由掩口偷笑。 苗丫此时方才红了脸,将脚往裙子下缩了缩,但见林谨容笑得温和,并没有怪罪她意思,便朝桂圆吐了吐舌头,欢欢喜喜地撒开一双大脚丫子朝前头一溜烟奔去:“我给姑娘带路。” 照旧是大大咧咧“我”。 林谨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爱上这个地方了。她回头活地问铁槐家:“妈妈,我来时候,经过一条河,那河边有一大片盐碱地,那是谁家?” 铁槐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问是哪块地,笑道:“不知道呢,那地一直就那样荒着,怕是无主罢?” 林谨容皱了皱眉:“无主?”她记得本朝有律法,无主之地,垦荒可得,赋税也极低,甚至于有些地,是不需要上赋税。但这个对旁人来说是好事,对她来说反而棘手。她能以什么理由打动陶氏,安排人手跟她去垦荒呢?那盐碱地不毛之地,又怎能垦什么荒! 果然铁槐家随之笑道:“那个样子地,谁会要啊。” 林谨容笑着拜托她:“我和舅老爷打了个赌。烦劳铁妈妈替我打听打听那地儿是谁家,问仔细一点,我少不得要谢你。”偏着头想了想,又道:“这附近也不知还有多少这样地?也一并问了来罢。” 铁槐家很好奇林谨容和陶舜钦打了个什么赌,却没胆子细问,只应下不提。林谨容怕她也和别人一样,把自己当成小孩子敷衍了事,又再三叮嘱方才放下。 一行人回了庄子,昌大奶奶还陪着陶氏坐那里吃茶说闲话:“日子艰难,人生地不熟,去年托府上福,安定下来还给老大娶了媳妇儿,抱了大孙子,老二近二十了却还是无着落,聘礼要得太高,我那三小子又该说亲了……这肚里又有了一个,他爹愁得要不得……” 陶氏深表同情:“都会好起来。” 见一群人簇拥着林谨容进来,昌大奶奶立刻收了话头,由婆子扶了站起身来,客气地笑道:“这就是四姑娘?长得真好。” 陶氏忙道:“她一个小辈,你理她作甚,坐好了。” 昌大奶奶笑得欢畅:“没事儿,没事儿。” “伯母万福。”林谨容一丝不苟地把礼行了,待昌大奶奶坐定,方站到陶氏身后,一眼就看清了昌大***扮相。 这妇人年约三十来岁,长相仅只是清秀而已,一窝丝绾了一枝金簪子,插戴了两朵珠,身上穿了件半淡蓝色绸褙子,系着条绿裙子,打眼是那个大得出奇肚子。身边伺候是个上了年纪婆子,并一个才**岁小丫头,那婆子身上半旧不袄裙上头犹带折痕,小丫头懵头懵脑,只顾着吃果子。 林谨容不由暗想,看来自己这位族伯家境不怎么宽裕,日子也过得不是甚好。 ——*——*——*—— 我很想要你们手里粉红呀,想得心痒痒 </br> 第54章 傍水(二) 昌大奶奶转换了个话题同陶氏磕叨:“身子重了,天气又冷,都家里猫着,若非是三叔和三弟妹来了,也不得出门跑这一趟。<b></b>” 陶氏含笑道:“闲来还是多动动好。产婆可请下了?” 昌大奶奶笑道:“早就请好,过些日子少不得要请你们去吃汤饼。” 本朝风俗,生儿三朝亲友要送粟米炭醋庆贺,主人设宴招待,主食为汤饼,称汤饼会,请人吃汤饼也就是这个意思。 陶氏微微一笑:“添丁进口是大喜事,是要去沾点喜气。”说着又想到了自家那个可怜孩儿,不由自责怨愤又浮上心头。 龚妈妈一瞧就知道陶氏不舒坦了,便朝春芽使了个眼色,叫点汤来吃。 客来奉茶,点汤即辞。 昌大奶奶知机,忙使人去问林昌爷是否要走了,恰逢那边探病完毕也刚好出来。 陶氏忙命人给昌大奶奶装了一大盒干果做回礼,林谨容上前扶定昌大奶奶,将她送至门前,看到一个穿青绸绵袍,有些发胖,鬓发已见白,细眼高鼻男子领着个小童立门前,知是林昌,少不得又行礼问安。待到客走,方赶将回来问又躺上了床陶氏:“娘还好么?” 陶氏心里本极是烦躁,听得林谨容软软糯糯,充满担忧这一问,心中一软,少不得强打起精神笑道:“我很好。囡囡刚才做得很好,就算是穷亲戚,也要以礼相待,这人呢,说不准什么时候求着人家了,多结善缘总是好。和娘说说,你早前都做了什么” 林谨容有心逗她欢喜,便掰着手指头,小到一片草芯芽儿,大到清净寺温泉,还有苗丫口里桃鱼儿都叽叽呱呱说了一遍给陶氏听。 陶氏托着腮静静地听,不时怜爱地捏捏爱女脸蛋:“看你高兴,我还担忧你会嫌这里冷清,谁知你竟这样顽皮,倒是如鱼得水了。”如此这般,也叫她拖累儿女内疚少了许多。 林谨容眼睛亮亮地看着陶氏,突然抱定了陶氏胳膊,低声道:“娘,我很喜欢这样。你好久没这样笑了,前些日子我和姐姐好怕。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 稚子无辜。这孩子果然敏感又聪明,只可惜投错了胎,落到自家这样父母手中,不然什么陆云,什么林五、六、七,又算得什么?!陶氏抚着林谨容又黑又软头发,骄傲又爱怜,有万千话涌喉头,终是无以言表,轻轻一叹,语气坚定地道:“囡囡不要怕,娘一定会好起来。”还会好生护着你们,不看到你们长大成人,我死不瞑目。 林谨容趴陶氏怀里,嗅着她身上药香味儿,只觉无满足平静:“娘,明日您想不想去清凉寺里头看看?听说那里头还清净,有个温泉。” 陶氏一连吃了好些天水老先生开药,那红已经止住了,却仍是没有什么精神,哪里有闲心和力气去游什么清凉寺和泡温泉?当下轻轻摇头:“我没什么精神。囡囡若是想去,就让铁槐家带几个得力婆子护着,带点香烛银钱去罢。” 林谨容得了允许,高兴不已。 晚饭后,林谨容瞅了个机会寻到陶舜钦,又旧话重提那多买进金银,把金银留到次年事。陶大舅性子好,随她怎么说都不阻止,却也只是笑着听听而已,并不放心上。反过来吩咐林谨容,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陶氏,有事情只管写信去清州,又拍着林谨容头顶笑道:“囡囡不要着急,到时候舅舅给你添妆!” 他自来大方,又只有陶氏一个亲妹子,说了给自己添妆必然不会少。就是前世,他虽未曾许诺,却也给了她数百金压箱底,只是她没能守住。可是……林谨容无奈叹气,有句话说得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陶家看来暂时是没法子和她一起发这笔财了,且待以后罢。心中是如此想,却还得假装娇羞不依,以满足陶舜钦成功调笑小外甥女自得感。 待到陶舜钦高兴了,林谨容方小声问他:“舅舅,我爹那是什么病?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陶舜钦眼皮一撩,坦然自若,如智珠手:“就是一小病,囡囡莫要担心。水老先生医术极其高明,并不亚于平洲名医,且舅舅待他有恩,他少不得要十二分力。莫说你爹爹,待你娘此番调理好身子,以后也难得生病了。” 大人们和孩子们说话自来隐蔽,但其实中间可以听出若干意味来。也就是说,这个病不会把林三老爷咋滴,也不会引起大轰动,而且这水老先生还挺可信。林谨容彻底放了心。她撑着下巴使劲回忆当年事情,那时候林三爷病过这一场没有?好似不曾病,但却是日日都跟着陶大舅出门去喝酒,经常厮混一处。反正,三房女人们再也没有谁肚子鼓起来就是了。 忽忽过了两日,林三爷耐不住寂寞,还吃着药就把铁槐叫去问附近可有什么好玩,也不知铁槐怎么和他说,死活不听劝告,非得拽了陶舜钦一道去清凉寺里泡温泉。 陶舜钦也不多语,就叫人去喊林谨容:“前两日听你娘说你想去清凉寺看看,可想与我们一起去?” 林谨容笑眯眯地道:“我长这么大,可从来没机会同父亲一起出过门。倒是舅舅,小时候一起带了去看过元宵灯。”这便是要去了。 林三老爷闻言,一脸不耐烦,却说不出不许女儿跟了一起去话来,只板着脸道:“你爹我忙。既要走,便赶紧收拾妥当了走。路途遥远,又是走路,可别抱怨说脚疼走不动。” 林谨容也不戳穿他“良苦用心”,微微一笑,乖巧地行礼出去,招手叫了个粗使婆子过来:“去把苗丫找来,让她陪我去清凉寺玩。” 陶舜钦目光沉沉地看着林三老爷。林三老爷却什么都不曾发觉,还低头拨弄漆盒里干果子,暗自计算到时候要怎么把林谨容甩给陶舜钦,他好方便行事,一想到可能会有年轻漂亮小尼姑,吃不到看看也好,不由忍不住笑了。 从庄子到那清凉寺,不过是三四里路光景,林谨容放了脚,并不喊累和脚疼,反而兴致勃勃地问苗丫一些琐事,不时从田埂间拔了草问苗丫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又趁着陶舜钦和林三老爷不注意,悄悄从苗丫那里抓了秕谷往田里洒,惊起一大群觅食麻雀,笑弯了眉眼。 林三老爷和陶舜钦见周围没有什么农人出没,她头脸又被兜帽掩得严实,倒也没怎么管她。 一行人进了寺庙,两个脸皮苍老如树皮老尼姑口宣佛号迎了出来,陶舜钦立即肃了神色,规矩应对。林谨容自重生后,也是有些信鬼神,自是敛了心神,跟着陶舜钦有样学样。 林三爷却是吃了一大惊,完全没了来时那样兴奋期待劲儿——本以为会看到年轻美貌小尼姑,结果却受了惊吓。好容易等到陶舜钦与老尼姑寒暄完毕,他方才假作无意地道:“听说这寺里有温泉……” 当家老尼姑名智清,知是对面庄子男主人,不敢怠慢,忙叫另一个老尼姑智平:“师妹领林施主去后头瞧瞧。”边说边亲自给陶舜钦和林谨容上茶:“寺中简陋,又只得我师姐妹二人,怠慢之处还请施主莫怪。” 林三老爷本还抱着点希望,但愿两个老尼姑有个把年轻小尼姑伺候起居,这引客人后头玩耍便该是那小尼姑来,谁知竟没有,失望也就罢了,还要他看那皱巴巴老尼姑……当下一摆手:“罢了,你们忙,我自己四处走走。” 智清还怕怠慢于他,微有为难之色,陶舜钦忙道:“随他去,我今日来,是要发个愿,求佛祖保佑舍妹和拙荆早日病愈,平安康泰,孩子们一生喜乐无忧……” 智清和智平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林三老爷,也不顾体面,围陶舜钦身边好一阵吹捧,拼命想劝他就把这心愿落实这清凉寺里,施舍得越多越好。 林谨容一旁听着,控制不住酸了鼻腔。不是重生,她不知道无论有效无效,亲人们都以不同方式量默默守护着她。那时匪乱来袭,失散陶氏等人是不是也替她日夜担忧祈福? 林谨容正怔忪间,只见铁槐进来赔笑道:“我家三爷听说这温泉可以去乏,想泡泡,不知庵主可方便?” 智清怎会拒绝?满脸堆笑地道:“那池子平日里几乎没人去,昨日才洗过,水又是流动,但就怕施主金贵,嫌弃那池子脏污……” 铁槐看了陶舜钦一眼,笑得如同一朵儿似:“不嫌,不嫌。” 林谨容趁着陶舜钦与两个老尼姑商量为殿中大佛重塑金身之事,招手叫苗丫过去相问:“这温泉池子你见过么?大不大?水深不深?” ——*——*—— 每一个人物出现,都有用处……自不必说了,那么我继续伸手要票,没有粉红就扔几张zlngnet推荐票吧,脸皮厚也好,反正我就是想要啊……呵呵 </br> 第55章 傍水(三)粉红280+ 十分感谢大家鼎力支持,谢谢 ——*——*——*——*—— 苗丫咬着手指道:“当然见过,是青麻石砌成,不小也不大,水不浅呢,这般冷天进去泡澡那是再舒服不过。只可惜三老爷里面,不然我领姑娘去看个好玩。我可以闭着眼睛扶着墙壁不出头里头走一圈。” 林谨容心思一动,低声道:“改日我们又来?就我带你们来。” “好呀。”苗丫笑眯了眼睛,热情地朝林谨容伸出手:“姑娘,我们那边去喂麻雀?我兜里秕谷还有好些,这也是做善事呢。” 苗丫指尖犹带着口水,指甲缝也有些不太干净,淤着几道黑,林谨容犹豫了一下,微微一笑,握住了苗丫手。苗丫猛地将她一扯,撒开脚丫子朝着大殿后就是一趟。 荔枝看到林谨容不适应却又明显很喜欢样子,不由有些好笑,桂圆却是眼睛都喷出火来了,低声骂道:“小蹄子,又姑娘面前做精作怪,明明是个奴才,总是我啊我,该找个机会好生教她些规矩……” 荔枝好笑地瞅了她一眼,低声劝道:“姑娘可不是我们俩,我们俩,才是她。” 桂圆咬紧嘴唇,红了眼眶:“荔枝,你趁着我娘不,也来欺负我。” 荔枝忙摆手表示投降,扔了句硬话过去:“得,我们这会儿可不是府里,总有大事儿小事儿要寻铁妈妈帮忙,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可别说我和你一气。” 桂圆跺了跺脚,咬牙拔足追去:“姑娘跑慢点儿,等等奴婢。” 大殿后头是个小天井,也没铺青石砖之类,就是把泥土夯实了而已,上头匍匐着好些枯了野草。有几只麻雀晒着太阳,懒洋洋地草丛里跳跃找草籽儿吃。看着果然破旧荒凉。 苗丫拉着林谨容站定了,抓了一把秕谷塞进她手里,笑道:“看这两个老尼姑懒,草都舍不得拔干净。你别看前头打扫得干干净净,这后头却是又脏又破,再往后就不必说了,那房梁上灰能有两尺厚,耗子跑过去能一路洒下一层灰来。只有装着那温泉池子偏殿,她们还指望它能赚点钱,收拾得还算干净。” 林谨容随意把那秕谷朝麻雀们扔过去,惊得麻雀们四处飞起:“这温泉经常会有人来么?” 苗丫道:“不算多吧?老尼姑要收钱,昌大奶奶、诸先生家女眷会来,我和我娘也不时会来,村子里其他人却是除非有大事,比如出嫁办喜事才舍得出钱来了。isen<b></b>” 麻雀们惊起落墙头观望一歇,见几个小姑娘并没有其他举动,也就又飞下来,开开心心寻那秕谷吃。 林谨容发了一阵呆,忍不住满含期待地轻声道:“苗丫,你下河打过桃鱼?” 说起打桃鱼来,苗丫两眼放光:“是啊,我爹爹和哥哥们闲了时候会领我去,我自己也会偷偷去。” “那……你不怕被水冲走?水深不深?冰不冰?”林谨容双眼没有焦距,又是一把秕谷朝着麻雀们身上扔去,可怜那麻雀刚吃了几嘴,又惊得飞了起来。 “姑娘别这样呀,浪费呢。”苗丫自林谨容手里把剩下秕谷拿回来,认真答道:“那清凉河有深有浅,不往深地方去就行了,水有一多半是从这里流出去温泉水,不冰。还有……”她踮起脚尖附林谨容耳边轻声笑道:“我会水,哥哥教,所以我不怕。别叫我娘知道,不然一顿好打。” 林谨容心一阵狂跳,犹如看金银元宝一样地看着苗丫。 苗丫傻傻地问:“姑娘,您怎么啦” 林谨容控制住狂泻而出喜悦,轻轻摇头:“没什么。”她想学凫水,上辈子是被水淹死,这辈子总不能再被水淹死一回。早就听说河边长大村姑们多少会点水性,她本想着机会合适再让苗丫帮忙找一个,谁知老天果然偏疼她…… 林谨容两手交握胸前,默默念叨了两声,回头看着苗丫眼神亲切了:“苗丫,你想不想来我身边?我也没多少事给你做,你陪我玩就够了。” 苗丫惊喜地道:“姑娘真要我?” 林谨容笑道:“比真金还真。” 桂圆后头听见,委屈得眼睛又红了。 苗丫偏还回头指着桂圆身上那条裙子,期待地道:“姑娘,我跟了您,您是不是也给我穿这样好看裙子?” 林谨容看到桂圆那憋屈又不敢发作样子,忍不住一声笑将出来:“比这个还要好,我送你一套我裙子。你看好么?” 苗丫活得往地上翻了一串空心跟头,疯子一样转了个圈:“我告诉爹娘去!”然后一阵风似地跑了开去。 林谨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风一样野女孩子,也从来没见过除了伶人之外人能这样利索地翻空心跟头,吃惊得要不得,怔怔地看着苗丫背影,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好半天,才畅地笑出声来。人生,也可以这样活! 桂圆咬着帕子纠结地道:“姑娘,她,她可真是个野丫头呀!您真要带她回去?指不定不到半日功夫就要给您闯祸。” 林谨容笑而不答。苗丫这样女孩子,暂时做她玩伴很好,若真跟了她回林家,那不得被活生生憋死?还是算了吧,她喜欢是这如同小鸟一样自由自,聪敏活苗丫,而不是后宅里被规矩束缚得不敢笑,不敢哭,一句话要肚子里打几个来回才敢说出来苗丫。 大抵是那温泉水果然舒坦,林三老爷这一泡就泡了半日,也不知怎么搞,回去后当天夜里又发了高热。幸亏水老先生果然有两下子,一副药下去,第二天早上就退了热,只是头疼,人也懒懒没什么力气,少不得又多逗留了几日,服用药越发浓稠,弄得他鬼叫不已。 陶舜钦也不急,先是布施钱粮给清净寺,替佛祖重塑金身,又让她们把那温泉池子并外头门窗修好,方便以后陶氏和林谨容过去消遣。 如此又过了几日,林三老爷总算是痊愈了,陶舜钦再三叮嘱过陶氏要放开心胸好生养病,林谨容自个儿小心,与水老先生打过交道,便由林三老爷陪着回了平洲,自回清州不提。 自此,林谨容隔三岔五总要去清凉寺里烧柱香,为陶氏祈福。当然这一去,总少不得要那温泉池子里泡上许久,由着苗丫教那凫水入门之术。她早前就已经学会闭气,这会儿学起来虽不算,却也不是太笨。每日里从温泉里出来,总是脸儿红扑扑,又有苗丫这个古灵精怪丫头陪着,竟似开朗了不少,身子是康健了许多。 两个老尼姑得了无数好处,十分上心,才不管她们喜欢玩多久,只细心谨慎地把那后殿守好了,不叫人随便进出。 如此几次,陶氏难免知道些梗概,但也只是知道林谨容爱泡温泉,并不知她偷偷学凫水。饶是如此,却也有些放心不下,某日打起精神跟着林谨容去了一趟清凉寺,烧了一炷香,又捐了香油钱若干,与两个老尼姑坐谈半日,四处游走一圈,与林谨容一同泡了一回。 陶氏回来沉思许久,掂量再三,吩咐龚妈妈:“囡囡跟着我住这乡下,每日奉汤伺药,那性子太静太闷得过分了。偶然看着天真,却是故意装了讨我欢喜。这样乖巧体贴女儿,别家都是捧手心里疼,唯独她和她姐姐跟着我受这委屈。难得她喜欢,也不是什么出格事儿,就由得她罢。让铁槐家多派几个得力人跟着,吩咐下去,都给我伺候好了,少了一根寒毛,我叫他什么都不剩。” 瘦死骆驼比马大,算来林家这一片就是大地主,陶氏这个命令下来,每逢固定日子,那温泉相当于林谨容一个人,再没有人敢轻易进清凉寺去。 林谨容不期能得到陶氏这样娇纵疼宠,越发谨慎小心,只恐不注意就给陶氏和身边人惹了麻烦,怕失去这好不容易得到自由。每次去了清凉寺便是老老实实抄经书烧香,规规矩矩温泉池子里刨几圈,其余时候除了陪陶氏下下棋,看看书,管些七零八碎却很劳心劳力家事,又将每日开销自己做了个账本来记着,还教荔枝也一旁看着,偶尔也让荔枝添上几笔。 日子过得轻松惬意而且充实无比,前生后世,林谨容不曾过得如此舒坦,于是,笑容越发灿烂,脚步越发轻盈,语气越发柔软。久而久之,她与两个老尼姑并庄子里人熟悉起来,少不得经常问些农桑之术。她待人亲切有礼,对田间地头事情还异常地感兴趣,庄子里人虽觉得她颇有些奇怪,却也都还喜欢她,并不排斥她,有问必答。林谨容便将那节令播种,亩产升斗,都一一熟记心自不必说。 好运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降落地一个普通人身上,机会从来只给有准备人。假如,她拗不过铁一般冷硬命运,那么她将用她自己双手,她自己力量去为自己拼下一方天地。她要看,她还会不会被淹死那条冰冷江里!她要看,还有谁能够不假思量,随随便便就左右了她性命和心情!柔弱之时不得不从不是认命,而是为下一次崛起凝聚力量! 她再不要做那个躲深闺,凡事退让,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只知道风雪月,只知道顺从,以为一切得到都是应该,以为一切付出都是必须女子。 林谨容深呼吸,闭眼,一头扎进温泉水里,苗丫鼓励声中,用力踩着水,划动胳膊,像一尾笨拙鱼,从池子一头游向另一头。 </br> 第56章 争取 日子这般过着去得极,转眼月余,这一日天空突然收了晴,纷纷扬扬地下起大雪来。<b></b>这乡下雪又与城里不同,大猛,不过半日光景就四处白茫茫一片,万籁俱静,不闻人声。 这样天气,陶氏是绝对不会出门,林谨容倒是由苗丫用稻草绳绑靴子上防了滑,照旧出门,去清凉寺里上香兼凫水。 陶氏独自歪榻上无聊地将只小金橘抛上抛下,担忧地道:“不知阿音和慎之现如何?做什么?”她本来早前与林慎之说好,过个十天半月就接林慎之来住两日,怎奈林老太爷却是不许,每次放假只放半日。大有她要看孩子,就得自家赶紧回去趋势。 龚妈妈将手里大针往头皮上刮了刮,利落地刺进鞋底里,再将夹子夹紧了针头使劲拔出来,狠狠拽了两下麻线,压紧了纳了一半鞋底,笑道:“前几日三姑娘不是才来过信,道是一切都好么?太太莫要忧心,总是要回去过年,只怕到时候您见着了七少爷,就要感叹他长大了。” 陶氏蹙眉道:“我不想回去过年。祭祖待客,守不完规矩,做不完事,烦也烦死了。” 龚妈妈叹了口气:“只怕老太爷、老太太是怎么都不会允许。答应让您出来养这么久病,已是不易。团年饭是怎么都要回去吃。您不回去,传言出去对姑娘和七少爷也不好。” 二人一时沉默了。 龚妈妈好容易想出一句可以安慰陶氏话来:“太太,回去也有好处,听说这些日子那两边斗得欢,五姑娘一直没放出来,就是表小姐去求情老太太也没应。大太太病了,二太太出来理事,两边明里暗里已是斗了好几回,咱们无聊了正好看戏。” 陶氏道:“周氏倒霉我有啥欢喜,她好歹还晓得点人事儿,那罗氏却自来不是个好东西,她倒霉我才高兴呢。” 忽听春芽外头笑道:“铁妈妈,看您眉开眼笑,可是有什么好事儿?” 铁槐家笑道:“是四姑娘让我打听一件事儿问着了,这不,赶紧来和她报信呢。” 春芽道:“不巧,姑娘刚带着苗丫和方婆子几个去寺里了。<b>// 看章节//</b>” 铁槐家便骂:“这个苗丫忒没眼色,这样天气也敢唆使姑娘出门,看她回来我不好好收拾她一顿。7k7k1太太不,我给太太行个礼,有孢子哩,晚上做来吃火锅子如何?” 陶氏便朝龚妈妈抬了抬下巴,龚妈妈便起身打起帘子,笑道:“油嘴滑舌东西,太太不屋里会去哪里?还不赶紧进来?” 她二人是昔年姐妹,自然没那多讲究,铁槐家便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行礼问好,又依着陶氏吩咐炭盆边斜签着身子坐了。 陶氏道:“你替四姑娘打听到什么事?” 铁槐家便把林谨容请托一五一十地说了:“哎呀呀,本想着那盐碱地是没人要,谁知竟然也有主。听说平洲城北面还有一大片无主,一望不到头,少说也有几十倾。也不晓得姑娘和舅老爷打什么赌。” 陶氏与龚妈妈对视一眼,都觉着十分惊奇。这小丫头想干嘛呢? 于是打雪仗打得脸红扑扑林谨容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被陶氏抓去拷问,打听那盐碱地做什么?和陶舜钦又打了什么样赌。 林谨容本来正思忖该怎么才能说动陶氏,此刻见陶氏这样感兴趣样子,索性打蛇随杆上,去探陶氏口风:“舅舅告诉我,别看那地现不值钱,经天河水淤过之后就是良田。我就说,既然如此,为何不把它买下来?舅舅说了,那不容易啊,得有天河水,还要筑渠设堰,非一家一户之力所能成。我就想,那地儿挨着河滩呢,天河水来得便宜之极,只需出些工钱饭钱使人筑渠设堰就行,谁说不能成?他笑话我,我不服,我们就打上了赌。待我把那地买下来,日后於成了良田看他怎么说。” 陶氏皱着眉头看了她一会儿,突地看着龚妈妈和春芽等人笑了:“这么说,四姑娘是想自个儿买地置业了?” 龚妈妈和春芽等人俱都掩口笑了起来,满屋子人都觉得四姑娘孩子气得要不得。需知,陶舜钦那样精明人都说不成,那就一定不能成。陶氏还捏着林谨容小脸蛋儿笑:“囡囡就算是想为娘省钱,也不这上头。娘要为你准备是上等良田,而不是这种被人笑掉大牙斥卤之地。” 林谨容突然很生气,这种生气不是因为陶氏等人善意嘲笑,而是对她自己生气。明明知道很多,明明看到很多机会,但是她没有办法去顺利实现!没有办法说动身边亲人跟着她一起发财!上次金银是绞脑汁才勉强咬了一小口,难道这次还要叫她眼睁睁地看着这机会她面前溜走,她却只能叹气? 不!这种被动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她要转变自己小孩子形象,才能得到多机会。林谨容很收敛心情,认真地看着陶氏:“既然外地已经有了於田之法,为什么我们这里就不成?难道平洲人都是傻子吗?会白白放弃这些可以变成好地土地?娘,你们都笑话我,我还偏要买了这地,将来好给你们瞧。” “哟?还真赌上气了?”陶氏情绪一扫之前低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那么囡囡倒是说给我听听,你打算怎么买这地?你知不知道买地需要做些什么?这地又值几何?你钱从哪里来?”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含笑看着林谨容,看这个近来越来越小大人样,老气横秋状四姑娘到底会怎么回答。 林谨容绷着脸道:“我晓得要找中间人,找保人,还要写契书,还要去官府备案。这地值几何,真要想买请人去问不就知道了?他漫天要价我就地还钱,反正要买也要划算才买,总不能按良田价格给我。我钱从哪里来?”她抬眼看着陶氏,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谄媚到了极点笑容来,“娘,我生日要到了!你上次说过会给我做衣,打全套金首饰。” 陶氏一怔,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林谨容道:“你们瞧瞧,原来是打我主意。” 林谨容一不做二不休,利落地爬上榻,跪坐陶氏身边,紧紧缠住她胳膊使劲地晃:“我不要那些东西了,娘就买这块地给我好不好?” 陶氏只是笑而不语。那些地买了就是扔着,等于浪费,逗孩子好玩归好玩,要真金白银地扔出去不符合她理家观念。 林谨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也不气馁,坐直了身子,用前所未有坚定语气认真道:“那我自己拿钱去买,娘可不可以帮我?”她没有独立户籍,就算是想方设法买了这地,也还得挂陶氏名下才行。 陶氏皱眉看着小女儿。 林谨容一双亮晶晶眼睛直视着陶氏,白里透红小脸上半点开玩笑和退让意思都没有,甚至连适才那种赌气式娇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只有坚定和决心。 陶氏突然想起来,自己近来似乎极少看到这娇滴滴小女儿流泪了,总是她每日监督自己按时吃药,不时硬拉着自己出去走动晒太阳,又替自己承担了许多庄子里许多琐事,虽然龚妈妈说她每做一件事总要想上一段时间才会发号施令,但她终还是做得很好,没有半点孩子气。 她身上发生了某种很明显变化,就如同林谨音所说,就如同龚妈妈所说,她依旧沉默安静,但她聪敏沉着却自寿宴之后一系列事件中充分展现出来。她有主见,只是表面柔软。 不得不说,这种改变正是让自己同意她自由出入庄子,前往清凉寺上香泡温泉原因之一。因为早不知不觉中,自己就已经相信了她不会给自己惹任何麻烦。意识到这一点,陶氏疲倦地揉了揉额头,朝龚妈妈等人摆了摆手:“你们都退下。” 随着门被关上,林谨容全身肌肉和神经都绷紧起来,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她知道接下来会是一场至关重要较量,她已经打动了陶氏,争取到了这个机会,但是能不能彻底说服陶氏,就看她接下来如何表现了。 陶氏从来直来直去:“我妆奁有限,是要留着做大用,不该钱,一文也是浪费。我不会浪费。” 林谨容沉默许久,突地一笑:“娘,假如我说我夜里做了个梦,梦见那地闪着银光,里头埋着银子,您一定会说我是个傻子,认定我就是个一心想发财,为了和舅舅赌气专想赢傻小孩。事实上,我也不会这么说。我知道娘妆奁要留大用,而这地不会多少钱,所以我决定节衣缩食,用我月钱和衣服首饰钱去买这块地。” 她抬眼看着陶氏:“不管娘给我多少,我都必须得有本事守得住,有本事把它变多,不然金山银山也终有一日被吃光拉空。经过这么多事情,娘应该知道,我长大了,正是学本领时候。而这块地,就是我练手机会。它一定会成良田!” ——*——*——*——*—— 今天好像是粉红双倍倒数第二天?咬着手绢问啊,还有木有粉红?不如早点投了吧,可以发挥双倍光和热哦。~ </br> 第57章 雪夜(粉红320+) 第二 ——*——*—— 母女俩面对面静静坐着,一个看着一个不说话。<b></b> 林谨容嘴唇抿得很紧,带有一种不顾一切,不达目誓不罢休执拗;陶氏嘴唇也抿得很紧,她疼孩子,想力给孩子好,力为他们计划周全。 但是很多时候,她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她想要孩子们不要受人欺负,偏偏孩子们总是受人欺负,还不敢和她说;她想让孩子们才名远扬,偏偏孩子们展现一下才能就要被人嫉妒被人罚。陶氏眉头越蹙越紧。 林谨容看得出陶氏犹豫,轻言细语地道:“大表哥很小就跟着舅舅出门学做事了,帮着舅舅做生意,管铺子。我听说,有些小事情舅舅根本不管,都是丢给他去做,所以他才能有如今这出息。可见不练是不成。我也知道,他是男子,我是女儿,我们不同,可会和不会终究是两回事。谁又能说得清楚我将来会遇到什么事呢?未雨绸缪总是好。就像是前些日子我去做客那事儿,若我经常出门做客,不就能拿捏住分寸了?”她可真是绞脑汁,啥都拿出来说,各种装了。 听林谨容提起那件事,陶氏不由轻叹一口气。女儿能够彰显才名她心里自然欢喜,但这为客之道她当然也懂,只是当时就认为女儿是无心之过,不能怪女儿,要怪也怪林玉珍自己不会安排失了手,所以怎么也要护着。不过如果能让女儿为人处世上再熟稔一点,那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陶氏又担心林谨容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兴趣,随便弄弄就丢开,便沉声道:“我答应你了。但我先说明,既然你说用你钱来办,就用你自己钱,不够我借你,慢慢地从你月钱衣服钱里扣。当然,我会把地契给你,就算是你十三岁生日礼。” 林谨容一直勾着脖子紧张地打量陶氏神色,闻言差点没跳起来,好容易才控制住喜悦之情,严肃认真地对着陶氏点头:“我一定不会让娘失望。”就算是陶氏不给她,留着将来给林慎之,也很好啊,肥水不落外人田,才不要便宜陆家人。 陶氏没有说话,只是摸了摸林谨容头发。 母女二人晚饭都吃得有些心不焉。 陶氏想她该不该让步,做得对不对,女儿和男子教养方式不同,但管理嫁妆确也是一门技艺。不知吴氏是怎么教养她那几个外甥女,她想写信去探讨一下。<b></b> 林谨容想则是,她想做事情还很多,总不能事事都求着陶氏命陶氏手下管事去做,这种举步维艰,处处掣肘情况不能再继续下去,得找个人专替她跑腿才行。这个人,必须是品行端正还有能力还要信得过,但她又从哪里去找这个人呢? 于是这母女俩都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了碗。 冬日里天气黑得早,不过一,陶氏就服了药早早上床将息。林谨容这些天身子养壮了,情绪又激动,哪能这么早就睡得着?命人关好了门,把炭盆烧得旺旺,让荔枝、桂圆、苗丫团团围坐一起,她烹茶给三人喝,荔枝烤栗子,桂圆烤红薯,苗儿讲那乡村趣事,正高兴之时,忽听外头狗儿乱吠,有人急急拍门,口口声声喊都是救命。 林谨容惊起,忙叫荔枝:“取了蓑衣斗笠,打了灯笼去瞅瞅是怎么回事?” 荔枝依言拉开门,一股冷风卷着雪劈头盖脸地扑过来,冷得她猛地打了个寒颤,回头看着林谨容道:“风冷雪大,姑娘屋里呆着,莫要出去了,待奴婢与桂圆去瞅瞅就来。” 桂圆看到雪大风冷,就有些不想去,拿眼去瞟苗丫,苗丫爽地站起来一拍手:“桂圆姐姐陪着姑娘屋子里罢,待我与荔枝姐姐一同去。”说着飞奔出去,须臾门边墙上取了蓑衣斗笠,与荔枝一同穿戴了,二人手牵着手,嘻嘻哈哈地开了院门往外而去。 桂圆看到她二人好,又不舒坦了,噘着嘴去关门,林谨容忙制止她:“不忙,我听听。” 有脚步声杂乱地走进隔壁陶氏院子里,龚妈妈威严地道:“怎么回事?” 铁槐家道:“是林昌爷家里人。” 接着就听有人打着哭腔道:“求三太太救救我们奶奶,人生地不熟,她也没个娘家人……” 林谨容忙起身扶着门站定了,侧耳细听。那边声音越来越低,她虽听不清是什么,却约莫能猜到些,定是那昌大奶奶生产出了问题。按着那日昌大奶奶与陶氏对答,产婆是早就定下,此时来此地,必是要请水老先生。 果然荔枝和苗丫顶着风雪碎步跑将进来,道:“是昌大奶奶难产,要请水老先生去帮忙……水老先生已然前头去了,太太也要跟过去看看。” 两家本不熟,陶氏与这昌大奶奶是只见过两次面,通过下人打过几次交道。但因着是族人,又是邻里,还同为女人,陶氏深知生产辛苦与危险,怜惜这昌大奶奶一个女人离了娘家外不容易,能帮手都愿意帮手。 林谨容发愁地看着外头纷飞大雪,这般天气陶氏要去操劳,若是不小心冷着冻着,岂不是这些日子调养全都白费功夫了?不成,她得跟着。当下便命赶紧给她拿靴子披风来,穿戴完毕一溜小跑奔将出去,正好遇到陶氏裹得严严实实,由龚妈妈等人簇拥着走了出来。 林谨容忙上前紧紧抓住陶氏胳膊:“娘,我与你一同去。” 这可不比她缠着要买地来练手脚那么简单,陶氏神色冷肃,一挥袖子,呵斥道:“胡闹!你去做什么?进屋睡觉去!” 龚妈妈也劝道:“姑娘,太太去了是有正事儿,您过那边去没人招呼您,听话。” 林谨容再次抱定陶氏胳膊,疾步跟着她奔走,坚持道:“不,我就要和你一起去!你身子不好,这般大雪,路也不算近,让我陪着你看着你,我才放心,不然我害怕。去了我外候着,不缠你,一定不会添乱。” 这四丫头越管越宽了。陶氏有些烦躁,又有些好笑,本是坚决不许,但看到林谨容已经十分自觉地往车上爬了,要扯她下来终究要许多时候还很难看,便板着脸不理林谨容。 这便是默许了。 林谨容并没有想到,因为要守护母亲而坚持走出这一步,竟无意中为她将来打开了另一扇门。 风大雪大,路面根本看不清,车夫并不敢走得太,陶氏与林谨容互相依偎着,都不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陶氏有些困乏了方听得外头狗儿乱吠,铁槐外大声道:“太太,到了。”接着马车一处不算大院子门口停下,立刻就有人打了伞举着灯笼上前来接人。 “三弟妹,真是对不住了,总给您添麻烦,这种天气还害您跑这一趟……”林昌裹着件毡衣,缩手缩脖地迎上来给陶氏行礼,一眼瞧见陶氏身边站着林谨容,忍不住微微吃了一惊。 陶氏看了林谨容一眼,踏步向里:“她独自留家中有些害怕,烦劳三伯给她和丫头找个热乎点地方就行。我带了一只老参过来,怕是会用得着,人哪里?” “多谢,三弟妹这边请。”林昌千恩万谢,尾随陶氏步进了后院,随手指了一个房檐下站着年轻妇人:“你领你四妹妹去你屋里烤火。仔细招待好了。” “我是你大嫂。”那年轻妇人忙上前来与林谨容见礼:“四妹妹,请随奴来。” 林谨容有些发怔,她本以为婆婆难产,儿媳等人就该近前伺候,廊下候客应是仆妇一类,谁知竟是林昌家大儿媳马氏。 马氏长得细高个儿,皮肤微白,长脸,嘴有些大,颧骨微高,看似极其精明能干样子。林谨容听她口音似是本地人,不似林昌与昌大奶奶那般操着一口外地腔,便道:“嫂嫂是本地人么?” 马氏“嗯”了一声,道:“我娘家离这里五十里远座脚村。” 林谨容越往里走越不安。林昌家这房子分明不算大,但她一路往里,却并未听见妇人痛苦叫声,一切都安静得有些诡异。 马氏屋子里坐着个二十多岁年轻男人,长得有五六分像林昌似高鼻细目,怀里抱着个一岁左右胖娃娃正含笑逗弄。马氏进来,朝他使了个眼色:“这是三婶娘家四妹妹。” 那年轻男人忙将小娃娃放小床上,起身朝林谨容作了个揖,说了两句客套话,自往外头去了。 “我家地儿狭窄,脚都落不下去,叫您见笑了。”马氏端了个凳子请林谨容坐,转身取了床小被子,将那小娃娃包裹起来,大声喊道:“小包子,小包子,过来抱人!” “来啦,来啦。”随着这声喊,那日跟了昌大奶奶去做客,光顾着埋头吃果子那个七八岁小丫头一头撞将进来,也不同林谨容行礼,慌慌张张地跑过去接了小娃娃就退了出去。 林谨容知道这是为了给自己腾地儿,过意不去,忙道:“不必麻烦,我挺喜欢小孩子。热乎乎把他抱出去多不好啊。” “不麻烦,隔壁也热乎。”马氏把炭盆往林谨容和荔枝跟前推了推,陪笑道:“四妹妹难得来一趟,按理该好好招待。只是正好遇上这事儿,实是没法子。您暖和暖和,我去给您煎茶。” 林谨容心中不安,赶紧道:“不必啦,嫂嫂你自个儿忙,不必管我。” 马氏利落地打起帘子出去,语气很坚定:“要。” 林谨容和荔枝这才有机会打量这屋子。 ——*——*—— 阿也,因为近下了雪,所以我不经意就写了雪夜……难怪诗词家们要选个风景如画地方坐着开发脑子,激发灵感和热情。\~送上二,继续求双倍粉红票吧 </br> 第58章 不举 第三,为打赏加。7k7k1<b></b> 咳,很严肃认真说,这个章节名其实很严肃 ——*——*——*—— 这屋子虽不宽敞,却还崭着,一进两间,林谨容等坐是外间。倚墙放着个书柜,稀稀拉拉放着几本旧书,书柜旁放着几个上了锁大箱子并柜子,上面还贴着发了黄喜字,又有一张长条桌,上面放着瓶香炉等物,另有几个六面开光漆凳。虽然齐整,该有都有,但却看得出木料做工都只是极一般。 不多时,马氏提了个黄铜壶进来,道:“真是对不住,没甚好茶,妹妹随便暖暖胃罢。”给林谨容倒了一杯热茶,又递上一碟瓜子,才说得两句话,就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窗子,马氏呼地站将起来,风风火火地往外走:“怕是有什么事,四妹妹慢坐。要是熬不住,就往床上去躺躺,才换洗被子,干净。” “大嫂嫂你忙,莫要管我。”林谨容倒了一杯热茶,亲手递给荔枝:“大半夜让你跟我出来吹冷风,也喝一杯暖暖胃罢。端个凳子过来坐。” “姑娘说哪里话,您和太太都不怕,奴婢还怕么?”荔枝谢过她,捧定茶盏,斜签着身子炭盆边坐了,低声道:“这家里好安静。” 看来不是她一个人觉得奇怪,林谨容轻轻抚了抚荔枝手。主仆二人意味着盯着那铜炭盆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得外头哭声震天。接着春芽苍白着脸走将进来道:“不成了,太太让姑娘好生这里坐着,莫要出去,别冲撞了。” 果然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收不回来就死了。林谨容默然片刻,喟然一叹:“孩子呢?” 春芽低声道:“是个姑娘,听说有些孱弱。”原来是早前水老先生来时,这昌大奶奶就已经晕厥了。施了针,用了陶氏带去参,也不过是把那孩子生下来而已。 林谨容不由暗想,这样家庭,那昌大奶奶又是个续弦,除非长嫂长兄仁慈,不然这女孩儿日子要难过了。但先前看着马氏和林家大少那副半点不放心上样子,怕是难了。 没过多久,陶氏由龚妈妈和铁槐家扶着走了进来,神色很是惨然,嘴唇煞白,一双手哆嗦着,看得出来适才情景让她很受刺激。<b></br> 第59章 族兄 人家昨天三哦,打滚求票票鼓励啦 ——*——*——*—— 林谨容蹙眉接上龚妈妈话:“谁不怕惹麻烦?这行善积德若是那么好做,这世上就全都是善人了。<b></b>遇上了不管,就是做给佛祖再塑十次金身也抵不过。说句不客气话,咱们家养着那么多人口,略微伸手就能活了一个人,为什么不?” 陶氏沉声道:“以后又再说以后话。” 龚妈妈晓得她脾气,知是拧不过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登上林昌家台阶,使劲拍门:“开门!开门!” 许久,那道紧闭大门才缓缓打开,看门老头子与林昌二人手提着个气死风灯,从门缝里探头看出来。 陶氏握紧了林谨容手,镇定地道:“大伯,我刚才忘了件事。” 林昌神情惊愕,微微有些不安,有些敷衍地道:“三弟妹,怎了?” 陶氏严肃地道:“大嫂刚去,想必你们也不曾备得有乳娘,我家有鲜羊奶,又有仆妇若干。不如让三侄儿把她抱了跟我去,一则是不至于饿着孩子,二则你们正好给大嫂办身后事,也免得另心思去安慰照顾这两个孩子。” 林昌眼里闪过一丝极为复杂情绪,正要开口婉转谢绝,就听林谨容脆生生地道:“族伯,您不要推辞,说什么麻烦不麻烦之类客气话。祖父曾经交代过,我们是族人,怎么相帮都是应该。” 听到林谨容搬出他家此地大靠山林老太爷来,林昌眼神又忽闪了几下,沉声道:“你们美意我心领了,可这俩孩子还得给他们母亲守灵送葬……” “我明日自会送他们过来!至于今夜,一个神志不清,一个孱弱不堪,都得好生照顾才行。照料孩子这种事儿,你们三爷们能做么?我看你家就是一个大侄儿媳妇能理事,但她接下来要做事儿可不会少,你早前都不怕麻烦我,这会儿怎地又这么客气?可是怕我抢你孩儿呀?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陶氏一旦决定做某件事,气势就很强横,根本不给林昌拒绝机会,直接牵了林谨容手往里走,命龚妈妈和春芽:“去呀,把三少爷和姑娘寻出来。” 林昌听到陶氏这不讲理话,又想到传闻中这位三太太那拧巴暴躁脾气,不由长叹了一声,佝偻着背领着陶氏等人往里走:“府上大恩,我是不敢轻易相忘,但是……” 陶氏淡淡地打断他话:“你们人生地不熟,想来要办这丧事也不容易,今夜我就把铁槐家留这里听你使唤,明日再点些人过来相帮。<b>// 看章节//</b>你仔细想想,族里有哪些人要通知,我派人帮你去说。这身后事总得办妥帖了,以后你们才好为人。” 本朝风俗,婚姻论财,厚葬成风,人世间看重就是这两件事,喜事丧事若是不能办得体面了,也就别怪当地人瞧不起。初来乍到,这面子还真得硬撑起来才行。林昌又是一声长叹,朝陶氏作了个揖,低声吩咐立门廊下二儿子:“去把你三弟和妹妹带出来,你三婶娘想接他们过去住一夜。” 林二少明显十分不乐意,猛地竖起眉头来,哼哧着要开腔,林昌冷了脸沉声喝道:“去!” 林二少咬紧牙关,厌恶地扫了陶氏和林谨容一眼,阴沉了脸往里而去。 林谨容握了握陶氏手,偷偷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眼里全是崇敬。 陶氏一怔,随即无声地翘起了唇角。她连林老太太都敢惹,又何论这林昌?这家人从南方逃来此地投奔亲友,扎根不稳,若非依靠着林老太爷和族里,且喝西北风去罢。他又怎敢强硬地谢绝她好意?别家扔孩子,溺亡孩子,那都是背着人干,可没谁敢明目张胆地干,特别是林家这样望族里。除非他家以后不想见人了。 没多少时候,唇角犹带血污少年一袭白衣,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小婴儿,有些蹒跚地出现了廊下。他目光从众人身上淡淡扫过,终落了陶氏和林谨容身上,来回逡巡几次,重重地跪了下去。 林昌表情顿时格外难看。 陶氏叹了口气,上前扶起这倔强少年,柔声道:“走罢,想必你妹子早就饿狠了。” 那少年起身,头也不回地跟着陶氏等人出了大门。 “三郎!”林昌从后头追上来,低声道:“你要懂事,莫给你三婶娘和四妹妹添麻烦……我……” 林三郎恍似根本不曾听见,脚步半点不停歇,一直走到车前才停住了。龚妈妈去接他怀里孩子,他也不说话,就是侧身一让,紧紧抱着不松手。 陶氏看看他怀中那个婴儿,倒也能理解他心情,轻叹一口气:“你和水老先生坐后面那张车罢。” 林三郎对她倒是表现出足够尊重,微微一躬身,沙哑着嗓子道:“三太太,大恩不言谢。” “你叫什么名字?”陶氏听他称呼自己为三太太,而非是如同他家人一般称自己婶娘,就有些赞赏这孩子。林昌等人攀亲,并不是有多亲,只不过是需要,他这样态度,却是表明不看所谓族亲,不是亲帮亲理所当然,而是真正记恩情。 “林世全。” 陶氏道:“你不必谢我,要谢就谢你四妹妹,说实话,我本来怕惹麻烦,是她苦苦求我。”这话一说,龚妈妈就朝她挤眼睛,意思是,说林谨容为他求情也就罢了,为啥还说怕惹麻烦之类话?岂不是半点人情都不剩? 陶氏无所谓地上了车,丑话还是说前头好。 龚妈妈下意识地去打量林世全神情,却没有从林世全脸上看出任何生气或是不高兴痕迹来,他只是抬眼认真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正就着马车上气死风灯仔细打量自己这位族兄——约莫十四五岁样子,高鼻梁,唇上才有一圈淡青色绒毛,眼睛不似林昌父子几个那么细长,是一双杏仁眼,长得也比她那些正经堂兄壮实得多…… 二人目光对上,林世全挪开目光,准备给林谨容行礼,林谨容侧身让过:“三哥先上车吧,什么事回去再说。” 林世全垂下睫毛,抱稳怀里孩子,转身上了车。 一路无话。 回了庄子陶氏已是疲惫不堪,下车时候全身酸疼得几乎挪不动,却还顾着要安排林世全两兄妹。林谨容忙推她入内:“娘您去歇着,都交给我来办。” 陶氏迟疑道:“你能行么?” 林谨容笑道:“不是还有龚妈妈么?”随即回身有条不紊地指挥众人:“去把西跨院收拾出来,取鲜羊奶煮沸,再让厨房做点清淡好吃过来。”然后将手伸到林世全面前:“三哥,你还是把妹妹交给我吧。你要不放心,就一旁看着。” 林世全乖乖交出了孩子,却不是给林谨容,而是给龚妈妈。 陶氏见状,颇有几分欣慰,交代龚妈妈几句,也就放心去休息不提。 林谨容凑过去一瞧,那孩子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睡得熟极,皱巴巴小脸不过巴掌大,疏淡眉头紧紧蹙着。这可怜小东西,林谨容叹了口气,示意林世全跟她去东跨院:“委屈三哥暂时先我那里暖和一下。” 林世全迟疑了一下,闷头跟上。 才行两步,苗丫和桂圆就扑了出来:“姑娘可回来了……” “嘘……”林谨容指指怀里孩子,示意二人噤声。 桂圆诧异万分,沉默着仔细打量林世全,苗丫却是一声喊出来:“咦,这不是林三少爷么?你怎么成了这样子?这是……” 荔枝白了她一眼,苗丫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掩住了口。林世全嘴唇颤抖了几下,到底忍住了,没流泪,只低声道:“我娘没了。” 苗丫吓得不敢说话,看看林谨容怀里孩子,又看看林世全,倏地一下藏到了桂圆身后。 林世全也不言语,继续跟林谨容身后往里而行。 林谨容默然旁观下来,对这位族兄印象真不错。敢大着胆子反抗父兄救下亲妹,到了这里还能忍住悲痛说清事由,没有失态哭出声来,年纪虽然不大,却还懂事知礼。 羊奶很热来,龚妈妈亲手给那女婴喂羊奶。看到妹子吃饱喝足又睡过去,林世全松了一口气,大口吃光厨房煮来素面,随即起身对着林谨容长长一揖:“四姑娘,按理说,你们救了我妹子性命,我就该知足,不该再给你们添麻烦……” 龚妈妈一听这话有下着啊,这孩子是趁着陶氏不,专找心软四姑娘呢,于是赶紧朝林谨容拼命使眼色,意思是不管林世全说什么,都不要先应下来。 林谨容没理龚妈妈,继续听林世全说话:“可如今我们怕是回不去了,少不得要厚着脸皮赖着府上帮这个忙活命。我身无长物,养不活我妹子,却也不能让你们白白养活她和我,我……”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愿意与你家做工。我识字会算账,不过就是地里活儿我也能干。” </br> 第60章 春光(一) 林世全对着林谨容说出这番话来,其实多少有些撒赖意思。<b></b>因为他知道,林昌绝对不会允许他带着妹妹长期住林三太太庄子里,那得引起多少闲话啊。只等丧事办妥,林昌和林大少等人必然会千方百计把他兄妹二人弄回去,一旦离开这庇护,妹妹就算是侥幸躲过此番,将来也难免会不小心夭折。 十多年间,他已经失去了两个妹妹。 同样事情他想得到,林三太太不会想不到。帮人也许是一时兴起,一时可怜,但要长期、不怕麻烦帮一个非亲非故人,不管是谁都要仔细思量才能下定决心。但他已经无路可走,所以不管林谨容和林三太太同意不同意,他都要赖着她们--不求陶氏直接求林谨容,这来源于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直觉,他觉得林谨容这样柔软小姑娘,一定不忍心拒绝他。 他深吸一口气,看着沉默不语林谨容,生气愤怒龚妈妈,准备破落到底,扫所有尊严,拼命苦求。就他即将跪下去时候,林谨容平静地开口了:“好。凭自己努力养活自己和至亲人,应该得到尊重。我会替三哥和母亲说,母亲这里不好处理,我和祖父说。” 林世全惊喜万分,早前一直忍着眼泪没有任何预兆地流了满面,他将袖子使劲抹了一把,认真作揖:“多谢四姑娘,不拘何种活儿,我都不会挑拣。等母亲入葬,我就可以开工,早前这些开销,请记账上,总有一日,我能双倍奉还。”他会为了妹妹生存下跪哀求陶氏和林谨容,却不愿意厚着脸皮跟着父兄一口一声“三婶娘、四妹妹。”他再清楚不过,隔了好几代亲,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任何来往,算是什么亲?喊着底气不足太拗口,不如喊三太太和四姑娘踏实顺口。 林谨容淡淡地道:“三哥,我敬你爱惜手足,有志气,怜惜小妹妹生而丧母,孤苦无依,并不是贪图你们报恩。这些情分,你将来若是能还,我很高兴,因为说明你有出息;若是不能,我也不气。一切自人心,所以,一个所谓称呼,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 林世全沉默许久,终于低低喊了一声:“四妹妹。” 林谨容微微一笑,认真起身对他行礼,答曰:“三哥。” 这一夜,刚出生小女孩儿得了个名字:留儿。取其留存于世艰辛不易之意。 第二日陶氏终听了林谨容劝:“已经走到这一步,也不怕多走几步……识字又能吃苦,念情,有志气,是个值得拔拉,将来会是七弟得力帮手。<b></b>他家那边就说娘和留儿很投缘,她没了娘,有长辈愿意照拂,也是情理之中事情,至于三哥,就说要请他帮忙,他家根本不可能不许。” 于是,林世全自此成了这庄子里一份子。 事情传回林家老宅,林家上下一片哗然。有人道是陶氏起心不良想搏贤名;有人挑唆林亦之,道是陶氏这是防着他,不把他当儿子,帮林慎之找帮手对付他;有人挑唆林慎之,说是陶氏收了个干儿,不要他了;有人去寻林三老爷,道是陶氏不把他放眼里,这么大事情都不和他这个做丈夫商量一下,她妆奁要被不相干外人给哄走了,林三老爷暴跳如雷,恨不得立刻杀到庄子里去振振夫纲,被林谨音苦苦劝住。 事情通过林慎之落到林老太爷耳中,林老太爷思量许久,只道了一句:“行善积德是好事。多个人多口饭,我林家人怎能看着族人犯错而不闻不问,从而落下骂名?小老七你要记住,日后若是有了出息,就该力帮助族人才是,声望不是一天一日累积起来,行善积德之家才有善报。” 于是这事儿不了了之。没有人再敢说陶氏不对。 过年,陶氏腊月二十才带着林谨容回老宅,不过呆到初五,就又领着林谨容回了庄子里继续养病。林慎之照旧哭得鼻子连着口,陶氏照旧狠心不回头——虽然家里时候,她恨不得每天每夜都守着林慎之不放手,但看到长女加沉稳作派,林慎之越写越好字和背得越来越多书,她越发下定决心,早日断了病根,早日杀回来! 林谨容只顾着和林谨音说悄悄话,逗着林慎之玩耍,并没有和来拜年林玉珍等人会面,自然也不知道,陆缄和陆云都双双学会了吹埙。 春雷乍响,带着清气息春雨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仿佛是一夜之间,田野里草和树木就纷纷苏醒过来,把田间地头,庭院园都染上了一层柔和油嫩绿色。紧接着,粉白樱桃,白梨,红杏,娇艳桃纷纷枝头招展着自己妩媚清,正是春光无限。 午后,天气晴好,微风习习,田地里忙碌农人们也懒得回家,就田埂上坐了,就着葫芦里水,吃着家人送来饭食,开开心心地说着农事,议论着别人家长短,当然说得多还是母亲死了以后,突然跑到陶氏庄子里来帮忙林世全和他那个“克死生母”妹子留儿,以及林昌爷家事情。 有感叹林昌爷狠心,林大少等人黑心,林世全和小姑娘可怜,也有赞叹陶氏和林谨容好心。也有人羡慕林世全靠上了林家这颗大树,还有人操心林世全这个少爷能不能忍下给人做管事苦头。 但不管别人用何种目光来看待,青衣布鞋林世全仍然职责地守田梗旁树荫下,热情和从身旁经过佃户打招呼道辛苦,目光锐利地检查着地里农活儿是否做得精细。 偶尔他举目远眺,看到掩映青松翠柏间那座小小寺庙,想到自己那位好心肠族妹此时正里面烧香拜佛,为母祈福,心里就是一片宁静。纵然世间有百种不如意之处,但好人还是很多。 此时清凉寺里清净到了极点——又是林谨容来烧香拜佛泡温泉日子,两个老尼姑自是紧闭庙门,不许人出入。 没有人看到地方,穿着一身粗布衣裳林谨容趴清凉寺不算高后墙头上,胆怯地看着站墙外苗丫。 苗丫朝她伸开手,低声鼓励:“跳呀,跳呀,像我一样,闭上眼睛就跳下来了,你别害怕,我接着你……” 林谨容脸色寡白,一双手紧紧攥着墙瓦,双腿打哆嗦:“你胳膊细得像麻……” 苗丫又好气又好笑:“我好姑娘啊,我胳膊细得像麻,也可以你跌倒时候扯你一把。你要不去就算了,回去吧。” 林谨容脚底板抽筋,一股凉气从脚底升起来,弄得她满手都是冷汗,背脊凉幽幽,她几乎想流泪:“我不敢转身。” 苗丫看到她那狼狈样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那就往前跳吧,像我早前那样。点,当心给人瞧见,以后就再也不能出来啦。” 林谨容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调整了身形姿势,闭着眼睛往下跳。 “咚”一声闷响,除了双脚落地时震得双腿有些麻以外,并没有什么可怕事情发生。她竟然从那么高地方跳下来了!还没有摔倒!林谨容定了定神,欢喜得眉眼飞扬:“苗丫,刚才那种感觉好奇怪哦,好像飞了起来,但是心又好紧,几乎要跳出来似。” “是啊,姑娘真厉害。”苗丫早就习惯了她一惊一乍,迅速牵了她手往前跑:“,我二哥那边等着我们。他昨儿补网补了半宿呢,等会儿下了河,你别乱动,要听我。咱们走这条道要经过一座木头搭成桥,有些朽了,上次我差点没掉下去,你别走右边。” “好。”林谨容笑得眉眼弯弯,学着苗丫样儿,撒开脚丫子朝着背后清凉山跑去。暖暖春风从她脸上掠过,她闻到了从来没有闻到过自由,肆无忌惮味道。 这一跳,她抛弃了从前许多奉为至理东西。 从前那个循规蹈矩林谨容,静悄悄死了。 二人走了不到一盏茶时间,一个半大小子从路旁树下站起身来往林谨容身上打量:“怎么才来?还以为不来了。”正是苗丫二哥铁二牛。 苗丫道:“姑娘不敢跳墙。二哥你等会儿找个梯子去。” 铁四牛“哦”了一声,抓了地上砍柴刀和鱼篓,红着脸闷着头往前走。 苗丫威胁道:“二哥,说过哈,今日事情不许说出去,不然我就和爹说你偷狍子肉和银丝炭跑到雪地里去烤来吃,还偷了酒,吃得烂醉事情。” 铁二牛恶狠狠地回头瞪着她:“死丫头,你有完没完?说过不说就不说,你不信我就别要我跟着,我回去了。”骂完以后又红着脸偷偷瞟了林谨容一眼,做出要走姿势。 林谨容看了一眼静寂山道,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害怕,忙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苗丫你错了。” 苗丫毫无诚意地和她哥虚虚行了个礼,道:“看姑娘份上,别置气了,赶紧,时间紧得很。” 于是三人都不再说话,静悄悄地沿着山道而去。 春光里,有个青衣少年带着个小厮,慢吞吞地走到庙门紧闭清凉寺外,诧异地看了看紧闭庙门,让小厮去拍门。 ——*——*——*—— 求正版订阅支持!!! 掉到书粉红榜单第三啦,请求粉红支援!!!趁着双倍粉红延迟到1号,请大家扫荡一下个人中心,看看还有没有粉红票,如果可以,请支援一下,不然双倍结束后差距就很大了,小意万分感谢。十二点会有粉红36加。 </br> 第61章 春光(二)(粉红360+) 第二送上,咬着手绢打滚要票票啦,给我吧,给我吧,给我吧……让我往前再走一步吧,亲爱们…… ——*——*——*—— 坐大殿外晒太阳打瞌睡两个老尼姑被拍门声惊醒,智平匆忙起身,将门开了一条缝:“谁呀?” 但见青衣少年彬彬有礼:“敢问老师太,这里是否清凉寺?” 智平被打搅了好梦,本来想说你看着像个读书人,难道不识字?可看到少年沉静如玉脸和从容优雅举止,这话自然就说不出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我佛慈悲,这里正是清凉寺,敢问施主从哪里来?” 少年又回了个礼:“小生从诸先生那里来。<b></b>听说这后殿有块古碑,写得甚好。不知师太可否行个方便?” 智平听说是诸老先生那里来,又是来看碑文,而非是泡甚温泉,顿时肃然起敬:“老尼有眼不识泰山,失礼了。按理施主是从诸老先生那里来,无论如何也要让您进去观摩这古碑,怎奈今日不巧……” 少年很是诧异:“如何?我看这庙门紧闭,莫非是有事不开门?” 智平道:“有位女施主里头诵经念佛,不想要人扰了清净。要烦劳施主稍候或是改日再来。”虽然感叹,虽然尊重,却是半点放他们进去意思都没有。 “什么人这样霸道?”小厮不平,掏出钱袋:“佛门八面开,谁人进不得?!这庙又不是她家修,她念她佛诵她经,我们少爷自去看我们古碑,两不相干。若要香油钱,我们也不是施舍不起。” 少年忙止住了小厮无礼:“长寿休得无礼!”随即对着智平一揖:“小厮无礼,师太休要怪罪。” “不怪,不怪。”智平道:“出家人清苦,是靠各位施主施舍,但就算是做生意,也有先来后到,信守承诺之义。实是早就答应过,不敢私放人进去。这位女施主今日来得早,大概再待上一个时辰就会走了,施主若是愿意等候,便可往后山一行。后山风光优美,施主游玩下来,兴许老尼也能扫地待客了。<b></br> 第62章 风景(一)粉红400+ 呵呵,送上鲜出炉第三,谢谢大家粉票、订阅、打赏,非常感谢 ——*——*——*—— 这样子,是不打算回答他问题了。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但就是不说,他也能猜到。陆缄瞟了苗丫兄妹二人一眼,伸手给林谨容:“过来。” 他以为他是谁啊?闲吃萝卜淡操心!还真把自己当人家表哥了?!林谨容侧开脸,不理陆缄,自顾自地拍了拍手,潇洒地从石头上跳了过去。只是姿势没摆好,业务不熟,跳时候滑了一下,一脚踩到了水里,一只鞋湿了。她恼恨地提起脚来,想踢那故意和她作对石头一脚,又想着这举动挺无聊,悻悻地收回了脚,假装根本不意地对着苗丫和铁二牛道:“赶紧,该干嘛干嘛。弄完了我们赶紧走!”无视他,无视他就对了! 苗丫和铁二牛交换了一下眼神,确定这事儿不是他们能管,于是继续干活。只是心思已经不上面了,底气怎么都不足,还有些害怕秘密泄露被惩罚担忧。于是一个拿着柳枝有气无力地抽打着,一个每每总是让狡猾鱼儿从手边溜走,弄了半天,那鱼篓也没有装满。 真扫兴!林谨容悻悻地坐河边石头上,脱下那只被浸透了鞋子,将脚收裙子下,大喇喇地当着陆缄面倒出里面水,又举起那鞋子使劲地甩,水甩到陆缄脸上,陆缄脸色微变,忙忙往旁一让,长寿不满地白了林谨容一眼,递过一块帕子:“少爷你擦擦脸。” 陆缄刚擦了脸,又一串水珠落了他脸上,有一滴还嘴边,他终于有些怒了,恼怒地抬起眼来,只见林谨容又换了个方向,还是朝着他甩。 长寿愤恨地道:“四姑娘您干嘛乱甩啊?”话音未落,他脸上也湿漉漉一片。 “对不住啊,不知道你们站这么近。”林谨容停下动作遗憾地看着那只鞋,怎么就没水可甩了呢?真想再扔进水里泡泡啊。6zz她将鞋放地上,迎着太阳晒着,拧了拧裙边上水,抱着膝盖抬眼望天。 陆缄皱眉看了看那只鞋,又看了看她那湿了小半裙子,走过去遮住了长寿等人视线,严厉地道:“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定然是瞒着三舅母偷偷溜出来。不但如此,荔枝和桂圆还是你帮凶。<b></b>”他打量着林谨容神色,“清凉寺里念佛诵经人是你吧?好个金蝉脱壳之计!” 他怎么又会知道清凉寺?是了,他应该是从那边来,老尼姑不放他进去,他才往这里来。真是倒霉。林谨容心情无限糟糕。眉眼也懒得抬,淡淡道:“烦劳让让,别挡着我晒鞋。” 陆缄果然让了让,也不看她,抬眼看着河道里欢流淌水,淡然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虽然不知什么原因,可我好歹也是你表哥,这事儿既然遇到了,就不能不管。”他顿了一顿,厉声道:“虽然你年纪小贪玩,但也该知道分寸。你一个女孩子,丢了丫头瞒着大人独自偷偷跑到这山野里来,站到河中玩耍,全然不顾安危,简直就是个傻大胆!你就不怕被人贩子给拐走绑走?你晓不晓得后果会有多严重?那叫生不如死!” 他这话说出来,一直偷窥兼偷听苗丫兄妹俩不乐意了,铁二牛粗声大气地道:“这位表少爷说什么呢?咱虽是乡下人,可也晓得忠义二字,又怎会让我家姑娘给人贩子拐走绑走?要先问我手里柴刀答应不答应!” 苗丫难得地和她哥站一条线上,赞同地点了点头:“姑娘也不是一个人,有我们俩陪着呢,我哥还带着刀呢。方才要不是你是表少爷,就砍你一刀!叫人把你绑出去打一顿!” 长寿闻言,气愤地朝苗丫挥了挥袖子,轻蔑地道:“乡下野丫头,懂得什么?主子说话哪儿有你说话份?懂不懂规矩?” 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小石子砸膝盖上,疼得他大叫:“好个野丫头!” 苗丫不屑地朝他吐舌头:“嘴巴放干净点!不然把你牙齿打下来,叫你说话关不住风!” 林谨容突然很想笑,实际上她也笑出声来了。苗丫和铁二牛见状,放了一多半心。看来四姑娘并不是很害怕这表少爷,也不乐意他们被这小厮给欺负。 长寿被林谨容笑得恼羞成怒,又不敢冲林谨容发作,只得委屈地看着陆缄:“少爷?” 陆缄朝他挥挥手,示意他闭嘴,回头对着林谨容道:“你也别让他们作怪,我管不了你,自有三舅母会管你。” 林谨容心咯噔了一下,抬眼看着他:“你要告我?你是不是男人啊?没事儿学着别人告嘴管闲事。” 陆缄板着脸道:“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机会改过自,但是你不需要。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这样胡闹,闹出事儿来,又叫三舅母伤心。” 这个人真做得出来。有一年林慎之外头干了坏事,他替林慎之擦干净了,他们姐弟二人都求他别说出去,他硬是不答应,说什么不能再助纣为虐,从而告诉了林老太爷,林慎之被狠揍一顿,打得半个月起不来身,陶氏差点没哭死。且不论那事儿他做得对不对,反正他做得出来就是了。林谨容冷笑:“你还挺好心。说吧,你要怎样?” 陆缄清了清嗓子:“我刚才顺着河道来,想过去看那边风景,但是找不到路,你如果答应下次不再乱跑,再帮我领路,我也不是不通情理,非要让三舅母担忧生气。” 林谨容抬眼看过去,但见两片山崖夹着清凉河,清凉河过了铁二牛设网那个隘口,往下就开阔了去,水流也湍急起来,崖上有许多遒劲山木和野探出头去,微风里摇曳生姿。难得清幽美丽。 这货早前大概是真想管闲事,摆表哥谱,后来就是纯粹想利用她害怕恐惧领他游山玩水吧?一辈子都当他自己聪明呢。行!这次就好好给你个教训,看你以后看见我还敢不敢上来凑热闹。林谨容掀起唇角轻轻笑了:“好说。” “苗丫,收拾好咱们走。”林谨容朝河里兄妹俩招呼了一声,忍着不适将湿鞋穿了。 陆缄明知湿鞋穿着不舒坦,却也不言语。他听说林四这丫头因为上次事情不但挨了打,还被遣到了乡下庄子里,他还以为不知有多难过委屈呢,谁知人家过得这样畅,根本没放心上。他早前看到那个蹲石头上笑得无忧无虑林谨容,心里竟然生出了淡淡嫉妒和浓浓羡慕——有母亲护着人,才能把胆子养得这么肥。 从七岁那年成了林玉珍儿子后,他从来,从来也没有这样活过,不管隆冬酷暑,他都是每天很晚才睡觉,很早就起床,拼命读书习字学才艺,陆建和林玉珍面前恪孝道,规规矩矩当好这个儿子角色,为了不给亲生父母添麻烦,他甚至不敢询问来往于两地家奴父母亲弟情况如何。 他已经忘了开怀大笑滋味是什么,忘记了亲生母亲面前调皮捣蛋之后那种虽然害怕被罚,但是被打狠了还可以遍地撒泼,反过来不饶母亲,要母亲哄滋味。因为他知道他没有资格,他只是别人用来传承香火继子,地位随时岌岌可危。他像一匹上了战场马,只许往前走,不能后退,只能比别人好,不能比别人差,就算是差,也不能差太多。 他恨是,林玉珍和陆建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谁谁年纪轻轻就中了两榜进士光宗耀祖,谁谁孝道感动天地,谁谁长袖善舞无数好人缘。但他只能沉默,他反抗就是拼命努力让自己变得好强,让人挑不出错来。 他做得是很成功,林玉珍那样挑剔人都很少能挑出他错,陆建就算拼命想生出自己儿子,也掩饰不了对他欣赏和期盼,陆云是真心把他当同胞哥哥对待,家里长辈兄弟们都看重他。可是他亲生父母不敢当着别人面和他亲热,表示关怀,生母一看到他就眼泪汪汪,幼弟不和他亲近,一看到他就跑得老远。 他不活,但他却是极骄傲。他才名不是浪得虚名,他是凭着自己真才实学努力得到。就是诸梦萼先生,也极喜欢他。但也就是这位诸梦萼先生,看出了他不活,硬劝着他往这里来游一游,散散心。宁静美丽景色,确让他心情平静了许多。 可他遇到了这个从来对着他就没有好脸色林四。他好心好意每每就是被她当做驴心肝来踩踏,既然如此,就让她穿一回湿鞋子,走一回山道又如何?总能叫她记住这教训,以后再不敢轻易跑出来顽皮。 片刻后,苗丫上岸来,见到林谨容湿了鞋袜,死活要拿她给林谨容穿:“穿我,干净,今早才换。病了怎么好?” 林谨容看着她那双比自家鞋子大了许多鞋,低笑道:“你怎么办?趿拉着我鞋走?就这样吧。” 说话间,铁二牛已经收好了半篓子活蹦乱跳小河鱼,又把网收好了放腰间挂着,提起柴刀道:“四姑娘,是要往哪里去?” “下游。”林谨容抿了抿唇,道:“就从我们来时那条路绕过去,我记得过了那道桥,风景极好……” </br> 第63章 风景(二) 听林谨容说要从那条桥上过去,苗丫和铁二牛不由对视了一眼,默然片刻,铁二牛率先道:“好,听姑娘。” 幽静小道,蜿蜒着往山林里而去,湮没绚烂桃梨之中,暖风拂动,吹落满地繁,偶然响起几声鸟鸣,越发显得清幽宁静。 但有个声音和环境十分不协调——林谨容湿鞋子每走一步,就会发出“啪叽”一声响,引得众人纷纷侧目,陆缄淡淡地道:“四妹妹这鞋子还会唱歌。” 林谨容反唇相讥:“二表哥真是雅人,这样声音都能听出音律之美来,回去后不妨作曲一首,叫做鞋子歌。” 铁二牛憋红了脸,想笑又不敢笑,放慢了脚步;苗丫则轻轻握住林谨容手,小声道:“姑娘,要不,就和表少爷说,我们先回去,让哥哥带他去好不好?” 林谨容咬着牙笑:“不用。我没事儿。” 陆缄也不管脸色明显不好看林谨容,自顾自慢吞吞地走着,偶尔还停下张望一下周围风景。 长寿不过一个半大小子,对风景不感兴趣,对铁二牛鱼篓感兴趣——有种鱼好奇怪,头是扁平,好像还没鳞片,饶是他跟着陆缄从江南来,自认为比一般仆役见多识广,也从来没见过。有心要问铁二牛,又觉得丢脸。 苗丫发现,冷哼一声,掩住鱼篓:“看什么看?没见过鱼啊?” “我没见过鱼?这么长,这么粗鱼我不知见识了凡几!”长寿撇着嘴比划着:“看看这篓子里鱼,能吃么?不过一些烂鱼烂虾,手指宽鱼就要吃,饿疯了吧?乡下土包子!没见过世面。” 苗丫语塞,她确没见过那么长,那么粗鱼。 林谨容淡然道:“嗯,这鱼就是我要吃,我还真有点饿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 长寿一怔,勉强道:“四姑娘,小可不是说您。”可不知道林四姑娘原来是这么讨嫌占强人,只许她家下人欺负他,就不许他回嘴。 铁二牛附苗丫耳边低声说了两句,苗丫立刻回道:“长寿你吃过大鱼算你厉害,但你可吃过这种桃鱼么?看你那少见多怪样子,必然见都没见过!装什么装!” “桃鱼?”陆缄好奇道:“你把鱼篓给我看看。” 铁二牛并没有立刻解开,而是去看林谨容脸色,见林谨容板着脸不说话,便粗声粗气地道:“表少爷,这鱼脏污腥臭,莫要脏了您手。” 长寿“嗬”了一声,眼睛一瞪就要发话,陆缄淡淡扫了他一眼,他只得闭上嘴闷声走路。 一片“啪叽”声中,几人穿拂柳,绕过几道弯,终于又听见了水响。林谨容抬头对着陆缄一笑:“就要到了。二表哥,你说话算数吧?” “当然算数。” “无论如何都不会和我娘说?不和别人说?长寿也不乱说?”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认真道:“不说。长寿不敢。他若是说出半个字,我打断他腿。” 林谨容微微一笑:“那好,今日所有事情若是泄露半个字,叫你这辈子都考不上进士!”她太清楚科举对于陆缄重要意义。不要说进士,好是连举子也别考上才好。 今年秋天陆缄就要去府里应试,世人都乐意讨个好彩头,这四姑娘怎么这么刻薄呢?长寿急了:“四姑娘,您怎能这样呢?我家少爷可是好心来着。要是你们这边人自己说出去,也要怪我们少爷头上啊?哪有这种道理?” 林谨容淡然道:“我怎么啦?你不服啊?主子说话有你插嘴份儿?谁家规矩?我身边人自不会透露半个字,我就信不过你们。”。 长寿被她呛得无话可说,呼哧呼哧喘小粗气。这个四姑娘,比她那三个堂妹难缠! 陆缄嘴唇抿了又抿,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平静地道:“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今日不拉着这死丫头走遍这山,走得她鬼哭狼嚎,走到她苦苦哀求他放他回去,他就不姓陆!一句话,他是出来游玩,时间充足,林谨容却是溜出来,时间有限,看谁拖过谁。 二人各自心怀鬼胎间,脚下已然转过一个弯,但见一片莹润如碧玉绿意带着幽幽凉意乍然倾泻而来。 清澈河水如溅珠碎玉一般从高处唱着欢歌腾跃而来,到了这里,偏又缓了,化作一汪缓缓流动碧玉。碧玉旁,一株参天古树发芽叶绿油油占据了半片天空,青苔野草青翠欲滴,不远处山崖上探出一枝开得正热闹桃,绿叶粉,蓝天白云倒映水中,道不幽美明媚。 林谨容虽然早前就惊叹过一回,此时照旧忍不住又小小惊叹一回,再看陆缄表情,虽然没什么大变化,但是她看到,他眼睛从来就没有眨过。这说明,他果然被这景色给折服了。 “很美吧?”林谨容微微一笑,指着不远处木桥:“从这里走过去,前头美。” 陆缄看过去,但见那木桥并没有围栏之类物事,乃是由三四根胳膊粗细木头简单搭建成,木头上长满了湿滑厚重青苔,木质已经被风雨侵蚀成了糟朽深褐色,宽窄只容得一人通过,看着就挺危险,好似一不小心就会滑落到水里去。那水也不知有多深?他一时下不定决心该不该过去,便试探着道:“是一起过去还是一个个过?” 林谨容讥笑他:“二表哥读书读傻了吧,这么细木头搭成桥,也不知这里横了多少年,风吹日晒雨淋,内里只怕早就糟朽了,哪儿禁受得住我们几个人?自然是要一个个过去。” 铁二牛嘴略微动了动,想提醒陆缄那桥右边不好走,却见林谨容黑黑眼珠子盯着他,里头还反射着绿色光,虽然是周围绿色折射,他却觉着好吓人,于是下意识地闭紧了嘴。 说实,这条河对于他们来说真算不得什么,他和小伙伴们从前也会一个把一个折腾进水里,甚至于就河水里打架。四姑娘要整人就整罢,水不算很深,里头也没石头什么,大不了他下去救起来就是了。叫这个看起来很讨厌漂亮少爷和他那个鼻孔朝天小厮跟班吃一回亏还是比较符合他梦想。 苗丫却是有些害怕,小心翼翼地问林谨容:“姑娘,咱们出来许久了,再不回去只怕荔枝姐姐她们挡不住。让我哥哥陪表少爷去吧,我们俩先回去。” “说话要算数。”林谨容安抚地握了握苗丫手,朝陆缄一笑:“我先过去!”然后大摇大摆地上了桥,不露痕迹地避开苗丫所说要注意右边那根木头,利索地走到了对面,望着陆缄挑衅地道:“怎样?二表哥是不敢过来了吧?不敢来就回去,今日事情到此为止。” 陆缄表面好似什么都不意,实则就是个禁不住激。林谨容都能利索地跑过去,他还不能么?即便是觉着林谨容必然不安好心,他也淡淡一笑,一撩袍子稳稳地上了桥。 长寿忙道:“少爷,慢点!小扶着你!” 林谨容淡淡地警告:“我说过了,这桥不能一次过两人。” 长寿唬得又缩回了脚。 陆缄已然走到了桥中间,林谨容默默计算着。 一、二、三、四、五、六,着!“啪哧!”一声响,陆缄身子猛地一歪,一脚踏空,歪来歪去寻找平衡之际,林谨容捂着嘴尖叫起来:“小心!桥要垮啦!” “少爷!”长寿尖叫一声,也不管什么只能容得一人通过之类话,呼啦啦就冲上了桥,直朝陆缄扑将过去。 “哗啦啦”一声响,“扑哧、扑哧”两声闷响,两个惊慌失措人影落入了碧绿如玉水中,有根腐断了木头差点没砸陆缄头上。 落水不可怕,倒是那木头险些砸着人看着真是可怕。苗丫和铁二牛同时惊呼了一声,铁二牛立刻解下腰间网和鱼篓递给苗丫,蹬掉鞋子,准备往下跳。这水虽然不算很深,到底也会淹死水性不通之人。下面胡乱扑腾呼救两个人明显都是旱鸭子。 苗丫没有去接渔网和鱼篓,而是傻傻地看着河对面林谨容。铁二牛顺着苗丫目光看过去,只见林谨容立那里,纹丝不动地看着水里扑腾挣扎陆缄。她脸上甚至还带着早前惊慌失措喊出那一声时夸张惊色,但是她整个人就是给人一种很冷静,根本不害怕,还甚至于有点期待和享受感觉,特别是那双半垂眼睛,仿似还带着淡淡笑意。 不过是瞬息之间事情,林谨容却觉得过了千年之久。 看到水里挣扎浮沉陆缄,所有关于冰冷水记忆,所有委屈和愤怒铺天盖地朝她袭来。陆缄啊陆缄,你有没有尝过这种滋味?好受么?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很绝望?是不是很委屈? ——*——*——*——*—— 林四心里小恶魔冒出来了…… 万分感谢大家订阅、粉红、打赏! 咳,九号,离双倍结束还有一天,所以很希望大家粉红飞到我这里来啊……打滚求粉红票,求正版订阅支持。 </br> 第64章 愤怒 送上第二,只差5票就到44了,我提前加吧,就算是44加。kxnet<b>// 看章节//</b>谢谢大家,继续求粉红。 ——*——*——*—— 铁二牛不喜欢这种感觉。 对面站着那个女孩子容颜依旧,却不是平日那个温和近人,一说话就笑眯眯,专问一些很简单,很奇怪问题,让本来担忧自己答不上,结果很轻松就回答上了四姑娘。这个四姑娘,有点吓人。或许是吓呆了?或许是错觉?因着四姑娘早前分明就是故意想引陆缄落水一系列表现,铁二牛很认定她不可能是被吓呆了。 那是什么呢?铁二牛不及细想,他只是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怒气来,仿佛是他喜欢某件东西被人给砸碎了一样。他生硬地抓住苗丫手,把鱼篓等物事统统塞进她手里,飞步向前准备跳水救人。 与此同时,林谨容恍若梦醒,语气仓促地喊了一声:“!!救人!”她神色间终于露出了一丝慌乱和害怕,她开始周围寻找是否有树枝之类东西。 铁二牛跳入水中之时,欣慰地想,四姑娘应该是被吓坏了。所谓有贼心无贼胆,就是这种了。 水不是很深,水流也不湍急,铁二牛水性很好,对这片也是极熟识,救人并不难,很就从后头抓住了陆缄,把他推到了林谨容这边岸上——这里地势不同于早前捕鱼处,像是一条深沟,从水面到岸上,苗丫那边少说也有两尺半深,林谨容这边稍浅,却也有两尺深左右。因而,拼命把陆缄拉上岸就成了林谨容事情。 由于救助及时,陆缄并没有出现昏迷什么,但他显然被吓得不轻,脸色寡白,嘴唇发青,湿散头发贴脸庞上,显得十分狼狈。他一手紧紧抠住岸边泥土,一手紧紧攥住林谨容手,大口喘着气,回头去看又折回去救长寿铁二牛。看到铁二牛抓住了长寿,托着往这边来了,他方才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林谨容,握着她手那只手也渐渐地收紧。 有一瞬间,林谨容认为陆缄是非常想把她拉下河去。他那么聪明,前因后果一想就能猜到她是故意算计他。可是那又怎么样?他没有任何证据,之前她还反复提醒了他。<b></b>长寿吃了亏,他却是半点不冤枉,她还嫌不够! 林谨容平静地迎着陆缄目光,平静地道:“二表哥,你用点力,不然我拉不上你来。” 陆缄睫毛慢慢地垂了下去,闷不作声地配合林谨容动作,姿势绝对不优雅地爬到了岸上。林谨容没问他有事没事儿,直接松开他手就去帮铁二牛拉长寿上来。 陆缄沉默地看着林谨容虽然已经开长,但还显得很瘦小背影,抿紧了嘴唇,神色意味不明。林谨容虽然忙乎着,却也能感受到背后那两道让人极不舒服目光。 苗丫从另一个地方绕过来,见状感叹道:“还好,还好……”话音戛然而止,她有些无措地看看面无表情林谨容,又看看沉默陆缄,害怕地悄悄往林谨容身边缩了缩。后知后觉地想,大概他们所有人都要被罚了吧? 长寿水灌得比陆缄多,年龄小,胆子也小,上了岸就有些浑浑噩噩人事不省,由铁二牛弄出好几大口馊臭脏水来才算是哭出声来:“少爷,少爷,我这不是黄泉下吧?算命先生不是说我要活到七十岁么?怎么就死啦!可怜您还没中状元呢!” 苗丫转眼忘了忧愁,“扑哧”一声笑将出来:“你被水灌晕了吧?胡说些什么呢?” 长寿这才清醒了些,连滚带爬地朝一旁陆缄奔将过去,死死抱住陆缄大腿惊喜地哭道:“少爷,少爷,您还活着太好了,小被吓死了……您没有什么事吧?”边说边往陆缄身上到处乱摸。 陆缄又恼又好笑,喝道:“住手!我好得很!” “这活宝!”苗丫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铁二牛也是唇角带笑,林谨容没有笑,只垂眼看着那汪碧绿水,一动不动。她现只想离开这个地方,不要再看见这个人。 长寿哭够了,回头指着林谨容:“四姑娘,开玩笑也要个限度,都是你害,算你运气好,不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我害怎么啦?”林谨容情绪此时已然恶劣到了极点,掀了掀眼皮子,无比凶狠地道:“拿命去抵啊!是我硬拉着你们跟我来游山玩水!是我没告诉你们那桥不好过,硬拉着你们过!是我没提醒你们那桥不能上两个人,硬拉着你主仆二人一同上桥!还是我把你们推下河里去!我还见死不救呢!铁二牛,你是没事儿做了吧?谁叫你拉他们起来?走啦!还等着人家谢你啊?”说完转身就走,苗丫见状,赶紧跟上。 “你,你,你……少爷,四姑娘她,她……”长寿脑子还不太灵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谨容话,但就是觉得自己吃了大亏,不狠狠还回去就是对不起少爷,对不起他自己。 “不要说了。是我硬拉着四表妹来这里游玩,也是我自己要过桥,还是你不听劝,我们二人才一同掉进河里。”陆缄止住长寿,起身对着铁二牛深深一揖:“二牛兄弟,多谢你搭救之恩。” 铁二牛早前没有提醒他那桥有问题,本来就做贼心虚,此刻得了他这一礼,脸一下子就涨得血红,连连摆手道:“我,那个,我,本来就是应该,表少爷不要多礼。”然后摸着头道:“到底是春天,凉着冷,赶紧换衣服去罢,要不会病。” 长寿嘟哝:“去哪里啊?我们行李都诸先生家,难道这样子回去?好几里路呢,走回去都已经风干了吧,不病才怪!我倒是无所谓,我家少爷要考功名,可耽搁不得。” 诸先生家确比自家庄子里远得多,可是没得四姑娘吩咐,他也不敢做主。铁二牛摸着头不知该怎么办,只见苗丫又折了回来道:“二哥,姑娘让你找条近路先把表少爷领回庄子里去,直接就找太太,再请水老先生开服汤药。” 铁二牛见陆缄没有表示反对,心里松了一口气,问苗丫:“那你们呢?” 苗丫不自地道:“我们还要先回清凉寺呢,出来这么久,荔枝姐姐她们该急了。” 铁二牛前头引路,长寿挤眉弄眼地和陆缄低声道:“少爷,等会儿舅太太问起来,我们就说……” 陆缄冷冷地道:“你忘了,我答应过不说。” 长寿郁闷道:“我们只是说不泄露四姑娘偷溜出来河里玩事情,又没说她害得你差点没了命都不能说。” 林谨容早前说是,今日事情都不许说出去,而且说了她害他掉进河里去不是照旧得扯出她偷溜出来玩事情么?她早就已经算计好要让他出丑了吧?陆缄心情很不好:“不要你多嘴,等会儿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听。” “哦。”长寿委屈地闭紧了嘴。 铁二牛一直竖着耳朵听,听到陆缄说不会告状,一颗心方才放了下来,转而厚着脸皮问陆缄:“表少爷,等会儿见了我家太太,该怎么说才好?” 陆缄平静地道:“就说我游山玩水,走到此处桥塌了,不小心掉进了河。你刚巧遇到,救了我二人就行了。”他目光落铁二牛腰间渔网和鱼篓上,心想这话应该不会有破绽。 他这样平静淡然,还教自己怎么说话应对,铁二牛心里越发愧疚,摸着耳朵道:“表少爷,你莫怪我家姑娘。她心肠很好,是想和你开个玩笑,只是年纪还小,拿不住轻重而已。她晓得我和苗丫都会水,不会有大碍……” 陆缄还没说话,长寿就爆发了:“她心肠好?你哪只眼睛看到她心肠好?再有她恶毒人没有了。不会有大碍?你没看到那烂木头差点没砸上我家少爷啊?砸坏了她赔得起么?我家少爷可金贵着呢……” 铁二牛又尴尬又愤怒,尴尬是确出了险情,愤怒是说林谨容恶毒。林谨容心肠分明就很好,从来不会为难人。于是他也对长寿怒目而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姑娘心肠不好?我家姑娘明明就叫你别往桥上跑,你偏不听!就是你害了你家少爷,这会儿还要推给我家姑娘。哪儿有这样便宜事情?” “我害?”长寿一挽袖子,就要去推铁二牛:“你再说一遍!” 陆缄皱眉道:“长寿,闭嘴!退下!” 长寿委屈地住了手,铁二牛自然也不会再缠着他。三个人都是沉着脸闷着声走路,身上湿衣湿鞋被冷风一吹,都打颤。铁二牛是个不肯吃亏,故意问陆缄:“表少爷,湿衣服湿鞋子穿着不好走吧?” 长寿又要发蛮,陆缄却平心静气地回答了一声:“是。很冷,很不舒服。” 行至一半,忽听前头有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少年出现小路头,脚步匆匆,东张西望。 铁二牛看到来人,惊喜地喊道:“三少,我们这里。” 那人赶紧跑过来,看到三人狼狈样并不惊奇,只道:“四妹妹让我来接你们。” </br> 第65章 旧事 林谨容沉默地和智平、智清二人道了别,将紫罗面幕戴上,领着几个婆子和明显是闹了矛盾荔枝和桂圆回了庄子。6zz 才进了门,就见早前被她遣去寻林世全苗丫“刺溜”一下从门旁阴影里钻了出来,一边朝她挤眼睛一边道:“姑娘,来客人了。陆家表少爷带着小书童游山玩水,不期那桥腐朽塌了掉入河中。我哥哥去捉桃鱼儿恰好遇到,救了他们。这会儿太太正陪着表少爷说话,让您回来就过去。” 看着苗丫那笑嘻嘻轻松样,林谨容就晓得陆缄没把事情真相说出来。却并不立即就去陶氏那里,而是自顾自回了屋,对着窗外那株已经凋谢发芽腊梅树发呆。 “姑娘若是不想过去,不如洗个脚睡上一小觉,我去和太太说您累了,吃晚饭再过去?”荔枝不知林谨容今日外遇到了什么事情,但看到她沾满泥土湿鞋子和阴郁表情,也能猜到不会好到哪里去。后来又见她把苗丫打发出去找林世全,就又猜到了几分——多半陆缄主仆落水和她有关。这会儿见这林谨容这样子,下意识地就猜她是不敢过去。 “嗯。”林谨容这会儿确也不想过去见到陆缄那张脸,她需要平复一下心情。再加上折腾了许久,爬高下低,确也是累极了,头挨着枕头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阴沉沉天,干得硬白地,枯黄芦苇,冷风中默然矗立江神庙,四处奔逃哭号灾民。 刺眼雪地里鲜血满目,一片血红。 荔枝拼命地喊:“跑,跑……” 她拼命逃,拼命逃,脚好痛,胸口如同有一团火烧,烧得五脏六腑和咽喉都抽痛…… “嘶……”林谨容疼得坐了起来,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周围环境。 日影西斜,窗外绿意盈然,窗下有铺着石青色半旧万字不到头锦席白藤坐榻,角落里青瓷刻卷草纹香炉吐纳着百香,条桌上耸肩美人瓶里桃灿烂,一切都告诉她,她是自己屋子里。 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下意识地拥紧被子,盯着被面上梅纹发呆。她近来忙着庄子里事情,已经很少想起从前事,可刚才这个梦,却是如此真实,甚至于半点梦里常有变形扭曲都没有。 她竭力不想去回那场景,那场景却总是固执地浮现她眼前。 等候陆缄那几天是她印象中两世加起来为寒冷几天。<b></br> 第66章 直接(加更求粉红) ≈lt;hr/≈gt; </br> 第67章 嫣红(一) </br> 第68章 嫣红(二) 桂圆本来正暗自欢喜中,心想表少爷真好看,身上味儿真好闻,是沉香味儿吧?乍然听得这一声怒喝,不由唬得神魂俱灭,手一抖,那书就从指尖滑落。 林世全手疾眼,那书落地之前抢先一捞捞了手里,只一眼,就瞧见了书页上那点嫣红。再抬头,就看到了桂圆唇上胭脂,不由阴沉了脸,沉声道:“下去!” 转眼间,两个面带微笑少爷全都翻脸作色,好似要把人撕来吃了一般。桂圆吓得面无人色,微张着嘴唇害怕地看着二人,眼里迅速浮上一层泪光,手足无措:“表少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 陆缄看也不看她,阴沉着脸从袖里摸出一张白丝帕,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去擦书页上那点嫣红。 林世全见桂圆还杵那里不动,恨不得抬起脚将这轻浮不知羞,给林谨容脸上抹了黑丫头给踹出去。 一旁熬药春芽发现不对劲,赶紧捏着蒲扇上来赔笑道:“怎么了?这是?” 桂圆犹如见了亲人,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春芽姐姐,我真不是故意……” 春芽目光从她唇上、陆缄手里书上缓缓扫过,突地笑了一声:“你这丫头,懒得手都不洗就来干活儿?看你干这糟心事儿,还不赶紧给表少爷磕头认错?自己去龚妈妈那里领罚?” 桂圆立即跪了下去,响亮地给陆缄磕了个头:“表少爷,您饶恕奴婢吧?” 陆缄连眼角都没扫她一下,只垂着眼继续擦书。 春芽赔笑道:“表少爷,您莫急,先去吃晚饭,待奴婢来想法子。” 陆缄沉默片刻,将那张白丝帕随手往石桌上一扔,把书交给春芽,转身往外。 “春芽姐姐,多谢你了,我真不是故意。”桂圆爬起身来向春芽道谢,春芽蹙着眉头盯着她淡淡地道:“不知你还记得早前大姑娘身边伺候葡萄不?” 桂圆一怔,随即脸色死灰一样白。“大姑娘出嫁早,你年幼,可能已经记不得了。那时候大姑娘有个得宠丫头叫葡萄,是个貌美爱俏,可惜一夜之间暴病而亡。”春芽声音冷飕飕:“她就和你一样,喜欢有事没事儿调点胭脂弄点粉。平日里和半个姑娘似讲究得意,可死了后,就得了一床破席子。桂嬷嬷平时里待我好,我也不想姑娘声名因此受损,所以才多这句嘴,言于此,听是不听由得你。”也不等桂圆回话,皱着眉头拿着那本书自行走了。 桂圆呆愣愣地原地站了许久,方从袖子里掏出丝帕来使劲地搽嘴上胭脂,直到嘴唇被擦得火辣辣地疼了,才做贼一样地溜出西跨院,并不敢回正院去伺候,而是躲进了东跨院,坐那口古井边发了许久呆,才想起去把泥污了裙子换掉。表少爷再好看,也没有自个儿命来得重要。 林谨容沉默地端着碗,看着林世全先将大一条油酥桃鱼夹陆缄碟子里,又给陆缄舀了一勺菜豆腐,陆缄则一副明显吃得很爽口很满意,怎么也吃不够样子,不由一阵郁卒,轻轻放了碗,要茶水漱口。 陶氏见状,忙道:“怎么不吃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说着又要探手去摸林谨容额头。 林谨容微微不耐地侧开脸:“没有,我饱了。” 陶氏奇怪不已:“饱了?往日总要吃上两三碗,今日才吃一碗呢。” 陆缄闻言,不由停了筷子上下打量了林谨容一回。**岁就想着要苗条,要纤瘦这些富家姑娘中,很少听说谁会似她这般吃得这么多。 看什么看?林谨容白了他一眼,起身行礼告退。才进了东跨院,就见桂圆殷勤上来相迎,端茶递水,好不勤,想到适才她还一门心思往陆缄跟前凑情形,不由很是好奇:“你刚才为何不去我跟前伺候?” 桂圆偷偷打量着林谨容神色,揪着袖子道:“奴婢突然来葵水了。”看样子,表少爷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她现只求清凉寺里供着菩萨能保佑春芽把那书上胭脂弄干净,不要把事情闹出来。 林谨容见她果然换了条深色裙子,遂也不再多问,走到窗边坐榻上坐下,趴窗台上看着腊梅树绿绿枝芽道:“荔枝,这一季赋税什么时候才上呀?”怎么还没听见买银入贡事情呢? “还早着呢。得芒种前后吧?”荔枝揉了块热帕子递过去:“三少爷不是说了么,要等冬小麦和春蚕丝上了才行。” 林谨容毫无形象地歪倒坐榻上,看着青瓷香炉里袅袅冉冉,忽而盘旋,忽而直上青烟,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她真是等不得了。 春芽呆呆地看着手里书,她想了法子,也不能不伤书情况下把那点嫣红去掉。正为难间,突听得陆缄吩咐长寿下去吃饭,她赶紧站起来,紧张地看着陆缄,正想替桂圆求情,就见陆缄淡淡扫了那书一眼,道:“拿去给你家四姑娘,就说这是诸先生藏书,问她怎么办?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 春芽一怔,随即欢喜起来,屈膝行礼:“是,奴婢这就拿去给姑娘。”把桂圆不检点规划为林谨容示意恶作剧,真是大家都体面,也不用处心积虑地瞒着陶氏。 恶作剧?这是要她赔他书了。或者是,提醒她管束好身边丫头?林谨容讽刺一笑,将那书翻来看,但见装帧精美,用纸讲究,还是手抄本,字写得极有风骨,再翻看到那个印章,确认果是诸家藏书,且价值不菲,便随手放到桌上,道:“好办得很,春芽姐姐你稍等。” 起身寻了银刀,埋头对着那点嫣红刮了一阵,拿布擦了两下纸,转手交给春芽:“好了。” 春芽惊喜地道:“姑娘真聪明。奴婢这就拿去给表少爷。” 其实这个法子太简单不过,只不过丫头们不敢用这法子而已,书她们眼中,那都是贵重娇弱东西。 林谨容回眸看着桂圆,淡淡地道:“我去同太太说,打发你出去如何?” 桂圆一听,平日里精灵劲儿和娇气统统都不见了,“啪嗒”一声跪下去,膝行着爬到林谨容面前,牢牢抱住林谨容腿,涕泪交流,悔恨交加:“姑娘,姑娘,奴婢不想死,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林谨容漠然地看着桂圆,就好似是看一件东西,没有半点感情。那一年,宁儿没了,陆缄和她形同陌路,某夜,他突然一脚踹开她门,死死瞪着被惊醒茫然不知所措她,咬着牙不说话。 荔枝和桂嬷嬷扑上来,一左一右死死拉住他苦苦相劝,他却回头对着桂嬷嬷笑:“你们主仆真是情比金坚。不就是一个丫头么,算什么,行,给我我就接着。”随即扬长而去。 第二天一早,林玉珍就找她说话,夸她做得好,因为宁儿没了之后,陆缄就已经不再和她同房,陆家怎能绝后呢?接着桂圆就抬了姨娘,所有人都夸她贤惠,但她根本解释都无从解释。陪嫁丫头背叛了她,偷偷爬了男主人床就已经是让人很丢脸事了,她再出来闹腾澄清一回,不过是白白让人看她笑话和热闹而已,她丢不起那个脸。她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桂嬷嬷关屋里哭了一天一夜,夹着小包袱她面前磕头恳请离去,说是再没脸见到她,怎么也留不住。陆云劝她放桂嬷嬷走,不然两母女,一个是她房里嬷嬷,一个是妾室,算是什么事?她也就应了。 那时候桂圆也是这样抱着她膝盖苦苦哀求,说都是自己错,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她事情,又保证将来生了儿子就交给她养,保证什么都不和她争…… 可到底,争也没甚可争,她也不屑于与谁争,这点骨气她还是有。陆缄三天后就带着长寿离开了家,直到陆老太爷死了才回家奔丧,二人是见面不相识。 狗改不了吃屎性。 林谨容掀了掀眼皮子,低声道:“你知道自己犯是要命错就好。我念桂嬷嬷情,这次就先饶过你,若有下次……好自己寻个干净些死法,死得利落点,莫要拖累了别人。”与陆缄无关,而是她恨透了这种被亲近之人背叛,被人当做白痴,耍弄于鼓掌间却无能为力感觉。 她这几句话,不要说桂圆,就是荔枝都吓得睁大了眼睛。林谨容朝桂圆笑着:“被吓着了是不是?我说可是真心话,你要知道,姑娘家名声重要。想死,早点说。” 桂圆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自禁地松开了林谨容手,颤抖着嘴唇道:“是……姑娘,再,再没有下次了。” 林谨容冷冷地道:“下去把脸收拾干净!我不喜欢看到人哭丧着脸。” 桂圆抖抖索索地退了下去,林谨容烦躁地捏了捏眉间,抬眼看到苗丫站门边胆怯地看着自己,下意识就以为给这丫头看到自己刚才所为了,就有些责怪地看了荔枝一眼,柔声道:“苗丫,怎么了?” 苗丫猛地拿出一本书来,担忧地道:“姑娘,表少爷说您太可恶了,不赔书也就算了,干嘛把这书给弄破了?” ——*——*——*——*——*—— 表示身体状态还没缓过来,劲椎咔擦作响,全身无力,明天再加。双倍粉红害死人哦,老命都去了一小半了。 ≈lt;hr/≈gt; </br> 第69章 糖果 ≈lt;hr/≈gt; </br> 第70章 好人 </br> 第71章 破脸 第71章破脸 又过得几日,银价竟然涨到了一千文一两,且各大银铺还供不应求,纷纷脱销,有许多富贵人家趁此机会拿了存银赚了一把。<b>// 看章节//</b>陶氏得知,颇为后悔当初没听林谨容劝:“早知如此,就该留留才好。留一留,不涨又卖也不吃亏啊?我当时是怎么想?”又怪林三爷:“就是那混账东西碍着我,害得我不得不到处操心,让我顾不得细想!” 林谨容见她懊恼抓狂,迁怒于人,不由暗自好笑:“我怎么说你们都不听……” 陶氏心里不得劲,又朝林谨容泼冷水:“虽说你是猜中了这金银要涨价,但你看看你买盐碱地,你不是说必成良田么?我听阿全说了,三五年之内别想有动静!即便是换了一个热衷农事提举来,也不见得就肯把水引到这一片来!” 林谨容本想告诉她,这地成良田还真是板子上钉钉子事,可转念一想,买银入贡这件事已然被自己说中,再加上一件盐碱地事,别人不生疑都难,还是低调稳妥一点好。遂只是笑笑:“说过了是练手,我又不是铁口直断,哪能事事都猜着?且不是彻底没了希望,留着总会成良田。” “也是,买都买了,反正也没多少钱,留着看看吧。”陶氏叹了口气,又开始抓狂:“我当时怎么就那么糊涂?那么多金银呢,若是按现这价格,可以给你打一整套体面紫檀家具了。” 林谨容心突然软得如同一汪春水,轻轻抱住了陶氏腰,将头埋她怀里,低声道:“娘,我只要你和姐姐、弟弟好好,其他我不稀罕,钱永远都挣不完,多有多用,少有少用,这次错过机会,还有下次。” 陶氏扎着手愣了片刻,突地一笑,搂住林谨容朝龚妈妈等人道:“瞧这话说,让我……嗳……”说着眼角就湿润了,喃喃地道:“囡囡,娘没白生养你一场。” 林谨容抬头朝她笑:“娘是没挣着钱,气哭了吧?” “你这个丫头!”陶氏没好气地朝林谨容屁股上拍了一巴掌,林谨容夸张地叫。正热闹间,就听夏叶帘外道:“太太,姑太太家里来接表少爷,等着给您磕头呢。” 陆缄不是说还要此处住上一个月么?怎地这会儿陆家就派人来接了?陶氏一怔,松开林谨容,起身坐正了,抿了抿发鬓,道:“进来。<b></br> 第72章 难行 </br> 第73章 凉薄 林世全沉默片刻,抬眼看着林谨容道:“四妹妹觉得我能做什么?功名与我无缘,做生意无本钱。”他顿了顿,加重语气:“若是我独自一人,自然走到哪里算哪里,总不能把自己给饿死了。可是留儿怎么办?”难得他年纪不大,遇到此种事情,眼里有愤怒有不甘,却无戾气。 林谨容看得清楚,低声道:“这些都是可以解决问题,不是难事。重要是三哥想成为一个什么样人?” 林世全认真想了想,道:“无愧于心,丰衣足食,受人尊敬。” 还好,这个愿望容易实现。林谨容轻轻吐了口气,“这些都简单,日后必然能实现。我们先去见我娘。” 林世全被她没头没脑地这一问,颇有些莫名,但到底心中忧烦,也就抛之脑后。 进了正房,陶氏正吩咐龚妈妈:“你亲自跑一趟,务必要把林昌爷请来。你问他,这么久都没上过门,突然弄个女人大清早来我门口闹腾,做什么事儿?!他不给我面子,我也不给他面子!” 林世全上前一揖,低声道:“婶娘,我们兄妹给您添麻烦了。但我还要再肯求婶娘一回,求您帮我过了这个难关。” 陶氏马上就可以回家去见儿子女儿,又赚了钱,还见着了长兄,心情极好,并不因此而生气,呵呵一笑:“阿全莫担忧,既然早前我已经管了这事儿,自然要管到底。” 林世全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妥,索性闭了嘴,沉默地看着脚下青砖。 坐了一歇,忽听耳房里一阵喧哗,马氏高声道:“你们为何拦着我不许我见三婶娘?三婶娘,是我啊,我是您大侄儿媳妇。” 这大侄儿媳妇叫得真顺溜……林世全顿时脸火一样热,尴尬地站起身去:“我去看看……” 陶氏轻笑一声:“不必,夏叶,你去把大少奶奶请过来。” 少倾,马氏进来,眼睛先溜溜地往林世全身上溜了一圈,与陶氏见过礼后,单刀直入:“三婶娘,侄儿媳妇今日来是为着两件事,一是听说您和四妹妹这就要搬回去住,来给你们送行,二是感谢您照顾了阿全和留儿这么久,奴来接他们回去。” 陶氏淡然一笑:“你是世全和留儿嫂子?” 马氏一怔,随即道:“是呀,是奴家。上次您和四妹妹去我们家里见过。我还给四妹妹倒过茶,扶过您来着,您忘了?” 陶氏笑了一声没说话。 夏叶一旁笑道:“大少奶奶,其实不怪我们太太忘了,主要这半年多不曾见着了,一时之间有些想不起来。” 马氏并不见半点尴尬,道:“三婶娘富贵,不知我们小门小户难处。我们平日里忙碌生计就够得从早忙到晚,哪里有空走门串户?这几日正薅草呢,家里病病,忙忙,若不是记挂着给您送行,要接小叔和小姑回去,我也没空来。”随即抬眼看着林世全:“小叔,你有什么气,这大半年功夫也该消散了,跟嫂子回去罢。虽然我们养不起奶娘,但你也别怕小姑饿着。前日公爹特意买了两只羊给她喂奶,管饱。小包子可以照顾你侄儿和她。” 林谨容听马氏这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先声明养不起奶娘,用羊来代替,这也倒罢了,但那个憨痴痴,见着果子就什么都忘了,年龄不会超过九岁,瘦得干柴一样小包子能同时照顾两个小孩子么?其实马氏是想说,你不怕留儿吃苦你就回来呀!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林世全自然也听出了其中味道,忍着气生硬地道:“不去。” 马氏“啧”了一声,道:“小叔,你别不懂事,虽然你别扭,外头说得那么难听,可公爹一直记挂着你们。家里是穷,但你总不能别人家里一辈子,总有一日还是要回家。你再有什么气不能消,也不能不顾骨肉亲情,坏了父兄名声。对你和小姑又有什么好处?” 实欺人太甚,林世全再也忍受不住,起身咬牙瞪着马氏:“你们不就是怕我回去么?我告诉你,讨口要饭我都不会回去,死也死外面!滚!别这儿丢人现眼!” “嗳,嗳……小叔,看你说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不要你回去了?看看,传到外头去又要说我容不下你们。”马氏一张大嘴夸张地张到大,高颧骨晨光下闪着微光,她回过头看着陶氏和林谨容,高声道:“三婶娘,四妹妹,你们看,我这冤屈得……简直没地方说!多亏得有你们作证,不然我得冤枉死掉!都说我容不下他们,我好心来接,就这样待我!” 没规矩,没见识,黑心烂肠东西,和昌大奶奶简直不能相提并论。陶氏无限鄙夷地扫了马氏一眼,蹙起眉头道:“侄儿媳妇声音小点,我被你吵得脑仁疼。哎,还是你婆婆说话好听,又软又柔,又懂礼,可惜她去得早,不然也可以教你点规矩和为人处世道理。” 马氏脸终于抽搐了一下,透出了一丝红色,仍坚定地挺起胸脯,道:“三婶娘,奴是个粗人,原不懂得这些。”她只知道,自己所有力量多占一份家产,好留给她儿子。本来好好儿,不理睬就是了,偏偏老头子还顾什么名声,要顾着族里怎样怎样,跑去买什么羊!那扫把星接回去还能轻易摆脱得了么?不如拼着这次不要脸,逼着陶氏好人做到底。 陶氏冷笑一声:“既是如此,那你就不配和我说话。你上头还有公公,尚轮不到你来做主!” 马氏猛吸了一口气,生生把气咽下去,挤出一个笑来:“婶娘有所不知,就是我公爹让我来接他们。小叔,你回是不回?别过后又后悔。” 林世全将头上木簪拔下,猛地将木簪掰成两半,狠狠扔马氏脸上,恨声道:“后悔当如此簪!” 马氏被砸了这一下,并不生气,反而有些欢喜:“好,好,你自己说,可不是我逼你。不服人尊敬,有你后悔。”随即朝陶氏行了个礼,道:“三婶娘看着我不喜欢,我也不碍三婶娘眼了。” 马氏才一转身,就看到龚妈妈立庭院里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身边站着气喘吁吁,满脸怒色林昌爷。 马氏暗自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就来了?脸上却堆了一个笑,道:“公爹,您怎么来啦?” 林昌爷气得浑身发抖,抡起拐杖朝她狠狠砸去:“蠢货!毒妇!没规矩,没见识东西!还不赶紧给你三婶娘赔礼道歉?” 马氏不敢躲开,硬生生挨了这一下,转过头去朝陶氏磕头认错:“三婶娘,是我错,您大人大量,莫要与我一般见识!” 林昌爷内疚地朝陶氏拱手:“三弟妹,真是对不住,让你看笑话了。” 长子长媳谋算家产,想逼走幼弟幼妹,做父母可以推说不知,但已经得知真相情况下,心疼孩子父母第一件事难道不应该是先去哄受了伤害小儿子么?可林昌爷这表现,怕还是得罪了自己,得罪了林家,以后再没有靠山。 本是骨肉至亲,却凉薄至斯……陶氏讽刺一笑:“我是做长辈,自不和她计较。大伯要教训小辈,自带回去教训罢,这里不好看。阿全和留儿说过不回去了,你也别为难他们。我累了,你们请便。”言罢果真起身入内。 林昌爷岂能看不出陶氏厌憎之意,默了一默,看向林世全:“三郎,我是真心想接你们回去。我买了两只羊,奶够留儿吃了。” 林世全漠然垂着眸子一句话不说。 林昌爷又站了一会儿,见无人搭理,便低低叹了口气,转身往外。马氏见状,忙招呼小包子跟上,迅速撤退。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林谨容担忧地看着坐着一动不动林世全,劝道:“三哥,你别往心里去。其实,族伯还是关心你和留儿。” 龚妈妈也好心道:“是呀,老奴才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昌大爷,他是早起发现您家嫂子不见了,就忙着赶来。只是来迟了。” 林世全忽而一翘嘴唇:“不用劝我,我心里都明白。谁知道是不是合伙儿演戏给你们看?他们如愿以偿了,我也如愿以偿了。”随即起身慢悠悠地往外去了。 林谨容忙追出去:“三哥,三哥……” “你不必劝我。”林世全回头看着林谨容,低声道:“他第一件事,不是担心我是不是受了委屈,而是怕得罪了三婶娘,老太爷那里说了难听话,从此以后他们没了靠山。他说真心要接我们回去,却没有提出去看留儿一眼。” 他再表现得激烈决然,其实还是想回到自己家里,但今日恐怕是彻底被伤透了心,林谨容不知该怎么劝林世全才好,怎么说都觉着太苍白无力。 林世全看着她微微一笑:“三妹妹,你可能不明白是为什么。我说给你听。他眼里,留儿是赔钱货,他从始至终就没打算要,自然没把她当女儿看,死活都没关系,才会不肯看一眼;我和他呢,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他未必是不想要我了,但他觉得我已经靠上了你们家这棵大树,日后必然衣食无忧,何必又去和哥哥们争那点少得可怜家产呢?所以,”林世全一字一顿地道,“以后我也不要他了。” </br> 第74章 归去 </br> 第75章 点名 </br> 第76章 变化 </br> 第77章 算术 </br> 第78章 计较(一) 送上第二,感谢大家打赏、订阅、以及粉红、留言、zlngnet推荐。<b></b>早上忘了点定时zlngnet,下午工作太忙,不得不弄到这个时候。 ——*——*—— 陶氏房里,黄姨娘正陶氏面前立规矩。 她双手捧着一盘子鲜娇艳栀子和月季,格外谄媚地供陶氏挑选:“太太您瞧这朵开鲜,太太,您瞧这朵香,要不,这朵清秀了。呀,太太,乡下水土真养人,您还用什么粉啊胭脂?” 陶氏倒理不理,开心地享受着黄姨娘讨好谄媚。老太太压她,她就压黄姨娘。谁叫林亦之要说亲了呢?这生杀大权可她手里,得情报仇哇,就算是要好好说个人家,也得趁此机会可劲儿折腾折腾这装小白老黄!叫这老黄也尝尝夜里睡不安稳,提心吊胆滋味儿。 林谨音一旁歪着,唇角带着温和笑意,拿了算筹教林慎之学算术,林慎之垂着长长睫毛,粉嫩圆润小脸上满是认真,半点不受那边影响。 真好。林谨容瞧着瞧着就笑了,跑过去搬动算筹也小小地为难了林慎之一把,看林慎之急得抓耳挠腮,莫名心情大好。然后丢了算筹,瞅空子找到正忙碌龚妈妈:“妈妈这几日可忙坏了吧?” 龚妈妈与她庄子里近距离接触了半年多,比从前是亲近了许多,也没怎么再把她当做不懂事小孩子看,便真心同她唠叨:“是,说到底,人手还是少了点。春芽要归置太太首饰衣服书卷,夏叶要伺候太太起居,下头小丫头婆子们太粗笨,急得人啊……” 林谨容笑道:“要不,我借妈妈一个人使两日?妈妈用用试试称手不称手?” 龚妈妈只当她开玩笑:“好呀,只要姑娘事后别扯着太太哭,说没人伺候就行。”想当年,陶氏刚嫁进林家时候,林家姑娘们身边是一个管事妈妈,四个贴身丫头,若干粗使婆子小丫头。可如今,林家姑娘们却都只得一个管事妈妈,两个贴身丫头,一个粗使婆子并一个小丫头,不说捉襟见肘,也是堪堪够用,哪儿有人可借? 林谨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妈妈不妨也给我一个来使唤呀,年龄小一点,精灵本分一点,也好用得长久些。<b>// 看章节//</b>”省得才刚用熟了就要配人。 龚妈妈是何等样人,立时就听出了异常,瞅了一眼不远处和春芽低声说话桂嬷嬷,低声问林谨容:“姑娘这是?” “我觉着,将来母女俩都我房里管着事不太好,还不如让桂圆学点实用,将来好用。”林谨容神色沉稳,半点看不出端倪:“妈妈为难么?” “不为难,不为难。老奴明儿就去挑人,姑娘可有自己中意?”龚妈妈恍然大悟,看向林谨容眼神里又多了一层意思,贼贼,却又带着些喜意,四姑娘真正懂事了,会为将来打算了呢。将来一个管事嬷嬷内宅,一个管事娘子外宅,正合适。 “我相信妈妈眼光,荔枝就蛮不错。听说当年桂嬷嬷也是你建议太太留下。”林谨容这话让龚妈妈心里十二分甜,立刻全速转动心眼过滤起合适人选来。 那边陶氏总算是看着天色不早,终于结束了折腾黄姨娘,自家戴了一朵栀子,又叫两个女儿过去,给二人分别簪了两朵粉嫩珍珠月季,这才满意地牵着林慎之,起身往和乐堂里去。 “四姐姐,你可回来啦,想死我啦!呀,你比我生生高了这么多,乡下水土养人吧?听说你家庄子里管事娘子有一手好厨艺,是不是?什么时候你也请我去尝尝。”林谨容还未踏进和乐堂门槛,林五就蝴蝶似地飞了过来,一把扯住她胳膊,笑得和朵儿似,又是和她比高,又是开玩笑,全身上下都透着亲热。 林谨容吃了一惊。过年时林五被放出来吃年饭,还饭桌上拿眼刀子杀她,这会儿怎地又笑上了?难道林五还不知道自己也做了同样色衣裙?不正常啊。 林五见她不说话,眼圈一红,委屈地瘪了嘴:“四姐姐,你可是还记恨我?我错啦,早就知道错啦。你要不信,我这就当着大家面端茶给你赔礼道歉。” 正当此时,双胞胎也走了过来,林六举着扇子半遮住了口,含笑道:“五姐你悠着点儿,别吓坏了四姐。四姐玩不来你那一套。” 林七冷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五眼里闪过一道寒光,狠命磨了一下牙,强自忍住了,不理双胞胎,可怜兮兮地看着林谨容:“四姐姐,你原谅我好不好?你是姐姐,又从来大度,不会和我计较是不是?” 林七做了一个恶心得要吐表情,林六扇子掩去半边脸,沉默地看着林谨容。 才进门,就要站队?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轻轻从林五怀里抽出手,嫣然一笑:“都是自家姐妹,客气什么。”随即回头看着林六和林七:“两位妹妹许久不见,都还好吧”也不等三人回答,悠然抬步往里:“我给嫂嫂们和三位妹妹都带了点心意,等到东西收拾出来,就给你们送过去。乡下地方,没甚好物,不要嫌弃。” 这态度不偏不倚,很合林六意,她轻蔑地扫了林五一眼,步跟上林谨容:“四姐姐,姑母和云表妹要来。” 林谨容脚步只微微顿了一顿,并不言语,只抬眼看着林六一笑了事。她早该想得到,林老太早前既然替林玉珍说了好话,那么要解决姑嫂间矛盾,自然是要趁热打铁。 林六见她淡定从容,并不把这些放心上样子,反倒有些诧异起来。林七小声道:“我怎么觉着她和从前不一样了?那股傻气阴沉气和畏缩样儿不见了呢。”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林六摇了摇扇子,扫了一眼正竖着耳朵往这边听林五,淡淡地道:“我觉得我们都想错了。” 陆缄陶氏陪嫁庄子里偷偷住了许久消息刚传来时候,大家都以为陶氏母女是别有用心,酸同时难免鄙夷这种不入流手段。从陆云那里得知林玉珍大怒时候,她们都等着看笑话,谁知林谨容绝,连饭都没留,就把林玉珍面前第一得用方嬷嬷给赶了出去,还骂陆缄是要饭。看看她现这个样子,不退不让,不闪不避,真正想进陆家门人,又怎会是这个样子?除非她蠢得和陶氏一样没有救。 姐妹二人心意相通,林七立刻就明白了林六意思,低声道:“娘说过,人心难测,世事难料,还是小心一点好。二表哥为何不诸先生家里住,偏偏冒着惹姑母生气发火危险跑去那里住这么久?这个事情还要弄清楚好。” 林六轻轻一捏她脸颊,轻笑道:“终于长点脑子了。” 周氏十分热情地对着陶氏嘘寒问暖,又特别问林谨容针线房媳妇子有没有去量尺寸。林谨容便认认真真谢了周氏:“大伯母费心了,衣料我很喜欢,正好个头长高了,需要另做衣服。” 罗氏才吃了大亏,比之往日安静了许多,除了给林老太端茶送水以外,并不发表任何意见,只偶尔林谨容会接收到她打量自己目光。 直到林玉珍母女进来,罗氏方才活泼起来,热情地撮合见了面互相当彼此是空气林玉珍与陶氏和好,一人倒了一杯茶:“没有解不开误会,这杯茶喝过就都忘了!” 林谨容不由又吃了一惊。林玉珍和陶氏这样性子,谁也不服谁,谁要来劝,摆明就是两头不讨好,自己找气受。罗氏这是要干什么?会不会又想借这个机会弄什么幺蛾子出来?她眼角轻轻扫过其他人等,但见林老太含笑看着,周氏一脸不以为然,林谨音则和自己一样疑惑。 果然不出林谨容所料,林玉珍一如既往倨傲,茶是接了,却翘着唇角不说话。想要她和陶氏低头,那是不可能。她来了是给林老太面子,不然,她见着陶氏和林谨容母女就是一肚子恶气。她有做官丈夫,成器儿子,陶氏有什么? 罗氏便去小声劝陶氏:“三弟妹,给二嫂一个面子,老太太也是希望你们能弃前嫌,况且说开了,对孩子们也有好处,你主动点儿,人家只会说你气量大……”意思是说要陶氏主动和林玉珍和好,以讨林老太欢心。 陶氏自顾自地饮了一口茶,连声赞这茶真好,就是不正眼看罗氏。笑话,又不是她错,凭什么要她先向林玉珍低头?罗氏也太笑话人,自己想讨林老太欢心,何必拿他人作伐? 转瞬间,气氛僵到了极点。 林老太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周氏微微冷笑,亲切地问林慎之想吃什么。又朝她大儿媳妇奚氏使了个眼色,奚氏忙将怀里大胖儿子往林老太跟前递,笑着让喊老祖宗。于是气氛便缓和了许多。 这边罗氏见那二人都不理睬自己,并不着慌,反而朝林谨容和陆云笑道:“两个傻姑娘,还不去劝劝你们母亲?” 陆云立刻站起身来,甜美地笑着,却并不去劝林玉珍,而是走向陶氏,端端正正地朝陶氏行礼下去:“三舅母,都是我错,请你别和我计较。” 陶氏讶异地看着陆云,不得不挤出一个笑来:“你这孩子,你有什么错?” </br> 第79章 计较(二) 陆云抬头看着陶氏,情真意切地道:“三舅母,真是我错。<b></b>早前,请了几位姐姐去家里参加暖炉会……”她眼圈微微有些发红,有些说不下去,却又嫣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不会做事,让母亲对四姐姐生了误会,几位姐姐闹了不愉……若是我当时做得好一些,也不至于让两位长辈生了罅隙,以至于后来又加深了误会……究其根由,都是云儿错,求三舅母不要生气了。” 陶氏再是讨厌林玉珍,再是护短,对着陆云这样态度,这样含泪带笑表情,也说不出一个不字,说不出一句拒绝话,少不得起身扶了陆云,柔声安抚道:“好孩子,你这胸襟气度也真是难得,你受委屈了,你四姐姐自来有些傻,拿捏不住分寸,却也不是故意,你别和她计较。” 陆云害羞一笑:“舅母说什么话,四姐姐是率真,我不如她就是不如她,难不成硬要她输给我才叫好?那不合道理。”随即对了林谨容笑道:“四姐姐,其实我也有些小气,当时只想着自己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了苦头,却轻易就输了,便只顾着自己伤心难过,没顾得上其他。若是我彼时处理好这事儿,五姐不会挨罚,你也不至于去乡下。待我想通却已经于事无补了,心里一直不安,早想找机会和你赔礼道歉,但是一直不成行,今日我就借这个机会,同你赔礼道歉,请你原谅我。”言罢深深一福。 她这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情真意切,坦然直白,顿时得了所有人赞许。谁也没认为她当时生气难过有错,这是情理之中,谁受了那种委屈不难过?刻意否认就是假话,反倒显得虚伪做作。难得是有勇气说出来,还能反省,替人着想,这样内秀大度,顾全大局女孩子,又有多少?才气有高低,品质有高下,德才兼备,德是第一,于是所有人都看着站那里不动林谨容,神情各有不同。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陆云。 好生会做人。只为让两位性格素来不相和长辈和好,就把所有过错,不管是她还是别人,全都揽自家身上,却又明明白白让人看出她委曲求全,谁会怪她?与站一旁一言不发,无动于衷自己相比起来,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可真是厚颜无耻,半点不知悔改,猖狂自大到了极点。 其实林谨容真有过愧疚,但她从不后悔暖炉会时行为,重来一次,她还会再做一次,因为她想不到其他任何办法,可以让她远离陆家,远离悲惨命运。然此刻,对着一屋子人或是谴责,或是愧疚,或是不满,或是厌恶,或是担忧,或是轻视目光,她突然很想笑。 真是,陆云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吃了苦头,好心请自家姐妹去助阵,却被自家姐妹给踩踏了,这个人还不懂得收敛愧疚,不知赔礼道歉,真是过分……就连她都为自己行为不齿了,还能怪别人鄙视她,高看陆云么? 她所有愧疚和疑惑全都烟消云散。 陆云根本不需要她愧疚,有她不仗义前,此刻陆云所为又有什么是可以指责?而她疑惑,也这一刻得到了答案,管这个答案是这么模糊,但它却又是那么清晰存。用一生一世,也可能无法把一个人看透,她却此刻,看透了陆云,看透了很多事情。 有个堵塞着地方,突然通了,林谨容畅之至,粲然而笑,对着陆云深深福下去:“云妹妹,你实太过自谦,原本是我错,怎会是你错呢?你实太让我无地自容了。早前暖炉会事情是我不对,挨了祖母责罚,我心服口服;去乡下庄子是我自己提出来,母亲病弱需要静养,我正该随侍旁,同时也反省自己错误。所以,和你完全无关,你千万千万不要自责。” 两个互相行礼女孩子互不相让,谁也不肯先起来。两双眼睛隔得从未有过近,林谨容捕捉到了陆云眼睛深处瞬间闪过愕然,她想,陆云大概没有想到她会如此痛地承认错误,如此地进入角色。 陆云看到了林谨容眼睛深处冷然,她想,林谨容其实并不笨,但那又怎么样?今日她完胜。没有人是完美,林四敢和她比为人处世之道么?难不成林四真以为,顺手帮个族里穷亲戚,就真能得到贤名了?哪有那么容易事? 罗氏笑嘻嘻地扶住了二人胳膊,朝林老太笑道:“老太太您瞧,做妹妹同做姐姐赔礼道歉,做姐姐也同做妹妹赔礼道歉,这正是一段佳话呢。” 林老太很满意,非常满意,略带了些威严地笑道:“正是,这才是我好孙女儿!这才是名门望族该有规仪!”随即指点了林五、六、七三人,“你们都该向她们学学!” 周氏瞟了林五一眼,林五眨了眨眼,立即倒了一杯茶上前,双手奉给林谨容:“四姐姐,我适才说要斟茶向你赔礼道歉,不知你是否肯接这杯茶?” 林谨容翘起唇角,双手接过茶:“五妹妹,你我骨肉至亲,我早说过不怪你,又何需这杯茶?这茶不如借我去敬姑母,向姑母赔礼道歉如何?”不等林五反应过来,她高高举起那杯茶朝林玉珍走过去:“姑母,都是我错,请您不要和我计较。”陆云那样长篇累牍好话,她说不来,就算说得来,她也不打算说。说这简单一句话,不为别,只为这一低头,陶氏和她能林老太面前真正得到好处。 林玉珍看着林谨容,非常非常膈应。 说林谨容真心吧,这茶都是借来,这赔礼话也实太过简单,转折婉转谈不上,显得实不够郑重,没有丝毫解释哀求,希望能得到自己原谅意思;说她不是真心吧,她姿态和表情,以及语气都无可挑剔。她整个人都仿佛说,我已经做了该做,接不接,气不气,全你。 而事实上,林玉珍也非接这杯茶不可,虽然她很想不接林谨容这杯茶,她想就让林谨容一直举着这杯茶,举到手酸脚软,不得不哀求她服软为止。但形势就这里,陶氏都能安抚夸赞陆云,她怎能被陶氏比下去?于是她接了林谨容茶,态度说不上好,但也还说得过去。 没有人再提陆缄庄子里事情。仿佛所有不愉都来源于那个暖炉会,也结束于那个暖炉会。 罗氏终于得了林老太一个赞赏笑脸,于是暗自欢喜。周氏没看到想看戏很郁闷。陶氏情绪一般,这顿饭对于她来说,相当于什么好事都没发生,也什么坏事都没发生。年轻小姑娘们个个儿都沉思,只有林老太欢喜。 东阳酒,味辛不厉,美而不甜,色复金黄,荧澈天香,风味奇绝。真是好喝,林谨容一连喝了三四杯还想喝,正想再要,看到林谨音不赞同眼神,微微一笑便放了杯,只暗自盘算,什么时候弄点来喝个够。庄子那些日子里,她已经学会凡事要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再那么苛刻,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替自己疼,没有人能替自己难受,哪怕就是亲如骨肉也不能。 临别送行,其乐融融,起码表面上是如此。陆云与林六依依惜别后,温言安抚了几句抓着她手不放林五,走到林谨容面前笑道:“四姐姐,我哥哥和我说,清凉山上桃梨很美丽,清凉寺里古碑很值得一看,清凉河里桃鱼很好吃,还听说,清凉寺中还有温泉,是么?” 林谨容淡淡一笑:“大抵是习惯了,我没觉得有什么稀奇。不过冬天里外面下着雪,泡着温泉确是很舒服。” 陆云正要随着她话往下继续深入研讨,就听林玉珍不耐烦地道:“阿云,该走了。” “来了。”陆云娇俏地朝林谨容吐了吐舌头,伸手从她鬓角摘下一朵珍珠月季,笑道:“四姐这儿真好看,分我一朵戴。”然后拿了那朝林玉珍奔了过去。 林谨容立安乐居门前灯笼下,静静目送陆云背影。林六走过来,轻轻挨近了她,低声道:“阿云很不错吧?到底是从小就跟着姑母出门见过世面人。” “是,我自愧弗如。”林谨容将头上剩下那朵珍珠月季摘下,随手一揉,扔了地上。 林六半掩着扇子,打量着林谨容动作,微微一笑:“四姐,我真佩服你,竟敢那样对着方嬷嬷说话。” 林谨容回头看着林六妩媚一笑:“如果你是我,你也会。” 灯光下林谨容,眉眼间已经有了几分稚嫩妍丽,这一笑,妩媚顿生,还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忧伤。林六形容不出这种感觉来,只怔怔地想,真是好看,于是那句:“那庄子里真有这么好玩?让二表哥都乐不思蜀了。”话就没能出口,眼睁睁地看着林谨容和林谨音手牵手地离去。 ——*——*——*—— 求粉红票 </br> 第80章 合计 </br> 第81章 砸锅 第81章砸锅 第二,粉红52加。kxnet ——*——*—— 林谨容并不知道周氏关注她,她所有心思都放了请托陶舜钦城西购买盐碱地事情上。 平洲城西,是一片望不到头盐碱地。 已入了夏,几场大雨下去,盐碱地里亮晶晶盐或是随水流走或是渗透到了土层深处,不怕盐野草也冒了出来,覆盖上些许绿色后,这片土地瞧着终于没了春天返盐时耀眼刺目,但东一块、西一块绿色和裸露土色交替着,仍然显得无比荒凉。 林世全谨慎地垂着手,老老实实地跟陶舜钦身后,一见到陶舜钦停下脚步或是说话,立即打足十二分精神,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充分调动全身所有力量去听,去看,去记陶舜钦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从决定要来买这盐碱地开始,陶舜钦已经带着他这片盐碱地上走了好几天。他知道陶舜钦是选地势,同一片盐碱地,可能会因为地势原因,筑堤坝时候会比其他盐碱地费力,也有可能会被选作开挖渠坝地方,还有可能会於田成功,却变成涝地,一切都是学问。 他不明白陶舜钦一个读书人,怎会懂得这么多。陶舜钦笑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但也要看是什么人,读什么书,又是怎么个读法。有些人读了一辈子书,未必就能明白一个简单道理,甚至连饭都吃不饱,有些人大字不识,却着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这是为什么?侄儿想明白这个问题就懂了。” 几天下来后,陶舜钦终于看定了西南角一块近一百倾地,随即开始和平洲府衙人接触。这城西上千倾盐碱地,全是官府,官府中不缺少就是聪明人,几乎是陶舜钦刚表露出了这种愿望,就有人四处打探,问要买了做什么。 陶舜钦便请了府衙里几个管这事儿人吃饭喝酒,林世全跟着平生第一次进了楼,席间看着半露酥胸妖娆妓女不敢抬头,敛了十二分精神去听陶舜钦怎么和官府人打交道。酒至半酣,众人开始称兄道弟,妓女们把人哄得骨头酥软之际,陶舜钦方提起来,说是自家做了个梦,梦见买了那块地,那里盖个院子就会顺风顺水,明确表示不指望这地有产出,只为买一个心安。4xs 有人没有被酒色迷住,本着雁过拔毛本能,打算刁难一下,却被管事给呵斥住了,哥哥弟弟热情招呼下,这地买得水到渠成般自然,地价自是照着低廉价格,量地之时八十倾地其实得了一百倾。陶舜钦让人将这地平均分成了两份,叫人立了界石。 林世全不明白陶舜钦为何要将这地分成两份,刚起了个头,就被陶舜钦拿话岔开:“你记着,这土地买卖有两种,一是绝卖,二是典当,也叫倚当。这契约必须经过官府,加盖红印,这叫红契,若是不曾,就是白契,这种很容易扯皮,不可取。” 接着林世全又看到陶舜钦把几封银钱塞给了那几个人,其中管事那个得多。他没经历过这些事,不由很是心疼:“官家买卖土地,本是他们该做,又吃又喝又拿,平白便宜了他们。” 陶舜钦袖着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其实我也没吃亏。”然后算了一笔账给他听,地价便宜,多得到地,关键是以后有事再找这些人方便。 “你若真是想走这条路,就要记着,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搪。想做生意,人脉紧要,不过些许小钱,他们少找点麻烦就比什么都强。况且人有见面之恩,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找上他们帮忙了。”陶舜钦如是说。 林世全牢牢记心中,觑了空子寻到荔枝,只隐了去楼喝酒事情,把这事儿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告诉林谨容:“地才买成7文一亩,一共八十倾地,实际上是一百倾,只了五百六十贯钱,请客送礼不知道舅老爷了多少,但估摸着不会少下数十贯。” 林谨容又惊又喜,喜是这地比她买柳叶河边地便宜了许多,惊她没有想到陶舜钦会这么大手笔,这下可好,她从哪里去找这近六百贯钱来还他? 上次卖银子,她自己钱赚了58两银子不到,从黄姨娘手里赚了46两,林谨音赚了近8两,加上她自己原有,统共不过394两银子,折算成钱才315贯,这缺口大了去,她早前还陶舜钦面前夸海口说自己不要他买,会自家找钱,现这钱从哪里去找? 借,短时间内回不来本,谁会借她?再向马上就要出嫁林谨音借,她脸皮没那么厚,向陶氏,她上次购买柳叶河边地钱都还没完全付清,月钱还被扣中。自己真是太穷了,林谨容一下子作了难。 要是陶氏肯把给她预备下嫁妆交由她处置那就好了,但这明显不可能,林谨容呆坐良久,开了妆盒对着里面金银首饰动起了脑子。她先把逢年过节必须插戴,不可动几件物事挑出来,捡些款式简单不打眼钗环放一旁,打开下面一层妆盒时,红绸包裹着一只八宝赤金璎珞项圈长命锁,两对可以调节大小赤金手镯、脚环出现她面前。 她一时有些怔住,心里一阵钝痛。 这是她小时候戴,高僧开过光,后来跟着她去了陆家。宁儿出生以后,她没有用其他人送长命锁,而是将它给宁儿戴上,希望能保佑宁儿长命百岁,百病不生,平安康顺。可是宁儿照旧离开了她,怎么喊都喊不醒…… 林谨容指尖触长命锁上,眼前一片血红,当时宁儿血就浸染了那个“寿”字,真讽刺!她狠狠地咬住牙,以后不会再有宁儿,这东西也不能保佑宁儿,留着何用?就是它了!她垂着眼,逼着自己把目光从那长命锁上挪回来,亲手将红绸把东西包得严严实实,递给荔枝:“你拿去给三少爷,让他想法子把它换成钱。” 荔枝大惊:“姑娘,其他东西倒也罢了,可这个怕是不妥啊。”这些东西都有表记,除非毁了,不然被人知道,那闲话就传得难听了,可若是毁了,又要贬价。 林谨容淡淡地道:“你让他把它拆了,先把上头镶嵌宝石珠子拆下来,然后找人把金银融了,分开卖。这样谁也认不出来。”她想卖是斗茶赢来水晶莲钗子,林玉珍东西,留着膈应人。 “姑娘,这是太太为您求来,高僧开过光,太太若是知晓,会伤透心。况且,就算是卖了这个,也不够,舅老爷不是说买给您么……”荔枝不能理解,那盐碱地毛都不长有什么好,姑娘怎么就这么想买,甚至于到了这个地步。她长期林谨容身边伺候,早就发现林谨容安静下,掩藏着一种深深焦虑。庄子里时候,她曾以为林谨容已经好了,现看来,其实是变本加厉,只不过是掩藏得深而已。究其原因,都那次被惊吓生病之后,荔枝一时很有些自责。 她颤着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林谨容:“姑娘,您不缺吃,不缺穿,太太一直为您准备妆奁,您到底担心什么?您就算是不愿意和奴婢说,怕太太担忧,也该和三姑娘说说,她一定能帮您。” “父母姐弟再亲,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让他们知道。”她忧虑太多,但不能为外人道,林谨容默了片刻,嫣然一笑:“荔枝,吓着你了么?我不担心什么,我就是不想要舅老爷钱。姐姐要出嫁,我也不是小孩子啦,要舅老爷出力已经不好意思,再要他钱,清州表姐妹们怎么看我们姐妹?这点面子我是怎么都要。”她顿了顿,探询地问垂着头荔枝:“你不会把这件事说给别人知道,是不是?桂圆那样,除了相信你,我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荔枝眼神有些躲闪,她刚才是想去和林谨音说,请林谨音来劝林谨容来着,可是林谨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她自然也不忍心让林谨容失望,万分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姑娘,要不,奴婢手里还存了点钱,您拿去应急?” 林谨容失笑:“我还有办法,不要你,赶紧去办事。” 荔枝走后,林谨容趴榻上愣怔着眼睛出了许久神,终于想出一个法子来,便扬声喊道:“樱桃!” 樱桃是龚妈妈挑选了送来,才九岁,穿着翠绿衫子青色裙,单眼皮儿,眼神明亮,长手长脚,长相端正,眉眼舒展,干干净净。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立榻前笑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林谨容笑道:“我想请几位姑娘过来喝茶,你去准备些糕点果子。” 樱桃应声而去,林谨容叫了桂嬷嬷进来,打开衣箱翻出那件做玉色荷暗纹薄绸衣裙,薄薄施了一点脂粉,插上那枝水晶莲钗,叫豆儿跟着,亲自去请林五、六、七。 ——*——*——*—— 推书:希行《重生之药香》,正文已完结,肥肥正好宰了过年,页首直通车下面就有,大家可以去宰哦,~-手打- _无_-----------*------------_错_------------*----------小-----------*----------说-----------*------------网 第81章砸锅是__会员手打,多章节网址: ≈lt;/p≈gt; </br> 第82章 卖钗 ——*——咳,弱弱地要粉红票以及正版订阅支持——*—— 日光下,晶莹剔透莲水精钗子林谨容发间折射出耀眼七彩光芒,林五一时有些眼晕,待到看到林谨容如笑靥,由不得就有些生气。<b></b> 林谨容身上穿衣裙本该是她穿,头上水精钗子本该是人家陆云,样样都是从别人手里抢来,却这么大摇大摆地拿来炫耀,世上怎会有脸皮这么厚人?真是讨厌。 林五想着,脸上就有些带了出来:“四姐姐这身装扮可真漂亮。我记得这钗子是斗茶时姑母给彩头吧?” 林谨容含笑道:“正是。”轻轻将那钗子取了下来,炫耀似地比划了几下,“美吧?其实我也见过不少水精钗子,可没见过这么纯粹,雕工这么精美。也难为姑母会舍得拿出来做彩头。” 这钗子钗头乃是一对并蒂莲,瓣晶莹剔透,薄如冰晶,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融化这初夏日光下。轻轻一转,光华璀璨。 几个女孩子都爱极了此物,林六将扇子半掩了脸不说话,林七则是好奇地凑上去:“呀,真是好看,好薄啊,也不晓得怎么弄出来。” 林五半是含酸,半是嫉妒,咬了扇子看着林谨容:“四姐姐,我说句话你莫要生气,这钗子其实不适合你戴。”真傻还是不要脸?姑母哪里舍得给你啊?人家明明是拿出来给亲生女儿做彩头,哪里会知道半途给你这个强盗抢了去? 林谨容一挑眉:“怎么说?” 林五将扇子掩了口,小声道:“并蒂莲啊,四姐姐,这个咱们姑娘家戴着不太妥当。还有,你其实适合戴点有颜色,这个配着你太素了,半点不出彩。” 林谨容神色顿时有些怏怏:“那倒是……我还没想到这个。” 林五打了个呵欠:“你想不到也不怪你啊。人总是看不到自己短处。” 林六慢悠悠地道:“五姐怎么总是能想到那么多呢?不过就是两朵莲,可以看作是并蒂莲,也可以看作是双莲。不过呢,四姐确是配点有颜色首饰出彩。<b></b>你瞧着太清淡了些。lanhen” 林谨容呵呵一笑:“六妹,我记得你爱水精是不是?你还有对水精鱼儿耳坠,想必极配这钗子。要不要让丫鬟去拿了来配一配?” 林五呵欠打了一半,还有一半留喉咙里,好生不爽。什么意思啊?难道想送林六?凭什么啊?按着次序来,要送人也该先问过她要不要吧?当下便道:“四姐呀,又不是她,配了再好看也是白搭。” 林七马上就不乐意了:“我们就愿意配给四姐看怎么了?绿萍,你马上去拿那水晶鱼儿耳坠来,也把我那对蝉儿一并带了来。” “我戴着不好看。”林谨容低垂了睫毛给她三人注茶:“就算是好看,也不好戴出去,怕给姑母瞧见了生气。”虽没有明说,却也相当于表示这钗子对她来说就是鸡肋一样存,不乏送人可能。 林六一笑,试探道:“瞧四姐这话,难道其他人戴了姑母就不生气了?” 林谨容抬眼直视着她:“你们不同啊,姑母瞧见你们只有欢喜,又怎会生你们气?六妹,姑母很喜欢你是不是?” 林六垂眸一笑,相当于默认了林谨容话。 “四姐姐!”林五见势不好,忙道:“我也有一对水精荷叶坠,配这个才是极配得起。我也让人去拿了来试试如何?”从见到这钗子那日起,她就极喜欢,只不过晓得不可能属于自己,便歇了心思,今日见有此等便宜可占,又怎会轻易放掉?就算是不喜欢,也不乐意给林六平白占了这便宜。 她做得太明显,林七不忿,恨道:“你又凑什么热闹?” 林五回头看着林七冷笑:“是你东西啊?就许你们能配得,我就不能?四姐都没说什么,你生什么闲气?” 林谨容忙起身相劝:“别吵,别吵,都是姐妹,都配得。去拿,去拿。” 林五得意地让丫鬟赶紧去拿她水精荷叶耳坠来。 林六看了看林谨容,又看了看林五,突地嗤笑一声:“我说你们吵什么?四姐不过是让我们拿了耳坠来试试,又不是说要给谁了,你们倒好,先就吵起来了,给人晓得要笑掉大牙……”她也喜欢这钗子,但不确定林谨容到底想干什么,若是真想送人,自不会便宜了林五;若是戏弄人,那她也乐意配合捉弄一回林五,但前提是要摸清林谨容真正意图。 几个姐妹中,厉害是林六,这姑娘不长个子光长心眼了,这是逼着自己表态呢。林谨容索性道:“我干脆明说了吧,这钗子我留着也没用,谁适合就是谁。以后记得我一个好就成。” 谁适合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联想到早前林谨容直接说林六爱水精,让林六去拿耳坠子来配事实,林五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陪衬,立时飙泪:“四姐姐,你偏心!你小心眼儿!” 林七马上站了林谨容这边:“五姐这话好没道理,四姐已经说了,谁适合就是谁。这还没定下呢,你就说她偏心,小心眼儿了?小心眼儿是你吧?直接说给你就不偏心,不小心眼儿了。” 林五哽咽道:“难道她不偏心么?都是姐妹,她为何不问我,直接就让你们去拿耳坠来配?她分明就是记恨我早前暖炉会上得罪了她事情,故意做给我看!四姐,我白白给你端茶赔礼了!” 林七冷笑:“哟,你给四姐端茶赔礼,这钗子就该送你了?不送就是没原谅你?这是什么道理?从来只见过做错事给人送上东西赔礼,就没见过错了人反而追着人要东西。你给关傻了吧你!” “我做错事?你还好意思说?”林五“呼”地一下站起来,手指着林七鼻子尖:“阴险小人,你们害了我,又去挑唆四姐恨我,自己得了好处,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要不然我们就当着四姐面说个清楚?” “指什么指?说就说,我怕你啊?”林七“啪”地挥落林五手指,鄙夷地:“谁不知道信儿是怎么赶出去?你是想听我再说一遍啊?脸皮真厚!” “我求你们别吵了。给长辈们听去少不得一顿训斥,又要挨罚。”林谨容痛苦地长叹了一声,抱住即将爆发林五:“都是我错,都是我不好,我思虑不周,一枝钗子也不够三个姐妹分,这事儿就算了吧。” “不行!”林五和林七同时回头,语气不容置疑。 林六也盯着林谨容生硬地道:“五姐,你信谁?如果你信她,你就把水精钗给她,我半句话都没有,立刻带了七妹走人。若是你信我,就把水精钗给我,我不会让你白白吃亏。” 此刻已然不是要不要水精钗问题,而是上升到了人品问题。似乎谁能得到那枝水精钗,她人品就能和那枝水精钗一样晶莹无暇。 林谨容对当日事情半点兴趣都没有,她只对林六说不让她白白吃亏这句话感兴趣,林六能给她什么呢?好是金啊银,她喜欢。想是如此想,她脸上却露出为难到了极点神色来:“你们不要为难我,伤了姐妹间和气不好。” 林五也咬了牙:“四姐,当日我真没有让信儿去推人,你若是信我,就把水精钗给我,我也不会白拿你东西。我冤枉了这么久,就盼着有一日能洗清这冤屈。” 好吧,现是都给她开价码,**裸地引诱她站队表态了。林谨容垂了眼眸不语,半晌后抬头,对着三个堂妹莞尔一笑:“我说,不就是一枝水精钗么?何必为了它伤和气?其实我相信那日是一个意外。水精钗子我还是要送人,但这不代表谁得了,另一个人就是坏人。”左右张望,“这去拿耳坠丫头怎么还不来?” 林六盯了她半晌,晓得她是不会明确表态了,突地冷笑一声:“不用了,四姐,我拿我那对衔珠金凤钗给你换这个水精钗。” 林五涨红了脸,磨着后槽牙道:“我拿我那对镶猫眼石赤金镯子给你换!” 成功了!林谨容心头狂跳,忍住了轻轻摇头:“别为难我了,六妹金凤钗是二伯母给你庆生礼,五妹金镯子是大伯母给,我怎能要?改个时候又再说吧,茶凉了,吃茶吃果子。” 林七大声道:“这个时候谁有心思吃什么茶,吃什么果子?四姐,你说清楚,你究竟相信谁!信她还是信我们?” “我说了,我信那日是个意外!”林谨容也翻了脸,猛地站起身来,将水精钗高高举起,往桌上轻轻一放,“我只有一枝水精钗,既然送人便要得罪人,不送还不行,就拿银子来换!谁给得多就给谁!金子也成。”放软了声气,“我不贪图你们钱,就是要姐妹和睦意思,一口价,无改。我数三声,你们说!一二三!” 终于,一场送钗联络感情茶会,给她成功打造成了卖钗大会。 </br> 第83章 周迈 除夕了,小意两给大家拜年,祝大家一年里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日子越过越红火! 内个啥,月底了,向大家求一下粉红,请大家看看手里还有木有,给过年双人一个鼓励呗,另外,点点弄了个年度pk大赛,第一名有奖,有兴趣筒子帮俺戳戳12点准时加。 谢谢大家。 ——*——*——*—— 林六飞速道:“十两金子!”水精钗子是好,但不能赔本,她曾经问过陆云,这钗子当时了林玉珍六万钱,五千钱兑换一两金,这个价格半点不吃亏,成了她还赚了。 林五要慢半拍,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十二两!” “十二两什么啊?银子?”林七立刻捕捉到了林五疏漏,一口截断,欢喜鼓掌:“五姐你真舍得,十二两银子就想换四姐价值几万钱水精钗子?太不仗义了!这就是不让四姐吃亏啊,明摆着算计四姐嘛!” 林五急得满脸通红:“我说是金子!金子!”回头看着林谨容,又急又气:“四姐,我说是金子,给我!” “你赶紧去近三少奶奶那里拿金子来,要。”林六低声吩咐了丫头紫襦,回头看着林谨容笑得温柔:“四姐,你说是一口价,无改,对吧?” 林谨容有些犹豫地点头:“是。不过……” 林七气道:“不过什么呀?我们都听见,你总不至于要帮着五姐耍赖吧?还是你想多赚那二两金子?你若是掉钱眼里去了,成心要帮她,我也没话说。” “不!我有话说!”林六将扇子轻轻敲了敲茶床:“五姐居心不良,明摆着是早就打定主意见风使舵,要耍赖!倘若我说是十两银子,她就会说她是十二两银子,若我说是十两金子,她也说她是十二两金子。且,她还比我慢了半拍!这样四姐还要护着她么?我不服!也不依!” 强买强卖都用上了,林谨容心里暗笑,为难地看着林五:“五妹妹,你看这个……” 林五已经要哭了,死死咬着嘴唇瞪着双胞胎,悲愤地道:“你们合伙儿欺负我!欺负我!”话音未落,眼泪就流了出来,她咬着牙将身上所有值钱东西扒拉下来摆茶床上:“四姐,我拿这些换你水精钗,省得有人说我想占小便宜。<b>// 看章节//</b>”说着就伸手去拿水精钗。 林谨容看得分明,飞地一把将水精钗抄起牢牢握手里,往后退了两步,紧张地道:“五妹,这样不好。”她完全可以肯定,这钗子若是落到林五手里,双胞胎就能上去抢,她们怎么出丑都是小事儿,弄坏了她水精钗,她可不是血本无归了么?还浪费了她茶啊糕点啊! 林六立刻起身,将林五拦住,抬着下巴道:“五姐,刚才说是金子,谁要你这些破烂玩意儿!”手一伸,匆忙赶到丫头紫襦忙将五个二两一枚金元宝递了上来。 林六得意地笑着,气势强盛地道:“四姐,说话要算数。” “五妹,对不住了。”林谨容犹豫了片刻,朝刚回来荔枝使了眼色,荔枝忙上前不动声色地验过,收了金元宝,林谨容这才将水精钗子双手递给林六:“六妹妹,你看清楚哦,这钗完好无损。”日后别又哭着闹着说她给了不好东西,这金子进了口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把它吐出来。 “我还信不过四姐吗。”林六一笑,低下头,娇俏地朝林五眨着眼睛,显得意之情:“四姐姐帮我戴上呗!” 林谨容便轻轻帮林六簪到了发上。 “谢四姐割爱。”林六当着林五面把绿萍取来鱼儿水精耳坠戴上,晃动着头,笑问林谨容和林七:“好看不?” 林七抚掌哈哈大笑:“好看极了!” “好,好,你们合伙儿欺负我是不是?不就是一根破钗子么?我不稀罕!送你去簪死人头!”林五红着眼睛,颤抖着嘴唇,将桌上东西扫入怀里,起身就走。 “怎么出口伤人啊?你才死人头呢!”林七一巴掌朝林五打过去,中途被林谨容一把抓住,连声相劝,林五紧紧抿着唇,扫了三个堂姐妹一眼,冷笑着步走了。 林六按了按头上簪子,慢吞吞地道:“五姐,慢点,别摔了跤又冤枉我们,说是我们害!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小人你还是少做为妙,我们三个人,可不怕你一个人。” 林五走得了。 林谨容认真道:“六妹这话以后不要乱说,让人听见了,还真以为我这个做姐姐和你们一道欺负她一个人。” 她态度摆得正,你们怎么欺负林五是你们事,别把我扯上。林六听出来了,却不意地一笑:“我说事实,今日本就是她没道理。说到谁面前去,都是她错!” 送走双胞胎,桂嬷嬷欲言又止,林谨容晓得她不赞同自己这样做,也不问她,只顾着装晕支使她去做事。桂嬷嬷果然没勇气说出来,叹着气担忧地退了出去。 “东西都送给三少爷了,他马上就出门去办。”荔枝小声问林谨容:“姑娘,为什么不给五姑娘?她许还是十二两呢。”二两金子可以折算十贯钱了,本就是为了钱,为何不要? “卖钗子给她们是迫不得已。”林谨容低声道:“要见好就收。大伯母不见得会愿意五妹这么多钱买这钗子,何必去招惹她。六妹赚了,心满意足,二伯母才不会来找麻烦。”多要林五二两金子,还容易给人落下口实,说她为了钱故意挑唆堂妹吵架不和睦。虽然现也还是有人会这么说,但她总能说,她是被逼得没办法,若真只是为了钱,她干嘛不要林五十二两金子呢? 况且她本就想卖给林六。一是因为二房有钱些,贪小便宜,二是周氏后来日子里,一直长期把持着家务,周氏天性谨慎,不会满意林五这么多钱买这钗子,就算是真卖给林五了,这钱也拿不安稳,为了二两金子何至如此? 荔枝叹道:“虽说是五姑娘没道理,好端端地要扯出暖炉会事情,又是她自己言语间出了差错,输了也怪不得别人,可奴婢担忧,大太太会认为您不为钱,专为和六姑娘、七姑娘一道故意欺负报复五姑娘。还是要得罪她。” 要不得罪,就真只能如同林七说一般,白送就不会得罪了。林谨容坐着想了片刻,叫荔枝:“你去装些糕点,我去一趟朴简居。”虽然怎么都不可能让周氏母女消气,但跑这一趟却能堵人嘴。 到得朴简居,尚门口就听见林五哭声,林谨容与荔枝对视一眼,让小丫鬟上前去和周氏禀告。 少倾,房里响起林五骂声:“猫哭耗子假慈悲,还嫌我气不够啊,不见,不见,让她走!” 周氏低声呵斥了两句,林五哭声低了,石榴走出来请林谨容进去。 林谨容极少串门,来朴简居次数屈指可数,进了门少不得仔细打量一番,但见所有东西都是半不旧,与奢华精致二字无缘,甚至比不得陶氏屋子,心中不由暗自感叹一声,周氏这个当家儿媳做得辛苦,不管背里多么实惠,但表面上却也必须节俭,否则谁会服气?正想着,就见林五红肿着眼睛恶狠狠地道:“你来干什么?” “五妹,你要怪我我也没法子,话已说出口了,总不能吃回去。”林谨容朝周氏行了礼:“大伯母,今日事情是我处置不当,我本是好意,却不知会闹成这个样子。得罪了五妹,我私底下来和她赔个礼。” “过来坐。”周氏微微一笑:“本就是你五妹没道理,怪不得你。” “我怎么没道理?”林五哭道:“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我多给钱也不要,成心就是和那两个胖妞一道欺负我,还好意思跑到这里来扮好人,走啊!” 林谨容微微一笑,什么都不说,任由她指责。 周氏低声斥道:“闭嘴,当着你表哥面闹成这个样子,简直是太不懂事了!” “姑母,没有事。家里妹妹们也经常闹腾,我都习惯了。”一条陌生男声忽地从角落里响起来,林谨容唬了一跳,循声看去才看到窗边藤椅上坐着个十七八岁少年,着淡紫色儒衫,戴青色儒巾,眉眼与周氏略有一二分相似,浓眉大眼,气态温和,手里还拿着卷书,好似适才林五哭闹时候,他一直看书。 少年见林谨容看来,微微朝她颔首,目光又转到了手里书卷上。 林谨容一颗心顿时跳得怦怦乱响,这个人她认得,是周氏内侄周迈,也就是林五后来丈夫,周氏喜欢他温和宽厚,她与陆缄定亲之后,几乎是立刻就动手把他和林五定了一起。他也出现了,照旧得到周氏喜爱,会不会后头事情还是照着原来路走呢?想到此,林谨容就有些心神不宁,迅速起身同周氏辞别:“五妹心情不好,我改个时候又来。” 周氏见她看到周迈就开始不自然,以为她是见了外男害了羞,也不留她,严命林五送她出去。 林五不曾消气,只作不曾听见。 林谨容也不计较,反倒劝了周氏两句,匆忙离去。 周迈也跟着起身告辞。 周氏命人拧了巾帕,亲手给林五擦了脸,安慰道:“你闹什么,省下十二两金子还不好么?你若真是高价把那钗子买了来,那才真是蠢了。” 林五哭道:“我不服气嘛。谁都可以,就不能是林六、林七得到。她们简直坏透了,比四姐还坏。” “不服也得服,是你自己沉不住气,说到哪里去都是你错。你几个姐妹都懂事了,怎么你就没长进呢?”周氏训斥了林五一回,捧着茶杯想了许久,吩咐石榴:“你去打听一下,三房近做什么?是不是有什么银钱上动静。” </br> 第84章 疯魔 ——*——*——*—— 漆匣里金元宝成色极佳,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出柔和迷人光芒。isen<b></b>46只,2两一只,一共92两黄金,折合46贯钱。陶舜钦抬头看着对面林谨容微微一笑:“做什么?” 林谨容认真地道:“我想了办法只凑到这点钱,其实手里还剩下一点零钱,但要留着应急,余下14贯钱,我只能是写张欠条给舅舅了。” 还真有信心能还上自己钱?陶舜钦失笑:“这两日我让你过来,你一直不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砸锅卖铁去折金子,中间是否被人收了许多损耗辛…… 漆匣里金元宝成色极佳,摆放得整整齐齐,散发出柔和迷人光芒。46只,2两一只,一共92两黄金,折合46贯钱。陶舜钦抬头看着对面林谨容微微一笑:“做什么?” 林谨容认真地道:“我想了办法只凑到这点钱,其实手里还剩下一点零钱,但要留着应急,余下14贯钱,我只能是写张欠条给舅舅了。” 还真有信心能还上自己钱?陶舜钦失笑:“这两日我让你过来,你一直不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砸锅卖铁去折金子,中间是否被人收了许多损耗辛苦费?” “您怎么知道?”林谨容微微有些惊异,随即想是陶舜钦把他卖银子钱带回来,她家底有多少,他怎会不知?便笑道:“我总不能乱七八糟拿一堆零碎金啊、银啊、铜钱啥给舅舅,那样也太丢人了。这个舅舅带着路上也方便些。” “囡囡,叫我说你什么好呢。”陶舜钦不再说要送林谨容,叫她不要客气话,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张地契推给林谨容:“拿着吧,这个是四十倾地契。”又捡了十八个金元宝出来,推到林谨容面前:“这些是多,退你。” 不是说八十倾地么?怎会只有四十倾?也许舅舅那地是给自家买,这样很好,大家一起好,况且自己现真很需要这些钱,今年秋天还有大用呢。林谨容便也不问另外四十倾地动向,而是又捡了四个金元宝推过去:“不能让舅舅承担买地销。” 陶舜钦板了脸:“你喊我什么?” 林谨容惊讶道:“舅舅啊。” 陶舜钦便将那四个金元宝扔过去:“还知道我是你舅舅?算得这么清,我还以为是外头请托我帮忙,怎么不再封个红包给我做辛苦钱?” 林谨容赶紧起身赔礼:“是我不好,舅舅不要和我计较。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 “坐。”陶舜钦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又给林谨容斟了一杯,低声道:“你这孩子着了魔,不肯和我说实话。我虽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但我想着,大势所趋,这地兴许真有那么一日能成良田,三年五年不能成,七年八年十年总能成,若是不成,丢着也算不得什么。我一共买了八十倾地,一半帮你买,剩下一半留给小老七。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造化。” 舅舅,不是我不肯和您说实话,而是不能说,谢谢您这么宠我,这么疼我。林谨容垂着眼把剩下金锭推了过去:“那还是给我家姐弟,舅舅要收钱。我们不能总是拿您,您若是不收我,我就让我娘另外买点什么送过去。” “你敢!”陶舜钦指着林谨容,色厉内荏:“那是我送小老七,干你什么事?人情往来是我和你母亲之间事情,和你没关系。怕欠人情?说句难听话,真要算起来,你这点小钱就能还清欠我人情么?你若真是觉得舅舅好,日后就记得多孝敬一下舅舅,有心就比什么都要强。” 林谨容鼻腔一酸,抬眼看着陶舜钦脱口而出:“那么,舅舅回去以后也清州买些盐碱地放着吧?” 陶舜钦深深看了她一眼:“我会考虑。” 还可以多存些粮食,那个也能狠赚一笔。林谨容话已到口边,又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舅舅,您同我祖父说了我们去清州给舅母贺生事情了么?” 陶舜钦收回目光:“说了,你祖父已经同意了。” “太好了!”林谨容欢喜地收了东西,辞过陶舜钦,往自己小院子走去。她要去清州榷场,非去不可。其年,林五曾从关心国事周迈那里听说一件事,又转述给她们听。 北方大旱,漠北蠢蠢欲动,与朝廷摩擦不断,北边储积匮乏,运输困难,所以这一年冬天,朝廷不得不采用入中方式募商运粮,把粮食运到北地后,票价当得七百五十钱可以得到二千钱交引,然后根据自己需要跑到京里或是东南州军去取钱或盐。陶家不必冒险跑那么远,却可以多存粮,给想赚这辛苦钱粮商,稳稳当当赚一笔钱。 还有一件事,朝廷之后年月里逐步放开了一些香药物事买卖,她十五岁那一年达到了高峰,一气放开了三十七种,让商家乐开了怀。这中间商机很大,便她不知道现所用这些东西中,哪些是官办禁榷,哪些是放开流通买卖,正好从清州榷场学起。 沉思间,已然到了院子门口,林谨容才一进门,就见樱桃迎上来小声道:“三姑娘来了,问您卖钗事儿来着,好像很生气。” 还骂了桂嬷嬷不管事。” 林谨音好面子,必是收到风声来算账。林谨容小心肝儿由不得一颤,脸上堆出一个笑来,故作欢喜地大声道:“姐姐,你找我?” 林谨音满脸怒气,冷冰冰地看着林谨容劈头盖脸地道:“你穷疯了!那金子银子就那么招你喜欢,那盐碱地就那么重要,能让你厚着脸皮卖首饰给自家姐妹?你知不知道大伯母是怎么和我说?打开你妆盒给我看!都卖了些什么?”早前周氏语重心长地和她说,晓得陶氏给她办嫁妆,又要筹谋林亦之和林谨容亲事,手头难免有些紧,需要帮助别为难,只管去说,怎么都会匀点过来,就当是大伯母给添妆,她当时羞得恨不得有条地缝给她钻进去才好。 “不开!”林谨容收了脸上笑容,淡然道:“既然姐姐都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就喜欢金子银子,我就想买盐碱地。我不偷不抢,又没骗谁,她们自己心甘情愿,我不给还不行,我是成全她们,怎么了?” 一堂振振有词?林谨音气得打跌:“你还顾不顾自己名声?想要我不告诉母亲,就去把水精钗换回来!” “不换!姐姐都知道了,母亲还会不知道吗?”林谨容气死人不偿命:“钱我已经了,木已成舟,姐姐再生气也于事无补,不如不要气。” 林谨音报急,高高举起手来,林谨容反倒迎上去,硬邦邦地道:“大伯母无非是因为没占到这个便宜,所以心里不高兴,故意去排揎我们。你看二伯母说什么了?什么都没说。还很欢喜。” 简直不可理喻!林谨音大怒,手猛地往下一挥,林谨容闭了眼睛,只听“啪”一声脆响,她脸颊却没有意料之中疼痛,再睁眼,却是荔枝挨了这一巴掌。 荔枝不顾脸疼,跪地上道:“三姑娘息怒,当真是几个姑娘都想要,逼迫四姑娘,说什么姑娘信谁就给谁,拿不到就是坏人,四姑娘没法子才不得不用这个法儿。” 林谨音看到林谨容那副丝毫不知悔改样子,顿生一股无力之感,长叹了口气:“这是疯魔了,她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随便吧,成龙上天,成蛇钻草,我管不得。”言罢耷拉着肩膀缓缓走了出去。 荔枝忙推林谨容,示意她赶紧去和林谨音解释清楚。 不是疯魔不成活,解释不清楚。林谨容轻轻摇头,打开钱匣子,把十八个金元宝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她自己明白,以后再不能干卖首饰给堂姐妹事情了,否则过不得多久,林家四姑娘爱财如命名声就会传出去,对整个三房都没好处。这条路比她想象难走,艰辛,但她想,她其实是幸运,她有陶舜钦这样舅舅。 简朴居里,周氏托着腮问许嬷嬷:“你说陶舅老爷前些日子城西买了八十倾盐碱地?” 许嬷嬷使劲儿点头:“是,一共了五百六十贯钱。老奴娘家侄儿了大功夫才从外头打听来。听说是陶舅老爷夜里做了个梦,梦见要买那块地来盖所房子才能顺风顺水,可是地契上头写却是三太太名字,还分成了两份。” 这是要做什么?突然就买了这么多没用盐碱地,难不成里头有什么名堂?周氏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早前自己拿话去试探林谨音,只看到林谨音羞得头都抬不起来,其他什么都没探出来,要么就是林谨音不知些事,要么就是三房秘密行事,故意瞒着大家。 会不会是有什么好处呢?陶氏没谱,陶舜钦却是清州有名富豪,出名精明强干,周氏有心想跟风拿下一块盐碱地,却又拿不准,思量再三,便朝许嬷嬷招手:“去,找个人和三老爷这么说……” 许嬷嬷唇边露出一个坏笑:“行。太太等老奴消息。” 陶舜钦走那日,林谨容送了人回来,一个午觉起来就发现天色变了。天出奇阴沉,阴云密布,空气中包含着沉甸甸湿意,让人无端有些急躁心慌。 桂嬷嬷服侍林谨容洗凶脸,闲叨道:“这天儿怕是要下大雨。真闷。” 林谨容有些苦夏,懒洋洋地道:“下吧,一连出了十来天大太阳,也该下了。” 门一声轻响,夏叶急匆匆地跑来:“四姑娘,三姑娘让您赶紧去太太屋子里。” 林谨容忙站起身来:“怎么了?” 夏叶附她耳边低声道:“老爷和太太为了件什么事情吵了起来,好像是说舅老爷买什么盐碱地。三姑娘说请您立刻去分说清楚。” 林谨容心口一紧,匆忙往外。 </br> 第85章 笑话 拜年拜年,祝大家初一好,春节好,多拿红包。<b></b>今日照旧双,12点加,求粉红票支持鼓励啊!!!不要怕粉红票砸到我啦!来吧!来吧! ——*——*——*—— 黑沉沉天边突然闪起一道亮光,紧接着一阵沉闷雷声由远及近响了起来,几乎是同时,一阵冷风卷起,黄豆大小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一股夹杂着潮湿凉意迎面扑来,转瞬间到处白茫茫一片,落房顶上雨水是顺着房檐往下淌得欢,几乎连成了一片水帘。 林谨音愁兮兮地站廊下,一任雨水溅起将鞋子衣裙浸湿浸透,听屋子里父母吵翻了天。 林三老爷高声道:“你给我说清楚,这么大事情为何半点不给我知晓?你兄妹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陶氏尖声道:“你好奇怪,又没用你林家钱,我哥哥自家自家钱,为何要经过你允许?难不成你姓陶?” 林三老爷砸东西:“他可真好啊!经常平白无故送你们东西,怎么不见他送点给我?分明是你一片私心,平白拿了这么多钱去打水漂,却还瞒着我!” 这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陶氏大骂:“我哥给我东西他乐意!不给你东西是你不配!林如恭,你要再敢砸我东西,我就把你破纸画给烧了!你信不信?你还晓得是我嫁妆?你怎么不直接说是你钱?要脸不要脸!” 林三老爷自尊心受到了严重伤害,声音有些发颤:“你以为你嫁妆怎么来?还不是我家聘礼给换来!” 陶氏声音越发高昂:“好意思说!我家妆奁是你家近三倍,你家写聘礼单子至今还存着呢,要不要拿来看?嫁女儿钱公中所出不到三分之一,其余都是我添补,下面还有好几个,你家那一份够不够?!有本事就别用我妆奁,自家拿钱出来啊!” “我不和你扯这些!”林三老爷开始落败,“律法上还规定,妇人陪嫁资产及嫁资所置产业以夫为主呢。三从四德,出嫁从夫,你问过我了?说到哪里去都是你没道理!” “律法?呸!”陶氏啐了一口,“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有本事你来拿我嫁妆啊?看看平洲人唾沫淹得死你不!林家出了个好男儿,会抢夺妻子妆奁了!你好本事!” 确,律法是这样规定,但习惯上就是归入妇人名分,本人才有支配权,民间就是如此,就算是到了公堂上,也要偏着妇人。林三老爷没法儿反驳,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陶采苓,你这个泼妇!谁抢你嫁妆了?他送你东西,难道你不还人情?还不是拿我钱去还!我不好生教训教训你,你简直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你钱,你房里那堆烂纸烂石头是从哪里来?还人情,他们逢年过节都送礼来,我们又还了多少人情?”陶氏寸步不让:“林如恭,有种你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等着死!” “他家小子要娶我家姑娘,难道不该送礼?哦,对了,当年我家就送了你家不少礼,那个也要算聘财里面去!” “你好会算账,算精算绝!”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也不知道谁打了谁,反正两个人都闷着不出声。林谨音听到扯上自己嫁妆,心里难过酸痛到了极点,又听父母扯成年旧事,比谁家聘财妆奁多寡,又觉得丢脸,实听不下去,正要不顾一切地去敲门,全身湿透林谨容冲了过来,直接就去砸门:“开门!开门!还关什么门?外头冒着大雨都有人蹲着听热闹,听得眉开眼笑,不如开门直接打给他们看才好看!” 里面顿时静悄悄一片。 好半天,门才开了,陶氏板着脸站门口,没好气地骂林谨容:“看看你这个样子,半点规矩都没有!赶紧进来换衣服!” 林谨容见她衣饰整洁,只是脸上带着因愤怒而产生红晕,还有些气喘,晓得又是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大碍。便把眼往屋子里一瞄,只见满地狼藉,书,枕头,坐垫,鸡毛掸帚什么到处都是,林三老爷披散着一件道袍,发髻歪着,立窗边呼哧呼哧喘粗气,眼睛还往陶氏身上嗖嗖射刀子。 林谨容接过龚妈妈递来披风裹住自己,垂着眼道:“我刚才进来时,就院子门边,有两三个人不怕雨蹲那里听笑话看笑话,看到我来了才跑掉!也不晓得是哪个院子里?” 陶氏心里恨透了外头躲着看热闹人,晓得又是妯娌中谁背后挑唆,恨不得把人给撕烂了才解气。便冷笑道:“会有谁?无非就是有人见不得我有个好哥哥,故意来给我添堵呗。偏偏有人发蠢,听了人家话,巴巴儿地跑来当打手。这回别人倒是痛了,称心如意了呢。” 林三老爷也回过味来,面上挂不住,怒道:“你没和我说就是你不对!我不想当着女儿面和你吵,你别来招惹我!” 凭什么娘家人送东西要和你说啊?干你什么事?陶氏哼了一声,道:“囡囡,你来说,这地究竟是谁给买,了我钱没有?” 林谨容道:“是舅舅送。舅舅一共买了八十倾地,一半给我,一半给七弟。说是丢着没什么,指不定什么时候成了良田,就赚了。”这事儿瞒不住了就不用再瞒,但她始终没说是她坚持要买,还用了自己钱,私心里是想把这买盐碱地功劳全推到陶舜钦身上去。 林三老爷想了半日,突然道:“是不是真会赚?”陶舜钦头脑灵光,做生意基本不会赔本,就算是林老太爷,虽然口里经常贬责他不务正业,但陶舜钦每次上门却也很给面子。 陶氏翻了个白眼,不理睬他。 林三老爷厚着脸皮道:“要不,我们再买点?” 陶氏往一边让了让:“没钱!三老爷拿自己钱买。” “你蠢啊?”林三老爷理直气壮地道:“拿我钱买,日后还不是大家得?你愿意哥嫂来和我们分?就拿你嫁妆置。” 其实是想给林亦之那个贱种置产吧?陶氏冷笑不语。 林三老爷坐了片刻,见外头雨小了,起身道:“就这样定了,我明日就去看地。” 陶氏怒气冲到喉咙口,正要发作,就见两个女儿同时朝她使眼色,好歹忍了一口气,转念一想,写自己名下,就是自己资产,将来就算是她把它留给林慎之,谁也没法子。便笑了:“三老爷去买呗,不过我先说前头,我是没钱,我钱要留着给我三个孩儿备妆奁和置聘财。我要我女儿妆奁比人家高两三倍,儿子聘财不被人说轻。” 林三老爷怒了:“爷有钱!不要你!” 林谨音忙提醒他:“爹,还是小心一点,舅舅说了,他也不确定,费不多,有它无它丢着也没啥。他有钱,咱们不一样……万一那个,您……” 被女儿看不起了,林三老爷恨道:“我就要买!爷赔得起!” 林谨容便朝林谨音使眼色,意思是别管他,随他去。她觉着,就算是便宜了天底下所有人,也别留到后便宜了陆缄。 林谨音沉默不语。虽然她替林谨容隐瞒了很多事,却觉得很矛盾,她不认同林谨容行为,对钱财表现得太过热衷,太过看重,仿佛疯魔了一般。偏偏一向深得她敬仰信任陶舜钦似是很认同林谨容行为,这又让她产生了疑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面对林谨容这种行为。 林谨容看出她矛盾和犹豫,径自换了衣服,喝了春芽送上来姜汤,往她身边坐了,轻轻碰了碰她肩膀,小声道:“我没想到舅舅会那么大手笔,又不想欠他太多,表兄妹面前丢脸。事急从权,保证以后再不会做卖首饰这种丢脸事了。” 林谨音没理睬她,唇角却轻轻弯了起来。 林谨容厚着脸皮撞过去,姐妹二人一同倒坐榻上,林谨音翻过身来,凶神恶煞地掐着林谨容,低声道:“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谨容附她耳边轻声道:“你钱不就等于是舅舅家里钱?有什么区别?” 林谨音大囧,加不饶她,两姐妹闹成一团,笑得喘不过气来。陶氏本来满腹怨气和怒火,看到这样子也忍不住消了气,上前一人轻轻打了一巴掌:“去,去,大姑娘了还这样胡天胡地闹?” 第二天,林三老爷果然气势汹汹地杀去看盐碱地。原本打算买个不低于陶舜钦八十倾,事到临头又改成了四十倾,府衙里人坐地起价,非得要一百文一亩不可,他一气之下,又改成了十倾。堪堪了一百贯钱,连连骂府衙人心黑。 陶氏讥笑他:“还以为有多少钱呢。” 林三老爷嚷嚷道:“我家已经有那么多了,何必再买那么多?全天底下这么多盐碱地,难道都能买得完?我问你,亦之亲事你看成什么样子了?父亲先前过问了。” 陶氏淡淡地道:“平洲这边提了几家,清州那边也有合适,我打算去给我大嫂庆生时候,清州多留几日,相看一下。等定了以后再禀告公婆。” 夫妻俩多年过招形成默契,这是都不想吵表现。林三老爷也就不再过问,装模作样地吩咐:“你好生上点心,休要让人看笑话。”随即摇摇摆摆地出去炫耀陶氏买了多大一片土地,将来成了良田又是如何好,被人一致嘲笑,气得他咬牙切齿地说他们统统都是嫉妒,没胆子。 事情很就传到了林老太爷耳朵里。 </br> 第86章 跟风 送上第二,再次祝福,谢谢大家打赏、粉红、订阅及祝福。求粉红票 ——*——*—— 午后,听涛居里一片清凉寂静,林老太爷问束手立一旁林大老爷林如敏:“什么事?” 林如敏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盏茶上去,赔笑道:“外面这几日有些传言。三弟和三弟妹城西买了上百顷盐碱地,外面人都笑话他们疯了,钱多了没地方用。这样大事,早前也没听他们提过半句,拦都拦不得。” “妇人妆奁,你管那许多做甚?”林老太爷放下茶盏,淡淡道:“你是想问我,这地买得买不得吧?” 林如敏被他一语戳穿,不由尴尬万分,嗫嚅道:“那地不贵,倘若真能成良田,将来咱们家也能宽裕许多。可真要买,也是一笔不小开销,若是不能成,就相当于打了水漂。” 林老太爷慢悠悠地道:“你四十几人了,不能凡事总来问我。读不好书,是你没那个福气,但总不至于这样一件小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父亲教训得是。”林如敏自来怕他,听到这话就有些汗颜,不敢再问,讪讪地退了出去。 林老太爷看着长子背影长长叹了口气。 他是不赞同凡事向利,他看来,科举入仕才是正途。可天底下那么多读书人,能走上仕途人毕竟是少数,而如今这世道,婚姻论财,若是没有几分家产,就连儿女亲事都成问题,不要说厚葬成风,平白给人添了多少负担。因而儿子媳妇们小动作,无伤大雅他都睁只眼闭只眼,过得去就算了。可是长子不但没能科举一途上有所建树,就连平日操持家业都这么小气,由不得他不失望。 窗边埋头写字林慎之闻声回头,放下手里笔道:“祖父因何叹气?” 林老太爷睁圆了老眼看着孙子,沉声道:“小老七,你要记住,科举入仕才是正途。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不要辜负我心血!” 林慎之忙站直了身子,应道:“是!” 林如敏灰头土脸回了朴简居,进门就扯着衣领道:“上茶,打扇,热死老爷我了。” 周氏赶紧捧了茶上去,贤惠地拿了扇子给他搧着,小声道:“怎样?” 林如敏沉着脸道:“老爷子让我自己做主。kxnet<b>// 看章节//</b>” “那怎么办才好?到底买不买?”周氏由不得失望地叹了口气。这地若是不买,怕错过发财机会;若是拿她妆奁来买,又怕打了水漂不敢冒险;好是拿公中钱来买,赔是大家赔,个人损失可以降到低,但是,赚了也是大家赚,赔了却是大房担责,落人口实也不划算,好到老太爷发言,赔了也不怕二房落井下石。谁知老太爷却不表态。 老爷子让他自己做主,却也没说反对不许买。林如敏沉默许久,咬着牙道:“买!就拿公中钱来买!” 周氏忙道:“买多少?” “也买一百倾!就拿罗氏送来几千两银子来销。”林如敏伸出一根指头晃了晃:“晚上你让厨房备几个好菜,弄点好酒,我请老二、老三吃饭。” 这顿饭是要商量买地事,三房必要力主买地,二房必然不会反对,若是出了差错,大房不但不用担责,还会留下贤名。周氏心领神会地一笑:“好。” 如林如敏所愿,酒宴上,林三老爷果然力主买地,吹牛几乎吹破了天,口口声声说都是陶舜钦如何精明能干,从来没赔过本,还建议多买一点,大家一起发财。二老爷只是笑,说哥哥弟弟怎么定就怎么好,他没意见。 林如敏后一锤定音,决定买一百倾地,他把这个消息报给林老太爷知晓,重点挑了林三老爷几句话来说,林老太爷只笑了一声,淡淡地道:“多大点事情,何至如此。” 林如敏一张脸臊得通红,却又无从辩起。他晓得老太爷是看透了他怕担责,又想赚钱事实,却也满腹委屈,他自小一心读书,奈何没有那个命,好容易死了心,打理家业又不善经营,老太太偏疼二房,罗氏不安生,随时等着背里戳大房一下,他这个长子委实做得累。 林老太爷见他可怜巴巴地站那里,心里越烦,挥了挥手:“你怎么办怎么好。记着你是长子,是长兄。” 林如敏得了这话,才放下了心。他原本是打算第二日就去买地,奈何周迈使了个小厮来说,诸先生过生日,请他帮忙办点礼。书香门第,尊师重道是大事,他不得不放下手头事情亲自赶去给诸先生庆生,诸先生很给他面子,留他住了两日。 待到他回来,已过了四天,慢悠悠地看好了地,找衙门里人商量,才发现盐碱地又涨价了,涨到了16文一亩,而且他看好地已经有主了,要买就得往偏远地方去重看。一打听,才得知就这几天功夫,二房以罗氏名义悄悄买了几十倾,吴家也买了两百倾地来放着,陆家老太爷也闻风而至,扫了两百多倾,地价就是给他们炒高,好地也是给他们抢先选走。 要说平洲吴、林、陆这三家人,目前穷就是林家了,其他两家人有钱,随便扔几千两银子摆着没事儿,林家哪里有那么多闲钱去折腾?林如敏气得吐血,先是恨透了林三老爷这个大嘴巴,接着又恨林二老爷夫妇狡猾自私冷血,只顾着自己占便宜,就没想着替家里省点钱,还有比这样无用,自私兄弟么? 气归气,地还要买,陆家和吴家都买上了地,那还会有错么?必然有得赚。又觉着二房、三房都私底下买了放着,他们不买太吃亏,将来分了家,被另外两房给比下去还是小事,关键是儿子儿孙无着落,于是和周氏一商量,咬着牙也扫了几十倾地去放着。 周氏好后悔,越看账簿越后悔,越看越难过,早知道这样,她就该当机立断,趁着其他人还不知道时候就先去买了来放着,地势任她挑自不必说,就是价钱也不可能有林三老爷那个傻子高,顶齐天8文。现可好,等于了双倍价格买了地势不好地。周氏揪着胸口,心痛得说不出话来。 林大老爷安慰她:“莫难过,莫难过,不是这样也不会知道这地买得买不得,虽然多了点钱,但好歹心安……”说到此处,就是他自己也说不下去了。想必给老太爷知晓,又是一桩他不会做事证据。 林谨容得知这事时候,已经过去了近一个月。 林谨音笑得眉眼弯弯地道:“我还说大伯母为何近来总是一副气血不足样子,大伯父为何总是挑二房毛眼,看着父亲倒理不睬呢。原来是为这个。这就叫搬石头砸自己脚。瞻前顾后,丝毫亏都不肯吃却想占便宜,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容易事情?” 林谨容不由微微一笑,兴许,这引渚江水来於田事情会提前也不一定。 早前只有她一个人有这地,只能乖乖等着时运到了,顺理成章於成良田。但现却不同了,平洲城里大户基本都买了盐碱地入手,谁会愿意自己钱平白打了水漂?还有陶舜钦,谁说得清他是不是也会清州掀起一股买卖盐碱地热潮?如果盐碱地入平洲、清州大户之手,也许等不到那个时候,就有人会提前促成这件大事。 转眼入了秋,陶氏早早收拾好了东西,禀过林老太爷和林老太,预备过了中秋节就与林三老爷一道,带着林谨容、林慎之去清州给吴氏贺生。 黄姨娘从林三老爷那里得知陶氏此行还要替林亦之相亲,不由大急,有心跟了陶氏一道去,却晓得根本不可能,少不得去苦求林谨容替她美言几句。 林谨容自是满口答应。她当然会帮着陶氏替林亦之好好选个媳妇儿。前世时,林亦之婚事不是陶氏作主,而是周氏选人,姓范,清州人氏,通过林老太那一关后,直接就通知陶氏准备聘财,把人给娶进了门。 范氏和林亦之一样是庶出,性格阴郁,常年脸上没多少笑,表面上挑不出任何毛病,背里却没少算计拖累陶氏和林慎之。总之是一种让人说不出来不舒服,这一生,有她,范氏别想进林家门! 才过了八月十五,太明府就传来消息,陆缄和吴襄都过了解试。吴襄做了解元,陆缄屈居其下,一同去林家三少勉强挂了个末尾,四少名落孙山。 吴、陆两家大放鞭炮,喜不自胜,林家却悄无声息,下人走路都不敢走出声。 林老太爷很生气很沮丧,几个孙子中,长孙,次孙考了好几次才勉强考了个举人,但已经是极限,他早就不报希望。三孙子考了两次终于考上了,名次还这样丑,四孙子就让人愤怒。想当年,他何曾受过这种气? 于是这一日林慎之被生生关到了掌灯时分才从听涛居给放回来,晚饭吃了两碗还要添。陶氏害怕他吃给撑了,压着不给吃,心疼得要不得,少不得小声抱怨几句。 林慎之却眨巴着眼睛笑道:“我将来是要和吴二哥一样,还要考进士,吃点苦头算什么” “好,娘就等着你金榜题名。”陶氏怜爱地捏了捏他鼻子,叫来龚妈妈商量:“少不得要给吴家备一份厚礼,再去问问其他两房打算怎么走陆家,我们随礼,不要多送,也别少送。”又低声同两个女儿嘟囔道:“别说,你们姑母真是好运气。” 林谨容一旁由不得一阵恍惚。 ——*——*——*—— 粉红54。鞭炮礼响成一片情况下码字是一件让人抓狂事情,如果有错漏处,容我改个时候再修。 </br> 第87章 火焰 送上第一,谢谢大家粉红及打赏以及订阅,12点照旧有加。<b></b>继续求粉红。 ——*——*——*—— “别说,你们姑母真是好运气。”陶氏这句无意感慨,不经意地撞开了林谨容记忆深处那道门,乃至于她半边身子都是僵硬,有片刻甚至不能呼吸。 当年陶氏得知陆缄考中之后,也是如此感叹,只是语气和表情不似当年般落魄。母亲命运改变,那自己呢?林谨容看着晃动灯火愣起了神。 她正是这一年冬天,林谨音婚宴上,被林玉珍以半开玩笑半认真口吻提出与陆缄结亲。当时陶氏并没有答应,推脱等林谨音事情办完以后又再说。但是之后没了林谨音支撑周圆,陶氏日子每况愈下,随时犯病不说,小妾飞红咄咄逼人,林三老爷黑心烂肝,大房、二房挤压不堪,终于第二年春天,陶氏迫不得已答应了这门亲事。 这一次,她能摆脱这个命运么?林谨容前所未有紧张和不安,恨不得林玉珍赶紧把陆缄亲事定下才好,但她想不出,她有什么本事,有什么办法,能迅速促成这桩婚事,让自己彻底放心。 目前这种情形,已是她所能做到极限——成功地让林玉珍母女、陆缄厌恶上了自己,林六脱颖而出,成为林玉珍目前中意人;陶氏身体健康,心绪不错,林慎之活泼上进,很得老太爷喜欢,林三老爷翻不出波浪,黄姨娘母子还算听话。好像一切都很好,都发生了不同程度改变,但她就是害怕。 还有没有另一条路可以给她走? 林谨容拔了簪子,细细挑着灯芯,油灯里放了三股灯芯,火焰大而明亮,簪子将灯芯上敷着那层枯黑碎末拨干净以后,黄色火焰陡然增大,淡蓝色焰芯也迅速随之扩大,林谨容紧紧盯着那点火焰,心里豁然一亮。 怎么还忘了这一辙?去岁观梅之时不是没动过心思,可是随即就去了乡下庄子,接着又只顾着买盐碱地,许久没见到这个人,竟就忘了。大好时机就眼前,为什么不去做?林谨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看着陶氏笑道:“娘,我们要亲自去吴家送礼么?” 陶氏正和林谨音翻看些玉佩之类东西,想从里面挑出合适东西拿去送礼,闻言头也不抬地道:“那是你舅母娘家,怎能不去?” 林谨容挨过去,从里头掏出一块玉佩来:“这个不错。4xs<b>// 看章节//</b>” 陶氏一看,见是块椭圆形,雕了只鸭子白玉佩,便笑道:“寓意不错。” 林谨音不赞同:“一甲一名,这个倒是好,想来吴家必会喜欢,但拿什么去送陆缄?总不能送他一个二甲传胪吧?两家这样关系,送谁都不好,不如不送。留给我家小七弟。” 陶氏便微笑道:“好,那就留给小老七。” 林谨容也就不再过问这送礼事情,而是随手抓了几根丝绦打起了结,不经意地问陶氏:“娘,吴家会不会派人去清州给舅母庆生?” 吴氏是四十整生,陶氏非常肯定:“肯定会。” “那我们会不会一起走呢?”丝绦林谨容灵巧娴熟穿插下迅速结出了一个梅结雏形。 陶氏道:“这个我倒是不知道,但总要问一问,欠了他家许多情,就没什么机会可以还。”吴家往清州去得频繁,经常总会来问,她有没有什么要带去清州,若是物件和信倒也罢了,难得是她这里派了婆子管事,也一并带着人走,路上好吃好喝好招待,回来也经常会帮陶家捎东西来给她,真是很欠情。 按着吴襄性情,大考过后只怕会四处游玩,就不知道他会不会一并跟了去?就算是他不去,杨氏去也极好。可若是他们都不去,而是其他人去呢?林谨容心里很有些烦乱暴躁,却又觉着,这种事儿真不受她控制,她也没办法控制,于是勉强压了心神,继续打结。 第二日清早,林谨容去和乐堂请安,但见和乐堂里乌压压地挤满了人。林老太太坐榻上,照旧是那副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不欢喜样子。周氏淡淡,罗氏则是喜气洋洋样子,陶氏可有可无,林五满脸心事,林七和林六一旁喁喁私语。几个堂嫂心不焉,林三少和林四少缩角落里,表情如丧考妣。 林谨容便问林谨音:“怎么回事?” 林谨音小声道:“说去姑母家里庆贺做客事情。” 陆家正式待客是两日后,但林玉珍一早就使人来说,那日人多事多,阻碍自家人说话亲近,不自,她备了几桌好菜,请娘家人今日就过去玩。其实是给娘家人台阶下意思——林家两个儿郎比着陆缄都不成器,彼时林家人见了其他贺客难免尴尬,但不去庆贺却又不成。所以才会采用这样折中方式,今日去过,到正宴时去不去都行。 林玉珍倒是周到,但看着周氏样子,也不是很欢喜,毕竟林三少虽然也忝居末席,却是考了两次人,对比着实有些丢人;反观罗氏,却是半点不为林四少没考上而生气样子,还那里兴致勃勃,瞧着比林老太还欢喜上几分。 林谨容暗自称奇,小声问林谨音:“四哥没考上,二伯母和二伯父就不生气?”那一年林玉珍也是这样做,她当时不关注,也就记不太清众人具体反应是怎样,只记得彼时去了陆家并没见着陆缄,说是陆缄有事还留太明府。 林谨音微微有些不屑:“你能指望鸭子飞上天么?” 林谨容忍不住笑了起来。鸭子飞上天那是意外之喜,飞不上天那也是情理之中,这样说来,二房倒是真想得开,看罗氏欢喜,只怕也是真心为陆缄欢喜,原因无他,只怕已经把陆缄看作了囊中之物,丈母娘为女婿有出息而欢喜,再是正常不过。于是她危机感又稍稍低了一点点。 林六一旁看到林谨容笑得欢,便凑了过来笑道:“四姐姐什么事儿这么开心呢?” 林谨容随口答道:“听说要出门做客高兴呗。” 林六闻言,小心地打量林谨容表情道:“是哦,你很久不曾去姑母家里了。”这段日子以来,陆云约过她们姐妹好几次,次次林谨容都是以各种各样借口推脱不去,大家知道根由,也没人勉强她。怎地今日她才听说要去陆家做客就如此欢喜? 林谨容点了点头,并不多话。林六想了想,笑道:“你也是太孤僻了点,总也不肯跟我们一道出门,每次陆云总要问你为何不去。对了,上次陆纶还问我,怎么这一向总不见你?” 林谨容淡然道:“他是觉着没人给他欺负罢?” 林六便笑起来:“是哦,那个黑胖子一天也不知道做什么,越来越黑,越来越胖,个子却不见长。上次差点又和七妹打了一架,丢了块才从池塘里挖起来臭烘烘淤泥,把七妹裙子给弄得脏兮兮,又挨了一顿打。” 现虽不长个子,将来却是个人高马大壮汉呢,林谨容想到陆纶调皮捣蛋处,不由也发自内心地笑了:“他就是不记打性子。为什么又和七妹闹呢?” 林六见她感兴趣,谈兴上来:“他树上用弹弓打我们,他不是不长个子么?七妹就笑他矮黑胖子……” 林五一旁冷冷地道:“他就骂七妹矮白胖子,于是有人就不得劲儿了呗。其实他就是说了一句大实话。” 双胞胎姐妹俩一般高矮,个子是要比林谨容和林五来得娇小些,也要长得丰腴一点,老人看着说她们喜庆,实际上她们自己恨这个。林五这句话算是踩到了林六痛脚,林六脸色顿时一变,死死盯了林五片刻,突然笑了:“五姐,不知道周家表哥会不会赶回来与今年太明府解试一二名相会?” 林五脸上愤恨顿时又添了一层,别过头冷笑:“我怎会知道?” “一定会去。天下士子都爱交游有才之人,又是亲戚,说不定将来还会成同年,肯定会去。”林六非常笃定地说了这一句,洋洋自得地走开了。 林五眼圈微红,黯然垂下头,神色看上去又委屈又难过。 两个堂妹,一个心情很好,一个情绪低落。林谨容看眼里,不由暗忖,莫非是有什么她不知道事情发生了?兴许,是二房和林玉珍已经有了默契,而大房看出没有希望,便作了放弃,打算把林五配给周迈?毕竟周迈也是过了松州当地解试人,也算少年才俊,为人又稳重宽厚,周家虽然远了点,但比起陆家来相对要简单得多,又是娘家人,综合下来其实是桩很不错姻缘。 倘若二房和林玉珍真是有了某种默契,那么,可真是一件再让人欢喜不过事情。想到此,林谨容心情又好了几分。就连看着往日觉得看着就厌烦那些人,也没觉得其面目可憎了。 人比人气死人,林老太爷坚决不肯去见陆老太爷,推辞自己身子不爽,只让人给陆缄带了一方珍贵老坑鱼脑冻端砚过去算作贺礼。林三少和林四少也不好意思去,说要留家里用功。于是林老太出师,率领了一家子老老小小,浩浩荡荡地朝着陆家而去。 </br> 第88章 生养 送上第二,求粉票以及正版订阅支持 ——*——*——*—— 才到了林家大门口,陆家二老爷陆建中和陆家大少陆绍就迎了上来,先林老太轿前行过礼问过好以后,方引了林大老爷等男客去外院吃酒看戏,女眷们则继续往里。7k7k1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 相比林家人没精打采,整个陆家显得格外有精神。4xs四处张灯结彩,人来人往,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灿烂笑容,就连看门都换上了逢年过节才穿衣服,弄得林家人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儿。 林玉珍早早就立二门口候着,一瞧见林老太轿子停下,就赶紧迎上去,亲自将人给扶了下来,春风满面地同后头众人打招呼:“我家老太太问了好几次,可算是到了,宴席早就好了,还请了人唱一台小戏来看,都是自家骨肉,务必要兴。” 且不论众人是怎么想,少不得都打起精神上前见礼问候,恭贺道喜,于是四处欢声笑语,响成一片,好不热闹。 林老太扶着林玉珍手道:“你父亲身子不爽利,就不来了,你稍后和你公爹说一声,别让他心里生了不愉。” 林玉珍自是知道原因所,便低低叹了口气:“爹爹也是,自家人呢,还这么意。我就是害怕会这样,所以才特地提前请你们过来坐,到底还是生我气了吧?” 自家子孙不成器,林老太心里也是极其酸痛难过,但女儿同样是她生,虽然陆缄不是女儿亲生,但好歹也是女儿儿子,女儿将来要靠他养老,少不得打起精神笑道:“你这傻孩子,你爹哪儿会生你气?他心里是替你高兴,只是生你那几个不成器侄儿气。”不想再和林玉珍谈论这事儿,举目四望:“陆缄这孩子呢?你爹让我给他带了一方好砚,让他来瞧瞧喜欢不喜欢。” 众人这才注意到陆缄并没有跟着林玉珍、陆云一道外头迎客,便七嘴八舌地问起来。罗氏声音大:“是啊,我们就是来看他,他怎地不出来?莫非是害羞了?” 林玉珍淡淡地笑道:“他还没回家呢。” 陶氏奇怪道:“咦,其他孩子都到家了,他怎地还没回家?” 林玉珍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懒得回答陶氏话。<b></br> 第89章 奢侈 陆老太太身子到底不强健,坐了半个多时辰,道是倦了,连声告罪,与林老太相携到后头去叙旧歇息。宋氏过来打了个招呼,也说外头男人们吃吃喝喝,她得去管着,于是也自罚三杯告了罪,只留下林玉珍、陆云母女,以及陆家几个少奶奶陪客。 陆家几个少奶奶与林家少奶奶们凑到一处说起了笑,这边林玉珍就正好和娘家人说起了悄悄话。她饮了几杯酒下肚,情绪渐渐高起来,一连说了几件事,什么陆缄考试之前她求签得好签,做梦得好梦,早就晓得陆缄会考上等等,种种骄傲,种种志得意满一露无疑。 罗氏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问上那么一句,引着林玉珍往下说。 林三少考得不好,周氏不想听这个,便同她打岔:“还是你这个长媳好当,事事都有你二弟媳去操劳,你只管坐着享清福。” 罗氏含讽道:“大嫂要是嫌累,我也可以帮忙。不然你又说我偷懒,不肯帮你忙。” 周氏只作没有听见。 林玉珍微微冷笑:“我外头住了那么多年,自惯了,是不耐烦管这些琐事。她家这么多年,这些琐事都做惯做熟了,既然她喜欢,一心想做,一心要立功,就留给她做呗。我总不能拦着她,不许她能干。” 结果这话就同时得罪了两个人。周氏觉着她是讽刺自己专管琐事,罗氏觉着她是比兴自己,一时两个人都有些讪讪,找不到话可以接上去。 陶氏自己说错话得罪人时候不知道,这个时候却是听明白了,少不得“哈!”地笑了一声,抚掌道:“这个伶人不错,唱得好,从哪儿请来?不知他家接下来可有活儿?若是没有,我请了去清州,给我娘家嫂嫂庆生去!” 林玉珍借着酒意,冲道:“你请不到!我早定了,后日正日子时候还要来唱呢!” “哎呀,那可惜了。”陶氏不以为意,回眸一笑:“吴家也正巧是那一日,我还以为他家也会请呢。姑太太,那日我就去吴家,不过来了。”她见不得林玉珍这猖狂样儿,故意拿吴襄刺激林玉珍。 林玉珍脸上并没有出现被刺激样子,而是若有所思地道:“他家也是那一天?怎么没听说?我还打算那日亲自上门去恭贺。” 罗氏总算是找到话可以接了:“你记错了,三弟妹,吴家是明日。” 陶氏假作恍然大悟状:“是我记错了。<b></br> 第90章 自知 林五下车时,眼睛已哭成了核桃,周氏大皱眉头,林七跑上前去扯着林五看,笑道:“哎呦,五姐这是怎么了?什么事儿这么伤心?好大一股酒味儿,你不会是喝醉了吧?” 周氏勃然作色,林五情绪低落脆弱到了极点,忍不住又要哭,林谨音适时笑道:“五妹眼睛不舒服,大伯母领她回去看看。” 周氏也就趁势扯了林五,先往里头去了。 林七和林六对视一眼,满脸欢喜得意。 夜里,陶氏盥洗完毕,对着镜台梳头之时,龚妈妈小声道:“太太,今日听大太太说起咱们四姑娘婚事,老奴倒有个想法,不知太太可愿意听一听?” 陶氏扫了龚妈妈一眼,淡淡地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我觉得不太可能。” 龚妈妈忙道:“怎么不可能?有舅太太关系那里,两家门第相当,又是世交,我们四姑娘才貌双全,聪明能干,这平洲同龄姑娘中不敢说是第一,也不会少下前三。老奴瞧着姑太太大概是有些那种意思里面,太太若是不早点下手,怕是会后悔。” “你以为我没想过?”陶氏叹了口气:“林吴两家门第是相配,可吴襄不同。他年纪不小,从未听他家提过他亲事,也没听舅太太说过,恐是志向高远,要留着将来金榜题名之后京中高攀,除非是吴家自己开口,咱们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真是可惜了。”龚妈妈颇有些遗憾。时下婚姻除了重视钱财外,择婿犹重进士,有道是,十年勤苦无人问,一旦成名天下知。无数达官贵人都以女儿能嫁进士为荣,为此不惜引诱威逼,上演榜下捉婿。以吴襄如此才貌年龄,金榜题名之时自是不愁谋得一桩好姻缘,从此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两厢一比较,已现颓势林家自不是好选择。 陶氏上床躺下:“好人家多是,那日阿音和我说,囡囡太有主见,得找个宽厚人家才能容得下她。慎之还小,不急,慢慢地访着罢。” “也是。”龚妈妈呵呵一笑:“这人贵有自知之明,姑太太不知,自以为了不起,老奴等着看她去碰一鼻子灰。” 陶氏也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也等着看,你看看她那狂样儿,一副老子天下第一样子,真是受不了。<b>// 看章节//</b>” 林谨容并不知道这番谈话。她冷静地分析事态发展。既然林玉珍与罗氏已经形成默契,只要不出意外,照着这样态势发展下去,她就是安全。虽然暂时安全了,但也不能闲着,该打算还得继续打算。 吴襄她前世时,至少她死前,一直没有和人定下婚约,就算是考中进士之后也不曾。她不知道这其中具体原因是什么,但她印象中,吴襄很不错,待她也好,杨氏为人也算宽厚。重要是,吴家对于私底下做生意赚钱这件事态度和陶家差不多,每年清州那个民办榷场里明里暗里生意没少做,这才有了显著高于林家财力物力。如果她能进吴家门,她会过得比较轻松。 相比根本不知对方为何人,家世人品行为如何那种婚姻来说,吴家这门亲事还是值得争取。就算是后她和吴襄还和前生一样不能走到一起,她也该试试。试过之后不成是没办法,不试才后悔。 林谨容看着窗外溶溶月色,心情格外平静。她知道了自己想要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该为什么而奋斗。情爱两个字太过虚幻,不是谁都有那个好运气,不如牢牢把握住能把握住东西,对自己好一点,好好地活下去实。 平洲城西,有一条幽深巷子,两旁是一丈高青砖墙,墙头绿荫如盖,沿着巷子走到头,就是吴家大门。平日里这条巷子总是安静,除了吴家下人和子弟外,基本没什么人出入。但这一日却是空前热闹,道是车水马龙也不为过——太明府解元出平洲,这令平洲士人都与有荣焉,凡是与吴家有旧,能攀得上,少不得都来庆贺。 相比林玉珍昨日狂态,杨氏态度就显得很平静,高兴却不狂纵,谦逊却不过分。陶氏很看得上杨氏态度,低声同林谨容道:“看见没有,这才是真正书香门第该有修养。看看你姑母那狂样儿,真让人厌憎。” 林谨容并不完全认同:“姑母狂喜是因为早前希望太大,同时还想告诉别人,二表哥成才与她辛劳抚育分不开,她得比陆三太太高兴才对;吴大伯母就不一样了,从小吴二哥就才名远扬,平洲第一神童名头顶着,考中了再是平常不过,考不中才稀罕,所以她不能太高兴。” 陶氏奇怪地看了林谨容一眼,细细想了一回,果然是这么回事,便高兴地拍了拍她手,低声道:“你这丫头果然长大了,竟然能想到这些。” 林谨容说出这番话时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同,此时细细一想,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也深沉通透了一回,不由也轻笑出声,兴高采烈地执了酒壶,给自己和陶氏各斟了一杯荔枝酒:“可惜三姐今日未能和我们一起出门做客,不然她是爱这酒。”当年她也没能来做客。 荔枝酒贵,林家平日难得喝到。陶氏听到女儿这话就有些惭愧心疼,想了想,安慰自己似道:“不怕,等你姐姐嫁去清州,想喝多少都有。” 可真会安慰自己,林谨容忍不住笑了起来:“是。” 陶氏眼睛一瞥,就看到了不远处紧紧牵着陆云手,和杨氏说个不休,眉眼飞扬林玉珍,于是便把荔枝酒抛之脑后,朝龚妈妈撇嘴,小声道:“你说她今日可会开口?” 龚妈妈摇头:“不会。到底是书香门第女儿,又是官太太,见过世面,怎可能这样轻率?太太今日想看戏是看不到了。” 陶氏一笑:“迟早,我等着。” 那边陆云发现了陶氏等人,便脱开林玉珍手,笑吟吟地走过来,与众人见了礼,挨着林谨容坐了,小声道:“四姐姐,你可曾见过吴二哥了?” 林谨容一怔,随即摇头:“没有。我二门口下车,直接就进内院,怎会见着他?” 陆云便道:“那真可惜了。我哥哥要去太明府之前,他去我家,曾经问过你,说要和你比吹埙。我还以为他今日见着了你,必会同你比试呢,现看来我是没耳福了。” 早前见了陆云几次,就从没听她说起过这事儿,偏今日她就想起来了。林谨容淡然一笑,不客气地道:“难得云表妹也会有这样傻时候,吴二哥前头招呼客人、行礼问候都来不及,又怎会有闲心跑来和我比试吹埙?” “呵……”陆云尴尬一笑,沉默片刻,朝林谨容挑眉道:“我也学会吹埙了,只是学艺不精,改日还请四姐指教。” “好说。”林谨容回了这句话就不再理睬她,埋着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荔枝酒。 那边林玉珍总算是和杨氏叙完话,又被一群妇人给拉过去恭喜,陶氏便觑了空上前去敬杨氏酒,恭贺之后表示自己要去清州,委婉地问了吴家安排如何,如果他们家有东西和人要去,她可以帮他们带过去。 杨氏闻言极其高兴:“真是太好了!恰好,托你替我看着点吴襄,我正不放心呢。”原本吴家是派长子去给吴氏庆生,吴襄却说自己刚过大考,太过辛苦,不如把这差事交给他去办,他可以趁便散散心,还可以增长点见识。他素来受宠,这要求也不过分,他大哥怎会和他争?可清州不比平洲,临近大荣,民风彪悍,各色人等成分复杂,吴襄又是个表面上平和清淡,实则疏狂不羁人,杨氏正愁随行老管事不能压制吴襄性子,此刻有陶氏愿意帮忙把人给捎去,那是再好不过。 陶氏有了这样一个还人情机会,自是十分重视,满口承诺一定会替杨氏看顾好吴襄,不叫他损失一根汗毛。杨氏少不得拉着她热情地说了好一歇,问了林谨音情况,又好生夸了一回林谨容,双方约定了出发日子方才分开。 此过程中,林玉珍频频回头张望,陶氏就是个不省事性子,既自认看透了她心思,少不得故意做给她看,一脸得意地和她打了招呼,回到坐席上同林谨容道:“回去就收拾东西,后天就走。” 林谨容见她和杨氏有说有笑,便知吴家必有人去,随口道:“谁去?” 陶氏看了陆云一眼:“你吴二哥去。你吴家大伯母刚才还托我替她好生看顾着他呢,不叫他四处乱跑。” 陆云迅速抬起头来看着陶氏:“三舅母,你们要去哪里?” 陶氏不怀好意地笑着:“我们要去清州,给你四姐姐舅母,也就是你吴二哥姑母庆生。” 陆云沉默地看了林谨容一眼,迅速垂下了眼睛。 ——*——*——*—— 求粉红票哇………… </br> 第91章 旅途 太阳刚刚爬出地平线,林、吴两家人马就出了平洲城,顺着官道往西,不紧不慢地朝着清州而去。<b>// 看章节//</b> 时已过仲秋,早间气温已经有些寒凉。林慎之没出过远门,少不得掀着帘子趴窗边看风景,冷风倒灌入车中,林谨容和陶氏不约而同地裹紧了披风,却都默契地不去管他,而是也趁便看起了风景。 行不多久,树木渐渐稀少,一片绵延不到头,东长一丛草,西露一块土,犹如癞痢头般难看土地渐渐进入众人视野。林世全打马上前:“三婶娘,四妹妹,这就是城西那片盐碱地。” 林谨容和陶氏便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往外探望,陶氏抱紧林慎之:“慎之,你舅舅送你地就这里。” 林慎之探着脖子往外看:“哪里?哪里?” 林世全体贴命人停下马车,将马鞭遥遥一指:“看那里,有块白色石碑地方。三叔父买地也紧紧挨着。” 林谨容根本没看清楚,陶氏也没能看清楚,只有林慎之装模做样地乱指一气:“是那里么?” 林谨容轻轻一拍他手指:“做什么?根本看不见好不好?怎地学了这个脾气?” 林慎之害羞一笑,朝林世全伸手:“全哥哥,你抱我骑大马,带我过去指给我瞧。”他年纪小,与家中堂兄们少有接触,也玩不到一处去,故而,与待他温和照顾林世全仅有几次接触后,他就喜欢上了林世全。 林世全见陶氏不说话,便劝道:“小七弟,露水凉,咱们急着赶路,回来再去好么?” “露水凉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总学女人坐马车里算什么?晚点到清州也不会如何。”吴襄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把手往小厮染墨面前一伸,染墨便乖乖下了马,将马缰和马鞭递进他手里。 吴襄打马上前,挨着林世全站定了,朝陶氏行了个礼,笑道:“姑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让小七弟和我坐一会儿马,看看风景,吹点冷风,对他只有好处。”他是随着陶凤棠喊,故而也叫陶氏姑母。 陶氏虽然担忧天凉露重,冻着了林慎之不好,却又不想拂了吴襄面子,便微微一笑,算是答应了。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林慎之欢喜之极,几乎是手足并用地爬上了吴襄马背,吴襄将他搂定了,使劲一磕马腹,哈哈大笑着朝前头奔去。 陶氏本以为吴襄就是抱林慎之玩一玩,却不防他会玩这一招,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一迭声地命人赶紧追上去。林吴两家得力管事见状,赶紧打马追了上去。 林谨容从窗口往外看去,只见朝阳把吴襄身影照得一片金黄灿烂,说不出意气风发。她羡慕地轻轻叹了口气,收回目光,朝林世全一笑:“三哥,这一路上要多辛苦你了。” 她这话含意思复杂,林世全听明白了,却不意,只微微一笑:“没事儿,我高兴。”又安慰陶氏:“三婶娘莫慌,吴二少骑术娴熟,不是不知轻重人,就是逗小七弟开心而已。” 陶氏见吴襄果然渐渐放缓了速度,管事们也追了上去,也就放下心来,哈哈一笑,直白地道:“世全你给我争口气,休叫人小看了去。” 她如此说话不是没有原因。林世全此番能去清州不易,林三老爷对陶氏不带林亦之出来,反而要带他十分不满。道是,自家亲生儿子不带去见世面,反要带个不相干外人去占便宜,是什么道理。又冷笑,让陶氏别总想着扶持旁人,将来养老送终,还是要靠林亦之,林世全是靠不上,谁都知道他父子打什么主意,就只有陶氏蠢,才会拿着坏蛋当宝贝。 “别人都蠢,就你聪明!送终我自有亲生儿子,怎敢指望旁人!”陶氏火冒三丈:“世全是我哥邀他去,可不是我算计着要让他去占什么好处。我倒是想把你宝贝长子带去清州,奈何人家没请他!总不能让我把一家子老小都带去人家吃吃喝喝占便宜吧?你有脸,我还没脸!” 休说她早就被林谨容说动了,一心想让林世全去学学本事,将来好帮林慎之一把,就是不打算带林世全去,也从没想过要领林亦之去。她回娘家,却要带着个莫名其妙庶子去碍眼睛,干什么啊?吃多了撑吧?就算早前还有些犹豫,被林三老爷这一打岔,也给气得非带林世全去不可了。 林世全自也晓得这一趟清州之行来之不易,静默片刻,抬眼看着陶氏认真道:“三婶娘您放心,我所能,必不叫您失望。” 才说着话,就听后头有人喊:“全少,三老爷有事儿找你。”他只是一个靠着亲戚求生少年,为了与真正林家三少区分开,林家下人都是称他为全少。 “那我先过去了,有事儿让人喊我一声。”林世全也就打马往后,去听林三老爷有什么吩咐。 林谨容见他束手立林三老爷马车前,恭敬地如下人般地听林三老爷说话,目光不由一黯。这样情形早她意料之中,林世全这样身份,早就注定了他林家尴尬地位,表面上人还称他一声“全少”,实际上他还不如一个受宠管事有体面,背里少不掉讥讽和暗算。她是很担忧,怕林世全受不住,或是生了怨恨,或是失去了斗志,那就违背了她当初意愿。然,开弓没有回头箭,人已行路上,无论如何都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走。行得通,就一直走,行不通,就只有自认时运不济,另作打算。 车前行了约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吴家两个管事立马等路旁候着,吴襄和林慎之,还有另外两个管事却是没了影踪。陶氏大急:“去问问是怎么回事?人到哪里去了?”少不得暗自抱怨吴襄果然是个不省事,真是不好管。 吴家一个管事上来回话:“二少带七少爷去踩踩土气,不会耽搁太久,请三太太不必等他,他自会领着七少爷追上来。” 富贵人家小孩子太过娇养,小毛病特多,就有经验老到老年人出主意——庄户孩子为什么不生病乱吃乱住还长得壮壮?就是因为经常踩土气啊,所以要给小孩子踩踩土气才好。没想到吴襄竟找了这样一个借口,林谨容好笑同时便劝陶氏:“多半是小七弟好奇。他难得出门,平日里被祖父拘得太紧,不如就让他松活一点,省得成个小书呆子。有人跟着,应该没什么大碍。” 陶氏皱眉道:“我又不是那些不讲道理,但事情要分轻重缓急。这样耽搁下去,错过了驿站,连歇处都没有,总不能荒郊野地里睡觉。” 正叫人去寻,后头林三老爷又使林世全来问到底又怎么了,为何又停了下来,到底还赶不赶路? 陶氏没好气地道:“你去同他说,吴家大太太请托我照顾好吴二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现下我要等吴二少,他若是着急,就自己先走。没他我们也能走到清州。” 林世全尴尬一笑,又要往后头去回林三老爷话。林谨容看不惯他这样为难,便道:“三哥,管事去了吴二哥未必听他们劝,不如烦劳你去寻吴二哥,就说我们慢慢走着等他们。”也不等陶氏回话,直接叫了林三老爷小厮过来:“你去回三老爷话,马上就走。” 林世全也就听了林谨容安排,自去寻吴襄和林慎之。马车再次驶动,陶氏却已经没了早前好心情,板着脸生闷气,暗自将林三老爷祖宗十八代挨着问候了个遍不提。 走走停停,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吴襄等人才追了上来。吴襄亲自将林慎之送到车上,假意同陶氏说了两句客气话,朝林谨容悄悄比口型:“你等着。” 林谨容还没反应过来,脸儿红扑扑林慎之已然扯着她胳膊兴奋地道:“四姐姐,好宽一片地!看都看不到头!还有好高好大山,可惜看着近,实际上很远,没机会去游!四姐姐,好多鸟儿,我看到大雁了,真排成了人字!我还看到了两只鹰,好大!四姐姐,我听到蛐蛐儿地里头叫,但是我和吴二哥到处翻土圪垯都找不到,全哥哥厉害,给他抓到了一只,他又放走了,说是咱们路上,不好养,死了怪可惜……” “真吗?真好。”林谨容完全能体会林慎之这种常年被关家中,突然见到了广阔原野,能和山野草清风日光亲近那种激动和欢喜。 陶氏却板着脸道:“不许你再跑去和你吴二哥凑热闹!这是赶路呢,由着你们胡闹,两天路要四天才能走得完!到了清州什么时候了?” 林慎之涎着脸倒林谨容怀里:“舅母生辰是六天后嘛,来得及。”又翻了个身,趴进陶氏怀里,使劲晃她:“娘,让我和吴二哥坐一张车吧?他刚才邀全哥哥去他车里了。我也要去!” 陶氏不许,林谨容劝道:“让他去吧,男孩子还是要经常和哥哥们一起才好。” 林慎之又软语相求,陶氏便点着他额头威胁:“如果再发生今日事情,休想再叫我答应你什么。” 林慎之欢喜地应了,林谨容贴着他耳朵道:“你看着,若是有人为难你全哥哥,记得和我说。” ——*——*——*—— 嗷嗷,昆明天气真舒服,就是用本本码字实太慢太不顺手,舒服打个滚儿,继续求票。 </br> 第92章 好胜 人不是自家亲子侄,管严了不好,不管又怕出事负了杨氏所托,这个差事委实不好办,陶氏极其担忧吴襄又出什么幺蛾子,幸亏接下来半日里吴襄都安安静静,也没说要骑马,也没说要如何,而是一直坐车里和林世全说话。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春芽去打听来,道是林世全一直和吴襄讲述他老家风土人情,吴襄很感兴趣。 陶氏松了一大口气:“多亏有了阿全,不然他再打马来回往返跑上那么几回,可算是要了我命。吴襄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挺斯文懂事,怎地如此调皮难收拾?” 龚妈妈笑道:“奴婢听说,这才气横溢之人,多少都有些狂放之处,何况吴二少这样年少成名之人,是自小受万千宠爱,又怎会是什么善茬儿?不然吴家大太太怎会才听说太太要去清州,就欢喜成了那个样儿?” “是,我虽和他家认识,到底接触不多,又怎晓得他真正脾气是个什么样子?”陶氏双手合十,戏谑道:“菩萨保佑,让这孩子乖乖地跟着我到清州,又乖乖跟我回来,休要惹事,万事大吉。” 林谨容笑道:“母亲放心吧,吴二哥不会给您惹事儿。”大事不会惹,小事她却不知道,说到底,前世他们虽然熟识,其实私底下并没有什么接触,她也是今日才知吴襄也有这样贪玩孩子气一面。 擦黑时分,众人终于到了平洲往清州途中驿站。 因着清州临近大荣,官办、民办两个榷场生意兴隆缘故,来往商旅行人,以及过往官府中人委实不少,这个驿站虽然规模不小,却也住得满满当当。 林家很少这条路上跑,面生得紧,管事去联系住处,驿丞根本不理,还是吴家管事仗着脸熟,给驿丞塞了不少好处,说了不少好话,才堪堪角落里腾出了一个小院子,勉强把车马和人塞了进去。于是也管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只把人住处安排妥当就算是谢天谢地。 忙乱许久,众人安置妥当,灶下也安置了吃食呈了上来。7k7k1陶氏早有吩咐,吴家众人开销一应算她头上,与林家人一般待遇,故而也不存什么你我之分,只分了主仆就热热闹闹吃起了晚饭。 林三老爷对着林世全没好脸色,视如眼中钉一般,有事没事儿总要刁难一下,对待吴襄这个鲜出炉解元却是客气万分,少不得拉着吴襄侄子长,侄子短,喝喝小酒,说些自认为吴襄会感兴趣有关金石字画之类雅事。<b></b> 吴襄并不喝酒,与他也不熟,还有些嫌他烦,微笑着勉强敷衍过去,就扯了林慎之去说悄悄话。林慎之又溜过来,悄悄扯了林谨容衣服,小声道:“四姐姐,吴二哥说要和你比吹埙。问你带了埙没有,如果没有,他可是备好了,叫你别怕输。” 果是为了这个,早晓得吴襄不会服输,却没想到他会选这个时候挑战。林谨容略一思忖,低声道:“你告诉他,我可不怕输,埙我也随身带了,只今日不比平日,叫我怎么和他比试?到了清州机会多是,何必着急。” 话音刚落,林慎之尚未来得及去传话,就见吴襄已然起身同林三老爷行了个礼,朗声道:“小侄有个心愿一直未了,今日机会凑巧,想求姑父、姑母成全。” 林三老爷诧异道:“什么事?”又沾沾自喜地回头同陶氏道:“看看,我们竟能帮得上科解元忙。” 陶氏虽知林三老爷是开玩笑,却觉得他那表情语气都显得自家矮了吴襄一头似,很狗腿,很谄媚,很没面子,便垂着眼装作没听见。 林三老爷见她不理睬自己,不由暗恨,赌气回头自问吴襄:“贤侄只管说来,只要我能做到,义不容辞。” “不是什么大事。”吴襄回头看着林谨容灿然一笑:“我去年冬天里和四妹妹比试吹埙,输了,心里一直挂着,闲暇之余苦练技艺,就希望有朝一日能够赢回来。早前四妹妹去了乡下,我一心备考,都没有机会比试。今日可算是有了机会,还请姑父准许四妹妹和我比试一番。” 林三老爷一怔,随即满口答应:“还说是什么大不了事,原来是这样一件小事,要比就比呗,我来给你们断输赢。” 比试倒也不怎样,可自家女儿吹埙,能随便给驿馆这些乱七八糟贩夫走卒,不知根底粗人野人听去么?陶氏鄙夷地看了林三老爷一眼,耐心地劝吴襄:“贤侄,这里人事繁杂,什么人都有,又吵,你们吹了指不定人家还嫌吵,不如到了清州再比也不迟。你们几个表姐妹还有表兄弟也是会,人多热闹,正好让你姑母来断输赢,她才是行家里手。” 林三老爷虽听出陶氏是讽刺他不懂装懂,却也不好反驳陶氏话,便板着脸低着头只顾吃菜喝酒,无限怨气地把酒杯砸得叮当响。 吴襄却是不屈不挠,赔笑道:“姑母,我们就屋子里吹,又没碍着谁,他们不肯听就别听好了。女子吹埙本来就极少,我们不出去说,没人会知道是四妹妹吹。是不是,四妹妹?” 陶氏就有些不高兴了,这人怎么不听打招呼?竟片刻都等不得,也太过输不起了些。却不好再拒绝吴襄,便回头看着林谨容,意思是要林谨容自己回绝。 林谨容心情有些复杂,虽然早知这场比试是迟早事情,却没想到吴襄竟然好胜到了这个地步,会如此着急、明确地要和她争输赢——他一系列举动都告诉她,适才他让林慎之过去和她说那些话,并不是问她意愿,而是礼节性地通知她,不管她愿或不愿都得和他比试。同样,也不管林三老爷和陶氏答不答应,也得比试。 这种态度,其实让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一点不舒服。往日里吴襄好胜对着旁人时候,林谨容只是以旁观态度去看待,还觉着好玩,可他今日对上了自己,她才知道,要应付如此毫不掩饰锋芒,实不易。管已经过那么多事,但这样逼迫下,林谨容仍然想再让吴襄输一回。只可惜陶氏已经说得很明白,此刻此景,她必须拒绝。 林谨容轻声道:“吴二哥,这样场合其实不太适合……” 吴襄打断她话,笑道:“四妹妹,你是怕输吧?” 毫不掩饰狂意,这样人,从来不缺是仰慕和崇拜,兴许适当挫败容易让他牢记。适当挫败关键于一个度,林谨容不怕吴襄输了没脸,但她不想吴襄太过无脸。这里,只当着屋子里这么少几个人面,吴襄输了没什么,可一旦到了清州,当着陶家表姐妹兄弟们面,吴襄一旦输了,只怕心里不舒坦。也许那会让他记忆为深刻,但同时也可能会引起其他意外情绪,她虽然赌,但她必须步步为营。林谨容看向陶氏,以目征询陶氏意思。 吴襄注意到了,软语央求:“姑母,姑母,我就这屋子里,让人把门关紧了,不叫人出入,没人会知道。” 陶氏有些无奈,也拿他没辙,便叹了口气,算是应了。 少倾,众人吃完晚饭,龚妈妈领着人把屋子里收拾干净了,还体贴地燃了一炉香,然后立门口,认真地当起了门神。 林谨容没有用吴襄备下埙,而是叫荔枝将她随身物品打开,取了陶舜钦给那只埙出来,认真备战。她要叫吴襄输得心服口服,就算是作弊,那又怕什么?她重生便是人生大作弊,她就是要活好过好,用不着纠结这个。 吴襄见状,也取了自家用惯好埙出来,认真试音备战。 陶氏笑看着吴襄道:“贤侄,这里坐都是我家人,你就不怕我们偏心?” 吴襄笑而不语,眉眼里满满都是自信。他承认他早前确不如林谨容,但现却未必。他这埙上下功夫只比学业上下少,甚至超过了棋上下功夫。那一日雪地梅影中林谨容漫不经心地赢了他,虽然他当时痛地当众认了输,但那种难为情却完全不同于被陆缄赢了棋后感觉,乃至于他一直不曾忘记过。 陶氏见他不说话,表情极其认真,也就不去惹他,和林三老爷、林慎之一道安安静静地听这二人比试。 吴襄很有风度地朝林谨容行礼,笑吟吟地道:“四妹妹,你先请。” 林谨容也就不推辞,认真奏了一曲。 秋意寒凉,月色冷清。边关万里,将士甲寒,围火夜坐,枕戈而眠;江水静淌,船火斑驳,游子思乡,对月当歌;风拂梧桐,夜鸟悲鸣,伊人望月,愁思满怀…… “献丑了。”林谨容微微有些气喘,垂着眼放下埙,朝吴襄一福:“吴二哥请。” 吴襄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 继续求粉红 </br> 第93章 知音 陶氏见吴襄不奏曲子,而是盯着林谨容看,便板着脸轻轻咳嗽了一声。<b>// 看章节//</b> 吴襄回过神来,笑道:“我觉着四妹妹这曲子,似是只奏了上半阙,还差下半阙。不如我来续上?” 林谨容勉强一笑:“我抛砖引玉。” “只要四妹妹莫嫌我狗尾续貂就好。”吴襄坐定,凝神静气,奏了一曲。 秋夜无云,月光如水,万里江山,极妖娆。倦鸟归巢,溪水清泠,越女浣纱,织妇捣练。夜风如歌,竹影似舞,书生凭窗,吟哦声声。楼宇重重,灯火辉煌,士子据案,奋笔疾书…… 一曲奏完,吴襄微微一笑:“献丑。”眼睛看向林谨容,里面多了一层意味。 陶氏等人尚未开口,林谨容已然一笑:“我输了。” 不说技艺,她心境已输给了吴襄。曲由心生,秋月开篇尚好,奏到后面,她已经完全投入到了个人愁绪之中,被困了里面,不得不有些狼狈并仓促地收场。不管她怎么给自己打气,不管她怎么努力,怎么竭力掩盖,过往已她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痕迹,她轻易就败给了它。 吴襄却不同,他是早上初升太阳,他耀眼夺目,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他人生光明灿烂,妖娆美丽,月下发奋读书书生是他,高楼之中挥笔自若人也是他,那是每一个士子终极梦想,成为国之栋梁,笑谈天下,挥洒自如。 天才就是天才,何况是个刻苦天才,林谨容相信吴襄虽不能明悉她所思所想,但他能懂她愁绪,所以他才说她是上半阙,他来补上下半阙。他告诉她,同是秋月,心态不同,眼光不同,领略不同。 这份心境,她怎么和他比?比不了,也没法儿比。林谨容有些黯然地想,他尚年轻,她却已经苍老。 陶氏有些惊讶,分明是两种完全不同风格,论技艺,林谨容还略胜一筹,就算是她后期有些失常,也未必见得输了。可林谨容已经认输,吴襄又是个好强,陶氏便顺水推舟:“各有所长。<b></b>” 吴襄早前还有几分紧张和不确定,听到林谨容坦承输了,笑容一下子绽放开来,也就大方得多,侃侃而谈:“其实我不如四妹妹技艺谙熟,但四妹妹心绪不如我,吹埙人反被埙给困住了……如此年纪不该作此悲音,四妹妹还是该放开心胸才是。” 林谨容垂首行礼称谢,陶氏却不由一怔,她早前并不曾意识到这个问题,此刻方才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下狠狠夸赞了吴襄几句,叫人点茶来吃。 吴襄吃了一盏茶就起身告辞而去,不多时,林三老爷也叫自己全身骨头都给颠散了,自顾自地跑去睡了。陶氏方皱了眉头道:“囡囡,你今日奏这曲子不适合小姑娘,听着太过悲切冷清了些,特别是后头。” 两杯热茶下肚,林谨容已经从低落情绪中恢复过来,轻声笑道:“我只是想着应景,随手拿来而已,娘要是不喜欢,下次不奏就是了。” 去年秋天她刚重生,心境正是悲凉时候,奏出曲子不知比这个呜咽几倍,乃至于林老太太都受不了,不得不答应放她去和吴氏告别。彼时陶氏并没什么感觉,今日吴襄偶然一句话才令陶氏关注起这个问题来,是陶氏平日里不爱儿女么?不是,陶氏已经竭了全力,只是人太容易被困自己情绪中,满眼满心都只看到自己不如意和付出,只能看到悲伤和愤怒,于是错过了乐和机会。 陶氏并不知女儿心中所想,顺着话头道:“吴襄虽然狂傲,但他话也有些道理,心胸要放开一些,莫要因为我和你父亲缘故就以为有些事情不好……”她不擅长和女儿就这方面事情作深层次交谈,嗯嗯啊啊地带过,自嘲一笑:“其实是我不会过日子,你别和我学。你有主见是好事,但该柔顺时候还是要柔顺。” 林谨容认真道:“母亲放心,不拘何种境地,我都会好好过日子。”不管当年她是不是也犯了和陶氏同样错误,她此生不会再犯。她会把目光放得长远,人生应该有广阔天地,而不是只局限于她眼前这一亩二分地。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众人就已经起身,烧火造饭,喂马套车。陶氏一旁指挥人做事,林谨容领了荔枝摆放饭桌,吴襄进来离她约有三步远地方站定了,朝她行礼问早,低声笑道:“四妹妹,去年冬天,还未和你比试之前,陆缄就曾断言我一定会输给你,说我心境上就已经差了一大截。我当时没意识到,后来才明白过来。” “然后呢?”林谨容微微一笑,静待下文。 “我从小到大一帆风顺,不曾受过任何委屈,唯一受过一次惩罚就是偷了祖父埋地下几十年酒来喝,挨了父亲两戒尺,祖父几声斥骂,那还是罪有应得,可我还是觉得委屈得不得了,赌气发誓从此不会再喝酒。”吴襄说到此处,抬眼看着林谨容,微显细长眼睛里全是善意和同情:“四妹妹,我祖父常和我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我虽没尝过其中滋味,却觉得你该放开胸怀才是。长辈们不会喜欢你那样埙声,没事儿多笑笑,多陪他们说说话,他们才会喜欢。” 林谨容认真地看着面前少年。晨光里,少年依旧细白瘦高,唇边已经有了一圈淡青色茸毛,管竭力摆出一副敦敦教诲老成样,眼角眉梢却全是青涩。这个人,一直过着是她渴望却从来没有得到生活,靠近他,靠近他……靠近他,也许就能过上那种生活……吴襄被看得有些不自时候,林谨容终于收回了目光,低声道:“其实现比从前好过了许多,不然此番也去不得清州。吴二哥,谢谢你,从来没有人劝过我这些,昨日我输得心服口服,受益匪浅。” 她笑容太过真诚灿烂,语气太过诚恳认真,吴襄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掩饰地摸了摸耳朵,眼神飘向别处:“那个,其实你人不错,从前我觉得你太过柔弱呆傻了些,后来输给你了就突然觉得你家那样情形,你真不容易。”听得懂他埙声中意思,坦然接受他好意,敢于认输,半点女孩子输不得娇态和各种酸态都没有,真很好。 林谨容看到吴襄不好意思,心情莫名地就有几分愉悦,试探着道:“听我七弟说,此去清州,二哥别东西带得不多,唯独书带得多。途中无趣,不知能否借两本给我瞧瞧?”借书这个借口好啊,一借一还,就多了名正言顺东拉西扯机会。 果然吴襄一听她说起这个,适才不自就半点都没了,笑道:“不知四妹妹平时喜欢看什么书?诗词歌赋还是志怪传奇?有一本山河志,很有点意思,你看不?” “看啊,怎么不看?我就是想看看外面,长长见识,只可惜没机会。我就连太明府都没去过,听说太明府有一整条街,从头到尾全都是卖书,是不是?” 吴襄眉眼飞扬:“是,我太明府时没事儿就那条街上闲逛,有一家书特别不错,还有珍本,我看上了一套,却被陆缄生生抢了去,气得我啊……” 林谨容听他说得高兴,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不期他又带出一个陆缄来,想到陆缄为了逼她道歉,不惜坏了诸先生书,就又生了几分厌恶,微微皱眉道:“凡事都有先来后到,他怎能抢你书?” 吴襄见她当了真,有些尴尬地一笑:“也不是抢了,是我打赌打输了。对了,你知道不,他竟有一手绝妙修补古书字画本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让他补给我瞧,竟然还不肯,我想看他手艺如何,就把那书让给了他,没有想到,他果然有两下真功夫……” 林谨容不由一怔,陆缄竟有如此本领?可笑,她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可是,那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唇角含了笑,继续问吴襄:“太明府都有什么好吃好玩?” 可怜没出过门人,吴襄也是搜肠刮肚满足她好奇心:“没什么好玩,好吃不少,吖,对了,有个铺子胭脂水粉不错,我娘她们都让我带,如果你家有人去,你可以让他们帮你带点来试试。” 林谨容发现他不擅长这方面闲聊,迅速转换了话题:“杨茉回到江南,有没有写信来?她怎么样?” 吴襄暗暗松了一口气:“写了来,对了,她还问起过你,让你有空给她写信,你写好了让人带去我家,有人去江南时候一起捎过去……” 林三老爷打着呵欠走到门边,正好看到吴襄和林谨容中间隔着一张桌子和睡眼朦胧林慎之,一个说得高兴,一个听得专心,一个年少有才,一个美丽温婉。不由就动了心思,摸着下巴想,这不是现成好姻缘么? ——*——*—— 多耽搁了一天,今天回家,大概明天可以开始加。谢谢大家支持,祝大家节后上班有个好心情和好开始。求正版订阅支持。 </br> 第94章 自辱 “咳!说什么呢?这么高兴?”林三老爷咳嗽了一声,摇摇摆摆地走了进去,眼看着吴襄,就越看越喜欢,连带着看林谨容都觉得比平时顺眼。 林谨容起身让座,给他倒了一杯茶:“说杨茉呢。” “杨茉?”林三老爷只见过杨茉两次,并记不得这个人了,想了许久,脑子里才浮现出一张模糊脸来,便问吴襄:“是你舅舅家吧?” 吴襄微笑点头:“正是。” 林三老爷摸着唇边小胡子,眼睛转了两转:“我记得她往年常住你家?” 吴襄又点头:“母亲没有女儿,十分疼爱她,经常接她来家住。6zz” 吴襄说起杨茉时候,表情喜悦,口气亲热,林三老爷看得分明,忙旁敲侧击地道:“我记得她和阿容年纪差不多大,从江南到平洲虽然不是很远,却也不近,她一个小姑娘来来回回,路上不容易吧?她经常住你家,她父母亲就舍得?”其实他想问是,杨茉有没有定亲啊?会不会定给吴襄,亲上加亲啊? 有病吧,莫名其妙这么关注人家小姑娘私事,吴襄看到林三老爷那贼眉贼眼,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样子,由来就不喜欢,皱着眉头敷衍道:“还好吧。” 林三老爷又问:“她这回还来你家住么?” 吴襄不耐烦:“不知道。” 林谨容忙打岔:“爹,娘来了,开饭吧?” 食不言寝不语,林三老爷自小受教育是这个,偏偏他今日就不这样,空前地对吴襄感兴趣,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还劝吴襄吃东西,讨好拉拢之意太明白不过。陶氏看了他好几眼,他都没什么感觉。 吴襄往日里被人吹捧关注惯了,开始并不觉得怎样,可林三老爷做得太明显,再对上林谨容和陶氏尴尬古怪表情,就觉得有些怪异了,匆匆吃了几口就放了筷子,借口说自己饱了,起身躲了出去。 林三老爷丝毫不觉,吩咐陶氏:“正是长身子骨时候呢,怎么才吃这么点就不要了?莫不是不合胃口?你让人去问问,他喜欢吃什么,无论如何都想法子弄给他。” 陶氏不知他心中所想,本能地以为他是讨好科解元,便皱眉道:“途中本就条件艰苦,又有他家灶上人跟着,能做都已经做出来了,还能怎样?他若说他要吃鲜鱼活虾,你叫我从哪里变给他?” 林三老爷便竖起眉毛来:“妇道人家,你懂得什么?!就算是变不出来,问一声又当如何?他会如此不懂事么?” 他声音不小,竟是丝毫不怕外头林家下人听到样子,陶氏厌烦之极,却也推脱不得,便叫龚妈妈:“你去问问,吴二少喜欢吃什么,想法子给他另做。<b></br> 第95章 清州 送上第二,粉红58,今天也许会有第三,继续求粉红票 ——*——*—— 接下来路程中,林三老爷不再找麻烦,陶氏冷了心肠,林谨容不再刻意,只是照旧依礼命人去问吴襄衣食住行以及有什么需要,若有需要,力办到,若是不需,也不强求。4xs<b>// 看章节//</b>刚开始下人们觉得气氛有些怪,到了后头习惯了也就不意了,吴襄是乐得自由自,于是大家相安无事地到了清州。 远远看见清州城墙,好些年不曾回家省亲陶氏激动得湿了眼眶。林慎之是趴窗边兴奋地喊:“这里就是舅舅家吗?这里就是大表哥家么?” “是。”陶氏给他拉紧了身上小披风,怜爱地摸摸他小脸:“你要记住啦,舅舅待你可好,日后可要常常来走动,多来看他和舅母。” 林慎之懂事地道:“还有三姐姐和大表哥。” 陶氏骄傲地笑了,回头看着林谨容笑道:“看看我们小老七,多懂事。” 吴襄打马奔过来,探下身去问林慎之:“小七弟,想骑马么?我带你先往前头去。指不定大表哥早就前头候着。” 林慎之跃跃欲试,偷觑着陶氏脸色,陶氏温和一笑,替他回绝了吴襄:“罢了,他昨夜吹了凉风,有些受凉,不好再吹冷风。还不谢谢你吴二哥?” 林慎之乌黑发亮眼睛顿时黯淡下来,蔫巴巴地谢了一声:“谢过吴二哥,你先去吧,我们后头慢慢来。” 好似这几日,林慎之就没主动来找过自己玩,林家其他人也有意识地和自己保持距离……他又不是针对他们,不过就是讨厌林三老爷问东问西罢了,既然要憋气,也无所谓。吴襄看看陶氏,又看看林慎之,微微一哂,用力一夹马腹:“那我先往前头去探路。”言罢一溜烟地去了。 “娘,我想骑马。”林慎之趴窗前眼巴巴地看着吴襄背影,满脸委屈。 陶氏叹了口气,摸摸他头顶,柔声道:“等到了清州后再让你大表哥带你去骑,现就别给外人添麻烦了。” 林慎之不甘心,眼珠子一转看到了一旁林世全,便拍着手笑:“不麻烦吴二哥,我找全哥哥,他不会嫌我烦。” 林谨容笑了:“七弟,刚才吴二哥要带你骑马,娘刚回绝了他,说你受了凉,转眼你就要全哥哥带你骑,你觉得这样好吗?”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慎之红了眼圈:“可我明明没有受凉,是娘撒谎。<b></b>” 陶氏脸一下子板了起来,却又不知该怎么和林慎之解释自己行为,便冷声喝道:“我说了算,不许就是不许!”眼看着林慎之嘴瘪了,好似要哭,又骂:“不许哭!不听话就去和你爹坐。” 林慎之生生忍住了,却背过身去面对着车壁,不肯看陶氏。林谨容探过头去朝他挤眼睛:“哎呦,生气了呢。” 林慎之撅着嘴不理,林谨容越挨越近,笑道:“我看看啊,这么点小事就要哭鼻子,真是我勇敢小七弟么?” 林慎之想哭又想笑,又羞又窘,伸出一只手去推林谨容脸,咬着牙道:“不许看我!”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林谨容忙拿帕子给他轻轻擦去了,搂他入怀,低声笑道:“多大事啊,就值得哭?来,我告诉你娘为什么要这么说。”光是训斥不说明原因,是不行。 “不听。”林慎之捂住脸。 “真不听?”林谨容也不管他,径自小声道:“娘不让你和吴二哥一起骑马是因为担心你,同时也真怕麻烦吴二哥,不直说原因是为了让大家面子上好看一点。你知道爹爹为什么要生吴二哥气么?” 林慎之不说话,却也不哭了。他当然知道,他又不是小孩子了。 林谨容继续道:“就是因为吴二哥不给爹爹留面子啊。这人呢,面子是互相给,好是留点余地,给人留几分情面,日后才好见面。娘这个不是撒谎,是委婉地拒绝。懂了么?”想了想,又郑重添了一句:“当然,也分情由,小事可留情面,原则性大事,该怎么做还得做,人不能失了风骨。”她就是吃够了不分情由,只管让步亏,林慎之可不能再吃这个亏。 林慎之慢慢放了手,抠着坐垫上纹,良久方道:“为何吴二哥要这么做呢?他为什么不和娘一样委婉一点,给爹留点面子呢?” 林谨容叹了口气,笑道:“他和我们不同。” 林慎之想了许久,道:“怎么不同?他家比我家有钱,他比我们有本事么?” “可以这么说吧。”林谨容低声道:“慎之,你要记着,只有自己做好人,做好事,有本事,才会自然而然地受人尊敬。受人尊敬,这件事是怎么都强求不来。” 陶氏一手按住林慎之肩头,沉声道:“你一定要好好读书,给娘和你两个姐姐争口气。” 林谨容固然也极希望林慎之能够读好书,却觉得做人紧要,只不当着陶氏面说,背地里握住了林慎之手,朝他温柔一笑:“读书事情慎之力就好,但一定要做个好人。” 有管事外扬声叫道:“太太,表少爷接咱们来啦!” 陶氏忙掀开车帘子,果见陶凤棠和吴襄并辔而行,身后还跟着几个管事,笑容灿烂地朝着自家车马赶过来,忙叫人停住马车,和陶凤棠打招呼:“凤棠!” “姑母辛苦,一路可还顺利?”陶凤棠跳下马,直直朝着陶氏车步奔将过来行礼问好,眼角偷偷往马车里瞟。就算是明知林谨音不可能来,却也还是饱含了希望。 林谨容晓得他找谁,不由一声轻笑:“大表哥好。” 陶凤棠看清楚了里头只有林谨容和林慎之、陶氏三人,并没有他心心念念想着那个人,由来一阵失望,怏怏一笑:“父母亲家洒扫待客,从昨日起就念叨着你们。” 陶氏笑道:“我也一直想念着他们。” 林三老爷后头一张车上使劲咳嗽了一声,陶凤棠抿嘴笑了笑,道:“我去同姑父请安问好。”于是走到林三老爷车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礼,又问了好。 林三老爷受伤心灵总算是得到些许安慰,便亲热地拉他上车说话,陶凤棠也不推辞,告了罪,果真上了林三老爷车,有问必答。之后,林三老爷故意拉着他表示亲热,不理吴襄,仿佛这样,就能挽回点什么似。 吴襄何等聪明,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却并不放心上,他宁愿同林世全混一处,也不愿意和林三老爷混一处,便朝陶凤棠坏笑着挤眼睛,陶凤棠晓得他脾气,只能是无奈一笑。 陶氏看眼里,由不得暗自感叹,还是自家亲侄儿体贴周到,懂得给自己留面子,于是又疼陶凤棠几分。 林谨容不是第一次来清州,但从前来时候太小,岁月久远,早就忘了清州繁华。坐车中,只听得街道上熙熙攘攘,叫卖声响成一片,路上又拥挤,马车行得极慢,有心偷看两眼,又怕给陶家下人看去看轻了自家,只得强自忍着安慰自己,不急,不急,有是机会。 好容易马车驶进陶家侧门,众人下了车,陶舜钦、吴氏带着两个女儿和小儿子站垂门口迎了上来,还没开口呢,陶氏就眼泪汪汪,动情地喊了一声:“哥哥、嫂嫂。”然后盯着吴氏看了两眼,瘪着嘴道:“你怎地又瘦了?” “没事,没事。”吴氏赶紧劝她:“收收泪,给孩子们看笑话。”笑嘻嘻地将陶氏关注点忽略过了,朝身后笑道:“孩子们还不来和你们姑母姑父、表姐弟见礼?” 于是众人纷纷上前见礼,吴襄静静地站一旁,等到林谨容、林慎之和陶家表姐妹和表弟们见过礼了,方才上前和吴氏行礼问好。 吴氏见了这个有本事亲侄儿,又是一层欢喜,少不得拉着好一番问长问短,却又不曾冷落了陶氏等人,轻轻一拍小儿子凤举肩膀:“领你小七弟去玩。”于是领着众人一路往里,随意说几个话题都是众人感兴趣,谁都说得上来,顿时一派欢乐热闹。 林谨容看眼里,又是一番感叹,舅母做起这些事情来,总是让人如沐春风,丝毫不会让人觉得被冷落,这才是一个合格当家主母。正想着,陶家两个姑娘,大姑娘凤卿,三姑娘凤翔,一左一右地挽住了她胳膊,去捏她脸颊,亲热地道:“小丫头又长大了。” 林谨容看着两个表姐,心情说不出好,也反过去捏她们脸颊:“你们倒是不认生,几年不见,一来就捏我脸。” 陶凤卿年纪和林谨音差不多大,也是就等着陶凤棠成了亲就要出门,早就跟着吴氏学理家,大方泼辣得紧,一手捏住林谨容手,笑道:“认什么生,小丫头再长几十年还是小丫头,我照旧捏得你脸。你却捏不得我脸。” 三姑娘凤翔哈哈一笑,也将林谨容另一只手给按住了,继续捏她脸:“我也是,捏得你,你捏不得我。” 林谨容原本还想装装矜持,此刻再也装不得,和她们笑闹成一团:“等我姐姐来捏你们两个脸!” ——*——*——友情推书——*——*—— 月稍书《秀色》: 夫:上联——骗人无罪,只要爱人入窠。 下联——腹黑光荣,只要贤妻上钩。 妻:横批——圈圈你个叉叉 </br> 第96章 相托 送上第三,粉红6,继续求粉红及正版订阅,明日照旧有加 ——*——*——*—— 吴氏生了三个女儿一双儿子,二姑娘刚序齿就夭折了,只剩下儿女各一双,个个儿都秉承了陶家人清秀高大,男仪表堂堂,女娟秀美丽,一排地坐着,真是很养眼。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 陶氏夸赞了一回,挨个儿叫上前去给见面礼。这见面礼给得很足,男孩子每人一对玉佩,一方上品端砚;女孩子则是一对红珊瑚钗子,一副蜜蜡耳坠,又有特意请人从太明府带来衣料若干,仿佛是想把之前兄嫂待自己好全都给补上似。林三老爷要顾面子,又另外给了陶家兄妹每人一对装酸枝木盒子里琉璃华彩细毫笔。 林谨容将林谨音亲手做鞋呈上。吴氏和陶舜钦是家常和外出鞋各一双,鞋面绣是五福捧寿,用料讲究,做工精美,其余人等,包括陶凤棠内都只是一双,唯独不同是,陶凤棠鞋底绣了平安两个字,还被十岁陶凤举给嚷嚷了出来,于是皆大欢喜。 是夜,陶家设了家宴,众人好吃好喝,叙旧说笑自是不提。宴席过了一半,陶氏喝得有些醉了,拉着吴氏低声说话:“若不是你们护着我,我只怕这会儿还床上躺着……”说着就有些哽咽。 林谨容忙去拦她:“娘,大喜日子说这些做什么?不要喝了。”夺了她手里酒,接过丫鬟递来热帕子,给她擦脸擦手,又喂她喝了一杯浓茶醒酒。 陶氏也就顺着女儿意,由着女儿伺候自己,舒服地看着吴氏笑:“看看,现这丫头就专管我。” “真是个好姑娘。”吴氏眯眼笑着:“我算是放心了。早前瞧着这丫头一天闷声不响,又长得瘦弱,总担忧她受了气都不敢吱声。从去岁你家老太太做寿开始,再到现,真是放心了。”话音未落,陶三姑娘凤翔也接了丫头递上来热帕子来给她擦脸,撒娇道:“娘,莫羡慕姑母,您有我。” 大姑娘凤卿命人撤下冷菜换上热菜,也来凑热闹,姐妹俩围着吴氏,擦脸擦脸,揉肩揉肩。吴氏心情大好,笑道:“看看,可真有良心,没白生养她们。现凤卿都管家了,我乐得轻松自。” 凤卿喂吴氏喝茶:“多亏得娘给女儿机会呢。” 吴氏咂了一下嘴,故意奇道:“这茶怎么是甜?” 陶氏哈哈笑道:“女儿孝敬当然要甜上几分。凤卿丫头再灌你母亲一壶,反正是甜。” “你个坏东西,教坏我女儿。”吴氏捏了陶氏一把,陶氏笑道:“我就是和嫂嫂学。”姑嫂笑作一团。 林谨容心中由来一酸。大表姐嫁得远,这是她家陪吴氏过后一个生辰,之后,吴氏病越来越严重,林谨音进门第二年就卧床不起,苦苦撑到林谨音生了长孙就撒手人寰。大表姐不眠不休地连夜赶回来,也没能见着后一面,灵前几乎哭昏死过去……子欲养而亲不待,林谨容轻轻抱住了陶氏胳膊,把头靠陶氏肩膀上,低低喊了声:“娘……” 陶氏微笑着将头顶着女儿头:“什么事?” 林谨容甜甜一笑:“没事,就是想你了。” 凤翔便划着脸羞林谨容:“羞啊,羞啊,这么大人了还学小七弟撒娇。”吴氏一把搂住她小腰,将她往怀里带,笑道:“来来,别嫉妒你表妹,你也有我。” 正笑着,脸蛋红扑扑林慎之从外头跑进来,一头扎进陶氏怀里,笑道:“娘,我们舅舅家多住些日子好不好?我喜欢和大表哥、二表哥一起玩。” 凤翔就逗他:“小七弟只喜欢大表哥和二表哥,不喜欢我和大表姐么?什么道理啊?我伤心了。” 林慎之害羞地侧脸看着她:“你是女人,不能随便说喜欢。” 凤翔叉着腰道:“你个小屁孩儿,懂得什么女人男人。” 众人顿时哄堂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 待到月上梢头,宴席方才散了。许久之后,林谨容仍然记得这一夜欢乐轻松,每当不顺意之时想起来,仍觉温暖不已。 第二日清晨,林谨容还躺床上,凤翔就来砸门:“阿容起来,我们上街去耍。” 林谨容一个激灵翻身坐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去街上?” 林家,要出趟门十分不容易,先要陶氏同意,然后再要林老太太同意,又要惊动周氏派车马,还要找跟随婆子管事,种种艰难,种种不容易。枉她还盘算了许久,盘算着等吴氏生辰过后,瞅了机会开口出门去溜达,再趁机往榷场去呢,怎地一觉醒来就有人叫她出门上街去耍? 陶凤翔看到她那傻样儿,不由哈哈笑道:“傻了吧!就猜着你会是这表情。” “原来表姐是骗我。”林谨容叹了口气,穿衣起床盥洗:“我就说哪儿有那么容易,你就欺负我这种老实人。” 陶凤翔见她蔫巴巴,慢吞吞样子,忍不住笑了:“傻子,真出去玩,弄点!大哥这个时候已经把车套好了,把你兜帽披风和面幕一起带上。” 林谨容忙加了动作:“舅母要做生,难道不用我们家帮忙?是谁这么好心,会放我们上街去?” “你还真操闲心,早就准备妥当了,哪能等到这个时候?”陶凤翔嫌荔枝动作慢,夺了梳子利落地替林谨容梳了两个丫髻,戴了几朵珠,笑道:“是吴二哥昨夜就和我爹说了要上街去玩,哥哥陪他,你家那个族兄和小七弟也要去,我也想去,就说你也要去,我母亲和姑母心情好,就应了。你等会儿可别出卖我。” 林谨容感谢她尚且来不及,又怎会出卖她?当下收拾妥当,表姐妹二人手牵着手去见陶氏和吴氏。 吴氏正和陶氏讨论林亦之婚事:“上次你写信和我说那两家人,我都去打听过了。姓孙那家姑娘我见过,今年十六岁,年纪是大了点,但模样儿周正,性情看着也还好,只可惜母亲死得早,十三岁时父亲也亡故了,守孝就耽搁到了现,家境尚算殷实,却又是哥嫂当家,不知是否舍得给妆奁。你大嫂介绍姓范那家住城西,也是书香世家,祖父中过进士,任过一府提举学事,但这姑娘是庶女,嫡母厉害得紧,从未见过带出来做客,不知品貌心性如何,妆奁想必也不会太多。” 陶氏听吴氏意思是倾向于孙家姑娘,心里却又些嫌那姑娘年纪大了,父母双亡,母亲还死得早,又是嫡女,谁知道嫁过去能不能服气?范家这个是庶女,被嫡母打压得紧,也许懂得收敛,便道:“妆奁事情可以慢慢谈,不如先相看范家姑娘。” 庶女哪儿能和嫡女比?何况孙家姑娘自己见过,印象真不错,吴氏有些不赞同,却不好细劝,便笑道:“行,反正是先相看又不是立刻就定下。要实不行,再看看别也行。清州那边你都看过了?” 陶氏道:“清州那边情形你也是晓得,彼此知根知底,实不好找到合适人家。我看得上,人家看不上,人家看得上,我又看不上,总之是不妥当。不知范家家风如何?” 吴氏道:“范家啊,姬妾有些多,子女也不少,但还好,没出过丑闻。” 林谨容进来,正好听见个尾巴,顿时十二分警惕,便笑道:“娘和舅母说什么呢?” 陶氏道:“小孩子家,不干你事。你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吩咐你,你要出门去看看是可以,但要让龚妈妈跟着你,一切都听你大表哥和龚妈妈,不许胡闹,不许乱跑,不许给你表哥和表姐惹麻烦,把你七弟招呼好。” 林谨容暗想,左右这几日陶氏也不可能就把林亦之婚事定下,也不急,便笑着应了,保证一定会把林慎之全须全尾地带回来,绝对不惹任何麻烦。 陶凤翔也保证会看好林谨容,吴氏笑道:“你又是个省心?不许撺掇你妹妹。” 陶凤棠笑嘻嘻地走进来:“好了,都交给儿子,保证把几个弟弟妹妹安生带回来。” 见几个孩子出去了,陶氏方又压低了声音同吴氏道:“嫂嫂,有件事情要相托你,囡囡不小,得打算了。这丫头可真是不可貌相,再有主见不过,做了几桩事,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你瞧着,这清州可有什么厚道殷实,年貌又相当人家?不求什么进士,就似凤棠那般宽厚体贴能干就好。” 吴氏为难地托着下巴道:“若是旁人婚事,我张口就可以说来,可换了自家外甥女儿,一时之间倒是很有些难,总觉得不妥,且慢慢打听着。清州就没有合适?你家姑太太那个嗣子,定下来啦?没定下来你家老太太怕是不肯吧?” “真是好笑,得由着他家选着来呢。”陶氏忿忿地道:“还好差不多了。” 吴氏好奇道:“落谁家啊?” 陶氏哈哈一笑:“嫂嫂这个形容好,陆缄那孩子果然长得和朵儿似,如果不错,该是二房。大房已经打算把他们五姑娘说给她舅舅家表哥了。早前争得那个火热啊,你是不知道……” 姑嫂二人越凑越近,说到高兴处哈哈大笑。 </br> 第97章 偶遇 送上第一,求粉红和正版订阅支持 ——*——*—— 林谨容问陶凤棠:“大表哥,我们今日会去榷场么?” 陶凤棠笑道:“就是街上逛逛,榷场里头人太多太杂,不适合你们去。<b></b>” 林谨容轻轻摇头:“没有什么事。”那些事情只能她和林谨音、陶凤棠知晓,才不说给旁人听呢。 “切!小气!”陶凤翔也不生气,轻轻掐了掐她脸:“你绣那个帕子好看,再做两块给我我就不和你计较。” “休要说两块,就是五块也行,等我回去做了就使人给你们带来。”林谨容握紧表姐手,笑嘻嘻地出了二门。 男孩子们早就等得不耐烦,见她二人终于出来了,陶凤举便装出一副老成样叹道:“女孩子就是麻烦,出个门也要拖沓这么久。”一转眼看到了不紧不慢跟后头龚妈妈和吴氏身边宋妈妈,便收了声,转而小声道:“还引来两个麻烦虫。” 陶凤棠骂道:“再瞎说你就留下来,不缺你一人。” 他这个长兄极有威信,陶凤举并不敢回嘴,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气。 林慎之睁大眼睛看着陶凤举,极其担忧而委屈地小声道:“二表哥,你也嫌我们烦么?” 陶凤举脸顿时红透了,矢口否认:“哪有?不然我也不会拉我小马给你骑,不会答应带你去钓鱼。我是说,妈妈们爱管闲事会打扰我们,影响我带你去玩好玩。” 林慎之就开心起来:“二表哥,你真好,我喜欢你了。” 陶凤举脸越发红。 “走吧!再不走就迟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襄听到林慎之说了那话,联想到林谨容昨夜就让人还了他书,那书分明就没看,也没说还要借什么书,心里突然间就有些不是滋味,一马当先朝外头而去。 林世全想了想,也打马跟上,很追上他,二人交谈了几句,吴襄才算是放慢了速度。 清州与大荣相近,有官办、民办两个榷场。官办榷场就设城里,本朝官府用缯帛罗绮来换大荣骆驼、马、牛、羊、玉、毡毯、甘草等物,又以香药、瓷漆器物、姜桂等物去换大荣蜜蜡、毛褐、苁蓉、麝脐、羱羚、柴胡、红、翎毛、硇砂等物。 这些物资都是官府一手把持并不许民间交易,可是官营这些东西哪里又够世人用?利字当头,就有无数人铤而走险,私底下设了个榷场偷偷交易,不但交易民市之物,也大肆交易官营之物,私贩不绝。这就是民办榷场由来。只可惜民办榷场上不得台面,是一个隐形存,没有熟人介绍,休想做什么生意。 “其实也就是隐藏官办榷场里,你看着这些人,表面上好似一本正经,遵纪守法,其实呀,私底下做这些事就少不得他们一份!”陶凤翔紧紧挽着林谨容手臂,指点两旁自己熟悉,感兴趣店铺给她看,“这家玉不错,这家有琉璃器,这家私底下偷卖珊瑚和琥珀,啊对了,这家香料也不错!” 林谨容吃力地默默记下从陶家兄妹那里听来信息,珠贝、玳瑁、犀象、镔铁、鼊皮、珊瑚、琥珀、玛瑙、**、木香、石脂、硫磺、沉香等等东西都是官营,这些东西对她来说有些陌生,有些熟悉,一口气说了看了这么多,要全都记下来,实是有些吃力。 林世全看眼里,趁着陶凤翔低头看一串蜜蜡手串,觑空靠过来,小声道:“四妹妹,记不住就别记了,我记了一些,回去后再求他们写一个给我,总能记下。”说完果然又去缠着陶凤棠问东问西,好奇地让商家拿这个来看,拿那个来看,脸皮厚到极点,半点不怕人家嫌他烦。 果然是多个人多一分力量,林世全确比自己方便打听这些事情,人家也不会敷衍他。林谨容松了一口气,开始回忆当年官府都放开了些什么物事,想来想去,只记得木香、石脂、硫磺、沉香、丁香、胡椒等物是放开了。听说还有卖粮食,也不知哪里? 正沉思间,陶凤翔拉了她一把,让她看店家摆出一整盒琉璃簪子:“你看这个,价格可比别处便宜许多,你不买点回去送人?” 出来一趟,自然要准备些手礼,林谨容低头挑选簪子,陶凤翔却又看中了一套琉璃彩绘杯盏,嚷嚷着叫店家拿下来看。 吴襄闲逛了一圈,走过来林谨容身边站定了,道:“四妹妹,你帮我挑几枝,我拿去送我娘和婶娘,还有大嫂和堂妹们。” 林谨容微微一笑,也就大方地按着自己喜好,挑了几枝出来:“吴二哥看看这个可以么?” 吴襄看也不看就命人包起来:“你眼光我是相信。就没看见过你穿戴得难看。” 林谨容笑而不语,继续挑选簪子。 见她并不答话,清清淡淡,吴襄不由又犹豫又纠结。熟识几个女孩子中,除了杨茉,他也就是和林谨容谈得来,特别是吹埙似是知音,就是分茶也还有好些技艺想和她切磋讨教呢。他想和林谨容说他只是针对林三老爷,并不是针对他们其他人,各是各,可这话到了口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犹豫许久,他顺手从盒子里挑出一枝湛蓝色琉璃簪子递给林谨容看,笑道:“这个宝石蓝适合姑母戴了。”又挑了一枝绿得如同翡翠一般:“这个和你身上衣服相配。” 林谨容今日穿是件玉色锦襦配翠绿长裙,色彩是统一,但她年纪尚幼,根本用不上这个,也不给吴襄留面子,干脆地摇头:“这个不适合我,太老气了,可以送我祖母。” 龚妈妈一旁瞧着,微微一笑,继续和宋妈妈两个闲磕牙。 果然是被得罪狠了,吴襄不由一阵尴尬,不知该怎么往下接话。 却听旁边有人微微含了讥讽地笑道:“咦,吴二少什么时候改行卖钗了?” 林谨容听到这个声音,全身都绷紧了,猛地回头,果然看见陆缄领了长寿一道,淡笑着站铺子门口,眼神略带了讽刺,来来回回地她和吴襄二人身上逡巡。这人不是先太明府,又被林玉珍派专人接回家么?怎地跑到这里来了?简直就是阴魂不散。林谨容淡漠回头,并不多看他一眼。倒是龚妈妈和荔枝都惊讶地喊了一声:“表少爷,您怎会这里?” 吴襄也是吃惊地张开嘴,指着陆缄失声道:“你,你怎会这里?” “你来得,我就来不得?”陆缄朝龚妈妈和荔枝淡笑着微一点头,一甩袍子,朝林谨容走过去,轻轻拨弄了她面前琉璃簪子几下,鄙夷地收回手:“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值得你们这里刨这许久。前头有比这个好看。” 林谨容看见他就来气,她真想不通,这世上怎会有脸皮这样厚人,明明晓得人家讨厌他,他偏偏还凑上来。当下冷着脸,抓了那枝碧绿色簪子和另外几枝朗声道:“店家,帮我把这个包起来,都要了。” 她虽带着面幕,陆缄却本能地感受到她冷淡和排斥,也不再和她说话,回头同吴襄笑道:“我外面看见染墨,就走进来,果然看到你这里卖钗。”手一挥袍袖一拂,不露痕迹地将林谨容面前那盒琉璃簪子扫落下去。 </br> 第98章 战书 送上第二,粉红62,1月后一天,继续求粉票,请大家扫荡一下个人中心,再不投就浪费啦,~ ——*——*—— “哎呀!”林谨容根本不防陆缄会这样不要脸,大惊失色同时手忙脚乱地去扶,龚妈妈也忙凑过来帮忙,却是根本都来不及,眼看着一盒子琉璃簪子就要落地砸成齑粉,只见陆缄身子迅速一矮,手同时把袍角牵开,一下子就将那盒子琉璃簪子给数兜住了。 一切只发生眨眼之间,林谨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陆缄已然将那盒子琉璃簪子稳稳地放了柜台上,认真将簪子摆放整齐了,挑出两枝被损坏簪子摆放一旁,先同店家赔礼,随即看着她,摆出一副长兄样子语重心长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是这样毛手毛脚。” 刚才他小动作太隐蔽,只有林谨容看见,吴襄等人离得如此之近,也没看见,都只当是林谨容不小心,碰掉了盒子,闻言都露出赞同和庆幸神情来。 吴襄道:“有惊无险。四妹妹你真得感谢你二表哥。” “……”林谨容牙齿都磨碎了,她和他很熟吗?他就知道她还是这样毛手毛脚?她凭什么要谢他啊? “吓死我了!”陶凤翔拍着胸脯走过来,心有余悸地道:“差点就要赔死!”又好奇地看着陆缄道:“你是谁?手脚挺,谢你啦!”琉璃簪子固然比不得翡翠玉石水晶珍贵,但这么一大盒子也要值不少钱,紧要是,就算店家不趁机敲诈也多少会影响心情。 陆缄看着林谨容,心情很好地微笑道:“不用谢,我是阿容表哥,帮她是应该。” 阿容?林谨容脸越发难看,由来一阵抓狂,谁让他这么叫她?帮她是应该?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无耻人?被人栽赃陷害还要被人说教以及道谢,还申诉不得,还有比这个憋屈么? 见林谨容迟迟不答话,也不动弹,陶凤翔有些诧异,便笑道:“阿容被吓傻了,还没回神呢。”调皮将手林谨容眼前晃了晃:“阿容,回魂了!”又侧脸看着陆缄:“你就是那个第二名吧?你和我表哥都挺厉害。这些日子我家请先生一直就说你们。” 陆缄脸上笑容顿时淡了几分,眸色深了几分,轻轻点了点头:“惭愧。” 林谨容心里总算是好过了些,咬着牙道:“二表哥这是实至名归!惭愧什么?就是你该得!”她重重地咬着那个“二”字,一副生怕陆缄听不明白样子。她本已可以对他视若无睹,但既然他上赶着来讨气受,就怪不得她了! 陆缄果然听明白了,淡淡瞥了她一眼,微微抿紧了唇,并不言语。 “什么事?”陶凤棠等人闻声也迅速围了过来,见了陆缄,陶凤棠和林世全也是一番惊奇,忙互相见礼问好,寒暄过后,陶凤棠问道:“陆兄弟来这里可是要买什么?可有下帮得上忙地方?” 林谨容一听这话,暗道不好,按着陶凤棠性情,只怕接下来就是要邀请陆缄去他家里吃饭住宿了,陆缄又是个脸皮厚,多半会打蛇随杆上。便抢陆缄开口之前笑道:“大表哥,他就是心情不好闲逛来着,哪里要买什么?咱们继续逛咱们,我有事要请你帮忙来着。走吧,走吧,别打扰他散心了。” 陆缄垂下眼不语,长寿狠狠瞪了林谨容一眼,有些人是越长越可恶了。 太过无礼了,陶凤棠虽不知陆缄和林谨容之间有什么矛盾,却也觉着这样是不妥当,特别是陆缄这副忍气吞声样子实是难得,便尴尬而严厉地扫了林谨容一眼,朝陆缄拱了拱手,笑道:“陆兄弟难得来此,我是地主,这一片都极熟,若是陆兄弟不嫌弃,不妨与我们结伴而行,让我地主之谊。” “这……”陆缄为难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把脸侧开,装作没看见。 林世全也牵着林慎之凑上前来,与陆缄行礼问好,又悄悄和林慎之说了两句话,林慎之便点了点头,上前牵住陆缄手,笑道:“二表哥,你和我们一起吧。” 陆缄微微一笑,轻轻捏捏林慎之脸,赞道:“小七弟真有礼貌。”言下之意就是林谨容没礼貌。 所有人都认为,得罪陆缄是不对,针对陆缄也是不对,交结陆缄才是正确。林谨容立了片刻,淡然一笑。一个屁,你早前觉着它很臭,臭不可闻,但闻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那么臭了。当他不存就行,何必因他而影响自己形象?得不偿失。 拿了买下琉璃簪子,众人依次出了店子,吴襄拉着陆缄落后头,小声道:“你怎会跑到这里来?你家里知道么?” 陆缄淡淡地道:“不知。所以你回去以后不要乱说。” 吴襄默了默:“你从太明府直接过来?就没回过平洲?” 陆缄不答,相当于默认了。 吴襄便笑着推了他一把:“你呀,就这么小气?输给我又不是输给旁人,也值得你气这么久?” “我不是为了这个,我只是觉得自己前些年一直被关家中,眼界太窄,想趁这个机会四处走走看看。”陆缄抬眼认真看着他道:“我会力赢你,你等着瞧。” 吴襄猜他大概是为了家里烦心事,故意避开散心,想到陆家家待客时主要人物缺席,回去后他有得受,心里颇有几分同情。又听陆缄向自己下战书,便骄傲地道:“我也会力一直赢你,你等着瞧!”看了看前头林谨容背影,小声道:“顺便通知你一件事,我吹埙赢了林四!赢得她心服口服!” 陆缄微微有些讶异,随即道:“那丫头睚眦必报,心胸狭窄,还不服好,输了也正常!” “气性是有点大。”吴襄想到自己无意中连带得罪了林谨容事情,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你究竟是怎么得罪她?仿佛每次见了你对你都没好脸色。是不是你她家庄子里时,又得罪了她?” “没有。”陆缄不想和吴襄说这个,而是抓住了重点:“你从前不是说她是温厚柔顺不过么?怎地也说她气性大?” 吴襄也不想和陆缄说自己看不起林三老爷,故意得罪林三老爷,从而连带着得罪了林家人事情。纵然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了,觉得林三老爷那样人就该得到这样待遇,却也知道,那样做其实是不妥当。这样不得当事情,又怎能让陆缄知道?便哈哈一笑:“谁知道呢?人大了是会变,反正我现发现她是有气性就是了。” 陆缄自然能看出他敷衍,便垂了眼帘微微一笑,不再多问,而是跟上陶凤棠等人脚步,好奇地问东问西。 这边陶凤翔奇怪地拉着林谨容咬耳朵:“你很讨厌你家这个表哥么?他怎么得罪你了?我看着他是个不错人啊。” 林谨容矢口否认:“他怎会得罪我?我是招惹不起,想躲远一点。”然后小声地把陶氏收留陆缄庄子里养病,悉心照料,林玉珍却派了人去怪罪陶氏事情,又说了林玉珍强横霸道几件事,总结道:“你说,这种人家我们敢招惹么?自然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陶凤翔却露出一丝同情来,偷偷看了陆缄一眼,小声道:“你这个表哥好可怜啊!父母不要他倒也罢了,还摊上这么个养母,本来有十分好也给磨得只剩一分,你那个姑母真是个十恶不赦坏东西。阿容,不是他错啊,你不该这样对他,我看着他十分想和你们交好。” “不是他错,难道是我错?”林谨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淡淡地道:“他是要定亲人了,男女授受不亲,你离他远一点儿。” “啊?”陶凤翔八卦地轻叫了一声:“谁家女子啊?看看他长得这么漂亮,要是找个不好看,怕是头都不敢他面前抬吧?”不等林谨容回答,又笑道:“你们两家是必要联姻,必是你哪个堂妹,我说得对不对?林五?林六?林七?” 事关林家女孩子闺誉,一日没定下就不能乱说,林谨容便道:“暂时还不能说。” “啧,可惜了,你那几个堂妹一个比一个可恶,又难看,林五是个马脸,林六和林七是胖子。”陶凤翔又回头去偷看陆缄,正好碰上陆缄眼睛看过来,两下里一对上,陆缄微笑着朝她一点头,陶凤翔突然觉得身子一轻,一颗心差点停止跳动,随即红了脸,迅速转身,半天不敢张口说话。 林谨容不知她小动作,淡淡一笑:“可不兴这么说人,她们长得挺周正。”配陆缄绰绰有余,人品呢,正好是一对。 却听陶凤棠笑道:“这家香料不错,可以带些回去送人,进去瞧瞧?” 林谨容心思迅速从闲事上收回,转入正题,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牢牢跟陶凤棠身后,四处打量铺子里物事。 </br> 第99章 礼物 第三送上,粉红64,不晓得你们还有粉红不? ——*——*—— 此处香料铺子并不似平洲城那般,用了各式精致木盒或是锡盒装好香料摆放架子上,排列整齐,一目了然,而是随意弄了几个粗糙架子,把各种尚是原始状态香料和极少几件雕件任意摆上面,显得颇有几分漫不经心意思。lanhen 店家却是异族打扮,身材高大健壮,眉眼粗犷许多,眼珠子眼色也浅淡得多,留着往上翘八字胡,着毡袍,脚上踏着翘头翻毛皮靴,腰间挂着约有一尺长弯刀。看见众人进去,忙起身行了个礼,熟稔地同陶凤棠打招呼问好,请众人随意观看,说是汉话,还很流畅。 林谨容一路进来也见到不少大荣人,却不曾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少不得凝神细看,再看这店子里东西,由来就觉得多了几分神秘。她平日里虽然也用香,用却是成香,对具体香料种类品质并不是很懂,又因着目只是赚钱缘故,是只关注木香、沉香、丁香。于是又问价格,又问品质,问得极细,那店家给她问笑了:“这位小娘子是要买什么?把您要求仔细说来,小必能让您满意。” 林谨容说不出来,她只想要是私底下买些便宜来存着,不交税,私底下方式。因此她只是对着店家笑笑:“我想买些去送人。” 那店家热情地道:“看小娘子扮相,也是富贵人家,寻常东西怎么能拿得出手?必然要买些上品。来,来,看看这边,沉香、檀香、鸡舌香、郁金香、龙脑香、麝脐……不是小吹牛,这里当属我这个铺子东西好全价格便宜。” 上品香料价格可贵,林谨容晓得自家荷包有多瘪,底气不足,很有些心虚,勉强维持淡定神色,握着一个大雁造型奇楠香小挂件笑道:“要多少有多少么?” 店家一怔,随即摇头:“不成,看陶大少面子上,您随便要一些还可以,若上了一定数目必须得找官牙人做中。” 通过官牙,那上税钱必然很多,价格还能低下来么?肯定不划算。林谨容便喊了一声:“大表哥。” 陶凤棠正和林世全、吴襄、陆缄等人详细介绍几种香料区别,讲得正入迷,并不曾听见林谨容喊他。<b></br> 第100章 想要 陶凤棠问林谨容:“你想买什么样香料?想要多少?买来做什么?” 二人早前打过置换金银交道,又有陶舜钦帮着林谨容买盐碱地后头,且,陶舜钦回到清州果然也买了许多盐碱地来放着,有平洲例子前头比着,清州盐碱地也涨了价,只是没有平洲那么夸张而已。4xs<b></b>经过这两件事,陶凤棠也算是对这个小表妹颇有几分了解,他深知,若是为了筹备嫁娶,早前陶氏已经请托陶舜钦买办了不少,够用了,此番林谨容要买办香料,必有其他原因,也不知她又要出什么样,由不得他不好奇。 林谨容并不打算隐瞒陶家人,还打算通过陶凤棠去说动陶舜钦,便小声笑道:“我听人说,沉香、木香、丁香这几样东西外地很缺,好些人拿着钱买不到东西,就想买一点来放着,兴许有朝一日会涨价。”其余例如硫磺、石脂、胡椒等物,暂时不曾见着,她也就不提了,省得引起不必要麻烦。 陶凤棠不由皱起眉头来:“你又是听谁说?可靠不可靠?” 林谨容不慌不忙地道:“是听我堂妹家表哥周迈说啊。他从松州来,知道好多我们不知道事情,还说了另外一件大事,大表哥要不要听?”她仔细琢磨了许久,算是想通了,朝廷之所以会放开这些东西买卖,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各地药材缺少,光靠官市无法满足。那么距离她所知年限,此时正是缺少药材表现得突出时候,平洲清州靠近榷场,尚且不明显,似松州那样地方,必然比这些地方表现得稀缺,这样说来并不错,经得起推敲。 陶凤棠见她说了人名,还说得有模有样,果然重视起来:“他还说了什么?” 林谨容便将北方大旱事情说给他听,然后极有启发性地说了一句:“大表哥,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对不对?” 陶凤棠已经听出了些意味,含笑鼓励道:“你说,我听着。” 林谨容笑道:“这北方大旱,粮食会不会涨价啊?我听我族兄说,那一年他们家乡遭了水灾,连带着周边几个府县粮价都涨得吓人,是不是?三哥?” 林世全旁边一直默默听着林谨容和陶凤棠交谈,已经听出了些名堂来,见她向自己求证,自是极地回答:“是。周边几个府县大地主都发了一笔不小财。” “周边么很正常。<b></br> 第101章 奇怪 第二,求粉红票 ——*——*—— 榷场西边与林谨容等人刚才闲逛地方完全不同,没有店铺,而是铺满了毡毯空地,各式各样货物就堆毡毯上,货主或是盘膝,或是弄个小杌子守一旁,感兴趣客商们则围一旁,指指点点。<b></b>靠近角落地方拴满了无数驼马,废弃物、草料、动物粪便到处都是,拥挤不堪,怪味充杂。 又有穿了统一款式青袍子汉子,袖手坐一边低声说笑,磕着瓜子,喝着茶,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眼睛四处逡巡,密切关注着场地里一切动静,一旦发现有什么可疑地方就闻风而动,迅速围上去。 林谨容猜着这群人大概就是陶凤棠口里那些操纵着这个榷场官牙人了,由不得多看了几眼。却见几个穿着皂衣汉子立这群人旁边烧火烧水,倒水奉茶,但凡这些官牙有什么需求,他们便立刻满足,稍有不慎就挨骂挨打,他们却毫无怨言。 只有一个三十多岁精瘦汉子显得格外突出,别人忙碌,他不动,抱着双臂立一旁冷眼旁观;别人披头散发,神情晦暗,他却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表情倨傲,突出是,他脸上刺着一个醒目“盗”字。而那些官牙也不管他,有需要只管问其他几个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就显得越发突出。 陶凤翔指着那几个穿皂衣告诉林谨容:“这几个都是刺配充军,此服杂役,你看他们头发披散着,是为了遮住脸上刺青。这可是奇耻大辱。” 林谨容自然知道是奇耻大辱,可是也有人不怕把这刺青露给旁人看啊,仿佛还很骄傲似,她不由好奇地多看了那个鹤立鸡群“盗”人几眼。 其余人等也注意到了这个人,吴襄低笑道:“咦,这人倒有些特别。你们看他那模样,哪里像个刺配充军之人?分明还是个山大王模样。” 他声音虽小,那人却仿似听到了,冷冷地看过来,看到是几个水嫩嫩,一瞧就是来凑热闹富家少爷姑娘,便又冷冷地收回了目光,多看一眼都嫌浪费精力。 无声轻蔑。只是一个眼神,就让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他散发出来那种鄙夷和轻视,以及冷漠和不惧。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林谨容隐约明白为什么那些官牙不敢管他了,换做是她,也是不敢。kxnet 吴襄怏怏地道:“这人好重煞气。” 陶凤棠招呼他们走到另一边去:“别招惹他,这个人脾气上头,命都不要,凶悍着呢。” 陆缄小声问陶凤翔:“大表哥认得他?” 陶凤棠道:“我只晓得他叫王立春,从我小时第一次跟随父亲来此,他就已经这里面。有来官牙人指使他做事,一言不合就踢了他一脚,反被他两下就把脚给打断了,本来要被杖责二百,我父亲正好撞上,便出钱替那官牙人治腿,又替他求情,后来只打了一百杖,他硬生生地挺了下来,从始至终没叫过一声疼,之后再无人敢招惹他。这些刺配充军之人里头亡命徒不少,你们见着了休要招惹,能够躲开就躲开。” 陶凤举本来有些害怕,听说自家老爹与人家有旧,就不怕了,反倒十分兴奋地道:“这么厉害?怎么也不见他理你呢大哥?” 陶凤棠微微一笑:“你想他怎样?过来和我打招呼叙旧?那王立春也就不是王立春了。他从来也不正眼看我,看见爹爹也不过是点点头而已。听说他杀过人。” “嘶……”陶凤翔倒吸了一口凉气,咬住帕子,紧紧攥住林谨容胳膊。林谨容低笑道:“早前不是还吓唬我么?怎地这会儿反倒害怕起来了?” 陶凤翔道:“杀人犯,盗贼,这么凶,谁不害怕?” 林谨容轻轻摇头:“这种人凶明处,你只要莫招惹他,自然安生,有些人却是恶暗处,你怎么得罪他都不知道,同样致命。咱们又不招惹他,你怕他做甚?” 陆缄一旁听见了,不由又看了她几眼。 陶凤翔却低声笑道:“原来你也是懂得这个道理?” 林谨容奇道:“什么?” 陶凤翔侧头笑道:“罢了,等下我再和你细说。” 不多时,陶凤棠找到了一群操着外地口音正说闲话客商,上前行礼问好套近乎打听消息。他自有他一套水磨工夫,借口样百出,绕来绕去,林谨容等人听得叹为观止,难怪人家说无商不奸,看看他这样一个平日里看着老实稳重一个人,撒起谎,说起白话来也是脸不红气不喘,一套连着一套。 除了陶凤举和陶凤翔、林慎之浑不意,其余人等听来,俱是各有反应。林谨容和林世全几乎是贪婪地吸收着身边所有一切能够吸收东西,林世全是狂热,听陶凤堂和人打交道时候,他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林谨容毫不怀疑,他一定能把整个过程背下一大半来。 陆缄微皱着眉头,凝神细听,看向陶凤棠眼神里颇有几分敬佩之意;吴襄侧头问陆缄:“我做了一个决定,你要不要一起?” 陆缄看了他一眼,道:“你也要买粮食和香药?” 吴襄哈哈一笑:“是!我要叫他们对我刮目相看,我不单会钱,也会赚钱!” 陆缄没说话,而是偷偷看着林谨容。半年功夫,林谨容已经长大了许多,有了少女玲珑曲线,她就静静地站那里,身姿挺拔,犹如一枝青翠挺拔幼竹。隔着面幕,他看不到她脸庞,但他却能感受到她专注和认真,以及期待。她怎会有这些见识呢?怎会有这些想法呢?她不同于他所认识任何一个女孩子,骄傲、自尊、敏感、善良、隐藏端庄恬静柔顺下倔强和不讲道理凶蛮、冷酷,却又有着少有人能及吹埙、分茶出众技艺,还有对于经商热情和头脑,真是一个奇怪人。 一阵风突然吹起来,把林谨容紫罗面幕吹起,露出一个小巧精致下巴,林谨容抬起手来轻轻按住面幕,细白手指玉色镶翠绿绣边袖笼里犹如香葱白茎,指尖粉红饱满指甲日光下闪着珍珠般柔和光。 吴襄微笑着凑过去:“四妹妹,我厚着脸皮跟着你买点货,赚点小钱,你不介意吧?” 林谨容微微侧头,声音轻松悦耳:“不介意。这些东西又不是我家。我巴不得你们都赚钱了才好呢。” 陆缄垂下眼,把脸转开。 陶凤棠和人套完话回来,吴襄便迎上前去道:“大表哥,我此番要和姑父和你好好学学本事,省得回家他们总是笑我书呆子。” 刚才打听来消息都证明了林谨容话基本属实,陶凤棠心情极佳,便笑道:“这么几天功夫就想学会?哪儿有那么容易?我自小跟父亲身边打磨,现也不过是一只脚踏进门槛而已。各人有各人命,多少人羡慕你还来不及,你这又是何必?真想玩玩,等我父亲发了话,再带着你们玩玩就是。” 众人走走停停,又买了不少感兴趣零碎东西,眼看着天色不早,龚妈妈和宋妈妈提醒该回去了,虽则众人都没逛够,陶凤棠还是决定要听两位妈妈建议,回家。 陶凤棠继续邀请陆缄跟他回去,陆缄这次并不看林谨容脸色,非常直接回答:“是该去拜见一下几位长辈。” 荔枝本来担忧林谨容又会做出什么不得体事情来,却见林谨容只低着头翻看林慎之买来一个象牙香筒,任何多余表情和声音都没有。于是荔枝隐隐松了一口气。 陶凤翔将车帘子掀开一小条缝,看着陆缄背影道:“阿容,做姐姐要劝你一句话。你爱听不爱听?”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既然叫你姐姐,自然是姐姐说妹妹都要听着。说罢。” 陶凤翔放下车帘子,直视着林谨容眼睛,正色道:“我娘和我说过,不管有多么讨厌和不喜欢一个人,藏心里,离他远点就好,没必要嚷嚷给所有人都知道,给自家惹麻烦。你早前和我说,有些人恶暗处,怎么得罪都不知道,那么你就得谨防了,你这种行为就是得罪人,不单得罪了他和他身后一群人,还会让人觉得你没道理,真没必要。我当你是亲姐妹,才和你说这个,你别嫌我多管闲事。” 林谨容叹了口气,低声道:“我懂。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陆缄会和林六定亲,然后成为一家人,他和她人生南辕北辙,再不会有任何交集,是没有必要再和他一个钉子一个眼耗,她离他远点就是了。 陶舜钦和林三老爷正与陶氏、吴氏等人闲坐叙旧,具体商谈陶凤棠和林谨音婚事细节处,忽听得有客来访,还是陆缄,陶氏和林三老爷不由都吃了一惊:“这孩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 这个还算是上个月66。今天只有二,精力时间不足,硬赶出来影响质量,请大家见谅。明天继续会加。 </br> 102章 啪嗒 先送上第一,求粉红及正版订阅支持 ——*——*—— 林三老爷捋着胡子,皱着眉头问陆缄:“你怎会这里?早前去你家,你母亲说你尚太明府,已然派人去接你了,结果你却这里,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回事?家里可知道?”吴襄他说不得,捧不起,这个却是随便他怎么说怎么训斥都有理。<b></b> 陆缄垂着眼道:“回三舅舅话,外甥给家里写过信,得到祖父允许,不然不敢乱走。不曾收到母亲写去信,也不曾遇到去接我人。不过舅舅提醒好,我是该时常写信回去说明自己身何处,以免让家中长辈挂怀。” 分明是违逆了林玉珍意愿,却推得一干二净,答得滴水不漏,态度还无可挑剔。陶氏一旁端着茶盏听着,隐隐觉得,陆缄之所以会来陶家给吴氏庆生,还送上厚礼,完全是因为自己庄子上好生照料他,又无辜受了林玉珍气,他想向她赔礼缘故,心里就有些想维护陆缄。但林三老爷现过问这些,长辈关心小辈,是情理之中,这孩子也答得不错,遂不插话。 林三老爷果然没甚话可说,只道:“那你现下住哪里?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 陆缄规规矩矩地道:“是住一个朋友家里,舅舅放心,他家也是正经读书人家,身家清白。”却不回答是有什么事。 林三老爷紧紧追问:“姓什么?住哪里?”话音未落,就听“啪嗒”一声响,林三老爷抬眼,只见吴襄垂着头漫不经心地拨弄手里茶盏,好似不是故意,于是不管他,继续听陆缄回答。 陆缄不慌不忙地道:“是姓顾,住城西。” 陶氏便给林三老爷频频使眼色,意思是,人家私事要你管这么细?难道你那个妹子做人做事就那么体面,值得你替她出头?你妹子将来都要靠这孩子呢,你平白得罪人做什么?随便问问表示关心也就是了,何必如此讨嫌? 林三老爷却不理睬陶氏,还要继续摆威风,正要开口,吴襄“啪嗒”又是一声响,他不满地瞪了吴襄一眼,吴襄没啥感觉,头都不抬。于是忍了一忍,又要开口,“啪嗒”又是一声响,他恼火地又瞪过去,这回吴襄倒是看了他一眼,眼神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耐烦。<b></br> 103章 不负(求粉红) 第二送上 ——*——*—— 月上中天,陶舜钦背手立窗前,看着窗外小池塘里波光月影,静听陶凤棠汇报分析今日事情:“问了好些人,北方大旱是肯定了,听说就连北漠那边草场都干透了,死了很多牛羊,今年冬天北边一定不会安宁。<b></b>至于香药,各地确也是缺少,今日就遇到好几个来贩香药,儿子想,要不然,就给它来次大?” 以往虽然经常做着,但都是小打小闹,不是很出格那种。可是这次,他想趁着买卖粮食机会,成亲前做一次大。一旦成功,够全家安安心心好吃好喝好几年。 陶舜钦摸着胡子想了许久,低声道:“粮食事情,你明日就去办!抓紧了办,越是抢前头,越是便宜好办!香药事容我再想想,要走这么多货,风险太大,你再着人去打听打听,务必要落实清楚,不能有任何闪失。” 陶凤棠见他如此慎重,不自禁就收了那点浮躁之心,沉声应了是,又提起吴襄和陆缄事情来:“吴襄倒也罢了,反正是咱们自己人,趁便让他赚点小钱玩玩也不怎样。就是这陆缄,我看他似有难言之隐……” 陶舜钦低头理了理窗前那盆秋兰叶片,淡然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人年龄尚轻,心思却颇有些深沉……不过也是,他那样境地,很容易里外不是人,也情有可原。我猜他来此并不是为了什么游玩或是和吴襄般赚点小钱玩玩,多半是手头不便,需要大笔钱财用,却又不得不瞒着家里。约莫还和他亲生父母有关……罢了,这清州平洲两地粮食我们一家又收不完,能帮就帮他一把,这也是为了你们将来结善缘。” 陶凤棠犹豫片刻,道:“爹爹,儿子觉得他送礼并不是为了这生意,他也是想和咱家交好。” “哦?”陶舜钦感兴趣地道:“怎么说?” 陶凤棠道:“送礼是前面,彼时阿容并不曾提起粮食和香药事情。他应该是后头才生出心思。” “你还是太老实。”陶舜钦一笑:“以他年纪和我们家情份,送一半价值礼就已经很能拿得出手了。他却送得这样重,想赚钱也是一早就有事情,你敢说他没有刻意和我们结交,想托你帮忙意思?到底是年轻,做得太急切明显了些。<b></b>” 陶凤棠仔细一想,好像果然有那么几分意思里面,当下不由一笑:“爹爹说得是。这人挺有几分意思,我问他是不是想和吴襄一样玩玩,他摇了头。” 陶舜钦摇头叹道:“那种家庭长出来人,还能有这点出息,又岂会是什么善茬?这方面,吴襄和他比起来是差了。这样,你去看看你姑母睡了没有,若是不曾,就让她过来。”顿了顿,道:“把阿容也带上。”这孩子才真正有些意思,只可惜了,是个女孩子。 陶凤棠依言而去。 陶氏已经取簪钗,林谨容还赖她房里不走,假意拿了林慎之字帖灯下研究,无话找话:“明日该让小七弟抽空临点字帖了,不然他年纪小,忘性大,回去若是忘了功课,又该被祖父责骂,下次想带他出门,就没这么容易了。” 陶氏深以为是:“那是。我难得回来,你舅母又是整生,少不得要力做些能做事情,这事儿就交给你了。你还不去睡?别半夜三又要热水,给人家添麻烦。” 怎么陶凤棠和陶舜钦还没谈完啊?林谨容怏怏道:“这就要去睡了。”又磨蹭了许久,陶氏开始赶人,正招架不住,龚妈妈轻手轻脚地进来道:“太太,舅老爷请您带了四姑娘一道过去,有事相商。” 陶氏奇道:“这个点上,会有什么事要商量?”话是如此说,却忙着招呼春芽重穿戴起来。 林谨容心里暗喜,紧张兴奋得手掌心都出了冷汗。出门见着陶凤棠,一个眼神递过去,得到陶凤棠肯定,激动得几乎想纵身跳起。 陶氏懵懵懂懂:“凤棠,这是怎么回事?” 陶凤棠有心要卖关子,便笑道:“姑母过去就知道了,总之是好事。” 丈母娘看女婿,那是越看越喜欢,何况这还是自家亲侄子,陶氏便笑着轻轻打了陶凤棠一下,嗔道:“你这孩子,自小就嘴紧。” 说说笑笑到了陶舜钦房前,却见吴氏赫然也座间,陶氏谨慎起来:“哥哥、嫂嫂,这是何故?” 陶舜钦便似笑非笑地看着林谨容,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囡囡好眼光,既然是上天送来财运,少不得要顺势而为。你立刻就让人送信回去,把你庄子里所有粮食都存将起来,再看看你手里还有多少可以动用现钱,都交给我,由我来办!注意量不要走了风声。” 陶氏听得怔怔,目光复杂地看着林谨容,这丫头,早前一路行来,竟不曾听她提起过半点,这口风可真不是一般紧,非得到了现才和她舅舅说。想到女儿不信任自己,陶氏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林谨容对上她目光,知道老娘心里不舒坦了,忙笑道:“舅舅,这生意还真做得?我想了好久,都不敢说,就怕一说出来就会被人说是异想天开。可是又实忍不住……” 吴氏一笑,朝林谨容伸出手去:“囡囡,你很好。” 林谨容得偿所愿,甜甜一笑,讨好卖乖地道:“是和舅舅学,况且我也是陶家女儿生嘛!我也有点私房钱,可以算作入股不?” 陶舜钦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这个丫头,人小鬼大。” 陶氏心急,连忙起身,要去找龚妈妈盘盘账,看能拿出多少钱来,叫林谨容走,林谨容却不走:“我还有件事要请教舅舅。” 陶氏便皱眉:“这么晚了,你还打扰你舅舅。” 陶舜钦现只觉得这个外甥女儿真是好玩,正是感兴趣时候,当下就摆手笑道:“不妨事,不妨事,我听听她要说什么。” 待到众人去了,林谨容小心给陶舜钦倒了茶,蹭将过去,小声道:“舅舅,香药事情不不能成么” 陶舜钦脸上浮出几分慎重来:“这个我要好生想想。” 这还有什么好想?稳赚不赔。林谨容忍不住劝道:“舅舅,这个事情我想也是没什么大问题,咱们不必一次买个够,就挑着什么便宜时候就进什么。” “这个是肯定。”陶舜钦低声道:“想必你大表哥也和你说过这其中风险了。这不是想当然,不比粮食,就只能一直走暗里途径,买香药不难,难是找到合适安全下家。卖出手还不算,得安全,不然查到我们头上……”这中间风险又岂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小丫头能体会? 林谨容这才知道陶家父子误会了她意思。她和陶凤棠说是,趁着便宜时候存下香药,待到开禁之时再行买卖,而非是现就急着出手,却不能和陶舜钦说明这些香药总有一日会开禁,一时急得如同热锅上蚂蚁。但她明白,以现情况,她只能等,相机而行,不能再多嘴了,否则赚钱不能,光是说明因由就够她喝一壶。只好怏怏地和陶舜钦告辞,又去找陶氏。 这次买卖粮食事情和往日不同,陶氏手里有多少能动用钱心里是有数,却也得和龚妈妈口头对一下,量多弄些出来,确保万无一失。龚妈妈道:“这事儿只怕后还是瞒不过家里,若是那两房眼红,跑到老太爷、老太太面前告一状,那可是得罪全家事情。太太还该做下打算。” 陶氏冷笑道:“凭什么啊?我娘家带着我赚钱每次都要带上他们?他们平日里待我很好么?钱还没赚上,就得替他们想着了?”口里如此说,心里却有些打鼓。龚妈妈这担忧没有错,上次买盐碱地事情,老太太旁敲侧击说了她好几遭,意思是她是林家媳妇儿,家业壮大,将来也有孩子们一份,岂能如此自私。 “娘,一旦舅舅开始收粮,这个事情根本瞒不住,咱们先把自己能做都做完,再抢外人前头告诉家里就行,没什么好作难。”林谨容推门走了进来,建言道:“现下正是收粮季节,宜早不宜迟,这件事就让族兄去办吧。他单独行动,没人会注意他,铁管事和他也熟。父亲那里不能不告诉,但要推迟几天再说。”这种时候不妨拿林三老爷做个挡箭牌。 陶氏待她越来越有些刮目相看,默默想了一回,终于下定了决心:“龚妈妈去把阿全叫来,我有话要交代他。” 林世全本已经躺下,突然听说陶氏这个时候要见他,心里一突,立刻就意识到机会来了,一个鲤鱼打挺,转瞬之间穿戴完毕,就着冷水抹了一把脸,这才勉强维持出一副沉稳模样来。 陶氏干脆利落地说明意思,让林谨容递盘缠给他:“明日就赶早出发,可做得来?” 林世全使劲点头:“婶娘放心,做得来。” 要想马儿跑得,就要马儿吃得饱,陶氏认真许诺道:“阿全,你放心,婶娘不会薄待你。” 林谨容送林世全出去,轻声道:“三哥,我会算你一股。” 林世全回头,只见月光打林谨容脸上,照得她脸和眼神都柔柔,心里不由一暖,沉声道:“谢了。必不负所托。” ——*——*—— 上月68 </br> 第104章 一半 第二日清早,林世全天刚蒙蒙亮就避开跟来林家众下人,骑马飞速赶回平洲,途中连吃饭睡觉都很舍不得时间,只顾着早赶回去寻铁管事筹粮及寻林谨音筹钱不提。<b></b>” 陆缄知晓已被他识破,也就淡淡一笑:“想打听哪里有便宜香药。” 知道跑到榷场外头来堵人,却也不算笨,可还是傻。陶舜钦捋了捋胡子,轻轻摇头:“你太冒失了,似你这般,不但什么都问不到,还要当心受骗或是惹祸上身。你是有功名人,家境也宽裕,何故为了钱财到了铤而走险这个地步?” 陆缄沉默不语,良久方道:“实不相瞒,小侄急需一大笔钱。您若是愿意施以援手,小侄终身不忘,日后必然相报。” 这样话陶舜钦这一生听得太多,只是每个人开口之前都会先说明自己如何艰难,如何困苦,如何可怜,极少有人似陆缄这般,不说原因,不叫苦,只直来直去地说,我很需要一笔钱,你若是帮了我,我保证你不后悔。 陶舜钦侧眼打量着陆缄,见其眼神清亮,不避不让,坦然直视自己,看着似是大无畏,自信满满,实则内里却藏着怯意和渴望。这个孩子很怕被拒绝……此时他对于金钱这种渴望像极了林谨容,陶舜钦由来生出一股亲切感,突地笑了:“你有多少钱?” 一点光亮从陆缄那双黑幽幽眼睛深处慢慢燃起来,越来越亮,他嘴唇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也有些不稳:“我有百两黄金。不多,不过可以赚得一点是一点。” “哈……”陶舜钦又笑了,百两黄金,却拿了二十两出来买礼物,这孩子果然是个心眼多。他不是狠心人,因此他不能拒绝这孩子,他坦然道:“凤棠昨日也和我说过你要买卖粮食事情,若是不遇到你,我也要叫人去请你来相商此事,既是话说开了,你若信我,就把钱给我,我大力量,替你赚这笔钱。” 陆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些与他实际年龄相符笑容来,起身对着陶舜钦长长一揖:“多谢陶家舅舅。日后……” 陶舜钦手一扬,低声道:“不必谢我,这天底下钱我一个人赚不完,人情是互相做,谁还没个难处?日后你若是方便,记得多替我看顾小老七他们我就感激不了。” 陆缄一怔,对着陶舜钦恭敬地深深一揖。 不是每个人都有林谨容姐弟那样福气,能遇到这样厚道能干豪爽体贴舅舅。林家舅舅们,陆缄自嘲地笑了笑,他们就和林三老爷一样,防他如防贼,斥责起来丝毫不留情面;至于他亲母舅,他轻轻叹了口气,儿女嫁娶都要找出嫁多年妹妹哭穷想办法。 城西靠近城墙地方,隔着一条街,是一片普通民房,院墙低矮,房子也鲜有高大,难得是清净,不宽青石板路被清水冲刷得干干净净,沿着巷子往里走,不时可以瞧见低矮墙头摆放着一两盆开得正灿烂黄、白、红菊,是过普通不值钱品种,但此时此地看上去却显得极其赏心悦目。 从来就忙碌惯了陶舜钦跟着陆缄漫步走这宁静小巷中,颇有些神清气爽悠闲感。小巷深处是顾家房子,顾家和周围民居比起来颇有几分不同,首先他家墙头看不见任何草草;其次早就退了漆色大门紧紧闭着;再次青石条铺就门阶竟然干净得闪着微光。光是站门口,你就能感受到主人散发出那种生人勿近气息。 陶舜钦想起陆缄所述——“干净舒爽,清净整洁”,由来就有几分想笑。这顾家早前也是读书人家,但顾家娘子时运不济,年少丧夫,靠着一腔刚烈和一手出众绣活儿独立支撑门庭,辛苦养大两个儿子,大儿子迫于生计丢了读书一途,给人做账房谋生养家,因其家贫,二十五六人了至今尚未成亲;小儿子是出名书痴,小时候捡到一张有字儿纸片都不会放过,若是看到人家读书,就痴痴地站一旁看,若是你答应借书与他,让他叫你亲祖宗都不为过。 陆缄怎会与这样人认识,还结成好友?陶舜钦看着陆缄正叩门,略显单薄背影略有所思。 许久,门才开了,一个二十来岁,皮肤苍白青年一手握着卷书,低着头,眼睛几乎粘书上,一手按门上撑着门,看也不看人:“找谁?” 这也太投入了,陶舜钦由不得暗叹了一声,只见陆缄含笑道:“顾兄,是我。” 那青年方才抬起头来,眯了本来就不大眼盯着他看了好一歇才算是确定了人:“回来了?我娘给你们灶下留了饭。”随即又眯了眼睛,伸长脖子去看陶舜钦。 这顾书痴看书眼睛都看瞎了吧?陶舜钦有种冲动,很想伸出两根手指,替他把上下眼皮子给拉开,好容易忍住了笑道:“顾小弟,你可还记得我?” 顾书痴名叫顾俭德,从前顾家大娘替陶家做针线活时候曾去过陶家,自然也识得陶舜钦,听了这声呼唤也不以为然,眯缝着眼睛笑了笑,行礼道:“原来是陶大老爷,您老来此有何贵干?”突然想起什么来,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地把手里书往身后一藏,不满地看着陆缄:“陆兄弟,你……” 陆缄晓得他担忧什么,忙笑道:“放心,我只是来拿点东西,还要这里住。” 顾书痴松了口气,随口吩咐长寿:“你自家烧水替你主子招呼客人,我还要看书……”言罢头也不抬地捧着书径自进了屋。 陆缄与陶舜钦相视而笑,陶舜钦随手指了指顾书痴:“你怎会认得他” 陆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去太明府应试了,眼睛不好,被人捉弄,有人赖他偷书……” 不必细说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陶舜钦点了点头,走进陆缄房间四处打量。不过一张狭窄床,一张桌,一盏灯,一把凳子而已,家具都不曾上漆,却被擦洗得干干净净,靠墙放着两只箱笼,箱笼精致,想来是陆缄行李。果然干净清净整洁,舒爽却未必。 陆缄也不避他,打开箱笼取出一个包袱,双手奉上:“您可要验验?” 陶舜钦笑看着他:“是否要写个收条与你?” 陆缄脸红了,轻轻摇头:“您怎会瞧得起我这区区百两黄金?” 陶舜钦哈哈一笑,下巴往外一摆:“走,拿上去我家。” 出了顾家,陶舜钦方道:“两笔生意,粮食和香药,粮食稳赚不赔,但香药却是要担风险,但这个利润大。你是要各做一半呢,还是要只做粮食?” 陆缄想起林谨容先说就是香药,急着要买也是香药,便很肯定地道:“各做一半。” ——*——*—— 先送上第一,还有加。谢谢大家粉红、打赏、订阅及留言,继续求粉红 </br> 第105章 眼光 果然很需要钱啊。<b>// 看章节//</b>陶舜钦默了默,微微一笑:“好。” 目前为止,他打算是,香药要进,必须进。下家他已经考虑好要找谁,这件事他还有另外一种想法。现陶、林、吴、陆四家都不同程度地被牵扯进来,且陆、吴两家榷场上都留有耳线,他这里只要有明显大举动,就根本瞒不住。粮食事情暂且不提,只香药此事,因其风险大,利润大,彼此瞒不过,所以不能吃独食,得互相通个气,至于他们预备怎么办,后谁赚谁赔,都怨不得人,为就是和气生财。 陶舜钦打定了主意,回去后就让陆缄去和吴襄说话,自己叫了陶凤棠一旁,亲自安排着把消息隐秘地传递了出去。林、吴、陆三家中间又有差别待遇。 按照他估计,香药此事,林家是绝不可能参与,这样明摆着违律事情,林家从来不做,这个时候又怎会来参与呢?可不说与说是两回事,不能平白得罪人,为了事情不泄,这个收信人选,就只能是林老爷子一人。林老爷子知道厉害,就算不做也不会把事情泄出去坏了其他几家事情,何况这里头还有林家三房利益所。 而吴家,自不必说,两家是姻亲,来往也紧密,生意上经常联手,不但香药事要说,粮食事也要说。 陆家,论起来只是拐弯抹角亲戚关系,没有林、吴两家那么亲密和来往密切。陆老爷子为人虽有些锋芒外露,但陶舜钦向来尊崇和气生财,凡事爱留余地,所以两家也没什么龃龉,能搭把手时候通常都会搭把手,表面上是很和气。既然瞒不住,就只有合作。当然,粮食事情不说,全看陆老爷子鼻子灵不灵。 陶舜钦把身边得力长随叫来,一字一句地交代清楚了,让人又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方放人走——逐一处理完毕,方问陶凤棠:“都看明白了?” 陶凤棠轻轻出了一口气:“儿子都看明白了。父亲这是想和大家一起发财?” 和大家一起发财,也就是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意思,不过这话好听。陶舜钦微笑着点头:“我常和你说,做人不能太贪,这天下钱一个人哪儿能赚得完?我们又要弄粮食,又要购香药,本钱不够,我们这里一动,他们必然也要动,三家一旦相争,不但失了和气,容易出错,损失还是自家钱财。kxnet好就是三家统一定价,图长远一点,谁也不吃亏,不怕谁哄抬价钱,省心省力省钱。将来再有同样好事,我们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插一脚。何乐而不为?” 动静皆学问,陶凤棠认真记下,又问:“下家是想找梅老大?” 陶舜钦眼里就露出几分满意来,笑眯眯地看着长子道:“对,他胃口极大,胆子也肥,行事又稳妥,口又严,是合适人选。各地缺少香药也不是一天两天,不是走一批货两批货就能解决问题,我想三家联合,细水长流,把这条线走得稳妥长久一点。” 所图不小,和自己当时那种狠狠捞一把,然后就安安心心过两年安生日子想法完全不一样,到底年龄不一样,见识不同,眼光也不同。陶凤棠犹豫许久,问道:“陆家是不说粮食事了,林家这边,想来他家不会做香药,却会做粮食,父亲是要把这个人情留给姑母亲自去做?” “那是自然。让你姑母缓两日再派人去说。”陶舜钦微微一笑,朝陶凤棠挤挤眼睛:“至于你母亲这里,我要亲自去同她讨人情,告诉她我已经派人去你外祖家里说了。你去同吴襄和陆缄说我刚才安排,你再问陆缄一句,粮食事要不要同他家里人说,他自己把握,我们都按他意思办。”这样一来,基本什么人情都给陶家做完了。 陶凤棠认真想了想,看着陶舜钦笑:“我很好奇陆缄会怎样回答。” “我猜他一定会说他得了这些好处已经很不好意思,不能再贪心,然后再郑重谢你。”陶舜钦轻拍儿子肩头:“儿子,慢慢来吧,你任重道远。” 时值申正,吴氏忙碌了半日,刚刚闲下来,正歪美人榻上养精神,就见陶舜钦来了,忙要起身去接他,却被陶舜钦几步抢上前来扶住了,心疼地道:“老夫老妻,你这样客气作甚?自己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将养着,有什么事,能丢都丢给凤卿和她姑母去做。” 吴氏甜甜一笑:“这不是半日没看到你了,欢喜么?” 陶舜钦被她逗得一笑,挨着她坐下了,小声道:“要和夫人报喜!”然后如此这般地把自己打算说给吴氏听了,笑道:“岳父母、大舅哥他们待我们不薄,有钱大家一起赚。” 这个男人永远是这么体贴周到大方,所以就算是陶氏事情多,她也从来不嫌烦。吴氏不看重这后头能给娘家带来多少好处,她看重是陶舜钦对娘家有这份心,和对他妹子比起来同样不偏不倚。她轻轻将头靠丈夫肩膀上,叹道:“我刚才想,此生何德何能竟能遇上你,从进陶家门始呵护至今,从未有过委屈。日后我若是先行一步,你可千万别委屈自己。” 陶舜钦脸色突地变了,伸手掩住她口,嗔怒道:“好好儿,你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怪话来?我还要给你做八十整寿呢。” 自己病自己知道,吴氏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转过话题道:“这次到底是托了外甥女儿福,你让大家都赚钱不要紧,好歹得和主人家说一声才是。” 陶舜钦故意瞪圆了眼睛道:“难道她们还敢有意见?你这个舅母难道不值得她们真心以待?” “自然不会,但总归要去说一声。”吴氏明知丈夫故意逗自己开心,心里仍然高兴,轻轻掐了他一把,笑道:“她们待我也够好了,掏心掏肺,力尊敬,说句不知羞话,这世上,小姑尊敬你我也仅次于尊敬当年公婆……” 陶舜钦笑看着妻子,怎么看怎么顺眼,就是那黄黄脸儿和眼珠子,也觉得是让人怜惜可爱,他量放柔了声音道:“这是你应得。我就依你,去和她们说一声。” 夫妻相依相偎静坐了片刻,陶凤卿拿着自己拿捏不下事情去寻吴氏商量解决,陶舜钦便起身去寻陶氏和林谨容,三言两语就道明来意,也不提林家是否会参与,只说自己有联合几家人,一起细水长流意思。 陶氏只念着便宜了林家人和陆家人,林谨容脑子却是有片刻空白,苦心谋算这么久,后却是便宜了所有人。她也明白,这亲亲戚戚间本来就夹一处,就似他们三房无论如何绕不过林家,陶舜钦也绕不过吴家,各有各考量和难处,她完全理解。另外三家也就罢了,就是这陆家……她心里真如同咽下一个苍蝇般难受,可这个时候真不是顾着恶心时候。她有正事要想。 两件事,她一开始都想走是相对合法,不用冒太大风险途径。粮食是用来年底就可变现钱,捞一回算一回,香药则是需要买下存到日后放开买卖之时,再坐地起价。这样做缺陷就是,香药不能动,相当于这笔钱被闲置起来,是死钱,存放时还要承担相应风险和损失。 而按照陶舜钦法子,真把三家人联合起来,从此打开这条线,这钱就完全变活了,近两年带来好处完全可以看得见。等到开禁别人来贩香药时,他们早就赚得盘满钵满,还很容易就能占了这里市场。 但同时,这里面暗含风险也不小。 虽说富贵险中求,但林谨容由来就有些害怕,她很怕,很怕因为她缘故,激发了舅舅野心,从而害了人。现这些事情发生,都是因为她缘故而发生偏差,不受她控制,她无法预料到以后会发生什么事。她爱钱,但假如因此伤害了爱亲人,她宁愿不要这个钱。 林谨容脸渐渐燥热起来,甚至于她觉得全身都冒细汗,她微微有些烦躁地理了理衣领,抬眼看着陶舜钦,斟字酌句地道:“舅舅,这种事情我不懂,之说以和大表哥说这事儿,就是想要大家都好,所以你们怎么安排怎么好。我们欠你们太多,无以为报……” 陶舜钦轻笑着打断她话:“傻了,又说傻话。你母亲是我亲妹子,你们是我亲外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林谨容低声道:“但是我有点怕,这事儿做得大了会不会走漏风声?会不会扯皮?钱财不能和平安比。” 林谨容没有明说,但陶舜钦明白她意思,参与人多了,做日子长了,很容易走漏风声。那钱财不能和平安比话,是大实话。陶舜钦沉默片刻,决意把自己打算详细说给她听:“其实联合这几家人,并不是要一处做生意,就是起个统一定价,不恶意抬价压价,有钱大家赚,相安无事意思,其他都是各做各。赔或者赚了,是各人事情。”见林谨容还是愁眉不展,他便给她吃定心丸:“你放心,舅舅做事自来稳当,身后担着这一大家子人呢,不能不小心。” 这是真不再把自己当作不懂事孩子看了!她终于得到了舅舅认同。林谨容激动同时,忍不住又有浓浓担忧,但愿舅舅还是和她前生一般,少她遇险之前所知都是平安无虞。 ——*——*——*—— 今天周末,以为可以睡个懒觉,结果通知早上八点半开会……苍天啊,大地啊…… </br> 第106章 相看(一) 不管林谨容怎么想,怎么担忧,香药这事就这样定了下来。4xs<b></b>他看来,这个孩子某些方面,已经可以独挡一面,成为陶氏有力臂膀。既然她这么相信林世全,他暂时也没看出林世全有什么不对劲地方,便暂且顺了她意,于是微微一笑:“那就等他办完这趟差事再说吧。果然能用便用起来,假使有朝一日不能用了,弃了也容易得紧。你觉得呢,小妹?” 陶氏有些犹豫不决地点了头:“这孩子看着倒是个老实有良心吃得苦头……”她手里确没有合适人选,罢了,且试试罢,再不济,还有一个留儿呢,也不怕林世全起反心。 林谨容轻轻吁了一口气,终于又解决了一件大事。接下来,就要看林世全怎么表现了。 陶家暗地里四处收购秋粮同时,吴氏生辰宴会也热热闹闹地操办了起来。可惜运气不好,前几日一直都是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待到正日子这一天,半夜里突然下了雨。一场秋雨一层凉,天明时分雨虽住了,但天是阴着,格外有些冷。 天刚蒙蒙亮,林谨容穿了专为贺寿所做樱草色织锦夹袄和珊瑚粉百褶裙,又特意将陶氏送宝石流苏禁步配上,梳了双髻,正要往唇上点些许口脂抬色,陶凤翔就冲进去,嚷嚷道:“这天儿可真是,还没立冬就这么冷。好不好半夜下什么雨?园子里都积了水,一个下午都要坐屋里了。”又叫身后丫头可儿捧水精碗上来给林谨容挑:“选朵你喜欢儿戴。” 水精碗里用清水养着几朵开得正艳,有木芙蓉、珍珠月季两种,颜色则是深深浅浅不同粉红、黄色,色彩喜庆,看着挺赏心悦目。林谨容并不探手去取,先瞧陶凤翔扮相。 陶凤翔今日穿一身浅粉色锦缎袄裙,系了紫色腰带,配碎米珠禁步,双髻上插戴了鲜粉芙蓉,薄薄上了些脂粉,豆蔻少女粉嫩娇美一展无遗。 她既已取了木芙蓉,自己便取珍珠月季就好。林谨容取了黄色珍珠月季,请陶凤翔帮自己插戴,笑道:“三表姐今日可真打扮得好看。” 陶凤翔脸微微一红,道:“我姐姐打扮得好看呢。” 陶凤翔才定了亲没多久,男家必要上门恭贺,林谨容错眼瞧着她样子,便笑道:“咦,我怎地觉得有些人今日看着好似有些羞?” 话音未落,就被陶凤翔捏了耳朵恶狠狠地威胁:“你说谁?” 林谨容忙护着耳朵苦笑道:“我看错了。” “哼哼……”陶凤翔依依不舍地收回手,似很为不曾拧下去而惋惜:“你算说对了,今日确有人会很羞。” 林谨容自象牙小盒里挖了一点口脂,对着镜子仔细涂上唇瓣,看着自家容色喜庆了几分,方道:“谁?” 陶凤翔却又不说,拿捏着架子要给她施点脂粉,林谨容坚决不许:“我年纪还小呢,打扮得太过要被人笑。”涂口脂还是为了吴氏,否则她都不想用。 陶凤翔便刮着脸嘲笑她:“还小呢?马上也是要说亲人了,还扮小。笑我?看你躲得过几年?” 林谨容不期然被她说中心事,脸就热了,微微提高声音道:“表姐为甚突然说这个?” 陶凤翔见她脸红了,表情僵硬,记得她脸皮一向很薄,便不再招惹她,收了笑容正色道:“不逗你玩了。和你说正经,我见姑母和我母亲请托人替你看婚事呢,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人家?” 林谨容眉头紧紧蹙起又渐渐松开,微微笑了:“你又来诈我,我才不上当。” 陶凤翔急了:“我怎么又诈你了?我亲耳听我母亲和父亲说,说是也不要什么进士,就要宽厚能干,家里富裕,兄弟少……” “这样话会当着你说?”林谨容脸上笑容越发明显:“我不信。” 陶凤翔怎能告诉她自己是偷听来?只拉她起来:“臭丫头,你不信就等着瞧。有另一件大事,刚才我先去给我母亲磕头贺寿,听她和姑母说,范家和孙家姑娘都要来做客,正好相看。你知道她们是谁吧?” 林谨容轻轻点头:“知道。我还以为我母亲会另外找机会去相看呢。” 陶凤翔得意洋洋地逗她:“说起这个,你这个小孩子就不懂了,哪有这样场合相看合适?若是单独去相看,满意也就罢了,不满意,还得给她彩缎压惊,遇到那起不讲理人家,还要得罪人。” 林谨容便动起了心思:“表姐和我说说,这两个姑娘你可认得?就怕去个厉害嫂嫂,弄得家宅不安……” “孙家姑娘我见过,挺大方和气,范家姑娘从没见过,听闻名声倒不错,但具体情形就不知道啦……” 二人到了吴氏房里,时辰尚早,客人尚未进门,吴氏跟前全是自家人,林谨容奉上自己绣枕屏,又行大礼贺寿,吃了长寿面,陪着端坐屋里说笑。 虽然天气不好,却半点不影响吴氏心情,和众人又说又笑,兴致勃勃地翻看众人送寿礼,不时打趣上小辈们一两句,逗得每个人都端着一张笑脸。 待到巳时,便有客人逐渐上门。因着陶舜钦做生意肯留情面缘故,上门做客除了清州城中有头脸人家以外,还有些平日里结交下各色人等。客人来得不少,陶氏少不得帮着陶凤卿接待上了点年纪女客们,林谨容则跟着陶凤翔招呼年龄差不多小姑娘们。 见陶凤翔熟稔地招呼着打扮得枝招展小姑娘们,客气话好听话一连串地从嘴里蹦出来,林谨容由不得羡慕道:“你平日里都有这么多朋友啊?你们都玩些什么?”那可比她自由多了。 陶凤翔笑道:“怎么可能?好些人我都是第一次见。不过是平日里出门多,见得多了,就学会了。”话音未落,就忙忙地同林谨容低声道:“孙家姑嫂两个来了。你仔细看着。”于是朝着两个女子迎了上去,笑着夸赞当头那个作了妇人打扮,脸型丰满却一脸严肃,约莫二十五六女子道:“孙太太,您这身衣服颜色真好看。” 孙太太略显刻板脸上就露出些许笑容来,自谦道:“就是这平洲城里买,是普通不过,入不得眼。” 陶凤翔笑眯眯地道:“您太过自谦啦,这颜色配您不过。”双手拉住了孙太太身后女子,甜甜地道:“孙姐姐,好久不见你。你这衣服上绣儿是你自己绣吧?做得真好。” 林谨容立一旁,认真朝孙家姑娘看过去。 ——*——*—— 今天有加。求粉红 </br> 第107章 相看(二) 第二送上,求粉红 ——*——*—— 孙家姑娘一袭藕荷色绣银线荷纹边衣裙,长发梳作年轻女子经常梳同心髻,插了几朵珠并一枝玉流苏,那枝玉流苏却又特别,上首用红玉琢成一尾昂首翘尾小鲤鱼,下头坠着几串晶莹白玉碎珠,薄施脂粉,皮肤很白,弯眉柳叶眼,表情恬淡,说不上有多美,但也是端庄大方,看得出是精心装扮过。6zz<b></b> 孙姑娘轻轻柔柔地回答陶凤翔夸赞:“三姑娘到了我这个年纪,绣得比我还要好。” 孙太太回头看着小姑语气温和表情却严肃地道:“好了,我们先进去和陶太太见礼吧,就不要耽搁三姑娘了。” 孙姑娘也就和陶凤翔告辞,跟嫂嫂身后进了厅堂。 陶凤翔回头道:“阿容,你看清楚了么?觉得怎样?看到她那枝流苏钗没有?上头那尾红玉鲤鱼很特别吧?她闺名叫红鲤。” 以这枝分明是特意打造钗子看来,孙姑娘妆奁未必就能微薄到哪里去,起码,配林亦之也是配得起。林谨容不由微微一笑:“看着挺不错,就似孙太太性情有些严厉。”不过惊鸿一瞥,其实看得不算清楚。好多人,第一眼看去很好,实际接触下来未必如此。可又能如何?除非是知根知底世交或是亲戚,否则就像撞大运,再不满意也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而已。 陶凤翔悄声道:“你说对了,孙家人口不旺,老太太很早就过世,这位年轻太太一进门就当了家,照顾公公、小姑、小叔一家子,年纪轻轻一大堆事儿,你说她能不严厉么?” 林谨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就算是孙姑娘人真不错,但年纪比林亦之大了两岁,又是父母早亡,长嫂当家,许多人眼里都不是良配。要定下她,哪怕妆奁丰厚,陶氏只怕也会受到很多诟病,实是有些难。不管了,反正不要范氏进门,其他又再说。 又折腾几回,总算是听陶凤翔说是范家来了,范太太是一个四十多岁臃肿妇人,穿着金泥衫子青裙子,戴着一顶冠,笑得犹如弥勒佛一般,领着个半垂着头,穿粉绿衫子,年龄和林谨容差不多大小姑娘,由两三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过来。<b></b>不待陶凤翔开口,范太太就已经笑道:“三姑娘,许久不见,你就已经成了大姑娘啦。”口气熟稔亲切,眼睛不露痕迹地林谨容身上扫了一遍,连带着给了林谨容一个和气微笑。 林谨容回了范太太一个笑,目光落她身后范氏身上。此刻范氏,尚且还不曾完全长开,个头有些瘦小,头发梳成双髻,髻上分别插戴了两股款式普通小金钗并珠。粉绿色衣裙虽是簇,脸上却脂粉不施,眉清目秀,表情沉默而恭顺,还略带着几分羞怯,跟范太太身后,几乎目不斜视。看着又老实,又恭顺,又朴素。 好个会装小姑娘。林谨容微微冷笑,朝陶凤翔使了个眼色,觑了空子跟进去看热闹。 屋子里一大群妇人正说得热闹,有和陶氏相识,正拉着陶氏叙旧,其余不认识,也由吴氏介绍着给陶氏认识。陶氏一边同人说话,眼睛时不时地偷偷往孙家姑嫂身上溜。 孙家姑嫂也和相熟人打招呼,有两个年轻媳妇正拉着孙红鲤打量她身上衣裙,赞她女红,又赞她头上那枝玉流苏钗子雅致特别。孙红鲤浅浅淡淡地笑着,轻柔有礼地回答众人话,人缘儿看上去还挺不错。孙太太仍然是那副不苟言笑样子,和人说话同时也偷偷打量陶氏。 虽不曾挑明,还观望中,但彼此心中也算是有些数,两人目光不经意间对上,一时都有些尴尬。孙太太直勾勾地看着陶氏,陶氏有些不喜,但还是有礼地朝她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孙太太也笑了,但眼神却不曾从陶氏身上收回,顺理成章地上下仔细打量了一回。 陶氏心想,是我家挑儿媳妇呢,可不是你家挑人,这样来回地打量,是想怎么着?当下就有几分不高兴。但她注意力很就被刚进来范家母女二人给吸引住了,范太太不是她关注对象,范太太身边范姑娘才是。眼看着范姑娘头也不抬,目不斜视,老实恭顺,羞羞怯怯,沉默寡言,脂粉不施样子,由来就有几分满意。庶女配庶子,这才对嘛。 林谨容看陶氏那眼神,由来就有几分着慌。她知道陶氏心理,或者说是多数正房普遍心理。就认为,庶子就该配个庶女,好还是配个家世过得去,本人却不得宠,为人老实庶女,才翻不起浪。看看这两个人选,孙红鲤是嫡女,家境也殷实,看她姑嫂模样,也是心高好强,若非父母双失,年纪又大了,被人嫌弃,根本不可能嫁个还不见前程庶子去受气;而范姑娘,长期嫡母手下讨生活,看这个怯懦沉默柔顺羞怯样子,怎么都似好拿捏一些。 不得不说,范太太感同身受,对于陶氏这样替庶子挑儿媳心理拿捏得很准确,觑了陶氏一眼后,装作不认识,看着陶家丫头奉上茶来,坐着不动,由着范姑娘起身亲手接了,又恭恭敬敬地双手奉上,方才淡淡地接了,悠然饮了一口。众人见了,不由都有几分同情范姑娘,到了婚嫁年龄才第一次带出来,却是这样光景。却见范姑娘面色如常,待到范太太饮完茶,又上前接了放好,也不坐,就静静站范太太身边。直到范太太开口,方才挨着范太太规规矩矩地坐了,进退如常,礼仪得当。 看到此,众人即便腹诽范太太凶恶如母老虎,却也不得不佩服她规矩拿得严,拿得正,由不得都要想,若是自家屋里人和庶子庶女们都如此乖巧听话,可不是省了许多心? 林谨容再看陶氏,只见陶氏眼里又有几分肯了,眼角都不瞟孙家姑嫂了,不由就暗自叹了口气,也难怪当年大伯母周氏会选这范氏,老太太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未必就是不安好心,想要三房婆媳不和,斗得你死我活。现粗粗看来,范姑娘无论家世和身份性情都比孙红鲤适合林亦之。但这个人是坚决进不得林家门,那阴郁险恶性子就够人喝一壶,林谨容苦思冥想,要怎么才能顺理成章地破坏了这桩婚事。她不想闹大,只要陶氏别看上范姑娘就成了。 不多时,客人到齐,吴氏引领着众人往外登楼看戏,除去陶凤卿仍然不得闲以外,众人都入了座。吴氏有意安排,让范家太太和陶氏一桌,孙家姑嫂则和林谨容、范姑娘等坐隔壁一桌上。 林谨容竖起耳朵听着,范太太顺理成章地和陶氏搭上了话,不露痕迹地吹捧上了陶氏,专拣陶氏喜欢话来说,陶氏被她逗得眉开眼笑,连说她有意思。两个人说着说着,头就凑到了一处,几番眼神还飘到了范姑娘身上。 孙家姑嫂似是明白了什么,孙红鲤脸色被脂粉盖了,又是垂着眸子,并看不出什么异样来,孙太太眼里却是闪过一丝羞恼,看向陶氏眼神就有几分不高兴,却又出于某种迫不得已原因,生生咽了下去,便恨恨瞪了范氏母女一眼,气闷地磕起了瓜子。 范姑娘座位刚好挨着林谨容,半垂着眼,也不怎么吃东西,那模样儿却也不是看戏看得入了迷样子。 你就装木讷和老实吧!东西都吃不下去,是怕婚事不成呢?林谨容撑着下巴想了想,端起面前盛放桂圆碟子微笑着递过去给孙红鲤姑嫂:“孙太太和孙姑娘吃果子。”袖子不经意地一带,把面前茶杯撞翻,茶杯咕噜咕噜转了两下,终是倒下,茶水洒了范姑娘一身。 范姑娘木讷脸上终于透出一丝惊慌来,手忙脚乱地起身抖茶水,她身后婆子忙掏出帕子来给她擦衣裙,然那衣料太粉嫩,转瞬之间就已经被茶水给浸透,眼看着是穿不了啦。 不远处陶凤翔也朝林谨容翘了翘手指,表示她变坏了。林谨容不理陶凤翔,脸上露出惊愕样子,呆了一会儿,方才真诚地道歉:“对不住,这位姐姐,我不是故意。都是我不是,我赔你一套衣裙好么?”边说边拿了自家帕子去给范姑娘擦拭,眼睛却是看着孙家姑嫂。 但见孙太太眼里闪过一丝嘲笑,微微不屑地抬眼看着别处,孙红鲤垂着眼,问丫头要了帕子,默默擦拭着桌上横流茶水,配合着丫头把桌面给收拾干净了。 范姑娘盯着自己衣服上茶渍,眼圈儿有些发红,怯怯地看了范太太一眼,干干道:“没事儿。” 那边范太太和陶氏已经注意到了这里小骚动,范太太脸上一团和气看不出什么来,陶氏却是警告地瞪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一脸无辜,拉着范姑娘起身过去同陶氏赔笑道:“娘,我粗手笨脚,把这位姐姐衣裙给弄脏了,我们身量差不多,恰好我有一套没穿过衣裳,我赔给这位姐姐好不好?” ——*——*—— 姑且算作上月7吧,还完上月债再加这个月粉红加。状态好,时间多时候,我会力多,单时候也请大家谅解,不是偷懒,除了忙以外可能就是状态不好,没信心啊什么。谢谢大家支持 </br> 第108章 弱点(第三更) 送上第三,求粉红票和正版订阅支持 ——*——*——*—— 自家女儿把人家衣裙给弄脏了,陶氏怎能说不行?她虽然和范太太说得还算投入,眼睛却没放过这一桌,林谨容起身劝孙家姑嫂吃果子,带翻茶水泼了范姑娘一身,她都看得清清楚楚,心中猜到林谨容大概是不喜欢这范姑娘,当下便训斥林谨容:“毛手毛脚,去回。<b></b>” 范太太云淡风轻地道:“这么客气做什么?不就是一套衣裙么?五儿出门也是备得有,烦劳四姑娘领她下去换了就是。” 没有名字,只以排行称呼范姑娘范五儿看着范太太不动弹,欲言又止,无限为难。 林谨容微微眯了眼看笑话似地看着这对装模作样母女。 本来一般有头脸人家,女眷们出门做客,总会另带一套备用衫裙,以便应对意外。可她却赌范太太不会给范姑娘准备多余好衫裙——当年范氏陪嫁妆奁看着勉强过得去,好似刚好能和林家送去聘财相当,但其实妆奁里头看似琳琅满目首饰却大多数都是徒有其表,只外头包了一层金或者银,里头包是银、铜甚至有铅,布匹锦缎是不用说,颜色陈旧到了极点。所以范氏特别小气,甚至于想方设法地钻空子克扣下人吃穿用度,从林三老爷那里挖钱,和她借钱,还打过陶氏妆奁主意。 范太太如此小气,都能借着给庶女操办婚事而从中牟利赚钱了,又怎会庶女身上浪费钱财?看看范姑娘对身上这套衣裙爱惜度,就知其平日里并没有这样好衣裳穿。今日范姑娘就算是备了衣裙,也必是旧,肯定不敢穿出来打范太太脸。 果然范太太眉毛渐渐挑了起来,看着范五儿道:“怎么了?”声音不高,里头暗含威压却一点都不少。 范五儿红了眼圈,使劲儿绞着裙带,无限羞窘:“母亲,出门匆忙,女儿忘带备用衣裙了……”不管她是忘记带还是没有带,反正都是她错就是了。 于是范太太十分惊愕,却又十分羞窘地同陶氏道:“看看我这个糊涂姑娘……连这种事都会忘了,是我没教好。” 范五儿眼泪几乎要流下来,陶氏忙朝林谨容使眼色,示意她带范五儿下去,打圆场道:“小姑娘都是这样,您看我家这个还不是毛手毛脚,她污了五姑娘衣裙,就该让她赔一套。”然后叮嘱林谨容:“好好选一套漂亮衣服赔给你范家姐姐,看你,把人都给弄得要哭了。” 人家大喜日子,你哭什么哭?范太太瞅了范五儿一眼,范五儿眼泪变戏法似地收了回去,迅速换了一张含羞带笑脸对着陶氏行礼道谢:“其实不完全是妹妹错,我也发呆……” 林谨容觉得她这句话就和端茶赔礼那日陆云话有异曲同工之妙,由来又添了几分厌恶不喜。当下抢着道:“是我错,是我错,姐姐就不要包庇我了。” 范五儿怔怔地看着林谨容,却只看到林谨容夸张笑脸和一双亮晶晶眼睛。 “要什么漂亮衣服?随便拣套旧衣服就好。”范太太没再说什么,只命身后婆子跟去伺候好范五儿。 陶凤翔挑起一边眉毛探询地看向林谨容,问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又挤了挤眼睛,示意她别太过分。 林谨容甜甜笑着,领了范五儿下了楼,笑道:“范家姐姐,这里离我住地方不近,只有烦劳你多走走了。” 范五儿眼神匆忙从林谨容腰间挂着宝石流苏禁步收了回来,敛了神色道:“不干事,不干事。” 林谨容也就亲热地和她东拉西扯,领她到了自己住地方,命荔枝开了自己装着好衣裳箱子,笑道:“这里都是做衣裳,都挺适合姐姐穿,不知姐姐喜欢那一套?”不等范五儿开口,就提起一套袖口领口都用金线绣了嫩绿锦缎衣裙她身上比划:“这套不错,颜色和姐姐刚才那套差不多,是衬托姐姐肤色。这料子,听说是从京城贩来。” 范五儿年纪到底还小,眼里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渴求和动心来,却还记得摇头拒绝:“多谢妹妹了,这身衣服太贵重,我不能要。” 林谨容假装很有钱很大方:“没有关系呀,我还有多。今日我害得你委屈了,都是我不是,只要你不和我计较,怎么都可以。” 范五儿坚决摇头:“不行,不行。” “姐姐家教真好。”林谨容微微一笑,又翻出一套领边袖边用银线绣缃色织锦袄裙来:“这个吧?” 为什么她就有这么多漂亮值钱衣服?范五儿神情简直是忧郁了,摇头都显得有些有气无力:“谢谢妹妹好意,还是太贵重。” “这个也不好呀?”林谨容低头想了想,命神色颇有几分不满和不解荔枝打开另外一只箱子,取出一套天蓝色暗纹缎子夹衣夹裙,提着范五儿身上比划:“这个合适呀,也素净,也不,我穿过一次,姐姐要不嫌弃就穿这个吧。” 这料子看着似不起眼,可却是吴氏给,真正从京里来料子,不多,只够林谨音和林谨容姐妹二人各做了一套,此番故意带来青州做客,林谨容才穿了一次而已。荔枝肉痛之极,大急,嘴唇嚅动了几次,都被林谨容恶狠狠地一眼瞪过去,只得悻悻地闭了嘴,板着脸不说话。 范五儿看着林谨容满箱子衣服,都是锦缎丝绸,这套果然是普通,又穿过一次,就有些不当回事了。再看荔枝还一副气哼哼非常不满,好似看不起自己样子,心里也有些不服和生气,暗想这套衣裙虽然漂亮,但也和自己身上穿价值差不多,自己衣裙被茶水污了,就算是洗干净也是毁了色,难道赔自己还不该么?也就“勉为其难”接了,口里却客气道:“我回去后就洗干净了送回来给妹妹。” 林谨容淡笑着摇头:“不用,算我赔姐姐,姐姐要送回来是打我脸还是怎么地?你就是送回来我也不会要。” 范五儿口里客气着,却晓得林谨容不是说笑,这套衣裙是真不会再要了,心中由不得有几分窃喜。便开开心心地由着家里婆子和荔枝帮忙换上了,强忍着喜悦和雀跃,淡定地给林谨容行礼道谢。 林谨容一把扶住她:“还有一条腰带呢。”不看荔枝眼神,从箱子下面取出约有巴掌宽一条墨蓝色腰带来给范五儿系上,拍着手笑:“这样才是一套。” 范五儿低头一看那腰带,不由抽了一口气,腰带是普通织锦,但正前方,却用银线绣了一朵牡丹,牡丹蕊全是碎米珠子。原来这套衣服贵重是这条腰带,她下意识地觉得不妥,要取下还林谨容,却被林谨容按住,林谨容抬眼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姐姐是要和我生分么?这不是真珠子,这银线也不是真,只是看着好看而已。” 范五儿拿不准,回头看着自家婆子,那婆子眯了眼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又不好凑近了去瞧,便赔笑道:“林姑娘,这衣服太贵重……” “当真不是什么值钱。否则以我这个年龄,就算是长辈宠得过分,也不敢随便拿了送人。”林谨容笑着:“姐姐要实是觉得不好,那就回去后再还我腰带吧。我娘才说了,让我给你挑一套好看衣裙,今日就用了好么?不要害我被我娘骂啦。”递了镜子过去:“姐姐看,多好看?” 范五儿委实是爱极了这套衣裙,比她从前穿用所有衣裙都要来得精致,要命是,她突然发现,这个颜色,比其他所有颜色都衬托她容色。穿上这套衣裙后,她觉得自己看上去也不比高贵嫡女们差,这衣裙给了她一种从未有过自信和喜悦。她挣扎着,犹豫地点了点头。 林谨容喜悦地打量着范五儿。范五儿个头本就没有她高,这套衣裙做时候又是故意放大了些,穿范五儿身上其实显得有些大了,但范五儿果然是很适合这颜色。 范家那婆子见衣裳换好了,问荔枝要了个包袱皮将范五儿换下衣裙装好,催着范五儿往前头去。林谨容也不耽搁,热情地将范五儿送回了戏楼。 范五儿窃喜着,害羞着,有些忐忑地上前去给陶氏道谢,范太太目光落范五儿衣裙上,又落那腰带上,诧异地看了看林谨容,又抬眼去看那婆子,那婆子贴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范太太也就不当回事,继续和陶氏说话。 陶氏却不同了,眼神随时范五儿身上来回扫荡,又探询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无可奈何地朝她一笑,委屈地轻轻摇了摇头。陶氏便使龚妈妈来问,林谨容小声道:“她挑,说了是借,我有什么办法?” 借?拿去了还能再要回来?自己和几个儿女都根本不穿旁人穿过衫子,这衣服相当于便宜范五儿了。陶氏心里顿时一大个疙瘩,酸溜溜,好比自家孩子贵好玩具给旁家人给抢去了,由不得嫌弃这范五儿太没眼色,随便挑一套差不多也就算了,怎么能这样呢?眼皮子真浅。出门不带衣服,又挑人家贵重衣服穿,是穷怕了吧?这样子将来进了门还得了? ——*——*—— s,这还是上月粉红72 </br> 第109章 换得 范五儿回了座,孙太太眼睛范五儿衣服上来回看了一遍,突然抿唇讽刺一笑,将帕子擦了擦口,看了孙红鲤一眼,姑嫂二人起身去与吴氏告别。isen<b>// 看章节//</b> “时辰尚早,正席未开,再玩一会子,吃过饭再走罢?”吴氏很惋惜,她看来,孙家怎么都比范家好。范家饶是范太太手段下不曾出过什么乱子和丑闻,但内宅绝对干净不了,乱七八糟地方出来人,心思能少得了么?陶氏那个性子,禁得住几次算计?可这选儿媳妇犹如选自己穿衣服一样,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实劝不来。 孙太太淡淡地道:“谢您好意了,我家里还有事情等我回去处理呢。”她怨不得吴氏让小姑以这样方式给人相看,毕竟孙红鲤情况特殊,若是真正上门相看却看不中,被压惊了,传出去就不利。 孙红鲤低着头不说话,脸上却是忍不住地露出了几分委屈。本来已经出于无奈自降身份,若是范五儿当真出类拔萃,她也不说了,可分明是这样一个人,这样一家人……被这样人给比下去,由不得她不委屈。旁人不知道,她心里却知道,再坐下去都觉得那张脸火辣辣疼。 吴氏见留不住,心想反正也没说破,还有转圜余地,不如趁早放人,省得到了后头又出什么事,把人给彻底得罪了,那才是不妥当。于是抱歉地起身送客,亲自把人给送到了楼梯口,歉意表现得十足。 孙太太心里郁气总算是略略去了些儿,下了楼,回过头去看着戏楼低声骂道:“呸!还以为就算是庶子,陶家女儿也不至于失了体统到什么地步,今日看着却是个目光短浅,你该庆幸你没被看中,她那个女儿也不是个善茬。”说着心里又烦躁起来。这小姑到了年龄总也不能出嫁,耽搁着下头小叔也不能议亲,又不是家贫没奈何,偏偏这样尴尬,旁人还不知要怎么说她难听话呢。 孙红鲤红了眼圈,勉强笑道:“嫂嫂,都是我拖累了你。” 孙太太脸板着,没好气地道:“运气不好怪得谁。” 林谨容远远立窗边,目送着孙家姑嫂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她不知孙红鲤真正性格怎样,但起码这姑嫂二人不缺钱,也懂得廉耻,这就比范五儿好许多。哪怕就是去了天天和陶氏置气,一个看不顺眼一个呢,也比家里藏着个贼,经常背里下暗手让人放心。<b>// 看章节//</b> 陶凤翔靠过来,扶住她肩头小声道:“老实交代,你都干什么好事了?” 林谨容眨了眨眼:“你都看见啊。我弄脏了她衣服,然后我就赔了她一套。”那套衣服就算是给范五儿压惊吧。 陶凤翔斜瞟着她:“你好老实啊……平日里看不出来,真正蔫坏。” 林谨容不承认:“话不好乱说,我还要怎样做得好呀。” 话音未落,腰间软肉就被陶凤翔狠狠捏住,陶凤翔咬着牙低声威胁:“叫你装!你也只好暂时哄骗一下姑母,范五儿不识货你也不识货?你要不拿出来给她挑,她会挑得着那个?只可惜,孙家姐姐还是走了。” 林谨容也就不再装下去,无奈叹气:“那我又能有什么办法?我又做不得主。” 陶凤翔奇怪道:“说来,你为何这样讨厌范五儿?” 林谨容毫不犹豫地道:“我觉得她忒小家子气,很阴险,很会装。你看范太太那么厉害,笑里藏刀,她能不学会?你觉得我娘应付得来么?那岂不是家无宁日了?”这话虽是她随口说来,却也不曾冤枉了范五儿。 “妹妹,这会儿看着真正阴险人是你,不动声色就黑了人一把。”陶凤翔叹了口气:“罢了,有些人见第一眼就不喜欢,我也不喜欢范五儿,总觉得她那双眼睛贼亮贼亮,藏睫毛下转来转去,和老鼠似。” 那本来就是一只老鼠,林谨容总算是找到了知音,因见范太太还同陶氏不停说话,陶氏至少还愿意应付着,便凑陶凤翔耳边道:“不知范家前面嫁出去庶出女儿妆奁可丰厚?”陶氏看重儿媳好不好拿捏,但林三老爷绝对看重长媳妆奁是否丰厚。若是陶氏要非得定下范五儿,少不得要请林三老爷来阻止。 陶凤翔笑道:“范太太出了名不吃亏。”一般女方妆奁都要比男方聘财高,但范太太这里却根本没有这回事,儿子娶亲要求女方多给妆奁,女儿出嫁却是来多少送多少,当然嫡女除外。但也没人能说得起范太太,范老爷生了那么多女儿,能像像样样地打发出门去就算对得起人了。 林谨容哂笑,范家庶女们只怕都是如同范五儿一样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罢。家被嫡母算计,把真换成假,出去就算计别人,把假换成真。正想着,忽听得楼上楼下一片安静。 二人回头,只见对面戏台上伎人团团作揖:“陶大老爷和太太赏了小人脸,小人不胜感激,为了博恩主一笑,小要变个戏法儿给众位贵客看,若是变得好,众位贵客就赏个好,若是变得不好……”那人抬眼望天,问天上:“会变得不好么?” 一个少女清脆俏皮地道:“不会啦!”声音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众人四处看去,竟找不到人。 那伎人对着众人笑:“天上仙女儿说不会。今儿陶太太寿辰,待我问她能不能送我两个蟠桃给太太贺寿?” 却听先前那女声犹豫着道:“好是好,但王母蟠桃怎能随便送人,你们座里有个下凡文曲星,王母喜欢他写字儿,让他写个字来换罢。” 那伎人便为难了:“大姐,你这不是为难小人么?这满眼富贵,小人眼,怎知谁是文曲星?” 那女声道:“你真笨呀!太明府解元不是么?” 那伎人眨了眨眼,大叫道:“是啊,我果然笨!”然后对着吴襄躬身行礼:“请文曲星给小写个字儿呗,不然这戏法儿没法子变下去了。” 众人一阵大笑,把吴襄推了出去,吴襄也不推辞,笑着对众人团团作揖:“这是故意拿小生来逗大伙儿乐和呢,罢了,腆着脸写一个孝敬姑母,献丑了!”意气风发地洒金红纸上挥笔写下一个“寿”字,仰头望着天上道:“天上仙女姐姐,你看这个寿字可换得你蟠桃?” 只听那女声笑道:“换得,换得!” 众人哄堂大笑,吴氏眼睛都笑弯了,带着几分骄傲骂道:“不知谁出馊主意,竟然把这孩子捧成这个样子!” 众妇人便笑道:“平洲有名神童,不是文曲星下凡是什么?您有这样侄儿,真是福气。” 那伎人将那寿字高高举起给众人看,众人都赞好,吴襄微笑着,迈着四方步稳稳下了戏台,颀长身材配着雪青色衫子,一举一动自信而风流。 陶凤翔欣赏地看着他,忍不住和林谨容咬耳朵:“看看他那狂样儿!” 林谨容微笑不语。吴襄是有狂资本,这种狂,并不是故意为之,而是一种自然而然流露。就算是原来异想天开被证明是异想天开,也不阻碍她欣赏吴襄才情,平洲第一才子,吴襄当得起。 一片催促声中,那伎人将吴襄那个寿字望天一抛,高声叫道:“仙女大姐,你接好了。” 那寿字莫名不见同时,女声清脆地应了一声:“蟠桃来也!接着!” 那伎人上蹿下跳地满台子奔跑一回,也不知怎么变,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红绸,露出两个碗口大寿桃。“太太长命百岁!”那伎人吆喝一声,含笑单膝跪台上向着吴氏献寿。 众人齐齐爆发出一阵叫好声,陶舜钦中气十足声音从楼下传来:“赏!重赏!”气氛到此进入了**。 有人去把寿桃端上来,经由宋妈妈亲自端到吴氏面前,众妇人纷纷上前去看,但见那寿桃是真鲜桃子,个头儿比寻常桃子大得许多,粉嫩嫩,还散发着桃香味儿,便纷纷称赞,猜那伎人是怎么变出来,又问吴氏这伎人是从哪里请来,有孩子甚至喊着要求再变一次。 “也不知他们是从哪里请来人,我事先都不知道。”吴氏眼睛微微有些湿润,轻轻抚摸那两只桃子,笑道:“赏,重赏!” 宋妈妈便走过去,大声喊道:“太太赏!重赏!” 林谨容回头看着吴氏,心里一阵翻江倒海。吴氏无疑是她所见过幸福女人,没有之一。眼角扫过陶氏,但见陶氏痴痴地看着那个桃子,眼神黯淡。再看场中其他妇人,脸上或多或少都有几分心事痕迹。 陶凤翔低声道:“我爹待我娘真是太好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飞起一层薄红,抬眼看着窗外树,就发起了呆,小儿女情态毕露。 林谨容由不得想,真心未必换得真心,这一生,她再不会犯傻,谁也别想再欺负她,拿捏她。 ——*——*——*—— 那伎人上蹿下跳,满场子奔跑,也不知怎么变,突地就捧出一个漆盘来,揭去漆盘上红绸,但见漆盘上摆着元宵数碗,有八宝,豆沙,桂,芝麻,想要啥都应有有……那伎人吆喝一声——“吃元宵咯!各位书友团团圆圆!” 祝大家元宵乐!昨天是三,表忘记看哦,今天照旧有加,求粉红。 </br> 第110章 嫌弃 天色渐黑,客人渐渐散去,送走后一名女客,吴氏由两个女儿扶了回房,明明疲倦不堪,偏来还兴致极高,热烈地和陶氏讨论:“也不知那女子藏哪里?听下人讲,他们就不曾见那伎人领了女子进来,也不见带出去……” 陶氏还未回答,就听吴襄门外笑道:“姑母您有所不知,是腹语!”紧接着,陶凤举牵着林慎之,吴襄与陆缄一道走了进来。<b></b> 吴襄笑嘻嘻地挨着吴氏坐了,继续道:“我们太明府见过。那女声就是那男子发出来……” 此时还尚未有人到清州、平洲表演过腹语,众人纷纷称奇,林谨容好奇地问吴襄:“腹语?可真是从肚子里发出来?” 吴襄摸摸头:“不知道,事后问了那伎人,许他许多钱也不肯说。lanhen” 陶凤卿便笑道:“人家吃饭家伙,自然千金不卖。也只有你们闲得慌,才会去浪费这个力气。” 林慎之百思不得其解:“肚子里怎么能发出声音呢?难不成里面还藏着一张嘴?” 陶凤举便笑话他:“别个肚子里会不会发出声音我不知晓,小七弟你倒是一定能。”鼓着腮帮子发出“叽咕,叽咕”类似肚子鸣叫几声响,气得林慎之涨红了脸追着他打,众人纷纷笑起来。 吴襄看了看一旁坐着默然无语陆缄,清了清嗓子,道:“姑母,陆缄适才外说他要回平洲了呢,我劝他跟我们一道他都不肯……”言下之意是要吴氏帮着留一留陆缄。 吴氏曾听陶舜钦提过陆缄清州此行目,见他不等事情有个眉目就要走,不由讶异道:“既然来了就多留几日,这两日太忙没有来得及好好招待你,明日我让凤棠领你们去四处走走?和你舅舅、舅母一起走嘛。” 林慎之和陶凤举纷纷上前去拉着陆缄劝,林慎之甚至邀他:“二表哥你可以跟我一起住。” 陆缄闻言,含笑轻轻抚了抚他头顶,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陶氏却不想要陆缄跟着一起走。俗话说得好,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这陆缄要真跟着自己一家子回了平洲,谁知道林玉珍又会发什么疯,说不定诱拐之类疯话都要说出来了,那岂不是白白给恶心死?可是此情此景,她怎么都得有所表示,犹豫了一下,便也劝道:“和我们一起走,路上也有个照应。<b></br> 第111章 生怨 第111章生怨 吴氏庆生宴才一过,陶舜钦就开始了大动作,与陶凤棠一道早出晚归,弄得林谨容想从他们那里打听消息也打听不到,只得拜托陶凤翔,陶凤翔觑了空逮着了人,陶凤棠却只是笑:“小丫头好奇心太强,不该问别问。”此外就一句多话都没有。再问这二人长随,又都是些锯了嘴闷葫芦,什么都问不出来,逼得急了便嚷嚷着要去找老爷、少爷,吓得陶凤翔落荒而逃。 倒是吴襄一语中:“约莫是跟着我一样,沾了阿容光,赚了点零钱,手里方便了些,所以才要谢吧。” 陶凤翔立刻来了精神:“真?” “假。我猜。”吴襄笑得如同狐狸一般:“虽然他不肯说,假正经,但我猜得着。要游山玩水要散心不会去名山大川?偏要跑到这种地方来?他那种境地,呵呵……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啦。” 陶凤翔仔细想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忙跑去和林谨容交差,眼看着林谨容脸色越来越阴沉,几乎拧得下水来,便使劲拍她一下:“生什么闲气!多都给人家挣去了,还差这么点?你们就要走了,有那空闲生气,不如陪我说说悄悄话。下次见面不知是何时了呢。” 难道是因为她把盐碱地买了,所以陆缄要以另一个方式赚钱补贴陆家三房?林谨容心情好不起来,郁闷得想挠墙,有气无力地道:“你说吧,我听着。” 陶凤翔本能地觉得她和陆缄之间绝对没有她和自己说那么简单,几番想问,话到嘴边,看到林谨容那阴郁闷燥样子又生生咽了下去。 却说陶家父子都忙,没人陪林三老爷玩,林三老爷闲得皮子发痒,幻想着此番买卖粮食赚了钱,他家会越来越有地位,越来越受人尊敬,心情大好,便去关心过问林亦之婚事进行得如何了:“范家姑娘怎么样?该定就定下来罢,把钗插了……” “那家人不行。”陶氏把范五儿表现说了一遍,重重地道:“光吃不吐也就罢了,紧要是人品!这种人进了门,迟早要败坏家风,到时候又要把账算我头上。” 妆奁薄,人品差,确要不得。林三老爷虽然觉得陶氏算账那话难听,却也没忘记临行前黄姨娘被窝里哀求,便皱眉道:“那该怎么办?还有什么合适人家就赶紧一并看了罢!你记着,好是人品好,家世好,还要妆奁丰厚!” 陶氏不由暗恼,林亦之那个怂货还想要什么都好?还以为什么人都由着他挑?他以为他是皇子吧?当下便讥讽道:“什么都要好,那可真难。<b>// 看章节//</b>” 林三老爷理所当然地道:“你做不来不会找你嫂嫂?她做必然没有错。” 陶氏已然被吴氏说动,对孙红鲤有些动心,也就忍气和他吹风:“孙家姑娘妆奁丰厚,虽说父母早亡,却也不是一出生就没了,人品教养都不错,大度,大两岁让得人……” 林三老爷立刻摇手:“不行,不行!没人要我们要?丧妇长女不娶,无教戒也,能好到哪里去?传出去人家还不知要怎么说你呢,你也不怕人家说闲话?”由来就有几分怀疑陶氏,觉得她这是不想要林亦之好意思里面。 就是没人要配林亦之也绰绰有余!不是她生养,她还得负责到底?好了没人念她好,不好就是她错。明明是好心,却要被当做驴肝肺,陶氏性子上来,一甩帕子别过脸冷笑着道:“老爷这话说得,难道是我早前就谋算了故意要寻这么个人配他?还不是来了打听了才知道实情,见着了人觉得真不错才和你商量。人品好,家世好,妆奁丰厚,样样都好能轮得到他?也不看看自个儿是什么身份!人家姑娘要不是运气不好,守孝把年龄耽搁了,他是想也别想!疑心生暗鬼,做得再仔细也禁不住人挑毛眼!再好我也找不到了,老爷有法子就请自便吧。” “就算是庶子!”林三老爷本来也知样样都好不太可能,无非就是希望好一点罢了,毕竟长子长媳,那是很重要,可看到陶氏那傲慢刻薄样儿由来一股邪火冒起来,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大声道:“难道你这个做嫡母力为庶子找门好亲事就不该么?你若是平日就做得好,谁会疑你?” 陶氏连话都懒得说了,就冷冷地看着林三老爷轻蔑地笑。她派去平洲让林家买卖粮食管事已经出发,若是赚了钱,全家老小都沾了光,就算是林老太爷见了她也该给个笑脸,她怕他?挑肥拣瘦,真当她是无怨无悔伺候他全家老小老妈子?什么都理所当然? 好好儿地怎么又吵起来了?龚妈妈见势头不好,忙退出外间假意道:“宋妈妈,你有什么事儿?我们太太和老爷正商量事儿呢。” 林三老爷这才想起自己是大舅哥家里,忙又坐下去,将袖子搧着降温,按捺住怒火压低了声音道:“反正这个不成!我不同意!再看看!” 她急什么呀,陶氏轻飘飘地道:“行,回去又再说,请老太太做主吧。”于是高声叫龚妈妈:“龚妈妈,你去同舅太太说,不用去和孙家说了!也别操心了,我们家五少爷那是要尚公主。” “你……”林三老爷气得够呛,指着陶氏道:“陶采苓,你不要太过分了。凡事都要老太太做主,你这个嫡母是拿来做什么用?你有娘家撑腰是不是?好,你凶着!有你求我时候!这事儿还真不要你管了!”一甩袖子走了。 龚妈妈忙上前去劝,林三老爷理也不理,只嚷嚷道:“让四姑娘七少爷收拾东西马上回平洲!不走就永远都别回来了!” 陶氏惊得站起来,以往林三老爷也不是没这么威胁过她,眼神却没有哪一次如同这番来得阴狠,也不曾当着她娘家人这样凶蛮过,她隐隐有些后悔,却拉不下脸来。 这太太吧,让人怎么说好?这可是大事儿,只要能达到目,忍忍又怎样?她自己早前不是也不肯么?老爷一时不肯又有什么奇怪?一次不肯还有二次,见了人,让人劝劝他,兴许就转过来了。赌这口气可好,这事儿是彻底黄了。龚妈妈叹了口气,只得厚着脸去寻吴氏转圜。 本来想着范、孙这两家人相比较,孙家姑娘真不错,也确不是那种没教养,样样都合适,才会劝几句,哪成想竟会闹成这样子?吴氏自己也觉得十分无趣,长叹一声,只得又去寻林三老爷,好话说,强调陶氏没坏心,自责都是怪她多嘴,才会惹得他们夫妻不和,若他们夫妻因此生分,她死了也没脸去见地下陶家老太爷老太太,又答应劝陶氏,另外设法给林亦之挑一门好亲事,好歹劝得林三老爷等陶舜钦回来又再说。 晚上陶舜钦回来,拉着林三老爷喝了半宿酒,怨陶氏不会说话,向林三老爷赔礼,极力邀他多玩两日,林三老爷这才觉得面子回来了,虽不再提马上就走话,暗里却是越来越厌恶陶氏,一门心思地就专想着要寻个机会好好灭灭陶氏威风不提。 陶氏见林三老爷不再提要走话,以为劝好了,也就放了心,安安心心等着林世全回来,还等着看香药事情进行得如何。 林谨容得知父母又闹不和消息,心里一阵发苦,暗道自己还是太天真,却又颇为无奈。事情确是她干预下悄然发生了变化,但身边人也事情变化同时悄然发生变化,如同陶氏脾气一样,他们不受她控制,她只能预防,多时候还是防不胜防。冥冥中总有一只手,她以为一切都顺利时候又猝不及防地狠狠给她来上那么一下。 真是很难,很难……林谨容抱着双臂窗前默然立了许久,方才轻轻扯开一个笑容,不管怎样,目前她和亲人境遇是比从前好了很多不是么?她要和它争到底。 又过得几日,果然如同陶舜钦所料,林家悄无声息,吴、陆两家则直接派了吴襄长兄、陆家二老爷亲自赶到平洲,和陶舜钦见面达成协议后就其所能地各自捞钱。而此时,陶舜钦已经赶了先手,雷厉风行地走了第一批货。 接着林世全也赶了回来,不过七八天功夫,他黑瘦了一大圈,与他同行还有铁槐两个儿子和十来个强壮庄户。他顾不上吃饭喝水,先去见陶氏,把钱财和林谨音信双手奉上:“早前一直帮铁管事做事,他脸太熟,好多地方不便出面,怕走了消息,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本来可以早点到,但带着这么多东西不敢不谨慎,晚上不敢赶路,要拣人多时候走,又要遮掩……”又说来前林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已经出面开始收粮。 这差事办得很好,陶氏满意之极,当场就赞道:“阿全好孩子,去吃饭。以后你就跟着我哥哥留这边好好学学本事罢!不要让我失望。” 林世全又惊又喜,抬眼看向林谨容。林谨容轻轻颔首,微微一笑,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x——x—— 过节不好一点就是,烟爆竹实太吵啦……吵得我心烦意乱啊。今天还是有加,但很抱歉,还是不能定下具体加滴时间……不过我会量早点码出来。 </br> 第112章 倔驴 </br> 第113章 灯影 </br> 第114章 各谋 </br> 第115章 下作 </br> 第116章 逐利 </br> 第117章 保媒 </br> 第118章 自作 </br> 第119章 自受 </br> 第120章 迁怒 </br> 第121章 赌气 </br> 第122章 说开 </br> 第123章 日出 </br> 第124章 无题 </br> 第125章 看透 </br> 第126章 味道 </br> 第127章 美梦 </br> 第128章 渐变 </br> 第129章 琉璃 </br> 第130章 冬雨 第13章冬雨 看到有筒子投8张一万二zlngnet票,rz——不行啦,上着班,6千已经力了,那么,今天照旧双,只是加照旧不定。<b>// 看章节//</b>求粉红票。 ———————— 清晨,细雨沥沥,呵气成雾。 还未落树叶儿滴答滴答往下滴水,青石板路被雨水冲洗得发亮,蜿蜿蜒蜒小路头,缓缓一把普通青布大伞。伞下女子绯衣丹裙,乌云堆雪发上斜斜插了一枝鲜翠欲滴琉璃栀子钗,钗头下垂琉璃碎珠犹如一串晶莹雨滴,随着女子稳健脚步缓缓摆动,衬得女子肌肤如雪,明眸皓齿。 陆云立通往安乐堂路口处,微微眯了眼,打量着缓步朝她走来林谨容。几乎是突然之间,她这个沉默不语,总是习惯于坐角落里听人,被人问到,或者是听到感兴趣话题才会露出一丝淡淡笑容表姐已经出落成了一个十分抢眼女孩子。 陆云不自禁地悄悄拽了拽身上那套青碧色素锦衣裙,扶了扶头上那枝绯红色芍药琉璃钗,然后挺直了小腰,朝着林谨容露出一个灿烂到极致笑容四。” 看见是她,林谨容长眉轻轻挑了挑,眼里流露出几分惊讶,露出一个透了几分疏远笑容原来是云,不想你会这么早就。” 陆云自然这会儿还早,她被雨声吵得睡不着觉,很早就起了床,精心收拾了许久,天也没亮。她指了指简儿手里朱漆食盒我瞧瞧外祖母,恰好家里做了些菊饼,约莫是今年后一茬了,送给你们尝尝。” “多谢……”林谨容笑道想必你还没用早饭**不少字我让人去和厨房说一声,多送一份早饭?” 仿佛很有礼,仿佛很周到,但是陆云分明感受得到那种不意——和另外几个林家姑娘相比,林谨容对她并不是很感兴趣,也不重视。她非常认真地再次打量了林谨容一番,道谢谢四,我用过了。”压低了声音,有些突兀地笑听说舅母已经替相看人家了?” 林谨容长长眉毛弯成一个好看弧度,眼睛里露出几分笑意不呢。” 她分明是,她却说她不。<b></b>就像这头上琉璃钗子,她也分明是,长寿也说了,就是她替吴襄挑,可是她都不耐烦说,不屑于说。陆云露出一个灿烂笑容来四,我唐突问一句,我母亲舍不得我,所以才想家乡给我寻一门亲,为何三舅母要舍近求远,托姑奶奶太明府给你相看?难道她不疼你?平洲、清州这些相熟人家中,就没有合适吗?离家那么远,你也肯?” 亲戚之间果然就没有秘密,既然已经了,也就不必再刻意藏着掩着,林谨容微微一笑也许她想多个热闹去处罢。现说这些还早,没影子事儿。” “开玩笑啦。”陆云呵呵一笑谁不太明府富庶,日子好过,才子也多?三舅母也是疼你。”突如其来地转变了话题我有时候总会有一种觉,觉着四好像是不太喜欢我?” 林谨容回眸看着她,认真地解释没有事,你怎会有这样觉?” 表情很认真,是认真解释,但是没有惊讶,确是不喜欢,果然是不喜欢。陆云垂下眼帘,声音平板平济寺事情,我很难过……” 林谨容虽诧异于她竟会主动和提起这事儿,还是安慰道会。” 陆云执着地看着她真会?” 林谨容再次重复会。” 陆云抬眼看着浅灰色天空,低声道你真觉得太明府好?” 她今早表现得太奇怪,林谨容被弄得莫名不安阿云,你有话就直截了当地说吧,我没有你们聪明,猜不。” 陆云收回目光,笑道没有。四也莫要说不聪明,有人夸赞你才气天成,沉稳内敛,这样气度,不是想学就能学到。长辈们都很喜欢你呢。” 她真没看出来哪几个长辈有多喜欢她。林谨容忍不住自嘲一笑才气天成?非是因为笨,专心专意只想做好一件事,所以心里眼里就只有那件事而已。” 陆云上前紧紧抱住她胳膊四姐不要自谦,不然真叫我地自容了。刚才不知怎地,我就是突然想和你说说心里话,你没有嫌我烦**不少字” “没有。”林谨容轻轻抬了抬胳膊,陆云也就收回手。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半路上又遇到了双胞胎,林七欢喜地随意将袖子挡住了雨丝,跑到陆云伞下抱住她手臂阿云,你怎会这个时辰来?好久不见,怪想你。” 陆云报以同样甜美欢喜笑容我这不是来了么?” “咦,你今天打扮得真好看。用了胭脂**不少字好看,香味儿也好……”林七叽叽喳喳地拉着陆云说个不休。 “你们慢慢来,我先往前头去。”林谨容朝候一旁矜持微笑林六轻轻点了点头,带着荔枝独自往前头去了。 陆云注视着她背影,巧笑嫣然问林七你不觉得四今日才是真正好看么?” 林七回头看了一眼,笑道很少见她穿这样艳色衣裙,不过也真好看。阿云,你今日可是有事?” 陆云道给外祖母请安,送几个菊饼给你们尝,二舅母呢?”又打趣一旁矜持林六几天不见,六就和变了个人似,这么端庄矜持,可是不欢迎我?” 林六这才上前,微笑道以为你要过几日才会和姑母一起来。我母亲就后面,要不要等一等?”罗氏昨日去寻林玉珍事情她是,陆云这么早就出现,由不得她不上心。 陆云笑道好啊,那就等一等。” 少倾,罗氏果然赶了上来,笑道阿云这么早呢。” 陆云笑着行了礼,小声道母亲特意让我和二舅母说,粮食事情已经说好,我二叔父不日就要出发,您直接派人去寻他就行,他自会安排妥当。她这几日太忙,就不了。” 罗氏顿时笑成一朵让她费心了,她忙,我也就不去给她添麻烦了,阿云替我多谢她。”顿了顿,左右张望两眼,试探道想必不太容易?是寻你祖父说情**不少字有没有为难?”陆家情形她也,林玉珍是不会轻易和二房开口,那就只有求老太爷,如果要提林六事情,也就是佳时机,不可能不提。 陆云娇俏一笑二舅母太客气,确是找我祖父说,但没有丝毫为难,我母亲才一说,他老人家就答应了。” “那……”罗氏非常想问陆云,林玉珍是否向陆老太爷提起林六事情了,陆老太爷又是个说法,却不太好直截了当地说明,正踌躇间,只见陆云疑惑地道二舅母是否还有其他事?” 罗氏忙挤出一个笑来没有。好孩子,你母亲还生不生我气?” 陆云眼里闪过一丝阴霾,随即甜甜地笑了没有,二舅母您放心,我母亲就是脾气不太好,其实气性不长,不然也不会让我一大早就来和二舅母报喜。” “那就好。”罗氏仔细观察,但见一路行去,陆云待林六和林七还和从前一样亲热,甚至亲热胜从前,一颗心就真放了下来。应该是碍了。 几人进了安乐堂,只见周氏、陶氏、林五等人早就到了,林老太正拉着林谨音手,看见陆云,疼惜地朝她伸手好孩子,难为你一大早雨淋淋地来瞧我,和我坐。” 陆云也就笑嘻嘻地挨。林老太拉着她问长问短,几番想安慰她,但当着孙女等人又不好明说。周氏便和陶氏使眼色,众人起身告辞,只留陆云和林老太。 见没了外人,林老太方将陆云搂入怀中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陆云使劲眨了眨眼睛,轻轻推推林老太外祖母莫要替孙女儿伤心,孙女儿根本没放心上。倒是我母亲有些想不开,下次外祖母若是见了我母亲,还请您多劝劝她。” 林老太忍不住赞道多好孩子,吴家那是有眼珠。” 陆云沉默片刻,笑道外祖母,我们不提这事儿了好么?我陪您坐坐,就要了。” 林老太岂有不应之理?祖孙二人就说起一些关紧要闲话来,直到走时,陆云也不曾提起陆老太爷打算。 却说周氏等人出了安乐堂,因见罗氏春风满面,周氏忍不住笑问二弟妹可是遇到了好事?说来也让我们跟着高兴高兴?” 罗氏带了几分得意道是有好事儿,但我不和你们说。” “啧……看你这得意样儿。”周氏笑着,暗里捏了陶氏一把,见罗氏领着双胞胎欢地走远了,方低声道多半是昨日跑出去和姑太太讨饶求情成功了。还不知如何低声下气呢。” 陶氏微微一笑为了儿女总是值得。” 周氏悻悻地道也只见她了,没事找事儿。上蹿下跳,偏偏运气还那么好。” 林谨容一旁听着,若有所思。 </br> 第131章 错乱 </br> 第132章 软硬 </br> 第133章 蝴蝶 </br> 第134章 存在 </br> 第135章 青影 </br> 第136章 条件 </br> 137章 桂圆 </br> 第138章 大吉 </br> 第139章 离别 </br> 第140章 花朝(一) </br> 第141章 花朝(二) </br> 第142章 放心 </br> 第143章 暖色 </br> 第144章 预备 </br> 第145章 决心 </br> 第146章 选择 </br> 第147章 忠告 </br> 第148章 福气 </br> 第149章 菊楼 </br> 第150章 婚期 </br> 第151章 绸缪 </br> 第152章 微风 </br> 第153章 论亲 门开一霎那,林谨容听见身后陆缄低声说了一句什么,但她没有听清楚,因为迎接她是书房里阴冷气息、林老太爷勃然怒火和呼啸着朝她砸来一块不知是什么东西东西。 林谨容当然不会傻到和从前一眼憨痴痴地任由那东西砸上她,她镇定自若、灵巧地躲开,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地当着陆缄面把门关上。 “这就是你要我后悔事?”林老太爷气得白胡子下端都撅了起来,干皱老脸上,两条深刻法令纹如同沟壑,一双老眼犀利森寒地盯着林谨容,仿佛想把她拆骨入腹,“你是蠢货吗!到了现你还看不清楚事实吗?” “您说得对,我是蠢货吗?到了现我还看不清楚事实吗?”她不是没有经过事孩子,他随便一发火就能把她给吓懵。无欲则刚,她无所求,他却放不下,林谨容冷静地看着林老太爷,看他又耍什么把戏。 林老太爷被她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死死瞪着她。林谨容半垂着眸子,脸上没有挑衅,却也没有害怕,只有陈述事实坦然。 门被人外面轻轻敲了几下。 屋子里两人都站着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敲门人不死心地又敲了两下,用力比刚才重。 “咳!”林老太爷咳嗽了一声,怒火降了下来,挪开眼神,冷冷地道:“你可知道坏后果会是怎样?” 敲门声停止了。 无非就是陆家退亲而已,再然后,被退了亲她,可能嫁不掉,可能嫁得不好,但却不定活不下去或是活不好。这个问题,林老太爷比她清楚,林谨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林老太爷背着手来回走了两圈,见她始终沉默不语,只得忍着气道:“如果你不懂,我来告诉你!没有谁愿意自家未婚妻被一群市井无赖成日挂嘴边,无端揣测,所以遇到这种事人,我就没见过几个有好结果。”他停了停,走到林谨容面前俯瞰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应该记得是林家庇护了你,也应该记住陆家情。你要学会感恩。” “我都记得。”林谨容撇开头,看着青砖石地上斑驳光影,原来陆缄不是来退婚表示不满,是来表示大度悲悯。6zz<b>// 看章节//</b>而林老太爷果然是耍把戏。先给她添个罪名,摆出一副不得了凶样来吓她,想把她吓软吓趴下,好苦苦哀求,然后再以悲悯大度姿态来救赎她,以博得她感激和服从。一旦成功,从此以后,林家将会有一个对娘家感激涕零好女儿,陆家将会有一个涕零感激好媳妇。这套把戏她没玩过,但她懂得。她不会因此被吓到,也不会因此感激涕零,她只是记得。 林老太爷狠狠地盯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却只看到她下垂睫毛和挺直背脊。他无奈而不可闻地低低叹了口气:“为何会传出这样流言?”仿佛是问林谨容,又仿佛是问他自己。 “也许,有人看不得我好,看不得我母亲妆奁越来越丰厚罢。也许,有人觉得应该给我点警告,让我知道厉害。还也许……谁说得清楚呢。”说这话时候,林谨容语气里带了点淡淡讥诮。 “放肆!”林谨容后面那句话彻底激怒了林老太爷,与她一进门之时那种故意做出怒意不同,他声音不大,语气却极为阴凉:“你以为什么?”他带着血丝,有些昏黄眼睛睁得老大:“林家是我,你们也都是我……”林家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他触摸过,他们都是他子子孙孙,一丝一毫,都和他戚戚相关,他容忍不得任何可能会影响林家声誉和存事情发生。 林谨容声音软了下来:“您误会了。这一点,我还懂得。”林老太爷真是误会了,她怀疑谁也不会怀疑他。 林老太爷有些疲倦地朝她摆摆手:“这事儿我自有主意,你无需理会,从明日开始,你就不要再管外面闲事了,和你母亲把该梳理梳理清楚,安心备嫁。唯今之计,只有早点让你出门,才能把外面闲话压下去。”一场盛大光鲜婚礼,将把所有不利流言统统压制下去,运作得当,转过来就是一件好事。 林谨容抿紧了唇,原地站了一会儿,沉默地行礼告退。人才走到门边,又听林老太爷道:“我知道你一直都怨恨我,但你永远都不要忘记,是林家给了你一切。为什么会发生这样事,你也自己好好想想,没有谁能护得住谁一辈子。” “我知道,也一直都记得。”死亡,已经足够让她记住,没有谁能护住谁一辈子,不要指望老天爷,也不要指望别人悲悯和正义,要指望自己,依靠自己,要做向别人伸出手那个人,而非等着别人伸手援救那个人。 林谨容用力拉开了门。暖暖阳光伴随着清凉微风一下子就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她眯眼站了一会儿,觉着身上阴冷都被驱散了,方才看向站廊下陆缄,陆缄身上白苎襕衫阳光下亮得有些晃眼睛。 林谨容微微眯了眼,走下如意垛,站离陆缄五步远地方,想说点什么,偏来一句话也没有。 晒了这么久,也不见陆缄有任何改变,皮肤照旧白净,眼睛照旧黑。他跨前两步,沉默而安静地直视着林谨容眼睛,从林谨容深褐色瞳仁里面看到一个小小人影,他望着那个小小人,那个小小人也沉默地望着他。 不知道是谁,轻轻地开或者是关了一下窗子,窗扉发出一声很低却又十分清晰微响。 陆缄看着林谨容,清晰而缓慢地道:“媒人会上门请期。我走了。”不等林谨容回答,他迅速转身,沉稳有力,腰背笔直地朝着外头走去。 林谨容站听涛居院子里,抬眼看着四周阳光下闪着墨绿光泽,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着松树,轻轻搓了搓被风吹得有些发僵手,喊站一旁荔枝:“走吧。” 荔枝碎步跟上,忍了忍,低声道:“姑娘,您进门时候,可听见表少爷和您说话了?” 林谨容道:“没听清楚。”也不打算问。 荔枝却忍不住要说:“他让您别怕。我们外面听见老太爷砸东西,发脾气,您顶撞老太爷。他就上前去敲门,一直等门口,可是您出来后一句话也不和他说。姑娘,您这样实是有些不好。” 岂止是有些不好,他们看来简直就是不懂得好歹。林谨容道:“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他应该也不高兴,大家心里都不高兴,何必强装。” 荔枝垂下头郁闷地踢了踢道旁小石子,然后挺直腰背,摆出一副盛气凌人,我怕谁样子来:“总之都是那些坏人背后捣鬼。太坏了。” 林谨容赞同地点头:“确是太坏了。” 今天院子里闲逛婆子丫头仿佛比平日里多了两三倍,每个人看到林谨容镇定自若表情,不紧不慢步伐和荔枝凶神恶煞样子,都下意识地垂下头,避让一旁。 当陆家表示安慰,并想提前请期,林老太爷已经允许消息传到和乐堂里后,陶氏自然也被林老太太放了回来。见了林谨容,自然又是儿啊肝疼了一回,又骂一歇,听荔枝说了事情经过后,少不得又觉着陆缄真是好:“特意穿了那衣服来,然后故意骑马,走大门,见了人也全当没有事儿似笑,你大伯母也和我说他真是好,你是没看到你二伯母样子,眼睛都红了。” 林谨容等陶氏发泄完毕,见她累了,方道:“娘,祖父这些日子都不许我管铺子事了,我想正日子大概不会太久,该理清一下了。两个铺子,你觉着哪个好?留一个下来给小七弟。” 陶氏一怔,随即道:“不都是你么?这回妆奁单子里添进去就好。”虽然用是她名字,但本钱基本都是林谨容,她后来投了钱后就一直跟着分红利,已经很内疚,可没有再把女儿辛苦挣下钱财昧心占了道理。 林谨容微微一笑:“不,不要七弟不好过,也不要有人说您半句不是。我看,您就留杂货铺子吧。那个有大表哥送货过来,又有铁二牛看着,操不了多少心。有事时候,随时可以找三哥。” 陶氏还要推辞,林谨容按住她:“不要推辞。这是您应得,您要不接着,我也不放心。” 她是早就替自己和林慎之打算好了。陶氏忍不住又流了泪,将林谨容搂入怀中:“我囡囡,娘舍不得你。” 两天后,官媒上门,经过磋商,把婚期提前了半年,定二月初十。 正日子一定下,陶氏空前地忙碌起来,她憋着一口恶气,要让那些个背后中伤林谨容,想害林谨容人好好看看。他们对林谨容做一切都不起任何作用。林谨容照旧是林家备受宠爱四姑娘,照旧是陆家高看珍惜好女子。 林老太爷默许了陶氏所作所为。 ——*——*—— 粉红6,跑步前进…… 粉红很给力,谢谢大家,继续求票。 </br> 第154章 添妆 请期之后第三天,陆家登门下聘礼。 以双羊牵车,载八樽金瓶酒,装以大银方形彩胜,盖上红绿销金酒衣;金钏、金镯、金帔坠,三金齐全;又有销金大袖、黄罗销金裙、缎红长裙、珠翠髻冠首饰若干、上等彩缎布匹、缂丝、毛料、银锭若干;上等茶、果物无数。送聘队伍浩浩荡荡地游了近半个平洲城,万众瞩目下,热热闹闹,风风光光地送进了林家大门。 林老太爷领着林三老爷,郑重其事地接过了聘礼。整个过程,无一不凸显出两家人对这桩亲事重视和小心。 于是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接下来日子里,林谨容一直都屋里绣嫁妆,极少出门,但有银钱交涉,只让荔枝通过陶氏送口信给林世全,甚至过年时候都没有能与林世全见面。所幸,这时候铺子已经不需要她多操心了。 日子一滑,就进了二月。 才过了二月,陶家添妆就送到了平洲,接着,平日里与林谨容有来往几个族里姐妹就开始上门看望祝福她,并送上一些绣帕小首饰之类添妆。随着正日子临近,平洲几家大户女眷也开始登门拜访添妆恭贺。 这一日,吴家众女眷特意上门给林谨容添妆,得到林老太太和陶氏盛情款待。吴菱与林五结伴去看林谨容,少不得调笑几句,然后当着林五面递过一只锦盒:“是杨茉给你添妆。” 巴掌大小长方形锦盒,里面装着一对镶金白玉梅钗,金是足金,玉是上好羊脂白玉。林谨容只看了一眼,就急速抬起头来看着吴菱:“这太贵重了。” 她当初送杨茉那枝玉燕钗,也不过是因为那钗子本来就是杨氏。二人这几年来书信往来,不时有所馈赠,也只是些不值什么钱精致小玩意而已。前世之时,杨茉给她添妆是一对金镶珍珠耳坠,她回杨茉则是一对银镶珊瑚耳坠,都不过分,意义大于价值。就算是今世二人加强了往来,加深了感情,但去年杨茉出阁,她给添妆也只是一对珍珠香囊,虽然精致美丽,却远远值不得回这样贵重礼。无端受人贵礼,心下总是不安。 林五“哗”地叫了一声,接过去瞧:“好精致钗子。<b>// 看章节//</b>” 吴菱脸上带着故意夸张了羡慕,口气微酸地道:“是,早年我成日和她一处,也没见她待我如此上心。7k7k1臭丫头,将来要是不给我同样心意,看我见了她不撕她嘴。”递过一把卷草双狮戏球纹银背梳,噘着嘴道:“那,这是我送你梳子,明明是我精心挑选,被她一比着,倒显得我多小气似。也只有我才肯被她拉来做衬托啦,你可不许嫌不好。” 这样表情,这样语气,根本不会让人觉得她小气,反倒觉着这礼物真是好,她真可爱。林五不由掩着口笑:“这样精致做工还嫌拿不出手来,那我这个只送了一对素银钏子岂不是要羞死?” “不嫌,不嫌,只要是你们送我都不嫌。”林谨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杨茉这礼太贵重,我不好收。” 吴茉睁大了眼睛,无辜地道:“那是你们自己事啊,你自己写信和她说,我可没法子管。”言罢竟然就站起身来要走:“我要走了,省得你非得让我还她,她又让我非得给你,我可不是夹中间为难?” 林谨容抿抿唇:“她可有信来?” 吴茉摇头:“她要生产,懒得动脑子,就是让人送了这只盒子来,指明要给你做添妆。”眼珠子一转,嘻嘻一笑:“反正东西我是送到了,要不要你自己拿主意,自己写信和她说啊,我先走了。” 林谨容留不住她,只好坐回原处,拿起那对玉钗来仔细打量。看了许久,钗尾处看到几个粟米大小字,对了光细看,却是“唐家金银铺”五个字。 晚间,吴家众女眷告辞,陶氏将她们添妆送过来给林谨容,见了杨茉送钗子,也不由惊讶道:“这姑娘可真是太大方了!今日吴家这些太太奶奶们送也无非是些普通金银钗环之类东西,她倒送你这样贵重。” 林谨容手抚着那钗尾上几个小字,道:“我猜是金银铺里买,这么老远送来,我又给她退回去,也太矫情了些,不如过些日子再写信备礼给她道谢。她要生产,我厚厚备一份礼去,总不叫她吃亏。” 陶氏点头道:“正是这个道理。杨茉可比我做姑娘时还要大方呢。” 林谨容便撑着下巴笑:“娘做姑娘时候挺大方?” 陶氏脸上就露出笑意来:“是啊,那时候你外祖父母宠我得紧,我手里从不缺钱,漂亮衣裳首饰多得很,有好些我都记不得,要龚妈妈和铁妈妈才记得清楚。玩耍得好小姐妹,还有族里姐妹们中,给人添妆谁也没我大方舍得。”然后露出气愤神情来,“可是轮到我成亲时候,她们给我添妆却不好。只有两三个送东西好,她们却嫁得极远,现连音信都没了。” 林谨容见她和个小孩儿似,不由笑道:“有两三个也足够多啦。我倒是个舍不得。添妆这种事,除非是那个人,否则都是意义大于价值,对于有些人来说,送礼太重反倒是给人增加负担。” 陶氏就笑起来:“我那时节糊里糊涂,哪里有你会计算?” 母女二人笑闹一回,林谨容见桂嬷嬷等人都出去了,便转入正题:“娘,今晚就让桂圆回来吧。” 见她提起桂圆,陶氏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你是怎么打算?我原以为你是准备将她当作管事妈妈用,可你又让龚妈妈使劲压她规矩和性子。早几个月前,我说让她回来,你不要,这时候火烧眉毛你才要她回来,你到底要干嘛?” 林谨容垂眸一笑:“不干嘛,她自小跟我一起长大,我总要带她走,至于别要看她自己造化。她现挺听话,挺懂得规矩进退是不是?” 陶氏点头:“确很听话,很懂规矩,胆子小得要命。”沉默片刻,微微叹了口气:“不管怎样,你要把日子过好了。” 林谨容认真地道:“我会,一定会力把日子过好。七弟是咱们和姐姐腰杆,娘,您一定要看好他,却也不要压制得太紧。” 陶氏自是应下不提。 傍晚,桂圆夹着一个小包袱忐忑不安地回到阔别了近四年院子里。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给林谨容磕头。可那时候林谨容正沐浴,她就门边一直站了半个多时辰,等到林谨容沐浴完毕,二话不说就卷起袖子跟着豆儿一起提水洗刷澡盆。 林谨容坐照台前,从镜子里看着身后屏风上印出那条窈窕有致,职责身影,很是满意。算着活儿干得差不多了,方吩咐给她擦头发樱桃:“去让你桂圆姐姐过来。” 樱桃忙将帕子交给荔枝,跑到屏风后头去让桂圆:“桂圆姐姐,姑娘说了,这活儿让我和豆儿做就行,您过去伺候姑娘。” 桂圆怔了一怔,含忧带喜地回头看着屏风外林谨容。林谨容一身素白轻袍,倚着熏笼坐照台前,长长头发被荔枝捧怀里,用洁白布裹了,轻轻顺着生长方向吸水。二人正低声说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看到林谨容笑容如同一朵半开玉兰,美丽而优雅。 曾几何时,这样活儿都是她干,陪姑娘说笑解闷那个人也是她,可是现,隔了将近四年,她几乎以为此生都不可能再回到姑娘身边之后,突然又再回到这里,她发现她和荔枝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即便是她和荔枝一样站姑娘身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伺候姑娘才好了。 樱桃侧着脸看着发怔桂圆,也不提醒她休要发呆了,倒是豆儿心软,轻轻扯了扯桂圆袖子,无声地朝她呶了呶嘴。 近四年才好不容易回到姑娘身边,她不能再犯错了,桂圆压制住心里担忧喜悦酸涩及不适,小心翼翼地朝林谨容走过去,跪拜地,低低喊了一声:“姑娘,奴婢桂圆给您磕头,姑娘大慈大悲,奴婢没齿不忘。” 林谨容懒懒地回过头来朝她妩媚地一笑:“不要紧,晓得错改正了就好。小事儿还好,大事儿我也帮不得你。桂嬷嬷年纪大了,凡事你都要多替她着想着想才是。” 桂圆不敢看林谨容,垂着眼道:“是。”帘外桂嬷嬷一下子就热了眼眶。 二月初七,早樱桃已经开了,春寒尚且料峭。林谨容一大早就被奚氏、平氏、林五等人弄起来,嘻嘻哈哈笑闹着等陆家催妆。刚坐下不久,就见罗氏和双胞胎,以及二房两个少奶奶文氏和白氏一起进来凑热闹。 ——*——*——*—— 粉红63,第三。 进入2月倒计时,求粉红票,今晚要熬夜了,如果明早九点zlngnet出不来,请大家就缓缓,一定会有。 </br> 第155章 催妆 陶氏虽则看不惯罗氏母女三人,总怀疑她们是来搞破坏,却也不能把人给赶出去,少不得热情招待,只让人暗地里盯死了不提。<b></br> 第156章 迎娶 巳时,林谨容沐浴妆扮完毕,向家庙叩拜告别。<b></b> 未时,窗外乐声大作,阴阳克择官报吉时,念吉利诗词,催促妇登轿。林谨容被一群人簇拥到正堂前,辞别亲长。虽则这个女儿嫁得不远,陶氏还是一样哭,一样舍不得,反观林三老爷,倒是志得意满,得意洋洋,训诫之时,语调抑扬顿挫,铿锵有力。 林谨容垂眸听完,低声应下。待要起身,突然想流泪,却又觉着眼眶都是干,根本无泪可流。桂嬷嬷暗暗掐了她一把,意为她怎么也该表示哀戚舍不得父母才显得合适。林谨容沉默以对,要她干嚎那几声,她真嚎不出来。周氏见状,忙给喜婆使了个眼色,喜婆拥上,大声说着吉利话将林谨容送上了轿。 这边陆缄与林家众人行礼毕,待要转身前行,陶氏捏着帕子抢步追上,眼睛盯着他,带了些恳求地低声道:“二郎,囡囡交给你了,你要好好待她。她性子倔强,话又少,你千万千万多体谅她,有事和我说,我一定会严加管教。”话未说完,已是泪流满面。 陆缄一怔,随即收了笑容,认真而温和地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善待于她。” 陶氏还有许多话要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周氏扶住她笑劝道:“又没多远,又是亲上加亲,二郎为人你还不知道么?收了泪,莫要误了吉时。看看,讨要利市酒钱来了。” 果然那边轿夫鼓乐之人笑闹着吵成一片,不肯起步,纷纷大声讨要利市酒钱。这本是风俗,陶氏早就准备好,给封赏还厚,林三老爷乐得当众充一回富家翁,大大方方地赏了,还不起,又赏,如此重复二次之后,众人方才嬉笑着稳步起了檐子。 林谨容端坐轿之中,五味杂陈,外面喧哗吵闹鼓乐之声一时很远,虚无缥缈,一时又极近,近到吵得她两耳嗡嗡作响,心烦意乱。怎么到陆家她都不知道,觉着仿佛是一瞬,又好像过了很久。 一大群乐官,伎人及帮忙操办酒宴人拦陆家门前,拦门互道吉利戏谑之辞,求索红利市钱物。陆家迎亲者及司礼人等又有答复,互相戏谑调笑,你要我不给,不给不让进,少了不行,多了也不给,玩闹许久,笑声震天。其中当属吴襄和陆纶声音大,话多。<b></b> 好容易挨到以吴襄为首一群拦门人肯放行了,阴阳克择官又手执斗,念着咒祝词句,将谷豆钱果等物望门而撒,早就等一旁孩童们嘻笑着一拥而上,争相拾取。 俄尔,洒完谷豆,铺设青毡席,请人下轿。春芽和樱桃上前扶林谨容下轿,小声叮嘱:“姑娘,可不能马上就走,稍等一会子。” 林谨容是晓得规矩,轻轻“嗯”了一声。一名乐伎捧镜上前,对着轿子倒行入内,数名女伎上前,持莲炬烛导前迎引,春芽方示意林谨容:“姑娘,可以走了。” 林谨容踩着青毡席缓步入内,途中双脚不沾地。行至中门,跨马鞍、草垫、秤,以祈禳平安。入中门,迎入房,坐于床上,喜婆笑道:“坐床富贵!” 陆二太太宋氏以银酒杯满酌东阳酒,以劝林家送亲众人,周氏等人每人饮三杯,起身告辞。众人即将行至门前,周氏回头,但见林谨容独自坐床上,垂着头一动不动,突然有些感慨,又折回去小声道:“阿容,我们先走了。” 话音刚落,就见林谨容交替放膝盖上手动了动,飞地握住了她衣袖。 周氏想起自己出嫁了大女儿和即将出嫁林五,由来触动慈母心肠,眼眶一热,鼻腔一酸,轻轻握住林谨容手,温柔地抚摸了两下,低声安慰道:“不要怕啊,囡囡,这是女人都要经过。好日子后头呢。过几天就又可以回去了啊。” “嗯。”林谨容眼泪此时方落了下来,又使劲忍住了。 忽听屋子里看热闹人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郎官来啦!郎官,这边请!”众人蜂拥至门前,去扯门楣上下垂碎裂彩帛,纷纷喊道:“取利市缴门红啦!” 吴氏忙松了林谨容手,用哄小孩子口吻道:“乖啊,我们先去了。”然后朝陆缄笑着点点头,招呼林家其他人等离去。 “郎官请娘子出来牵巾拜礼!”喜婆脸上堆满了笑容,示意陆缄往床前去请林谨容。陆缄立床前,垂眸看着林谨容大红销金裙上那两点晕湿,沉默片刻,长长一揖,低声道:“娘子,有请了。” 屋里众人顿时哄堂大笑,宋氏笑道:“二郎一如既往斯文有礼。”喜婆则笑道:“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林谨容起身回礼,喜婆将彩缎结成同心结分别递到二人手里,指挥陆缄倒退出门,林谨容紧紧跟随,二人面对着面,行至中堂。喜婆将系了红秤杆递入陆缄手中,笑道:“郎官挑盖头。” 陆缄握紧了手里秤杆,看着林谨容微微颤动盖头,手心里不禁出了一层薄汗。他怕他掀开盖头,会看到一张泪流满面脸。 “挑呀,挑盖头呀!二哥!别不好意思!”陆纶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声喊了起来,引起一片哄笑,起哄之声越演越烈。陆老太爷开心地看着,任由他们去笑去闹,并不阻止。 陆缄回头望着众人一笑,极低声地道:“我要挑盖头了。”言罢握紧秤杆,轻轻挑起了盖头。 大红销金盖头下,林谨容粉面桃腮,表情恬静温和,星眸微垂,长长睫毛轻轻颤动着,并不见泪痕。陆缄看向她唇角,看到一个细微得几乎可以忽略上翘弧度,他眼睛陡然亮起来,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翘起,回头笑骂了一句起哄厉害陆纶:“给我闭嘴!” 陆纶哈哈大笑:“有些人脸红了!” 众人瞧去,但见陆缄脸果然红到了耳朵根,林谨容则一直就没抬起眼来过,她脸上大抵是涂脂粉太厚,看不到红色,只看到她眉间是露出了几分羞涩,又安静,又乖巧,亭亭玉立,与陆缄并肩站一处,果是一双璧人。 佳儿佳妇。陆老太爷满意地咳嗽了一声,道:“去家庙参拜吧。” 少倾礼毕,林谨容倒退而出,回至房。陆缄紧随入房,夫妻对拜。行礼毕,人上*床相对而坐,妇人们取了金钱彩果往床上抛撒。无数金钱彩果倾泄而下,金钱互相碰撞,发出悦耳叮铃声,朵、果子雨点一样地落林谨容怀里和四周,她半垂着眼,一动不动地看着它们越积越多。 忽听陆缄低声道:“小心些,别砸了头脸。” 几乎是同时,荔枝就后面轻轻戳了林谨容背心一下,林谨容匆忙抬起眼来朝他一笑,微微动了动身子,垂下眼继续正襟危坐。忽见陆缄突然撑起,手指从她脸颊边掠过,速将一个什么东西抄了手里。 屋子里笑声突然停了下来,有片刻停滞。喜婆不安地问:“怎么了?” “没有什么,继续吧。”陆缄声音平静而温和,手心里赫然是一枚金钱。 “呵呵……”喜婆干笑了一声,朝众人挥手:“合髻吧。”遂取过缎带、钗子、木梳,将二人头发分别挑了一缕扎系一起,又取过彩带连系一起一对银酒杯,注满了酒,示意二人饮交杯酒。饮毕,将从林谨容头上取下冠与酒杯一同扔到床下,笑道:“一仰一合,大吉!” 屋子里年轻妇人们就都微微红了脸,侧身躲一旁,其余人等则纷纷上前道喜,出门离去。 到此时,外面酒席也开始了,有人来催郎官出去敬酒拜客,陆缄低声道:“我去了,长寿就院门外候着,有事找他。” 林谨容轻轻“嗯”了一声。 陆缄又立了一会儿,不见她有其他话要说了,方转身走了出去。 林谨容动了动早已麻木僵硬双腿,轻轻伸了个懒腰,把床上堆积起来金钱果等物推到一边,侧身面向床里,躺了下去。 桂嬷嬷见她就这样躺床上,不由大急:“姑娘,不能这样。”虽然此时屋里就只剩下她们主仆几个,也得防着有人多事突然闯进来,看到她这副样子怎么办?传出去就是一个大笑话。 林谨容闭着眼轻声道:“我累了。” 从天不亮就折腾到现,就没一刻闲过,果然是累了,桂嬷嬷就道:“那姑娘饿不饿?要不要吃点糕点充饥?” “不要。我不饿。”林谨容有些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桂嬷嬷有些无措,荔枝安抚地按了按她肩头,示意樱桃去把门看守好:“听到有人来就出声。让姑娘躺一会儿。” 林谨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绣满了百子千孙大红罗帐。 ——x——x—— 这是粉红66,还有半天时间,继续求粉红票。大概会有三,虽然会晚一点,请继续刺激我吧。 </br> 第157章 春夜 暮色渐起,气温越来越低,两个穿得簇婆子含着笑过来把廊下大红灯笼点将起来,暖暖红色瞬间笼罩了整个院落。樱桃抬起头来,看着天际那半轮灰白月亮,搓了搓手,小声道:“桂圆姐姐,这是什么时辰了?”也不知外面酒宴可要散了,怎么也没个人来给她们送饭食? 桂圆低声道:“约莫到戍时了罢。有人过来了。” 院门口,一个娇俏少女披着湘色毛边锦缎披风,乌黑发髻上简简单单插着一枝珍珠步摇,笑吟吟地走过来,身后几个丫头婆子提着朱漆食盒紧随其后,却是陆云带了人来送饭食。 樱桃赶紧往里去通知林谨容,却见林谨容已经起了身,坐床边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书,正对着桌上龙凤双烛看得认真。 姑娘这两日从钱痴突然变成了书痴,也亏她看得进去,樱桃暗滴了一颗冷汗,笑道:“姑娘,表姑娘来了。” 桂嬷嬷低声斥道:“不能再称表姑娘了!” 林谨容收了书,道:“从现起就改口罢。”然后对着推门而入陆云绽放出一个灿烂笑容:“阿云,你怎么来了?” “我嫂嫂。”陆云上前亲热地和她见礼,笑道:“哥哥让我负责安排好她们饭食,这不,我就亲自送来啦。” 林谨容便吩咐桂嬷嬷等人下去吃饭,自陪了陆云说话:“烦劳你啦。” “自家人,客气什么?以后我还要靠着嫂嫂疼我呢。”陆云扫了一眼她手边书,掩口笑道:“原来你们竟然是一对书痴。” 林谨容笑了一声,低声道:“干坐着也不是事。” 陆云就牵了她手,柔声道:“咱们是亲表姊妹,你又是我亲嫂嫂,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千万不要和我客气。我母亲脾气有些暴躁,其他人……”轻轻叹了口气,嫣然一笑,“总之,你记得找我就是了。” 林谨容点点头:“我记住了。” 二人默然坐了片刻,桂嬷嬷和荔枝等人飞用完了饭,进来拜谢陆云,外面也有人送酒席进来,道是陆缄要进来了,陆云也就含笑起身:“那我去了。” 林谨容起身相送,给荔枝使了个眼色,荔枝忙将早前备好喜钱拿去打赏跟随陆云前来婆子丫头。陆云含笑看着,告辞而去。 桂嬷嬷一边布置席面,一边赞道:“这云姑娘,做事儿就是大方好看,有这样懂事小姑,姑娘日后有福了。<b>// 看章节//</b>” 荔枝没有吭声,林谨容漫不经心地应道:“是啊。” 门轻轻一声响,樱桃和桂圆齐齐脆声道:“二少爷来了。” 林谨容藏袖子里手轻轻握紧又松开,抬起头来看向门口,只见陆缄静静地站门口看着她,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见她朝他看来,便微微一笑,朝桂嬷嬷等人和气地道:“都退下去罢。去长寿那里拿赏钱。” 桂嬷嬷看了看林谨容,十分为难:“姑娘还没用饭呢……”总得有人伺候林谨容用饭吧? 陆缄脸一红:“我们自己会吃,吃完以后你们再来收拾。” 桂嬷嬷见林谨容垂着头不语,晓得不可能不听,便示意荔枝等人跟她下去。 门被轻轻关上,屋子里安静之极,龙凤双烛烛火跳了跳,带得屋里光线晃了晃,一双靴子缓缓出现林谨容眼前,林谨容垂着头紧张地大大吸了一口气,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陆缄。 “阿容……”陆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很怕?” “不怕。”林谨容坚定地摆了摆头,仿佛是和他说,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我怎么会怕呢,我不怕就是你了。我给你斟酒吧?” 东阳酒倒入银色龙凤酒杯中,溅起漂亮酒,酒香扑鼻,林谨容闻到那味儿心里稍微要安定了些,手脚还算利索地把一杯酒递到陆缄面前,又将碗筷递给他。 陆缄抬头看着她道:“你说得对,你不怕就是我了。这样也好。”语气里竟然带了点轻松和调侃。 林谨容不知他什么意思,也不想去深究,垂下眼握了筷子道:“你不吃么?我饿了一整天。” 陆缄夹了一箸葱泼兔肉她碗里,低声道:“吃吧。我吃过了,就是陪你吃。” 林谨容看着她碗里葱泼兔肉,突然就觉得吃不下去,胃口全无,但她知道她不能不吃,沉默片刻,取过酒杯一饮而,然后喂了葱泼兔肉嘴里,无声而用力地使劲咀嚼。 陆缄看到她饮酒时行云流水般熟稔动作,愕然无比,却也没有说什么,只取了面前酒杯,轻轻啜了一口,沉默地打量着她一举一动。 林谨容两杯酒下肚,觉着四肢百骸都渐渐暖和起来,动作也就不再似先前那般僵硬,垂着眼专挑自己爱吃吃,又一连饮了四杯酒,倒第七杯时候,一只手温和却极坚定地按住她酒杯:“差不多了,这酒后劲足,再喝你就要醉了。” 林谨容盯着那只白皙纤长手看了半晌,轻轻出了一口气:“你不知我善饮么。” “不能再喝了。”陆缄不容她再多说:“来人,收拾了去!” 荔枝和樱桃等人进来,见了林谨容样子,都有些吃惊。却不好说什么,安静地收拾了杯盘碗盏,送上热水巾帕,供二人盥洗。 林谨容坐桌前一动不动,酒劲上头,脸颊绯红。 陆缄等了她片刻,见她自坐着巍然不动,只得起身先行前往净室盥洗。 荔枝忙扑到林谨容身边,焦虑地低声道:“姑娘,您要做什么?奴婢求您了,这骨节眼儿上可不能闹……” 林谨容抬眼看着她,眼神清冷:“我知道,你们放心。给我褪去簪钗和外衣。” 荔枝见她神态语气都极清醒,暗里松了口气,扶她坐到照台前,支起镜子,手脚轻地替她褪去簪钗,又松了头发,松松绾了个坠马髻,又仔细替她褪去大红销金衣裙,待到要替她换鞋时,突然作了难:“姑娘,这个……” 林谨容轻轻动了动脚踝,低声道:“怕什么?就这样。” 陆缄盥洗完毕,站屏风后,侧耳听着里面动静,听到簪钗碰击清脆声,他方放松了僵硬肩头,估摸着差不多了方才进去。才一进去,就看到了坐床前穿着湘妃色小袄,绯红撒裤子,葱绿软缎睡鞋林谨容。 她乌黑头发轻巧地绾成了一个坠马髻,斜斜地偏左边,淡粉色肌肤,一双眼睛黑黑润润,嘴唇微微抿着,雪白双手交握着放膝盖前,双脚自然下垂,葱绿软缎绣鞋上用金线绣了合欢,鞋尖上各坠了一颗珍珠。见他看过去,那双脚还卖弄似地轻轻翘了翘。 陆缄突然很想笑。他小时候见过涂氏脚,缠得又窄又直,也知道陆云脚也是很小就缠了。说实话,这双脚确比涂氏和陆云脚宽,不是那么纤巧。他不知道林谨容到底缠过没有,不过看她这模样,应该是没有缠过。她故意拿给他看,这样炫耀挑衅似,不会真喝醉了吧。 桂嬷嬷见他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二人大眼对小眼,忙伏林谨容耳边低声交代了几句,和荔枝几人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门被关上,屋里两个人都同时惊了一惊,抬眼看着彼此,却都是无比镇定。 陆缄将掌心里细汗轻轻袖口上擦了擦,缓步朝林谨容走过去,笑道:“你这样看着我是为何?刚才桂嬷嬷和你说什么悄悄话?” 林谨容迅速垂了眼,微微往上翘着双脚也沮丧地垂了下去。陆缄走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试探地伸手去握她手,入手一片冰凉,不由皱了眉头,道:“为何这样凉?” 林谨容飞速缩回手,上牙和下牙磕得乱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是不舒服?”陆缄试图去摸她额头,“我叫桂嬷嬷来?” 林谨容忙往旁边让了让,低声道:“我没事。睡吧。明早四就要起床呢。”言罢褪了鞋子,往里轻轻躺下。 陆缄收回手,盯着她看了片刻,起身放下红罗帐幔,脱了鞋子,小心翼翼地她身边躺下。就着帐外龙凤喜烛光线安静地看着林谨容脸。 林谨容清浅呼吸几乎听不到,长长睫毛乱颤着,牙关咬得紧紧,虽然她极力控制,他还是感受得到她轻微颤抖。一时之间,他心里充满了怜悯。“阿容……你看着我。”他朝她伸出手去,轻轻扶她肩头上,试图把她扳过来对着他,她却总是和他拗着,抖得厉害了。 再说不怕,其实还是怕,喝那么多酒,也是为了壮胆吧?陆缄轻轻朝林谨容靠过去,按住她颤抖肩头,低声道:“阿容,你不要怕,你是我妻子,我是你夫君,我会善待你,从前事情我们都忘了吧。” 从前事情……忘了?!林谨容奇迹般地不抖了,她睁开眼睛看着陆缄,不等陆缄看清她眼神,她又急速地闭上了眼,安静而顺从。 窗外,半轮明月挂天际,几点寒星闪烁着,微凉春风院子里轻轻打了个旋,把廊下大红灯笼吹得转了几个圈,又悄然离去,了然无痕。 ——*——*——*—— 第三,粉红69 啊啊,后6个小时,求粉红票!!!!!! 谢谢大家,俺吃饭去了。 </br> 第158章 新妇 龙凤双烛尚未燃,红色烛泪青铜镀金烛台上堆积起来,层层叠叠,仿若莲座一般。<b></b> 陆缄睁开眼,一入眼就是大红罗帐,朦胧喜气烛光。他怔了片刻,把手伸进旁边被窝,被窝尚且温暖,带着一股清甜香味,是林谨容面脂香。细细水声自帐外传来,他轻轻翘起唇角,掀帐往外看去。 屏风后人影正专心专意地低头盥洗,水声就像一根细而坚韧琴弦,固执地缠绕住他心脏,卷了一圈又一圈,细细地勒,收紧又放松,他看了一会儿,坐起穿衣:“阿容,什么时辰了?” 水声停止,屏风后人影静了静,低声道:“寅时一刻。6zz” 他下床朝屏风走去:“那还早,怎不多睡一会儿?” 还未到屏风前,林谨容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半垂着眼道:“我要梳洗打扮,时辰不少,掐着点起床会误事。你再睡一会?我叫你。” 她只穿了月白色中衣,披着一件樱桃红一件外袍,没有穿袜子,光脚踩葱绿色软缎鞋里,脚踝纤细白净,长长头发披散着,额边还贴着几缕湿了碎发,半垂着眼站那里,脸有些苍白,整个人显得可怜兮兮。 陆缄心里顿时生出一种全然陌生感觉,好像是喜悦,又好像是忐忑,仿佛是心疼,又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想到昨夜事情,他轻轻扶住她肩头,拥她入怀:“冷么?” 林谨容微微侧开脸,低声道:“你要洗了么?暖瓶里还有热水,我给你备水?” 他下巴她头顶来回轻轻摩挲了几下:“我自己来。先去把衣服穿上,还凉着呢。” “好。”她顺从地答应了一声,轻轻挣了挣,他松开手臂放她出去,站原地看着她缓步走向衣架,取了外裳和裙子背对着他穿上,然后又坐到照台前取了梳子梳头。长长头发又黑又直,纤细白净手擎着角梳一下,一下地梳着头发,就像发际簪了一朵半开玉兰,黑色衬着白色,清清冷冷。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荔枝低声道:“奶奶起身了?” 陆缄收回目光,瞟了床铺一眼,不确定是否该让荔枝等人就此进来。 “进来。”林谨容先前显得有气无力声音里突然多了一股精气神。 门被轻轻推开,荔枝和桂圆垂着头,脸儿红红,眼睛亮亮地走进来,瞧见陆缄杵屋子正中,都有些意外,脸上带了笑,给他二人行礼贺喜:“二爷,奶奶大喜。<b></br> 第159章 金镯 那一年,林谨容不知这段彩缎里有一只金镯子,拿回去以后才发现。lanhen<b></b>涂氏这行为越过了林玉珍,明显不该,她不该收,却又因为涂氏是陆缄生母,退不掉,也不好退,所以她也不能不收。两难中,她想问陆缄意思,桂嬷嬷拦住她:“您问二爷意思,他是该让您收呢?还是不该让您收?怎么都不合适。既然不能退,就不要问,就先收下吧。” 收了之后第二日,涂氏就偷偷摸摸找上门来和她亲近,之后许多事情都证明,人是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她千不该万不该一时心软收了这镯子,两头不讨好。此番她虽无意讨好谁,却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当此时,此类事情对她来说都是浪费精力,若非必要,坚决不掺和。 林谨容含着笑,迷惑地看着涂氏,双手捏着彩缎一边接过去,任由那彩缎半边塌了下去,不待涂氏反应过来,“当”一声响,金镯子已从彩缎里滑了出来,落地上。 好几双眼睛横扫过来,涂氏大急,惊慌失措地看向周围人,特别是林玉珍,陆老太爷,陆缄。林谨容上前一步,将金镯子盖裙下,一脚踢到涂氏椅下,笑吟吟地将彩缎递给荔枝,转身继续往下行礼送礼。 陆老太爷冷冷地横了涂氏一眼,林玉珍眼睛差点没冒出火来,涂氏可怜兮兮地看向陆缄。陆缄沉了脸,抿着唇把脸侧开不看她。陆云安抚地给林玉珍递了个眼色,转头看看涂氏,又看看陆缄,把目光落林谨容身上。 林谨容正笑吟吟地将个精致虎头帽戴了陆绍次子浩郎头上,又摸了摸陆绍长子元郎头,低声回答了陆纶几句话,显得大方亲切自,刚才事情对她来说,竟是半点影响都没有。 陆云垂下眼眸,歪头想了想,朝陆缄做了个小动作,示意他无需担忧,林玉珍这里有她。陆缄垂了眼,神色淡淡。 少倾礼毕,陆老太爷看着敛眉肃颜坐下首林谨容,越看越满意,捋着胡子叮嘱陆缄:“今日你该去你岳家复面拜门,礼品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早去早回,恪守礼数,休要喝醉丢丑。” 陆缄行礼应下。 陆老太爷起身看了看外面泛白天色,发言道:“都散了吧。”言罢率先出去,男丁们都跟他身后鱼贯而出,中堂里只剩下一群女眷孩子。 几个太太都上前去扶陆老太太,林玉珍板着脸上前,猛地挤开涂氏,扶定陆老太太胳膊,沉着脸威胁地看着涂氏,一副恨不得把涂氏撕来吃了表情。涂氏则是微红了眼,垂头站那里一动不动,全身都散发着哀怨气息,宋氏背身挡二人中间,笑嘻嘻地和林谨容说话:“二郎媳妇,可还习惯?有什么需要都和我说,可别不好意思。isen” 林谨容站陆绍媳妇吕氏身后,并不往谁跟前多凑一步,含着笑道:“谢谢二婶娘关心,都很好。有需要时候,我也不会客气。” 林玉珍就道:“对,有什么需要不要和你二婶娘客气。别人总不能替你想周全。” 一直沉默不语吕氏也笑道:“找我也一样。我好歹也是嫂嫂,早进门几年,不敢说懂比你多,但也比你熟悉点。” 摆什么管家婆、长嫂威风?说来还是心里发虚了罢。林玉珍不阴不阳地笑了一声。 林谨容含笑不语,垂着头装羞涩。爱怎么就怎么着吧。 陆老太太头痛地叹了口气:“都散了吧。今日起得太早,我得回去再躺一会儿。”意思是不要谁伺候她了。 林玉珍前脚都跨出门槛了,又回头特意交代林谨容:“你回房去歇歇,不必去我那里伺候了,有事儿我会让人去喊你。有什么,让人去和方嬷嬷说,或者和你妹子说也是一样。” 林谨容应下不提,回头看去,只见涂氏亲信婆子惠嬷嬷正遮遮掩掩地撅着屁股把金镯子捡起来。收回眼神,正对上涂氏可怜兮兮,还带着些讨好哀求眼神,她只装作不曾看到,淡淡地把脸撇了开去。 荔枝和桂嬷嬷从始至终看得明白,暗里替林谨容捏了一把冷汗。 主仆三人才走了几步,林谨容就看到涂氏脚也跟着动了动,想到涂氏缠人功夫,她由来就一阵头皮发麻,赶紧笑着招呼陆云:“烦劳妹妹领我认认路。虽然从前来过好几次,但有些地方还是没去过。” 涂氏脚就又缩了回去。 陆云有些意外,扫了涂氏一眼,甜甜一笑:“正想找个机会亲近二嫂呢。” 吕氏就笑道:“瞧这丫头这张嘴,分明是亲表姊妹,时时都一处玩,能等到你此刻方来亲近你二嫂?” 陆云算是默认地一笑。 涂氏眼里光芒一下子黯淡了去,没精打采地扶了身边婆子手,慢吞吞地朝着另一条路去了。 “这边走到头是祖母居处,那边到头是祖父居处,我院子离娘不远,日后二嫂你去给娘请安时候,可以顺道叫我一声。”陆云陪着林谨容,边走边介绍,指定了西南角:“瞧,那里是三婶娘和三叔居处。” 说到这里,陆云停住了,笑看着林谨容道:“陆缮和三婶娘身子都不好,难免想法比较多,有时候难免会失了分寸,想不周到。刚才……”是有意还是无意? 林谨容不看她,指着东面打断她话:“如果没记错,那边就是二婶娘他们住处罢?” 这样子是绝不会和自己讨论刚才事情了,滑不留手。陆云微微一笑,也就不再提起,转而细致地和林谨容说起陆家众人性情爱好,显得很是周到体贴。 林谨容只听不说。 不多时,到了院子门口,陆云辞去,林谨容提步进了院门,桂圆迎上来小心翼翼地道:“二爷屋里等着奶奶一起用早饭呢。” 桂嬷嬷忙小声道:“二爷可生气?脸色怎么样?” 林谨容也很好奇陆缄会是什么反应。 桂圆不明所以,想了想,道:“看不出来不高兴。但也看不出来高兴。” 特别等着林谨容回来一起吃饭,一定是有话要说。桂嬷嬷担忧地道:“姑娘,您进了屋,千万顺着点儿,告诉二爷您不是故意。” 其实她就是故意怎么了。林谨容“嗯”了一声,慢吞吞地进了屋。 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碗筷饭菜,陆缄已经坐上了桌,见她进来,平静地道:“洗手罢,饭菜凉了。” 林谨容慢悠悠地洗了手,走到陆缄对面坐下,并不提先前事情,只接了樱桃递过勺子,舀了半碗粥递给陆缄,然后又接了樱桃给她舀粥,低头吃饭。 陆缄看了她两眼,也默然吃饭。 荔枝一旁看着不由得大急,这两个人,分明心里都有气,第一天就这样,怎么办?正想插个话打个趣,就听陆缄道:“我马上要去岳家,你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岳父岳母?或者是慎之?” 林谨容想了想,道:“就说我一切都很好。让他们不要挂心。” 陆缄点点头。 林谨容放下筷子,道:“先前事情,我没想到。”林慎之才十岁,起码这两年里,诸先生庄子里,都需要陆缄看着他,还是解释一下吧。 “嗯。我也没想到。”陆缄夹了一箸酒蒸白鱼放她碗里,并没有就此事说道说道意思。 林谨容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夹了一点煎豆腐送过去。 陆缄默了默,埋头吃了,又夹了梅饼放到林谨容碗里:“这个不错。” 林谨容也夹了一个金银炙焦牡丹饼放到他碗里:“尝尝这个。” 桂嬷嬷一旁看着,心里充满了欢喜,觉得这二人你来我往,真是相敬如宾,这是个很好开始。却见陆缄突然放了筷子,起身道:“你慢慢吃吧,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去岳父母家。” 林谨容也就跟着放了筷子,去衣架上取他外袍,给他披上:“路上小心。” 陆缄突然回头看着她,眼神晦暗。 林谨容直直对着他目光:“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这会儿家里不会有事,你多睡会吧。”陆缄抿了抿唇,回过头:“我走了。”走到门口,略微停了停,大步跨了出去。 林谨容坐回桌前,将他夹给她白鱼和梅饼拨碟子里,另外挑了其他饭菜吃。吃罢让荔枝等人分吃了,坐到一旁看书消食。 刚看了两页书,荔枝上来小声道:“奶奶,您要小心啊,这三太太,可真不是一盏省油灯,她是故意试探您呢。但您也不能不理,姑太太那里要看顾好,她这里也不能放松,若是她和二爷说上您几句不好听,那可不好。” 林谨容见她脸上满满都是担忧,不由笑道:“没事。给我铺床吧。” 林谨容补了一觉,算着林玉珍午觉该起床了,略微收拾了一下,去林玉珍那里应卯。途中经过陆云院子,桂嬷嬷提醒她:“要不要喊了大姑娘一起过去?”正是和小姑熟络感情机会。 林谨容淡淡地:“不用。”不等桂嬷嬷再说话,径直往前头去了。 ——*——*—— 上月72 明早照旧准时zlngnet,3月开始,求粉红票。 </br> 第160章 交锋 林玉珍正坐房里吃茶,听说林谨容来了,便与方嬷嬷使了个眼色,抿抿头发,正正钗环,往屏风前头螺钿椅子上坐了,端着架子道:“让她进来。<b></b>” 林谨容进得屋里,就见林玉珍换了一身穿戴,比早间华丽了许多,头上珠翠闪烁,销金裙子,端端正正地坐螺钿椅子上,一手倚螺钿桌上,目光炯炯看着她。突然就想起那一年,林玉珍指着这屋里螺钿桌椅问她可曾见过,语气里满满都是炫耀,也有几分瞧不起她,压制她意思。 如今么?看林玉珍早晚两套穿着,越来越华丽,大概也是想压压自己,告诉自己别以为就自己有钱,她也很有钱来着,而这螺钿桌椅,就是要嘲笑自己村了。可今日林谨容还偏不想听她目中无人式炫耀,抢前头道:“姑母这套螺钿桌椅是从江南带回来吧?真不错。” 林玉珍眼里果然露出几分讶异来:“你见过?” 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我舅舅家里有。我娘还说托我大表哥给我弄两套来呢,我说不敢越过长辈去,就没要。” 林玉珍默了默,轻轻敲了那名贵螺钿桌子两下,淡淡地道:“年轻夫妻,用这么奢华东西做什么?我也是上了年纪才用。坐吧。”神色间就有些无趣了。 “姑母教诲得是。”林谨容乖巧地应了,林玉珍下手坐下,接了方嬷嬷递过来茶,垂头喝茶。 林玉珍不见她主动和自己说话,只好换了温柔口吻道:“阿容,我们是亲姑侄,又是婆媳,有什么为难事和不好同外人说话,都要和我说。这家里,就是我疼你,还有阿云真心待你了。陆缄待你如何?” 林谨容作恭敬状:“是,出门前母亲也是这样交代我。二爷他待我很好。” “那就好。你母亲说得对……”几句话说下去,林玉珍打开了话匣子,再也装不住刚才端庄稳重威严状,转而冷笑说起早上事:“早间那事你开始做得很好,但是后来你不该替她遮掩,就该让那东西滚到屋子正中给人瞧瞧她干好事!不自觉,不知廉耻东西!” 林谨容早猜到她会说涂氏事情,不慌不忙地道:“其实我不是故意,是意外,我并不知那里面藏有东西。”顿了顿,小声道:“不替她遮掩又能如何呢?她可是二爷亲娘。闹起来大家都不好看,二爷怨我,我怎办?” “你……你这意思,你还要把她当婆婆对待了?”林玉珍气得脸色发白。恨人家当着她面说涂氏是陆缄亲娘了。 林谨容却没有停口认错意思,和和气气地道:“我正经婆婆自然是姑母。她虽不是我正经婆婆,但也是婶娘,还有那层关系,我势必要将她当长辈对待,不然能怎么办?总不能让人家说我不孝不贤,人家说我,势必要牵扯到姑母,牵扯到姑母,势必要牵扯到阿云,对我们林家声名也有碍,那就辜负了祖父教诲,这样不好。若是让二爷心里生了罅隙,也不好。” 林玉珍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想斥责林谨容,她又占着理,正想甩几句不讲道理话出气,就见林谨容微微一笑,语调还是一样和气温柔:“我不会说话,也笨,不会讨好人,就是想到什么对就怎么说。若是让姑母生气了,姑母只管骂,我不会还口。” 林玉珍哪里还骂得出来?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你回去吧。” 林谨容赶紧站起身来,作惊恐状:“姑母生气了?不想见到我?” 话不投机半句多,林玉珍有气无力地朝她挥挥手:“不是,我累了。”真是累了,还郁卒得发狂,给个小辈教训了,还哑口无言。 林谨容无比认真地道:“姑母,那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又和二爷一同过来给您请安。” 林玉珍沉着脸道:“罢了,二郎回来只怕天也黑了,好好歇着罢。” 林谨容就给她行礼:“姑母真体贴侄女儿,那明早侄女儿又过来给您请安。” 待到林谨容出了门,方嬷嬷忙安慰林玉珍:“太太也别担忧,二奶奶是个仔细,做事也有分寸,那位讨不了好。”其实林谨容那话,果然是有道理,只是林玉珍什么脾气?阴晴不定,这一刻还觉着人家是个好人,下一刻就和人家势不两立了,所有人都往坏处想,正话听不进去。也只有陆老太爷能镇住她,陆云哄得住她。 林玉珍凶神恶煞地道:“能指望她么?我说一句她顶十句!不愧是那个娘教出来,她要不是我亲侄女儿,我就搧她嘴巴,教她什么是规矩和孝道。” 她哪里敢打林谨容嘴巴?她就不怕打了林谨容嘴巴,别人问起原因来?方嬷嬷晓得林玉珍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罢了,干笑着道:“那不是亲姑侄么?二奶奶固然不太会说话,也是真心为了您好。” 林玉珍怒道:“她是为了我好?她是为了她自己好!想讨好陆二郎呢!竟忘了她根本是什么!和我讲道理,还想压我一头么?” “怎么了?”陆云轻轻走进来,见她又发火,忍不住头痛地叹了口气,上前扶住她,低声道:“谁想压您一头?二嫂对您不敬?” 林玉珍板着脸不说话。 陆云就看向方嬷嬷,方嬷嬷只好陪着笑小声把刚才事情说了一遍:“没有不敬,就是二奶奶不太会说话。” 陆云听完,秀眉蹙了起来,沉默许久,低声道:“娘,二嫂说这话还真没错。我看,日后他们事情您就不要管了,您这个位子谁也抢不去,您管那位怎么和她扯呢?只要您一日,二哥和二嫂就得把您供着。我觉着,二嫂带来人也不多,陪房外面管着庄子,这里只有一个桂嬷嬷,领着四个丫头,可没大嫂那边人多,您不如赏她个人,以表示关心,有什么事也好给她提个醒。” 林玉珍想了想,道:“那你说谁去?” 陆云挨着她坐下来:“这个人得仔细地挑,否则好作用起不到,坏处一大堆。” 却说林谨容出了院门,桂嬷嬷满脸不赞同:“奶奶,您真不该。得罪了姑太太对您又有什么好处?您说要待那位好,可您早上也没怎么好。现两边都给您得罪了,怎办?” 就是因为根本不可能两边都讨好到,所以不如一开始就把态度表明了,她就是她,固执也好,笨拙也好,不自量力也好,不会做人也好,她就是这个样子。她待人好是因为她愿意,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她。她讨厌那个人,谁再说他好也抵不过她自己体会。 林谨容觉得她有必要让桂嬷嬷清醒清醒:“那嬷嬷觉得应该怎样?两面讨好?我告诉你,要讨好姑太太,就要凡事都听她,一万次听她,差一次不听她就不好了。她若要我去和那位斗,你说我是为了让她高兴听她,还是不听?” 桂嬷嬷脸白了白:“姑娘……” 林谨容又继续道:“那一位,若是真为我着想,又怎会我进门第一天就给我出这么大个难题?我若每次给她好脸色,她就会得寸进尺,把自己当成我真正婆婆。到时候为难是我自己,你说我该不该寻个不知好歹人来骑我头上?”第一次交锋重要。她今日所作所为,都只是为了做一件事,她要告诉涂氏,她姓林,还是个心肠硬,下次再做这种事情悠着点。要告诉林玉珍,她不是软,不是嫁进来就必须仰仗林玉珍鼻息,她姓林,是林玉珍需要她,而不是她需要林玉珍。 荔枝见桂嬷嬷难堪样子,忙劝道:“奶奶,嬷嬷也是为了您好。” “这些事情要怎么办我自己心里有数。”林谨容疾言厉色:“日后你们自己小心些,别掺和进去。谁要敢自作主张,休怪我无情!” 桂嬷嬷垂了头,委屈地想,姑娘再也不是从前姑娘了。 林谨容回了房,独自吃过晚饭,见天色差不多了,就先洗好了倚着熏笼看书,翻了几页,听得院门响了几声,本以为是陆缄回来了,侧耳去听,却又没听见有人给他问安,便丢下不管,继续看书。 才看了一行字,门就被打开,陆缄站门口,盯着她看。 一阵冷风吹进来,林谨容打了个寒颤,放了书起身笑道:“回来了?” “嗯。”陆缄举步进来,走到她身边停下,满身酒味。 林谨容便命荔枝等人送热水进来,自己去替陆缄宽衣:“喝了很多酒吧?” “嗯。”陆缄伸着两只手任她把外袍褪下来。 林谨容又问:“家里都好?” “好。”陆缄回头看着她低声道:“都让我们早日开枝散叶。” 林谨容手僵了一僵,默然转身去挂衣服。刚把衣服挂好,一双手臂就从身后搂住了她,陆缄贴她耳边,吐着淡淡酒气,耳语一般地低声道:“你觉得可好?” 林谨容脚趾都险些抠穿了鞋底。 ——*——*——*—— 今天照旧有加。 继续求粉红票。 </br> 第161章 敏行 陆缄垂眸看着林谨容。林谨容眼睛直直地盯着她面前衣架,一双手紧紧抓着那件衣服,骨节泛白。几个呼吸之后,她才松开手:“松手,给荔枝她们看见了不好。可要喝点醒酒汤?” “你是我妻子,怕什么?”陆缄抓住她胳膊,将她带过来面对着他,直视着她眼睛,语气有些生硬:“我没醉,心里明白着,不需要醒酒汤。” “好。那就不要。”林谨容点头:“不早了,洗了安歇吧。” 陆缄默然看了她片刻,放开手,自往屏风后去了。荔枝一直垂着眼站角落里,见状赶紧上前去备水。 林谨容拖着步子走到熏笼边,将那本无名氏江南游记拿起来压平,小心放到桌上,然后走到床边,将床铺铺好,脱了鞋子、外袍,平平躺下。 片刻后,陆缄脚步声“哒、哒”地传来,走到床前停住,安静了约有一炷香,床轻轻一沉,灯被吹灭,接着他带了一股凉气安静地躺了她身边。 “你夜里若是不舒服就喊我。”林谨容等了片刻,不见他有任何动静,猜他应该是睡着了,便松了口气,小心地伸展了一下手脚,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惊醒,一只手从被窝里伸过来,轻轻放她腰上。 她再清楚不过,他这样小动作意味着什么。林谨容下意识地一缩,睁开眼,屏住呼吸,一动不动。那只手她腰间停了片刻,又轻轻退了回去。 林谨容闭上眼,沉沉睡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声音,林谨容睁开眼,只见微弱天光里,陆缄正坐床边轻手轻脚穿衣。 林谨容翻身坐起:“什么时辰了?这么早就起身” “刚五。”陆缄回头看着她,室内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脸色,只直觉他心情是不太好,便朝他笑笑:“我给你备水。”言罢披衣下床,掌了灯,自往屏风后走去。刚把水和巾帕备好,陆缄也衣着齐整地跟了进来。 林谨容拧了帕子递给他:“是要去读书吗?我让荔枝她们去看看厨房里是否备好了早饭,吃了再读书舒服一点。”然后转身往外准备叫荔枝等人进来。 陆缄擦了一把脸,道:“家里习惯,如果没有特别吩咐,早饭就还要再等半个时辰才有,也不必去拿,到点她们自会送过来。祖父说要把听雪阁给我做书房,你可要跟我过去看看?” 林谨容拧帕子手顿了顿:“听雪阁?” 陆缄道:“就是那一年开暖炉会,外面种满了梅那个地方。这会儿腊梅虽然凋谢,红梅却是马上要开了,从楼上看下去,景色很不错,仿似一片红云。” 林谨容把帕子盖脸上:“那我先带荔枝她们过去收拾一下,二爷再过去吧?这会儿二爷可以先屋里看书,吃完早饭,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不用你们,那边自有人收拾。这几日祖父许我不必看书,我正好有空,可以陪你熟悉一下周围。”陆缄皱眉看着林谨容,他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不信她就半点没听明白。 “如果二爷不嫌我吵,那我就跟二爷过去看看。”林谨容洗好了脸,脸上堆满了笑,毫无所觉地道:“我给二爷梳头?” “嗯。”陆缄眉头略松了松,缓步走到照台前坐下。 忍他,忍他一个月,他就要回诸先生那里去读书。林谨容垂眼盯着铜盆里水看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气,转身出去,打开妆盒取了一把黄杨木梳出来,替陆缄打开发髻,从上梳到下。她动作很麻利,不过须臾功夫,就已经麻利地替陆缄绾好了发髻,又戴上了银制小冠。将镜子往陆缄跟前递了递,笑道:“你瞧可还满意?” 陆缄认真看了看,微微一笑:“很好。比我自己和长寿梳都好。” “女人手总是要巧些。”林谨容默然一笑,另取了一柄白角梳,打散发髻,给自己梳了个坠马髻,又取一枝珍珠步摇插上,不施粉,只涂了一点口脂,取了二人披风,笑道:“走罢。” 荔枝领着桂圆、樱桃、豆儿几个,衣饰整洁地站廊下,见他二人出来,齐齐上前行礼。 陆缄有些意外:“怎么都外头候着?” 荔枝笑道:“早就起了身,因着不曾听见二爷和奶奶召唤,故而就候着。” 陆缄满意地点头,同林谨容赞道:“规矩不错。” 林谨容不置可否地一笑,见荔枝手提着一盏红纱灯笼,便示意荔枝上前照明。 忽听陆缄道:“你看不清楚?” 林谨容点头:“看不清楚。” 陆缄就伸手接过了荔枝手里灯笼:“走罢。” 今日不比昨日,二人一路行去,几乎没有遇到什么人,清净无比,陆缄每到一处院落,就停下来指给林谨容看,言简意赅地告诉她这是哪里。 待行至听雪阁时,天色已经微明,陆缄灭了手里灯笼,打发了上前行礼问安婆子,将手递给林谨容:“去梅林里走走。” 林谨容沉默地把手放进他掌心,与他并肩进了梅林。梅林里弥漫着一股淡淡香味,雾气朦胧,听雪阁深处影影绰绰,恍似人间仙境。 “不错吧,我喜欢就是这里。”陆缄兴致突然好起来,“今年冬天,我们可以一起来扫雪,埋到明年分茶用。” 林谨容抬眼看着那棵大老梅树,低低应了一声:“好。” 陆缄拉着她上前拍了拍那棵梅树,眼睛亮亮,笑容灿烂:“这棵树将近一百年了。难为它一直长得这么好,朵虽不大,却是香红。将来我们扫了雪,就埋它下面,你看可好?” “好。”林谨容目光复杂地看着陆缄脸上笑容,百味杂陈。他可以无所知地笑得这样开心,她却怎么都开心不起来。越看到他笑,她就越难受。特别是这个地方,这样情形,令她反胃。 陆缄对上林谨容目光,怔了怔,淡了笑容,松开她手:“你不开心?” 林谨容垂下眼:“没有。只是有些不安。昨日我又得罪姑母了,今日要早点过去请安才是。” 陆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开去,皱眉道:“为了何事?” 林谨容不语。 见她不语,联系到早间事情,陆缄就明白了几分,有些无奈地叹道:“你忍一忍,对你没有坏处。她是那样脾气,过了这一时,慢慢就忘了,不用和她置气。”缓了缓,又道:“若是有什么为难不好处置,可以和我说。走罢。” 林谨容道:“我记住了,谢谢。” 陆缄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是不是日后你为我做了什么,我也要和你说谢谢?” 这话语气不好,林谨容扯扯嘴角:“二爷愿意说,我也愿意听。外人听见了,必要赞扬我们相敬如宾。” 听出她刻意放松气氛,陆缄也配合地跟着一笑:“先生给我取了表字,敏行。日后你不必再叫我二爷,就叫我敏行即可。” 林谨容从善如流:“敏行。” 陆缄笑笑,本还想再说两句,见林谨容垂着眼只顾往前走,便也沉默下来。 到得林玉珍院子里,林玉珍刚起身,神态淡淡,语气尚还亲切,叮嘱他二人要互敬互重,又要陆缄善待林谨容,林谨容督促陆缄读好书,照顾好陆缄起居饮食。 二人都应了,少倾,陆云来了,笑嘻嘻地打趣了他二人一回,不由分说就叫人去将他二人早饭取过来,一起用早饭。林谨容捧饭布菜,职责,语气温温和和,随时都带着几分笑,又有陆云插科打诨,一顿早饭吃得安静顺畅。 吃了早饭,方嬷嬷进来道是老太太起身了,于是四人一起前往陆老太太居所问安。 半途遇到涂氏领着照旧瘦弱得像根草似陆缮,林玉珍板着脸加脚步,步往前。林谨容含了笑上前给涂氏和陆缮见礼:“三婶娘、六弟早安。” 陆云也笑嘻嘻地上前行礼:“三婶娘一起走罢。” 涂氏满脸黯然地看着他们四个,声音沙哑地道:“你们先去,六郎身子弱,走不得路,我们慢慢来。”说着就给陆缮紧了紧领口,仿佛陆缮马上就会被风吹倒似。 涂氏这作派,实让人喜欢不起来。陆云眼里闪过一丝鄙夷,脸上还带着笑:“六弟,可还用老山参?” 陆缮垂着头一句话不说,只往涂氏身边靠了靠,涂氏叹息着轻轻抚着他头顶:“用,不用不行。只是如今好山参也越来不好弄了。” 涂氏这一生,爱就是给陆缮补身子,一直不停地补,结果越补陆缮越弱越孤僻。林谨容看向陆缄,只见陆缄半垂了眼,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陆云也扫了陆缄一眼,笑道:“我那里有几枝好,要是不嫌弃,我稍后就让人送过来。” 不等涂氏开口,陆缄突然抬起头来,有些生硬地道:“前几日我不是还看见六弟和五弟一起爬树么?小孩子还是要多动动,成日吃补药,怎补得好?” 涂氏彻底红了眼眶,委屈地看着陆缄,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 从早上9点停电到下午6点,所以晚了。 2月粉红75 继续为3月求粉红。 </br> 第162章 呜呜 陆缄看着涂氏那似乎天要塌了样子,忍不住叹了口气,把脸撇开,也是一句话也不说。<b></b>陆缮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陆缄。 眼看着他们母子剑拔弩张,这种事情当然是少掺和好。陆云捏了手帕,微微有些尴尬地笑道:“我先前行一步。”言罢匆匆往前追赶林玉珍去了。 林谨容避不开也不能避,便柔声道:“三婶娘请容我说一句,是药三分毒,补得太过就不好。调理也是很讲究,不如好好请个大夫来瞧瞧罢。听人说,太明府有个姓郭大夫,对调养很有一套。”若是从前,有陆云比着,她就会主动送涂氏老山参,但现,她绝不会了。 涂氏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阿容你认得那郭大夫?” 林谨容摇头:“我认不得,只是听人说。三婶娘可以写信去太明府二姑祖母家,请他们帮忙访访看,若是果然医术高明,就可以试试。” 涂氏就推陆缮上前:“去谢谢你嫂嫂。你身子骨不好,读书也读得不好,以后还要靠着你嫂嫂照看你呢。” 陆缮垂着头往前踉跄一步站稳了,抿着唇不说话。 靠她?那她靠谁?靠得上么?为什么总想着要靠别人呢?自己生了手脚是干嘛?林谨容淡淡一笑:“三婶娘太客气了,我知道好方法,于情于理都该和你们说,不必这样客气。六弟养好了身子就可以把书读好,不用靠谁。” 涂氏仿佛没听见她后面那句话,左右张望,见周围没了其他人,便堆满了笑上前去拉林谨容手:“阿容,我一直都晓得你是个心地善良好姑娘,早就盼着你进门,昨日早上那事儿你不会生我气吧,我其实是疼你和二郎,早就准备好了,但是没有其他机会给你……”边说边从怀里掏出那个金镯子来,要给林谨容套上。 看来昨日那一踢,没把涂氏踢醒,反倒逼得涂氏当着陆缄面来探她态度,逼她表态,这个态有那么好表么?这人,只记得她和陶氏一向与林玉珍不和,就忘了她姓林。然而,开始不过是开始,再过些日子,涂氏就会始终只记得她姓林,其他好统统都会记不得。林谨容噙着淡淡笑,看着陆缄一言不发,是他自己生母,他自己解决。 陆缄一把扯回她手,皱着眉头往前走:“我还要赶回来看书,时辰不早了,走罢。<b></br> 第163章 旁观 从前林谨容不觉得,如今以一个旁观者身份来看,反倒清楚了很多。6zz<b></b>但当年她却极其喜欢宁儿,经常让沙嬷嬷抱宁儿过去陪她,所以林谨容和她接触不多,也不讨厌她。这会儿跟着陆老太太躲这屋里,简直清净极了,光冲着这个,都得好好陪这老太太说说话。 陆老太太想了想,道:“和我说说如今小姑娘们都喜欢什么吧?我太久没有出门,那些鲜玩意儿都不知道了。” 林谨容一时有些发怔,前生离群索居,境遇窘迫,今生忙得不亦乐乎,所有时间和空闲,都用了赚钱和替陶氏、林慎之等人打算上头,根本没有闲心去想这些无用琐事。林五她们现下喜欢什么,流行什么,她都不知道。可想来想去,女孩子爱无非就是吃穿玩乐,便笑道:“还和祖母当年一样罢,斗草看打秋千,游湖烧香拜拜佛,弄点好吃,淘点好胭脂,做件时兴衣裳,比比谁手巧。” 陆老太太就笑起来:“果然一直不变。那么你喜欢什么呢?” 林谨容垂着头看了看手指,低声道:“孙媳妇闲时也会吹埙分茶,写字看书,多时候看账簿。”反正如今她是声名外了,也不用藏着掖着,不如早点说出来,改日也好光明正大地请林世全进来说说话,商量一下接下来要做事。 陆老太太笑道:“你倒是实诚。我年轻时也曾帮着你们祖父看账簿,后来身子不好,就不碰了。那些小字儿会跳舞,弄得我头昏眼。” 林谨容配合地笑了笑:“祖母就好生享福罢。” 此时外间已然安静下来,大丫头素心进来道:“老太太,大太太和姑娘想进来陪您说话。” 陆老太太皱了皱眉:“我累了。”素心忙退出去传话。 林谨容也就趁势起身:“那祖母您歇着,孙媳妇去了。” 陆老太太“嗯”了一声,放她出去。 林谨容出了内堂,只见林玉珍和陆云都走了,只有陆缄一人站外堂,背对着她,看着门外发呆。听见脚步声,他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低声道:“走罢。” 二人沉默着回了房,桂嬷嬷见二人表情都不好,吓得战战兢兢,左给林谨容使个眼色,右看陆缄一眼。荔枝上茶,也是小心翼翼,豆儿几个是屏声静气。 有他板着脸冷冰冰地坐这里,谁也没好日子过。林谨容便问陆缄:“敏行要去听雪阁看书么?” 陆缄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不去。” 林谨容抿抿嘴:“那我收拾一下,你去隔壁读?” 陆缄又道:“不读。” 那爱咋咋地吧,林谨容便起身去取了自己书来看。 陆缄又坐着沉默了许久,突然道:“阿容,以后不要再其他人面前提那个话了。” 林谨容笑笑:“我只是觉得不管是谁,天天被人说是病人不中用,没病都得生病。十三岁人,也该好好打算一下了,并没有其他意思。”言于此,听或是不听,做或是不做,是他自己事。 陆缄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先给他调理好身子再说。总不能这样下去。” 他虽然不曾多说,林谨容却直觉他心情不错,便趁机道:“我自请期之后就不曾管过铺子里事,很久不曾见过我族兄了。敏行,你看是不是……?” 陆缄爽地道:“先过了这个月,我会安排。”随即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也没说要去哪里,林谨容也不问,只送他出了门,才刚回来坐下,就有林玉珍跟前丫头沉香进来道:“太太请二奶奶过去一趟。” 必是为了先前她多那句嘴。林谨容叫了荔枝跟着,去见林玉珍。 才进房门,她就感觉到气氛很压抑,林玉珍板着脸坐窗前榻上,手端着一碗茶,背对着她,也不会回头也不理睬。陆云坐一旁,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林玉珍生气。 林谨容行礼问安,林玉珍不理。又说一次,林玉珍还是不理。陆云忙笑道:“娘,关起门来咱们就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您只管说,这样别扭生气可解决不了问题。” 林玉珍回过头来狠狠瞪着林谨容:“我倒是小看了你,才进门两日,就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林谨容唇角含着淡淡笑,听她发完脾气了,方和和气气地道:“姑母,不是侄女生事,是别人生事。您是为了适才侄女多那句嘴生气吧?” 陆云认真地打量着林谨容。不气不恼,平平和和,这人不是太没脾气就是城府太深了。明显,这不是个没脾气,那便是城府太深了,不好把握。 林玉珍怒道:“你还知道?我以为你不懂?二郎呢?听说他出了门,是去哪里了?” 林谨容道:“二爷没说,我也不好问。我,自然是懂。正因为懂,所以才多了那句嘴。” 陆云道:“嫂嫂,既然你都懂,就该明白如今我们境地。你是想让三婶娘把六弟送到诸先生那里去吧?三婶娘把六弟看成命根子一样,根本舍不得,你就不怕有人说你一进门就使坏,容不下他?” 林玉珍狠狠插上一句:“若是陆缮被送到诸先生那里,拖累了二郎,你以为吃亏会是谁!” 总归不是她。林谨容道:“拖累不了,相反大家都会清净很多。” “怎么说?”陆云抓住她这句话,紧追不舍。 林谨容似笑非笑地道:“人人都有衣服过节,我本是也有,却被旁人给夺了去,只剩下一件不怎么好衣服,穿不出去。我当然要哭要闹,不然别人怎会知道我委屈可怜呢?可若是我也得了件好衣服,我自然就不那么委屈了。虽然也还会有不平,但好歹有件撑脸,不是那么急迫。”涂氏为何死缠陆缄,为何今日如此不顾一切地爆发发作?因为涂氏看不到希望。 这个比喻不好听,却十分贴切。陆云听懂了,按住林玉珍肩头,担忧地道:“嫂嫂,你虽是好心,但未免太粗疏了些,容易被人误会利用。那话现下只怕已经传到祖父耳朵里了,还不知他老人家会怎么想呢。下次再有此类事情,你还是该先和娘商量一下再开口,妥当。” 林谨容十分顺溜地道:“我以后会量注意。” 林玉珍冷哼了一声,显然根本不信。 陆云就朝林谨容招手,小声道:“嫂嫂你先回去罢,省得哥哥忧心。这里有我,你别担心,就算是祖父那里说了什么,我也会替你辩解,必不会让你受委屈。” 林谨容便笑着道谢,陆云忙道:“谢什么?人家不都说我们是亲表姊妹么?就是要互相体贴互相疼爱才是。” 林谨容点点头:“你说得极是。”从她不肯收涂氏那只镯子开始,一切都悄然发生了变化。 ——*——*——*—— 2月粉红78,还有一。打滚求粉红票。 </br> 第164章 红梅 第三送上,求粉红票 ——*——*——*—— 林谨容从林玉珍院子里出来,已是午后,沿着青石板路走了一歇,忽听有人身后喊道:“四妹妹!” 林谨容回头去瞧,只见陆纶穿了件石青色绵袍,虎背熊腰,像头熊似站不远处,两条虫似浓眉欢地跳动着,朝她龇牙咧嘴地笑。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 荔枝就低声抱怨:“这五爷,怎么还能叫您妹妹呢?这么久不见,光长个子不长心眼。” 林谨容倒是心情大好,笑道:“五弟,不是说你聚贤阁读书么?怎地有空出来?” “好呀,这回你倒是变成我嫂子了,五弟喊得可真顺溜。”陆纶大步朝她走过来,笑道:“二哥去寻祖父,祖父嫌我一旁读书太吵,声音太难听,就把我赶了出来。二哥让我和你说,他不回来吃午饭了,让你不要等。你这两日都做什么?我从昨日早上开始,就没遇到过你。” 荔枝便道:“五爷,我们奶奶刚进门,怎么敢到处乱走?求您别再叫她四妹妹了,人家会说我们奶奶不端庄。” 陆纶难得红了脸:“不喊就不喊。” 林谨容见他红脸,不由暗想,终于开窍了。 忽见陆纶为难地摸了摸头,小声道:“我刚才听说,她们给你气受了?唉,你呀,可真是够为难。我想帮你,却不知该怎么帮你,这样罢,你若是要我做什么,只管让人来和我说,我住东面那座种了杏院子里,就算是我不,和小厮说也是一样。千万记住了。” 这家里,谁说心疼她,担心她,想帮她,她都不见得会有多相信,只有陆纶,说一是一,铁铮铮男子汉,她从来不怀疑。林谨容心里由来一暖,笑道:“你是故意吵闹祖父,想被他赶出来罢?” 陆纶笑道:“被你猜中了。”眼珠子转了转,贼兮兮地道:“我总觉着,你和从前比起来就像变了个人,要是从前,你一定哭,这会儿却笑。6zz你吹埙、点茶、做生意都那么厉害,是遇到什么奇人了吧?你和我说嘛,我一定不会告诉其他人。我就想拜他为师,学个一招两式。” 荔枝扑哧一声笑出来:“五爷是编故事吧?” 陆纶傻傻地一笑:“没有啊?” “哪有什么奇人?还神仙呢。我成日关家里,就算是真有,又哪能碰得着?”林谨容情不自禁地抚了抚有些发热脸颊,正色道:“五弟,你好好跟着祖父读书罢,不要再去想从军事情了。” 陆纶怔了怔,有些不高兴:“你怎么也和他们一样?从军怎么了?我就要去考武举,将来考武状元,做将军!一定要!”想了想,又咬着牙加重语气:“一定要!非得要!” 若他果真是去考武举,去从军,那也就罢了,可是他没有,他做是大逆不道事,还因此送了性命。只要他能改变这个愿望,就能保住他性命。可这人是个犟人,轻易撼动不了,只能循序渐进。早前林谨容本是打算关键转折那一年再给陆家送信阻拦他,可既然阴差阳错中她又嫁进来了,不如从现就开始说动陆纶。 林谨容便笑道:“我不是阻拦你啊,多读书好啊。有勇有谋嘛,你读好了书,也自由一点,不至于总被这样关着,想找人学弓马骑射都不成……” “别,别说了,你后面要说我都知道。读书,我这个年纪了,还能有什么大成?”陆纶一副生怕林谨容再劝说他样子,匆匆忙忙地和林谨容告辞:“我就是特意来和你说这个,我走了啊!”言罢一溜烟跑了。 荔枝盯着他背影道:“这五爷,真不像是这家里人。这年纪了,还这样风风火火,没心没肺,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 林谨容沉声道:“荔枝,他可以相信。你和她们说,无论如何,对五爷都一定要尊敬。” 荔枝不明所以,但见她不像是开玩笑,便认真记下不提。 天色将晚,林谨容极认真地将手里信纸提起来迎着风晾干,然后装入信封封好,提笔端端正正地信封上写了“杨茉”两个字。 “给谁写信呢?”陆缄信步进来,手里还举了枝砍下来红梅。 林谨容瞥了他手里那枝红梅一眼,把信封对他扬了扬:“杨茉。听说要生产了,备礼恭贺她。” “取个玉壶春瓶来养着。”陆缄把红梅递给豆儿,回头问林谨容:“杨茉是嫁哪里?” 林谨容道:“信州,具体哪里不知道,每次我给她信和东西都是委托吴家人带过去。” “这次还是要让人送去吴家?这么厚?”陆缄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探手去拿她信封,林谨容手一缩,睁圆了眼睛警惕地道:“都是女人私房话,而且也封好了。” 陆缄鲜见她这样子,不由微笑道:“我怎会看你信?就是想看看你写字如何。” 心情好得很嘛,是陆老太爷准备出手了吧?好日子还后头呢,想必接下来涂氏就该要死要活了,就看到时候你是不是还笑得出来。林谨容漫不经心地道:“我字写得再好也比不过你。信州那地方你熟么?” 清婉、流畅、瘦洁,写得不错,陆缄目光牢牢粘信封那几个字上:“信州没有去过,我们那时候是江州,后来又去了洪州。” 林谨容便不再言语,将那封信仔细锁妆盒里,又叫荔枝进来,开了箱笼取送给杨茉东西,陆缄一旁看着,但见里头有对白玉壁,颜色晶莹润泽,便道:“这玉看着不错。” 林谨容猜他是说这礼送得重,便道:“她送了我一对金镶羊脂白玉头钗做添妆,所以特意挑这个还她。” 陆缄看她和荔枝认认真真地将各色小东西装了满满一小匣子,然后又上了封条,显见是十分重视杨茉。便又道:“你还记得顾书痴么?” 林谨容想了半天才想起是他清州时结识人,便道:“记得。清州那位?” “是。”陆缄见她记得,眼里浮出几分笑意,俯身过来:“他去年得了一位大人赏识,去河中府做幕僚了。” 林谨容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和她提起顾书痴来,便随口道:“那他家生计就能解决了。” 陆缄笑道:“是,我很替他高兴,前些日子他托人给我写了信来,邀我有空去他那里玩。可惜我去不了。” “以后会有机会,兴许你能去那边做官也不一定。”林谨容站起身,半开玩笑半认真道。 陆缄默了片刻,低声道:“我想留京。到时候带你一起去。”说了这句话,就速起身接过豆儿手里捧着红梅,问林谨容:“你觉着放哪里好?” 林谨容想也不想地道:“放你书桌上吧。你看书时候也清些。” “留给你吧。我明日就去听雪阁读书了。”陆缄起身把瓶放了照台上,背对着她道:“适才祖父夸你了。” 林谨容扯了扯唇角:“我以为会挨骂。一直就害怕。” “……”他可没看出她有半分害怕样子,陆缄忍了忍,道:“他老人家不是不讲道理人。他会亲自安排人给六弟调理身子,再亲自教导六弟一段日子,若是诸先生愿意收,就把六弟送过去。若是诸先生不收,另外给他找个书院,让陆纶跟着去陪他。” “那就好。饭菜来了,洗手吃饭吧。”林谨容起身洗了手,指挥丫头们布桌摆饭,照例地亲手给陆缄添饭送筷,一丝不苟,体贴周到。 刚坐下来就见陆缄给她夹了块炙鸡,看着她道:“是我们家厨娘拿手好菜。” 林谨容默了默,把筷子伸向她面前那盘蒜泥白肉。还未夹起,就听陆缄低声道:“我不爱吃那个。” 林谨容顿了顿,收回筷子,转而夹了点笋鲊过去,吞药似吃那块炙鸡。 陆缄垂着眼吃了,又给她夹了块炙鸡。 林谨容实忍不住,道:“我不爱吃这个。” 陆缄就又夹了回去,朝她一笑:“我也不爱吃笋鲊。听说你爱吃乳羊肉?明日让厨房做一点。” 林谨容低声道:“不必,有什么吃什么。” 陆缄点点头,不再言语。 少倾饭毕,荔枝伺候林谨容洗手漱口,低声道:“奶奶,二爷既然和您说那炙鸡是厨娘拿手好菜,而且一上桌就给您夹,夹了一次又一次,那就说明他喜欢。您为何不也夹一块给他?” 林谨容道:“下次吧。” “那您一定要记得啊。明日奴婢就去打听打听,二爷都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荔枝无奈地叹了口气。投桃报李,林谨容替陆缮排了个去处,才会有了这枝红梅,陆缄主动夹了炙鸡,又说出林谨容爱吃乳羊肉,想得到绝对不止是那点笋鲊和炙鸡。罢了,慢慢来吧。目前林谨容做已经比她早前想好得太多了。 ——*——*——*—— 2月粉红81 </br> 第165章 妻者 陆缄从婚后第四天开始,五天起床,吃早饭,然后直接去听雪阁读书,午饭也不回来吃,全靠人送,待到晚饭时分,才又回来与林谨容一道吃晚饭,去林玉珍房里请安,若是听说陆老太太精神还好,那便又去荣景居一趟。<b></br> 第166章 祖孙 送上第二,谢谢大家正版订阅、粉红、打赏、zlngnet推荐票、鼓励。今天还有一,继续求粉红票。 ——*——*——*—— 听过,也从没忘记?陆缄认真地看了林谨容一会儿,温柔一笑:“那就好。” 林谨容垂下眼,淡淡一笑。 一路前行,陆缄几番侧头看向林谨容,她以目相询,他却也不说话,只淡淡一笑,再暗里将她手指分开,十指交叉,紧紧握住。 到了陆府,天色已然微黑,二门处看门婆子夸张地笑着迎上来:“二爷、二奶奶回来了?” 陆缄心情好,便点点头:“回来了。” 那婆子一双眼睛就贼兮兮地往林谨容全身上下睃了睃,林谨容察觉有异,猛地抬起眼睛朝她看过去,那婆子匆忙避开她眼神,微微垂了头,干笑着让到一旁。 二人先要去陆老太爷那里报到,不过才行了十几步远,就听有人低低喊了一声:“二奶奶。” 陆缄和林谨容抬眼瞧去,但见路旁假山石后绕出一个人来,正是陆云丫头简儿。简儿脸上陪着笑,一双眼睛瞟瞟陆缄,又瞟瞟林谨容,分明是有什么话要说。 陆缄便道:“你去罢,我前头等你。”果然独自先往前面去了。 林谨容便带了荔枝,迎上前去:“什么事?” 简儿忙小声道:“我们姑娘让奴婢此等候您。今日您和二爷出了门后,家里发生了一件事……” 原来林谨容和陆缄前脚刚出了门,陆老太爷后脚就安排陆缮自今日起,进聚贤楼和陆纶一道读书。这个命令陆三老爷和涂氏那里没有遇到阻碍,陆缮那里却被拒绝执行。 陆缮当场就把药汤给砸了,跑回屋里把自己关起来,死活不出去,涂氏吓得守门边又哭又劝,许诺说只要陆缮出来,就不必再去聚贤阁。陆三老爷驳斥她说不可能,她便又哭又闹,夫妻二人撕扯了一回,陆三老爷拿着她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求陆老太爷再缓缓,反被陆老太爷指着鼻子臭骂了一顿。 紧接着大管事范褒带了几个体壮小厮、婆子去了三房院子,婆子将哭得死去活来涂氏请到一旁,小厮撞开门,把死死抱着书桌腿不肯起来陆缮抬着去了聚贤楼。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陆缮看到陆老太爷那一刻,竟然眼睛翻白,晕死过去。这下子,连陆三老爷都给吓得汗湿衣衫,苦苦哀求。又有若干人等上前求情,都劝陆老太爷缓缓再说。 唯有陆老太爷不为所动,上前掰了掰陆缮眼皮,摸摸他脉搏,就命人将他抬到书房里,把所有人都轰了出去,就只留着陆纶与他、陆缮三个人。 他们关屋里不知做什么,总之过了三个时辰之后,陆缮醒了。老太爷吩咐下去,自今日始,六爷吃住都与他一处,任何人不得插手,包括涂氏内,要看望陆缮都要经过他允许。 简儿叹了口气,小声道:“二奶奶,三太太这会儿恨透了您,喊着您名字骂……您要小心。”言罢迅速辞去。 荔枝不忿地看着林谨容:“怎么办?奶奶?”一句话就惹了那么多麻烦,又不是林谨容去和老太爷说,分明是陆缄去说,怎地到这时候,所有账都算了林谨容头上?这是两人不家,若是家,还不知要如何呢。 从前陆老太爷也曾管过陆缮事情,但那是陆缮满了十五岁之后事情,后来又不知出于何种原因,突然间就不再管了。如今这样大张旗鼓,专挑着她和陆缄都不家时候做,不说就专是她引起,却也和她那句话有关。老头子果然雷厉风行,手段强硬。涂氏要骂就骂呗,反正后都要恨她,还不如早点恨透了她,省得成日不看眼色歪缠腻歪她,林谨容安抚地拍拍荔枝肩膀:“不要紧。” 荔枝见她仿似全然不当回事,不由哀叹一声:“您莫要不当回事,若是她日日和旁人,和二爷说您坏话,您可怎么办?” 林谨容叹道:“话已出口,收不回来,怎么办?” 荔枝也没有其他法子,沉默着扶了林谨容上前去追陆缄。陆缄正站道旁一株牡丹旁,借着微弱暮光观察那牡丹芽长势如何,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道:“走罢。”也不问是什么事。 荔枝如今胆子比从前大了许多,她觉着,事关陆缄生母,林谨容不好开这个口,就该由她来说,便鼓足了勇气,道:“二爷,奴婢要多句嘴,您听了若是生气,要打要罚都由得您。”生怕林谨容阻挡,又补上一句:“奶奶您莫阻挡,过后打罚都由您。” 林谨容才没有阻拦意思。从前之时,很多事情她不说,也不许手下人说,那是因为不想他难过,怕他听了尴尬为难,也怕他误会她是中伤或是看不惯涂氏母子,如今她早已没了那顾忌,她为何要拦?当下也不言语,任由荔枝去说。 陆缄先始听说涂氏大闹,陆缮昏死之时,表情尚且还好,犹自带了几分啼笑皆非神气,待到听至涂氏喊着林谨容名字大骂时,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有谁会喜欢人家说自己亲娘不是?哪怕就是知道自家亲娘不对,那也容不得旁人说。无关是否明辨是非,就是与生俱来一种护短本能。荔枝见陆缄板着脸一句话不说,也有些发憷,由不得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朝她使了个眼色,淡淡地道:“也只是听说,尚不知真假,无需放心上。”便不再管陆缄,径自往前而行。 行得几步,陆缄步跟上前来,也不说什么话,就轻轻握了她手。林谨容挣了挣,没挣开,便也懒得再挣。陆缄垂眸看去,但见她嘴微微抿着,睫毛轻轻颤动,眼睛直视前方,并没有什么特别表情,看不到生气伤心,只有宁静。 聚贤阁里灯火通明,陆老太爷仰面靠宽大紫檀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面前陆缮。 陆缮裹着一件厚厚皮裘,又瘦又小身子被淹没衣服之中,一颗大大头死气沉沉地杵翻毛领口上头,一双大得吓人眼睛下垂着,死死盯着他面前饭菜,两只苍白如鸡爪手放他面前鹤膝棹上,偶尔神经质地颤抖两下,除此之外,他一动不动。 陆老太爷突然发话,声音铿锵有力:“我数三声,你若是再不吃,我就赏给旁人吃。这天底下拼了命也吃不饱肚子人多是。” 陆缮被这突如其来一声吓得猛地一缩,手痉挛了一下,惊恐地抬起眼来看了看陆老太爷,又迅速垂下头去,一副随便你怎么着都行,我就是不理不配合样子。 这臭小子,先前宁愿把尿憋出来尿湿裤子也要装晕,倘若不是陆纶知道他怕老鼠,他还不肯醒。陆老太爷眯了眼,捋着胡子看着小弱这个孙子,果然是倔驴兄弟,同爹同妈生,一样倔。好啊,他就跟他耗。如今家里生意顺当,妇进门,明理知事,陆缄好学上进,不用他操心,他就好生和这小崽子耗上一耗,看看谁赢! “一,二,三!”陆老太爷数完三声,见陆缮不动,便轻轻拍了两下手,“啪啪!” 小厮应声而入,先到陆老太爷面前压低了声音道:“二爷和二奶奶回来了,外头候着给您请安。”束手退下,对着陆缮行了个礼:“六爷,小得罪了。”然后跪坐一旁,津津有味地用起了饭菜。 陆缮倔强地盯着桌子,无声地把口腔里涌出唾液咽下。 “祖父,孙儿和孙媳妇来给您请安。”门被轻轻推开,陆缄和林谨容垂着头走进来给陆老太爷行礼。 “起来吧,阿容家里都还好?”陆老太爷仿佛完全忘记了坐一旁陆缮,语气温柔,和蔼可亲。 “回祖父话,家里一切都很好。”林谨容刚回答了这一句,就听见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陆缮尖锐刺耳声音随之响起:“下贱狗奴才!谁让你碰我手了?滚!” 众人齐齐回头,只见陆缮站起身来,拼命去踢他面前小厮,一张脸涨得通红,声音尖利无比,那小厮只是避让,低声赔罪:“六爷,小不是故意。” “小畜生放肆!!!”陆老太爷猛地站起身来,步行至陆缮面前,一巴掌搧陆缮脸上,陆缮被打得偏过头去,一个踉跄跌倒地上,好一歇都挣不起来,索性不挣了,就躺地上一动不动。 陆缄几番想上前去扶,都忍住了,忍不住看向林谨容,只见林谨容垂眸看着青砖石地板,一动不动。只好看向陆老太爷:“祖父?” 陆老太爷理也不理,袖手回头继续问林谨容:“你七弟这就要回诸先生那里了吧” “是。明日就走。”林谨容垂着眼,声线平稳。 陆老太爷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话,方道:“都回去吧。” 林谨容此时方道:“祖父,六弟还小,欲速则不达……” 陆老太爷翘了翘唇角,看向陆缮:“看你二嫂面子上,此番暂且饶了你,扶六爷起来!” ——*——*—— 2月粉红84 </br> 第167章 真实 三送上,手和脖子都疼啊,给点粉红鼓励鼓励呗,星星眼 ——*——*——*—— 陆缮被小厮抱起来,还赖着不肯自己站稳,只闭着眼睛不停流泪抽泣,小厮拿他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他挂自己身上,为难地看着陆老太爷。<b></b> 陆老太爷并不理睬,只叫陆缄和林谨容赶紧回去:“时辰不早了,你们祖母还等着你们,她身子不好,莫要让她久候。” 陆缄和林谨容便退了出去。 门被缓缓关上,陆老太爷收回目光,坐回椅子上,命令小厮:“给六爷收拾干净,我隔壁另设一张床,安置六爷去睡。”又安排了两个婆子守夜,方才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来,仔细回忆林谨容适才一举一动和表情眼神。 这是个心肠硬女人。他打陆缮那一下,虽则没有用大力气,但是看着也真是够吓人。若是一般女子,早就被吓着了,就算是陆缄,虽然知道此时不能插手,却也是极度不忍。唯有林谨容,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平静无波。 但这也是个不善伪装女人。倘若是他几个儿媳妇或是陆云此,无论心里是怎么想,都一定会忙着给陆缮求情,以表示自己心地善良。哪怕就是林玉珍,也不会不求情。她倒好,到了后才开口求情,也只是很有分寸一句话,没有哭眼抹泪,悲痛欲绝做作,还带了几分仿佛是被他逼着似无奈。 要不然,就是她太冷静明智,知道陆缮情况,晓得不能替陆缮求情。陆缮,说白了,就是被涂氏给毁了。陆家子孙小时候大多身子都有些孱弱,容易夭折。涂氏先失去陆缄,再失去次子,只剩这一根独苗,当然要当做眼珠子和命根子来爱惜。陆缮小时候不过是生了一场很常见病,就把涂氏吓坏了。自那之后,就经常补,轻易不许出门吹风,不许这样,不许那样,那孩子便开始挑食,越长越弱,越弱涂氏越捂着,就越孤僻孱弱。 他早前也只当是孩子身子不好,体谅三子和三儿媳心情,睁只眼闭只眼,量地顺从,心想着长大点就好了。平日里见陆缮虽然孱弱寡言,但和陆纶一处也还勉强算是正常,没往心里去,若非是此番涂氏大闹这一场,林谨容给了陆缄那个提议,今日又亲眼目睹,他根本就没想到竟已严重到了这个地步。zlngzlngnetgzlngnetnetgzlngnet 他若是再不管,三房将后继无人,若是再不管,大房和三房必将势同水火。6zz拖累不只是陆缄,而是整个家族。但也只是,他想管,他觉着他能管好,但真正能不能?他心里没有底。他活了一把年纪,经过很多事,深刻地能体会到很多事情根本不依他想象,无力得很。 陆老太爷轻轻捶了捶桌子,长长叹了口气。罢了,所幸发现得尚早,还来得及补救,谋事人,成事天,总得力去做才是。林谨容,即便是真正聪明,也还是太冷淡了啊,心还没完全放陆家呢,这不行,得继续刺刺才好。 集贤阁外竹林里一片昏暗,风吹过竹林,声响如潮。陆缄看着林谨容被夜风吹得翻飞裙角,沉稳步伐,安静表情,心绪复杂之极。他自来敏感,又岂能不懂陆缮吼叫怒骂小厮是做给谁看?分明就是怨恨他和林谨容,饶是如此,那始终是他胞弟,成了那个样子,他也还是忍不住心疼难受。而林谨容进门就遇到这么几件事,心里又怎会没有怨恨?他低低叹了口气:“阿容。” “嗯。”林谨容还记着陆老太爷那双精光闪现,仿佛洞悉一切,压迫感极强眼睛。她觉着陆老太爷当着她面打陆缮,一是因为陆缮果然欠打,二是故意打给她看。不理陆缄求情,就专找着她说话拉家常,就是想等她主动开口替陆缮求情。他本可以用一种相对温和方式来处理这件事,但却采用这样激烈方式,目就是,让她避无可避,将她早拉进这个漩涡之中。 一只手伸过来握住她手,有些冰凉,却很有力。陆缄低声道:“阿容,早前那件事,家里人多口杂,应当是误传。你莫要担心,只要行得端正,总有一日旁人会知道你好。日后,陆缮得了好处,他会感谢你。” 他说早前那件事,无非就是指涂氏喊着她名字大骂那件事。背后传话,骂不骂都无所谓,真骂了,她不可能打上门去和涂氏对骂,问涂氏,你为什么要骂我呢?真没骂,那就没必要放心上。林谨容淡淡地道:“我不担心,早前就和你说过,不知真假,不要放心上。至于陆缮此事,我什么都没做。是你找了老太爷,老太爷才出面管这事儿。他将来若是成事了,要谢,也该谢你才是。” 陆缄沉默片刻,握着她那只手就又紧了几分。风吹起,他往她身边靠了靠,替她挡去大半风。 陆老太太见着了他二人,低低叹了口气,命林谨容坐到她身边去,也没说什么,就是命沙嬷嬷过来:“明日想吃乳羊肉了,让厨房做。” 变相安抚。她挨了一顿骂,就换了一顿乳羊肉。林谨容有些好笑,却也领了陆老太太情。 陆老太太坐了一回,放他二人去林玉珍那里。 林玉珍照旧不活,照旧气得肝疼。随意问了几句林家情况后,就留陆缄说话。 陆云照旧体贴温柔,识趣知机,拉了林谨容到一旁去说悄悄话:“做人媳妇,总要受点委屈。特别是我们这种家里,四姐你可千万要想得开。也别和二哥生气。” 站着说话永远不腰疼,没有经历过永远不知道个中滋味。可她再不是从前那个被人误解,被人背后辱骂,只会躲起来哭,躲起来委屈女子。已然千山万水,再想不开那就是自己为难自己了。林谨容甜甜一笑:“谢谢阿云关心,我想得开,也不会和你二哥生气。” 陆云就道:“那我就放心了。”随即小声道:“我和你说,三婶娘开始不是不同意六弟跟着祖父去读书,只是后来见了六弟那样子就忍不住心疼发怒,再后来,听说祖父不许她去探六弟才发了狂。这当中,有没有人中间挑唆,我也是不知道。但三婶娘和六弟确是太糊涂,太不知好歹了。这可是好事啊。”说到这里,带了几分赧意:“我不想和你说其他人坏话,只怕你以为我是那种人。但你是我亲表姐,又是嫂嫂,我不和你说,就是我不对。这些话,咱们说过就丢,你不要和人提起,特别是二哥,怕他误会。” “知道。”从前陆云就用这种语气,这样方式,提醒了她无数次,指点了她无数次。她果然是没有把话说给旁人听,只是将这些话全都记了心里,一个人反反复复地想,反反复复地折磨自己。 隔壁林玉珍突然提高声音道:“二郎,你应该感谢我给你娶了个好媳妇。换了我,好心当作驴肝肺,我是忍不下。” 陆云头痛地道:“娘啊,怎么又说这个了?嫂嫂你且坐着,我过去劝劝。”言罢匆匆往隔壁去了,几句话之后,林玉珍声音就低了下来。 林谨容安静地坐着,直到陆缄进来道:“走罢。” 林谨容根本不用去看他是什么表情,不用想也是一副面无表情,不痛不痒样子。他不和她说话,她自然也不会去和他说话。 桂嬷嬷先回房,早就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正是七上八下时候,见他二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进了房,就匆忙迎上去,一边和荔枝递眼色,一边小意殷勤:“二爷、二奶奶,可要吃宵夜?” 林谨容将陆缄脱下来外袍放衣架上:“我不要,看二爷是否要吃?” 陆缄坐榻上由豆儿伺候着换了靴子,低声道:“不吃,送热水上来,我和奶奶都累了,要早点歇下。” 于是众人便都屏声静气地送水上来,伺候他二人盥洗完毕,小心翼翼地关了门退出去。 林谨容将自己紧紧裹被子里,微闭了眼,只等陆缄吹灯好睡觉。等了好一歇,迟迟不见他吹灯,只得打起精神道:“可是心里不舒服?”她都想得开,他还想不开? 一只手从被子底下伸过来,轻轻握住她手,陆缄侧过脸来对着她,一双眼睛黑幽幽:“阿容。” “嗯?”林谨容安静地任由他握着,看着他掀开她被子贴着她躺了下来。二人面对着面,双目相接。 美丽如,安静顺从,温和大度,没有过一句指责话,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委屈,完美到太不真实了。可他还记着那个穿着粗布衣裳,蹲河边笑得肆意张扬,设计把他弄下河去,两只眼睛冒着绿光,生机勃勃女孩子。陆缄伸出手指,轻轻托住林谨容下巴,盯着她眼睛,慢慢俯下头去,即将碰触到她双唇那一刹那,林谨容迅速闭上了眼睛,他再看不清楚她眼神。 他有些失望,却仍然坚定地轻轻含住她嘴唇,辗转几回,她推了推他:“灭了灯吧。” ——*——*——*—— 2月粉红87 再次感谢打赏、正版订阅、投粉红、zlngnet推荐、留言鼓励朋友们啊。 </br> 第168章 无理 即便知道她不曾看着他,陆缄还是不敢看林谨容脸,他力让自己声音听上去自然平静:“我,想看着你。lanhen<b></b>” 寂静一片。只听得到林谨容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呼吸声,陆缄有些窘迫地看过去,她已经睁开了眼睛,满脸通红,声音里带着些显而易见焦躁不安和生硬:“我不。” “自成亲以后,你是第一次和我说不。你说不,那就不。”她到底是害羞,陆缄轻轻松了口气,带着笑意起身吹灭了灯,又躺回她身边,耐心地等着她气息平静下来,方靠过去小声道:“还生气么?” 林谨容没有回答。 她身上散发着暖暖甜香味,吸引人得紧,陆缄忍不住低头轻轻咬了她耳垂一口。她全身立刻僵硬了,他突然很想知道,如果他再用一点力,她会不会叫出声来?她太安静得过分了,哪怕是疼时候,她也是寂静无声。于是他试探着加重了力气,她一如既往地没有叫出声,但是狠狠揪了他头发一把:“你属狗?” 他突然很想笑,于是歪床上哈哈大笑起来。心中郁积闷气一扫而光,神清气爽。他终于找到了她裂缝。 林谨容怔了片刻,缓缓松开手里头发,转过身去面对着墙,使劲抠了墙几下。 陆缄笑了一会儿,见她背对着他,安静地缩成了一小团,便伸手去抱她,将她转过身来对着他,轻轻吻她脖颈上:“不要生气了。明天跟我去听雪阁,我找两本书给你看。祖父藏有很多有趣杂书。” 万籁俱静,明月当空。 陆缄侧躺向外,目视着泛出淡淡白光窗子,一动也不想动。屏风后头传来极轻浅水声,是林谨容清洗。她已经洗了很久,按他估算着,少也洗了盏茶功夫,可是还没洗完。 “阿容!”他突如其来地一阵烦躁,忍不住喊她。 “嗯?”水声略微停了停,照旧不温不火声音,“你要喝水吗?水就床边矮几上。” “我不喝。”他控制不住地有几分愤恨,说不出因由,就是愤恨和生气。 屏风后头安静了一会儿,林谨容走出来,步伐不紧不慢,语气平和:“那你怎么了?” 跳动下烛光下,她两条长眉沾了水汽,眉尾微微往上飞着,表情安静平和。 对着这样一张脸和这样声音,他就是无理取闹。陆缄低低叹了口气:“没有什么,你为何洗那么久?” 林谨容长长睫毛垂下去,露出一个淡淡笑来:“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听到这句话陆缄又由衷地高兴起来,往里让了让,让她睡他捂热地方,很感兴趣地问:“我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他,而是背对着他躺下来,轻轻打了个呵欠:“累了,睡吧。” 陆缄安静片刻,道:“阿容,我们说说话?” “好。” “阿容,你还恨我吗?” “……不恨。你是我夫君。” “阿容……你,要不要我家里多留一段日子?” “祖父母和姑母都会失望,三婶娘也会生气。” “……我会经常回家来。” “……学业为重,不要让先生失望,等着你留京做官带我走呢。” “……好。” 陆缄睁着眼睛,良久才睡着。 天刚至五,林谨容准时睁开眼,一入眼就是陆缄黑幽幽眼睛,他朝她微微一笑:“醒了?” 她也朝他一笑:“醒了。” “你早上去听雪阁还是下午去?” “下午。早上我要伺奉姑母。你想吃什么,我带过去。” “你把茶和茶具带过去,分茶给我喝吧?” “好。” “你穿绯红色挺好看。” “哦。” “你有没有簪过牡丹?” “没有。” “今年春天你可以簪。绯红色衣裙配姚黄,一定很出挑。家里就有,就是昨晚我看那一株。” “好。” “……” “……” “梳头吧。” “好。” 陆缄看着镜子里林谨容,她给他梳头动作越来越娴熟,越来越,不过几天功夫,她就熟知了他心意和爱好,给他拿衣服鞋袜,配簪子头冠,统统都是他喜欢。林玉珍说得没错,这个媳妇娶得对,他不应该怀疑。 院门突如其来地被人从外面猛推了几下。晨光里,“哐当、哐当”声音让人听上去颇有几分心惊肉跳感觉。 “怎么回事?”林谨容匆忙把一根木簪替陆缄插上,起身打开门往外看去,这可真是稀罕了,大清早就有人打上门,她还没遇到过这种事情呢。 陆缄迅速起身,走到门边,把林谨容披散着,被风吹得往后飞扬长发握住交到她手里:“先把头梳好,穿戴好再说。我去看看。” 看门婆子已经飞奔上前去开门。门开处,陆三老爷紧紧抱着拼命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涂氏,陪着笑脸:“走错门了,走错门了,关门,关门。” 陆缄往里推了林谨容一把。 林谨容弯了弯唇角,十分听话地转身去对镜梳妆,又细细挑了身色彩鲜艳衣服来穿上,簪了一枝鲜艳到了极致琉璃流苏簪子。 涂氏哀怜声音断断续续地传进来:“二郎,你就可怜可怜我吧,看我生养了你份上,你去和老太爷求求情,放你六弟出来。他病着呢,一天一夜滴水粒米未进,怎么受得住?我不能没有陆缮啊,他可是你亲弟啊……” 陆三老爷陆建立软兮兮声音:“二郎你莫理她,把门关上,把门关上,我这就带她回去,被你祖父知道可不得了。” “你个没用男人,苦死我了,我……”涂氏突然没了声息。 “不行了,不行了,你婶娘犯病了,二郎,帮我喊两个人出来扶她回去。”陆三老爷声音越来越低。 陆缄低声说了句什么,一切都安静了。 林谨容站起身来,推开担忧地迎上来桂嬷嬷和荔枝:“你们跟我出去扶三太太进来。” 这不是引狼入室么?如果进来就不走,一直赖这里哭闹那怎么办?或者是找点事赖上诬陷她又怎么办?桂嬷嬷和荔枝都不赞同。 林谨容竖起眉毛来:“你们没听见?桂圆!” 桂圆忙从樱桃身后转出来,匆匆忙忙地行了个礼,绝对服从地朝着外面碎步跑去,樱桃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出去。荔枝叹了口气:“奴婢去抱床被子到榻上来。” 桂嬷嬷则道:“老奴去弄点热水候着。” 林谨容走到院子门口,只有桂圆和樱桃站那里,陆缄和涂氏、陆三老爷都不见了影踪。仿佛刚才那事儿就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切都是错觉。 看门婆子傻兮兮地一旁看着,见林谨容出来赶紧上前来讨好这位奶奶:“奶奶,二爷和三老爷把三太太扶回去了。” 林谨容看了看周围,沉声道:“今早这事儿,从没发生过,知道么” 那婆子忙道:“知道了。”这不是掩耳盗铃么?三太太来闹,怎会只有这几双眼睛看到,一路行来,也不知碰着多少个人了,就是这会儿,只怕也有好几双眼睛盯着。怎可能瞒得住? 正想着,林谨容仿若知道她所思所想,淡淡地道:“不管旁人怎么传,你们都不知道,没看见。记住了没有?你夫家是姓张吧?” 张婆子“啊”了一声,笑得谄媚:“是,奶奶好记性,奴婢就是那日给您磕头时候报了一下家门,您就记住了。” 林谨容微笑道:“凡是办差认真,或者是办差不认真,我都记得。” 其中威胁意味很明显,张婆子干笑了两声,“奶奶,奴婢自然是要好好办差。” 林谨容点点头,回房命桂圆把她茶具洗净备用。 不多时,厨房送饭婆子送了早饭来,陆缄却还没回来。 她便让人拿温水温着,坐等陆缄回来。没有多久,来了个才留头小丫鬟,道是陆缄三房那边吃了,让她莫要等他,又道是,让她莫要担心,别忘了下午去听雪阁给他送茶。 桂嬷嬷和荔枝听到这话,不由把一颗心放回肚子里,笑得眉眼笑。 林谨容独自用了饭,见天色差不多了,便去林玉珍那里请安。林玉珍果然已得了消息,见了她就道:“这个村妇!越来越嚣张了。走,你随我去见老太太,我倒要问问涂氏安什么心,三番两次和你过不去,是想打我脸还是对老太爷做主这门亲事不满意?陆缄呢?” 林谨容又怎可能为了这种事去见陆老太太,那不是犯蠢么?便劝道:“也没和我过不去,是找陆缄。门都没进就晕过去了。老太太身子不好,吵闹了她老人家,祖父一定会怨我们不懂事,算了吧。” “哪有那么容易晕?我怎么就不见晕过去一回呢?装!装!”林玉珍看了林谨容一会儿,突然道:“你转性子了?” 林谨容晓得她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说自己对上她时候从来不肯吃亏,如今却对着别人服软了。便缓缓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多余事情我不做。” ——*——*——*—— 万恶章节名!!!每次都要绞脑汁 今天还是有加滴,继续求粉红票 </br> 第169章 变脸 多余事情不做。kxnet这是多余事情么?这涉及到陆缄身份问题,他到底是大房儿子,还是三房儿子,这个问题必须弄清楚,绝对不容混淆!林玉珍气得脸色发白,对着林谨容怒目而视:“我可是为了你好,你却不领情!” 林谨容道:“知道姑母疼我,但有些事是争不出输赢高低,也不是吵得厉害就有理,无论怎么闹,事情结果都不会改变,那为何要给旁人留下一个我们姑侄得理不饶人话柄呢?” 林玉珍气道:“她都骑到我头上来了,我还要让着她?你真不去?” 林谨容坚定地摇头。吃多了她才去掺和他们之间这笔冤枉帐。她一直都记得一件事,那一年,涂氏暗里偷偷教宁儿叫涂氏祖母,被林玉珍知晓,也是这样不依不饶,非得拉着她去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面前辩个分晓。涂氏当然不认,问林玉珍从哪里知道,让找出证人来,证人当然不缺,可后却演变成林家姑侄一起生事欺压涂氏,得理不饶人。再到后,林玉珍和涂氏都是各有苦衷,唯独她,就是她不会为人,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把闲话传了出去。 淡淡茉莉香扑鼻而来,林谨容抬眼看向门边,只见青布帘子下头一双大红色绣鞋,上头搭了一抹绣了白玉兰宝蓝色裙边,一看就知是陆云站那里。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就是个窝里横!我也不指望你了,一个个都是吃闲饭,就我一人操闲心。”林玉珍站起身来:“为了林家这张脸面,我还得去找老太爷!” 这和林家脸面有什么关系呢?分明就是陆家大房和三房之争。林谨容拦过林玉珍了,既然拦不住,那就顺其自然,留给陆云去拦,于是并不再拦林玉珍。 帘子下那双大红绣鞋终于动了动,陆云掀帘进来,笑道:“这又是怎么了?”见林谨容不说话,便自动接上来:“是为了早间那事吧?又不是多大事。祖父和祖母心里都有数,母亲就不要去给二哥添乱了。” 林玉珍非常坚持:“不成,若是其他事情我倒也罢了,就这件事,我坚决不让步。非说清楚不可。” 陆云便朝林谨容使眼色,示意林谨容跟她一起劝林玉珍:“现下六弟还老太爷那里,三婶娘心神不安也是有。<b></b>等过了这些日子又再说罢。” 林玉珍怒道:“过些日子?过些日子她便又生出其他事情来了!”转而又怨林谨容,“都是你惹出来好事!一进门就鸡飞狗跳。说你母亲没教过你,你不懂,那么我就来教你,说一句还十句,活该你被人骑头上撒野。” 前生后世,都要受她冤枉气,有理无理就指着鼻子骂。听到她又提起陶氏来,林谨容突地窜起一股怒火来,站起身来道:“是,婆婆说得对,全都是我错。行,我这就去找老太爷,陆家这个媳妇我做不了!没这个本事!”言罢将帕子一甩,大步往外走去。 林玉珍一怔,陆云赶紧插到中间去,死死拽着林谨容,头痛地道:“哎呀!人家才这么闹一闹,你们就自己先吵起来了,这不是给人看笑话么?嫂嫂,你脾气怎么越来越暴躁了,都让一步吧?” 林玉珍脾气也上来了:“放开她,让她去,我倒要看看她能怎么着?” 林谨容冷笑:“我是不能怎么着,但我也是人生父母养,家我母亲也把我当成宝贝一样疼宠,祖父送我出门前,也曾说林家是书香门第,女儿要知荣知耻,要有骨气,可不是平白给人糟蹋。无论我错不错,婆婆不高兴,说我两句,也是正常,因为您不止是我婆婆,还是亲姑母。可您何故要扯上我母亲?小姑,若是有人无故指着你鼻子骂你娘,你是不是也要忍着?”有一就有二,旁人侮辱自己亲娘,自己都不敢吱声,又怎能怪别人不把你当回事? 陆云干笑:“都少说几句,家和才能万事兴,休要让旁人看笑话。” 林谨容怒道:“我此刻别人眼里就是一个笑话!旁人欺我倒也罢了,亲姑母也不体谅我,嫌我被人怄得不够,可劲儿地来怄我,我不就是笑话么?不单我是笑话,整个林家都是笑话!” 林玉珍脸一红,拔高声音:“这陆家媳妇儿是你说不做就不做?不许你去丢林家人脸。” 林谨容笑了:“姑母,您早前要我去,我不去您不饶,我真要去了,您又不许我去了,就只专为骂我娘而来么?那也是您亲嫂子!丢林家人脸不止我一人。我就跟着长辈学!” 林玉珍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兀自只是不肯咽了这口恶气。陆云拼命地劝了这个又劝那个,正自为难间,忽听外面方嬷嬷道:“二爷,您今日不去听雪楼看书么?” 紧接着门帘被掀起,陆缄步走进来,几个女人便都齐齐没了声音。林谨容看到他就说不出烦,迅速把脸侧开不看他;林玉珍亦然,看到他就想起涂氏来,冷笑一声抬头看着房顶,只有陆云上前去,温温柔柔地道:“哥哥……” 陆缄轻轻一摆手:“我都听见了。无论如何,阿容你都不该和母亲置气,母亲是心疼你,为你好,不小心说错了话,那也不会是有意。”他顿了一顿,低声道:“还有什么,能比至亲骨肉亲近呢?说一两句,生点气,始终也抵不过骨肉亲情。” 陆云忙道:“是啊,是啊,是这样道理。” 林谨容垂眸看着手绢,一言不发。是,她曾经也一直这样以为,所以无论对错,拼命忍,事实上是,委屈了还是委屈了,没有人心疼她,人人都觉得她没本事,窝囊,活该。她不舒服,为什么非要忍着?又不是不忍就要死。就算是要忍,也得看那个人,那件事,该忍不该忍,值不值得忍。 陆缄见她一改前些日子温顺安静,冷着脸看也不看自己一眼,由不得暗里叹了口气,思忖片刻,看向林玉珍:“一直以来都没机会和母亲说说话,假如母亲今日有空,儿子就陪母亲说几句心里话。” 林玉珍不由抬眼去打量他,这可真是难得了,从没见他主动说和自己说什么,她今日倒想听听看,他到底想和她说什么。当下微微颔首:“你想说什么如果是要替某些人说项,那就罢了。我不想听,也不愿意听。” 陆云阻挡不及,只好抱歉看着陆缄。 陆缄垂了眼眸,低声吩咐林谨容:“阿容,你先回房去,我稍后也有话要和你说。” 林谨容看也不看他,起身就走。 竟然连告退礼也不行,林玉珍气得要死,又不愿意当着陆缄面说林谨容没有规矩,只好生生忍了下来。 这可忙坏了陆云,又想去劝林谨容,又怕陆缄和林玉珍之间再次发生不愉,从而惹出多事端,那可不是白白便宜了人?于是只好留了下来。谁知陆缄竟然也道:“妹妹,还烦请你替我去劝劝你嫂子,你心细,也会说话,你们又是亲表姊妹,有什么也好说。” 陆云看着林玉珍,为难地道:“那……” 陆缄一言不发,紧紧抿着唇,表情十分固执。 “那好,我去找嫂嫂。”陆云只好叹了口气,退了出去。却不去找林谨容,而是找了个隐蔽地方坐下来,侧着耳朵听里面动静。 四下里安静一片,只有陆缄听上去有些干巴巴声音响:“母亲,您放心,您养育之恩儿子一直铭记心,从不敢有忘。” 林玉珍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垂了眼睛看着手里茶盏淡淡地道:“忘不忘是你事情。我就是不靠着你,我也能过得很好,不是非得靠着你才行。这世上啊,忘恩负义人多了去。” 陆缄沉默片刻,站起身来行礼告退:“儿子要说话已经说完了,母亲您歇着,儿子先告辞了。” 就这样一句话就算完了?林玉珍气得猛地将茶盏往桌上一顿,怒道:“和我说上这样一句话就算完了?你日日正事不做,眼看着旁人欺负到我和你媳妇儿头上来作威作福,你还总往旁人那里跑。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都想些什么!你莫忘了,谁才是把你培养成才人!” 陆缄脸白了几分:“儿子从来不曾忘,也不敢忘。只记生恩不记养恩,或是只记养恩不记生恩,都和畜牲无异。儿子认为,目前为止,儿子并没有做错什么,问心无愧。” “你反了!”林玉珍勃然大怒,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目张胆地和她对着来,现就这样,日后还得了?于是就有些口不择言:“你是觉着我拆散了你们母子吧?我告诉你,这是你父亲和你祖父母意思!你若是不我这里,如今也比陆缮好不到哪里去!又算个什么东西?” ——*——*—— 2月粉红9,终于到9了,rz 继续求粉红票票。 </br> 第170章 儿戏 陆云听到这一声,暗叫不好,也顾不得遮掩,匆忙站起身来冲出去,却只见到陆缄脸色雪白地从里面大步走出去,听到她怎么叫也不肯回头。4xs<b></b> 林玉珍还后面道:“你甩脸色给谁看?忤逆不孝东西!” 陆云猛地往前一扑,拼命捂住了她嘴:“娘,您少说两句不成么?日后,女儿出了门,这家里就只剩您一个人,怎么办?”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捂住嘴低声抽泣起来。 林玉珍一怔,神色灰败地垂下头去,好半天才硬撑着道:“我不怕,宗法律法都那里,他敢把我怎么样?他若是不孝,我就去告他!宗法不会饶他,律法也不会饶他!你舅舅们也不会饶他。” 陆云拭了拭泪:“是,可您辛苦养他一场,是专为了将来告他,坏了他前程,然后一家子拼个你死我活么?您只要少说两句难听话,哥哥他也不是那种没良心人。” 林玉珍强道:“你怎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现他就这样待我,将来呢?”她看来,陆缄能有现全是她功劳,他应该无限感激她,全都听她,不能有一丝一毫忤逆,否则就是忘恩负义。 “他是来和您说好话,是您自己钻了牛角尖。我瞧着,他这几日也没往三房跑,就是今日送那位过去,那边吃了一顿早饭而已。哪怕是寻常侄子,这样行径也正常着呢,就算您去找祖父和祖母,也不会起任何作用。”陆云安静下来,站起身来道:“人家只是随便出手晃上一晃,您就顺着人家心意去做了,这是把人推过去,而不是把人拉过来。罢了,您心情不好就歇歇,我去看看。” 林玉珍心中其实也后悔早前说了那些话,知晓她是要去转圜,便也不管她。可心里到底不舒服,越想越气,到底不是自己生养,由来又想起自己从前夭折了那些孩子,还有一心只想自家生个儿子陆建,还有他那一大群各式各样女人,从头想到尾,不由悲从中来,又不愿意当着下人面示弱,只好闷闷地上了床,躺床上偷偷流了几滴泪。 陆云步追了出去,半途追到了陆缄,喊了两声陆缄不回答,便追上去扯着陆缄袖子,大声哭道:“哥哥,哥哥,你是不要阿云了吗?” 陆缄果然站住了脚,垂着眼帘不说话。<b>// 看章节//</b> 陆云偷眼看去,但见他虽然表情还很不好看,脸色却已经没有先前那般惨白了,心里便略微松了一口气,流泪道:“哥哥,母亲她心里苦啊,爹爹那样,她还没有人可以说。4xs她一直都担忧害怕,又被二嫂刺了两句,所以才会糊涂了,口不择言。这会儿她也后悔,只是抹不下脸来,你不能和她计较呀。那时候我们江南,从来也没这样过,为什么回到家里,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陆缄盯着不远处一丛兰草,低声道:“我不会不管你们。” 从小到大,他答应她事情就没有不曾做到,得到这一句保证,陆云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眼里泪水却没有少半分:“哥哥,我心里是真正把你当亲哥哥依靠,我想要你好过,不想你受委屈。可是我没有其他办法,帮不了你半分。你想要我替你做什么,你只管说,我能做一定会力去做。” 陆缄神色又软了几分:“只要你有这份心就够了。平日里……”他轻轻摇了摇头,“回去吧,母亲也许需要你陪。”说完将袖子从陆云手里轻轻扯出来,自往前头去了。 “哥哥!”见陆缄回过头来,陆云含泪带笑地对着他道:“你好好哄哄二嫂。” 陆缄朝她笑了笑,轻轻点了点头,步伐看着都要轻了许多。 陆云收了脸上笑容,疲倦地揉了揉眉头,太累了,从小就要力周旋于父母和陆缄、林玉珍之间,实太累了。她回过头来,看到不远处几个闪闪躲躲身影,冷冷扫了那几个人一眼,仰起头,若无其事,稳稳重重地回了林玉珍院子。 林谨容回了自家院子,正好看到桂圆和樱桃一边说笑,一边清洗茶具,便淡淡地道:“洗净了就擦干收回去。” 桂圆不明所以,又不敢问,樱桃道:“奶奶,是不用了么?” 林谨容道:“不用了。”然后径自进了房。 桂嬷嬷闻声赶出来,看到这样子猜着是发生了什么事,忙以目相询荔枝,荔枝心情沉重地轻轻叹了口气,忙不过来解释,先就追进去劝林谨容。 却见林谨容自个儿倒了一杯热茶汤,捧定了坐窗前榻上,淡然看着窗外,适才脸上怒色和烦躁都不见了。于是把心放下去一半,提了茶壶上前:“奶奶,奴婢给您添点水?” 林谨容把茶杯递过去接了水,道:“莫要劝我,谁也劝不了我。我做什么,我心里有数。” 荔枝笑了一笑:“奴婢还没开口呢,奶奶就知道了。奴婢只是觉着啊,和谁生气都可以,就不能和二爷生气。他可没得罪奶奶啊,早上他也挺护着您。” 林谨容道:“我想去一趟集贤阁。”找陆老太爷说说也好,不指望他能做什么,起码也要把姿态和难处表明了,不能一个人闷声吃气。 荔枝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失声道:“奶奶,您还是想着那话?那不是气话吗?您刚过门媳妇,跑到老太爷面前去说那话,那,那不是自己折腾自己吗?” “荔枝你出去!我有话要和你们奶奶说。”门帘被“唰”地一下掀起来,陆缄大步进来,两颊因为愤怒而浮起一抹不正常红晕,两眼紧紧盯着林谨容,眨也不眨。 荔枝担忧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朝她摆摆手:“你出去。”陆缄不会动手,再愤怒也不过是扬长而去罢了。 荔枝只好退出去把门闭上,和桂嬷嬷几个提心吊胆地等外面,竖起耳朵听动静。 林谨容看着窗外,看也不看陆缄。她此时不想看到人就是陆缄,听到他声音都是烦。 一只手伸过来,“啪”地一下把窗户关上了,林谨容不回头,继续看着窗棂。 陆缄忍了忍,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阿容,你要去集贤阁做什么?” 林谨容没有回答。 “阿容,你要去集贤阁做什么?”陆缄又问了一遍,见她照旧不理,不由抿紧了唇,死死盯着她。 林谨容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伸手去推窗。 她轻慢态度激怒了陆缄,陆缄一大声喊了出来:“林谨容!” 林谨容不防,吓得手一抖,茶杯里茶水都险些晃出来,很稳住了,索性将茶杯放桌子上,抬眼看着陆缄:“你想怎么样?” 陆缄气得笑了:“我想怎么样?是我想问你想要怎样?你以为婚姻是儿戏么?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他知道她不喜欢他,甚至莫名地讨厌他,可是已然成了亲,已然做了夫妻,他就想好好和她过一辈子。他也想要有个人来疼他,也想要有个人真心对他好,他也想委屈时候,可以什么顾虑都没有和那个人倾诉。可是她,却那么轻飘飘地,那样不意。 那么你呢,当初你又把我当成了什么?林谨容看着他:“我不想怎样,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无论怎么做,我都无法满足她们要求。你不会认为我是无所不能,理所当然受气包吧?你也听见我和我姑母说过话了,我也是人生父母养,家我母亲也是把我当心肝宝贝一样疼宠,不是来给人随意糟蹋受委屈。我不说,不是我不懂,我不生气,不是我害怕,只是因为我不想。你问我要去集贤阁做什么,我就和你说,我想去请教老太爷,该怎么做,才能做好陆家这个儿媳妇。你以为我不想要脸面?就算是我不想,我也还有父母姐弟要!” 这些话,她心里藏了很多年,前世时候一直想问,一直想说,一直没有说出来,没有想到今天却说出来了,林谨容一时说不出难受,她微微仰了头,把脸转开,命令自己可以愤怒,可以厌烦,但绝对不许伤心,不许难过。不值得,半点不值得。这不过是她所要前行道路上,不得不点时间和精力拔去一丛荆棘而已。 陆缄没有说话,而是一直沉默地看着她。 屋子里静悄悄,只有两个人轻轻浅浅呼吸声。 良久,陆缄方低声道:“我今早留那边吃饭,特意和三叔父和三婶娘都说了,你是好心,和你也没关系,是我和祖父意思,对六弟只会有好处。三叔父答应以后不会再让三婶娘来烦你。” 见林谨容垂眼不语,丝毫不为所动,他忍了又忍,难受地道:“我也不想这样。”如果可以,他也想陆缮聪明活泼招人爱,也想涂氏爽朗简单坚强,也想林玉珍和陶家舅母一样和蔼可亲,宽厚仁慈。但是不可以,他低声道:“阿容,婚姻不是儿戏,你不能这样任性。” ——*——*—— 求粉红票。 </br> 第171章 赔礼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陆缄。 婚姻当然不是儿戏,曾经她抱着美好愿望,想要得到幸福,但她费了力气也没有得到,还死得不明不白。重生之后,她那么努力,可是她强不过命运。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不是她良人。 他还停留当年他和她婚初始状态里,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她却已经看透了之后岁月,丧子之痛、生死之仇刻骨铭心,不能轻易忘怀。她从整夜梦魇,没有灯光就睡不着到可以轻松入睡,一夜到天亮;从看到他就恨不得掐死他,到可以忽略他,笑着面对他,只把他当作一道必须跨过去槛,一共了整整五年。 回头去看当年,她没有如今这样明白无惧,有很多做得不妥不当地方,可那并不是她一个人错,她已经付出了代价。而现,她能做所有改变,所有事情,都只是为了她认为值得人,值得事。除了那些能让她这几年里过得稍微好一点,必须去做事情外,她实看不出陆家有什么地方值得她去付出,看不出这场被人强迫着进行,注定悲剧结束婚姻里,他这里,有什么值得她付出和操劳。 她看不到,也不想看到。 陆缄亦沉默地看着林谨容,他看不懂她沉默和眼神。她好像是悲伤,是难过,可是眼睛深处还有一簇火焰熊熊燃烧,非常奇怪复杂感觉。他说不出具体感受,但是他知道她心里绝对不好受。他不喜欢她这样看他,仿佛他罪无可赦。他试图去拉林谨容手:“阿容,我们是夫妻。” 林谨容他即将碰触到她那一刻,垂下了眼睛。 桂嬷嬷外面轻声道:“奶奶,三太太房里惠嬷嬷过来了,说是有几句话要同您说。” 林谨容当机立断:“让她进来。” 惠嬷嬷束手束脚地进去,一边偷眼打量陆缄和林谨容表情神态,一边行礼问安:“奴婢见过二爷、二奶奶。二爷、二奶奶安好?” 陆缄淡淡地点了点头。 林谨容脸上浮起一抹极浅淡笑意:“豆儿,端个杌子给惠嬷嬷坐。” 惠嬷嬷笑道:“哪里敢,奶奶莫要折杀奴婢了。lanhen<b></b>” 豆儿把杌子端过来,劝道:“嬷嬷莫要客气,我们奶奶不说虚话,让您坐,您就坐。” 惠嬷嬷坚决不坐:“二奶奶,奴婢是奉命来替我们太太和您赔礼。我们太太说了,她本是好心,不想成了坏事,若是有什么不周到,想不到,冒犯了您地方,还请您不要和她计较,都是她错,请您不要生二爷气,还好好和二爷过日子。若非她身子不好,她便要亲自来和您赔礼。” 冒犯?亲自来和她赔礼?她承受得起吗?这是做给谁看?真是可怜可敬啊,这涂氏被逼急了可比从前厉害得多。这会儿没有陆缮一旁缠着,精力全都放怎么对付她上了吧?林谨容笑出了声:“这话可真要折杀我了。三婶娘真是太多心,太客气了。叫我怎么能承受得住?” 荔枝担忧地看着她,惠嬷嬷也被她笑得有些不自:“奶奶,把误会解开嘛,这是应该。”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沉了脸冷声道:“嬷嬷说什么话?二奶奶到现也没说过谁一句不是,何来生什么气?又计较了什么?这话要是传出去,外人还不知怎么传说二奶奶呢,下次不许再借着三太太意思乱说话,否则不饶你。几十岁老嬷嬷了,怎么这样不知事?” 惠嬷嬷怔了怔,忙用力搧自己嘴巴:“二爷说得是,奴婢不会说话,误传了三太太意思。奶奶莫计较。” 就和稀泥吧,看你能和到几时。林谨容淡然道:“嬷嬷不要打了,你既不愿坐,我也就不留你。烦劳你回去和三婶娘说,让她安心养病即可,其他事情不要操心,不然若是病情加重,那可不是我不是?我本该去看她,又怕扰了她休息,反而不美,就不去了。”言罢低头饮茶,看也不看惠嬷嬷一眼。 惠嬷嬷得了这样不轻不重,不疼不痒,不酸不甜几句话,很有些失望。半举着手立了片刻,见林谨容看也不看她一眼,陆缄也垂着眼不理她,不由极不甘心,还想再说几句,陆缄已然沉声道:“荔枝,扶嬷嬷出去,她年纪大了,腿脚不便。” 荔枝跨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嬷嬷,请。” 再留下去也讨不了好,惠嬷嬷只好强作笑脸:“二爷、奶奶,您们歇着,奴婢告辞了。” 林谨容眼皮都不抬,根本不理她。见她前脚出了门,就高声问众人:“饭还没送到么?摆饭。” 众人忙将饭桌摆好,奉上热水帕子给二人洗手,陆缄洗完手,直直走到林谨容对面坐下,表情很有些讪讪。 林谨容不看他,也不给他盛饭。荔枝忙抢前头把两个人饭盛好了,故意摆出一副欢样子笑道:“奶奶爱吃乳羊肉,二爷给奶奶夹一点吧?” 陆缄忙挑了一点肥嫩放到林谨容碗里。 荔枝又笑道:“听送饭婆子说,这炙鸡刚烤好,皮儿又脆又香。”她到底是偏心,虽然希望林谨容能借着这个风口给陆缄夹菜,但又不想为难林谨容,只旁敲侧击地提一提。 林谨容果然是不理,只低着头吃饭。 陆缄等了片刻,见她丝毫没有给自己夹菜意思,便也不再等,也低头吃饭。 林谨容是想着,别人越是恶心她,她就越不能亏待自己,要把自己给招呼好,于是一直吃个不停;陆缄是本来饭量就好,虽然此刻没什么胃口,可看到她吃个不停,也不愿意示弱,难道他一个大男人还没一个小女人想得开?于是两个人诡异地把饭菜全吃了个精光,看得桂嬷嬷和荔枝等人面面相觑,桂嬷嬷少不得私底下去准备消食山楂汤。 林谨容吃完,就着樱桃手漱了口,又擦了脸,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吃撑了,于是往外去遛弯。 陆缄瞥了她一眼,也不问她要做什么,只跟她身后往外去。 到得外头,见林谨容围着院子遛起了弯,没有出去意思,陆缄便转身进了他小书房看书。 林谨容溜达了一圈,站东边墙下看着那块空闲土地打起了主意。闲来无事忙,不如种点。种什么呢,就种菊,这菊怎么种,还要向陆老太爷请教才是。她要学会少付出大利益化。 陆缄坐窗前见林谨容站墙根下一动不动,不由有些奇怪,侧着脸看了几回,不像是哭了样子,便又看着。等了片刻,见她转身走开了,方又低下头继续看书,看了许久,直到林谨容回了房,他也没翻过一页。 听到隔壁水响,知是林谨容要睡午觉了,又坐了片刻,放了书起身走到隔壁,恰好遇到荔枝从里间出来,朝他指了指里面,无奈地低声道:“倔毛病又犯了。这种时候我们太太都没法子,二爷您莫理她,要她自己想通。” 就是这样一句话,就让陆缄心情好了许多。谁还没点脾气呢?何况是她,倔强毛病早就出了名。她比这样还恶劣时候他也是见过好几次,不能因为她温和安静了一段日子,就忘了她张牙舞爪本来面目。何况,这些日子以来确是为难了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是他也被弄得焦头烂额,她刚进门人又会舒服到哪里去?于是他朝荔枝安慰地笑了笑,掀起帘子进了里屋。 林谨容已然褪了簪钗和外衣躺上了床,决意要舒舒坦坦地睡个天昏地暗。多大事儿呢?无非就是一群人不停地给她找麻烦,想让她不舒坦,想让她服软而已。那行,既然他们爱闹腾,就去闹腾呗,她招架不来就不招架了,她总还得继续过日子,还得活得好好儿。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不是?何况她这种刚进门就被硬刀子软刀子刺进又杀出,给人欺负得找不到北媳妇,她就病了,就不舒服,什么事儿都操不了心,谁也别想来烦她。 “阿容?”陆缄床边立了片刻,不见她有任何动静,只好轻轻掀开帐子,只见她安安静静,呼吸绵长清浅,分明早就睡着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将帐子放下,转身走了出去。却也不去别处,就隔壁铺陈了纸张,研了墨,认真临帖。 十张字写完已是将近黄昏,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北风呼呼地刮着,门被轻轻敲了两下,荔枝外轻声道:“二爷,太太那边芳龄姐姐过来,请二爷和奶奶今晚过太太那里去吃晚饭。” 陆缄忙道:“问问奶奶,她去不去?” 荔枝为难地道:“奶奶不去,她不舒服。这会儿还没起身呢。” 陆缄提着笔就再落不下去,匆忙放了纸笔,步往隔壁去:“怎么也没听你们谁过来说一声?哪里不舒服?” ——*——*—— 可以通过支付宝充值起点币了,以后充值方便啦。 昨天不舒服,所以没加。 今天有加,和第三名距离越拉越近了,求粉红票,正版订阅支持。 </br> 第172章 为难 屋里光线昏暗,大红色帐子显得微微发暗,离床不远处放着两个黄铜大炭盆,炭盆里银丝炭红红灭灭,热气烤人,角落里青瓷香炉散发出香味也有些甜腻,气息又热又甜,让人有些发闷。 陆缄从又明亮又有些清冷书房过来,颇有些不适应,沉声吩咐:“把香撤了。帘子打起来透透气,炭盆拿远些。” 桂嬷嬷十分不满。外面变了天,北风刮得呼呼地响,这人又不舒服,还不得弄得暖和和?陆缄不过是个刚成亲年轻男子,哪里懂得知疼着热照顾人?于是就只去撤香,不动炭盆,不要说去掀帘子。 荔枝犹豫了一下,招呼着桂圆将炭盆稍微挪远了一点点,就不肯再动了,垂着手站一旁:“二爷,太太那边还等着回话呢。” 这几个人心里都有气。陆缄明白得很,却也只能装作不懂:“太太那里我等下亲自过去说,你去把帘子掀起来透透气。这屋里又热又香,就是我都闷着,不要说你们奶奶。”说完往床前行去,轻轻掀起帐子,探头去看林谨容。 林谨容背对着他,将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一动不动。 陆缄伸手去摸她额头,小声道:“阿容,你哪里不舒服?” 荔枝和桂嬷嬷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荔枝行到门边,想了想,到底还是将帘子挂了门边挂钩上。 陆缄摸着林谨容额头不烫,又见屋里没了其他人,便俯身下去试探着将自己额头去贴林谨容额头:“我试试烫不烫?” 林谨容侧了侧身躲开他凑过来头,拉起被子盖住头脸,蜷缩成一团。陆缄收回手和头,她身边轻轻坐下来,沉默许久,低声道:“你究竟哪里不舒服?” 林谨容淡淡地道:“我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 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还说不清楚,那就是心里不舒服了。陆缄轻轻叹了口气:“那你晚饭想吃什么?我让她们给你做。” 林谨容道:“二爷不用管我,你先去吃饭罢,母亲那里等着。” 又叫回二爷了。陆缄立了片刻,闷闷地道:“那你先歇着,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荔枝外听得难受之极。奶奶分明就是心里不舒服,这二爷真是,难道说一声我知道你委屈了,辛苦了,为难你了,就会少个手指头还是少个脚趾头?可他偏偏就不说。也难怪得奶奶憋气。可她始终是个小丫鬟,有些话能和林谨容说,却和陆缄说不得,只能干着急而已。 桂嬷嬷却是又有自己一番想法,待陆缄出了屋子,就上前去问林谨容:“奶奶,您可是积了食?老奴熬了山楂汤,也许饮了就好了。太太若是知晓您不舒服,请了大夫,还不得立刻上门来瞧您?”这意思就是,妇,能忍就忍一忍,不要随便请大夫。这不比平时,一来婚期间就请大夫,不好;二来又刚好遇到那几件事,怎么看都有故意和那两位叫板意思里面,实是不妥。 陆家这种地方,只会忍不懂得反击人都不会有好下场。林谨容实无法和桂嬷嬷说了,叹了口气,闭着眼不言语。 荔枝忙道:“还烦劳嬷嬷去取山楂汤来,我来劝劝奶奶。” “你一定要劝奶奶。不然旁人又不知要怎么编排呢。”桂嬷嬷再三叮嘱荔枝,一步三回头地出去。 荔枝上前去劝林谨容:“奶奶,二爷虽不说,但他心里都明白着,若是您这当口放他一放,他定会无限感激。” 林谨容低声道:“荔枝,我已经忍过放过了,再不能忍,再不能放。起码也该让他明白这中间难处,他是儿子尚且如此难为,我这个妇又能做得有多好?何况,逼他为难他人可不是我。我要再跟着转,为难就该是我了。”逼陆缄人首先是涂氏,其次是林玉珍。她无非就是让他尝了尝这被人逼着,架火上烤着,里外不是人,有苦还说不出滋味儿。 林谨容意思荔枝懂,就好比她去求府里哪位管事嬷嬷做件什么事,人家明明是举手之劳,偏要装作为难样子,煎熬半日才卖她一个人情,好叫她记住帮她这个忙不易。这中间道理是一样,不知道难处就不知道好处,若是陆缄不知这中间种种为难,日后也不知好歹,或者就是,知道很难,却不知难到什么地步,没有感同身受,就不能体谅。荔枝轻轻叹了口气:“那过了这一头,您不能总硬着,该放时候要放一放。” 林谨容微微一笑:“知道,难不成我还这屋里关一辈子,病一辈子?适可而止道理我是懂得。” 陆缄出了院门,先叫长寿过来叮嘱了几句方去林玉珍那里,院门口外立了片刻方进去,林玉珍和陆云已经坐桌前等着了,见他进来,林玉珍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就把脸撇开,待他行礼问安后方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不出倨傲。陆云装得没事儿似笑道:“二嫂呢?” 陆缄道:“她不舒服。约莫是着凉了。” 这么巧?陆云心里嘀咕了一下,关心地道:“那请大夫了么?” “让长寿去请了。” 林玉珍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陆云轻轻拽拽她袖子,起身笑道:“待我去看看她,让厨房给她做点清淡养人,省得她刚进门人,不好意思开口。” 林玉珍只觉无限烦躁和愤怒,还指望林谨容帮她拴住陆缄,对付其他人,结果林谨容进门什么都没做,就先和她吵了一架,然后就拿起乔来了。这种歪风邪气绝对不能纵容!于是打断陆云话:“先吃饭。吃了饭再说,等了这许久,饭菜都凉了。” 陆缄垂下眼默了片刻,起身道:“母亲,你们先吃吧,妹妹也莫跑这一趟了,你陪着母亲,我自会去安排。”言罢行礼退出去。前脚刚踏出门,就听见背后摔筷子声音。他略微顿了顿,终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林玉珍气得打颤:“看见没有,给脸不要脸,都我面前拿乔呢。” “哥哥这不是亲自过来了么?说明他还是很看重您。”陆云沉思道:“想来二嫂若不是真病了,就是和那位有关系。也不知下午惠嬷嬷过去又说了些什么,我这几日想过了,就让芳竹过去罢,等哥哥去了诸先生那里,就把人送过去。” 林谨容房里这个人十分重要,以什么理由和借口插进去也很重要。若是安置年纪大婆子进去,婆子们都会仗着资格老指手画脚,得不到信任,也特别容易引起反感,旁人一挑唆,只怕陆缄和林谨容都不愿意,乱子先就起了;若是派个年纪小丫头去,一来年轻不稳当,二来容易引起其他猜测,得不到不信任同时还进不得里屋,林谨容随便动一下手脚就可以把人给收拾了,林家还不会站林玉珍这边,不起作用,只会坏事。 唯有芳竹合适。芳竹今年二十五,从小就跟林玉珍身边,善解人意,大方得体,江南时候照顾陆缄不少,后来陆缄懂事了,林玉珍方把她调开,配了个小管事。她与陆缄有主仆情义,也得陆缄敬重,为人稳妥,又成了家,有了孩儿,陆家上上下下都很熟,人缘不差,给林谨容做内外院往来传递东西和消息人,那是合适不过。紧要一点是,芳竹对林玉珍绝对忠心。 林玉珍想了片刻,道:“那就是她了吧,让她过来和我说说话。” 陆云就给她夹菜:“娘,先吃饭吧。无论如何,总不能不吃饭,您要是气坏了身子,有些人可得意了。”待到林玉珍吃了些饭菜下去,方又劝她:“现当下,无论如何都得先去看嫂嫂。无论她真病也罢,假病也罢,您都得给她撑起来,不能让人看笑话。” 林玉珍冷笑:“她不是很厉害,目中无人么?哪里用得着我替她撑腰?” 陆云有些忧虑地道:“娘,若是她一人当然不足为虑。可二哥为何不留这里吃饭?不就是回去陪她了么?”这证明什么,陆缄乎林谨容,一个是亲侄女,一个是嗣子,既然病了就该表示慰问,不是赌气时候,否则就得寒了心。 林玉珍沉默良久,道:“再说吧。” 陆云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她自己也得去这一趟。 且不谈她母女二人怎么商量应对此事,却说陆缄出了院子,心中烦闷不堪,迎头遇到陆纶,缠着说要去他那里吃晚饭,只得道:“你二嫂病了,等着大夫上门呢,改日吧。” 陆纶大奇:“好不好怎么突然就病了?”转念一想就有些明白过来,便道:“二哥为何不去问祖父?”只要陆老太爷一出手,保准就安生了。 陆缄摇头:“这是我自己事,没有什么事都拿去问祖父道理。”因见陆纶还想再劝,便笑问:“陆缮怎么样?” ——*——*—— 今天粉红很给力,谢谢大家,继续求粉红。 送上二,2月粉红93。 </br> 第173章 老鼠 陆纶果然笑道:“他今早不肯吃饭,先说要吃燕窝粥,没有,便又不肯喝茶,说要吃参茶,还是没有。<b></b>我去打发这混世魔王。”言罢果然往外头去了,不多时,陆纶抱怨了几声,外大声道:“二嫂,那你养着,我改日再来探你。” 林谨容忙“嗳”了一声。 片刻后,陆缄提着一只铁笼子进来,笑道:“五弟送你。”里头却是一只大尾巴灰松鼠,正紧张地撮着两只爪子,目光炯炯地瞪着她,尾巴上毛全都是炸开。 林谨容慢慢坐起来。那一年,陆纶也是送了她一只松鼠,陆缄不喜欢,她就没要。现却是陆缄主动提了来给她。 “五弟这些怪东西就是多。”陆缄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分明是很喜欢,不由笑了,将笼子放桌上,先叫豆儿她们拿生和栗子来喂,又撺掇着林谨容给这松鼠取个名字:“你不给这东西取个名字?” 林谨容看了那松鼠许久,低声道:“五弟他人很好。” 陆缄赞同道:“是。确很好。” 林谨容又道:“你若是有空,不妨多领着他一道看看书,劝他好好读书,有他陪着,六弟兴许也会慢慢和你亲近。” 陆缄温和地看着她道:“行,我有时候看书看得久了,也看不进去。正可以去教他们练练字。” 林谨容沉默片刻,低声道:“这只松鼠还是提回去还五弟吧。” 陆缄不由皱起眉头来:“你不喜欢?” 林谨容垂下眼:“不喜欢。” 陆缄就沉默下来,垂着眼拿了银签拨灯芯。 那只松鼠却开始活跃起来了,捧着豆儿拿来栗子嘁嘁嚓嚓地啃个不休,一双眼睛闪着亮光,贼兮兮地四处打量。 “二爷,大夫来了。”桂嬷嬷步进来,先将林谨容扶了躺下,又将帐子放下。陆缄忙敛了心神,步出去迎接大夫。大夫是陆家用熟了,是个姓章老大夫,进来也不多言,给林谨容号了脉,就埋着头写方子。 陆缄拿去看,见全是些消食,便收入袖中,将人送了出去。回来后见林谨容已经起了身,裹着件大毛披风正坐榻上吃素粥,便也命荔枝取了筷子来,不吃厨房送来饭菜,只将素面吃了。 桂嬷嬷待他吃完方上前来问:“二爷,可要让人拿方子去拣药?” 陆缄便递给林谨容看:“你觉得这方子如何?若是要吃,就让人拿去给长寿,我把这只老鼠拿去还陆纶。” 林谨容自动忽略了他前半句话,只纠正道:“是松鼠。”这人不知怎么,一直就称这松鼠为老鼠。 陆缄看了她一眼,重复道:“老鼠,大尾巴老鼠。” 林谨容却不和他掰了,只低头看那药方,看完以后也没说什么,就将那药方放了桌上。 陆缄只好将松鼠笼子提上,打了灯笼自去陆纶院子。 陆纶正院子里打弹弓,让人远处放一根点燃蜡烛,他立头瞄准了打火焰,一打一个准。然后又点燃,又打,周而复始,乐此不疲。见陆缄过来,随便瞟了一眼:“咦,不喜欢啊?” 陆缄点头:“她让我还你。”分明是喜欢,可是偏生不要,不要就算了。 陆纶也不放心上:“不喜欢就算了,我正舍不得。这可不是从外头买来,是我自己下网祖父集贤阁后头抓,当时也不知了多少心思,总怕被祖父给逮着。喂了一两年,可乖着呢。六弟问我要了几次也没给,给她她还不要。”恍觉失言,便闭了嘴,对着烛火“啪”地又是一下,烛火熄灭,回头得意地问陆缄:“二哥,你读书倒是厉害了,这个你可会?” 陆缄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过去,从他手里取了弹弓拉开瞄准。 “哎呀!”陆纶兴奋地命小厮:“长安,替二爷把蜡烛点起来!”又促狭地道:“二哥,你读书太多,眼神儿想必不太好,我替你挪近些?” 话音未落,陆缄已然松了手,烛火应声熄灭,也不说话,就把弹弓还了他,淡淡一笑。 “好!”陆纶使劲拍陆缄肩头,双眼发光,又去拉陆缄手来看:“你怎么会?真不愧是我二哥。” “别动手动脚。”陆缄笑着推开他:“六艺里头有骑射,道理差不多。我原来私底下也和同窗学过。” 陆纶笑着拍他胸脯:“打过鸟雀没有?” 陆缄笑道:“打过。” 陆纶哈哈大笑起来:“我娘总说我,什么时候能和你一样斯斯文文,刻苦努力读书,不要乱五乱六就好了,看吧,你其实也和我差不多。” 陆缄道:“我也是从小孩子长大来。” 陆纶一怔,随即使劲捶了他背一拳:“我可不是小孩子了!” 他力气不小,一拳砸得空声响,陆缄被打得生疼,吸了口凉气忍住了:“你要我命啊?你哪怕是三分之一精力来读书呢,又怎会天天被人追着耳提面命?我也有自己爱好,怎么就不见谁来迫着我,不许我弄呢?还常有人劝我出去玩玩散散心。” “我和你不同。”陆纶沉默片刻,认真道:“二哥,我实话同你说,我是真读不进去。你兴许不信,我看到书就头疼,跟祖父集贤阁读书,犹如把我放火上烤。”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道:“生不如死啊啊啊啊啊……” 长安愁眉苦脸地捂住耳朵:“二爷,您院子里鸟雀多么?” 陆缄不明所以,笑道:“多啊,今日傍晚我出门去之时,一大群叽叽喳喳都争着树上落脚呢。” 长安道:“我们这院子里是不会有鸟雀,小人已是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陆缄奇道:“为何?” 长安笑着瞟了陆纶一眼,道:“什么鸟雀胆子能比身子大啊,竟敢往我们这里跑?不被打死也得给吓死。” 陆缄忍不住笑起来,陆纶一巴掌搧长安背上:“臭小子,胆子又见长了啊。还不去拿点好吃来招待二爷?”又挤眉弄眼:“二哥,你敢不敢喝酒?我藏了一坛子好酒。” 陆缄想了想,道:“喝吧。” 二人刚桌边坐下,酒尚未温好,就听院门轻响,陆缮乳娘进来道:“太太过来了。” 陆缮少不得手忙脚乱一番,一边给长安使眼色,命长安藏酒,一边拉了陆缄跟他出去见宋氏。 宋氏穿着家常半旧袍子,只带了贴身嬷嬷,板着脸呵斥道:“孽障,你不好生温习功课,鬼喊鬼做叫什么?”才刚说完,就看到了陆缄,忙换了张笑脸道:“二郎,怎地有空过来?不温习书么?” 陆缄正要开口,陆纶抢他前头道:“二哥是来劝我读书。” 宋氏默了片刻,温柔地笑了:“二郎,要多烦劳你替我管管这孽障了。听说阿容不舒服,请了大夫?” ——*——*——*—— 祝广大女同胞节日乐,心想事成。 于是,今天照旧有加滴。 那么,我继续趁着过节厚颜无耻地求粉红票。 </br> 第174章 劝诫 </br> 第175章 佛脚 </br> 第176章 根基 </br> 第177章 众生 </br> 第178章 谢谢 </br> 第179章 老宅 </br> 第180章 上巳 </br> 第181章 陆绩 </br> 第182章 春雨 </br> 第183章 杏花 </br> 第184章 前序 </br> 第185章 开幕 </br> 第186章 大方 </br> 第187章 退进 </br> 第188章 五年 </br> 第189章 打算 </br> 第190章 跨步 </br> 第191章 人情 </br> 第192章 分工 </br> 第193章 衣服 </br> 第194章 疙瘩 </br> 第195章 误会 </br> 第196章 欺负 </br> 第197章 无功 </br> 第198章 徘徊 <><> </br> 第199章 格局 </br> 第200章 谎言 </br> 第201章 左右 </br> 第202章 不均 </br> 第203章 重任 </br> 第204章 图纸 </br> 第205章 绞罗 </br> 第206章 透风 </br> 第207章 樱桃 </br> 第208章 深思 </br> 第209章 散落 </br> 第210章 金口 </br> 第211章 晕厥 </br> 第212章 大包 </br> 第213章 糊涂 </br> 第214章 茶水 </br> 第215章 老实 </br> 第216章 轻狂 </br> 第217章 奋发 </br> 第218章 绝情 </br> 第219章 凡人 <><> </br> 第220章 理由 </br> 第221章 欲擒 </br> 第222章 雨夜 </br> 第223章 故纵 </br> 第224章 惊恐 </br> 第225章 奇怪 荔枝一早起来就发现眼皮在跳,左边跳了右边跳,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两边轮换着跳是个什么情况?她烦躁地扯了扯眼皮,又两只手按着眼睛,不许它跳。 桂圆瞧见,好笑地道:“你这是做什么?” 荔枝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担忧和沉重,懒得理睬桂圆,只微微仰着头,站在帘下一动不动。 桂圆撇撇嘴,转身走开。院门轻响一声,张婆子笑道:“芳妈妈你来啦。” 荔枝立即睁开了眼,笑着同芳竹打招呼:“今日怎么这么早?”芳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顾不上答她的话,直接就上了台阶:“荔枝,奶奶起身了么?”荔枝不动声sè地打量着她,笑道:“起啦,怎么了?”芳竹的手一下子就抓住了帘子,刚要往里走,突然又想起什么来,退后了一步,央告荔枝:“请妹妹替我去和奶奶说,我有要事要同奶奶禀告。” 荔枝匆忙入内,林谨容坐在榻上,与她目光相对,缓缓点头。荔枝便过去掀起帘子示意芳竹进去,自己守在了门口。 芳竹快步入内“噗通、,跪在了林谨容跟前:“奶奶救我!”林谨容奇道:“这是怎么了?” 芳竹颤抖着嘴chún,将昨夜的事情快速说了一遍:“昨夜奴婢都不敢睡才见天亮就赶紧起了身,可走到二门处,针线房里已经出事了! 老太爷和老太太那几件四经绞罗的衣裳,还有好些衣料都给咬坏了!” 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林谨容良久没有说话。 芳竹的心一直往下沉。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先起来吧。这件事还真是麻烦你好像说不清楚了。” 芳竹眼泪汪汪地道:“是,奴婢斗胆这事儿只怕是冲着您来的。”林谨容正sè道:“你是我的人,出了事我不管你谁管你。” 芳竹稍微踏实了一点点,林谨容却又道:“可是,倘若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算是我想帮你也帮不上。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漏掉的细节?”漏掉的细节,那便是她去针线房之前先去了一趟林玉珍的院子。 可是这个话能不能讲?又怎么讲?芳竹额头上的细汗还未干,又冒出一层冷汗来,林谨容也不急,就等她自己去想。 荔枝进来:“奶奶,沙嬷嬷来了。,… 这么早沙嬷嬷就出现在这里,又会是什么好事?芳竹忙道:“奶奶,奴婢……” 林谨容却已经起了身,笑眯眯地把沙嬷嬷迎了进来:“嬷嬷这么早?喝杯茶?” 沙嬷嬷含笑道:“茶就不吃了,有件事儿老太太让芳竹马上过去说说。”林谨容道:“什么事儿?”沙嬷嬷也不瞒她:“针线房出了点麻烦事,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衣裳,还有好些衣料都给老鼠咬坏了。您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平日里为了防鼠防虫,连门窗缝隙都比其他屋子的小,更不要说这些精细东西每日收工之后都总是要单独收进箱子里去的。 针线房的人都声称自己没有失职”瞟了芳竹一眼“倒是昨儿夜里有人瞧见芳竹独自一人去了针线房,听说早前针线房的钥匙也是芳竹替您拿着的?这事无论如何都要她过去说清楚的。” 那若是说不清楚呢?若是人家不给她机会说清楚呢?这种神仙打架的事情,从来都是小鬼遭殃。芳竹身上拔凉拔凉的:“奶奶奴婢的钥匙昨日就当众交给了惠嬷嬷的……”林谨容沉着冷静地止住她:“你就先跟沙嬷嬷过去,老太太仁慈,不会冤枉了你。我这就接着过来。” 沙嬷嬷就笑:“芳竹,别让我难为。”芳竹上牙磕下牙,战战兢兢地跟了沙嬷嬷离去。 荔枝出去,威严地看着外头站着窃窃sī语的丫头们呵斥道:“乱什么乱!慌什么慌!都去干活儿!” 众人就都安静了下来,四散开去。林谨容故意多坐了片刻方起身准备去荣景居,临行吩咐荔枝:“按着我们早期商量好的做。”娄枝便问她:“要不要去和大太太说一声?” 林谨容反问:“你觉得她坐得住?”林谨容行至荣景居外,只听涂氏呜呜咽咽地诉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坏?我不就是打了你一耳光么?你就这样来害我。旁的也就罢了可那是老太爷老太太的衣服,赔都是小事,可那衣料如此难得,叫我从哪里赔出来?!” 芳竹凄凄惨惨的反复重述:“三太太奴婢真是冤枉。奴婢哪里有这样大的胆子?” 涂氏呵斥道:“你还敢狡辩!谁信你那套鬼话?那么多人看到你进去又出来,鬼鬼集祟的徐嬷嬷根本没有找你,深更半夜你去针线房做什么?” 林玉珍道:“三弟妹,还没审清楚呢,你怎么就定了罪?人证物证都要齐全,人只看到她在外头走,也没谁看见她进屋了嘛。昨日所有人都看见她把钥匙交给了惠嬷嬷的,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惠嬷嬷做的呢?”惠嬷嬷一声嚎起来:“太太,奴婢冤枉!奴婢为何要做这种事情啊?说不通!” 涂氏委屈地道:“大嫂,惠嬷嬷干嘛要害我啊?钥匙是交了,但在她手里那么多天,难道不可以做手脚么?我知道有人恨不能看我出丑,想要看我出丑也就罢了,反正我平日里出的丑也不少,何故要拿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衣服作伐?你也别急,不该扯上的人不会扯上的。”这话的影射意味太强,林玉珍气得冷笑:“是啊,所有人都见不得你好,就你最可怜,就你最值得人嫉妒。称当你管个针线房,就是管金山银海呢。你要扯谁啊,我不怕你扯!” 涂氏就哭:“大嫂好没道理,好欺负人!既然你这样说,我倒是要问你了,芳竹是谁的人?昨日她是不是从你房里出来后就去的针线房?”林玉珍怒道:“你这意思,难道还是我指使她的?” 涂氏道:“我可没这么说。” 宋氏实在是了解这二人太深,轻轻一liáo拨,这二人就自发地互相咬得一嘴毛。林谨容感叹一回,悄无声息地走了进去,站在了林玉珍的身后。陆老太太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耷拉着眼皮子听儿媳拌嘴。 宋氏见林谨容进来了,便开始和稀泥:“都少说两句吧。不管是谁,想来都不会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忘了关门,恰恰地就让老鼠跑进去了。也是运气不好。” 涂氏自林谨容进去开始,就越发红了眼,根本不肯善罢甘休:“东西可是放在箱子里的,我,丁嘱她们收好的,若非人为,哪儿能轻易就给咬坏了?是不是徐嬷嬷?你每日都是最后一个走的,要检查无恙之后才亲手关门,是不是?!”此刻对于她来说,愤怒委屈都有之,但相比较而言,谁害她都不是很重要,最紧要的事就是证明她是被人害了的,出现这样大的失误不是她和手下的人不得力。 徐嬷嬷立在一旁,如同泥塑木雕的菩萨一般,不动不说话,这会儿被点了名,方不得不应了一声:“是奴婢最后关的门。”涂氏又道:“门窗没有被撬的痕迹,没有钥匙根本就进不去,是不是?”徐嬷嬷好生为难,回答是与不是都不对,只好答道:“奴婢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事儿。” 涂氏道:“当然不是你,你做了这么多年,深得老太太信任,谁不知道你为人正派?这钥匙统共就只有几个人碰过,最早是二嫂你,然后就是二侄儿媳fù,接下来就是我了,我没有理由害我自己吧?” 宋氏垂着眼不语,吕氏低咳了一声,1小心翼翼地道:“三婶娘,我婆婆她可不会……” 涂氏道:“我可不是说你婆婆。”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便是林谨容。先说的林玉珍,这会儿又暗指林谨容,反正这姑侄二人都是一伙儿的,就是视她为眼中钉。 陆老太太此时方问林谨容:“阿容,人是你手下的,现在大家都看到她昨夜独自去了针线房,她又找不到证人,你说两句吧。” 林谨容清了清嗓子,道:“发生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想不到。 可是要说芳竹有这样险恶的用心,我是不敢相信的。这样的吵闹原也不起什么作用,我思来想去,要找到真相,最好还是查。” 这话正中宋氏的下怀,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接下来就该把芳竹的罪名给坐实了。她十分稳重地道:“对,本来不过几块衣料,咱家谁也不缺那件衣服穿,这样闹着真是伤和气,最妥当的办法就是查。”陆老太太就道:“二媳fù,这件事你来查?”宋氏正要开口,林谨容就道:“祖母,孙媳觉着得找个与这件事完全不相干的人来查才合适,二婶娘不合适。”宋氏勃然变sè:“二侄儿媳fù,你什么意思?” 林谨容不慌不忙地指出:“因为刚才三婶娘说了,我们都mō过钥匙。所以最好还是祖母来查。” 宋氏冷笑子一声:“这样最好。”谁查都一样,她既然敢做,就做得周全。芳竹背这黑锅背定了!不拘是否扯得出林谨容和林玉珍,反正芳竹一个人的身份就代表了两个人,就以林玉珍和涂氏那品xìng,这局是解不开的了。林谨容也休想逃得掉。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衣服坏了是小事,但为了耳根清净,只有老婆子来拼命了。”林谨容笑了笑:“其实,孙媳fù刚好知道点奇怪的小事儿。说给大家听听看,奇怪是不奇怪?”!。 第226章 愚人 陆云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方抬起头来看着林谨容,想看她到底要说个什么。宋氏也道:“二侄儿媳fù有什么奇怪的事情要说给我们大家听的?”林谨容走到陆老太太跟前,笑答:“祖母,您喜欢喂松鼠,那是因为松鼻活泼可爱,可是有人还喜欢喂老鼠呢。” 吕氏的眼皮一跳,宋氏则含笑看向林谨容:“这世上可真是千奇百怪呢。”林谨容笑道:“是啊。那样恶心,专事偷窃的东西,都有人养,那不是怪事一桩么?”眼看向门边,见荔枝笑吟吟地在那里探了个头,笑容越深。 屋里众人都听出了些端倪,吕氏心慌慌的,心想她不知是到底知晓了什么,宋氏的神sè稍微凝重了些。林谨容继续笑:“人家养的这老鼠,还兴放到咱们院子里来溜达,不知是不是特意养来喂库房的猫的?”陆老太太板了脸:“有话说话。” 林谨容就正了神sè,直截了当地道:“祖母,孙媳认为,针线房这事儿的确是有人捣鬼,不过那个人不是芳竹,要报复的人也不是三太太,而是我。咱家是有居心叵测的小人在捣鬼,搅得家宅不和。”屋子里静悄悄一片,涂氏猛地将手里的帕子狠劲擦了两下眼,坐直了,两眼圆睁,眨也不眨地盯着林谨容。林玉珍和陆云对视了一眼,又紧张又疑huò。吕氏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垂着眼谁也不敢看,宋氏巍然不动。徐嬷嬷、芳竹等人都是忘了自个儿的事,反而竖起了耳朵。 陆老太太老眼里迸发出精光,看定了林谨容,威压四散,一字一顿地道:“阿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沙嬷嬷则是立刻就准备好,一有不对,马上就把周围本来就不多的几个下人给赶走。 才一见陆老太太的反应,宋氏就微微笑了。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她淡定地抬起茶盏慢慢啜着茶,好整以暇地等着林谨容接着往下讲。一棵长了几十年的大树,又怎是一只小小的蚂蚁就可以撼动的? 不自量力。 林谨容晓得自己下面的话稍有不慎,就立刻会被制止,还会被呵斥,因为现在陆家的格局调整,只被允许在一定的范围内,大的格局是不许变的,因为还没到它该变的时候。同时,陆家二老要的是和谐, 可以小打小闹,但绝对不能撕破脸和超出那个范围。所以宋氏搞的这一招就才只是放老鼠,而不是放火。可是,她一开始的目标就不是宋氏,而是宋氏的一只膀臂。 林谨容也学着宋氏微微笑了:“祖母不要急,先听孙媳和您慢慢道来。昨儿夜里,芳竹走了以后,荔枝发现她掉了荷包,因恐她急用,便追了上去,打算还给她。”说到此处,她故意停了下来,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水。 芳竹的脸sè变了变,头低了下去。林玉珍皱了皱眉头,随即不屑一顾。 林谨容接着道:“荔枝,你进来自己说。” 荔枝便走进来要给众人行礼,陆老太太不时烦地道:“说!”荔枝道:“奴婢顺着路找出去,却不曾追上芳竹,反而遇着了石家的,奴婢便和她说了会儿话。结果见个半大丫头,鬼鬼祟祟地提了个用黑布盖着的箱子一样的东西,顺着huā荫走,我二人觉着奇怪,便跟了去,那丫头直接去的针线房。她拿钥匙开了针线房的门,把那东西拿了进去。二奶奶从前管着针线房时,奴婢也曾经常过去,可就没见过她,觉着她眼生。 因觉着奇怪,就想去瞅瞅,石家的就拦住了奴婢,说恐是针线房的人连夜去赶活计。然则,奴婢觉着此人不但面生,还十分可疑,这么大点的小丫头,谁放心让她半夜独自做活计?所以把石家的打发了以后,奴婢便又独自去看,那时房里的灯已经点了起来,人却是不见了。 奴婢在针线房外的huā丛里找到了那东西,却是只小铁笼子,为谨慎起见,奴婢就没有动它,只做了个记号。再接着,就见那小丫头引了芳竹过来,待芳竹在门前站定,那小丫头转身就跑了,奴婢觉得她形迹可疑,赶紧追去,亲眼看见她跑进了厕屋,再之后却不见她出来。 奴婢好生疑huò,寻了进去,里头却是没人了。再折回去看,芳竹也不见了,针线房的灯也灭了,更不见有什么事发生,就没放在心上,自回了房。 待到今晨,听说针线房出了事儿,奴婢才想着,那笼子里的一定是老鼠!”涂氏不由恼恨道:“说了这半日,你是在瞎编,愚弄人来着!你说这人飞上天去了?” 陆老太太的眼里lù出了几分失望。这样一听就似是瞎编出来的东西,有什么用?林谨容之前的言辞那样真接犀利,她还以为把握了什么重要证据呢,结果竟是一个丫头梦游似的故事。 宋氏则道:“此人是关键!先把人找到!荔枝…你若再见着此人,能认出她来么?” 荔枝不假思索地道:“当然能。她昨儿穿的粉sè短袄,绿sè裙子,梳的丫髻。想来也不止是奴婢一个人看到。”这个穿着打扮,倒也和先前芳竹所说的差不多,林玉珍就向陆老太太建议:“婆婆,先把石家的叫来问问,再把这个人翻出来,不就真相大白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陆老太太当然只有点头应许。荔枝就道:“奴婢斗胆,早前已将石家的叫了来,这会儿正在外头等着呢。”陆老太太道:“让她进来回话。” 石家的抖手抖脚地进来,先给老太太磕头陆老太也不要她起来,厉声道:“我问你话,你不许隐瞒,但有一句假话,你知道后果。”石家的忙道:“奴婢知道。”她是真不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人是看见了,可是她不想多事儿自然就不愿意跟荔枝一块儿去, 迅速找了个借口溜了。 陆老太太道:“你昨夜是否与荔枝在一起?是否看到了一个小丫头提着笼子进了针线房?” 石家的道:“是,不过那东西用黑布罩着的,也没看清楚是不是笼子。”陆老太太又道:“若你再见到那丫头,你可认得出?”石家的小声道:“奴婢眼睛有些huā了当时天sè又暗,没看清楚。只怕会认错人也不一定,不过小的尽力就是了。”这话就是推脱之言了,林玉珍不满地看着林谨容,明明知道这货是宋氏的人,又怎会弄来作证? 芳竹忙道:“她便是化成灰,奴婢也是识得的。” “家里的半大丫头们都是有数的,让她们去院子里头站成一排,挨个儿给她们认。婆婆,您看如何?”宋氏chún边含了几丝轻蔑的笑这个人,注定是翻遍了陆家里里外外都别想找到的。到底,也不过证明是林谨容自编自导的一场闹剧而已。 林谨容淡淡地道:“这丫头,在这院子里是找不到的。” 众人都吃了一惊,既然找不到,那还拿出来说?林谨容道:“只因这个人,本来就不是一个丫头,而是一个穿了丫头衣裳的小子。”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的震惊。 “阿容你胡说什么!”宋氏一脸的惊骇“这种话也乱说得的?传出去可难听了。” 林谨容道:“二婶娘我可没乱说。不巧的,这小子还是昨儿夜里才被人从角门悄悄放进来的。这小子啊,他娘正是前日被我骂了一顿,和您哭诉,说她得罪了我,要被赶出去的孟婆子,这可巧,您说是不是?”宋氏暗里指甲掐进了掌心,面上神sè不变:“竟有此事?”林谨容眨着眼看着她笑:“是啊,人啊,衣裳啊,笼子啊什么的都找到了。她以为让小子装了丫头混进来,就是天衣无缝呢可不巧,这小子出了角门后就被人给撞上了。不想打草惊蛇,就等到天亮方才动的手。” 吕氏脸sè煞白,紧张地抿紧了chún,偷偷看向宋氏,宋氏却还是在那里稳坐钓鱼台,看不出任何担忧紧张的样子来。 涂氏一声骂了起来:“这个狼心狗肺,心狠手辣的狗奴才!”林玉珍道:“谁撞到的?还不赶紧把人弄进来,当众问清楚了好问罪?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哎呀,她是真jī动,孟婆子身后那是谁啊?要说宋氏此番能脱离干系,她真不信! 林谨容没正面回答她是谁撞到的,只道:“只能说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孟婆子这是心慌了。,…含笑看了宋氏,亲切地道:“二婶娘,您被她méng蔽了,她可不是表面上表现出来的那么好,她监守自盗,以旧换新,每次重新锻造金银器的时候,总不忘多报损耗,中饱sī囊,狐假虎威狗仗人势,欺压下头的人,库房里的大伙儿都和我说,不堪压迫啊。我手里证据确凿,迟早是要动她的,所以她慌了,才跑去求的您。”宋氏尖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侄儿媳fù真能干,短短几天功夫,就把这里里外外都mō透了,还抓住了一个恶奴。我这么多年,真是瞎了眼。 林谨容好心地安慰她:“二婶娘,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儿怪得您? 都是刁奴太刁钻。”!。 第227章 断臂 午后,肆虐的阳光把院子里的青石地板晒得滚烫,一滴水滴下, 很快就会蒸,了无痕迹。 陆家的女眷们以陆老太太为,端坐在廊下,准备开审这桩离奇的放鼠案。 院子正中跪着一排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不远处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只盖着黑布,系着一缕淡绿丝线的铁笼子并一套小女孩穿的粉红袄子,淡绿裙子。 跪在正中的是早上还在耀武扬威地指使库房众人干活的孟婆子。绑她的人丝毫没有留情,喷过水的麻绳深深勒进她的肥肉里,把她身上的肉勒得一道一道的,又疼又麻,膝盖更是不堪重负,太阳又辣,晒得她全身冒油冒汗,这一切都让她苦不堪言。虽是奴仆,她这辈子就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她费力地睁大眼睛,努力看向端坐上的宋氏。但她只在宋氏脸上看到庄严和冷漠,凭着对宋氏多年的了解,她的心凉了,她索xìng垂了眼,只看着面前那一小块泛着白光的青石板,一瞬间就转了好几个念头,选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样。林玉珍、林谨容等人显然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她能指望的只有宋氏,那么何必把人给得罪光了呢?该承担的就要承担下来,这会儿苦,但总还有后路。 宋氏也在不动声sè地打量着孟婆子。对于一个把差事办砸了的蠢货手下,她心里不会有任何的同情,更多的是愤怒和厌憎。但她不希望孟婆子多嘴扯出些有的没的。当看到孟婆子安安静静垂了头后,她的心定了。 她瞟向隐含〖兴〗奋的林玉珍、yīn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涂氏,假装淡定的林谨容,面无表情的陆老太太,最后把目光落在垂手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微微垂头,腰却tǐng得笔直的范褒身上,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人证物证齐全,过程基本清楚,都不需要当事人怎么辩白这案子没什么好审的,陆家的女眷们甚至都没有亲自开口,就由范褒代替老太太开审,反正人是他带人去抓来的,证据也是他去搜出来的。 过程全无悬念,甚至和林谨容猜的差不多。孟婆子宣称,因为早就听说二奶奶狠厉刻薄,好弄权术,一直就担心自己会被换下去并赶走。之后林谨容鼓动联合库房里的其他人揭她,又在酒席上作她她晓得事情不妙,去求宋氏,反被宋氏呵斥,于是心生不满,想在涂氏和林谨容之间制造矛盾,报复林谨容云云。钥匙是她从前趁芳竹不注意,趁空偷了配的,她的小儿子年幼无知,只当好玩,都是她拖累的全是她一个人的错,她愿意一己承担。 这话破绽出,分明是为二房开脱,这是林玉珍最不能忍受的结果,便厉声呵斥道:“给我掌嘴!谁不知道二奶奶未出阁前就是有名的良善贤能,你这恶奴竟敢污蔑她,找死!”这打孟婆子,就犹如当众搞宋氏的耳光,正愁找不到机会下手呢。 方嬷嬷想依言执行却又怕得罪陆老太太,见陆老太太垂着眼不语,似是默许,便大着胆子上前揪住了孟婆子的头,左右开弓打了几十下手都打疼了,打麻了,孟婆子一口的牙齿松动,脸肿了,血水流得淌到地上。她的小儿子吓得小便失禁哭个不休,男人另两个儿子、媳fù在一旁拼命磕头求饶,一家子泪涟涟的凄惨无比,陆老太太方转了转手里的念珠,威严地道:“够了。”方嬷嬷这才退了回去。林玉珍一招成功,尾巴翘上了天,指定了孟婆子:“我来问你,你一个小小的奴才怎会有如此大的胆子?你就不怕事泄之后一家子都死无葬身之地吗?谁给你的胆子?!这二奶奶才接管库房多久呢,你就认定她刻薄狠厉?谁告诉你的?谁和你说她要赶你走的?快说!不然把你全家送官追究!” 这话的yòu导意味很浓,只要孟婆子一回答,就会有许多人被牵扯进来。孟婆子明显不打算配合她,也不打算背叛宋氏,带了几分嘲讽一笑:“没有谁告诉奴婢,奴婢自己知道。太太若是不信,一问就知道了,小的般讨好二奶奶,二奶奶可从没给过好脸sè。” 林玉珍勃然大怒:“还不老实,再打!”宋氏冷声道:“总是这样打,打出人命对咱家的声名有大碍,屈打成招,少不得胡乱攀咬,那时又当如何?不如直接送官,婆婆您说呢?”给人为奴为仆,最讲究的就是身家清白,出了这事儿,这家子算是彻底废了。就连跟在陆建中和陆绍身边的那两个,也是从此再不能用了的。且孟婆子倒了,还有一大群人不可避免的要跟着倒霉,二房此番明显断了一只臂膀,这都是在陆家二老的默嗷许和帮助下达成的,她再能忍,语气里也忍不住带出了几分火气。 陆老太太有些烦躁地触了触额头,陆云忙扯了扯林玉珍,示意她见好就收。林玉珍犹自不肯善罢甘休,转头问涂氏:“三弟妹,这人在之前就成日往你那里跑,同谀奉承,挑拨离间,你不防她是这么个起心不良的恶毒东西?你可有什么要问她的?要出气的?” 涂氏最恨的乃是之前那事儿,此刻被她当众揭了疮疤,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心里正懊恼无比,当然不耐烦回答她的话,淡淡地道:“婆婆自有公断。” 林玉珍讨了个没趣,又要问林谨容。陆老太太了话:“既然真相大白,就不必再闹了。把人带下去,把她这些年做的好事一一查证清楚,把该追回的财物追回来,该罚的罚,该打的打,该卖的卖,该送官的送官。”范褒上前行礼应是,将一干人等全都押了下去。 林玉珍旺盛的精力还没来得及泄完,事情就这样结了,她当然不依,正要找点其他话来刺jī宋氏婆媳,陆老太太已然疲惫地道:“好了,累了这大半日,耳朵嗡嗡嗡的响,都散了。”又道“这不是什么好事儿,传出去没谁有面子,都闭紧嘴。” 于是众人都称了是,恭送她老人家回房休息。 剩了一众心里窝着邪火,都不甘心的人,谁也不想先走。林玉珍最先道:“阿容,多亏你运气好,不然被这狗东西给害了,还有苦说不出。 也不知道这贱人的心是怎么长的,这样的歪,这样的黑。我说二弟妹你之前那么多年,就没看出她是这种可怕的人吗?” 宋氏冷冷地道:“大嫂说笑,不是人人都有阿容那么能干聪明的,几天的功夫就明察秋毫,揪出了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人。我不才,之前管了库房那么多年,竟就半点没察觉这些事情,一直当她是个好人,她也没害过我和谁,我也就没机会知道她竟然是这样的人。” 这话里里外外都透着一个意思,孟婆子在她手下的时候是好人,到了林谨容手下才十多天就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坏坯。怪谁啊?被逼的。林谨容果然太刻薄,太凶悍,短短的时间里就把人给生生逼成了这个样子。 林谨容淡淡地道:“二婶娘说错了,其实我既不聪明也不能干,不然在您手下好好儿的人,怎会突然到了我这里就变了xìng情?说明侄媳是远不如您。” 宋氏直视着她:“阿容,你既然这样说,我也就不客气地说你两句,这事儿你是有做得不妥不当的地方。为何当时荔枝现事情不对,却不去和你三婶娘说一声,让人过来检查一下针线房呢?若是当时多一句话,只怕二老的衣裳和那些衣料也不会被咬坏。既然有人恰巧在外头碰见了那臭小子,为何不当时就把他拿下问罪?所以这些损失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我知道你想借此拔除孟婆子,但当家的人,不能只顾着自己,要顾大局。”一句话,涂比就又看向林谨容了。林谨容太yīn险了。明明事情都在掌握之中,她偏偏装作不知道,等到所有事情都生了,她才故弄玄虚,使个丫头来讲故事,又把她想要拔出的人全给拔了。分明就是弄了个圈套等着人来钻嘛,自己就成了那牺牲品。 若是制止了,怎么造成事实,怎会有这样好的效果?不是让你们下一次害人的时候更有力更疯狂么?林谨容很满意今天的收获,呵呵一笑:“二婶娘您弄错啦,也太高看我了,我哪儿有那么大的本事,高瞻远瞩,事事周全?一来,凡事都讲求一个证据,荔枝丫头生xìng谨慎,没有证据,不敢轻易指证任何人任何事,唯一敢和我说,我却已经睡了。二来,孟家三小子从角门外头被人给堵住,乃是碰巧,也是天要亡他,彼时院门深锁,我又如何能够得知?而是天亮之后,针线房出了事,才又得知的。那时候,范大总管要使人进来禀告老太太此事尾,我恰好遇上,就接了这事儿来告知祖母,让荔枝跟着去处理的这事。拔出萝卜带出泥,竟就巧了。”说到底,凭她个人,根本做不到这些,她就是仗了老太爷的势,借了老太爷的力,怎么了? 一, , , 胡粉红旧口,继续恳请粉红支持。!。 第228章 偏心 宋氏盯着林谨容,嘴chún一点一点地咧开,chún角一丝一丝地往上翘起,非常缓慢地笑了起来。荔枝给她笑得毛骨悚然,她却迅速收了笑,回头看向一直沉默得过分的吕氏,一扬下巴:“走罢!” 吕氏急匆匆地瞅了林谨容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碎步跟着宋氏去了。 林玉珍看向涂氏,轻轻吐出一句:“蠢货!”涂氏勃然变sè,愤恨地揪着帕子就要找林玉珍理论,林玉珍不屑地将手里的鸾鸟团huā高丽松扇在她面前晃了晃,轻蔑地转身离去。 涂氏恨得咬牙切齿,转而问林谨容:“你何不提前来同我讲一声?让娄有个准备也好。难道我是那等不讲理的?”林谨容淡然一笑:“三婶娘,我不是神仙,不能未卜先知。”她是总结出来了,陆缄不在跟前的时候,涂氏的眼泪最少要少一半。 涂氏被她噎了一回,却也无话可讲。 林玉珍在外头喊林谨容:“阿容,你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还等着人家往你头上泼脏水啊?” 林谨容笑笑,轻轻踢了还跪在地上的芳竹一脚:“还不起来?”芳竹很明显地感受到,林谨容对自己的态度和早上完全是两回事,但她此刻的心态和早前却是完全不同了一她是一个被当众揭穿了老底的人,没有任何资格再装样。便唯唯诺诺地起身,低头哈腰,忐忑不安地跟在她身后出了荣景居。 涂氏与惠嬷嬷站着发了一会儿呆,互相扶持着走了出去。才走了两步,涂氏又折了回去:“老太太,这批衣料该谁赔啊?”陆老太太躺在榻上半合着眼正养神呢,闻言不由皱了皱眉头,好一歇才闷闷地道:“当然是孟婆子赔。” 孟婆子家里可是陆家下人中较富有的人家之一,她贪了库房的东西,犯了这么大的事情,钱财肯定是要拿出来不少的,而且那家底也拿得出来。涂氏眼睛一亮,兴冲冲地跟着惠嬷嬷一起去拟单子索赔去了。 陆老太太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沙嬷嬷伺候了她几十年,最是明白她的心事,便含了笑道:“三太太这些年被娘家给拖垮了,也算有良心。”陆老太太道:“都是些不知好歹的。人家逼她,她就去逼二郎。 她自己觉着苦,怎么就不想想二郎的苦。罢了,针线房也没什么大实惠,老徐是个实诚人,出不了大事。”一边说,一边闭了眼:“你觉着二奶奶怎样?” 沙嬷嬷谨慎地笑了笑。 陆老太太道:“说罢,不怪你。” 沙嬷嬷道:“太沉得住气了,简直就似与她无关一般。那么大点年纪的人呢,竟然是不lù声sè。” 陆老太太叹道:“你瞧着二太太是不是很生气?”沙嬷嬷低头给她捶tuǐ:“心里头总归是不会太高兴的吧?” 陆老太太道:“必是要认为我们偏心的。”但是不这样做,又能如何? 宋氏前脚才踏进自个儿的房门,脸sè就“师”地一下变了,左看右看,把门边摆着的一个大huā瓶抱起来,狠狠摔在了地上。 吕氏惊得一下子跳起来,紧紧揪着帕子躲在一旁,战兢兢地看着她,并不敢说话,肖嬷嬷扑上去抱住宋氏:“好太太,我的好太太,咱别生气,不值得啊。”吕氏这才上前去跟着劝:“婆婆,莫生气,孟婆子还算懂事。况且,她也只是靠着老太爷而已。” 宋氏压低了声音斥道:“你懂什么!她若是靠着她自己的本事,我倒也罢了,可她是靠着你们祖父!你们祖父在帮她!他偏心!他在警告我们!你明白不明白!” 吕氏退了一步,1小声道:“那该怎么办?” 宋氏冷笑,指着地上那堆碎huā瓶:“去,让他们扫了这堆渣子马上去库房换一个新的来,要是换不回来就别回来了。”吕氏紧张地道:“祖父会不会不高兴?”宋氏道:“你懂什么!我当家这么多年,今日被她踩在脸上却无声无息,日后哪里还有我的一席之地?去做!做了老太爷也不会说什么的。就算说了什么,也是我担着!”吕氏便不敢再说话,叫了素心丫头进来,低声吩咐了两句。素心丫头匆忙将碎皮扫起装入一个盒子中,叫了两个牙尖嘴利的婆子进来:“拿这个去库房换一只新瓶子来,无论如何必须换回来。”那两个婆子哪管里头是什么,捧着盒子就去了。 吕氏陪宋氏坐了片刻,不见她有心情好转的迹象,便借口要去看孩子,起身去了。 宋氏默然坐了半晌,招手叫肖嬷嬷过来,在肖嬷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肖嬷嬷一脸的惊sè,嗫嚅着道:“太太,这也太冒险了吧?”宋氏冷笑:“冒险?已经逼到了这个地步,不冒险哪里能成?到底日后如何,且看这一仗了。老太爷是怎么想的,会娄么做,这一番都必须看出来!”冷了声音:“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可记住了?”肖嬷嬷神sè凝重地点了点头:“老奴必不会让您失望。” 宋氏道:“绝对不许有任何失误。、,一明一暗,且看林谨容怎么接招,且看老太爷到底想做到哪一步。 林玉珍一直在不停地上下打量林谨容,林谨容神sè坦然,任由林玉、 珍去看。 “阿容,你可真是让我想不到呢。”林玉珍终于忍不住开了。, “你是如何得知这事儿的?”什么碰巧,都不过是哄小孩子的话。从孟婆子所述到林谨容所述,所有的话都是假话,只能信得五分。只不过,大家都不敢挑明,只留着那么一层层薄面,不撕破而已。但sī底下,她却是痛恨林谨容这种凡事瞒着,半点不透风的行为和脾气,放了个芳竹在林谨容身边,竟然是半点作用都不起,还差点把自个儿给赔了进去。 林谨容抬头看着她一笑:“前些日子我不是找了库房里的人来说话么?她们里头有些人,看着是一伙儿的,其实还不是各有各的想法,我才说要换她们的位子,要选个人来接孟婆子的位子,就有人搜肠刮肚地卖消息给我了。但那时候我也不知道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只不过是倍加小心而已。一半运气,一半防范吧。”林玉珍不信。但是她不能再同从前那样随便就对林谨容颐指气使,动辄斥骂,因此只是不高兴地垂了眼,暗自思量。 陆云反常地安静,自捧了一个绣绷坐在窗前绣蝴蝶,用的是劈成了十股的细线和极细的金针,半点不容走神,她却连着把线弄断了几回。 简儿偷眼打量着陆云,1小心翼翼地又穿了一根细丝线递过去,陆云极不耐烦地狠狠瞪了她一眼,简儿半垂着眼,只默默举着针。 林谨容走过来,接了简儿手里的针递给陆云,让简儿下去:“阿云可是心情不好?” 陆云垂下眼:“没有。”林谨容道:“这几日你的话极少。今天,我本以为你会帮忙劝着母亲的…”往常,陆云总会适时相劝,在宋氏、涂氏面前帮她说话,但今日,陆云竟然是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连林玉珍都不劝,就放任林玉珍和涂氏二人争个不休。 陆云两眼盯着绣绷上的半只蝴蝶翅膀,淡淡地道:“我劝不住。 更何况嫂嫂本身已经做得极好。我怕打乱你的布局。” 合情合理的解释。林谨容也就不再多言,而是坐在一旁看她绣huā,陆云那一针迟迟落不下去,针尖在罗布上反反复复地来回戳了几下,最终也没找到那个合适的点。极细微的一声轻响,丝线再次断了,她烦躁地把绣绷扔在身边的小桌子上,骂简儿:“这是什么线?一直就在不停地断,从哪家买的,全给我退了!” 这丝线乃是陶氏的杂货铺里来的,正宗的上等江南丝线。 简儿偷偷看了林谨容一眼,没有吱声,只上前去收拾。 林玉珍摇着扇子道:“这丝线劈了十股本来就极细,你用那么大的力气作甚?难不成你三舅母的铺子里还能拿次品来给你用不成?不想绣就别绣了,浪费线。”林谨容就站起身来:“姑母,我先回去了,孟婆子出了事,好几个人受牵连也是不成了的,库房那边必然要乱,我去看看。” 林玉珍眯了眼道:“阿容,你打算让谁接替孟婆子?” 林谨容不和她说,只道:“这次去了那么多人,必然要添补人进来,先看祖父和祖母的意思罢。” 林玉珍就给她出主意:“我给你推几个,都是从前跟着我的,人很能干,也忠心。你把她们要去,补进去。”陆云就抬眼看着林谨容:“母亲你就别为难嫂嫂了,她兴许早就有自己的安排了。” 林玉珍道:“她能有什么安排?这家里她统共认识几个人?能用的又有多少?当然要听我的。”林谨容按捺住心里的不奈,道:“虽然这会儿是让我管库房了,但什么都是他老人家一句话。谨慎起见,还是先听祖父和祖母的意思吧。 一,” , 一连上了一个星期班,又熬夜加更,真心很疲倦,非常非常非常疲倦,非常非常需要休息,申请单更休息两天,之后,咱们再精神饱满地来加更。 但是,虽然这两天只是单更,我还是要向大家请求粉红支持的,毕竟新的一月,在榜单占个好位置是很关键的。所以,向大家恳请你们手里珍贵的粉红票,嘿嘿。!。 第229章 我在 库房近日以来人心惶惶,以胡婆子为首的一群亲近林谨容的人总是担心她站不住脚,自己这群人就要倒霉,一边还要防范孟婆子等人的算计:以孟婆子为首的一群人则是担心林谨容站住了脚,把她们这群人尽数给打压下去:还有一群人,表面上还属于二房这边的阵营,但心里已经被林谨容几番作为给弄得松活了,只在观望中而已。 这种情形办差事很容易出错,但林谨容盯得紧,所以也没出什么岔子。直到今日早间,先是孟婆子突然被绑走,接着好几个人也相继被带走,一打听就是贪污东西的事情lù了马脚,库房里就彻底闹翻了天。所有人都无心做活,乱了心绪。在这库房里做活的人,有几个是真正干净的?不管是谁,或多或少都会揩点油,若是那几个一攀咬出来,不是全都要倒霉吗? 还有的人,譬如说是胡婆子,是不担心自己会被卷入这次事件中的,但她担心,林谨容能不能吃得住二房,能不能丰净利落地把这群人给处置了,否则,这群人若是再回来,她就要倒霉了。 所以,众人看上去都有点灰扑扑的。 就在这时候,有人在库房外大声喊叫:“人都死哪儿去了?出来一个,换东西!” 往日这种事情是由总管孟婆子来做的,由她出面去看人家要换什么东西,决定换不换,再按种类分派下头各库的人去办。但今日孟婆子不在了,更没人愿意出头。所有人都看着胡婆子,意思是二奶奶看重你,这会儿就该你出头啦。 胡婆子无奈,同时也有点自己的想法,便叫了平日与自己亲善的王家的一同出去看,一眼瞧见是二房的人,还是两个平日就以嘴巴利落闻名的,就晓得事情不妙,也不接东西,含了笑道:“两位老姐姐这是要换什么?” 为首的黄婆子道:“是huā瓶。二太太嫌它不好看,要单换一个回去。”胡婆子平日是专管丁库,也就是绸缎布匹等物的,这huā瓶归乙库,但那二人亦被范褒给带走了。她便道:“要请两位姐姐见谅,这会儿管乙库的人在范大管事那里呢,我们也没钥韪,也没账簿,请稍晚一点再换如何?” 黄婆子一声就笑了起来:“唷,没有人?你们是吃素的?这库房设来做什么的?难道是设了来给人看的?不能换东西?稍晚一点?我们倒是等得,就怕二太太等不得!” 另一个朱婆子就笑道:“黄姐姐,你我认得二太太,只怕有人是认不得二太太的。 算什么啊,如今可不比从前啦。” 胡婆子听这话说得难听,就晓得是来挑事的。便不打算与她二人多言,笑道:“两位姐姐莫要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咱们都是奴才,给人办差的,好好说又不会死人。” 黄婆子就“呸!”了一声,叉着腰骂道:“我可不是和你开玩笑,这瓶子是二太太等着要会客用的。你不把我这个奴才放在眼里也就罢了,难不成你连二太太也不放在眼里的?你要知道,就算是二奶奶,在二太太面前也要称一声长辈,不敢顶嘴不敢悖逆的。你们这是要克扣东西了吗?”胡婆子由不得皱起眉头来:“二太太可是讲道理的。我已经把缘由和你们说了,你们再闹就是故意生事!伤了和气,二太太也不会轻饶你们。”一边说,一边示意王家的去通知林谨容。 王家的会意,赶紧往旁边一闪,朱婆子见状,抱着装了碎huā瓶的盒子往前一步拦住,tǐng着xiōng脯朝王家的一撞:“你要去哪里?拿去换来!”随即手一松,那盒子落地“哗啦”一声响,听着就是不成了。 一阵静默。 朱婆子杀猪似地一声叫了起来,蹲下去频颤巍巍地打开盒子,看着一盒子的碎片坐地嚎啕大哭:“我的老天爷,这可怎么好。不换就不换吧,干什么要砸了huā瓶,这回怎么办?这可是前朝的huā瓶呢!卖了老婆子全家也不够赔的。”王家的脸都吓白了:“不是我砸的,明明是你自己丢下去的。” 黄婆子冷笑:“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我看得清楚明白,分明就是你推的。”“我丢的,难道我疯了不成?”朱婆子“呼”地一下站起来,一头朝王家的撞将过去:“赔我瓶子,不赔就拿命来抵。”“有话好说,干嘛要动手呢?”胡婆子见状,忙上前去拉。黄婆子“嗷”地叫了一声,高声嚎道:“库房的人打坏东西不赔,还要打人啦!”两把就将自家头发给抓乱了,猛扑过去加入战团。胡婆子挨了一耳光,打得眼前金星直冒,于是也不服气地一脚踹在了黄婆子身上。 库房诸人个个都怕麻烦上身,躲在里头不出来,听到外头乱成一片了,与胡婆子好点的几个方才探出头来瞅了瞅,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帮忙一凡是有点脑子都能想得到,这二人就是故意过来挑事的,背后是二太太撑腰,她们呢,她们不知道自己能靠上谁,靠得住靠不住。 胡婆子的脸上被抓了好大一条血痕,但她也不是吃素的,一手紧紧拽着黄婆子的一缕头发,尖叫道:“你们只管躲在背后看着,出了事儿谁也逃不掉!”听了这话,方有人去寻林谨容,有人则上前来劝,不劝还好,有人一劝,朱婆子就凄惨地尖叫着将头往劝架人的xiōng脯上,肚腹上狠撞:“一大群人打我两个人,不就是一只huā瓶吗?二太太救命啊,就命啊! 这么欺负人!” 事情没惹到自家身上的时候,多数人都是能躲就躲,但若是自己也吃了亏就没那么好平息了,来人一拳打到了朱婆子的脸上,库房外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为了防火,库房是单独建在一处的,周围几乎没有什么高大的huā木从远处看过去,一目了然。 “奶奶娶不要过去?”荔枝陪着林谨容远远站在一旁,见乱得实在不成样子了,林谨容还站着不动,忍不住开口催她“再闹下去就要出事了。”林谨容道:“不忙。再等一会儿。不过两个人而已难不成她们一群人还招架不住?”这样才能看清楚,余下来的这群人中,谁能信任,谁能委以重任。 芳竹闻言,怯怯地看了林谨容一眼。二***心真硬,这明显就是想等着打得两败俱伤了,才过去收拾残局,出面顶起来,轻轻松松就可以把库房的人心给聚拢了。林谨容似是知道她在看自己,回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仿佛是在说,我还有账没和你算呢。 芳竹心虚地垂了眼,幸亏林谨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一个婆子匆匆忙忙地跑过来,一时看见了她主仆几人,和见了救命菩萨似的,双手合十,朝着林谨容哀哀相告:“奶奶,不得了啦,有人闹事呢。” 林谨容平平和和地道:“莫怕有我在。” 一句话,就把那婆子的担忧和紧张轻轻抚平了,于是转身往后跑,一边跑,一边道:“二奶奶来啦!” 朱婆子和黄婆子对视一眼,狠命下死手弄了对手几下,然后就不再还手,任由胡婆子几人将她二人推来搡去,她们只负责凄厉的大哭:“二奶奶救命啊!打死人了啊!” 芳竹板了脸上前呵斥道:“还不住手!二奶奶面前也敢放肆!”于是众人都放了手,纷纷争着要上前诉说自己的冤屈。朱婆子和黄婆子猛地朝林谨容扑过去,准备抱着她的tuǐ哭诉:“二奶奶,您最是公正不过的可要主持公道。” 林谨容不语,任由这二人来抱待到挨着了她,抱定了她,她方冷了脸怒斥:“大胆狗奴才,谁让你们碰我的?半点规矩都没有,把她二人给我拿下!” 胡婆子率先响应,叫了众人一拥而前,把这二人给按住了。芳竹狗tuǐ地搬了个椅子过来,林谨容端端正正地坐了,又接了桂圆捧上来的茶,先啜了一口,架子端足,方道:“她们对我失不敬,一人两嘴巴。”眼睛是觑着芳竹的。 芳竹咬了咬牙,挽起袖子,上前站定了,对着黄婆子和朱婆子,卯足了劲儿一人两嘴巴榻过去。黄婆子张口要喊冤,林谨容皱着眉头道:“再打!”芳竹果然又连打了两耳光。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二人终于安生了。库房众人的心也渐渐踏实了下来一二奶奶不怕二太太。 林谨容这才道:“你们敢对我这样无礼,也保不齐不敢对着老太太、太太们、大奶奶、大姑娘这样无状。二婶娘不在,不然也要这样教训你们。 好了,谁来说说是怎么回事?”一时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持不下。林谨容淡淡地道:“谁先动手打人的?”瓶子算什么,这才是重点。 两只手指每王家的,十来只手指向朱婆子。少数服从多数,林谨容眼皮都不liáo:“打碎一只瓶子算什么?我来替你们赔。但跑到库房来生事打人就不对了。你们是二婶娘的人,我不好替她管教你们,我这就亲自把你们送回去给她。”胡婆子眼睛一亮,知道自己做对了。 林谨容环视众人,清脆地道:“不惹事不怕事。只要你们有理不犯错,尽心办差,凡事我担着!”和人心相比,一只古董huā瓶能价值几何?吃小亏,占大便宜。宋氏以为她顾惜那个所谓贤良温厚的名声,以为她年轻忍不下这口气,不肯吃暗亏赔一只瓶子,她偏偏就不!贤良温厚不是懦弱!!。 第230章 大旗 宋氏歪在榻上,半闭着眼,神sè平静地听人回报库房那边的事情:“……………,二奶奶这会儿带了一群人过来了。” 宋氏摆了摆手,来人垂着头退下去。吕氏忙道:“婆婆,她可真下得去手,和两个下人这般计较。接下来怎么办?” 宋氏脸上带了一丝古怪的笑容:“不愧是姑侄,她这爱榻人耳刮子的脾气果然和你大伯母像得很啊。怎么办?开门待客。” 吕氏yù言又止。她真是弄不明白宋氏到底想做什么,说是刁难林谨容吧,这样拙劣的伎俩,林谨容不但不买账,反而打了二房的脸, 现在还找上门来了,又有什么意思。 宋氏也没要和她解释的意思,只慢吞吞从榻上坐起,镇定自若地扶了扶发簪,又理了理裙褶。 转眼间,外头就响起林谨容的笑声:“二婶娘,侄媳fù是来找您赔礼的。”吕氏打起帘子出去,勉强笑道:“二弟妹,进来说话。 唷,这么多人?这是要做什么?” 黄婆子和朱婆子哭眼抹泪地跪下去:“大奶奶,您要给奴婢们做主啊,太欺负人啦。” 吕氏佯作惊讶:“这是怎么啦?让你们去换个瓶子,怎地就成了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林谨容看了胡婆子一眼。胡婆子会意,也扯了王家的跟着跪下去,哀哀哭告:“大奶奶,求您替奴婢们做主,奴婢们冤枉啊,她们借着太太的名义作乱。”林谨容等她们说完话了,方才道:“看看,清官难断家务事,今日刚出了孟婆子那事儿,接着就又出这事儿,真是不懂事,为了一个瓶子,就大打出手,丢尽了丑。”又指了指旁边一个盒子:“这瓶子,不拘是谁打坏的,都由我来赔,就算是小辈对长辈的一点孝敬之意。”芳竹和荔枝配合地打开盒子,一只漂亮的青绿sèhuā瓶展现在众人面前,林谨容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光滑如玉的瓷面上轻轻滑过,语气里不带一点儿火气:“这是我的嫁妆,也是前朝的古物,暂且就抵那只瓶子罢。我翻过账簿了,尽够了。”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宋氏抬了抬眼皮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二侄儿媳fù真是大方。” 林谨容含笑道:“不然还能为了点小财就伤了和气?不值当。这是huā瓶的事儿,接下来我就要向二婶娘告状啦。”宋氏道:“你要告什么状?” 林谨容道:“黄婆子和朱婆子打着您的旗号,一不听解释,无事生非,二是不守规矩,随便就动手打人。” 胡婆子等人赶紧上前,亮出自个儿脸上身上的伤痕,哽咽道:“二太太,您可要替奴婢们做主。” 黄婆子等人也道:“太太,是她们先动的手,她们十多个人打我二人,奴婢们脸都肿啦,还有内伤。”宋氏皱眉道:“这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是分不清谁是谁非,侄儿媳fù,你看到是谁先动手的?” “我没看到,只看到胡家的满脸是血。”林谨容含笑道:“但黄家的和朱家的这脸却是我让人打的,她们口口声声打着您的旗号,对我大不敬,瞧,我的裙角上还有她们抓的手印呢。我就想啊,刚出了一个孟婆子那样的刁奴,怎么她们就半点不知趣呢?对我不敬事小,怎能由着她们玷污毁坏二婶娘的名声?这可不能纵容,便让人打了她们几个耳光,替二婶娘教训教训她们。二婶娘不会怪我吧?若是觉着我逾越了,我给您赔礼。” 宋氏道:“当然不会,该打的。这些可恶的东西,我让她们去换个瓶子,她们就给我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刁难你呢。我还要再罚她们给你出出气呢。”一边说,一边就沉了脸,呵斥道:“还不来给二奶奶磕头认错,滚下去领罚?” 黄婆子和朱婆子对视了一眼,都不肯给林谨容磕头认错:“奴婢们冤枉!”林谨容含笑不语。 宋氏便呵斥道:“拉下去,重重地打!”那二人大声喊冤,连屋顶都差点没给掀翻了,宋氏却也不叫人捂她们的嘴,任由她们这样嚎。林谨容稳然不动,就和没听见似的。 宋氏又吩咐吕氏:“拿钱来给胡婆子等人请大夫抓药,钱就从黄婆子和朱婆子二人的工钱里头扣。” 再简直是惊讶万分,宋氏这是玩的哪一出?倒像是故意送了两个人上门去助长林谨容威风的,这可不是宋氏的行事风格。 宋氏亲切地道:“阿容,现在你可满意了?”林谨容正sè道:“二婶娘处事真是公平。” 宋氏就厉声训斥身边诸人:“谁再敢打着我的旗号,去二奶奶面前生事,下场就和今儿这两人一样的!” 林谨容冷眼看她做乔作张,做作够了,也就起身告辞:“要做的事还很多,我先告辞了。 宋氏当着众人的面,清清楚楚地道:“二侄儿媳fù,你慢走一步,我有句话要忠告你。”林谨容站定了,宋氏看着她,温和地道:“年轻人有闯劲,有魄力,是好事,但不要太过狠辣,太过急功近利了,留一点余地,温厚一点,对你是有好处的。”意思是林谨容逼她太甚,不留余地。 林谨容笑笑:“我会跟着二婶娘好好学的。”人不犯她,她不犯人。最起码在这几年里,她必须得站得住,站得稳,她才能过上想过的日子,否则,一切都是做梦。 宋氏便吩咐吕氏:“送你二弟妹出去。”林谨容出了宋氏的院子,就把笑容收了。姜是老的辣,看似她进了一步,宋氏退了一步,然则,宋氏这一退,比更进一步还厉害。想必过了今日,下头人都会传说她狠辣不让人的xìng子。但若是,她不如此,只怕库房诸人就要对她失望了。谁不希望自己的上司是个大方体贴,还有勇气和能力保护手下的人?所以她是硬着头皮,非上不可。 林谨容回了库房,先安抚了众人一通,又扯出陆老太爷这面大旗张着,道:“不想留在这里的可以和我说,我不会为难谁。若是要留下来呢,就要好好办差。谁做了什么,谁是认真做事的人,我心里都有数,不委屈一个好人,也不放过捣乱的人,就看你们自己的了。”剩下的都是和二房牵扯不深的人,她今日的表现给了众人一颗定心丸,众人便都做了选择,纷纷表示会认真当差,不会给她添麻烦。 林谨容便当众宣布,暂由胡婆子来代行孟婆子之职,又点了几个今日表现不错的,分别夸赞几句,安排了职事,又当众行赏。 算是把库房这边的人心给稳定了。 陆老太爷听闻此事,许久不发一言,喜怒不辨,良久方道:“她倒是把老头子我这杆大旗舞得虎虎生威的。”从孟婆子那事儿到处置库房这事儿,林谨容真是无时无地不把他挂在嘴边,半点不隐藏,越用越好用。说她嚣张?好像也说不上,她没做什么太出格的事儿。但脸皮真是够厚的,手段也老辣,目前为止,宋氏竟是没从她手里讨着好。 范褒不好发表〖言〗论,只在一旁笑:“库房里此番打发了这许多人,人手不足,二奶奶让小的问您的意思,哪些人得用?” 陆老太爷道:“你拟个名册,让她去挑罢。” 范褒应下不提。 林谨容从林玉珍房里回来,便摆了一盘棋,自个儿和自个儿下,慢慢地琢磨,换过来换过去,为难自己,又解开,玩得不亦乐乎。 芳竹默然在一旁站着,眼见夜越来越深,外头越来越安静,林谨容的棋戏仍然未完。她动了动早就站得有些麻木的双tuǐ,清了清嗓子,道:“奶奶!”tuǐ一弯就要跪下去。 “别!”林谨容抬头瞟了她一眼“好好儿的,你跪什么?”芳竹只得又站偻了。 林谨容又道:“这么晚了,你怎地还站在这里?不回去么?你的两个孩儿不是还小?你就不想他们?”芳竹哽咽起来。她之前有体面,那是因为她是林玉珍赏的人,又有之前照料陆缄的情分在里头,林玉珍和陆云还看重她,且那层纸没捅破,她是来帮林谨容的。可现在,孟婆子的事情已经从两方面证明她没有半点用处,还被荔枝给逮了个现行。她已然里外不是人,林玉珍不可能把她要回去,林谨容也不可能再同从前那般待她。眼瞅着这日子刚好过了点,一下子就又跌到了谷底。怎么办?她唯有恳求林谨容的原谅,但明显,林谨容不打算轻易饶过她。 林谨容不悦地道:“你哭什么?” 芳竹跪下去,膝行到她跟前,以头触地:“奶奶,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拿您的好心当做是好欺。奴婢有眼无珠,错看了奶奶,奴婢是咎由自取,但奴婢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林谨容不语。 荔枝适时劝道:“奶奶,谁不会有糊涂的时候?况且有时候有些事也由不得人。” 林谨容方道:“留不留你,我还要问过二爷的意思。先回去吧,这两天都不必进来伺候了。”只因这芳竹,除去是林玉珍的暗棋之外,实在得用,此时她急需人手,就此放弃不用有些不划算,故而要拿捏芳竹一回。 芳竹却不知林谨容如何打算的,眼里lù出几分绝望来,含着泪, 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耷拉着肩膀去了。!。 第231章 失势 “奶奶,外头都在传,是库房的人不讲道理,打坏了瓶子,还打人。 所以您才赔了二太太的瓶子,二太太为了让您脸面上好看,为了和气,这才打的黄婆子和朱婆子。现下人家都说二太太大度,才出了那种事儿,还能这样让着您。您到底是年轻了点,气盛了些。”樱桃气得两只脸颊鼓鼓的,满脸的不忿:“奴婢说不是这么回事儿,她们就说,要不,您为何要拿自个儿的嫁妆出来贴补?”“简直就是黑白颠倒。”豆儿是个老实人,也忍不住道:“奶奶当时就该弄个水落石出的,到底是谁打坏的瓶子,真要查不是查不出来。”林谨容笑道:“舍本求末了吧?若在一个碎瓶子上反反复复的查,那要耽搁多少时候,又要扯进多少人去?扯得清么?你们看看现在库房里的情形和前几日相比如何?” 这几日库房里稳稳妥妥的,和前些日子那种表面上安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情形完全不同,是实实在在的稳妥。这些细微处,从管事婆子们的眼神和行动上就能看得出来。豆儿想了想,道:“虽则如此,但奴婢总是替奶奶不平。” 林谨容叹道:“面子里子都有,谁不想要。可若是不能两全,里子可比面子重要得多。” 荔枝在一旁替林谨容绣抹xiōng,闻言抬眸一笑:“面子是看着好看,里子是实惠。可奶奶这件抹xiōng,却是面子和里子都要好的才行。”林谨容沾了点清水,弹到她脸颊上:“这张嘴越来越利索了。”桂圆进来小声道:“奶奶,芳竹又来了,送了几枝绢做的榴huā来。 说是这两日在家里歇着,没事儿做,扎了孝敬***。”一边说,一边打开手里的小盒子,盒子里四枝红绢做的石榴huā,做得惟妙惟肖,好似活的一般,十分精细。 林谨容瞅了一眼:“收了。” 芳竹在外探长脖子往里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从那日林谨容明确表示要等陆缄回来再定她的去向后,已然过了五日。她心中忧虑,第三日送了一匣子自家蒸的糕点来,没遇到林谨容,放下糕点就走了。过后也没消息,她左思右想,便又扎了这几朵榴huā,打听清楚林谨容在才送了进来。 桂圆进去就不见出来,她的眼里忍不住又带了泪光。桂嬷嬷在一旁瞧见,此一时彼一时,这便又于心不忍了,就招手叫她过去,倒了杯茶给她:“日头大,过来这里坐着等。奶奶是个心软不过的好人,不会生太久气的。”现下府里众人都知她失了主子的欢心,待她再不似从前。就连林玉珍和陆云,也不曾派人来找过她,或是过问一声。她这里失势,她男人刘五在外院行走也难免受人挤兑,回家来就唉声叹气的,还有两个孩儿嗷嗷待哺。芳竹此时心中正是最凄惶的时候,得了这声安慰, 眼圈儿都红了。有千言万语涌在喉头,却是一句话也不能说,只得垂了头,低声道:“奶奶是个好人。”没打她,没骂她,还能怎么着? 桂嬷嬷叹了口气,也没多话可讲,只往芳竹杯子里又注了点儿水。 须臾,桂圆出来,倨傲地道:“奶奶收了huā儿,说是扎得不错,但要午睡,没空见你,运是赏给你的钱。先回去等着罢。” 芳竹口干舌燥地看着面前的一贯钱,并不去接,强笑道:“多多有劳妹妹,给妹妹买朵huā儿戴。” 桂圆不客气地收了:“回去吧。我也要去办差了。”现在芳竹在她眼里,可是半点威胁都没有了。就算是林谨容大发慈悲,芳竹又能重新回来当差,也再不可能似从前那般风光了。无非就是主子垂怜,给口饭吃。 芳竹艰涩地道:“不知二爷快回来了么?” 桂圆不耐烦:“主子的事儿,怎会是我们这等人能知道的。二爷要回来就回来了,难不成还要和我们说道?” 桂嬷嬷就瞪了她一眼,安抚芳竹:“先回去等着罢,当时说的不是去半个月么,这也快啦。”芳竹便垂了头,步履沉重地出了林谨容的院子。正道上人来人往的,有几个粗使婆子正在搬动一些粗笨的老家具,见她过来,便有人同她打招呼:“刘五家的,过来搭把手呗。”这种活儿,可不是芳竹这样体面大丫头出身的人干的。若是从前,这些人根本不敢和她这样说话,开玩笑都不敢。可此时不比从前,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装着不曾听见,从这几人身边走过就算了。 才行得两步,就听人言:“什么东西,天天吃白食,这会儿看着还傲,过几日不得也被卖出去,有什么稀罕的,拿什么架子? 芳竹只觉得一张脸火烧火燎的,回过头去瞧,认得说这话的那人和孟婆子带点亲。孟婆子一家子人前几日尽数被发卖了出去,但到底是在这府里多年,亲亲戚娄总有几个,惹不起林谨容和林谨容跟前得力的丫头婆子,找她这个失势之人的麻烦总是可以的。 她还未开口,那人已经一脸挑衅地道:“看什么看?不服气?你那点破事儿谁不知道?不过就是主子不要的一条狗而已,稀罕什么?你别看你这会儿还人模狗样的学着主子们穿点绫罗绸缎,过几日,恐怕还不如我!” 这些话字字诛心,芳竹心里难受之极。再看众人,都是扬着帕子看热闹。她从前虽不是主子面前什么大红大紫之人,却也有几分体面在,更因自己和男人都能干,还有几分傲气。这会儿她心里郁气集结,却也不耐烦理睬这些人,和她们争吵失了身份和体面。便含着泪转身而去,寻了条僻静的小路,擦了两把眼泪,慢慢走了散心。但这情形落在旁人眼里,真正伤心失意。 陆家的园子很大,主子们多数住在南边、西边、东边,往北边去,就没什么人了,除了一个没人住的小院子外,就只有一个很大的荷huā池。荷huā池上头修了个水榭,乃是夏日里纳凉的好地方,每当盛夏之日,各房各院的主子们总是带了碧纱橱来此纳凉赏荷。但平日里真是人迹罕至的,又当午后,众人不当差的都去午休,当差的则不会往这里来,她便想着来此坐坐避一避,也省得这当口出了府门,叫众人知道她又无事可做,嚼舌头,流言难听。 荷huā池去年冬天才清过淤泥,水清汪汪的,荷叶田田,风一吹,发出一阵“扑簌簌”的响声,看着十分青翠可爱。水里养了好些锦鲤,个个儿吃得圆滚滚的,huā团锦簇,正是陆老太爷高价从外地买来的爱物。 芳竹沿着池子走了半圈,心情也就渐渐好了,还颇有几分豁然开朗之意。林谨容还肯让她进院子,也没把话说死,适才赏她的是一贯钱,而非是些什么中看不中用的糕点之类的东西。那就说明什么,林谨容只是晾晾她,做给林玉珍和陆云看的,应该还是愿意让她回去的。 她也不指望能和从前一样,就算是放远一点,还去茶肆奔走什么的,她也愿意,总比夹在两头为难的好。 这样一想,她的心情就好了许多,于是上了水榭,寻了个不易引人注目的角落,坐下来歇息。坐着坐着,就有些发困了,睁着眼四处看了看,见四周静悄悄的,不要说人影儿,就连鸟叫声都没有,便放心大胆地拢了拢衣裳,半躺着靠在柱子上睡觉。 荷huā池边的柳树荫里,探出一个人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缩了回去。芳竹半点不知,一连担忧了好几日,吃睡皆不得安宁的她,骤然放松了,就说不出的疲惫,犹自睡得香甜。 陆老太爷每日午后也有午休的习惯,这一日,他先在聚贤阁外头的小huā圃里巡游了一圈,拔了几根草,又去廊下逗了逗他那只心爱的倒挂雀,困意渐渐来了。刚伸了个懒腰,就见陆纶和陆缮趴在书房的窗口眼巴巴地看着他,心想这俩孩子马上就要送去太明府的,心里一软,便开了恩:“我去午休,你二人若是不睡,便也出去走走。” 陆纶哪里听得这句话,当下欢呼一声,转身就抓了一本书扔上天去,跳着脚跑去接住了,使劲揉了陆缮的脸颊两下,笑道:“咱们去园子里走走!” 陆缮〖兴〗奋得两眼发亮,却是胆怯地看着陆老太爷。陆老太爷叹了口气,走过去mō了mō陆缮的头,待要去mō陆纶,才发现陆纶早就和自家一般高了,不由失笑。陆纶却又调皮,俯下身子低下头来给他mō。 陆老太爷虽然常骂陆纶顽劣,其实心里很爱这个豪爽纯净的孙子,由不得笑了,吩咐小厮:“好生伺候着,不许有任何差池。” 才等他转身进了屋,陆纶就恶声恶气地把小厮给骂走了,与陆缮一道鬼鬼祟祟地去了他的院子,mō出一根鱼线并装着小刀火石盐huā椒等物的一个小包裹来,又鬼鬼祟祟地避开下人,捡着那偏僻的小径朝着园子北边走去,半途又停下来,在huā圃里挖了半瓶子的蚯蚓。!。 第232章 天意 二人悄悄溜到荷huā池边,陆纶四外打量一番,低声道!如何?我就说此时无人在此,六弟你可信了?这些鱼,又肥又味美。越是得不到吃,越是想吃,越是好吃。” 陆缮有些紧张:“可我觉着我们还是该选个更隐蔽的地方才是。 若是祖父知晓我们要吃他的锦鲤,那可不是耍处。” 陆纶道:“那当然,跟我来,我知道什么地方最隐蔽。”这种事儿他可不是第一次干,自然有据点。 陆缮跟着他,一头钻进了荷huā池边的矮树丛中,借着一丛高高的菖蒲,刚好把二人的身形遮了个严严实实,又是迎着光的,池水里并看不到二人的倒影。 陆纶从瓶子里取出一根蚯蚓,递给陆缮:“把它扯成两截。”那蚯蚓在他粗粗的手指上来回扭动着,一忽儿长,一忽儿短,一忽儿细,一忽儿粗。“呕”陆缮捂住嘴,脸sè煞白,差点没把早饭吐出来。 陆纶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怕这么个玩意儿,真是没出息。”嘴里骂着,却是没有逼他,自个儿就将那蚯蚓扯作两截,穿在了鱼钩上,也不用钓竿,就将那系了芦苇杆子做浮漂的鱼线扔进了池子里,就兴致勃勃地等着鱼儿上钩了。 陆缮缓过来,安安静静地守在他身边,盯着bō光云影,满眼绿荷发呆。 陆纶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六弟,你为何总是和二哥那般别扭?他心里可疼你,经常找我问你的事儿。”陆缮垂着眼不语。 陆纶道:“看看你这别扭样儿,还不如个娘儿们。到底如何,此处又无外人,你且说来我听听,可是有道理没道理。”陆缮犹豫许久方道:“他没良心。,… 陆纶吃惊之极:“他没良心?”话出了。,又觉着自己表现得太过惊讶了些,容易吓着这豆芽菜一般的小六弟,便换了个口气:“你说来五哥听听,若是他果真没有良心,我去替你出气。” 陆缮小声道:“你还是莫要去惹他了吧,大伯母那么凶,祖父祖母也都护着他。对你可没好处。”陆纶豪气万千地道:“不怕,我怕过谁来?” 陆缮便一一说给他听:“他一个人过好日子,我爹娘那么想他疼他,天天都念着他,他却从来不写信回家。回了家也对我爹娘淡淡的,成日就只顾着讨好大伯母,大伯母欺负我娘,他从来不帮忙,就在一旁看着。不是没良心是什么?” “呃”陆纶一时之间,觉着和他真是说不清,又不好得说涂氏的不是,只好道:“他虽是你的胞兄,却已经是大伯父和大伯母的儿子了。他那时候比你此刻还小得多,不写信回家,是有难处。回了家呢,他得避嫌,那个,大伯母的脾气不好,他越劝越起反作用的。那个,我打个比方,若是我把那松鼠给你,你辛辛苦苦喂大它,它却不和你亲,只和我亲,你是不是也生气?更何况,他也没对三婶娘和三叔父不敬,你来祖父这里读书,还是他关心着,给祖父出的主意呢。他比我们都难得多。” “那他就可以眼睁睁看着我们吃气受罪了?”陆缮冷笑:“他若是真的待我好,为何不把我也带到诸先生那里去?我母亲有多少泪是为他流的?他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把他放在心上。” 陆纶粗中有细,就有些明白这孩子小时候大概是嫉妒陆缄经常得父母夸赞挂念,也真是有些埋怨,到大了,就是生气陆缄把林慎之带在身边,而不是带着他。却也不明说,故意试探道:“你出了门,总是也不肯和人说话的,诸先生不见得会收你啊。况且,你不是身子弱,要人照顾么?当初林七弟虽然很小就去了诸先生那里,可他能自己照料自己啊。”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陆缮怒道:“屁!林老七就是他和诸先生说情,又如同带个奶娃儿似的带在身边的,他为了讨好林家人,千方百计就去讨好人家了。凭什么”说到这里,惊觉失言,不言语了。 陆纶试探出了他的心事,并不欢喜,只轻轻叹了口气,担忧地道:“六弟,你的心xiōng实在太狭小了。林七弟能去那里,并不是二哥的功劳,二哥也没空闲天天照料他。是他平日就用功,诸先生看得上他,才留了他。三舅母的庄子就在那里,人家自有家仆照料,二哥不过就是起个监督表率作用而已。你若是真能有本事让诸先生看得上,难不成二哥还会不管你?你要说在二哥心里,你不如林七弟重要。我是绝对不信的。” 陆缮还想说什么,陆纶又止住他,语重心长地道:“咱们做男人的,切不可学女人家小肚鸡肠,目光短浅。你这个脾气得改改,不然将来可够你吃的苦头。”陆纶指了指心脏所在的地方“不是说你没饭吃,而是这里苦,这里苦,可比什么都苦。” 陆缮沉默片刻,道:“还有我也不喜欢二嫂。她看不起我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心上,总给我娘没脸,还挑唆我娘和我二哥生气。”“谁和你说她挑唆二哥和三婶娘生气的?你亲眼看见还是亲眼听见的?”陆纶又摇头了:“我倒是觉着她tǐng好的,又和气,又能干。你倒是该想想了,为何旁人总是和三婶娘过不去,总是和她生气啊?今日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我就和你实说了吧,我若是二嫂,一句话都不会和三婶娘说。” 陆缮怒道:“你什么意思?” 却见陆纶两眼紧盯着水榭那边,轻轻“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别说话。” 陆缮被他的神情和语气所感染,便也噤了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见一个婆子,蹑手蹑脚地沿着水榭的长廊走过去,一路走,一路看,东张西望的,行至水榭深处,就隐没了身形。 陆缮长出一口气:“不就是个婆子么?她是管这园子里huā木的,在这里出现,有什么稀罕的?兴许是累了想躲懒。 陆纶道:“你不觉得她形迹可疑吗?做贼似的。”陆缮道:“做什么贼,这水榭里头空dàngdàng的,能有什么东西给她偷的?”陆纶却tiǎn着嘴chún贼兮兮地看着他,也不说话,也不动。陆缮不明白陆纶想干嘛,便道:“五哥你要如何?”陆纶道:“此时这里人迹罕至,她还这样贼,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咱们要不过去瞅瞅?、,见陆缮还在犹豫,便推了推他:“别犹豫了,就这样。走,咱们去看看。” 陆纶再顾不上那些肥胖的锦鲤,随手将鱼线栓在了一旁的菖蒲根上,二人猫着腰,借着菖蒲丛的遮掩,沿着荷huā池,朝着水榭走去。才往前行了十多步,就听见一声水响,好似什么沉重的东西掉进了水里。陆纶紧张地站起来,探头看去,却看不清楚,想来应是在水榭的另一面发生的事情,在他这个角度什么也看不见。 而当此时!早前那鬼鬼祟祟上了水榭的婆子提着裙子飞速奔跑出来,他看得明白,大喝了一声,利落地跳出菖蒲丛,飞快地朝着长廊那边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喊:“抓贼啊!” 那婆子见势头不好,转身又跑,陆纶从未遇到过这种事,简直〖兴〗奋得要死,只恨手里没有刀和剑,大叫着冲了上去,大声喊道:“兀那贼人站住!小爷饶你不死!”那婆子根本就不回头,一直冲到了水榭深处,一liáo裙子就爬上了护栏,毫不犹豫地一头扎入水中。陆纶是个什么人,上得树,入得水,追得兴起,哪里容得她逃走,想也不想就跟着跳了下去。才刚落了水,就被一个什么东西盖住了头,什么都看不清楚,等他把那东西拨拉下来,那婆子早就不见了影踪,也不知是躲到哪片荷叶下去了。 他这才抓起那东西来看,却是一条女人的旧裙子,想是那婆子匆忙间脱了专等着他跳下来罩在他头上,以便逃跑的口气得他猛地甩出去,连连“呸”了几声,暗道晦气。这便想起先前掉下去的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左右张望一歇,竟然真让他看到不远处有块蓝sè的布料浮浮沉沉的。他这便顺着mō了过去,抓住那布料一扯,这一扯,竟让他扯出个人来。 却说陆缮,不过眨眼之间,陆纶就已经从他身边飞窜出去,他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呢,陆纶已经大喊着去追那婆子了。那二人一个跑一个追,转眼就进了水榭深处,看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经过这种事情,又体弱神虚,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好呆呆站着等仆人听到声音赶来。谁知总也不见有人来,又连着听见两声水的,他再傻也晓得陆纶危险,这便慌了,踉踉跄跄地朝着水榭跑去,放声大喊:“来人!来人!救命了!”一边喊,一边就哭了起来。 一“” 嗯呢,今天还是有加更滴,口点收看。求粉红票啊,求粉红票。 谢谢大家啦。!。 第233章 事泄 陆缮一边哭,一边往水榭里跑。跑到尽头,才听见陆纶骂道!”嚎什么啊,我还没死。过来帮忙。”陆缮喜极,抽抽搭搭地扑到围栏边往下看去。 那荷huā池水并不深,不过堪堪齐着陆纶的腋下高。陆纶手里托着个人,那人脸面朝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 陆缮看得明白,这人分明是林谨容身边的芳竹,不由奇道:“怎会是她?她死了么?” 陆纶皱着两条虫似的浓眉,有些不耐烦地道:“没死,还有气儿,快帮忙把人给弄上去,怎么人还不来,都死到哪里去了?”说话间,就见几个婆子惊惊慌慌地寻来,见状忙七手八脚地把芳竹弄了上去。 陆纶见那几个婆子忙着救治芳竹,便不再管,转而凶神恶煞地道:“有贼人潜伏在这周围,马上把园子封了,必要将她抓住的,她没穿裙牟,上身穿的一件褐sè袄子。谁抓着了,1小爷重重有赏!”于是叫了个人去禀告林谨容,他自个儿点了人,寻了些竿子之类的东西,将这一片挨着挨着地搜了过去。 林谨容看过芳竹,一颗心吓得“怦怦”乱跳,这真是想不到。差一点,只差一点芳竹就死了。在前世的时候,芳竹是没死的,这一世,她也就没想到芳竹会死。倘若芳竹在这当口死了,而且死得不明不白,陆纶等人没有看到,是不是,外头立刻就会有人传说,芳竹是给她生生逼死跳水的?那时候她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她再联想起之前宋氏的那番作为,不就是要树立一个她狠辣恶毒,刻薄寡恩的形象么?一定是宋氏,一定是宋氏!林谨容只觉得背心发凉。她和宋氏之争,也就是长房和二房之争,她以为,挑唆不和,瞒病不报,往庄子里塞人,放放老鼠,打卖几个仆从,砸砸huā瓶,就算是比较突出的手段了,却没想到,宋氏竟会只为了败坏她的名声,就轻轻松松要了一个人的命。 芳竹此时还没有醒过来,那婆牟也还不曾找到,一切真相都无从得知。她心里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说不出来,不敢说,也不能说,更找不到人可以说。林谨容抚了抚胳膊,带了几分难过,轻轻伏在凭几上。 荔枝陪她坐了一回,眼见天sè暗了,便将灯烛点亮,举了烛台走到她身边,1小声劝道:“奶奶,吃点东西罢?芳竹福大命大,总会好起来的。”灯光下,荔枝的神情安宁而美好,林谨容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声:“荔枝…”她当年是个没用的半废物,所以人家不把她当回事儿,手段也不过就是些很普通的手段:如今她算是清醒了点,懂了些事儿,人家就再不肯用寻常手段来对付她了。这就是个狼窝啊。 荔枝不是糊涂人,看林谨容的神情便知她有些害怕,便放了烛台,走到她身边坐下,抱定她的肩头,1小声道:“奶奶是被吓着了吧?奴婢也被吓着了。” 帘子被打起来,桂圆站在帘下,看了这一幕,原本想说什么,却又没再说,轻轻放了帘子。不多时,帘子又被打起,却是陆缄走了进来。 林谨容还趴着不动,荔枝却是看到了,便轻轻站起,默默给陆缄行了个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陆缄走到林谨容身后坐下,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儿,和丫头们身上的香味儿完全不同,林谨容立时回过头去,见是他,轻轻一笑:“什么时候回来的?以为你还要再过几日才回来。”陆缄温和地道:“原本那一日孟婆子事发之时,我便打算回来的。 后来听范管事派去的人说没有大碍,我想我来来回回地跑,也不大好,太显眼,便不曾回来。 可也是挂着的,恰好今日一位同窗要归乡,我便和几个同窗好友一并送他来,在五丈楼替他戗行。”见林谨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便又添了一句:“才进了家门,就听说了这事儿。” 林谨容的眼睛由来就有几分湿润:“他们是怎么说的?”她以为她不在乎这些的,可是事到临头,加了一条人命在里面,她却无法做到她以为的那样豁达和淡然。 陆缄难得看到她这样,由来生了几分怜惜,爱怜地轻轻替她拭去眼角的泪huā,低声道:“没有怎么说,真相不明,谁敢乱说?祖父下了死命,谁要敢乱说一个字,就打死了事。这会儿五弟和六弟的说法是,芳竹这事儿就是那婆子干的。”林谨容沉默半晌,道:“那婆子一定找不到的。就算是找到了,也一定会畏罪而死。”陆缄拥她入怀,将下巴顶在她的额头上,一声道!”真是想不到,着实为难你了。我定会和祖父商量着把这事儿料理清楚,不能再发生这种败坏家风的事情。” 即便是这声安慰不起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林谨容还是觉着全身紧绷的肌肉和骨髅渐渐松了下来。她静静地伏在陆缄怀里,思绪飘得很远。她突如其来地想,若是那一年,宁儿没了的时候,他能够这样和她说一句,这样抱一抱她,他们会不会不同?她会不会死?但是没有如果。他是那样做了,她也还是死了。 陆缄抱了林谨容一会儿,觉着她的身子温软了许多,便将她扶起来坐好,替她理了理鬓发,有些不满地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阿云竟也不来陪着你。” 林谨容道:“她这些日子心情好似不太好。那时候听说此事,婆婆大发雷霆,她还得劝着婆婆。”谁能指望得上?她才不指望陆云。 陆缄默了默,道:“你没吃晚饭吧?这样可不行。我让荔枝摆饭。或是让桂嬷嬷替你做点什么?” 林谨容摇头:“不想吃。你吃过了么?”陆缄微微一笑:“我刚怎么和你说的?我和几个同窗好友去的五丈楼,替朋友栈行。不过我没吃饱,光顾着喝酒说话了。你陪我吃一点?端着碗就想吃了。”不由分说就叫人摆饭,特别吩咐给林谨容做一碗压惊汤来。 荔枝等人见他回来,就都觉着有了主心骨,脸上的笑容也盛了,就连走路都轻快了许多。林谨容饮了压惊汤,又打起精神吃了一碗饭,方放了筷子。 陆缄赞叹地看着她,随意动了两筷子蔬菜就跟着放了筷子,笑道:“我只当你要我哄劝才能吃得下半碗饭去,谁想你还争气。”林谨容勉强一笑:“不吃饭,饿着的可是我自个儿,那不是便宜别人,正中旁人的下怀了么?我得好好儿地活着才行,最好是病也不要生半点的。” “这就对了。”陆缄轻轻拍拍她放在桌上的手,起身道:“去睡一觉,我去寻祖父。” 林谨容便张罗着给他换衣服:“换身衣服,洗个脸罢?” 陆缄也没推辞,就由着的帮他换了外衣,洗了脸,吩咐荔枝等人:“好生照料奶奶,若是有人来寻,就说奶奶今日去看芳竹,受了惊吓,不舒服,睡了。一概不见。”言罢朝林谨容微微一笑,自去了。 荔枝和桂圆含了笑,上前来伺候林谨容盥洗,桂圆劝道:“奶奶,二爷回来了,咱们就不怕啦。把那婆子逮着了,定要送官去严办!”林谨容道:“还是,丁嘱樱桃、豆儿她们几个,不要乱说话。不管旁人问什么,都说不知道。需知祸从口出。”不平是不平,但不该说的话是绝对不能乱说的。 荔枝稳重,闻言回道:“奴婢下午才一见了芳竹,就已经吩咐下去了。”林谨容褪了簪钗,合衣靠坐在chuáng头上发了一会儿呆,压惊汤的药效上来,这便昏昏沉沉地脱了衣服,躺下沉沉睡去。 聚贤阁里,气氛十分沉闷。 陆老太爷高踮座首,森冷地看着下头站成一溜的陆建中、宋氏、陆绍、吕氏四人,许久不发一言。 陆建中和宋氏眼观鼻,鼻观心,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坦然自若。 陆绍有些紧张,但还是一脸的淳朴和憨厚,吕氏的嘴chún发白,轻轻颤抖着,很有些支撑不住。 陆绍轻轻咳嗽了一声,道:“祖父,园子那么大,天又黑了,五弟年轻,怕是找不到那婆子。不如让孙儿跟着他一并去寻,也容易些。”陆老太爷冷笑了一声:“我怕你去更是找不到!”陆绍的脸sè这才忽地变了,抬眼看着陆老太爷,颤抖着嘴chún道:“孙儿不明白祖父的意思。”陆老太爷冷冷地一笑,看着淡定自若地陆建中和宋氏,道:“你不明白,可以问你父母。” 陆建中茫然抬头:“什么?” “混账东西!你还装!、,陆老太爷将手里的镇纸猛地扔出去,陆建中不敢躲,宋氏猛地将他一推,避开了那镇纸,然后抬头看着陆老太爷道:“公爹,有话好说,莫要生气伤了自个儿的身子。儿子儿媳都是愚钝之人,请您教诲,有什么错,我们也好改。” 陆老太爷气极反笑:“你是估mō着我抓不住你的尾巴是吧?不要逼我!”!。 第234章 发威 宋氏面sè不变,端端正正地跪下!”请公爹教诲。”今日这事儿什么证据都没有,她赌陆老太爷只能是猜测,而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能以理服人。他最讲究的不就是一个理么?无理怎么让人服? 陆建中忙跟着跪下,以头抢地,痛哭流涕:“父亲,儿子这是做错什么了?您老不说,儿子真是不明白。、, 见他二人都跪下了,陆绍和吕氏焉有不跪之理?少不得也跟着跪下去,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吕氏是被修理过的,承受不住这样的威压,跟着轻轻啜泣起来。 陆老太爷俯瞰着他四人,轻轻笑了笑:“好啊,你们才是一家人!”这话说得就重了,也正好戳到了陆建中的心窝子,他膝行着爬到陆老太爷跟前,仰着头,泪眼模糊地道:“爹爹,您说这话叫儿子的心好痛,恨不能去死了才干净。”陆老太爷耷拉着眉毛,淡淡地道:“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我只怕也恨不得你去死了才干净!”陆建中闻言,压抑地痛哭起来,哭不得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竟是要昏死过去一般。宋氏忙爬到他身边,将他扶平了,用力替他抹xiōng,也跟着哭了:“你别吓我,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办?我也不如跟着你一同去了的好。” 陆老太爷气得半死。这是翅膀硬了,竟然以死相逼。这是赌着他舍弃不掉二房?是的,大房外强中干,陆缄尚未成才,三房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人丁兴旺的二房看似是这家里不可或缺的角sè。可是他强硬了一辈子,什么时候又能被人轻易拿捏住?他吸了一口气,十分平静地道:“行,死了也好,省得失德被休,丢了陆、宋两家的体面。 “……………”屋里顿时死一样的沉寂。 宋氏张惶地张大了。,怔怔地看着陆老太爷,好似没听懂他的话。 陆老太爷俯瞰着她,轻轻吐出一句:“很多事情,不需要证据,也不需要理由,我要出fù,谁敢拦我?!”他指着陆建中:“你敢不敢拦我?敢不敢忤逆?” 陆建中也不敢tǐng尸装死了,张口不敢宇语,只是不停地磕头。告了忤逆,便是净身赶了出去,别籍而居,从此后,这家里什么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生无瓜葛,死了也不牵连,辛苦一辈子,就这样?! 他不能!!!他只盼着陆老太爷只是吓唬吓唬他们。 陆老太爷又指着陆绍:“你敢不敢?”陆绍怔了一怔,拼命磕头:“请祖父收回成命!请祖父收回成命!我母亲她操劳一蕈子,辛苦将我兄弟三人拉扯成人,尽心尽力伺奉翁姑,不说有功劳也是苦劳的。您若真要如此,那便是要了她的命啊!求求您可怜可怜您的几个孙儿吧!三郎、五郎他们还要考取功名,怎能有个被出的母亲呢?她只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 吕氏也忙跟着痛哭求饶:“求祖父看在元郎和浩郎的面子上铙了婆婆这一进。”宋氏什么都不敢说,就是跪伏在地上,使劲磕头,默默流泪。 陆老太爷捋着胡子看笑话似地看着他们,听着他们哭得声嘶力竭了,方才道:“看吧,你们都不敢。你们都要记着,这个家是我的! 给你们,那是我乐意,不给,那也是我愿意!这么多年以来,我尽力做到一碗水端平,然则,这碗水是无论如何也端不平!我端平了这边,那边觉着我偏了。我端平了那边,这边又觉着我偏了。是我没端平吗?不是,是人心不足,得陇望蜀!” 众人越哭得狠,全都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只求他收回成命,哭声起起伏伏,好不热闹。 陆老太爷仰天叹了口气,道:“我真是不想走到这一步。但你们太让我失望了。老二是觉着这家当是你挣来的吧?” 陆建中哽咽着道:“不是……儿子不敢这样以为。” 陆老太爷道:“这样最好。你记着,你是我生养的,你的本领都是我手把手教会的,你用的是我的本钱,我的人脉,我不用你,挑一个管事出来我一样能做到!但相反,你若是没有我,没有你大哥的支持,你什么也不是!这些年以来,你们父子是操劳了,但也得到不少,你们真以为我老眼昏huā了?你们来试试看!要不要我点给你们听听?”陆建中急得要跳脚,忙道:“儿子糊涂,儿子糊涂!”陆老太爷又看着宋氏:“我家不是不厚道的人家,轻易我不想让女人走到无路可走。你的妆奁,你娘家得的好处,你以为是你自己挣来的?是你男人和儿子挣来的?不是,是我赏你的!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你记得这句话!、,宋氏又羞又怕又恨又怒,脸sè煞白,不敢再行辩鼻,只顾捂着嘴低声呜咽,憋得险些晕死过去。 陆老太爷指着吕氏:“上粱不正下粱歪,好好儿的一个女子,就给你教成了这个样子。 吕氏hún飞魄散,趴在地上簌簌发抖。 陆老太爷抚了抚额头,低声道:“罢了。你们别以为那只是个下人,命不值钱。此番是你们运气好,陆纶把福气带给你们了,没出人命,不然你们可知道下场?、,他站起身来“我老了,不比当年,再也经受不住这些东西了。” 陆建中推了推宋氏,又踢了踢陆绍,几人齐齐道:“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您老铙了我们罢!” 陆老太爷半合着眼,许久不说话,良久,方平静地道:“去,把人找到,弄死,扔到乱坟岗子上去喂野狗,再拿点银钱去衙门弄好咯。敢帮着作恶的就是这下场。” 陆绍最先站起来:“我这就去。” 陆老太爷又看着宋氏:“把肖婆子灌了哑药,卖得远远的!”“啊?”宋氏刚挣起来,就又荻了下去。有心想求情,对上陆老太爷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把话咽了下去,垂了头,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声:“是。”“退下!”陆老太爷看着陆建中:“你留下来。”宋氏和吕氏抹着眼泪,互相扶持着走了出去。 陆缄与范褒站在聚贤阁外的yīn影里一动不动地目送她们离开。 他们并没有再听见陆老太爷和陆建中在屋里又说了什么,只是稍后看到陆建中敕手敕脚地出来,走到门口,竟被门槛碰着摔了一大跤趴在地上就似起不来的样子。陆老太爷并不叫人去扶他,范褒与陆缄便也站着不动。陆建中慢慢挣起来,扶着廊柱喘了两口气,将袖子在头上擦了两把,方才扶着墙根慢慢去了。 范褒此时方道:“二爷您可以进去了。” 陆缄朝他领首,不紧不慢地行至门前,因见陆老太爷背对着他站着便轻轻关上了门,低声道:“祖父?” 陆老太爷背对着他,举起袖子做了个疑似擦泪的动作,又过了片刻方才回过头来,朝他慈祥地一笑:缄并不入座先从地上拾起那块被砸坏了的镇纸,提了茶壶倒了杯茶,双手违过去:“祖父喝茶。” 陆老太爷接了他的茶,轻轻啜了一口,低声道:“都听见了吧?”陆缄轻轻点了点头。 陆老太爷道:“阿容如何?” 陆缄斟字酌句:“被吓着了,很伤心。她不笨”不是不知,不是不怒只是为了大局愿意委屈自己,先听老人的安排。 陆老太爷自然也听出陆缄话里的意思,并不回答,只半闭着眼靠在椅子背上一动不动。就在陆缄以为他要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掷地有声地道:“二郎,你要记着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yīn谋诡计都不值钱!”陆缄赶紧站直了:“是,孙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陆老太爷有些悲伤地道:“我也不知还能再活几年,你祖母身子不好,压不住。我一死这个家就算是散了。我只希望,你能在这之前,尽早自立。” 陆缄忍不住一阵心酸走到他跟前,真心真意地道:“祖父一定能长命百岁。您一定要活着等着孙儿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您…”陆缄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世上,再没有人会像你这样疼我啦。孙儿还没孝敬您呢。”陆老太爷也有些动情,低声道:“二郎,再努力些吧。陆家将来要靠你的。后天我就把你三弟、五弟、六弟他们几个送出去。不然日子久了,我怕最后的情分都给磨得没了。”陆缄少不得宽他的心:“只要二婶娘速途知返,想来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再发生。” “我打算让她去乡下住些日子。”陆老太爷轻轻叹了口气,yù言又止,终是道:“你和阿容近来如何?” 他虽没有明说,陆缄却是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脸上微微一热,垂了眼道:“还好。” 陆老太爷意味深长地道:“我纵观她这些日子所为,很不错。你要对她好,尽力对她好。你将来才能后顾无忧。”又低声道:“我打算,送个小铺子给你玩,想不想要?”陆缄没想过这种事,下意识地就想拒绝,陆老太爷叹道:“推什么?祖父给的你就接着。只有范褒和我知道,铺子的管事也是自己人。 你年纪大了,总靠着公中那点闲钱,是不够用的,多有不便。总不能伸手和你媳fù儿要嫁妆huā用吧?自己学着经营一下,莫要放了纸笔就两眼一抹黑。”陆缄便不再拒绝,朝着陆老太爷深深一拜。 陆老太爷慈祥地一笑:“去吧,日后莫要忘了你的弟兄们。能拔拉的时候千万不要记着上一辈的仇。”!。 第235章 不傻 为了方便找人,各房各院的丫头婆子们都被集中在一处,轻易不许外出。陆纶带着一众家丁,举着火把四处搜索。从午后到现在,从北边的荷huā池一直搜到南边,已然过了好几个时辰,他竟是半点倦意也没有,有的只是〖兴〗奋。 远远看到陆绍过来,他并无其他想法,快步迎上去道:“哥哥是来帮忙的吗?” 陆绍神sè复杂地看着他。 陆纶莫名其妙地mō了mō下巴,憨笑道:“哥哥看什么啊?是不是我脸上有土?” 陆绍轻轻叹了口气:“莫要找了,人已经找到啦。” 陆纶奇道:“咦,你从哪里找到的?我今儿搜了这半日也没找着,你竟就找着啦?” “就在荷huā池里头。”陆绍不yù与他多言,只疲惫地吩咐众人:“收了家伙,散了吧。” “怎么会?我差不多把荷huā池给翻了个遍。她是藏哪里的?”陆纶缠着他:“我去瞅瞅,我得问问她究竟是怎么躲过去的,还有她为何要害人。” 陆绍道:“不必了,她已经死了。“他重点强调“是泡死在荷huā池里的,就在水榭附近,有个凹槽,刚好可以藏人,不仔细看不到。 大概是躲避你们,在水底下闭气太久,憋死的。”为了证明他的说法,随他一同来的两个家丁也跟着点头“真是想不到的,谁会想到那里竟会藏着人?” 那个地方,他来回查看了好几次,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人。陆纶狐疑地盯着陆绍看,陆绍对着他清亮的眼睛,竟有些心虚,强作镇定地笑了笑,夸赞他:“五弟长大了啊,能帮家里做事儿了。” “不过是些琐事而已。”陆纶勉强一笑:“我还是要看看。” 陆绍耧身就走:“你不怕夜里做噩梦就来吧。” 陆纶是第一次看到死人。饶是他胆子再大,他也只是强撑着才忍住没有变sè。从停尸的柴房出来,他便屏退了下人,低声问陆绍:“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陆绍回头看着他,云淡风轻:“什么怎么回事?” 陆纶皱起眉头,有些生气地道:“我不是傻子。” 陆绍也皱起眉头,严厉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虽然我什么都不说,可我不是傻子。”陆纶定定地看了陆绍一会儿,转身走了。 陆绍默然立了片刻,折身朝着宋氏的院子走去。宋氏的院子里四处亮着灯火,却是死一般的静寂。院子外头一个人影儿也不见,他行到门前,方见吕氏紧紧揪着帕子,犹如惊弓之鸟似地看着他,1小声道:“肖嬷嬷她……” 陆绍mōmō她的肩头,歪歪下巴,吕氏便安静地让开了路。 陆绍推门入内,只见宋氏和陆建中面对面坐着,神sè都十分难看。 见他进来,陆建中指指面前的凳子,沙哑着嗓子道:“都收拾好了?” “好了。”陆绍坐下来,想说什么,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许久,陆建中方道:“你母亲要去老宅住些日子广后日你三弟几个要去太明府,你等他们走了后带人去收拾一下老宅。” 宋氏的眼泪喷涌而出,还未来得及发出悲声,陆建中就烦躁地道:“哭什么哭?蠢货!连人都防不住,没本率就夹着尾巴好了,装什么神算子?”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和愤恨,眼神yīn鸷,全无之前被陆老太爷指着鼻子骂时的可怜和无助。 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谁会想到她竟然如此倒霉?碰巧给陆纶这个调皮捣蛋,光长草不长脑子的给撞破了?但也就是从这件事中,让她彻底看清楚了陆老太爷的态度,果然是宝贝,碰也碰不得。无论再有多少不甘,事实已经造成,宋氏也不敢在这当口辩白,只道:“大郎你发卖肖嬷嬷的时候,给她挑个好点的人家,也不枉她跟了我这么多年。” 陆建中抬眉看着陆绍,歪了歪嘴角,眼里闪过一丝狠厉,陆绍会意,垂下眼低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陆建中看着跳跃的烛火,暗暗咬紧了牙:“从今儿起,夹着尾巴做人吧。” 在那压惊汤的帮助下,林谨容端的一夜好眠。一觉醒来,只觉身上又多了力量,她半闭着眼,轻轻伸了个懒腰,手才刚伸出去,就被人捉住了,陆缄在她耳边轻声笑道:“醒了么?可真能睡。” 林谨容睁开眼,看着他一笑:“什么时辰了?” 陆缄见她的神sè好了许多,眉间的倦容也淡了,心情也随之松快下来,便让了让,戏渍地道:“太阳都照到屋里来了。” 林谨容抬眼看去,窗前湘妃竹帘半卷着,窗沿被清晨的阳光照成了淡金sè,窗外三两朵半开的月李随风摇曳,粉sè的huā瓣被阳光镀了了一层薄金。只是隔着窗户,她就能感受到外头清风习习,阳光灿烂的舒服惬意。她慢慢坐起身来:“我还从未起得这么晚呢。荔枝也不叫我。” 陆缄放了书:“用了压惊汤是这样的。我和母亲说过了,库房那边的事情也有胡婆子打理,你无需挂心。” 林谨容笑笑:“不知芳竹醒了么?那人找到了没有?” 陆缄收了笑容:“芳竹是半夜醒的,但她什么都不知道,只说和人发生了。角,心中烦闷,就去了水榭散心,疲了,便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听到有响动,才睁开眼,就被人用块帕子捂住了。,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想来是用了mí药。至于那个人是园子里伺弄huā木的婆子,已然死了,今日一大早就送出去了。肖嬷嬷也生了病,想来也是要送走的。” 林谨容披衣下chuáng,由着荔枝帮她盥洗:“人命不值钱。”也不知宋氏等人盯这个机会盯了多久不过想必,即便芳竹不去水榭,她们也会制造其他机会的。 “人算不如天算。”陆缄等她梳洗完毕了,方又道:“明日六弟他们几个就要启程去太明府随后二婶娘会去老宅住些日子,大概你要多累了。”若是宋氏退出,家务绝大部分就要落在林谨容身上了,这是肯定的。 林谨容一笑,垂着头在匣子里翻首饰,翻了许久,方挑出了那对杨茉送的镶金白玉梅huā钗正要递给荔枝,陆缄就接了过去,给她轻轻插在发髻上:“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荔枝知机,立即含笑退出去:“奴婢去给奶奶准备饭食。” 陆缄这才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纸文书来,含了笑递给林谨容:“看看这个是祖父给的,在太明府。” 林谨容接过去一瞧,却是一间珠子铺,想来陆老太爷在繁华的太明府安置了这样一间珠子铺,绝不是什么不赚钱的小铺子,利润必然丰厚。林谨容一边感慨当年自己可不曾见着这东西,一边照旧仔细叠了还给陆缄:“这是祖父的心意。”也是补偿。 陆缄轻轻推了推:“你替我收着。” 林谨容笑道:“这是祖父给你的想来他早就考虑周全,生意并不要你来操劳,只等着收红利就好,你留在手里,行事也方便些。” 陆缄捧起她的脸,对上她的眼睛低声道:“阿容,你是我的妻,你替我收着,我要用的时候,又问你要也是一样的。” 林谨容看他这情形自己不收大约是不放手的,便点了头:“那我暂时替你收着。”心里却打了主意,若是不要她操劳也就罢了若要她操劳她少不得要收点辛苦费,不能白忙活。 陆缄果然松了手含着笑亲将那文书放入她的妆盒中。 夫妻二人一同用过早饭,林谨容同陆缄商量:“我去看看芳竹。 我前几日和她说过,留不留她,要待你回来以后问过你的意思再说。 想必今日她就会问我,敏行是怎么看的?”这是林玉珍放在这里的明棋,要留不留,她是无所谓,还是要看他的意思。 陆缄抬眼看着她:“我之前听说她醒了,便去看她,已然答应了她的请求。我想,让她留下来,替你搭把手也好。想来,同样的错误她不会再犯第二次。”想了想,又添了一句:“若是她日后不如你意, 你随时撵她去就是,不必再问我的意思。” 林谨容沉默片刻,轻轻一笑:“敏行说了是什么就是什么。” 得,她筹算了许久,最后在困境中对芳竹最先伸出援手,最得芳竹感jī的那个人成了陆缄,而非是她。也罢了。 芳竹还没有什么精神,由她男人刘五扶着迎出来给林谨容行礼,林谨容忙示意荔枝和桂圆上前去止偻了,让她躺着回话,先安慰了她一回,又赏了一贯钱,让她安心养病,早日回去当差。 芳竹含着泪谢过了,又趁机表了忠心:“奶奶,话说多了是虚的,奴婢多话不讲,您只看以后就是了。您和二爷都是厚道人,奴婢若是……………,那就是狼心狗肺。” 林谨容含笑道:“行,我等着看以后。” 忽听外头芳竹的男人刘五赔笑道:“五爷怎么来这里了?” 陆纶道:“我有两句话要问芳竹。咦,二嫂也在这里?” 林谨容便语气欢快地与他打招呼:“五弟来了?” 芳竹少不得又要起身给陆纶行礼答谢救命之恩,陆纶隔着帘子道:“你病着,多有不便,礼不必行了,我也不进来啦,我只问你,你平日里可是得罪过那婆子?”!。 第236章 为誓 芳竹接二连三被卷入这种事情中又深知主子忌讳什么知道一个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又怎敢乱回答陆缄的问话?少不得探询地看向林谨容希望能得到一点暗示。 林谨容朝她轻轻领“你好好想想总不会一点由都没有。 五爷是个体厚道人你休要瞒他…… 芳竹会意便十分谨慎地道“回五爷的话近年没有。唯独有一桩很多年前我还在大太太身边伺候不曾去江南之时有一日大太太让这婆子去送插瓶的荷huā她多脚碰了大太太屋里的东西。那时大太太的心情格外不好便让我了她几嘴巴她喊冤大太太便又让我拖她去道旁跪了两个时辰示众。怕是为了这个?。休要说有这点由即便是没有的事儿也得安个由头变成普通挟怨报仇的事儿她才能继续呆下去。 若是为了这点姐梧就报复她置她于死地还隔了这么多年才动那也太笑话人了。分明是另有隐情但陆纶也知再问不出什么来不由失望地起了身招呼林谨容“二嫂我们一同回去?。 林谨容也不推辞与他结伴而行。因见他心事重重闷闷不乐, 晓得他大概是有了数不忍他为难便刻意不与他提这事儿只呵嘱他道“听说你明日就要去太明府。出了门不比在家要压着性子休要乱来。你要知道外头家世比你强拳头比你硬的人多的是照顾好自个儿…… “比我还小呢不就是占了个嫂子的名分么就这样的指教我……陆纶故意带了几分不屑不服想逗林谨容骂他几句。然则对上林谨容眼里自内心的关切顿时就有无数的歉意和难受堆积在心头却总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临了只深深一揖低声道“阿容你多保重。 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只要你开口。他不称呼二嫂和四妹妹而是直接称呼林谨容的小名也就是说抛开了这些身份他也还是关怀着她。林谨容觉得心里满满的十分满足便郑重其事地道“陆纶你可愿意应我一事?。 陆纶从未她如此郑重地喊着自己的名字说事只当她又在戏弄自己便收了刚才的谨慎状挑起眉头没好气地道“你要干嘛?若是要我成日躲在屋里读什么就趁早死了那条心!我说的这个不包括那个!。 林谨容忍不住粲然而笑“看看我就说刚才那样子是装的……不用陆纶提醒她也算是死了这条心了。这好比非要一只鹅学大雁飞那怎么可能? 陆纶经不得她jī忿忿地道“除了这个其他事情我说到做到!。虽不曾明说他却知道林谨容本不会向他提出关于二房让他为难的要。 林谨容就收了笑容“那你记着了有朝一日我若是你,你不得食言!。 陆纶见她不似开玩笑便道“应了!。又伸出去“要不要击掌为誓?。 林谨容左右看了看见就只有她与陆纶、荔枝与桂圆在场周围别无外人便调皮地和他击掌“你将来若是食言就越长越黑越长越胖!。 陆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是个孩子吗?我又不是娘儿们怕什么黑和胖?。他表面上装着不在乎原本沉重的心情却轻松了几分。 二人别过林谨容装作没事儿似地去库房巡游了一圈又在库房稳稳当当地坐镇了小半个时辰才又去接了林玉珍一同去荣景居陪陆老太太说话。 林玉珍听得了些风声却拿不准陆老太爷最后是否真的会如传言那般处置二房便绕着弯地和林谨容听林谨容一概推说不知。陆云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劝道“娘就不要逼二嫂了反正稍后就能知道的…… 林玉珍不忿道“若是此番再轻饶了那贱人我是绝对不依的。太恶毒了!今儿放老鼠明儿杀人这是盗匪吗?留着她难不成这家还是贼窝不成?。 转眼间到了荣景居但见涂氏老早就到了正拿了松子逗那松鼠玩儿呢满脸都是笑和朵烂菊huā儿似的。看见她们进来反常地没有变脸而是笑嘻嘻地主动和她们招呼显得欢欣鼓舞的。 林玉珍冷眼瞧着,匝咂嘴低声同林谨容和陆云道“想来是知道什么了。莫非她以为这下子就该她啦?。 林谨容只笑不语。陆云则意味深长地看了林谨容一眼自顾自走到陆老太太身边去嘘寒问暖。 陆老太太应了她两句就叫林谨容过去“阿容乖囡听说你昨日被吓着了过来我 林谨容听她称呼自己乖囡虽知她是刻意为之却也多了几分亲切之感便含笑偎在陆老太太身边道“回祖母的话孙媳用了压惊汤没有大碍了…… 陆老太太就抚着她和陆云的道“真不愧是表姐妹长得还有几分相似。老沙我记得我有一对好东西白玉琢成的事事如意簪, 还是我娘戴过的老物了恰恰儿的就合她二人用。你去取出来她姑嫂二人一人一枝…… 沙嬷嬷进屋不过片刻就捧了出来陆老太太这便亲自捏了簪子要给姑嫂二人插戴眼瞅到林谨容头上的镶金白玉梅huā钗便取了去瞧眯着眼指了钗尾处那几个粟米大小的字道“好精致的钗子这是什么?。 陆云便接了去笑道“这是唐家金银铺五个字……一边说一边看向林谨容“二嫂这钗子还是京中来的?难怪得如此精致不同于这边寻常金银铺子里出的俗物…… 林谨容含笑道“这是杨茉给我的添妆…… 陆云眼里的笑意稍微敛了敛闷声不响地把钗子还了她。林谨容自交给荔枝仔细收好不提。 给女眷们赏好东西这是老太太惯用的安抚段之一林玉珍心里明白这意味着不许再提昨日的事情。心中十分不悦暗想等下见了宋氏总要刺她几句才是于是垂了头喝茶。 涂氏却看得十分眼热但因着老太太只给小辈她不好意思要只恨自己没个亲儿媳fù于是揪着帕子道“老太太的东西就是好,随便拿一件出来都是宝贝…… 陆老太太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待到我年之后这些东西都是你们的这会儿么老太婆还要留着压箱子的…… 涂氏干笑了两声搞着扇子顾左右而言他“今日怎不见二嫂和大侄儿媳fù?。 陆老太太不答她的话而是道“叫你来是有事要和你说。你公爹安排了明日就让陆经、陆纶、陆缮他们三兄弟启程去太明府学。今晚就给他们*行…… “啊?。涂氏里的扇子差点没掉到地上去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直瞪瞪地看着陆老太太道“婆婆可是儿媳做错事了?所以您们还是要把六郎送走?。 陆老太太被她唬了一跳林谨容看她那样子仿似怔了一般忙给沙嬷嬷使了个眼sè沙嬷嬷忙上去扶住了涂氏低声劝道“三太太这可是为了六爷的前途…… 涂氏回头看着林谨容想说这起始源都在林谨容头上啊!林谨容不避不让安安静静地看着涂氏在她看来涂氏对待儿子的态已经有些病态了。 陆老太太厉声喝道“胡闹!这是心疼你儿子为他谋前程呢!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知会你一声是因为你是孩子的亲娘不然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涂氏被这一声喝醒将帕子捂住脸悲悲切切地抽噎起来。 陆老太太道“你有这哭的功夫不如去给他收拾一下行李…… “六郎从未离开过家身子又不好这一去就这么远要是他有个什么…那可怎么办才好啊?叫我和他父亲后半生怎么办?。涂氏哭得更凶了一家子都真是不把她这个亲娘当回事儿。要送人走也不早点说临了才说怎么收拾?明摆着欺负人啊! 陆老太爷背进来见她又在哭心烦意乱间忍不住断喝一声“要哭滚出去哭!成日啼哭是要败家么?有你这样诅咒亲生儿子的么?他能有个什么?他最坏也不过就是给你养废了!。 涂氏一声呜咽吓得含在了喉咙里惊慌地看着陆老太爷。需知陆老太爷平日里虽然威风但都十分冷静自持从不曾用过这样的语言说过谁。 陆老太爷也觉自己失言在榻上坐下带了几分疲累和沉委朝她挥了挥“我意已决你若是心中不喜不想在六郎出门前见他最后一面也可。 听了这威胁十足的话涂氏哪里还敢多言擦了两把泪道“媳fù去给六郎收拾行李等会儿再来伺奉公婆用晚饭……言罢一溜烟地去了。 看来这眼泪也不是收不住嘛。林玉珍讽刺地一笑亲奉茶给陆老太爷陆老太爷看了她一眼语含双关地道“要想家中安宁事事顺遂要学会该糊涂的时候就要糊涂……言罢也不看林玉珍是个什么反应亲切地看向陆云“阿云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 陆云紧张地站起身来“祖父孙女儿平日里就帮母亲管管院子里的下人做点女红读读写写字偶尔找嫂嫂一起作分茶之戏…… 陆老太爷轻轻啜了一口茶汤道“你不小了……!。 第237章 笑话 正文]第7章笑话—— 只这一句话,就成功地把林y-珍和陆云的心吊了起来,母nv二人俱是气都不敢出的看着陆老太爷,只生怕他下一句就会说出她们最担心的话来。 幸亏陆老太爷说的是:“我只有你一个孙nv儿,我的嫡长孙nv,掌上明珠,我总盼你能安乐一生,事事顺意。但nv子的天职便是伺奉公婆,相夫教子,打理家务,从明日起,你便帮着你两位嫂嫂,学着打理家事,将来出了m-n也能自如些。” 若是陆云能跟着管家,那少不得还要挣个贤名出来,林y-珍欢喜之极,却还要假意推辞:“公爹,这样不好吧?” 陆老太爷淡淡地道:“我说好就好。”又温言吩咐陆云:“将来你出了m-n,你的兄嫂便是你的脊粱骨,就是你的依靠,好好尊敬你的嫂嫂们,多学她们的长处。” 陆云小心应了,知道这是专m-n提醒她,除了尊敬林谨容外,还不得不敬吕氏。 陆老太爷这才看向林谨容:“你们二婶娘要去老宅住些日子。此后,二郎媳f-要多辛劳了。 年轻人不要怕吃苦,库房那边你做得很好,采买这边你也要赶紧上手,需要帮忙的时候,只管让阿云去做。不懂的,来问你祖母。” 一句话,就算把主次分清了,林谨容是主,陆云和吕氏等人都是辅。 林y-珍更加开心,这算是把长房的地位给确定了。陆老太爷把诸事尽数安排妥当,总算是稍微放松了一点,与陆老太太目光jiāo接处,俱是疲累。 这日家宴,安静而沉闷,宋氏和吕氏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半点生气全无。陆建中还好,竟然还打起jīng神讲了个干巴巴的笑话,他的儿子多,陆三老爷是老好人,总算都捧了场,得了稀稀拉拉几声应景的笑。 林y-珍在屏风后头听见,笑了一声,故意同宋氏讲话:“二弟妹,二叔真会讲笑话呢。连我听了都好笑。” 宋氏垂着眼弯了弯ch-n角:“能让大嫂都笑了,可见他真是会讲笑话。”林y-珍道:“可不是?真难得。”将帕子优雅地揩了揩ch-n角“我有很多年不曾被笑话给逗笑了。我记得啊,很小的时候,rǔ娘讲过一个笑话,是讲一个贼的,撤了把米去偷jī,结果米被jī吃了,他自己却被拿住了,还砍了手。呵呵,我怎么就想起这笑话来了呢?笑死人了。”宋氏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拼命忍住了,装作没听见,小心翼翼地给陆老太太布菜:“这个绵软清淡,婆婆多用一点。” 林y-珍不打算放过她:“二弟妹不急着去老宅罢?过几日便是端午,我家五侄nv儿也要出阁,正好去凑凑热闹。”宋氏的嘴ch-n动了动,陆老太太头也不抬地道:“当然要过了这些大事儿才去!”就算是要让宋氏称病,也有个过程。 林y-珍听陆老太太语气不善,又想自己也奚落够了,这才罢了。 少倾饭毕,林谨容与吕氏领着丫头们收拾了碗筷,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素心却又机灵,早早就把给她二人留的饭菜在隔壁布好,来请她二人去用饭。 吕氏试探地看着林谨容:“我来前垫过底的,糕点吃得稍微多了些,这会儿这心里头腻得慌。”意思是不想和林谨容一起吃这顿饭。 林谨容猜她果然是吃不下,便笑道:“既如此,我也不吃了。素心你若是疼我们啊,使人把这饭菜分送我们的房里去,待我们饿了又再吃。”素心就笑:“二nǎinǎi真是,难不成还缺这点吃的?” “老太太房里的味道要格外好些,这叫隔锅香。”林谨容笑着点了莲房鱼包,韭huā茄儿,雪霞羹,三s-水晶丝四件菜:“我就要这几样了。”然后看定吕氏:“嫂嫂别客气,丢了怪可惜的。”吕氏却又多心,只当是林谨容意有所指,警告她别在厨房饭食里做手脚,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当着素心的面多言,只道:“二弟妹原来爱这几样,你也不早说,只要你说来,厨房谁敢怠慢?”林谨容含笑道:“说笑了,一切都有定制,我哪儿能给大家添麻烦?要叫人知道,可不要笑我没规矩?”吕氏讨了个没趣,闷闷地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里头陆老太爷正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地训诫陆经三弟兄要知荣知耻,勤奋好学,不要丢了家里的脸面云云。 林谨容不想进去装死人,就坐在那里捧了茶慢慢地吃,将眼看着窗外,此时夜s-初临,天空蓝中带紫,满天云彩变幻,天边几颗寒星闪烁,廊下茉l-huā雪白可爱,幽然芬芳。竟让她在喧嚣中品出了几分安宁静美来。 吕氏洗手洗到皮肤发白发皱,实在熬不过,也只好走到她对面坐下,捧了茶吃,二人相对无言。浩郎走来,径直就朝着林谨容去了,趴在她的膝盖上,把玩着她腰间的y-环,好奇地偏着头随她往外看:“二婶婶,你看什么?” 林谨容先不答,笑看了吕氏一眼。吕氏攥紧了帕子,正准备把浩郎拖过去,就见林谨容轻轻mō了mō浩郎的头,十分温柔地道:“婶婶在看外头的云彩和星星。” 浩郎又往她怀里挤了挤,将手指了那星星,jiāo憨地笑道:“是那个么?”林谨容含笑点头:“是,浩郎会数数了么?你数数有几颗?数对了有糖吃。” 浩郎累真要数,吕氏忍不住,一把将浩郎拖了过去,板着脸骂道:“你缠二婶婶做什么?”见浩郎要瘪嘴,立刻将他塞给rǔ娘,疾言厉s-地道:“带二少爷回去!教教他规矩!”她做得太明显,休要说荔枝等人气不过,就是素心也都觉着看不过去。林谨容也不见生气,微微一笑:“大嫂你这样待孩子有些不妥。”吕氏犹如被针尖戳了一下,带了几分尖刻,皮笑r-u不笑地道:“那我倒是要洗耳恭听二弟妹有何高见?” 林谨容平静自若地道:“我没教养过孩儿,在大嫂面前说这些是班m-nn-ng斧,不过我常听人言,言传身教胜过棍bāng斥骂。”言罢翩然起身入内。 吕氏抿紧了ch-n,盯着桌面一动不动。 陆老太爷有些心力jiāo瘁,很快就打发众异尽数散了。林谨容与陆缄要送林y-珍回房,二房式微,陆云出山,林y-珍心情特好,听说林谨容还没吃饭,便体贴地放了她回去。夫妻二人踏着幕光,顺着园子里的青石板路且行且停,陆缄笑道:“听说你今日与五弟击掌为誓了?”林谨容敏感地扫了桂圆一眼,笑道:“是,你如何得知?”陆缄笑道:“他后来去听雪阁寻了我,听他说的。”一面说,一面将林谨容的手握住,探询地道:“你将来是想要他做什么?” 林谨容听说是陆纶自己说的,那根紧绷的弦就松了一半,因笑道:“他约莫是知道那事儿了,自个儿向我承诺,道是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只管开口。我想这事儿与他又有何干?为了让他心里舒坦些,特意如此罢了。” 陆缄点点头:“他心思纯善,犹如璞y-,实不多见。”林谨容微微一笑:“是,非但如此,他还有一颗童心,和他在一起不知不觉就要轻松许多。所以陆缮和慎之都爱和他一处玩,祖父也偏爱他。”陆缄看了看她,低低应了声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这一夜,他比往日更加热情。 次日清晨,林谨容与陆缄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送这三兄弟出m-n。 才刚盥洗完毕,樱桃就进来道:“昨儿夜里五爷和二太太闹了一场,挨了二老爷一耳光,听说二太太给气得病了,半夜请大夫呢。” 林谨容和陆缄对视一眼,都知道陆纶为的什么闹,又为的什么挨打,但知道也只是知道,就连替陆缄排解也是不能的。果然宋氏借口身上不舒服没有出面,送行的只有陆建中与陆绍,涂氏哭得要死要活,仿佛生离死别一般,陆三老爷劝也劝不住。 陆纶眼里满是血丝,一脸的戾气,脾气自然也是不好的,见涛氏这样的哭,便略带嘲讽地对着陆缮笑:“男子汉,你忘了昨夜祖父同你说的话了?” 陆缮微红了脸,不高兴地道:“我出去长见识,学本领,将来指不定还能考个功名回家光宗耀祖,娘应该高兴才是,不知娘哭个什么? 不知道这样不吉么?”涂氏不由愣住,再一转眼,陆缮已经上了马车,人缩在车里,再不肯冒头了。陆云乃劝道:“三婶娘,不要哭了,这是喜事。太明府离此并不算远,您什么时候若想六弟,便可去瞧他,容易得很。”涂氏方才住了,拉着陆云不停地夸赞她体贴周到。林谨容懒得看涂氏这老掉牙,却总是乐此不疲上演的戏码,见陆缄走了便也跟着折身自去做事。 自此日起,宋氏称病,吕氏照旧还管厨房,采买、人事等事都移jiāo至林谨容手中,又由陆云协助,顺顺利利过了端午节。五日后,陆老太爷亲自打发了一群下人,新买进一批丫头婆子,半月后,林五出嫁,宋氏在婚宴上匆匆l-了个脸,中途称病退席,第二日便由陆绍送回了老宅静养。!。 第238章 远亲 正文]第8章远亲—— 经此一事,陆府终于安静下来。{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林谨容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加强自家根基的机会,她稳当谨慎地往前走着,不骄不躁,打理家事越来越得心应手,虽偶尔会与涂氏、林y-珍爆发点小冲突,但大体事情都按部就班地照着她计划…的走,没有半点差错,她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心情平静无bō。 茶肆顺利开张,成了平洲城小有名气的风雅之地,以吴襄等人为首的一群书生专爱到此y-n诗作对,有江南来此间做生意的豪客,也爱往此间消遣:盐碱地里种下的高粱喜获丰收,佃户很是满意:林世全越练越老辣,和林谨容商量着,只等吴襄帮忙n-ng的户籍一下来,就在那边开个香y-o分店。 陶凤棠在江南置了一所非常漂亮的宅子,林谨容与林谨音通信时,尝试着撺掇她劝陶凤棠再多置些产业,又表示江南实在是个值得去的地方,就算是舍不得把家搬过去,去住几年也是极不错的尝试云云。林谨音有些动心,却还拿不定主意,林谨容也不急,只在给寂寞的陶舜钦每月一封的例行请安信中不经意地透一点江南风情而已。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夏去冬来,又是大半年时光。 将近冬至,yīn霾了好几日的天空终于放晴,林谨容与林世全对完账,回到家中又和管事们打了一回jiāo道,已是疲累不堪,便把余下诸事jiāo与荔枝和芳竹二人去办,正待要在榻上晒着太阳歪一会儿,桂圆进来道:“nǎinǎi,大太太请您过去。” 林谨容少不得挣着起身:“可知是什么事?” “不知。”桂圆小心翼翼地道:“但刚才听说大nǎinǎi有身孕了。”一边说,一边悄悄瞅了瞅林谨容,暗想道,这nǎinǎi进m-n都大半年了,也不见有任何动静虽然表面上半点不显,但想来也是急的吧?肯定更不喜欢听到这种消息的。桂圆如此一想,面上就带了几分自以为是的小心谨慎。 林谨容知她甚深,一看她鼻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说什么,只神s-淡淡的吩咐道:“今日二爷要归家,记得让厨房晚点送饭上来,盹锅羊r-u,再备一壶酒温着。” 桂圆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林谨容整饰完毕,立在m-n首打量着在廊下吩咐小丫头们做事的桂圆。桂圆已经长成乌鸦鸦的头发上簪了一枝y-n丽的琉璃梅huā簪子,越发衬得颈项雪白,个头不高不矮,天生的溜肩水蛇腰,即便是冬日里穿得厚衣裳朴素,却也掩不住身段风流,正是nv子最美好的年纪。 林谨容很快收回目光,叫了樱桃,稳步下了台阶,朝着院外走去。此时已是仲冬,天空虽然晴朗太阳照不到的地方仍然yīn寒得紧,林谨容不拍晒,专捡着阳光灿烂的地方走,日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骨头都是sū的,只想躺平了好好睡上一觉才好。 樱桃欢快地跟在她身后叽叽喳喳说个不休:“nǎinǎi,好喜欢晒这太阳呢,要是天天都这样晴不下雪那该多好?家里的炭都要少耗些。” 林谨容笑道:“傻丫头,要是天天这样晴,不下雪明年你就该喝西北风了。” 樱桃吐了吐舌头,照旧无忧无虑的欢快。主仆二人故意在外头多绕了一圈,晒得身上暖洋洋的了方才进了林y-珍的m-n。 陆云正倚在熏笼边发呆,见林谨容进来便匆匆起身与她打了个招呼自行辞去。林谨容眼尖,见陆云的眼睛有些娄红,林y-珍的脸s-也不好看,便不多话,安安静静地行了礼,就坐在一旁静等林y-珍发话。 林y-珍录了一把橘子皮拿在手里,示意林谨容帮忙把熏笼揭起,将橘子皮扔进炭盆中,漫不经心地道:“后日便是你七妹妹的婚宴。” 橘子皮被炭火烧得冒起一阵青烟,渐渐发干发皱变黑发红,散发出一阵淡淡的清香味儿,林谨容深深吸了一口,道:“贺仪都安排好了的,姑母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林y-珍微蹙着眉头道:“你二舅母家一个远房亲戚要来恭贺,不知道你还记得不,是姓金的,叫趁于,算起来是你二伯母的表侄,当年来过平洲,在府里住过小半个月。” 林谨容本以为她会说吕氏怀孕之事,见是说这个,立时来了几分jīng神。虽然林y-珍语焉不详的,但这说的不就是陆云未来的夫家么,只不过那时候林y-珍不耐烦与她讲这事儿罢了,是事情已经定下之后,她才又知晓的。其中的具体经过她并不知,只记得这桩亲事反反复复好几次才算是成了。但此刻她自然不能说她知道,只作了恍惚的样子道:“那时我还小呢,记不得了。” 林y-珍并不在意林谨容记不记得,她本来也只是想找个相对可以信任的人商量一下而已。”我倒是恍惚记得一点,但年岁太久,已经记不得他的长相了,况且那时节他还小,长大了也会变。听你二伯母说起如今倒是一表人才,也不知真假。” 林谨容慎重地道:“二伯母多年不曾归宁,平日又与金家少有来往,想来也是从旁人那里知晓的,倒是当不得真。此人怎么了?”林y-珍很不想多说的样子,犹豫好一歇方道:“此人如今已做了益州那边庆县的知县。”林谨容佯作欢喜:“那真是不错,年纪轻轻的可真不容易。只是他如今不是做了官的么?益州离我们这里将近几千里,又怎能来此恭贺?”林y-珍有些尴尬地小声道:“来的不是他,是他的母亲和大嫂。 年纪,也不算轻了,二十七八了吧。他,早年一直都在读书,不曾娶亲,故而耽搁了。家里就只有一个寡母和兄嫂,家境也还不错,生计绝不成问题。” 此时有许多人家的子弟,为了前程而耽搁了亲事的也不少,这位虽然年纪大了点,好歹是熬出头授官了,也算不错。林谨容就顺着林y-、 珍的意思道:“如果人勤奋,人品好,那也不错。只是年龄稍大了些,离得也远了点。”“也不算太大,大点懂得疼人远是远了,可难保嫁个离家近的,将来出仕也不见得就近了,兴许去得还更远呢”林y-珍不停地找着借口,她一想到陆建新的来信,陆老太爷的警示就烦躁不堪,苦恼地把手里的橘子瓣扔进水晶盘里:“我觉着还不错,毕竟阿云的年纪真是不小了,可她不愿意,听都不愿意听我细说,只说此人年纪这么大,身边必有sh-妾。我说sh-妾算个什么东西?不过jī狗一样的存在,不喜欢就打卖了,偏她听不进去。她也没个姐妹,你去替我劝劝她。”劝不愿意出嫁,且眼高于顶的人出嫁,再没有比这个更难的差事了,林谨容暗暗叫苦,却推脱不得,只好道:“我之前和阿云从来没有提过这方面的事,也不知她愿不愿意听我的呢。”此人比之陆云大了近十岁,又不是什么有名的才子,这把年纪也不过是个中下县的知县,且不知长相品x-ng如何,比之吴襄,实在是差得远了点。林y-珍是接受现实了,陆云却还没有,也可以说是陆云明白现实,却还不愿意承认,更不肯服这口气。能叫林谨容怎么办? 林y-珍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也是病急lu-n投医:“你去试试就是了。 我早知道就不该和她说。这下可好,她连你七妹的婚宴都不肯去了。”人不去,还怎么相看?再不去,以后这种相对不错的亲事又到哪里去找?年复一年的拖下去,难不成还要真的留在家里养一辈子,给人笑话一辈子不成?又或者,听陆建新或陆老太爷的安排?那时候可就根本由不得她们母nv了,男人看问题和nv人总是不一样,谁知道又会配个什么人?指不定还不如这个。 林谨容只好站起身来:“那我先去试试。 “不急,她刚和我大发了一回脾气,你这会儿去她必不肯见你,见了你也听不进去,你等晚上她心情好些了再去劝她。”林y-珍轻轻啜了一口茶,示意林谨容坐下:“听说了吧,你大嫂又有身孕了。老太爷打算明年秋天给陆经娶亲。” 林谨容就垂了头,把玩着腰间的绯s-y-环带一言不发。 林y-珍皱着眉头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也不是不肯经常回家,我看他待你也不错,你们年轻夫妻……”说到这里,她也说不下去了,耧而道:“原来给你母亲看病的那个水老先生不是tǐng不错的么?我看你此番回去,还是和你母亲说说,请他来给你看看的好!不然再拖上些日子,等到陆经媳f-进m-n也有了,我看你怎么办!” 林谨容低声道:y-珍见她低眉垂眼的,心想真是难得有她这样乖顺的时候,便又道:“我看老大夫妻俩就是故意挑着这两日说的!我听说你二婶娘在乡下住着,日日吃斋念佛,广结善缘,博了个好名声呢。这下子,有人要在你祖母面前念叨她了。”临近冬至,要祭祖,要互送节物,贺冬,守冬,家里正是最忙的时候,偏巧吕氏这个时候爆出有孕要养胎来,那不正是给宋氏回来制造机会么?!。 第239章 白头 说实在的,当初陆老太爷肯把宋氏赶去老宅,把家中多数人手换掉,一大半家事交由她和陆云来处理,压得吕氏再没抬过头,这样的惩戒已是出乎林谨容的意料之外。但她也明白,这世上的事情,自来都是此消彼长,宋氏是不可能永远在那里住下去的,总有一日会回来。而吕氏有孕,算是又立一功,二房借此机会谋划宋氏归来正是时机。 林谨容看林玉珍的样子跃跃yù试的,便低声道:“这要看祖父的意思。姑母还是消消火,看看再说吧。” 林玉珍皱了眉头道:“这才去半年呢,不够!怎么也要叫她再待些时候才放她回来。” 林谨容晓得她的脾气,索性不再劝,带了几分慵懒,往熏笼上靠了,道:“那姑母是怎么打算的?”林玉珍道:“你去找你祖父,就说你害怕。” 林谨容垂下眼:“若是祖父问我怕什么呢?” 林玉珍小声道:“你什么都不用说,就说你害怕就是了。他自然会明白。” 林谨容道:“祖父不会喜欢我们插手这事儿的。只怕会适得其反,兴许他们还就等着我们去说这话呢。”林玉珍一下子挑起眉毛来,威胁地看着林谨容,见林谨容不动不语,甚至看都不看她一眼,就知林谨容这又是下定决心,死活都不会去办这件事了,于是气极反笑:“这可是为了你好,我都替你把主意拿定了,你却不肯去。随便你,反正人家回来首先要对付的人可不是我。”林谨容懒得和她争,也知她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除了嘴里利索外拿自己毫无办法,便只低着头不说话。 林玉珍无法,多般烦乱生起,忍不住道:“去去去,就没一个省心的,都是些来收债的。” 林谨容也就顺势起身,却见帘子被掀起,陆缄立在门口看过来,与她目光对上,便是温温和和的一笑,随即进来与林玉珍行礼:“母亲安好,儿子回来了。” 林玉珍尚未收去脸上的烦乱,板着脸道:“这次回来打算留几日?”陆缄只在外头听见她骂林谨容,却不知缘由,少不得和和气气地道:“此番回来,总要过了冬至祭了祖才回去的。”又道“先生收到家里送去的冬至礼,十分欢喜,让我替他向母亲道谢。”林玉珍冷着脸道:“谢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备的礼,要谢也去谢你媳fù儿,是她备的。” 陆缄见她又在挑刺儿,便不再言语,只回头看着林谨容笑。经过这半年多,二人不说如胶似漆,却也和睦。 看什么看,儿子也生不出一个来,光看着有什么用?林玉珍见了这样儿,由不得没好气地道:“阿容你去安排一桌好菜,晚上咱们娘儿几个一起用饭,二郎留下来我有话要讲。”陆缄忙道:“请母亲恕罪,儿子今晚怕是不能在母亲面前尽孝了。 适才在道上巧巧儿的遇到了知州大人,因着今岁丰收,知州大人十分喜悦,让儿子去他府里小酌。这是特意回家来与长辈禀告的。” 林玉珍先前听说他不在家里吃饭,脸sè越发难看,待听到是得了知州青睐,要去知州府吃饭,不由转嗔为喜:“可是为了你弄出的那踏犁、秧马之事?”陆缄含笑道:“正是。”这可是挣脸的好事,二房谁能极得上?林玉珍忙不迭地吩咐林谨容:“还不赶紧去找身好衣裳给二郎换上?”又叮嘱陆缄:“若是人家问你话,你可要尽心回答,别问你三句,你只答一句。” 林谨容看这样子是还有许多话要说,便先行告退,自回房去给陆缄准备见客衣裳。须臾,热汤备下,衣裳鞋袜诸事备齐,陆缄也正好掀帘进来,先把手里拿着的披风递到桂圆手里,目光只在丫头们脸上一转,丫头们就放了手里的活计,悄无声息地行礼退下。 林谨容忙拧了热帕子递过去:“天要黑了,紧着些。”陆缄接了帕子擦了两把,见她还要去忙,便将她的手给捉住,拉她入怀道:“莫急,你我都还年轻。” 林谨容就知林玉珍适才留他,只怕主要说的就是子嗣的事情,便轻轻一笑:“先换衣服罢。”“也不急在这片刻之间。”陆缄拉她在榻上坐下,低声道:“就是为了这个骂你?” 林谨容笑笑:“也不全是。 她要我去找祖父,拦着不让二婶娘回来。我不肯去,她有些生气,还有之前也为了阿云的。亲事……遂把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陆缄听完,道:“你是对的,根本不必去找。祖父绝不会答应让她回来的。”林谨容就笑:“你又知道?” 陆缄笑笑:“1小处我可能没你细致,大处我却是能把握的。”一面说,一面褪了衣裳:“给七妹的贺仪都准备好了罢?你们是否明日就要过去的?”林谨容忙替他整理外袍:“是,明日一早就要过去。晚上的饭也要留在那边吃的。你是要在家里吃,还是要过去?” “明晚吴襄做东,邀了几个好友去五丈楼相聚,我必须得去。”陆缄的语气十分平淡。 林谨容抬头看着他一笑:“是为什么?要备贺礼么?”陆缄一口回绝:“不用。”为他自己的生日办的宴会当然不用备礼。他小时候是过生日的,每年到这个时候,涂氏总要给他做新衣裳,还要给他做一碗长寿面。可自从他成了长房的嗣子,去了江南后,就不再有人记得他的生日。后来回了平洲,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记得,便会送他一些金玉之物,长寿面也是有的,但那一日,涂氏必然是热泪盈眶的,所以那面吃起来,十分败人胃口。他不想直接和林谨容说,但却希望林谨容知道,并有所表示,他固执地认为,倘若她知道并有所表示,那就说明她心里有他。 林谨容静默片刻,道:“你瞅瞅这身衣服可还满意?” 陆缄这才注意到,他身上这件袍子是新做的,石青sè的素锦,银鼠皮的里子,舒舒展展,暖暖和和,没一处不合身。“是你做的?”他垂眸看着只到他下巴高,专心替他系锦囊的林谨容。她脸上的肌肤细瓷如玉,散发着柔润的光泽,眼神安静专注,红润的嘴chún因为专注而微微张着,好似一个刚刚成熟的菱角。 林谨容垂着眼道:“还有这根腰带和这个锦囊。袜子也是。”她已经习惯于把她做的事情一一摆lù给他看,并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更高价值的回报。 锦囊配sè雅致,脚下的袜子是厚实的毡袜,十分适合暖和。陆缄的chún角不由轻轻弯了起来,他不由回想起新婚初期的林谨容,那时候她的神情不似现在这样宁静温和,更多的是茫然。看着此刻的她,他多少有些成就感,为他如今的顺意,也为林谨容如今的模样,他伸出手,轻轻搂住林谨容的腰。 林谨容灵巧的手指顿了顿,抬头看着他轻轻一笑,却见他专注地看着自己,一手托住了她的后颈,俯身下来,温热的气息瞬间吹得她的肌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不等她开口,他已经封住了她的嘴chún,犹如美味一般的细细品尝。 陆缄听见自己的心在剧烈的跳动,他觉着他好似又回到了新婚那一日的紧张和不安中。 他几乎是拼了命地搂紧怀里的林谨容,尽力让她贴近他。她的chún瓣带着绯徊huā的芬芳,又有泉水似的清甜,她的呼吸好似是最轻最轻的羽毛,抚得他心烦意乱,他松开了她微肿的chún瓣,又轻轻咬在她的颈窝里。察觉到她战栗了一下,他立时恨不得将她揉进去才好。 良久,他方松了手,在她耳边低声耳语:“阿容,我想你了。” 他这次去了半个多月,回来最想先看到的人就是她。他十分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已经和新婚初期不一样,他想他和她真的能白头偕老。 冬天黑得早,此时屋里已经陷入昏暗之中,陆缄看不到林谨容的神sè,只看到她低垂着眸子,听到她的呼吸轻轻浅浅的,她的手还抓在他的腰带上。他也不着急,就一直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林谨容一直没有说话,许久,在他的耐心几乎要殆尽,满心的喜悦即将平复的时候,他方听到她含糊不清地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也是。” “阿容……我很开心。”陆缄把头埋在她的颈鼻里一动不动,林谨容温和地轻轻推他:“天黑了,你要迟了,休要喝醉。”“我理会得。”陆缄方放了手,心满意足地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我去了。” 林谨容浅浅一笑,命人进来掌灯,取了他的披风给他披上,送他至院门前,眼看他走得不见了影踪,方才又回到房里,坐在灯下沉思。 荔枝进来,悄悄打量着她的神sè,1小声道:“奶奶,您应该高兴才是,何故烦忧?”林谨容一笑:“我是在想,如何去大姑娘那里做这个说客。”就快了,那一年,陆缄就是在这个冬天,与她翻的脸。!。 第240章 孝道 , “奴婢正要与您说这事儿呢,适才方嬷嬷过来,说太太让她来提醒您,让您休要忘了此事。”荔枝少不得与林谨容出主意:“今日正好备的好酒好菜,奶奶不妨去请大姑娘过来一聚。她若是愿来呢,便相机而行:她若不愿来,也可以在太太面前交差了。” 林谨容遂收了心思:“说得是,你亲自去请。”按她的猜测,陆云心高气傲,必是不肯为了这种事情示弱的。哪怕就是再不想来,也会装作没事儿似的来吃这顿饭。她呢,也不必什么苦劝,只是把林玉、 珍的话带到即可。 荔枝自领命去请陆云不提。少倾,喜滋滋地回来道:“奶奶,大姑娘说她换身衣裳就来。” 林谨容便吩咐桂圆等人设下席面,温起酒来,专待陆云前来。不多时,陆云卷着一股子寒气进来,脸上早已没了初时的那种闷闷不乐的样子,看着容光焕发的。 林谨容拿眼瞧去,但见她着了一身八成新的海棠红梅huā纹锦小绵袄,银狐皮镶边,下头系了一条象牙白的裙子,发上簪着陆老太太赏的事事如意簪,chún上还抹了一层淡粉sè的口脂,容sè交艳清新,显见是精心装扮过的。便知自己先前的猜测不错,于是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领她在榻上坐下,笑道:“平日里总是忙,早就有心邀妹妹过来一叙,总无机会。” 二人平日里不过是面子情,似这般亲近是极少的机会,陆云心知肚明林谨容为何寻她,却也装作不知的样子,笑道:“承嫂嫂的情,改日我再回请嫂嫂。我哥哥呢?听说回来了,怎地不见他?” 林谨容笑着给她斟了一杯酒:“为着踏犁、秧马之事,被知州府请过去叙话了。”“那是好事。”陆云举杯与她相碰,抢着道:“第一杯,祝哥哥能心想事成,壮志得酬。”姑嫂二人饮了,林谨容正要与陆云斟酒,陆云又抢先拿起壶来与她斟酒,巧笑嫣然:“第二杯,就祝嫂嫂早日生个白胖可爱的小侄子。” 林谨容一笑,饮了那酒,陆云夹了一箸肥美的羊肉,关心地道:“母亲没有为难你吧?我才听说大嫂那事,就劝过了她,怎奈她是听不进去。那时我想留在那里,可是这种事我一个姑娘家实在不好多言。”荔枝在一旁张罗上菜,听到这里不由微微皱眉,这大姑娘是故意来给林谨容添堵的吧?明知大家都盯着林谨容的肚子,好心请她过来吃饭开导她,她却每句都不离这个话题,是不是提醒林谨容,你自己的事儿都没弄好,休要多管闲事呢?于是看着陆云那故意装出来的关心体贴就觉着格外不顺眼,觉得这满桌子的好酒好菜都浪费了,若是喂狗还记得摇个尾巴示个好呢。 林谨容却是笑容如常:“婆母自来口利心软,你不说我也知道。 我还担心她让你伤心了呢。”一句话,就把矛头转向了陆云的亲事上。 本来她不一定提这事儿,但既然陆云要刺她,她当然要把该说的都说了,省得白白受这一刺。 陆云含着那块羊肉就有些食不下咽,将手里的筷子放在了桌上,脸sè就冷了下来。 林谨容仿似不曾看到她的神sè,径自给她满了酒,又给自家满上,自顾自饮了,道:“姑母要我劝你,可我想着,你自来是有主意的人,从来都最懂道理,最懂孝道,哪里需要我劝呢。” 陆云盯着面前那杯酒看了一会儿,抬起眼来看着林谨容,语气尖刻地道:“嫂嫂,当年你就是为了孝道罢?”荔枝的脸sè都变了,从前林谨容抗婚一事大家都有意识地掩着不提,只怕说出来就是伤了林谨容和陆缄之间的情分。陆云这样说,简直就是挑衅了。简儿担忧地悄悄扯了扯陆云的衣袖,陆云恍若未闻,紧紧盯着林谨容,静待她回答。 林谨容又给自家满了一杯,淡淡地道:“往事不提也可。不过长辈的话终究是要听的,婆母终究是心疼你。你看我现在不也过得好好儿的?”“那人哪里极得我二哥半分?”陆云咬着牙站起身来,张口还想说什么,大的是觉着影响自个儿平日里端淑温雅的形象,便又住了。,淡淡地道:“我饱了。嫂嫂慢用。”言罢转身就走。 简儿留在后头,面红耳赤地对着林谨容行了个礼,1小声道:“二奶奶,您不要和我们姑娘计较,她心里……”“简儿?”陆云在外头拔高声音喝了一声。 “来啦。”简儿犹如惊弓之鸟,飞快地朝林谨容又行了个礼,匆匆忙忙出去了。 林谨容淡淡地吩咐桂圆:“称打了灯笼送姑娘回去。” 桂圆忙应了,飞快点起灯笼追了上去。 荔枝不忿:“大姑娘这性子越发尖酸了,看着似是最体贴人不过,其实哪里又真是如此?不过都是顾着自个儿罢了。 肯劝她还是为她好,否则谁又会去讨这个嫌……”“咱们不说她。”林谨容微笑着指了指对面的位子:“重新取套碗筷,陪我吃一点。吃完以后,我还要再过太太那边去一趟。”姿态总要做足,省得说她这个当嫂子的不关心小姑子。 荔枝果然自取了一套碗筷偏着身子坐下来,林谨容与她倒了一杯酒,举杯敬她:“这些年辛苦你了,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荔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这是奴婢的本分。”林谨容示意她坐下:“今年庄子里大丰收,茶肆和铺子的生意也极不错,我今日同三爷说了,请他帮你打套银头面,上面想镶嵌点东西,你喜欢珍珠,还是宝石?”荔枝惶恐不安:“奶奶,您可是要…?”这就像是在替她准备嫁妆一般的,可是要打发她出去了? 林谨容笑道:“我要什么?” 荔枝眼圈微红:“奴婢不想离开您。”当年她问荔枝,荔枝也是如此回答,但彼时她处境艰难,就算是心里想,也不能替荔枝配个满意的,多少也有些离不开荔枝,倚仗荔枝。但今日,她却可以给荔枝更好的,她不会再让荔枝如同前世一般,血淋淋的,孤单单的死在江边。林谨容沉默片刻,低声道:“我过了年就是十八,你就是二十,年岁不小了。” 荔枝垂眸想了一回,擦了擦眼角:“奶奶是需要外头的人手了吧?您是主,奴是奴,您安排就好,奴婢都听您的。”荔枝自来恪守本分,故意说这样的话jī她,那是真没想过出嫁的事情。荔枝还是那个荔枝,固然变得能干精明了,心却从没有变过, 林谨容心中宽慰,也不忍责她,温言道:“你明知不是这样,我只是希望你好而已。真心实意待我好的人,我总希望能尽力对他们好的。”荔枝红着眼倔强地道:“既然奶奶是想要奴婢好,那奴婢就告诉奶奶,奴婢就想守着您。什么劳什子破男人,奴婢看不上,也没想过。”林谨容不由笑了:“说傻话,你真心想陪我一辈子,我又如何忍心看你虚度光yīn,将来年老孤苦?你不用管这事儿,我必会叫你后半生过得安稳踏实。来,吃菜,都凉了。”带了几分俏皮道:“你二爷那个铺子里有好珠子,我便给你镶上珠子罢。好替我省点钱。” 荔枝勉强一笑,扒拉了几下筷子,实是吃不下去。林谨容就给她夹了几块好羊肉:“可是不好吃?看看外头樱桃和豆儿都谗得吞口水了。”荔枝勉强笑了笑,还是不动筷子,林谨容无奈,只得道:“罢了,都撤下去,将菜热一热,你们几个吃罢。另外给我煮碗面来。” 荔枝忙去了。少倾,桂圆打起帘子进来,小心翼翼地上前将一只荷包递到林谨容面前,1小声道:“奶奶,大姑娘赏的。里头是一百个钱。”林谨容瞥了一眼,道:“既是赏你的,便是你的。” 桂圆依言收了,又道:“大姑娘又问,芳竹是否还和从前一样的经常在您跟前伺候,奴婢回答,经常在您跟前伺候的是我们几个,芳竹常跑的是外院。大姑娘略静了一静,又问奴婢和荔枝多少岁了,咱们院里可要进小丫头。奴婢说,不曾听奶奶提过。”“你做得很好。下次若是再有人问,你就说,我打算选两个小丫头进来伺候。”林径容亲切一笑“她们几个正吃好吃的,你快去,去晚了就没了。”桂圆得了她的笑脸和夸奖,兴冲冲地屈膝行礼告退。 林谨容略坐片刻,算着丫头们吃好了,便叫人跟了她去见林玉珍。 林玉珍还没睡,歪在熏笼边发呆,见她进来,忙坐起身来,满是希翼地道:“如何?”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才说了两句,就扔了筷子走啦。我怕婆婆挂心,先过来同您说一声。”林玉珍怔了片刻,用力捶了xiōng口两下,眼泪流了出来:“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生了这么个冤家!” 林谨容劝道:“也许她过了今日就想通了也不一定。”林玉珍流了一会儿泪,猛地站起,一迭声地命人给她穿衣:“待我去同她说,她去也得奔,不去也得去,难道真要你祖父和公爹动了怒,半点体面全无,她才欢喜?”!。 第241章 命好 , 长寿在知州府的门房里一边等候陆缄,一边笑吟吟地同门子说笑凑趣儿:“我家二爷来前,丁嘱我,可不能小看这门房里的人。能在这门房里当差的都不是一般人,眼力见儿,聪明才智一样不能少。我那时想,不就和我们家门房一样的么?只比寻常人机灵忠心些罢了。见着大哥才知我家二爷的吩咐是对的,这知州府哪里比得寻常人家?一般人哪里干得了这差事?” “果然是举子老爷身边的人,就是会说话。”那门子给他奉承得眉huā眼笑的,一边将炭盆捅得更燃了些,一边又洗了茶壶另外泡茶:“这可是我家大人赏的好茶,一般人我不给他喝。”其实也就是府里处置的陈茶。 长寿跟着陆缄多年,陆缄是个随和的性子,可没苛待过他,一尝就知道是什么茶,却不说破,笑道:“就和当年我跟着我家老爷在任上时侥幸分得的那贡茶一样的好。”陆缄的性子沉默,陆老太爷早有吩咐,让他出门要多长只眼睛,多长个耳朵,尽量和人家下人把关系搞好。这知州府的门子可不是一般人当的,少不得要仔细奉承好。 门子早知陆建新同样任着知州的,少不得又转过去奉承,说知州老爷如何夸赞陆缄少年有为,如何器重云云。二人正说得欢喜,就见里头出来个小厮,冲着长寿道:“小哥,陆二爷要出来了,让你去牵马呢。” 长寿忙谢过了好声好气与那门子道别,说好改日请那门子喝茶,方去牵马出来,在门外背着寒风缩着脖子等陆缄出来。 片刻后陆缄脚步轻快地走了出来,长寿就着门口的灯光看过去,见他脸颊有些红,眼睛也比往日亮,似是喝得比往日里都多,不由担心地道:“二爷还骑得马么?” 陆缄道:“主人劝得急了些,比往日都多喝了点。但还不碍事骑得马,走慢一些儿就是了。”又问:“你没吃吧?” 长寿笑道:“回去让厨房热点冷饭就好。” 陆缄心情好,轻轻一磕马腹,引马向西:“走,去晚市爷买羊饭与你吃。 长寿喜不自禁,唱了个喏,跑上前去与陆缄牵着马朝着城西的箱子街晚市行去。虽然寒风凛冽,此处却是热闹非凡,无数个卖吃食和日用杂货的摊子在道旁顺次排开,热气腾腾,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 陆缄对这个地方不熟,便将鞭稍轻轻戳了戳长寿:“你自个儿瞧去哪家,挑家好些儿的,别怕huā钱。” 主子给体面,长寿当然要凑兴,便挑了有名的钟家羊饭先叫店家拾掇了一张干净的桌子出来,寻个背风的地儿放了,将袖子擦了凳子,引陆缄坐下,去请店家替他熬碗醒酒汤来。 陆缄才刚坐下就被人在背后轻轻拍了拍肩膀,回头看去,却是陆绩穿着件浅紫sè的缎子绵袍发上绾着根明晃晃的金簪,站在他身后笑:“我只当是看错人了心想二哥怎会来这种地方,只看着实在是像,硬着头皮上来瞧,果然是。”一边说,一边与他身后的三个华服男子介绍:“这是我族兄陆缄。” 那几人上上下下打量了陆缄一番,其中一个穿金戴银,生恐人家识不得他有钱的鱼泡眼喷着酒气凑上前来,斜眼瞟着陆缄的脸行礼道:“这位兄台真好人才!” 陆缄见陆绩是喝了酒的,这几个朋友的举止也轻浮无礼,便有几分不喜了,有心不理,但又念着上次与陆绩闹得十分不快,如今他笑嘻嘻地迎上来,冷脸不理实在不妥,便淡淡地侧身让了一让,只当不曾见到他这几个朋友罢了。 陆绩招呼他那几个朋友在四周坐下,他自己与陆缄坐了一桌,殷勤与陆缄倒了一盅茶水,笑道:“小弟上次听了二哥的话,另外寻了个营生,替外地来的客商跑跑tuǐ儿,做个中人赚点钱补贴家用,如今也算过得。他们都是外地来做生意的客商,这不,刚谈妥了一笔生意,大家伙儿出来逛逛。看到哥哥在此,特意过来见礼的。” 那金鱼眼在邻桌侧身过来,笑眯眯地看导陆缄:“看这位兄台的样子是位读书人吧?端的好生俊秀。” 陆缄见他神sè猥琐,一而再,再而三地赞自己好相貌,不由勃然大怒。陆绩见状,匆忙拦在头里正sè道:“万兄,我这位哥哥可是正儿八经的举子,将来要考进士的,我大伯父如今正在虔州任的知州。” 那金鱼眼顿时收了轻浮之sè,站起来重新与陆缄见礼:“我有眼不识泰山,多有怠慢,还请兄台莫要见怪。” 陆绩见他这般看重陆缄,由来lù出几分得意,笑道:“二哥,他们也有做香药生意的,我嫂子不是有个香药铺子么?正好可以” 陆缄之前的气还未消,又听他在这几个人面前提起林谨容来,不由更是生了十分恼意,打断他的话道!”那铺子自有人料理,我从不插手。”便要叫长寿结账走人。 陆绩察言辨sè,看出他不悦,便笑了一笑,作了一揖:“我们还有事,就不打扰二哥清净了。”话不投机半句多,陆缄虚虚一揖:“慢行。” 那几人出去,金鱼眼扯着陆绩到一旁,小声道:“这样的人物将来必是有出息的,我有心要结交他,怎奈怕他恼我看不起我,你去替我安排安排,我请你们去杏huā楼吃酒耍乐,再请金奴儿来陪他吃酒。”陆绩脸上lù出几分为难之意来:“他可与我不同,有名的才子,家中富足,官宦人家,家教严谨,清高得紧。我可不敢和他说。” “我是真心结交,没有半点不敬之意。”那金鱼眼伸手朝他比了五个指头:“名士风流,男人哪有不喜欢漂亮女子,不喜欢狎妓的? 只他年轻,脸皮薄了点而已,劝劝拖拖就成。你若是办成此事,我便给你这个数。” 陆绩心动,却还是摇摇头:“不成的。你刚才那般看他,他已经动了怒。” 金鱼眼急了:“我可以给他赔礼啊。我是什么人,他是什么人,我哪里还敢对他存有半分不敬之心?” 陆绩拿捏够了,方道:“天下举子这般多,你同故偏要结交他? 你老实和我说,到底图的哪般?” 金鱼眼看这样子是不说他就不会动,只得小声道:“我是虔州人啊。他家老大人在那里任职,背靠大树好乘凉,知道不?” 陆绩伸手要钱:“先把钱会了又再说。省得我白白挨了他的骂,你又不给钱。 金鱼眼白了他一眼,从荷包里mō了块银子出来塞进他手里,将他猛地一推:“快去!请不来我可要拿回来。”陆绩正子正sè,又理了理衣裳,行到陆缄身旁,深深一揖:“二哥。”陆缄正捧着醒酒汤喝,见他又回来了,不由皱起眉头:“你还有事?” 陆绩少不得涎着脸赔笑道:“我那几位朋友景仰二哥的才名,有心想结交于你,托我过来求个情,请二哥赏个脸,前去杏huā楼饮酒一叙。上次吴二爷不是说要请金奴儿来陪酒的么?今日就请她来作陪。”陆缄回头,但见金鱼眼在那里朝他讨好地笑,心中一阵厌恶,不假辞sè地道:“我出来太久,怕家中长辈惦记,这便要回去了。” 长寿见状,也不吃了,忙扔了些钱在桌上,招呼店家过来收拾,起身去牵马。才刚碰着了马缰,陆绩就扑过来,紧紧拉住了缰绳,赶他走:“去去,小兔崽子,我还有话要同你家二爷说,你凑什么热闹?”长寿不是仗势欺人的豪奴,却也知道听自家主人的话,也不说话,板着脸去和陆绩抢缰绳。陆绩用力撞了他两撞,将他撞开去,借着酒意死皮赖脸地望着陆缄扬声道:“我的哥哥,你莫要这般不近人情,谁出门不结交几个朋友的?你似这般不给人脸面,难不成你就有脸面了?我虽然是个穷小子,但也懂得服人尊敬。”周围吃饭的客人便都回头来看陆缄,陆缄好生烦躁,讨厌极了这族弟,yīn着脸上前,站在陆绩面前冷声道:“松开!” 陆绩扯着不放,还在笑:“二哥莫非还是在恼我上次那事?论起来,不近人情的一直是你呢。” 陆缄冷冷地道:“我就不近人情怎么了?你放是不放?” 长寿猛扑过来,使劲从陆绩手里夺缰绳。陆绩也恼了,狠狠将缰绳一扔,望着陆缄道:“罢了,我知道了,二哥是正人君子,瞧不起我这种碌碌无为的小人。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给你赔礼啦!”一边说,一边对着陆缄一揖到底。又起身骂周围众人:“看什么看?没看到过给人赔礼的?” 陆缄心中恼恨之至,一言不发,翻身上马,扬鞭而去,长寿赶紧跟上。 金鱼眼走过来,朝陆绩伸手,陆绩幕他骂了一声:“害得爷爷丢尽了脸面,你还要怎地?” 金鱼眼大怒,陆绩冷笑:“怎么着,你是要惹我?” 那二人忙扯住金鱼眼:“罢了,罢了,他也tǐng没脸的。” 陆绩目送陆缄主仆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不过就是命比小爷好而已!”!。 第242章 温和 冬夜里的星空格外高远,星星也比平日里看着更明晰。[www无弹窗小说阅读!]林谨容裹紧了披风,仰着脸辨认天上的星宿,耳朵却没有放过陆云屋里的动静。 林玉珍来训诫陆云,她这个长嫂不得不跟着来相劝,只到了陆云的院子里,她却又多了个心眼,不愿进去惹人嫌,便与林玉珍道:“儿媳就在这外头候着,只怕有我在场,阿云脸皮薄,反而不好。婆婆好生与她说”好听话她也会说的,逼到现在更是比从前会说。 林玉珍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自个儿进了陆云的屋子。 陆云在她跟前终究是与在常人面前不同,不多会儿母女二人就吵了起来,陆云放声大哭,林玉珍却是毫不让步。方嬷嬷mō出来,1小声道:“二奶奶,您是不是去劝劝?这样谁也不让谁,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林谨容道:“我这会儿进去才要坏事,母女间哪里会有仇,先看看又再说。”话音未落,果然见里头是又哭起来了,只这次是母女二人一起哭。 方嬷嬷就先进去瞧状况,林谨容则继续站在外头听着。等她把认识的星宿都认了个遍后,里头也不哭了,安安静静的,只偶尔听到一声林玉珍的说话声,陆云的抽泣声。林谨容就晓得这母女二人是讲和了,于是让樱桃去和方嬷嬷说了一声,自个儿先回了房。 才刚把身上的寒气去了,就听院门轻响,门外丫头婆子们一连串的问好声,紧接着陆缄怒气冲冲地走进来。林谨容只当他在知州府受了气,忙起身去给他解披风,询道:“这是怎么了?” 陆缄紧紧抿着chún,沉着脸一言不发。蹬了靴子,换了家常的棉鞋后在熏笼边坐下来,低着头给自家倒了一杯热茶,喝了大半杯方才道:“恶心死我了。” 林谨容把化换下来的衣物交给桂圆收拾,走到他身边给他续上茶,在一旁坐下来,静等他叙述,陆缄却又不说。林谨容便吩咐桂圆:“去给二爷备一碗醒酒汤送来。” 桂圆应声退下,陆缄握紧了茶杯,半天才道:“日后你若是见到陆绩此人,远远绕开了走,莫给他脸,话都不要与他说,更不要可怜他。”被人生了那种龌龊心思,他是怎么也不肯和自家的妻子说的。 林谨容听这话,倒像是陆绩怎么得罪他了,便道:“我还以为你是在知州府上吃了气。原来是陆绩得罪了你。” 陆缄闷闷不乐地道:“知州大人特意邀我过去,又怎会给我气受? 我又不是那起轻浮不懂礼之人。”暗里却下了决心,要与陆老太爷说,日后再不要这陆绩上门。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休要让这陆绩带坏了家里其他兄弟。 林谨容却是好奇得很,这陆缄生xìng谨慎,不是爱惹事生非的人,他上次为了她的庄子与陆绩生了不快,她是知道的,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他越不说,她越想知道,只是知道陆缄的嘴好似蚌壳,她懒得huā那个精力去撬,索xìng借口出去分派丫头们做事,叫过荔枝吩咐了几句。 须臾,醒酒汤到了,林谨容看着陆缄喝了,安排他盥洗休憩。待到她收拾完毕,上了chuáng,才发现陆缄还睁着眼看着帐顶一动不动,只好忍住困意道:“敏行还不困么?” 陆缄侧过身来看着她,将手伸过去,手指轻轻一拉,她的亵衣衣带立时松开,lù出里头翠绿绣鹦鹉的抹xiōng和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来。酒是sè媒人,他这个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又空了半个多月,眼看jiāo妻如huā在侧,又如何忍得住? 眼见他的眼神mí离起来,一双眼睛越发流光溢彩,夺人心魄,林谨容吸了一口气,混和而坚定地将手放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敏行,你今日酒比往日饮得都要多,又与人置气,还吹了凉风,身子要紧。” 枵腹宜读书,醉饱宜独寝。这是养生要诀,却是没什么好质疑的。陆缄恋恋不舍地收回手,只安安静静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被他看得有几分不自在,轻轻笑了笑,起身吹灭了灯。再躺下,陆缄却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引向他怀里。 听到他呼吸仍是有些急促,林谨容屏着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慢慢地听得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似是睡去了,她方收回手,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将近五更时分,天sè越发暗沉。陆缄醒来,听着身边轻浅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心里就是一软一暖,再闻到熟悉的暖香味儿,就有些心猿意马,轻轻挨过去,将手放在林谨容的腰上,将她搂紧了,一边啄着她的后颈,一边去寻她的衣带。 刚解开一股衣带,指尖才触到一点温软,就听林谨容含含糊糊地道:“做什么?莫吵,好累。”好似是疲累到了极点的样子将近冬至,家里人多事多,大半杂事全靠她撑着,她的确也够累的。陆缄犹豫了一下,就停了下来,却也不收回手,紧紧贴着林谨容,在她身上蹭了几下,又在她肩头上轻轻wěn了wěn,安安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林谨容睁开眼,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黑暗,默默计算着。多亏有了水老先生这样的fù科圣手可是她的运气又能好到什么时候?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她由不得的想起那个从未忘怀,却从来不肯轻易想起的小人儿,心里一阵酸软,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默然闭上了眼睛。 次日清晨,林谨容与陆缄照例早早起身前往林玉珍房里请安问候,林玉珍容sè有些憔悴,特别是一双眼睛颇为红肿,彻底显了老态,陆缄见状,虽知是为了陆云之事,也少不得上前问候。 林玉珍正好借机发作:“阿容没和你说么?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关心妹子的终身大事。你口口声声说让我们放心,你看看你做了什么能让我们放心的?这样的大事,不见你操心,更不见你去开导,你敢说你不知道?难道阿容没和你说?” 陆缄默然无语。他之前不是没放在心上,也曾在同窗中看过年貌相当,品学兼优之人,奈何才一开口,林玉珍不是嫌这个就是嫌那个,总之就是瞧不上,不放心。他自知身份尴尬,永不得信任。再加上头还有祖父母、父母都在,轮不上他来操这个心,虽是兄妹,有些话也尴尬,于是便淡了这个念头。昨日更是来去匆匆,顾不上陆云那里了。 但仔细想来,他是觉着有些对不住陆云,故而只能沉默不语。 林玉珍又念叨了两句,见他不言语,也就没了兴致,摔摔打打地将妆盒里的各样首饰挑剔了一遍,方才选定了做客要戴的首饰,带了三分火气问陆缄:“你今日可要陪我们过去?”陆缄道:“要过去的,但只怕不能久留。将近冬至,祖父吩咐陪他去几家铺子里走走,给掌柜、管事们散发一下节礼,中午请他们吃饭,晚上是一位同窗要离开平洲,大家凑份子给他戗行。”林玉珍若是知道他又是去与吴襄等人汇合,定然要怒,所以他并不把话说明白了。 同窗之间的人情来往格外重要,谁知道将来谁是否能有大成,什么时候就又求得上?林玉珍这方面的见识还是有的,当下也不再多说,只板着脸问丫头芳龄:“去看看大姑娘为何还不来?”想了想,生恐陆云装病不来,便又,丁嘱林谨容:“阿容你也去看看,她昨日答应我今日与我们一道去的,怕是临时又改了主意。” 陆缄就道:“我也去罢。” 林玉珍扬了扬下巴,没表示反对。这才要去呢,就听方嬷嬷在外头惊喜地道:“姑娘,就等您一起用早饭呢。” 帘子打起,精心修饰过的陆云精神抖擞的走进来,脸上带了些冷sè和傲气,淡淡地上前与他三人行礼问候。林玉珍见她这模样是要出门的打扮,遂把那颗心放下,打起精神命人摆早饭。 趁着林谨容去布置早饭,陆云温柔地问起陆缄:“哥哥昨夜前去知州府,一切都还安好?”如今这知州姓刘,却不是当年的那位,刚上任不过一年多,家眷杜氏出身京中名门,有些小清高,与林玉珍只在年节下来往过一两次。故而得了这知州主动邀约陆缄过府叙话,也是好事一桩。 林玉珍心里记挂着陆云的婚事,竟然忘了这茬,此时听女儿问起,方才想起来:“你昨夜回来后也不过来与我说说,今日早上见了,我不问你,你竟就不说……” 她近来也不知是否因为独居太久的缘故,脾气格外暴躁,每次得到陆建新那边的消息,就要暴躁一段日子。总是横挑鼻半竖挑眼地挑人毛刺,陆云有时候都有些忍受不住,这会儿却要看向陆缄,看他是个什么神态。 陆缄不温不火地道:“请母亲恕罪,是儿子疏忽了。昨夜饮酒有些过量,回来本已晚了,听说母亲已经歇了,便没过来请安。知州大人也没说什么,就是勉励了几句,又问了一下父亲和家里的情况。”若是从前,陆缄必然只是言简意垓几个字便算答了这问题,今日竟肯认认真真解释给林玉珍听,陆云由不得的认真打量陆缄,却只看到,他的目光不时落在忙碌的林谨容身上,温和又平静,竟然是从前很少看到的神sè。陆云垂下眼,默默看着手间帕子上绣的那朵凌霄huā发呆。!。 第243章 悲愤 正文]第243章悲愤—— 林谨容如今管着陆府绝大部分事情,不似从前那般想出m-n就能出得m-n,总要先把管事婆子们叫到一处,先紧着要紧的事儿安置了,方能脱得身。:www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 她这里才把手里的事儿安置妥当,就见厨房的管事婆子蹴了进来,笑眯眯地请安:“奴婢王安家的给二nǎinǎi请安。”除非是有要事必须大家一起商议,否则林谨容和吕氏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各管各的事儿。故而,这王安家的突然跑到这里来,众人便都带了几分好奇。林谨容心里却是有数的,面上也不显, 含笑道:“有什么事儿?” 王安家的脸上l-出几分不安:“二nǎinǎi容禀,乃是府里今日的伙食不知该怎么安排。往日都是大nǎinǎi安排定夺,如今她害喜厉害,早上就没能起来,奴婢在院子里等了许久,素心姑娘出来说,大nǎinǎi实在无暇他顾,让奴婢来请二nǎinǎi定夺示下。、, 林谨容捧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这吕氏来者不善,子嗣最重,她要养胎,自己帮忙打理家事也是应当的。但吕氏这个态度,实在是令人寻味。一不去和长辈说,请长辈安排:二不亲自和她说,又或是让身边亲近体面的丫头婆子来告一声罪,这般拿大实在是有些炫耀和为难人的意思在里面。 但还轻易拒绝不得,她若是丢手不管,这府里的伙食立刻就得出问题,最后还要算在她头上,说她不肯帮忙,故意拿捏,故意看笑话什么的。说来说去,二房是学jīng乖了,明明想要宋氏回来,还偏生不肯自己开这个口算计着要她去替他们开这口,要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主动开口。也行,他们盘算了这许久,她便成全了他们。 林谨容放了茶盏看着王安家的道:“按理嫂嫂要养胎,我这个做弟媳的帮忙是理所应当,但我从前没管过厨房,不敢轻易安排,只怕好心帮了倒忙。 这样,我领嬷嬷去一趟荣景居,看老太太如何示下。总不能让家里人不吃饭或者是吃不好饭是不是?”她后面这句话是笑着说的,于是屋子里的管事婆子们都跟着笑:“那哪儿能?王安家的在这位子上十多年了,要是真的让府里的人没有饭吃,那她真就是怂包一个了,看她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群人可不是当年宋氏跟前那群人半数以上是林谨容手里提拔上来的,剩下的小半数人还是当初就与宋氏不远不近,本身是靠着老太爷和老太太、或是大房的人。王安家的自然能听出其中的敲打意味,便有些不安地笑道:“那哪儿能?若是平日里,按着惯例就好。但这大节下的,琐事实在太多,不是奴婢一个人就敢就能做主的。” 说话间林谨容已然站了起来:“都散了。” 王安家的小心翼翼地跟在林谨容身后,林谨容并不避嫌,慢悠悠地和她说着闲话,问起厨房里的一些定例和人事,每一句都直击要害,王安家的胆战心惊十分为难,想不回答,又不敢不答,想答吧,却又不敢说得太清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二房还未落魄,谁说得清她将来要靠谁吃饭?虽则不是十分倚仗,却也是不敢断了后路的。 林谨容就笑:“怎么不是想要人帮忙么?这么藏着掖着的不舍得说,怎么帮?” 林谨容这话太直接全不似其他人那般说一半藏一半,但也正因如此,更让人受不了。明明是仲冬,王安家的额头偏生出了一层薄汗,说来也是倒霉,她不想搅进这些破事儿里面去,可身为奴仆,哪里又容许得她?于是王安家的左思右想,低声道:“二nǎinǎi,奴婢平日都是听大nǎinǎi的命令行事,有些地方也是不知道的,怕是会答得不尽不实。”林谨容便不再问话,算是暂时放过了她。 少倾,到得荣景居,陆老太太刚做完早课,见林谨容领了王安家的进来,不由奇道:“你们不是要去娘家的么?我是畏寒动弹不得,不敢去凑这个热闹倒也罢了,你们怎地还不去?” 林谨容就笑着把这事儿说了,陆老太太与沙嬷嬷jiāo换了一下眼s-,叫王安家的上前来回话,又吩咐林谨容:“快去罢,亲戚间就是互相撑个脸面,休要去得晚了。你问问你三婶娘去不去?” 林谨容笑道:“三婶娘不得闲,说过要明日才有空。”涂氏对林家人有种莫名的愤恨,更不愿与林y-珍、林谨容一同出现在林家,早就说过她要忙着赶制全家过年用的新衣,忙不过来,要明日正日子才肯出席的。 陆老太太便叹了口气:“随她吧。,… 接下来这事儿要怎么处理,那就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了。林谨容一点留恋都没有,笑眯眯地起身告退。通知外院把车赶到只m-n外候着,使人去请林y-珍和陆云。陆缄,又叫人回房去拿她的手炉等物。 须臾,荔枝抱着林谨容出m-n穿用的披风和备用的衣物出来,将个暖和和的铜手炉放在她手里,1小声道:“nǎinǎi,问清楚了,是这样长寿早前还不肯说,奴婢吓了他两吓才说了出来。” 林谨容一时思绪万千,低声吩咐道:“这种事儿传出去的确也好听不到哪里去,日后见着此人,绕远了走。”如此看来,陆缄与陆绩这关系只怕是再好不了的,她努力地回想着,当年陆缄可有和自己提到过陆绩,提到过他与陆绩之间的姐梧?但她翻来覆去地想,竟然想不到。 到死她对陆绩的印象都只局限于陆绩喜欢与二房jiāo往,不时出没于府里,一直到陆纶死后才不见出入。 “nǎinǎi,太太和大姑娘出来了。”荔枝见林谨容蹙着眉头在那里沉思,忙提醒她。林谨容赶紧上前去扶了林y-珍,眼睛扫过陆云,但见陆云身边除了惯常跟着的简儿以外,还多了另一个大丫头珠儿和一个三等丫头兰儿。三个丫头俱是如临大敌一般的,简儿紧紧扶着陆云,珠儿和兰儿大包小裹的,眼睛也是盯着陆云的。 就连杯y-珍和方嬷嬷也时不时地偷偷打量着陆云,一副生怕陆云中途反悔,或是到了地儿后想不开故意闹腾,把这事给闹黄了的样子。 反观陆云,脸上并看不出任何不同来,只眼里冷冷清清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罢了。 林y-珍有些紧张,手紧紧掐进林谨容的胳膊里去,压低了声音道:“阿容,你等会儿一定要看好阿云,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赶紧稳住她,千万不能让她犯傻毁了一生。” “知道。”林谨容不由暗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林y-珍再有多少不是,此时也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可怜的母亲而已。 一行人走到二m-n外,陆缄早就在马车外头等着了,见她们出来,便赶上前去扶林y-珍上车,与陆云目光jiāo接处,陆云的目光一闪,迅速把脸转到一旁。 可从未见过这兄妹二人如这般,仿似是陆云生了陆缄的气一样,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林谨容带了几分好奇看向陆缄,陆缄却只是朝她微微一笑就替她们把厚重的车帘子放了下来。 一路前行,三人各怀心思,都不想讲话。陆云更是yīn沉着脸,死死盯着她面前那块车板壁,恨不得把那车板壁盯出两个d-ng来。林y-珍带了些哀求道:“阿云?” 陆云撇开脸,淡淡地道:“你放心,我总不会让陆、林两家丢脸就是了。”林y-珍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林谨容劝不得,也不好劝,便只低着头摆n-ng手里的手炉。过了约有两刻钟的样子,总算是到了林府。陶氏穿戴一新,在外头迎着她们,先欢欢喜喜地受了陆缄的礼,打发林慎之引陆缄去见林老太爷,方带了几分嗔怪问林y-珍:“怎地才来?老太太问过好几次了。” 林y-珍道:“阿容如今不比从前,事多,我们要出m-n都要等她先把家事处理清楚才能出m-n的,不然就要lu-n套了。”语气里带了几分不多见的亲近。 陶氏听出来了,便主动与林y-珍说笑:“今日虽不是正日子,但早有亲朋好友上m-n来添妆凑热闹的,这会儿安乐居里坐得满满当当的,好不热闹。”林y-珍就和她递眼s-,有些不情愿地小声道:“嗯,那个金家是前日就到了的吧?” 陶氏并不在这种事上为难她,主动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是,被安置在阿音先前住过的院子里头,这会岫正在安乐居里陪老太太说话呢。一共带了十多个家奴来,出手还大方,看着也算知礼明事,金太太也是个面善的,金家大nǎinǎi容貌端正,x-ng情也温和。” 林y-珍就放了几分心,回头去看陆云,但见陆云垂着眼,紧紧盯着路,便又暗叹了一口气,强打起jīng神道:“都来了哪些亲眷好友?”陶氏就一一点给她听:“罗家的人,族里的长辈、1小姑娘们,城西的王家,城东的蔡家,还有吴家也来了的。”才说到这里,陆云的脸s-就变了,心里油然生出几分悲愤之意来。 她什么时候也落到给人相看挑剔这个地步了?且不说,还有这么多的亲眷好友在场,特别是吴家的人也在,是都要看她的笑话么?!。 第244章 失信 正文]第244章失信—— 林y-珍听说有这许多人在,也是有些不自在的。但想着。这又不是挑明了的相看,只不过是趁便而已,也不会让外人知晓了去,更不惧吴家笑话,于是打起jīng神,加快步伐,迫不及待想要与这金家婆媳相会,一探究竟。 陶氏理解林y-珍的心情,便笑嘻嘻地前面引路。走出几步远,发现陆云落在后面,神s-yīn晴不定,陶氏便要开口相询,得了林谨容一个眼s-,略略一想就有些明白,转而去与林谨容低声说话,由她母nv二人去折腾。 林y-珍带了三分无奈,三分强硬,四分哀求,轻轻喊了一声:“阿云?”她即便就是不如意,即便就是最后不肯,此时也绝不能让人看了她的笑话。陆云垂眸立了片刻,瞬间下定决心,抿紧了ch-n,傲然提步,跟在众人身后去了安乐堂。 安乐堂里一片热闹,林老太太两边依次坐着前来恭贺的众亲眷好友,老脸上笑得满是褶子,今年林家连接办了三桩喜事,每桩都还不错,叫她怎能不欢喜?多氏穿着件喜庆的枣红s-柑子,满脸的喜意,来往穿棱于亲眷之中,文氏则带了浅浅淡淡的微笑,带着几个丫头,细心周到地照顾客人。见几人进来,众人便都停了说笑,互相见礼问好。 待到坐定,林谨容不动声s-地打量着坐在罗家大太太下首的金家婆媳。金寡f-约有五十来岁,打扮十分素净,穿的雨过天青素锦小袖对襟旋袄,青裙子,绾的一窝丝,只chā一根金簪,面容清瘦,肤s-白到没有血s-,鼻子两侧的纹线很深,ch-n角微微下垂,眼神带了几分冷厉:金大nǎinǎi三十左右,打扮稍微比金寡f-华丽耀眼些,容貌清秀,不施脂粉,腰背tǐng得笔直,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除了不时关注身边的金寡f-有什么需求外,基本不见她与周围的人jiāo谈,也不见有任何小动作,低眉顺眼的。 林谨容不由暗叹,不知陶氏是怎么看的,说金大nǎinǎi容貌端正,x-ng情温和这也罢了,说这金寡f-面善,真不知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在她看来,分明就是个x-ng情严苛,不喜言笑的老太太。转念一想,人家守寡多年,辛苦把两个儿子拉扯ch-ng人成才,想来也是个x-ng情坚毅之人,有这个面相也不奇怪,说不定sī底下jiāo往是个软善x-ng子也不一定。 正在思虑间,林y-珍已与那金寡f-搭上了话,神态不说谦恭,却也十分友好。林谨容何曾见过她对一个陌生人如此作态?果然是到了这个地步,不得不低头。林谨容不由回头去看陆云,陆云坐在那里,举止端庄,神态淡淡地小声回答周氏等人的问话,看也不看那金家婆媳一眼。 林谨容看这样子便放了心,陆云自来骄傲,绝对不会当众做出令自家丢脸的事情来。遂回头与陶氏、杨氏、吴大nǎinǎi、文氏等人低声说笑。 忽见陆云站起身来:“二嫂,我们一同去看看七妹。” 林谨容看过去,正好撞上金寡f-在打量陆云,从上到下的看,眼睛还直往陆云的脚上溜,想来是想看陆云有没有一双好脚,那样子真是来相看的,半点掩藏的意思都没有。周围好几个人已经察觉到了,都带了几分意味看过来,是有些难堪。林谨容便与众人告辞,吴大nǎinǎi就笑:“去罢,吴菱也在那里的,这丫头早就念叨着你了。” m-n外灿烂的阳光刺得陆云想流泪,好容易才拼命忍住了,行至园中人迹稀罕处,责站住低声道:“今早二嫂去打理家事,二哥约我去听雪阁一叙。” 林谨容见她眉头微蹙,看上去也着实可怜,便回到:“他近来有些忙。”便想到此前陆云之所以不愿搭理陆缄,必是为这桩婚事谈得不高兴。 陆云带了几分嘲讽:“是啊,他越来越忙。从前他再忙也会经常找我说说话,近年来却只是匆匆一见,想多说两句话都不成。人大了,许多东西都不一样啦。”不等林谨容答话,她又轻轻笑了:“但到底,他也是关心我的,只是这金家,不知二嫂见了感觉如何?” 虽然经历过一次,但对陆云这桩婚事,林谨容其实所知不多。那时陆云定亲前后她才知晓这金家,陆云嫁后她已经万念俱灰,颇有些不问世事的意思,加之陆云又是远嫁,传讯不便,林y-珍有什么也不会和她多说,她还真不知道好不好。可她纵不喜欢陆云,却也不愿在这种事情上说违心话,斟酌再三,坦然道:“我不知。看着金家太太x-ng情是比较严谨的。” 陆云默然立了片刻,傲然一笑:“我不肯。 你回去告诉我哥哥,谁再劝我,就是见不得我好。包括你在内。”那金家老虔婆一副挑f-i拣瘦,仿似买东西一般的模样,叫她怎么能忍受得住? 仿似这桩婚事是她与陆缄一手促成的一般,又仿似他们都望着陆云不好一般,林谨容再好的脾气也被jī起几分火气来,便淡淡一笑:“你差了,急的可不是我们。”言罢一甩袖子往前走去。将至林七院子前时方听身后脚步声响,樱桃回头去瞧,1小声道:“nǎinǎi,大姑娘跟上来了。”林谨容笑笑,不理,径自进了m-n,亲密地和迎上来的吴菱握了手,含着笑亲切地同几个族妹打招呼。陆云紧跟着她进来,脸上带了几分勉强的笑意,一同挨着林七坐了。 即将嫁为人f-,林七早收敛了往日的跋扈x-ng子,含羞带怯,略带感伤地拿了糖果子招待她们:“怎么才来?我一早就在等你们,家里的姐姐妹妹们,除去小八妹,就只得你们两个能来送我。就是我六姐,也不得来。日后姐妹们再见面又不知是哪一日。” 其余人等都巧言安慰林七,林谨容和陆云都没有说话。林谨容是因为知道,在她有生之年,林家的姐妹们自今日起,来来去去的就再也没有聚齐过:陆云则是一点心情都没有,即便是想装也装不出来。 吴菱却又机灵,一看这模样就知她二人间不痛快,便暗里与林谨容使了个眼s-,独自起身往外头去,林谨容遂也寻了个借口,起身跟了出去。陆云看着,眼里闪过一丝yīn霾,咬紧了牙关,垂下了头。 林七院子里种的紫叶李,这个时候叶子早就落光,只余一丛光秃秃的树枝。吴菱站在树下,扯着枝条玩,低声道:“你又得罪她了?”林径容敷衍道:“也不是。” 吴菱便劝慰道:“都是这样的啦,她又是小姑,又是妹妹,当然要拿你这个嫂子出气的。我在家也经常对着嫂子发蛮的,你要想得开。”林谨容叹道:“还好。”不是十足十想开,却也是想开了五六成,不然早就把自己给憋死了。 二人心领神会的相视一笑,吴菱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你不容易。”好事不出m-n恶事行千里,陆家的事情或多或少都会传些出去,特别是林谨容嫁的这个男人,身份着实尴尬,想想日子都是难过的。 只不过,那许多话只能藏在心里意会,却是不能细说。 林谨容垂眸看着紫叶李下斑驳的光影,想起前世今生,一时万千感慨,却无从说起,忍了又忍,只低低道得一声:“阿菱是明年罢?多和家里长辈学学为人处事,管家之道,别偷懒,对你只有好处的。”“咦咦,说你胖你就喘上了,这会儿就教导起我来啦。”吴菱清秀的眉眼里带了几分jiāo羞,却又觉着她这话是打心眼儿里对自己好,便扯了她的胳膊小声道:“杨茉前些日子来信了,有你的信和东西,我大伯母已然使人给你送了来的,你收到了没有?” 林谨容的一颗心由不得的狂跳了几下,惊讶地道:“不曾收到,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吴菱也是吃了一惊:“已然近半个月了。会不会是?”会不会是给陆家人截了,想想不大可能,便把华话给吞了下去,改了。道:“指不定是家里的下人给忘了,我回去替你问问。” 林谨容轻轻点了点头,心里越发不安。东西倒是不说,只这封信是托了杨茉办户籍的,虽然中途给吴襄拆了看,吴襄又说杨茉不便处理这多匕,jiāo由他去处理,但始终这信是寄了出去的。自那之后,过去大半年的光景,杨茉还是第一次给她寄信来,想来信上不可能不提到此事。若是落到旁人手里,虽则她早就有对策,但总归要多费些ch-n舌。 有这事儿打岔,二人心里都有些怪怪的,又想着在这外头耽搁久了不好,便打算回去。却见陆云脸上带了几分傲然的笑意,娉娉婷婷地从台阶上走下来,道:“你们在说什么事呢,我也来凑个热闹。”吴菱就笑道:“就是说些杂事儿,这便要回去了。省得林七骂我们。”又抚了抚胳膊,跳了跳脚“怪冷的,这天儿看着晴好,其实这太阳半点也不暖和。” 陆云垂了眼,讽刺地弯了弯ch-n角。!。 第245章 藏着 正文]第245章藏着—— 林谨容看陆云那模样,却似是怀疑自个儿与吴菱躲在外头说。[www无弹窗小说阅读!]她坏话一般的,心知她此时就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瞅着谁都对不起她,也懒得与她计较。反正小心眼儿难受的是她自己,并不是其他人,便随她去咧歪,自去陪了林七和屋里其他年轻姑娘们说笑不提。 到了午间,平氏奉了陶氏之命过来接林谨容过去午休说话,顺便告知吴菱,吴家的nv眷们也要回去了,于是二人便与众人别过,各行其事不提。 林七安排族里的小姐妹们午歇,nv孩子们拥了被子,你推我,我笑你的闹成一团。陆云斜斜躺在躺椅上自发她的呆。林七见场景热闹,心里也欢喜,有心要表现得大方些,便抱了只匣子出来,先递到陆云面前:“我此去也后要再见面也实不容易。大家看可有自己喜欢的,挑一两件做念想。” 陆云深知双胞胎与罗氏一样的,爱财又吝啬,根本舍不得拿什么好东西出来给人挑,却因林七开了这个口,少不得要挑一件装装样子,便打起jīng神在那匣子里翻了几下。多是些林七从前戴的珠huā耳环等旧物,她瞧不上,动也不想动,因见另有几件做工jīng细的针线活,譬如帕子和荷包香囊之类的看着还是新的,便想与其让林七惦记自己拿了她的金银之物,还不如拿这个。 拿开来一瞧,就看到了一只香囊,浅蓝s-的素罗绣的含笑huā。那含笑huā的配s-手法十分熟悉,象牙黄的huā瓣,红紫s-的huā晕,就仿似是从哪里见过一般的。左思右想,猛然想起来,若干年前曾经看过林谨容在窗下绣手帕,绣的就是这样的huās。 林七见她看得认真,便笑道:“好看吧,这还是四姐做的。不要说,她绣的这huā就和活的一样。”才一说,好几个姑娘就围了上来看热闹。 陆云不动声s-地放下,另取了一块绣蝴蝶的帕子看:“她平日很少动针线的,我倒记不得,她还有空闲做香囊送你玩。我也不过是她刚进m-n时得了两块手帕并一个荷包罢了。、, 林七就笑:“她平日里与我可说不上什么好话,当然不是特特做了送我的。这是五姐出嫁时问她讨要,她便送了些手帕香囊过来。我从五姐那里n-ng来的。” 陆云奇道:“她送五姐的,五姐怎舍得与你?” 林七撇撇嘴:“不就是一个香囊吗?”一边说,一边将那香囊在空中抛了两下“你要不要?做得可jīng细。”陆云淡淡地弯了弯ch-n角,歪在榻上捏了那块绣蝴蝶的帕子道:“她是我嫂子,我要难道她还能不给我?你留着罢,我就要这块帕子了。” “你也选点值钱的。”林七假意推了几下,见她态度坚定,便不再劝,转而问其他几个族妹:“你们来选,都来选。都不许推脱,谁不要就是瞧不起我。”那几个族妹却不似陆云这般矜持挑剔,各选了喜欢的东西,林谨容绣的那个香囊给一个叫林雪茹的族妹要了去,林七还体贴地给她装了几块冷梅香在里面。 却说林谨容见了陶氏,闲话几句,陶氏也不罗嗦,直截了当地道:“我马上就给你舅舅去信,请水老先生来一趟。我也不要他去你那里,省得人嚼舌头,你提前安排好,到时候只管过来诊脉就是,别到时又推忙什么的,我可不依。” 林谨容早知是躲不过的,便顺从地应了:“我回去就安排。”又笑道:“母亲是听说了那事吧?其实也不用急。”陶氏轻轻叹了口气:“不急?怎么能不急?适才你婆婆亲自和我说这事儿,你说我急不急?”一边说,一边恨恨地道:“其实还不是他家把你给累着了。 陆缄又经常不在家的,怪得谁去?”关键时刻,她便又开始挑陆家人的m-o眼,怎么也不肯说是自个nv儿不好的。 林谨容低头笑了一笑,柔声道:“你们个个都催我,倒让我急得…听说太急了也不好的。” 陶氏忙道:“哎呀,你也别急,不要去想,过些日子我陪你去平济寺里烧香求一求。” 只当是去散心了,林谨容不愿意为了这种事伤她的心,便道:“好,挑个好日子去。母亲与我平日并不作恶,佛祖不会为难我的。”见陶氏神情松快了些,便转而问她:“金家这事儿怎么说?”陶氏便道:“金太太似是看上陆云了。你姑母好像也还算满意, 这会儿正陪着人家说话呢。”又小声道:“若是我,见都没见过,怎能就做了nv婿?” 龚妈妈笑道:“太太,那边也有老太太的娘家人在,老太太只得姑太太个nv儿,姑太太只得这样一滴骨血,怎能坑了表姑娘?… 陶氏一想也是,便道:“那也是。但刚才听说,好似这位金趁于个头不高。” 这个林谨容倒是有点印象,她当年远远见过这金趁于,只记得是个jīng瘦模样,个头真是不高。但相亲这种事,谁又肯把短处拿出来说? 便道:“从哪里打听来的?” 陶氏道:“这是金太太自个儿说的。” 原来这金太太,表现得和外表显l-出来的一样十分严谨认真,一觉着陆云还不错,林y-珍也有这意思,就坦然把自家的情况全说清了。又或者说,她认为男子的外貌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男人无美丑,只要她儿子出息,矮点算什么?她说了她这儿子偏矮之后,重点说的就是她儿子人品如何端方,如何能干,她家备下的聘财有多丰厚云云。 先始林y-珍还有些紧张,这样特别拿出来说,难道真的很矮?比陆云还矮?可是仔细一问过,才知是虚惊一场,只是偏矮偏瘦,但还是比陆云高的。 龚妈妈道:“这位金太太守寡多年,能独自把两个儿子抚养ch-ng人并到如今这个地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看她这个品x-ng,还真不错。” “她瞒不住的。与其给人背后知道,不如自个儿说出来,再补上些其他更好的。”陶氏不以为然:“看这位金太太的样子,只怕是个眼里r-u不得沙子,做主惯了的严厉人,只比姑太太更jīng明厉害的。你看看金大nǎinǎi那温顺样儿,可不是一日两日装得出的。” 也就是说,指不定是个恶婆婆。 林谨容就小声道:“你先前不是说人家面善么?” 陶氏嗔道:“那是你婆婆,她满怀希望的来,难道要我和她一开口就说人家x-ng情看似严厉?那不是讨人嫌吗?这事儿你可别和其他人说,1小姑娘家都爱俏,你若坏了你婆婆的事情,小心她寻你的不是。” “人家早说过了,她不肯,也不要我们管的。我管什么闲事?” 林谨容抿ch-n一笑,想起杨茉送的那些至今不见影踪的东西来,由来就又添了几分烦闷。于是借口累了,闷闷地在陶氏屋里歇了。 到了晚饭时分,剩下的客人已经不多,林老太太特别在安乐堂里开了一桌上等宴席,说是留亲眷好友们吃饭,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专是为了金家婆媳而设。只不过是事情未成,故意藏着掖着罢了。 众人心知肚明,都不说出来,只在推杯换盏间多了几分客气和热闹。陆云推辞自家不舒服,不曾出席。众人也没谁去苛责她,只当她小姑娘家脸皮薄。林y-珍也有些犹豫不决,但得了林老太太支招,骑驴找马,未曾决定下来之前,绝不把这事儿的详细经过告诉陆云的,省得jī飞蛋打,两处无着。为此特地jiāo代了林谨容:“不要和她lu-n说,若是她问起你,你就说我还要再想想。“林谨容却知陆云宁可去问林y-珍的身边人,也不会再来问自己半句。果然晚上才回了家,陆云便当着她的面,直接向林y-珍宣布,她无论如何也不答应的。 林y-珍早有决断,并不与她多言,只淡淡地道:“还从哪里说起呢?你若是不舒服,就回去歇了。明日是正日子,无论如何也要去的。”转过来又吩咐林谨容“早间才出了那种事,我二人去一趟荣景居,给老太太请安,看她怎么安排。“陆老太太果然如同陆缄推算的一般,半点不提宋氏回来的事情,反倒把管膳食这一块的事情jiāo给了林y-珍:“本来想给阿容管的,但顾虑着她也不该太劳累,你这个做婆婆的就辛劳一点罢。”言下之意便是让林y-珍多辛苦一点,好叫林谨容养好了早些有孕。 这事儿是众望所归,林y-珍倒也没怎么计较,只要二房不得好就行,匆匆应了,打发林谨容:“你自回去安排,我有话要同你祖母说。”这便是要和陆老太太商量陆云的亲事,不愿林谨容在一旁听着。 林谨容正有此意,行礼辞过,回到房里就吩咐荔枝:“马上去问问,半个月前是否有人送了东西来给我。” 荔枝见她神s-严峻,连忙问清楚了情由,匆忙去了。 林谨容心烦意lu-n,捧了本书坐在灯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将近二更时分,荔枝方才回来。 一,” ,!。 第246章 多嘴 正文]第246章多嘴—— 林谨容趴在灯下发愁。只因那此东西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她想,哪怕是被人截了也好,总有个去处,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实在是让人极不踏实。到底是陆家这里出错了呢?还是在吴家就出的错? “二爷回来了!”桂圆在m-n口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紧接着陆缄进来,面泛桃huā,眼睛发亮,照旧是喝得有点过头的表现。 林谨容忙敛了心神,上前去接了他:“怎地又喝多了?” 陆缄微笑着扶了她的手道:“吴襄带着人起哄,就连我娶了妻就该多喝一杯的理由都拿出来说了,我怎能不喝?”一面说,一面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是我不好,又喝多了酒。”这日他午间随同陆老太爷请陆家各处铺子的管事们吃饭就喝起的酒,到了晚上又与吴襄等人饮酒,实是喝得有些多了。 他会喝多早在她的意料之中,林谨容心中松快,忽略了他语气里的亲昵与试探,作了嗔怪的样子道:“该你到书房去睡!臭烘烘的。” “我不去。”见她如此作态,陆缄一双眼睛越发的亮,紧紧盯着她就不半转开,头也不回地道:“我有东西给你看。把我适才带回来的那个藤箱抬进来。” 豆儿和桂圆匆忙去抬了进来,荔枝也捧了醒酒汤来,笑道:“二爷先喝醒酒汤罢,桂嬷嬷一直温着的。” 陆缄依言喝了,又听林谨容的安排洗漱一番,换过家常衣服,方命众人退出去,拉了林谨容坐在熏笼边,开了藤箱给林谨容看,却是些上好的笔墨纸砚之类的东西,也有用油纸包得妥妥帖帖的孤本古籍。陆缄一样一样地拣出来给林谨容看一一和她说这是谁送的,又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可以挑去,仿似一个小孩子一般。 林谨容含笑拒绝了:“都是你的好友送你的东西我怎能要?我都替你记着,日后好还礼。” 陆缄见她不要,微微有些失望,又从里头抱出一只封了封条的盒子递到她面前:“吴襄让我转jiāo给你的,杨茉给你的回礼。”一面说,一面含了笑看着她,一副你看了别人送我的礼我也要看看别人送了你什么的表情。 原来是给吴襄这厮截了。林谨容一颗心才算是落到了实处,取了发簪轻轻挑开封条,却是些十分jīng致的胭脂、水粉、口脂、面脂、团扇、丝帕等物,又有包了无数层的两角茶。下面压着一张礼单,此外再无其他东西。她便知道信还在吴襄手里他托陆缄带东西来,想来是听了吴菱的话,借机告诉自己放心罢了。放下心来就有些嫌吴襄多事,早早让林世全送过来不是更好?他截着做什么?一边腹诽,一边含笑拨n-ng着那些瓶瓶罐罐戏问陆缄:“敏行可要挑点喜欢的?” 陆缄带了几分憨态去扒茶:“我要喝你分的茶。”林谨容从未看到过他这样子,顿时觉得他有借酒装疯之嫌。默然片刻,终是柔声道:“你喝多了待到后日你生辰,我再分与你喝如何?此时夜深了,早些安歇的好。” 陆缄回眸看了她一眼,便放了手里的茶,听话地躺上了chu-ng,微笑着朝她伸手:“阿容过来。”林谨容想着昨夜他那行径,生怕他不听劝,便低着头收拾被他摆得满榻的东西:“等我收拾好东西就过来。都是别人的心意,有个闪失岂不是罪过。” 陆缄便不再说话,半阖着眼看她做事抵不过酒意上头,就有些发昏发沉。 林谨容慢悠悠地收拾好了东西,走过去瞧他早已睡着了,额头、 颈上浸出一层薄汗来。她垂着眼站在chu-ng边看他他的酒品向来很好,不管喝多喝少,她从来不曾见他闹腾过,最多就是话多一点,不然就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或是躺着,此刻他也如此,就连睡觉也是躺得笔直。 他真的是长得很好看。哪怕是闭着眼,安安静静地睡着不动,姿容也十分引人,她活了两世,就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更让人赏心悦目的男子。从前她还爱慕着他的时候,看着他便是满心的喜悦和不舍, 她恨上了他的时候,即便是厌恶着他,恨不得他去死,却也不能否认他好看。但只是他再好看,她心里也再没有当初那种悸动了,好看便是好看,也仅仅只是好看而已。林谨容垂眸看了一会儿,撇开眼,拧了块热帕子轻轻替他把汗擦了。 等她收拾完毕躺下,陆缄却轻轻翻了个身,将她半边身子压住,紧紧搂住她的腰,ch-n在她颈窝里蹭了几蹭。林谨容动也不敢动,只生怕会引着了他,他却只是把手探进她的衣里,喊了一声阿容便心满意足地挨着她沉睡去了。林谨容睁着眼,一直到万籁俱静方才m-糊过去。 林七的婚事是今年林家的第四桩喜事,她下面好几年内都不会再有婚嫁,于是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都很看重。虽比不上之前林谨容的婚事那般热闹繁华,却十分隆重,观礼的亲朋好友差不多把正堂全都塞满了。 林谨容如今是客人,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主要任务就是观礼凑热闹。今日她却无心观礼,眼睛在对面乌压压的一群男宾客中找了一回,没发现吴襄,不由有些失望,她以为他今日怎么都会来,再借机亲自把那东西给她的。在她想来,他留着迟迟不给她,无非也就是不放心假他人之手罢了。 等了一回,突然想起来,那一年的这个时候,吴襄是姗姗来迟的,当时她先是在家为琐事十分不快,来了又为陶氏和林慎之的事和林三老爷闹了一场,哭肿了眼睛不敢出来见客,便冒着严寒躲在huā园里独坐。算着时辰差不多,外头的宾客将散了,方才带着荔枝出来,却在内外院夹道口处遇着了他。他见她双目红肿,便停住了脚,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回,她虽不肯道出家丑,却忍不住流了几滴泪,他也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之后安慰她,没有过不去的槛,好好抚养宁儿总有出头那一日。 那今日,想来他照旧会来的,无非就是迟一点而已,但她却是不会再去夹道口遇他了。 林谨容低声吩咐荔枝:“你去那边寻三爷,和他说,让他去外头等吴二爷,等到了就说,杨家姑nǎinǎi给了我一封信,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吴二爷可知晓?” 荔枝得令,便自去寻林世全传信,少倾回来道:“三爷已经去了,让您放心。”林谨容便放了心,专心观礼羊应付留儿。却见陆云突然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往一旁去了。简儿等几个丫头犹如尾巴一般,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林y-珍正陪着金家太太说话,眼睛时不时打量着这边的,见状大急,又不敢引起金家太太和其他人的注意,只得低声吩咐了方嬷嬷一声,让林谨容赶紧追上去看。 林谨容只好把留儿jiāo给陶氏,让荔枝留在那里等林世全消息,让豆儿去打听陆云适才出了什么事,自领了樱桃追上去瞧。先时园中多客人,她不好做得太明显,跟着陆云主仆的行迹一直进了园子深处,方才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阿云,你这是要去哪里?” 陆云停也不肯停,几乎是磨着牙道:“不要你多管闲事。” 林谨容本不想刺jī她,但看到她这张牙舞爪的样子,忍不住道:“我倒是不想多管闲事,但也是不得不来。我不管你,你也别管我啊,咱们各走各的。”陆云站住了脚,回头狠狠瞪着她,想说什么终归是没有说出来,瞬间红透了一双眼,狠狠又回头,一直埋着头往前走。林谨容也不管她去哪里,始终不快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陆云行至当初陆纶推翻的那块灵璧石旁站住了,看着湖里枯竭了的荷叶发呆。 林谨容就在一旁选了个向阳的地方坐下来,朝简儿等几个丫头频频使眼s。示意那几个丫头看好了,一旦发现不对就要赶紧抱住人,n-ng得简儿几个紧张万分,眼珠子都不敢错。 不多时,豆儿追过来,贴在林谨容耳边轻声道:“适才是有人同大姑娘开玩笑,问她识不识得金家婆媳。又有人说,金家这位知县大人是个矮矬子。” 林谨容不由皱眉:“是谁这样多嘴舌?”姑且不论这桩亲事好不好,说这话的人简直就是抱着要坏了这桩亲事的坏心去的。 豆儿l-出几分为难来:“那奴婢没来得及打听清楚,只知道有这样一桩事就是了。”林y-珍得罪的人多去了,真是不好圈定是谁说的。 林谨容便挥手示意豆儿退下,裹紧了身上的披风陪着陆云。忽见陆云转过身来,面上已经去了先前那种橡恨和委屈,换了一副平静的表情看着她道:“嫂嫂你全都知道是不是?为何不与我说?” 她这样子看似tǐng文静端雅的,但林谨容见识过这副表情下藏着的暴躁和自sī,便也如法炮制,静静地看着她:“我知道的不比你知道的多。且这种事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丝毫不能左右的。事到这一步,我只能和你说,心宽点。”!。 第247章 窥探 正文]第247章窥探—— 心宽点?事情没落到她身上,她又怎知这种痛?果然是站着说话不腰疼。{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陆云翘了翘ch-n角:“那就求你不要再跟着我了,让我一个人清静清静。”她轻蔑地指指面前死寂的池水:“在这种地方死,我还嫌脏呢。别人作践我,我可不能作践我自个儿。” “这我相信。”林谨容给简儿等人使了个眼s-,转身离去。 能说这话,那就不可能去死,当初被吴家拒亲也没死,现在更不会死。行不多远,就见荔枝匆匆忙忙的过来:“nǎinǎi,三爷请您过去呢。 林谨容忙道:“可是找到吴二爷了?” 荔枝点头:“是,但吴二爷说,请您过去说话呢。” 林谨容便想,有林世全陪着,又是人来人往的,倒也不必刻意去避什么嫌,她倒要看看,吴襄到底想干嘛。这一走,却又跟着荔枝走到了内外院之间的夹道口。她不由失笑,那一年,她孤凄凄地带着荔枝在这里,满是窘迫和心酸,得了一句好话便感jī了半日,如今却是完全不同的光景。虽然命运这东西实是让人说不清,但好歹是比从前强了许多。 正自失笑间,f-i狗嘟嘟摇摇摆摆地跑过来,围着林谨容讨好地摇尾巴。林谨容就笑:“嘟嘟,留儿也跟来啦?” “汪!汪!”嘟嘟叫了两声,朝着前头跑去,跑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林谨容,仿似是在等她一般。林谨容的心情又好了几分,忍不住笑道:“看看这狗,多通人x-ng?” 林世全牵了留儿走过来,笑道:“这狗也是养了好几年的,若是这点人x-ng都不能通,那便该蠢死了。” 留儿挣开林世个的手,跑过去牵着林谨容的裙角,仰着头委屈地道:“四姐姐,你刚才也不带我来玩。” 林谨容笑道:“我那是有事呢。带着你不方便,改日带你去平济寺玩。” 留儿转嗔为喜:“不能食言!” “她要食言就一定会长f-i。”吴襄背着手,踱着方步,ch-n角含着笑,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冬日的阳光把他银白s-织锦长袍上的竹叶暗纹照得半隐半透,眉眼间的肆意飞扬掩都掩不住,看着林谨容道:“你家陆二郎昨夜乖滑,把我灌醉,今日差点起不来chu-ng,险些出丑。” 林谨容微微一笑:“他也是醉了的,从未如此醉过。” 吴襄也是一笑:“东西得到了吧?” 林谨容意有所指:“还差一件没得到。” 吴襄便微微皱了眉头:“在我这里,我正是要问你,早前没有机会,………” 林谨容便压低了声音:“吴二哥要问什么?” 林世全看了他二人一眼,不着痕迹地领着留儿走到一旁,却也不走远,就蹲在道旁指着一丛麦冬教留儿相认。并无半点想听的样子,却又恰好的帮着他们避了嫌。 吴襄小声道:“我早前答应过你,替你在抚州n-ng户籍,yīn错阳差耽搁了些时日,但总算是到手了。可杨茉那里怕也到了,是信州的。 我就想问你,你到底要哪一份?”说着还悄悄看了林世全兄妹一眼。 林谨容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明白了他为何不肯直接jiāo与林世全,非得这样藏着掖着的亲自与她。她同他说过这异西是给林世全兄妹用的,但林世全此刻握着她的生意命脉和许多钱财,若是全给了林世全,谁知道林世全是否会罔顾她的意愿,欺瞒于她,只做对他最有利的选择呢? 她与林世全打jiāo道打得多,她相信林世全,却也没想过要绑他兄妹一辈子,可吴襄不同,他虽与林世全有接触有jiāo往,却不会有她与林世全接触这么多,了解这么深。所以吴襄此举,纯属是为她打算。 假如这事儿不曾瞒住陆缄,吴襄兴许会与陆缄商量,但因她说过不能告诉其他人,吴襄便只有用这个法子与她单独商量。林谨容感jī吴襄的这份体贴周到,便真心原谅了他之前sī拆她信件的举动,也不想追究原因了。这样一想,面上就显l-了出来:“吴二哥,多谢你。” 她虽未说清楚,吴襄却是明白了,于是眉眼灿若huā开:“你不生我气啦?” 林谨容含笑摇头:“这次不气了,真不气了。但下次不许再如此了。”手一伸:“两份都给我吧。” 吴襄有些愣神,到底还是从怀里掏了两封书信出来:“拿去!反正我留着也没用。”却又戏言:“知你爱财,你可别偷偷拿去卖给不相干的人,将来给他们惹祸。” 林谨容一脸的认真:“我便是要拿去倒卖给走匪恶徒,靠着这个狠赚一笔的,你要如何?” 吴襄失笑:“罢了,不与你磕牙,我去了。 言罢与林世全遥遥一揖,挥挥袖子,潇洒而去, 自有一股闲云野鹤的悠闲自在。 林谨容心huā怒放,一溜烟站到道旁,将两封信拆了看过,将那两份户籍中登记的名字详情记得烂熟于心,仔细收入怀中,准备寻机销毁,然后行至林世全身边道:“三哥,我们回去。” 却见林世全微皱了眉头看向不远处,听见她说话方才回过头来道:“我适才看到你家小姑了。带着几个人站在那里看,却不过来,等我看过去,她却又不见了。” 林谨容一怔,心想陆云这个时候最不愿意见到的人就该是吴襄了,刻意躲开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便道:“我们先出去罢。”一边走,一边小声道:“信州,丰县,穆咏、穆青、穆y。穆咏是哥哥,穆青和穆y-是妹妹。可以置业了。” 林世全诧异地看着她,既然只是他与留儿二人,为何又多了两个妹妹?林谨容却不解释,只笑道:“将来我要托付一个nv子给三哥照顾,于我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只愿三哥能如同对待我一样地照料她。” 林世个郑重点头:“是你所托,必不辱命。”并不去追问她到底是谁。 林谨容小声笑道:“三哥,我们在信州开这个新铺子,还是不要让旁人知晓吧。我的妆奁虽然不少,但有时候要动用起来,总归是太打眼,不太方便。你知道,nv子嫁人以后总是不容易。有时候想让家人高兴,对朋友出手大方一点,也得左想右想的呢。” 林世全早知她过得不易,但见她笑容满面,神s-轻松地说起这事儿,不由眼里心里满是怜惜,是她的钱,是她的东西,她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并不去劝她要什么夫妻一体,休要隐瞒陆缄之类的话,看过他亲生父亲的无情无义,他早抛弃了一些所谓的正理,为人行事自有一套准则。当下便道:“我都依得你,可你若是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了,省得将来事泄,对你不好。” 这一生,林世全绝对是她寻到的最重要的珍宝,他在她要开茶铺子,做这种明面上的事情时会规劝她告知陆缄,与陆缄商量:做这种暗底下的事时,就会提醒她小心行事,不要l-了马脚。会变通,懂得她的忧虑,全心为她着想,亲如兄弟,密如知己。善有善报,用真心换真心,是真的。林谨容眼睛亮亮地看着林世全,认真点头:“三哥的话我会好好记在心上。改日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开分店的事情罢。” 兄妹二人会心一笑,一同到得外头,互相道别散了去。 陆云几步转出来,yīn沉着脸,紧盯着林谨容等人的背影,一动不动。 简儿担忧地道:“姑娘,您冷不冷?” 陆云回头看着她,一言不发。 简儿被她盯得垂下头去,嗫嚅着道:“您出来太久,只怕太太要着急了。她只有您一个nv儿。” 陆云又看了她片刻,方轻轻笑了,一抬下巴:“当然,我怎能让人平白看我的笑话呢,走,我们回去。” 简儿见陆云笑得古怪,由不得的打了个冷战,张口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小心翼翼地上前扶定了陆云,跟着她往前走。 陆云仰着她美丽的下巴,笑眯眯地回到了人群中。先前几个亲眼看到她怒气勃然离去的nv客便都与她打招呼:“阿云适才去了哪里? 这么开心?” 陆云淡然笑道:“刚本有些不适,故而去歇了歇。 现在好了。”言谈举止间又恢复了早前的淡然端庄,那几人见了这情形,便也就罢了,不再多问。有好心的,特意与她闲话散心:“你倒是来得及时,马上就要出m-n了。” 说话间,礼乐之声响起,林七的轿子被抬起,罗氏哭成一片。众人ch-o水一般地朝着外头涌去,陆云优雅地朝身边的人领首打了个招呼,几步跟上林谨容,笑道:“嫂嫂,你可看到我哥哥?” 林谨容正要随同陶氏等人退出正堂,闻言回头,见她笑得眉眼弯弯的,全然没了先前的愤怒悲伤模样,不由生了几分疑虑,却还是道:“你哥哥早前一直跟着几位哥哥在那边帮忙的,你若是有事寻他,我使人去寻。” 陆云朝她摆摆手:“不急。”贴近了去,小声道:“嫂嫂,咱们另寻一个地方说说话。我,要向你赔不是。”!。 第248章 炭火 陆云表现得有些反常,林谨容往后退了一步,含笑道。{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自家人,谁还没个心情不爽快的时候?道歉就不必了,若是〖我〗日后有这样不讲理的时候,也要请阿云多多体谅才是。”陆云脸上的神情变了两变,最终换成一副落寞的样子,垂着眼低声道:“好吧,我刚才的欢喜是装出来的,我心里十分难受,但是…”她哽咽了一下,极小声地道:“嫂嫂,你也知道我小时候还有几个朋友,如今她们都出阁了,或者是我自己觉着不好意思,就和她们断绝了来往。我也没个同胞的姐妹可以说说话,我只有你,如果你不原谅我,我……” 林谨容还没回答,陶氏就轻轻推了推她:“都去我那里吧。这一时半会儿的反正也不会走。”不论如何,二人总是姑嫂关系,既然陆云主动递了梯子上来,林谨容就该接着。 陆云眼里含了一丝泪huā,感jī地看着陶氏:“多谢三舅母体贴我。”陶氏向关心地看过来的林玉珍使了个眼sè,含笑拥着她二人朝自家的院子走去,又吩咐跟上来的平氏:“你不必伺候了,累了一天,下去歇息罢。” “是,婆婆。”平氏与陶氏行过礼,温和地朝林茌容笑了笑,安安静静地带着丫头婆子们去了。 林谨容打量这二人的相处模式,不说亲热,却也是和睦的,于是很满意,不由得暗想林三老爷也有撞对钟的时候。 须臾到得陶氏的院子里,夏叶送上茶来,陆云迎上去,亲自接了,第一杯捧给陶氏,第二杯捧给林谨容,盈盈福了下去:“嫂嫂,早前都是我的不是,千万不要和我计较。,… 她做得出来,林谨容当然接得下去,便含笑扶住了她:“还是那句话,过去就过去了,彼此体谅罢。 陆云挨着林谨容坐了,1小心翼翼地奉承了陶氏几句,陶氏看差不多了,就托辞起身,留这里与她姑嫂二人说话。送了陶氏出去,陆云若有所思:“三舅母现在变化tǐng大的,比从前更体贴人,更为人着想。 全不似母亲。” 林谨容怎么也不可能傻到与女儿说母亲的坏话,含着笑敷衍了两句,就等着陆云转入正题。她觉着,能让陆云前后变化如此之大的因由,大约也就是看到她与吴襄说话,想表示点什么或是想问点什么。 怎奈她等了许久,也不见陆云提起半点来,反倒是言辞恳切地央求她,去和林玉珍求情,又请托她帮忙打听一下金家的具体事情。然后就是说自己后悔,不该赌气误了终身,说到后面,泪水涟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谨容只好上前抚慰她,陆云立即扑倒在她怀里,眼泪糊得她衣襟上到处都是。其情状之可怜可悲,连丫头们都给弄得唏嘘一片。 林谨容若是个与陆云、宋氏等人一般的,就该也跟着掉泪,表示同情,也显得自己心软和善良。然则她却发现,她的心肠极硬,她即便想装也根本没有半点泪意。所以她很快就把陆云拉起来,命丫头们送水上来替陆云梳洗,重新装扮:“你实不愿意,我会和你二哥说,请他和老太爷说说,但你也知道,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小辈能做主的。” 陆云才趴在她怀里不过片刻,就被拉了起来,似是十分羞耻,只将袖子盖着脸低声抽泣。林谨容耐心地将她的袖子拿开,接了热帕子亲自与她净面:“不要再哭了,人多嘴杂,给人看去了少不得乱嚼舌头,虽然不怕但是也烦。”陆云乖巧地仰着脸给林谨容收拾,待得听到有人来传,说是要回去了,陆云方紧紧拽着林谨容的胳膊,低娶着头,楚楚可怜地与她一同出了门。到得二门外,林玉珍、涂氏、陆缄、陆绍等人已经在外候着,正与林家诸人告辞。见她姑嫂二人如此亲密,神sè各有不同。 一路无话,回至陆府,才与陆老太太请过安,不及闲话,就有管事婆子来寻林谨容回话,林谨容便与陆老太太告了罪,去了前头理事的huā厅里安排事务,一坐下去就一直到掌灯时分方才清闲下来。 回至房里陆缄还不曾回来,林谨容默然坐了片刻,命荔枝去把门看死了,将贴身藏在怀里的两封信掏出来看。这才发现,大约是陆云在她怀里哭过的缘故,两封信都被揉皱了。大致又看了一回,将那几个地点、名字反复咀嚼了几遍,确信牢记无误,方将信扔在火盆里烧了。 眼看着两封信上蹿起火苗,纸张变黑变红,化成灰烬,林谨容心里也笃实下来,拿了火箸将纸灰打散,将几块银丝娄翻过来压上。又因屋里多了一股烟味,便起身抓了一片百合香放在香炉里,又将窗子推开散味。 才刚推开窗子,就听荔枝在外头脆生生地道:“二爷回来啦?”紧接着陆缄进来,林谨容上前去接过他的披风,笑道……从哪里来?” “祖父决意要与金家结亲,母亲也没有什么意见,才刚劝了阿云几句。”陆缄的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道:“这么冷,怎地还把窗子开着?”此时屋里的烟味尚未散去,百合香味却还不曾升起,林谨容由来多了几分心虚,笑道:“她们试了新香,我觉着太过甜腻,炭盆又烧得燃,有些闷,故而开窗透透气。你若是冷,我这便去关了。” 陆缄没有说话,只坐到榻上,由着桂圆上前替他将靴子脱了,又换了家常的棉鞋。林谨容见他不说话,只好示意荔枝去关窗子,荔枝的手方才碰着窗子,就听陆缄道:“既然觉着不舒服,便透透气罢。”荔枝是知道林谨容烧信的,虽然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却也晓得这事儿是瞒着陆缄的,心中不安,回头看向林谨容,不期恰好撞上陆缄的视线,便嫣然一笑,坦然自若地道:“二爷才从外头回来,可要喝碗热汤驱寒?桂嬷嬷熬了一天呢,这个时候正正好。”如今桂嬷嬷没有其他差事,就应了林谨容的安排,每日里就守着一个小火炉,专心专意地弄些好吃的补品,半年多过去,手艺竟然突飞猛进,做出来的东西也可称为美味了。 陆缄的视线从荔枝脸上转到林谨容面上,可有可无地道:“阿容你可要来一碗?” 林谨容本能地觉着他今晚与住日有些不同,便含着笑道:“我才喝过。”陆缄点点头,示意荔枝:“那就端一碗来。”荔枝端了笑脸下去,不曾再看林谨容一眼。 陆缄道:“阿容,你在那里站着做什么?过来陪我坐坐。” 林谨容走到他身边坐下,试探道:“敏行心里可是不欢喜?阿云定然哭闹了罢?今日在娘家时她听人家笑话这金趁于是个矮矬子,气得当时就跑到园子里去站了许久,我劝也劝不过。后来又在我怀里哭了一场,求我和你讲,请你去同祖父替她求情呢。” “已经迟了,祖父自昨日知晓此事,便十分心动。伞早就已经派人去打听金家的情况了,这个时候人已经在路上。除非是金家果然不堪,否则此事不能再有转圜。但从旁人那里打听来的消息,金家太太乃是有名的贞节,家风更是严谨,也果然富足。”陆缄垂着眼,从炭盆边拿了火箸,轻轻拨弄着炭盆里的炭。 炭被拨开,下头一片约有拇指大小…的纸灰明明灭灭,林谨容端坐不动,语气平静之极:“那可是没法子了。”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家里不缺吃,不缺穿,也不会拿儿女去换前程,总归是觉着好了,又或是不得已,才会做这决定,祖父已经很慎重了。阿云她年纪已然不小,不该再闹。”陆缄将火箸把那片纸灰翻了翻,又轻轻打散,那些纸灰至此便全都化作了一堆不起眼的白灰。 百合香升起来,屋子里渐渐蕴在了一片淡淡的甜香之中,林谨容站起身来:“这窗子开着,冷风恰恰地吹在背上,怪冷的,还是关了罢。”陆缄也没阻止她,只盯着那盆炭看。 荔枝托着汤进来,见状忙给林谨容使了个眼sè,林谨容上前接了,递过陆缄手里:“趁热喝了罢。” 陆缄抬眼看着她的眼睛,反手握住她的手,带了几分轻佻道:“你喂我喝。” 荔枝窘得满脸通红,垂着头退了出去,半途撞到送热水过来的桂圆,忙忙地将桂圆拦住了,把门轻轻掩上。 林谨容抿chún一笑,拾了汤匙舀了一匙汤,送至陆缄口边。陆缄喝了一口,第二匙却不喝了,而是看着她低声道:“你哺给我喝。”林谨容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这样亲密无间的事情,就是前世他们也不曾做过,更何论如今?陆缄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林谨容抿了抿chún,1小声道:“我才不要,羞死人了。” 陆缄淡笑着弯了弯chún,从林谨容手里接过碗和汤匙,低头喝了一大口,把碗放在一旁,紧紧搂住她,低头朝她俯下去。林谨容眼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近,心知躲不过,索xìng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许久不曾等到,睁眼一瞧,陆缄垂眸看着她,双眸幽黑如潭。 一l 悲催的突发事件… , 俺昨天下午下班时不小心撞到了车门上,右眼被撞肿,很晕很疼,所以今天不定有加更(只要能坚持都会加,但假如超过下午五点不见,大家就不要再等啦)。不过还是要弱弱的求一下粉红和正版订阅,以及推荐票支持。!。 第249章 水雾 陆缄今夜的表现与早间实在大不相同,屋子里的烟味与炎盆里的纸灰掩盖不去,他却只字不提不问,反倒缠着她亲热,甚至不避丫头。"www文字阅读新体验" 这异常如此明显,明显到林谨容想忽略过去都不行。 林谨容瞬间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既然林世全瞧见陆云躲躲闪闪,那就不排除陆云可能看到了吴襄给她书信。陆云之前突然转变的态度,再三同她示好示弱的行为,之前只是让她觉得反常,此刻却让她不得不怀疑陆云是否有了什么想法,并把这种想法暗示给了陆缄。 除了这,她实在想不到其他会让陆缄突然如此作为的可能。要解决这事儿,最好就是与陆缄开诚布公地谈,但陆缄这个xìng子,这个表现显见是不会主动和她提起的。她即便主动提起此事,也要考虑该怎么说才能圆谎。说那信是杨茉给的,那凭什么东西都委托陆缄转交了,偏还扣了信?真是杨茉给的,她要拿出来作证,又从哪里拿出来?刚才烧的是什么?为什么要说谎?想要掩盖什么?最紧要的一点是,她并不知陆云到底和陆缄说了什么,又或者陆缄是从旁人那里知晓了什么。 她已经失了先机,或者说是运气不太好,lù了马脚。果然同吴襄说的一样,一句谎话需要无数句谎话去善后。 这个认知让林谨容有些懊恼,但她委实不甘心好不容易打开的大好局面因此就被破坏。无论事情到了哪个地步,都不能自乱阵脚,见招拆招就是了。林谨容拿定了主意,毫不闪避地对视着陆缄的眼睛,低沉而明晰地道:“敏行为何这样看着我?你这样看着我,让我十分不自在。”陆缄似是不曾想到她会这样直白,有些错怕地垂了眼,放开她转身坐下,端起碗来继续喝汤。 林谨容听不到化回答,便也不问,就在一旁坐了,也学着他的模样盯着他看。她倒要看看,被人这样看着,他会怎样? 汤总有喝完的时候,陆缄终究不能避开林谨容的眼神和问题。她的姿态和沉默本身就表示了一种无声的探询和质问,他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便叫丫头们进来收碗、送热水。 林谨容安安静静地陪在一旁,该干嘛就干嘛。陆缄几次趁她不注意,偷偷打量她,她都知道,却也故意装了不知道的样子,随他去看。 这种情形一直维持到二人即将安歇,林谨容要吹灯时,陆缄拦住了她,认认真真,不容置疑地道:“不要吹。” 林谨容对上他的眼睛,恰到好处的lù出几分讶异:“敏行还不睡么?”陆缄不语,跪坐一旁,神sè肃穆地轻轻将她头上的簪子拔去。温润的羊脂白玉簪子甫一被抽离,满头乌云崩泄,冰凉的发丝落下来,把林谨容的脸和身子层层包围住,越发显得她肌肤如玉,长眉如翠。她安静地看着陆缄,眼里也许有惊愕,也许有疑虑,但就是没有退让和躲闪。 陆缄略显僵硬的肩头渐渐放松下来,微凉的手指抚上林谨容的面颊,动作轻缓而温柔,仿佛是在抚mō最精细名贵的丝绸一样。林谨容一动不动,任由他从她的眉间一直触到嘴chún,又从嘴chún一直触到肩头1 最后停在了她的衣带处。 陆缄一言不发地看着林谨容,眼神神态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想要做什么。林谨容没有这个心情,半点都没有,但她知道她不能有任何拒绝之意。因此她只是温温和和地看着陆缄,神态姿势控制得恰到好处。他进,她就进,他退,她就退,如果他觉得这样能证明什么,如果他觉得这样比直接质问更好,那便如他的愿。 陆缄解开了她的衣带,手指只轻轻往两边一分,她的肌肤就暴lù在冰凉的空气之中。灯光从她鼻后照过来,令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层淡淡的光晕,柔美如同初开的莲huā。 林谨容看不到这个情形,但她能看到陆缄略显焦躁的眼神,也能看到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睛里小小的人影。 大抵是她的神sè太过安宁温和,陆缄的神情渐渐平缓温和下来,他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衣带上,示意她帮他解开。 一个与前生稍有不同的陆缄,当然,她和前生也不一样,不再以他为天,不再事事都为他考虑周到。林谨容抿chún笑了笑,顺从地替他解开了衣带。 陆缄把手覆在她绣满了含笑huā的粉sè抹xiōng上,轻轻挑开,粉sè的抹xiōng就像一片美丽的huā瓣,打着旋儿飞到了chuáng角幽暗处。 林谨容一个jī灵,手一抖,不及有所反应,陆缄已经把她抱了起来,他把她推起又放下,chún舌在她的肌肤上落下无数朵红梅。温热的呼吸呼出来,遇上肌肤和丝绸锦缎便化成了软软的,带着些冰凉的水雾,让人又害怕又不喜欢,林谨容战栗着,冷得想哭。 但她知道她不能,所以她狠狠地咬在陆缄的肩头上,并在他的背上报复xìng地狠狠抓了几把,并且嫌自己的指甲不够锋利。这个时候,她清晰的认识到,她的确是恨着他的,一直就没原谅过,并且根本不想原谅。 陆缄疼得一颤,反倒一口吸在她的xiōng前,气息越见急促,他和她的长发纠缠在一起,他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低声重复:“阿容,不要闭眼,你看着我。”这就是她的人生,她在竭力淡化他的存在,他却在竭力强调他的存在。林谨容乏了,便睁着眼睛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一直到前生和今生的两个陆缄交叠在一起,分不出谁是谁。mí茫中,她觉得整个身子都轻轻地了飘起来,一息间仿佛是回到了从前,一息间又回到了此刻,她不知道谁是谁,身在何时何地,她试探地抓着他的肩头低声喊道:“二郎?敏行?”从前,她就只喊他二郎,现在却只叫他二爷或者敏行。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喊他,声音仿佛春水一般的柔软,陆缄一默,温柔的wěn如雨点一般落在林谨容的额头、脸颊和身上,最终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几不可闻地低低喊了一声:“阿容”声音里带着掩盖不去的松快。 窗外刮过一阵冷风,把树枝打得噼啪作响。屋内灯光旖旎,青瓷炉里的百合香越发甜腻,炭盆里的炭火明明暗暗,陆缄把林谨容脸上的散发轻轻捋开,在她的chún上印下一wěn,把她搂在怀里,替她掖了掖被子。 林谨容疲惫地想,就这样就算了吗?事情还没有解决呢。难不成他以为这样就证明了什么?她轻轻动了动身子,陆缄立即紧紧搂住她的腰,低声道:“躺着。”林谨容试图挣开:“我去洗洗。” 一只枕头塞在了她的tún下,陆缄在她耳边轻声道:“听说这个法子比较有效。” 林谨容的足心开始发凉发僵,只觉着全身都腻味得厉害,恨不得立即从头到脚冲个干干净净。 陆缄侧躺在她鼻边,一手支颐,一手轻轻替她梳理着头发,随意地道:“阿容,最近你铺子里的生意可还顺利?” 林谨容愤恨着身下那个枕头,心烦意乱:“还好吧。”话音刚落,脑子里就一片清凉,整个人都从烦乱中清醒过来他在试探她。 她chún边就带了几分笑:“怎地突然问起这个来?”陆缄垂着眼,把玩着她的头发,慢吞吞地道:“若有什么不便之处或是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我们是夫妻,夫fù一体,不是外人。就算是我做不到,我也能想法子。” “这是自然,庄子里的事不就是你一手安排的么?”林谨容就像一张弓,一张上了弦的弓,她轻轻将身下垫着的枕头拉开,掩好衣襟,半抬起身子对着陆缄,作了欢快的神情:“今日遇到吴二哥,他还说你比他精通庶务呢,真是难得听见他夸赞你,只可惜下一瞬便又骂你乖滑。”陆缄翘了翘chún角,神sè间并无半点意外之sè:“你遇到他了?”一边说,一边把她按下去,照旧把那枕头给她垫好了,又将被子拉起把她捂得严严实实。 果然是早就知道此事的。林谨容打量着陆缄的神sè:“是啊。今日阿云跑到园子里去躲着难过,我怕她想不开,跟了去瞧,结果又被她赶出来。在内外院的夹道口处遇着了三哥、留儿与吴二哥,吴二哥就说你昨夜乖滑,把他灌醉,害得他差点起不来chuáng,险些出丑。”陆缄半闭着眼,把玩着她的手指,轻轻翘了翘chún角:“他还好意思说?分明是他带了一群人来灌我。”语气已经与先始不同,多了几分轻快和安然。 林谨容低笑:“你不是不知道,他自来最有理。他若是有你半分谨慎踏实,又何至于吃那么大个亏?” 陆缄闭上眼,轻轻打了个呵欠:“时辰不早了,睡吧。” 林谨容累极,脑子却清醒无比。她还有话没说完,怎能就放他去睡?她低低地道:“阿云的情绪有些不稳,全是撑着罢了。今日见着我们在那里说话,也不过去,闪闪躲躲的藏了,仿佛是怕吴襄和三哥笑话她一般的。先当着丫头们的面狠狠发我的火,转眼却又趴在我怀里嚎啕大哭。你和她说这话时,千万注意分寸。”!。 第250章 心思 陆缄沉默片刻,道:“我会注意。”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我早前一直担忧她因了金家这事怨我,后来她与我赔礼道歉,又趴在我怀里大哭我才放了心。可你适才说,这事儿定了,若她又问我,我又该如何说?她会不会又生我的气?” 陆缄起身吹灭了灯:“应该不会。她很关心你的。” 这话说得并无半点敷衍之意,还带了几分绝对,很明显,之前陆云是找他说过话了。林谨容就不再说话,默默地把事情的经过盘算了一遍,大致有了个数。 能在陆缄面前说道今日这事,并让他相信的人只有陆云,而陆云在他面前说的话定然十分有技巧,多半是打着关心她的旗号去的。譬如说,我看到吴二哥给了嫂嫂什么什么,是不是嫂嫂有什么事求吴二哥啊,需不需要帮忙啊之类的好听话,总之不可能是,嫂嫂与吴襄有sī。这话不是乱说得的,陆云要敢这么说,陆缄当场就得翻脸,陆云也没那么傻。 但也恰恰是这样模糊不定的话,最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没有一个男人会大方到,任由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非血亲的男子有着自己所不知的秘密而毫不在意。从陆缄先前同她说的那番话有什么不便和需要帮忙的只管和他说来看,可以理解为,他认为,她瞒着他收了吴襄的东西,又烧了东西,只是生意上有什么事,不愿他知道,所以背着他向吴襄求助或是什么的。过了今夜以后他不会再提此事,也不会问她烧的什么,更不会去向谁求证什么。 好似很大度,很留余地,也相信她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任何事情,但他这种提醒也就是委婉地告诉她他不是不在乎,他恰恰是非常在乎一他才是她的丈夫,才是她该倚仗的男人,所以才会有先前的打量和后来的试探。 他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才会明明闻到了烟味,明明知道她撤谎,却没有当面拆穿她,由着她开窗子散味,翻到了纸灰却什么都不说,只轻轻将那纸灰拍散。 他其实不是真的相信她心中只有他,或是真的有了他。没有谁会忘记她轰轰烈烈的抗婚生不如死的豪言,林家人不能,陆家人也不能,她不能,他就更不能。所以才会有刻意在荔枝等人表现出来的亲热和sī下对她的打量才会有被她追问后的错愕和沉默,才会有灯下求欢时反复的强调,才会有此刻她身下垫着的这个枕头。 她若是懂事,若是聪明,她就该感jī他的大度体贴,再不要做这样的事情。嫁为人fù,就不该有事瞒着丈夫应该夫fù一体。求人不可怕,但倘若别的男人都知道的事情,做丈夫的却不知道,那就真是做丈夫的耻辱和失败。既已嫁为人fù,就安安心心的生孩子过日子吧。 林谨容想透了这一层,忍不住讽刺地轻轻一笑。陆缄的心思真是九转十八弯她这会儿才算是看明白了。从前她不懂,所以他们越走越远,现在她懂了,却已经再没有走近他的愿望。 她现在只想一件事,那一年陆云有没有看到她向吴襄哭诉?有没有同陆缄说过什么?缺了林世全和留儿在一旁避嫌,孤男寡女相处,陆云口里的话和陆缄心里的想法又是怎样的?那天晚上陆缄回来后又是什么一个情形?思来想去,她却已经没了特别清晰的印象。 她只记得这个冬天陆缄先是莫名同吴襄疏远,然后陆云劝她去调和,陆缄翻脸不耐,紧接着又追寻她的埙,追寻不到,又与她翻脸。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淡,陆缄从诸先生那里回来,最爱就是陪宁儿玩耍。 他多数时候在听雪阁读书,陪同陆老太爷外出应酬,偶尔留下来过夜,也是不咸不淡,夫妻一起领着宁儿玩,谈话的内容也多和宁儿有关。 然则也就是这样的不咸不淡,也在第二年的秋天被打断,她十八岁那一年,也就是明年的八月十五,宁儿意外天折在她眼前。至此,他们的关系算是完全破裂。他不再来她的房里,她也当自己是在守寡,形同陌路,相见不相识,说的就是他们。 今生她是有意去寻吴襄的,并预先做了防范,有了林世全和留儿在一旁,即便就是她烧了信,他有什么想法,要给她扣顶什么帽子也不容易。至于有朝一日,他心里的这片yīn影是否会再次生根发芽,越长越大,那已经不是她要考虑和能消除的问题了,她只能先跨过面前这一道槛。 陆云远比她想象的更可怕。她想,前世她是怎么得罪的陆云她不知道,今生倒是有根据,从暖炉会那时候开始,从那杯茶泼到林六身上开始来陆云就不可能再喜欢过她。不喜欢也正常,毕竟是她做在前头了, 平日里磕磕碰碰,添个堵什么的也正常,但上升到这个程度,就不能让人不防了。 陆缄轻轻侧过脸看着身边的林谨容。帐子里一片黑暗,他看不见她的脸,只是知道她在那里,他听见她清浅的呼吸声,平缓而有规律,是睡着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然后安然睡去。 良久,林谨容睁开眼,侧着耳朵听了听身边陆缄的动静,慢慢抽出身下的枕头,轻手轻脚地下了着黑在妆台上熟稔地打开一只盒子,mō索了片刻,又行至桌前倒了一杯水。 水声响起,陆缄mí糊着道:“你做什么?” 黑暗里传来林谨容喝水的声音:“我口渴,你要喝么?” “要喝。”chuáng上传来裹密率翠的声音“怎么不点灯?” “怕吵着你。”林谨容放了杯子,mō索着把灯点亮,陆缄见她只披弃件薄披袍就皱了眉头:“怎么也不多穿点?要喝水叫值夜的丫头就好。” 林谨容微微一笑,从暖瓶里倒了一杯热水出来,递过去给他,半真半假地道:“你在的时候,我不太喜欢她们进来伺候。” 陆缄先是一怔,随即抬眸看着她温柔一笑,接了杯子放在一旁,掀开被子准备拉她上去:“快上来,当心冻着了。” 林谨容又替他把被子盖上:“我去清理一下。躺了这许久也差不多啦,枕头垫着怪难受的,不好睡。” 陆缄也就放了她:“顺便也拧块帕子来给我。”这一次林谨容并没有耽搁太久,很快就走了出来,陆缄含着笑看着她,朝她伸出手:“快来捂着。” 林谨容从善如流。 夜弥深,风越冷。冷风呜咽着刮过树梢,树梢发出一阵令人厌烦的噼啪之声,吵闹尚未停歇,两只猫就在房头上尖叫着打起了架。纵然只是瞬间就停歇了下去,还是让陆云烦躁到了极点:“就没个安生的时候!这是库房养的猫吧?不生眼,跑到这里来闹什么?”一边说一边就抓了枕头砸到地上,翠绿如意纹的锦枕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最终停在一旁肃立的简儿脚下。 简儿半垂着眼,弯腰拾起枕头,轻轻拍了几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又另外取了个干净的过来放在陆云身边,并不相劝,只安安静静地伺立在一旁。陆云瞪了她一眼,将枕头砸进chuáng铺深处。 厚重的夹绵青锦帘子被人轻轻打起,陆云的另一个大丫头珠儿捧着一盏燕豹粥进来,眼睛在二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带了点恰到好处的笑,柔声道:“姑娘今日没用多少饭食,此刻夜已然深了,想是饿了罢?” 陆云没有说话,垂着眼不动。珠儿便壮着胆子上前双手奉上粥,陆云默了一下,到底是接了过去。才刚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把碗扔了下去,骂道:“这种东西也敢给我吃?谁让你们放这么多糖的?” 燕豹粥四溅开来,溅得珠儿裙角、鞋子上到处都是。简儿有些诧异,却又格外同情珠儿。珠儿与她不同,并不是打小跟着陆云的,原来是陆老太太那边的二等丫头,是陆云从江南回来后陆老太太给的,性子最是柔韧不过。陆云虽也会对着珠儿发作,却不能像对着她这样无所忌惮,今日陆云砸了珠儿递上来的碗还真是第一次。难道这粥真的熬得不妥? 珠儿却并无半点难堪委屈。盈盈施礼下去,声音不温不火:“是奴婢的错,奴婢这就重新给姑娘端一碗来。”陆云烦躁地别开了脸。 珠儿蹲下去利索地收拾地上的碎片和残粥,简儿寻了块怕子来帮着她一起收拾,须臾收拾干净,二人一同去洗手,珠儿感jī地道:“多谢姐姐啦。” 简儿道:“没什么,可是那粥果然甜了?” 珠儿小声道:“不是我放的糖,我也不知,也不敢尝。” 简儿轻轻叹了口气:“都着紧些罢。天冷夜深,你多穿点,让兰儿陪你一起去。” 珠儿含笑道:“这丫头年纪小,早就睡着了,我自个儿去,熟门熟路的,还怕什么?只是这碗坏了,若是有人问起,姐姐还要找个说辞才是。”一边说,一边披了披风,打了灯笼自去了。出了院门,左拐右拐,珠儿举起灯笼四处照了照,一口吹灭了,小心地朝着吕氏的院子走去。!。 第251章 珠钗 次日乃是陆缄的生日。{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一大早陆老太爷并陆老太太便使人送来了长寿面、新衣、锦缎、文房四宝、金银等物。 房里诸人给陆缄行过礼贺过生,林谨容又陪他吃过长寿面,陆缄起身前去给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磕头致谢,林谨容命荔枝将其余物事清点入册,收入sī库。 荔枝含着笑点给林谨容听:“各sèhuā鸟提huā三经绞罗十匹,双窠云雁纹织锦四匹,宜男百huā纹锦四匹,织金锦缎两匹,金二十两,银四十两……………” 林谨容算是看出来了,陆家二老送东西主要是给钱,就是生恐陆缄没钱huā用,便命荔枝:“收好就是。二爷若是要时,只管拿给他。”荔枝眼看着时辰不早,还不见林玉珍那边有动静,便小声道:“不知大太太可否会让人赏东西过来?”还有涂氏,又不知是否会送点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过来引起矛盾? “不知道,先等等看看。”根据林谨容的记忆,林玉珍是不会给陆缄什么东西的,反倒是陆缄过继给她的那一日,她会找些由头给陆缄东西。而这一日,通常都是陆云送东西过来,再借口是奉了林玉珍的吩咐。而涂氏则要到晚上夜深人静之时,方命惠嬷嬷送长寿面并她亲手做的新衣过来,惠嬷嬷会看着陆缄吃了长寿面才会走。 不多时,陆缄卷着一阵冷风进来,道:“这天yīn沉沉的,怪冷的,只怕是要下雪。出门都多穿些。”一面说,一面递了个盒子给林谨容。 林谨容接了去,并不打计看,只笑道:“谁给你的生辰礼?”陆缄笑道:“你打开看。” 林谨容便开了盒子,只见里头是一枝做工精美的珠钗,黄金做胎,钗头垂下的十二粒珠子粒粒都有小指尖大小,一般sè泽形状,圆润晶莹,便笑道:“谁送你的珠钗?少说也值几万钱?” 陆缄含笑取了与她簪在发髻上:“是我早前命珠子铺做给你的,可巧的今日送到。” 荔枝也替林径容欢喜,忙取了镜子给林谨容照:“这枝钗子最是适合奶奶不过,二爷真有眼光。” 陆缄只是笑:“冬至时你便戴着罢。”正在说时,豆儿就在帘外道:“大姑娘过来了。”紧接着陆云带着简儿、珠儿抱着几个盒子进来,眼光在陆缄和林谨容面上一转,脸上含着的笑就一滞,林谨容只作不知,拉了她的手道:“阿云过来帮我看看,你哥哥刚送我的钗,你瞧好不好看?”随着林谨容的举动,她头上那枝珠钗也跟着晃动,钗头垂下珠子散发出莹莹光泽,晃得陆云眨了眨眼,勉强笑道:“好看。”不等林谨容再开口,就忙忙地命丫头们把盒子呈上来,又给陆缄行礼道贺:“这是母亲和我的心意,祝哥哥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陆缄忙将她扶住了,请她在一旁坐下:“自家兄妹,何必这样客气?”陆云不坐,抖出一件织锦外袍来:“哥哥你试试,看看我的手艺有没有退步。”又笑着同林谨容道:“自我会做衣裳开始,每年哥哥的生辰我总做件衣裳给他穿的。” 林谨容笑道:“你们兄妹情深,羡煞我了。”陆缄试过,格外合身,心想她为婚事烦心,却还huā功夫为自己做衣裳,便有些不过意:“辛苦你了,日后不必如此费心,你嫂嫂也替我做得有。” 陆云的眼里闪过一丝yīn霾,随即笑道:“哥哥是有了嫂嫂就不要妹子子。嫂嫂做的是她做的,我做的却又是我做的,怎能一样?” 陆缄有些窘迫:“我是……” 林谨容抢过去道:“他是心疼你呢,不会说话罢了。” 陆缄连忙一笑,表示赞同,陆云垂了眼,淡淡一笑,接下来就有些恹恹的,只略坐了片刻就告辞离去。 冬至之日,大雪,风冷,滴水成冰。 平洲的风俗,冬至之日有一物是万万不可缺少的,那便是琨钝。 不单祭祀祖先要用,全家老小也要吃。林玉珍为了讨好陆家二老,早早便与林谨容商量,弄些面粉馅料到荣景居里,全家女眷亲自动手包。如此,祭祀也显诚心,又可自娱自乐,还可以给陆云散散心。 林谨容自不会有任何意见,陆老太太也表示欢喜。于是荣景居里暖意浓浓,欢声笑语。陆老太太为了表示安慰,特意安排陆云坐在她身边,亲手教陆云包琨钝:“我当初包的琨钝乃是同龄的姐妹中最好看的,如今我教你两手,羡煞你两个嫂嫂。”林谨容着了新做的银红sè灰鼠皮里小袖对襟旋袄,戴着陆缄新送的珠钗,端坐在吕氏的下首包铤钝,因见陆云那个眉含轻愁的样子,便故意道……我要偷师。, 陆老太太口里叫着:“不许看,不许看。看了要罚钱。”却把手伸出来更多,好叫其他人都能看得见。 人老了,就图一个热闹,林谨容知道陆老太太的心思,也想怄怄陆云,便道:“罚钱也要看。不知祖母怎么定的价,多少钱才给看一眼?”陆老太太被她逗得直发笑:“我说一两金子看一眼,你可敢看?” 林谨容顺着竿子往上爬:“那就请沙嬷嬷帮忙看着,数着我看了几眼,回去好称金子来讨祖母的欢心。” 沙嬷嬷含笑道:“二奶奶耍赖呢,怎么才算一眼?您一直就盯着不曾挪过眼,算来算去也只得一眼。老太太您吃亏啦。” 陆老太太道:“最会算账的就是她,她让你数,你还真的就数了?”林谨容便把脸转开,又看过去:“沙嬷嬷你看好啦,这是第二眼,我再看几眼。” 陆老太太不由开怀大笑,指着林谨容说不出话来。 陆云的亲事有了着落,宋氏不得归家,林玉珍的心情也好,便笑道:“阿容这个皮猴儿,平日也不见你有这么逗。” 涂氏看看陆老太太那难得一见的欢喜样儿和精神劲儿,便也应景地扯了扯chún角。 陆云看着林谨容,chún边lù出一个淡淡的笑:“还是二嫂会逗祖母欢喜。”林谨容也淡淡一笑:“你二哥前日还说我笨,不会看人眼sè,不懂揣度人的心意。今天听阿云这样说了,我总算是放了一半的心。”她发间那枝珠钗散发出的莹莹珠光晃得陆云的眉尖轻轻蹙了又蹙,把手里的琨钝皮也给弄破了。 吕氏看得分明,懒洋洋地包了一个诓钝,笑道:“多亏阿容能干,咱们一家子都跟着享福。” 林谨容立即道:“嫂嫂真是折煞我啦,辛苦劳力的是长辈们,享福的是我们,我不过就是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哪里就敢称能干?”吕氏还要说,陆老太太就道:“你不是害喜厉害么?不舒服就去躺着,我放你假了,吃饭的时候再叫你就是。” 林玉珍一声笑出来,含笑道:“大侄儿媳fù,还不赶快谢过你祖母的体贴?”吕氏的脸sè微变,终又换成笑脸:“我今日还有精神,正好陪着长辈们坐坐,尽尽孝。”眼角觑见陆云手里的铤钝又破了一个,不由暗暗发笑。又不得不暗自佩服宋氏,即便隔了这么远,还是对这些事情推算得如此精细到位。 陆老太太见她老实了,便问林玉珍:“晚上吃的什么?” 林玉珍道:“当年我们在南边,厨子曾上过一个新奇吃法。把野兔肉、羊肉切成薄片,用酒、酱、huā椒浸一下,再将风炉安放在桌上,着锅放水,水滚,自个儿夹着兔肉放到滚水中汆熟,再根据个人的口味蘸佐料汁半,其味甚美。媳fù想,如今天凉,热菜易冷,不妨试试这个法子,又热闹,又暖和。”这是她重新执掌厨房之后的第一个要紧节日,当然要弄些huā样出来压下吕氏去。 陆老太太果然欢喜:“好主意呀,就这样定了。” 林玉珍脸上就lù出几分得意来,言辞就又更加乖巧,只哄着陆老太太开心,吕氏和涂氏都不由暗暗撇了撇嘴,埋头苦包诓钝不提。 祭祖完毕,阖家一同在荣景居围炉闲话,因着陆纶等三兄弟尚在太明府不曾归家,宋氏又在乡下别居,气氛到底是没有往年热闹,透着几分冷清。陆老太爷却也不在意,只顾与陆老太太说些外头的趣事,又将外人送来的冬至礼拿出来翻捡,分给众人。 元郎与浩郎却因一辆做工精细的鸠车争得大哭起来,吕氏当然要叫元郎这个做哥哥的让着浩郎。浩郎得了东西自然欢喜无限,元郎却是大感委屈,张口就哭:“分明就是祖父给我的东西,凭什么要我让给他?我要祖母,我要祖母,祖母给我做主!”此言一出,荣景居里的欢乐气氛顿时dàng然无存。陆建中偷偷看了陆老太爷一眼,见陆老太爷端坐不动,面sè并无半点改变,便暗暗叹了口气,呵斥陆绍:“你怎么教的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得谦让幼弟,更不懂得在长辈面前执礼。”陆绍眼里滴下两滴泪来,却不说什么,只起身去将元郎拉到一旁,低声训诫,元郎却是不依,只是道:“东西分明是我的,只要我谦让他,为何不要他敬我?祖母最是疼我,不会偏疼弟弟。”!。 第252章 倘若 之前吕氏称要养胎,目的不曾达到,今日便有元郎哭喊着要宋氏, 虽是童言无忌,却也让人明白了二房的心思。众人一时各怀心思,都看向陆老太爷,陆老太爷慢吞吞地喝了一盏茶方道:“不知二媳fù的病养得如何了?” 养得如何,还不是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陆建中不知他是个什么打算,便小心翼翼地道:“好多啦。” “那就好。”陆老太爷抬头看看窗外纷飞的大雪,叹道:“今日天黑得真早。 这雪也真是大。”陆建中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涩着嗓子道:老太爷扫了他一眼,吩咐陆绍:“你母亲一人独自在老宅里过节,怪不容易的。你使人给她送一桌酒宴去,有空带了元郎和浩郎多去陪陪她,尽尽孝。”话锋一转“好好教导孩子,大的该让着小的,小的也该敬着大的,再则,是谁的就是谁的,这才是正理。” 一锤定音,陆绍回答的声音都显得有气无力的:“是,孙儿替母亲谢过祖父体悯。” 陆老太爷淡淡挥手:“起来罢,摆宴。”林玉珍忙一拍手,仆fù们鱼贯而入,把各样珍搓佳肴流水似地送上桌来,陆老太爷见了那汆野兔肉和羊肉的锅子,觉着很是热闹,大是欢喜,着实赞了林玉珍几句。林玉珍心满意足,觉着这才是她这个长媳该有的体面。 二房集体讨了个没趣,十分沮丧,就连凑趣的话也说得有气无力的,陆老太太有心要调节气氛,便问吕氏:“今日可给两个孩子睡够了?守一夜不成问题罢?” 吕氏忙道:“知道要守冬,只就让他兄弟二人睡够了的。”“守冬爷长命,守岁娘长命”便是在此夜小孩子玩耍不睡直至天明,称为守冬。 陆老太太叹道:“我小时候,每逢守冬,家里的兄弟姐妹们都是最欢喜的能一夜闹到天亮还不想睡。那时候人多,真热闹啊。” 涂氏就接上去道:“咱家也会越来越热闹的。”一边说,一边看向林谨容:“明年大侄儿媳fù添上三郎,阿容添个四郎,那时候啊,保准能把屋顶都吵翻啦,只怕老太太您还要嫌闹呢。” 一席话说得陆老太太笑眯了眼伸手叫林谨容过去:“你母亲使人来与我说,她想要接你回去住两日,去平济寺上上香,你瞅瞅什么时候方便,把家里的事情安置一下就去罢。去了就安安心心的闲两日不要总挂着家里。” 林谨容忙起身谢过陆老太太。虽然都知道是为了子嗣,但似她这等上头压着几辈长者的小媳fù想要在这年底最忙的时节回家去小住几日,那是真难,可陆老太太高高兴兴地当着全家人允了,那便真是体贴她,也有为她壮势的意思在里面。 涂氏一怔,忙抬眼去看林玉珍却见林玉珍一脸的淡然,显见是早就知道并同意了的,便又去看陆缄,只见陆缄正含着笑,兴致勃勃地低声与陆老太爷说什么,好似全不在意便垂了头,夹了一箸野兔肉,自去涮了。 吕氏含着笑,轻轻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这胎还要再生个儿子才是。 饭后一家子围炉闲话到将近三更时分方才散去。林谨容与陆缄自林玉珍房里出来,风雪正大,那雪huā成团似的被风卷着砸下来砸得油纸伞簌簌作响,林谨容裹紧了兜帽披风吩咐掌灯的豆儿:“别光顾着我们,仔细摔跤,你只管往前走,我们自会跟着。” 陆缄见荔枝努力把油纸伞往他夫妻二人头上顶,那雪huā直往她衣领里,袖子里钻,落在她的发上、脸上,须臾就妾成了一个可怜兮兮的白毛人儿,便忍笑接过了伞,温言道:“我来吧,你去和豆儿打一把。”荔枝不敢,眨巴着挂满了雪huā的眼睛看着林谨容,见林谨容朝她领首示意了,方才跟了豆儿一道,却又不放心”丁嘱道:“地上湿滑,二爷和奶奶小心。”陆缄并不多话,只一手牵着林谨容,与她肩并肩踏雪而行,低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林谨容反问:“你觉得什么时候去比较合适?” 陆缄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几日雪大,先生畏寒,即便是回去也只是命我们温书,我打算雪停以后再回去。” 林谨容默了默,道:“那我便等你回去以后再去罢。”他与她这般说,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陆缄就笑:“我走之前先送你过去。”想了想,又道:“我听桂嬷嬷说,称不爱吃药,怕苦,我命长寿给你买了果脯,你记得带去。”林谨容沉默片刻,道:“倘若我不能生养,敏行你”话音未落,陆缄的脚步就一滞,很快又提步往前,带了些不高兴道!”胡说八道。你年纪轻轻,身体康健,又怎会不能生养?你胡思乱想些什么?休听旁人胡说。”林谨容一笑:“我是不曾听谁胡说,敏行可是听谁说了什么?”子嗣大过天,就算是没人敢当着她的面说,背里说的人也不会少。光是陆家二老并林玉珍、涂氏等人,不知就在背后念叨了多少次。 陆缄的脚步放缓下来,语气坚定地道:“不曾,谁会说什么?你大抵是太过辛劳了,毕竟咱家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你进门以来就没清闲过。”林谨容不置可否,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不曾回答呢,若是我真的不能生养,你当如何?” 陆缄沉默片刻,把她往他身边带了带,低声道:“休要乱想,自己吓自己。下次不许再说这话。” 林谨容也就不再多言,专心走路。行不多远,忽见前头转出一盏灯笼来,陆云领了简儿并珠儿两个丫头,挑着一盏灯笼,打着一把油纸伞立在道旁,含笑看着他二人道:“哥哥和嫂嫂总算是来了,叫我好等。”陆缄奇道:“阿云你有事?” 陆云拉了拉披风,脸上lù出几分落寞:“先前祖母说起守冬,我便想起小时候我们兄妹几个一同守冬的事情。长夜漫漫,我也无心睡觉,想起哥哥爱吃的炙鹿脯,嫂嫂爱吃的炙羊肉,便命人设了一桌,温了一壶好酒,吃东西是次要的,我们几人一同说说话罢。” 陆缄便看向林谨容,以目相询她的意思。林谨容看他的样子是想去的,便笑笑:“恭敬不如从命,阿云已经备好,我们当然要去。”陆云便作了欢喜的样子,往前引路:“三舅母为何突然要接嫂嫂回家去住啊?可是有什么事?若要帮忙,你可不许客气,只管与我说来,我们是姑嫂,又是亲亲的表姐妹,不兴客气的。我就算帮不上忙,也能替你出点主意,宽宽心。” 林谨容看着她那体贴大方,明知故问的样子,由来就想到她是否也是这样和陆缄说话的,便直截了当地道:“这个忙阿云可帮不了。 不是家里有事,是我母亲从清州请了水老先生来给我诊脉,又想领我去平济寺上香求子,所以祖父母与婆婆都许我去。若非是这种事,我便邀请阿云与我一道去玩了。”陆缄握着她的手一紧。林谨容不动声sè地看过去,只见陆缄半垂着眼帘,带了几分责怪朝她看过来,似是怨她不该与陆云说这个,便只是淡淡一笑。 陆云一脸的不安和窘迫:“对不住,嫂嫂,我不是故意的”荔枝飞速睃了陆云一眼,暗骂了一声口是心非,那日还指着林谨容的痛脚踩,今日当着陆缄的面便开始装无辜和不安,做给谁看的? 忽听陆缄清了清嗓子,正sè道:“并不是什么大事,是三舅母心疼你嫂嫂操持家务太过辛劳,想要她歇歇。”全家都知道的事情,还藏着掖着的。 陆云的目光从陆缄脸上转到林谨容脸上,弯了弯chún角:“三舅母总是最会心疼人的。” 林谨容不客气地道:“那是真的。在我看来,我母亲真是最心疼我的。不计对错,不计得失,就只是因为心疼我而心疼我。”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若有所思。 不多时,行至陆云的院子,陆云兴致勃勃,忙里忙外地招呼他二人吃喝,不停地和陆缄回忆小时候的事情,林谨容半句都插不上话,却也不在意,只歪在一旁听他二人说话。陆缄却是没什么心情,不过应景似的吃了两块鹿脯,喝了两杯酒,就道乏了。 陆云十分失望,拉着林谨容纠缠:“嫂嫂,你劝鼻我哥哥,好容易我起心设了这个宴,他却不肯凑兴,这样的扫兴。”林谨容端坐不动,含笑道:“我家是你哥哥做主呢,他说了算,我哪儿劝得他?” 陆云便又委屈地看向陆缄,陆缄却是实在没有心情再坐下去,便抱歉地道:“阿云,我明日要与祖父一同出去访友,你和你嫂嫂明日都还要起早理事呢,改日我做东,回请你如何?” 陆云垂了眼,低声道:“哥哥去罢。我不是不懂事的。”一边说,一边扑簌簌地掉下泪来。 陆缄看了她片刻,低声道:“我知道你为何橡我过来,为何流泪,但我无能为力。”!。 第253章 上药 陆云一怔,泪眼模糊地看着陆缄,似是不敢相信他会这这样和她说。 丫头们早就识趣地退了下去,林谨容也跟着退出去立在门外,不在眼前招人嫌。 只听里头陆缄道:“本来我早就想和你说,但看你心情不好,便想缓缓。但终归这事始终是要同你讲的,我是你的兄长,你我二人从小 亲厚,有些话我不与你说,旁人未必肯与你说。” 陆云压抑地长长抽泣了一声。 “你嫂嫂同我说过,让我去替你恳请祖父,但是不成。祖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一旦拿了主意轻易不会更改。倘若有更好的,我便无论如何也会帮你,事实上是你不能再耽搁了。”陆缄静寂片刻,又缓缓道:“金家这门亲事你认了罢,祖父和母亲不会害你。你的年纪虽不算大,但要找个进士出身,有所作为,家道不错,年貌相当的青年才俊委实不易。你也知道,每年应试的举子多如过江之聊,能高中的却是极少数,这些人中年岁多数都已不小,且已成亲,剩下的未必能有那个缘分。若是前些年你年纪尚幼的时候慢慢访着,寻个有前程的举子那也好,但如今,最新科的进士也得等到后年,那时候你便十九了,且不一定能遇到合适的。男子最要紧的是人品能力才干,相比较而言,金趁于……”陆缄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句句都是十分恳切的,但却是陆云所不能忍受的真相。林谨容轻轻舒展了一下因为站得过久而发酸的腰肢,安静地等待陆云发作。 “够了!”陆云果然尖声道:“你们个个说起道理来都是一套一套的,我说不过你们。我所难过的,无非就是我不是男子罢了,所以我的命,我的终身,我的前程全数都被捏在你们手里,还不是你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可有人设身处地的为我想过?”接下来是一阵几乎要断肠的压抑地哭泣。 她的声音够大,丫头们全都听见了,四下里一片沉寂,几乎能听到雪落下来的簌簌声。珠儿和简儿垂着头,一动不动,仿若泥塑木雕一般,倒是荔枝大胆地和林谨容交换了一下眼sè。这样的陆云,想必陆缄从来不曾看到过罢? 只听里头一阵沉寂,许久,方听陆缄轻声道:“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不能,我也不能。命,我生成这个样子了,但我是不信的,我要争,必须要争:至于你,你若真的要争,敢争,相信没有人能拦得住你。我们所能替你想的,就是我们现在做的。”又是一阵安静,陆缄轻声道:“夜深了,我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罢。” 陆云忽然拔高声音道:“哥哥,我若是绝食,以死抗争,祖父会怎样?”荔枝和豆儿脸上lù出一丝愤恨来,简儿和珠儿都抬眼偷偷打量林谨容,林谨容伫立在那里,平静无bō。这是永远也不会让人忘记的前事,刻骨铭心,她可不指望因为她嫁过来了,别人就真的忘了,那不是痴人说梦么? 屋里是死一般的沉寂,许久,方听见陆缄一字一顿地道:“你伤心过度,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这种话,不要让我再听见第二遍!也不要叫长辈们听见第二遍!” 一阵脚步声响起,陆缄拉开门,yīn沉着脸,语气生硬地吩咐珠儿和简儿:“你们好生伺候好大姑娘,须臾不得离身,她若是少了一根寒毛,你们知道会是什么下场!”珠儿和简儿战战兢兢地应了,忙忙地往屋里去。 “哥哥,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饶我这一遭!我是糊涂失了心,你不要和我计较。我只有你一个哥哥,只能依靠你,你是我的亲人啊,你说过不会不管我的。”陆云推开珠儿和简儿,猛地往外扑出来,紧紧拉住陆缄的袖子,泪流满面,哀戚万分。她再傲气再会装,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紧绷的那根弦一旦断了,就是手忙脚乱,彻底崩溃。 陆缄脸上lù出一丝不忍,却是咬住了牙,淡淡地道:“我从不曾忘记自己的诺言,当然不会不管你,但你也太任性了!”不把态度表得更严些,难道还要放任着她去胡闹么? 林谨容跨前一步去扶陆云:“阿云不要再哭了,祖父和母亲也是为了你好,你哥哥也为难。我早前和你说过,咱们做子女的,总是要听父母长辈的安排,那是孝道也是懂事,他们又怎会害了我们?” 陆云绝望地看着林谨容,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只因陆缄在场,才拼命咬着牙忍住了,紧紧抓住林谨容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林谨容的皮肉之中,似是要把恨意全都宣泄出来,面上却是一派的楚楚可怜:“嫂嫂,我求你,帮帮我,这是我一辈子的大事啊你帮我求求哥哥啊,祖父最疼他,最肯听他的话。他不帮我谁还肯帮我?” 说实话,林谨容看到陆云此刻的痛苦样是有触动的,她想起了自己拒亲的那个冬天。可是手腕处火辣辣的疼痛又提醒了她,这是陆云的人生,正如陆缄所说,不满意,可以去抗争,可以去求,陆云甚至不敢到陆老太爷面前去哭求,在这里守着陆缄发火,一边揭她的短,一边掐着她的手,还哭着求她这个最说不上话的小媳fù,这样口是心非的做作,又是何必?因此林谨容只是道:“阿云,对不住,我委实帮不了你……………”陆云手上的劲越发大了起来,狠劲地掐,林谨容算着差不多了。方作了痛苦的样子!”阿云,你松手,我疼。” 陆云忙松开手,看向陆缄,脸上作了mí茫的样子,正要开口说话,荔枝已经扑了过来,把林谨容的手拿起,放在了灯下。雪白的肌肤被掐破了皮,指痕清晰,过后肯定是要青紫的,荔枝什么话都不说,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林谨容垂着眼,轻轻将袖子拉上,淡淡地道:“哭什么?快收了泪。” 陆缄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不待开口,陆云就惊慌失措地道:“哥哥,嫂嫂,我不是故意的。简儿你快拿药来……”林谨容淡然一笑:“不必了,阿云你歇着吧,我先走了。”并不看陆缄,走到门边方回头看着陆云低声道:“阿云,我不是故意不帮你,我没有办法,你别怨我。下次别再这么用力了。”随即头也不回地迎着雪走了出去。 荔枝和豆儿愤恨地看了陆云一眼,打起伞和灯笼追了上去。陆缄忙吩咐简儿:“若是大姑娘不听劝,你们就去寻太太过来。”言罢不看已是泪流满面的陆云,一头扎入风雪之中。 快步行至院门口,只见前头一盏灯笼一把伞,林谨容领了荔枝和豆儿安安静静地站在道旁等着他,心里就松了口气,大步迎上去,接了荔枝手里的伞,轻轻去拉林谨容的手。 林谨容也不拒绝,任由他握着,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下了一夜的雪,小径上堆积起来的雪已经没到了足踝处,一脚踩下去,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反倒显得越发冷清静寂。 “手很疼吧?”陆缄轻轻道:“阿云她是气急失了分寸,你不要和她计较。” 林谨容淡淡一笑:“我是长嫂,她便是打我两下,骂我两声我也得忍着。反正之前她也不是没对着我发过火,我有准备。她连你都生气,生我的气又算得什么?我只是觉着真不容易。” “下次你离她远点。等她平静下来又再说。”陆缄沉默地将她的披风领口紧了又紧,又把伞往她头上挪了挪。 荔枝几番想开口向陆缄拆穿陆云的真面目,思来想去,却发现,不过是些言语上的不客气和针对而已,还真拿不出来说,反倒显得她没规矩,给林谨容脸上抹黑,不值得说,于是愤愤不平地忍了。 等回到房里,不待话开口,荔枝就先把梨huā膏寻了出来,要给林谨容上药。陆缄接了过去:“我来吧。” 冬至大家都有赏钱,有酒席吃,有新衣穿,桂嬷嬷先前还欢欢喜喜的,打算等着他夫妻二人回来以后领着房里的婆子丫头们一起给他们磕头谢恩。一时看见林谨容手腕上的印子,不由惊道:“这是怎么啦? 奶奶您可疼?您长这么大,可是油皮儿都不曾破过一点的。” 陆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只垂着眼将银簪子在瓶子里乱挑梨huā膏。 林谨容含笑道:“没什么,夜深了,嬷嬷去歇罢。” 桂嬷嬷小心地打量着陆缄,1小心翼翼地道:“二爷,***脾气有时候是倔了点,可没坏心,她要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多多包涵,要不就和太太说,太太一定会教导她的。”她是rǔ母,这屋里能和陆缄这样说话的人也只有她一人了。 陆缄垂着眼低声道:“我知道了,嬷嬷。” 荔枝这会儿觉着桂嬷嬷真可爱,便笑着推她下去:“不是什么大碍,就是意外。快去睡罢,这里有我呢。”荔枝却又精明,指挥着丫头们把热水送进来,把chuáng铺好了,便小心地把门掩上了,由着林谨容和陆缄二人自去上药说话。 林谨容垂眸看着小心翼翼给她上药的陆缄,低声道:“阿云这是第二次当着我的面说绝食,以死抗争的话。”一, 关于更新(不要钱的字)、l 我承认我当前处在困境之中,从情绪、压力到身体,都在困境中。我不是天才,也没有名师指导,每一个情节,每一句话,都是用心反复揣摩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打出来的。经过这几年熬夜苦拼,我的生物钟已经乱得差不多了,最近连续几次差点摔下楼梯,碰到头,碰到眼睛,我不敢再死撑了,这个需要大家的体谅和理解。 看到有筒子说担心《世婚》会写很长或者拖很长,请放心,我没有拖文的习惯,目前《世婚》已经写到一半有多,如果不出意外,大概将在七月左右完结,考虑到后面的情节走向和质量,我决定适当放慢更新速度,当然是不会断更的,尽量双更,三更则也许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不过我想,大家huā钱来看书,不会愿意看到敷衍了事的情节和注水的章节,质才是第一的,然后才是量。我能做的,就是尽力让大家的付出和回报成正比。 粉红我还是要求的,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我都必须争取,并且接受现实,这是一种态度,所以还是要恳请大家的支持。 那么,在这里向一直支持并鼓励我的书友们致以诚挚的谢意。 感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我很感jī,非常感jī。 最后不淡定的闲话一句:某位执着的一直投一星票,动辄投几张的童鞋,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一直如此牵挂并破费,让我很惶恐,请高抬贵手罢。 今天照旧有加更的。!。 第254章 雪光 陆缄的动作一缓,抬眼对上林谨容的眼睛,拿不定林谨容是个什么意思。:www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这是横亘在两个人中间的一根刺,想忘也忘不了。新婚那夜,他曾和林谨容说过,从前的事情就忘了,指的就是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因为际遇的缘故,他的自尊心更强,也更好胜。林谨容宁死也不肯嫁他,对那时候的他来说,算是人生中最让人丢脸,最让人痛苦的事件。但他没有任何选择,痛苦过后只能接受,就如同他不能选择做谁的儿子一样,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婚姻。 给大房做了儿子,他要努力让自己满足他们的要求,拼命读书上进,证明自己不是无用,不会在有朝一日大房有了自家亲儿的时候,一脚把他蹬开:得到陆老太爷特别的重视和培养,他就得更加刻苦努力,不辜负陆老太爷的期望,不能让家族里的其他人看他和陆老太爷的笑话:娶了林家的女儿,如果不想做一辈子的怨偶,痛苦一辈子,就要尽力争取琴瑟和鸣。不能做到完美如愿,最少也要尽力争取。 他不信命,他不服输,他要争,所以他更努力,他学会了忍让。 他不及吴襄聪明,才华横溢,耀眼夺目:不似林慎之,可以心无旁骜,一心向学:不比陆纶,有父母兄长倚仗,万事不操心,可以任xìng而为,快活自在。他要顾忌的太多,要负担的太重。 但他只是一个年方弱冠之人,没有多少阅历和经验可谈,哪怕是陆老太爷说得够多,诸先生教得够多,也需要他慢慢去试探,亲自去体验。除了恒心与毅力,刻苦与认真之外,他还真没什么可以拿出来特别称道的地方,他只能比别人更努力。他很累。 这样一个寂静的冬夜,窗外飘着大雪,寒风凌冽,屋里暖香宁静,舒适宜人,令人特别想与身边之人说点什么。陆缄也是这样,他静静地看着林谨容。柔和的灯光把她鬓边的碎发照成柔和的金黄sè,令她脸上那层浅浅的绒毛显得格外可爱和柔软。她年轻的眉眼中间也含着疲惫,她同样也很累。 不快活的人岂止是他一人?陆缄有很多话想和林谨容说,有很多事想问林谨容。他最想问她,当初为什么不肯不嫁他,在她眼里,他就那么不堪?可话到口边,却变成了另外一句话:“我今天和她说过了,不许她再说第二次。不过,也许她是想威胁我们,她要绝食呢?”“这事儿最后还要写信同公爹说过的吧?”林谨容扯了扯chún角,推开他手里的簪子,用食指把药轻轻抹开。她记得很清楚,陆云从来不曾绝过食,陆云只是缠着林玉珍哭闹。但林玉珍最后也没迁就陆云。 缄有些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问出那句最想问的话来,却又隐隐觉得不后悔。问了做什么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已是夫妻,若无意外,就是绑一辈子,要生儿育女,死后同xué,共享子孙后代的祭祀和供奉,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做什么?是他自己说过忘了往事的。更何况,她大概也不会和他说真话,真话,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听的。他轻轻叹了口气。 烛火轻轻摇曳着,炭盆里的炭轻轻炸了一下,陆缄垂着眼把药瓶收好,道:“不早了,睡吧。”林谨容坐着不动。 陆缄道:“忙了一天,你不困么?旁人可以偷得懒,你却是不可以,明日还要早起呢。…, 林谨容回头看着他:“我和阿云的关系其实一直不太好。 从斗茶会之后,就从来没有好过,只我们是亲表姐妹,又做了姑嫂,所以勉力维持。我也不是要怎样,就是告诉你事实。”言罢起了身,自到照台前去裢了簪钗。 陆缄默然立了片刻,道:“你多想了。即便是有,也是一时糊涂。等过些日子她想通了,自然就不会再怨你了。这会儿她只怕连着祖父和母亲都是怨的,又何论你我。,… 林谨容不置可否。她不指望陆缄才听她说了什么,就信了她的话。陆云与他一道长大,是兄妹,她却只是个半路插进来的陌生人, 更何况陆云在陆缄面前一贯都是示好的,今夜这种事情,其实是陆云太过绝望,太过愤怒,才会沉不住气,才会lù出马脚。 若是当时她在陆云刚掐上她的时候就开始叫嚷生气,最多也不过是个因为陆云情绪jī动而造成的意外,伤得不重,伤疤去得快,人也忘记得快。鼻是陆云就此顺势闹腾大哭一场,还要说她这个长嫂让不得人,在这样的当口,为了一点小意外就和小姑闹个不休,最起码也是不体贴,小气。 反倒是留了伤痕,再加上她这样的态度,更让人轻易忘不了这件事。就算这次可以算意外,但下一次再发生同样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人理所当然地认为是意外。陆云不是她逼着,不是她设了圈套才会对她有这样的举止,所以下一次,只要她适当给陆云机会,就会很快到来。 她今天这句话,只算是给陆缄一个提醒。告诉他,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外面显出来的那么好,那么亲密无间,她们之间有罅隙。这就完全够了。 青瓷香炉里的香灰渐渐冷了下去,炭盆里的炭火也渐渐灭了,屋里的气温渐渐低下来。窗外的雪渐渐停了,雪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屋里浸在一片沉寂的冷白之中。 有人轻轻拍了拍门,低声道:“二爷?”陆缄从梦中惊醒,回头看向林谨容,她像只小猫,紧紧裹着被子蜷缩在chuáng角里,被子几乎把她的耳朵下巴都盖住,只lù出半张脸来,眉眼很安静,并没有受到惊扰,兀自睡得香甜。 陆缄替她压了压被子,轻手轻脚地披衣下chuáng,走到门边轻轻拉开门,压低了声音道:“何事?”“老太爷请您过去议事,好像是家里的铺子昨夜出了什么事。”荔枝的头发有些乱,紧紧裹着件厚重的袄子,显见也是才从梦中惊醒过来的。 “可知是出了何事?什么时辰了?”陆缄飞快地把衣带结好,因为睡眠不足而产生的那点倦意瞬间当然无存。 “卯初。传话的婆子没说清楚,只是请您赶紧过去。”荔枝扫了他身后一眼,轻声道:“我把奶奶叫醒吧?”“她起来也不过干坐着”陆缄皱着眉头想了想,又道:“你去打听一下太太和大奶奶是否起身,若是她们都起了身,你再叫她起来也不迟。”话音未落,就见林谨容已然披衣起身,吩咐荔枝:“快给二爷备热汤。”一边说,一边去翻了件大毛披风出来,又拿了梳子:“就算是出了事,也不赶在这一时半会儿,仪容还是要的。” 陆缄安静地走到她面前坐下,由着她打散了头发。冷冷的雪光把他的侧脸照出了些平日不多见的冷硬之感,林谨容一边替他梳头,一边回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她知道是昨夜起了火,烧了铺子。出事的铺子其实不是陆家最大的铺子,只是一间中等铺子,这铺子是陆绍一直管着的,管得也不错。 做的是女人生意,卖的都是些珠翠,头面,从南边来的印金领抹,生sè销金huā样之类的小东西,但因为物事新奇,所以生意一直很不错。 管事是个南方人,领着几个伙计在铺子里吃酒,酒醉,推翻了烛火,铺子货物给烧了,倒是没出人命,但把隔壁几间铺子也给烧了。 之后那管事拔tuǐ就跑,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陆老太爷借着这个由头,惩罚陆绍用人不当,推出陆缄去处理后事。但陆缄当时处理这事儿并不容易,本来已经压了下去的,把隔壁受损铺子的赔偿事宜给弄好了,后来又被人翻出来其中一间小杂货铺子是一个寡fù的,那寡fù不明不白悬了粱,剩下一个半大小子,被人撺掇着,天天在陆家的大门前头停尸闹事,索要赔偿,索还人命,怎么都是不依不饶。 二房那时候颇有些看热闹的意思在里面,陆缄弄得焦头烂额,最后还是陆绍出面才把这事儿给搞定了,于是陆缄的才能受到了质疑。 有了芳竹的事在前头,林谨容由不得想,这件事刚开始的确是意外,但后续是否与二房有关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小心总是最好的。 陆缄很快收拾妥当,准备出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让丫头们盯着,若是有什么事,再叫你也不迟。,… 林谨容扯住他的衣角,低声道:“不管是什么事都不要急,1小心一点。”其他的话她还不敢说,也不能多说。 陆缄温和一笑:“没事,你安心。,…他的眼睛映着雪光显得格外的亮,黑白分明。 林谨容回到屋里,也无心再睡,索xìng歪在榻上半躺着,仔细回忆当年她所记得的一些细节。她必然不要叫二房再如愿以偿的,缺德事做多了可不好。!。 第255章 周到 本来陆老太爷昨夜曾经发过话,阖家欢乐,今日特准晚一个时辰办差行事,也就是说,从惯常的卯正推迟到辰正,下人们都可以多休息一下。但因着出了这事儿,大部分得了风声的人还是按着准点起了身,只恐主人因为此事心有火气而发作,那就得不偿失了。 林谨容在榻上歪到卯正时分,听到外头丫头婆子们除雪的声音越来越响,便也跟着起身梳洗装扮,才妆点完毕,樱桃就来回话:“老太爷带着二老爷、大爷、二爷一起出门去了。这时候除了老太太,其他人都起了身。” 紧接着,芳竹快步进来,小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大爷整个人看着都是灰扑扑的,奴婢心想奶奶大概天亮就想晓得这些事,所以赶早打听清楚了就进来回话。” 林谨容赞了她两句,披了披风,袖了手笼往林玉珍的房里去。行至门口,丫头芳龄恰好打起帘子出来,见状就朝她比了个手势,1小声道:“太太昨儿一夜没睡。”这意思林谨容明白,一夜未睡,肝火自然旺盛,说话行事都得小 心。于是揉了揉脸,轻轻打起帘子进去,果见林玉珍手里拿着根铜火箸,垂着眼百无聊赖地拨弄火盆,眼瞅着一盆炭火就给她拨弄得不成样,半死不活的,她却是半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 林谨容便看向立在一旁的方嬷嬷,方嬷嬷忙虚空指指陆云院子的方向。林谨容会意,上前给林玉珍行礼:“给母亲请安,儿媳伺候母亲用早饭。” “我不想吃。”林玉珍却不似往常那般的气盛或暴躁,而是有气无力的。林谨容看去,只见她虽然妆容整齐,脸sè却极憔悴。这种憔悴,自陆云不肯应允金家的婚事以来,就一直保持着,今日更觉着突然老了十岁都不止。 林谨容就给方嬷嬷使了个眼sè,笑道:“不吃怎么能成?想是昨日的油腻之物吃多了,今儿正好清清肠胃,吃点清淡的白粥和酱菜。”方嬷嬷忙去布置碗筷,林谨容扶林玉鼻到桌前坐下,舀了半碗米粒儿几乎都要熬化了的白粥递过去。林玉珍微微皱着眉头,看向她手腕上那几个伤印,却是什么都没说,拿着筷子挑了点酱菜,勉强吃去小半碗就放了筷子:“你定然也不曾用过罢,趁热吃。”方嬷嬷忙舀了一碗白粥递过去,林谨容才吃了两口,就听林玉珍道:“陆缄可是被老太爷叫去了?”林谨容忙放了筷子站起来:“是。、, 林玉珍有气无力地指指凳子:“坐着说。就我们姑侄二人,不必这样刻意。”林谨容便又坐了,把芳竹带来的消息说了一遍。 林玉珍带了几分疲累道:“烧了也好,人跑了也好,反正都是他们父子手里的事,扯不到我们头上来。”却是不似平时那般幸灾乐祸和忙着盘算能争取多少利益。林谨容暗想,她大概是被陆云的事情拖得没精力了。 果然林玉珍默默坐了片刻,扶着额头起身道:“我去里头歪歪。 若是有人来回事,你都替我办了,做不得主的且留着。”又命方嬷嬷递个匣子过来:“里头是一瓶玉肌膏,你拿去用。阿云不知轻重,你莫与她计较。”平时她嫌林谨容的话少,这个时候却觉着林谨容的话少真好。陆云抗婚不听话,这样的折腾,哪怕就是在亲侄女面前,她也觉着十分丢脸,不愿意再多提起。 只要她知道这件事就好,林谨容默然接过,行礼告退,命人通知厨房管事往她那边奔回话,照常处理事情不提。约到午时,各项事情处理完毕,芳竹进来道:“二爷命人来说,都不回来吃饭了,请奶奶切勿挂心。”林谨容便起身去了荣景居,谁知吕氏母子几人也在那里。元郎、浩郎二人一边一个,紧紧围在陆老太太膝前,正在讨陆老太太欢心,吕氏脸上带了几分忐忑,恹恹地歪在一旁,可怜兮兮地看着陆老太太。见林谨容进去,就不自觉地收了几分愁态,坐直了腰身半垂了眼,假装没有事。 林谨容照常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又逗了元郎和浩郎两句,才坐下来问陆老太太早饭用得可好,晚上想吃什么,又替林玉珍告了罪:“还要请教祖母,祖父年纪大了,今日又冷,我想使厨房先熬姜汤给他老人家回家后驱寒,晚上却要给他吃清淡点才利于养生。不知祖母觉着如何?”陆老太太见她行事大方,稳稳妥妥,考虑得也极周到,便赞道:“实在难为你,年纪轻轻的,从早忙到晚,半点不得闲。你安排得很妥当。”林谨容忙辞了两句,又特意安慰吕氏,吕民心烦意乱,明明笑不出来,还拼命往外挤笑脸,假装不在意。就连陆老太太看着都替她脸酸。但体恤她还怀着陆家的骨肉,便含笑道:“阿容,一家子的老弱病人,全靠你了。”林谨容也就一笑,行礼告退,打足了精神,吩咐厨房备下一桌好菜等着,然后静待外头的消息传来。 傍晚时分,芳竹进来道:“都回来了,全去了聚贤阁。另外还跟来了一群管事,都是外头铺子里的大管事们。” 林谨容忙命芳竹:“你亲自领人先将姜汤送过去,寻机问二爷,晚饭在哪里摆?还有,记得看看管事们这会儿是个什么状况?” 芳竹领命自去,不多时,回来道:“老太爷正发作大爷呢,晚饭就在聚贤阁吃。管事们这会儿全都挤在一处,又冷又饿。也不知道老太爷要什么时候才会想起来过问他们。、, 林谨容便命芳竹送了陆老太爷等人的饭菜过去,又吩咐人给这些管事添火盆,送饭菜。这些人多数都在陆建中父子手下过活很多年,心里肯定是舟着这父子二人的。但她不能不管他们,还得把他们招待好了一虽然也许是白做,不会被人记情,可一旦不曾招待好就要落怨恨,就是话柄。实在没必要在这些小事上为难人。 芳竹如今做事十分周到细致,送炭盆和送饭还不算,旁敲侧击地让那些管事知道,都是林谨容一手安排的。 待得将近二更时分,陆缄方才回来,一进门就含了笑道:“阿容,你做得真好。祖父进门就得了一盏热姜汤,喝了全身通泰。本来不想吃晚饭,但见是清粥小菜便又吃了。连带着骂了我们半晌才想起外头的管事们来,命人去看,你又已经使人送了炭盆和热饭菜。他虽没说, 但能看出他很满意。” “要靠人家帮忙赚钱看铺子呢,怎能不招呼好?就是为了日后,也不能不周到些。”林谨容笑道:“祖父骂人啦?” 陆缄换了衣服洗过手,在她身边坐下来:“这次损失不小,幸好是没出人命,只那管事跑了,大哥无论如何也是跑不掉一个用人失察的。”说到这里,他停了停,1小声道:“祖父命我去善后。” 他的眼睛里带着些隐隐的〖兴〗奋,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懂得陆老太爷是个什么意思,他就是真傻了。陆老太爷这是在为他铺路,在为他考虑,不论陆建新日后能不能另外生出旁的儿子来,只要他能把家业把持住,陆建新就轻易动不得他,如果他再考取了功名,他的地位基本就是不可动摇了。 林谨容含着笑道:“不能辜负祖父的期望。”陆缄点头赞同:过是和周围被毁的几家铺子商量一下赔偿问题,再知会官府追拿那逃走的管事,并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他有信心做好。 林谨容看他的神情,知道他此刻信心满满,便旁敲侧击地道:“似我们这样的人家,算起来损失也不算大,可是旁边几家铺子,兴许就是人家安身立命的唯一所在。只要能过得去的,敏行就稍微放一放罢。”就是要他别太苛刻,陆缄很赞同林谨容的话:“我也是这样想的。 毕竟是我们家给人家惹的麻烦。” 林谨容就跟着道:“不知旁边都是些什么人家呢?不会有刁蛮不讲理的罢?” 陆缄见她感兴趣,岂有不说与她听的道理?便一一说给她听:“有王家的铺子,他家是老交道了,不难收拾,今日去查看的时候就已经打过招呼的,核算后就来拿钱。另几家看上去也不是什么难缠的,有个姓孙的寡fù,当时倒是在哭,但听说一定会赔,却也没说什么。”孙寡fù,就是此人了。林谨容皱了眉头:“寡fù门前是非多,敏行你不好直接和她说的,下头管事们要做事想必也要避嫌,只怕会有什么错位的地方,我瞅着,这事儿你还得另外安排个得力的婆子或者女管事去和她说才妥当。她一个寡fù,实不容易。” 她思来想去,这孙寡fù当年吊死总不会是因为纯属想死,定是中间发生了什么让人活不下去,或是想不开的事。陆缄不是横强霸道的人,不会为难这样一个寡fù,想来定是中间有人捣鬼。只要把这孙寡fù的事情处理好了,那这人自然也就不会死,陆绍自然也就出不得那个风头。!。 第256章 协力 陆缄不是太在意林谨容的建议。|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他觉着,内院的女管事们再能干,对外头的这些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安慰宽解可以,但真要做主解决事情还是得靠外院管事们。可他不能随便驳了林谨容的好意,便道:“你说得对。但想来孙寡fù自己也有夫家或者娘家人,她定会请托那些人出面替她做主。那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他说的是正常情况下的处理方式,原也无可厚非,可她明知这样讨不了好。林谨容索xìng道:“是,咱家管事们的品行自是信得过的,也但愿她能遇到一个似我舅舅那等全心只为自家姐妹考虑的娘家兄弟,更愿她不要遇到浑水mō鱼,趁机欺凌孤儿寡母的恶叔伯。阿弥陀佛,菩萨保估。” 这话说得有些讽刺,荔枝在一旁听见,想笑又担心,不由偷偷瞅了陆缄一眼。但见陆缄抿chún看着林谨容,林谨容没事儿似的看着他,一脸的无辜。 陆缄有些无奈:“休要想得太多,固然似舅舅那等人不多见,但坏人也不是那么多的。外头的事情我心里有数,必是要选信得过的人去办。我依你,内院的婆子你比我熟悉,你看谁去更合适?”女人总是要心细要心软一些,她觉着这样好,便这样。没必要为了这种事伤和气。 他还以为依她便是为了哄她开心呢。林谨容正sè道:“想必你觉着我是fù人心肠。但我只记着,设身处地,小心谨慎,总不会吃亏。 孤儿寡母极不容易,倘若能够自己做主,谁又会想去求人?就似我,我若能抛头lù面亲自打理我的妆奁,我又何至于总是麻烦旁人?于你不过是麻烦一点”于她却是安身立命的大事。” 陆缄听她如此说,渐渐敛了神sè,起身对着她深深行了一礼,正sè道:“阿容你说得极是”是我思虑不周。” 林谨容不防他会如此,转瞬又想,自己可是帮他的忙呢,他给自己行个礼算什么? 荔枝忙过来给二人分别斟了一杯茶,笑道:“二爷和奶奶真是相敬如宾呢。 陆缄一笑,递了茶给林谨容,再次问道:“阿容你觉着谁去更好?” 林谨容看向荔枝:“让她去。” 荔枝吃了一大惊”不敢相信地指着自家:“奶奶开玩笑的吧?” 陆缄也奇怪,荔枝虽然能干,但却是没经过什么事,生在内院,长在内院的年轻女子”哪怕就是芳竹,也合适得多。 “对,就是她。她是我身边的人,行事又稳妥,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林谨容是拿定了主意的,为今后计,荔枝光会看账算账可不行,还得学会独挡一面,如今正是一个好机会。 荔枝很有些忐忑,又有些〖兴〗奋,只看陆缄同不同意。陆缄沉默片刻,道:“那好,我命得力的人护着她去。” 林谨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提醒他:“我只怕有人会和你开玩笑,说你这么点事情都要夫妻一起上呢。”这是委婉的说法,直白点就是笑话他没出息,这么点事情都要妻子帮忙,丢人。 陆缄淡淡地道:“我便回答他,这是你良善体贴之处。” 林谨容一时无语”起身道:“睡罢,都累了。” 次日,林谨容叫过荔枝仔细吩咐了一回”方让她随了陆缄一同出门。却又考虑必会有人拿这事儿说道,彼时林玉珍肯定又要不舒服1 便去寻了林玉珍主动提起此事:“大冷的天,孤儿寡母不容易,旁人不好了可以上门来找,她一个女人家却是不但出门不易,有人上门还要避嫌。祖父给二爷这个lù脸的机会,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咱们得趁机把长房的名声撑起来,善名总比恶名好。” 林玉珍虽不当回事,但因着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便不放在心上,随了林谨容的意。果然荔枝那里才出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里里外外就已经知道了这事儿,很快就有人暗传林谨容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陆缄太过纵容她。 陆老太爷听人说了此事,淡淡一笑,拨了拨心爱的倒挂雀,同范褒道:“她倒是很懂得替自己造势。”这样的事情再来上三两次,陆家二奶奶心善周到这个名声是要越来越响了,光凭这点,林谨容就比吕氏精明了不知多少。 范褒就笑:“也不是什么坏事。” 陆老太爷回道:“但愿她能做好这个贤内助。”林谨容的名声好,能给陆缄乃至整个陆家都带来好处,他当然不会管。而且这是小 夫妻二人同心协力,商商量量的做事儿,是他乐见的结果,他就更不会管。 流言似风一般的刮了一阵,见陆家二老、林玉珍、都没什么反应,便又消散无踪。 雪虽然停了,但天气并未转晴,相反还更冷。墙头屋顶街边的雪被冻硬,看着洁白悦目,街道正中被人和车踩踏过的雪却化成了水,与污泥搅在一起,成了泥淖。脏不堪言。 孙寡fù顾不得这个,她和独子赖以为生的杂货铺子被陆家商铺的一把火烧得只剩半壁残垣和几根房粱,眼看着衣食就要无着,叫她怎能不急。 即便是陆家答应赔她,她也不知道能回来多少,豪强仗势欺人也不是没有的。因此一大早她就从借住的亲戚家中出发,带着十三岁的儿子虎头,趟过街上的泥淖,走到自家铺子兼住房的废墟上站定了,想找找看看,还有多少没烧坏的砖头、瓦片、木料还能用,那便要收起来,省得被别人给拿去了。 母子二人一边找,一边把能用的砖瓦堆积起来,他们虽不是富贵人家,却也没做过这些苦工,很快就有些支持不住。虎头心疼孙寡fù,便道:“娘,算了吧,这样辛苦也省不了多少。” 孙寡fù哭道:“省一点是一点,这是你父亲唯一留给我们的,将来还指靠着它给你娶亲呢,如今一把火就烧没了”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父亲。” 忽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过来,站在那里看了一歇,扬声与虎头打招呼:“小哥,这宅基地是你家的?” 虎头点头:“是我家的。” 那男子就笑:“你们这铺子离陆家最近”听说他家打算买下来,扩宽他家的铺子呢。若是要寻中人,可千万记得去前街找我,我姓部,人称部老七的便是,一准儿替你们要个好价。” 虎头傻傻的应了一声,孙寡fù一口唾沫吐出去:“呸!谁说我们要卖了?滚!” 那部老七不以为忤”笑了笑,自去了。 孙寡fù愤愤不率:“这是断人根基的事,不卖!怎么都不卖。我要把它重新建起来,将来留给你,才有脸去见你父亲。” 虎头道:“若是他家一定要买呢?我们怎么办?二表叔说了”咱们根本惹不起陆家的。” 孙寡fù沉默半晌,恨恨地道:“那我就死给他们看!” 忽听有个女子在一旁温温柔柔地道:“这位大嫂是姓孙罢?” 孙寡fù停下动作看向来人。来人穿件豆青sè的兜帽斗篷,秋香sè的缎子绵袄,青sè绣huā绵裙,耳朵上挂着金坠子,年方双十,容颜姣好”笑容亲切。身边还跟着个穿青布裙,发上簪着银簪子的婆子,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夫和一个富贵人家管事模样的男子正低声说话。 孙寡fù顿时警惕起来:“你是何人?你要做什么?” 那女子笑道:“我是陆家二奶奶身边的丫头,叫荔枝。我家二奶奶听说你孤儿寡母,体恤你们不易”让我替她来看看你们。”一边说,一边示意那婆子递上一只钱袋来:“累得你们无家可归,实在是不好意思。这点钱请先拿着应急,其他事宜等商量妥当了,我家二爷又会命人把钱送过来。” 孙寡fù不接钱”敏感地道:“你们要丰什么?我绝不会卖铺子的。” 荔枝想起临出门前林谨容的吩咐,忙追问道:“谁说要买你的铺子?我家主人并不曾说过这话。孙大嫂你快快说来,是谁借了我家主人的名字胡说八道”我禀过家主,定不轻饶于他!” 孙寡fù将信将疑”却因自家孤儿寡母,不敢轻易说出那部老七来:“说过或是没说过,都不卖。” 荔枝笑了笑,不顾她手上的污泥,拉了她的手亲将那袋钱塞给她:“这纯是我家奶奶给您急用的,不算在赔偿里。您可能不知我家二爷并奶奶是什么人。我说给您听,您就知道了。我家二爷,今年引了踏犁与秧马过来,省了多少人力物力,不曾因此赚过半文钱财:我家二奶奶,轻轻一句话就免了佃户若干的租子,又怎会为难你孤儿寡母?”见孙寡fù脸上的神sè缓解了,方道:“大嫂,不知你如今在何处落脚,我们一并去说说话?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眼睛看到那堆转头瓦片,便笑着招呼那管事过来:“请几个人替孙大嫂清理了罢,工钱回去找我要。” 孙寡fù犹豫片刻,道:“我们如今借住在他表叔家中,离这里不远,姑娘若是不嫌弃,可随我一同去。、” 荔枝忙招呼了车夫,随了孙寡fù一起,几经周折,总算把她家里的情况、意图打听得详详细细,临走前郑重吩咐孙寡fù:“我家二爷体谅你孤儿寡母不易,怕中间转几道弯会让你吃亏,日后便是我与你直接商委说话,若要与你签契书,必要请街坊邻居作证。其他人来,好似那部老七之类的,你统统都不要信,也不要签什么文书。你若不信我,随便请个人去陆家门房上打听一下,便知真伪。”!。 第257章 作祟 陆缄自衙门里出来,又请了几个管事的胥吏一道去了五文楼吃喝, 待得招抚好了众人,回到家中已近二更时分。"www文字阅读新体验" 进门就闻到一股香味儿,不似平时用的百合香,梅huā香,却是兰香,清幽入肺,很是好闻。再一看,只见林谨容领了几个丫头,在熏笼边坐的坐,站的站,笑眯眯地围着青瓷香炉正在试香。不由心情大好,笑道:“哪里送来的新香?”一面说,一面凑过去,接了林谨容手里的香箸,趁便就握住了林谨容的手。 几个丫头见状,便都抿着chún笑,低着头散开,一个去给他提鞋,一个去备热水,又有去取家常衣裳,倒茶的。 林谨容道:“是我三哥午间才使人送来的,叫做笑兰香。说是如果喜欢,便送些与你带去给诸师母用。”言罢轻轻一挣“当着丫头们的面也没个形状,去洗手换衣罢。身上好大一股酒味儿。” “难为他有心。香味很好。”陆缄依言放了香箸,起身换衣洗手洗脸,又饮过醒酒汤,方问林谨容:“孙寡fù那里如何了?” 林谨容便叫荔枝过来说给他听:“母子二人都不识字,借住在表亲家里。是孙家的祖业,两母半就靠着它生活,不要多的钱,也不卖。 就想把房子重新修起来,备齐了货重新开张,之间的损失也要赔的。”“这倒也罢了,应该赔的。”陆缄听得那什么部老七竟然假借了陆家的名义去哄骗孙寡fù,不由皱起眉头来:“好大的胆子。”林谨容便叫荔枝退下去,小声道:“我也觉着胆子真大。那杂货铺在那里这么多年也不曾有人打过主意,怎地这时候就突然给人盯上了?我就奇怪了,谁敢随便借我们家的势和名头去诈骗一个寡fù?” 陆家在平洲,不敢说数一数二,却也是排在前头的,有做官的子弟,家财万贯,人丁兴旺,又是大族,轻易可没人敢招惹。敢招惹的人都排得上号。陆缄眼里光华流动,轻声道:“我觉着有些奇怪,倘若有人要动手脚,也不该这么早就lù了端倪,难道不怕我们知道了防范的?”林谨容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兴许是想试探一下也不定。总要二爷使人去小心打探才能知道的。”按荔枝带回来的消息,她觉着能导致孙寡fù吊死的最大可能就是,孙寡fù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祖传铺子,愤恨之下,再被撺掇几句,一时想不通便走了绝路。 要骗一对不识字的孤儿寡母实在太容易不过,只需买通相关的人,把陆缄开出的赔付文书与宅基地买卖的契书哄得这母子盖了手印,便可以既应付了陆缄,又能逼死孙寡fù。然后再辗转厚利买通孙家的亲戚们,撺掇着来闹闹事,就够陆缄喝一壶的。这计策并不复杂,就占了一个毒字。但一切都只是她个人的想象,具体还要靠陆缄去查证。 陆缄想了片刻,道:“不论是谁想干什么,好心坏心,都多亏得阿容你提醒我,孤儿寡母真不容易。我会尽早处理,省得夜长梦多。” 林谨容应了,陆缄便站起身来:“这两日都不曾看着书,趁现在还早,我去隔壁温习一下,你先睡,不要等我。” 林谨容忙吩咐丫头们去给他准备炭盆等物事,又张罗着让他换双厚的毡袜和棉鞋:“脚暖和了才舒服áng也给你铺好,再放个汤婆子1 早点睡,别熬夜。”正说着,就见陆缄垂眸看着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神情格外温柔。 林谨容眨眨眼,推他出去:“快去,别耽搁了。” “如果还早,你还没睡着,我就回来陪称。”陆缄高高兴兴地走了出去。 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便命人送水进来伺候她盥洗。 待得屋里只有主仆二人,荔枝悄声道:“您不等二爷啦?”在陆缄身边留得久了,她也能听出些话音来。陆缄先前那话分明就是希望林谨容等他,只是他说过了要用功看书的,不好意思再改口罢了,肯定看不了多会儿就会过来。 林谨容捂着口打了个呵欠:“太累啦。现在厨房的事情也没人管,全都在我一个人身上。”荔枝就不再多话,转而改口:“听说水老先生明日就能到,东西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奶奶打算带哪几个人回去?”林谨容道:“被这事儿拖着,大姑娘天天闹,大太太又病怏怏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呢。” 荔枝就有些愤恨:“大奶奶明明就是装的,今早还精神抖擞地一掌把桂香的牙齿给打松了,转眼就喘气啦?听说她怀前头两位少爷的时候,九个月了还在帮二太太管事。”说着就有些替林谨容发愁,如果吕氏这胎再生一个儿子,林谨容可怎么办? 林谨容笑笑:“子嗣是大事,她再jiāo贵也不过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更何况有些人是不喜欢闲着的,没事儿也要找点事儿来做的。” 桂香是陆绍的通房,吕氏有了身子不能伺候陆绍,必是嫉妒生了恨,再加上yù擒故纵失了厨房的权,闲得发慌当然要生事,不然这养胎的日子也太寂寞了。 林谨容上了chuáng,荔枝却不敢休息,老老实实地在外间坐了,一边打络子,一边竖着耳朵听陆缄的动静。桂圆再不敢如同从前那样的偷jiān耍滑,早早就去歇下,见她不睡,便也端了杌子过来,陪在一旁,低着头给林谨容做鞋子。 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陆缄就开门走出来,指指里头:“你们奶奶睡了?”荔枝小声道:“她太累了,撑不住,奴婢便劝着她歇了。二爷可是有事要吩咐?” 陆缄便道:“给我换壶浓点的热茶来。”言罢又回了书房。 荔枝忙依言送了浓茶进去,1小声道:“奶奶命奴婢提醒二爷一声儿,身子骨最要紧,休要熬久了。”“知道了。你让桂嬷嬷多给你们奶奶盹点补汤吃,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劝着她多吃饭,多休息,别累坏了自个儿。”陆缄一口气喝了半杯茶,沉声道:“明日赶早你就去孙寡fù家里,送些钱粮给她,告诉她,若是再有其他人与她说铺子和赔偿的事情,都让她应下来,记下来。紧急的时候,可以送信去林家三爷那里。我明日会和林家三爷说。”这是要设圈套拿人么?荔枝一怔,看向陆缄。但见陆缄望着跳动的烛火,神sè十分肃穆郑重,便低声应道:“是,奴婢记住了。”“我这里不要伺候了,你们都去歇罢。”陆缄摆摆手让荔枝出去。倘若无人捣鬼,那是最好,若是有人捣鬼,总要砍上那只不安分的手一刀才是。 天一连yīn冷了好几日后,终于云散日出,除了那逃掉的管事还不曾缉拿到以外,赔付的事情基本全部谈妥,双方选定合适的日子,把钱财文书交割清楚,就算完结。 陆云生了病,林玉珍弄得焦头烂额,根本顾不上厨房的事情,吕氏也有些不舒服,所有的家务全部落到了林谨容一个人身上,还额外多出了些照料病人饮食,延请大夫的琐事来。于是荔枝在跑了孙寡fù那里两次后,就不再出门,安安心心留在家里帮林谨容打理家事。 水老先生如期到达,眼看着马上就要进腊月,将会更忙,这回家小 住和去平济寺上香怕是不成了,陶氏急得团团转,便邀了周氏、罗氏一同来探望陆云,借机来探口风,看林谨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而这一日,就是与孙寡fù交割赔款的正日子。就在这一天,损失最大,原本早就谈好,只差交割钱财的王家铺子突然翻了。,来找陆缄重新谈赔付的问题,于是孙寡fù家的这事儿就交给了下头的一个管事去办。 赔付的条件是早就谈好的,文书也是早就拟好的,非常简单的一件事,不过就是双方签字画押,点清钱财就好。但这一天,却有好几个人坐立不安。 林谨容一早起来就密切关注着二房那边的动静:陆缄到了王家的酒席上,虽然勉力与人谈笑,却是有些心不在焉:林世全极早就起了身,领了几个得力的管事伙计一同出了门:范褒带了几分心事,默默地看着坐在窗下悠然晒太阳的陆老太爷:还有几个人,比平日更加的安静沉默。 末正时分,林谨容、林玉珍陪着周氏、罗氏、陶氏从陆老太太的房里出来,前往陆云的房间探病。才在屋里坐下,茶还未上齐,就见芳竹在帘子外头晃了一下。 林谨容不动声sè地站起来,不紧不慢地出了房门,在廊下见了芳竹。 芳竹的声音有些发抖:“奶奶,果然有小人作祟。”话未说完,就见珠儿捧着几盘果碟过来,便打住了,笑眯眯地道:“奶奶,老太太要留舅太太们用饭。王安家的问,不知舅太太们的口味如何?” 林谨容端了神sè道:“庄子里不是才送了几笼野兔、野鸡来么?上次冬至时吃的那个锅子不错,正好做来给舅太太们尝尝鲜。” 芳竹应了,又问上什么酒。 林谨容见珠儿捧着果碟进了里屋,方小声道:“一切安好?”!。 第258章 骗局 第258章骗局 屋里传出罗氏絮絮叨叨的安慰声,周氏一板一眼的教导声,此地委实不是说话处,芳竹并不敢多说,只能言简意赅地道:“好。” 林谨容心里就踏实了,打发芳竹下去:“晚饭还要你多盯着点,舅太太们难得过来,不能轻慢了。” “奶奶放心,必不会误事。”芳竹行礼退下,林谨容理了理鬓角,转身进了屋。 陆云松松绾了个堕马髻,斜斜靠在大迎枕上,脸儿蜡黄,双眼无神,对着几个舅母神色淡淡的,并不亲热,无非是应付罢了。她与林玉珍一样的脾性,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肯轻易拿出来当着外人说道的,哪怕就是亲如舅母也不行,就是生恐给人当了笑话。 然则,她母女二人不说,旁人心里却极其有数。周氏倒也罢了,一则性情使然,二则与她们也没什么大的龃龉,只是委婉劝导。罗氏就不同,句句挑着这事儿来影射:“你外祖母心里极其担忧,想要亲自来看你,天气却不好,可巧的冬至夜里多喝了几杯酒,身上一直不利索。我说阿容你也是过来人,你们姑嫂年龄相当,又是亲表姐妹">,有什么话不能说的?你正好劝劝阿云啊。” 陶氏一口气上不来,觉着自己真是吃多了撑的,怎会想着带了罗氏一同来。林玉珍怄得不行,却又想着她和金家那边关系密切,这种事情如果传到金家那里去,可不得了,于是憋屈地忍了,只嗔道:“二嫂说的什么话,什么过来人?” 罗氏却很开心,暗想你也有今日,想当初在我面前那么耀武扬威的,不把我母女当回事,打发叫花子似地对付我,现在却要求着我。面上却做了后悔尴尬的样子只是笑。 陆云微微变了神色:“不巧的,我也是冬至那日多喝了酒,又多吃了些鹿脯,被吹了凉风,于是也病了。” 林玉珍就找林谨容作证:“这事儿阿容最知道,几个孩子贪玩,散了宴还跑到这里来喝酒烤肉吃,那夜好大的雪,好冷的天,是不是,阿容?” 林玉珍母女爱面子大过天,林谨容也就正色道:“是。阿云想是忙着招待我和他二哥,吹了凉风。” 罗氏笑笑,又换了个话题,慢慢地说道:“如今这年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朝失势门前冷落。咱们家老太爷还在任上的时候,多风光啊,年节之中,上门拜访送礼的人多得不得了,致仕后就和从前大不相同啦,除了本家亲戚和老友之外基本没人来。我年轻时节也想着我家二老爷要是做个官呢,我也试试诰命夫人">的霞帔,怎奈没有那个命……” 这话却是说到了正点上,林玉珍就又不恨她早前嘴贱了,赞同了一番,都看向陆云。陆云疲倦地揉了揉额头,道:“头疼得厉害,想是该吃药了?” 简儿忙捧了一盏汤药过来,周氏就道:“罢了,别吵她了,莫要来探病,反倒给她添了病。我们别处去说话。” 陆云早就嫌她们聒噪,忙顺水推舟,假意撑着身子要起身相送,陶氏忙按住了:“莫要出来吹了冷风,可不是我们的罪过。” 林谨容看得分明,陶氏如今对着林玉珍母女,可是比从前客气了许多,刻意的客气——都是为了她。林谨容不由幽幽叹了口气,上前扶定陶氏,低声道:“母亲去我房里坐坐?” 陶氏却多了几分顾虑,周氏善解人意,忙笑道:“老太太留饭,我却是有些乏了,去姑太太房里躺躺。”又推推陶氏:“你就别跟我们来了,同你家女儿去。” 林玉珍就看向林谨容:“去罢,但莫忘了晚上的家宴。” 林谨容欢欢喜喜地应了,自引了陶氏回房,领着一群丫头翻箱倒柜,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好玩的统统翻出来给陶氏吃喝玩,陶氏看得笑了:“快住手,和个孩子似的。我又不缺这些,我缺的是你在跟前陪伴。” 林谨容把一颗蜜渍樱桃喂进她口里:“母亲有,那是您的,这是女儿孝敬您的。” 陶氏甜到了心里去,却只记挂着要紧事,眼角觑向一旁环伺着的桂嬷嬷等人,林谨容便将众人打发了去,调笑道:“母亲这般舍不得我,又不多留我两年。” 陶氏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本是想说她两句,到了口边却成了一声叹息:“看看这家子人,竟然是离了你这个小媳妇就吃不上饭了似的,想接你回去住两日就那么难?” 林谨容知她心事,宽慰她道:“出去一两天总是能成的,去平济寺那里不成问题。水老丈夫那里,要不然就请他老人家过来?我不在意旁人说什么的。” 陶氏不肯:“我已然做了前头,还差这后头几步?请他过来诊脉倒是不成问题,但我就不乐意。就是给人做丫头的,逢年过节也能得几日休息呢。我非得和你家老太太说了,接你回去住几日,看看你瘦的。”一手握住林谨容的手腕,却又看到了还未脱痂的几个指甲印,一时眉头就竖了起来:“怎么回事?” 林谨容掩藏不及,后悔不迭,便只是干笑:“那个不想嫁,要死要活的,我去拉了一把……所以,不是什么大碍。” 陶氏用力咽了一口气,怒道:“过分了看着温温和和的人呢,怎地这般下得手?你招她了还是惹她了?要掐就掐她娘去” 林谨容不想陶氏为了这种事情担心生气,忙抚着她的背脊道:“罢了,你看她都病成那个样子了。和她计较什么?” 陶氏本性毕露:“陆小二呢?他就不管管?” 林谨容就哂笑:“他能怎么着?论起来,姑母与我是血亲,于他不过是一张过继文书的缘分。算了,不提啦,下次我远着她些就好。”然后拿话打岔,装娇装痴:“我真瘦了么?真好。我去照照镜子。” 陶氏果然立刻被她引得转了方向,掐着她道:“好?你可别学那些傻女子,饿着肚子要什么苗条。想要孩子,就要多吃些,把身子养得壮壮的才是。” 林谨容就求饶:“知道了,知道了,晚上我就吃给你看。” 母女笑闹了一回,林谨容见陶氏有些乏了,便安置她在床上歇下,命桂嬷嬷等人好生伺候着,带着荔枝去了前头。 芳竹迎上来,陪着她一边走,一边低声回禀外头传来的消息:“孙家几个站得出来的亲戚基本都不识字的,只有一个什么堂亲早前跟着人做中人生意,识得几个字。孙寡妇母子就请了他去,帮忙看文书,清点钱财。先时一切顺利,等到孙寡妇盖了手印,交割清楚钱财文书,咱家派去的管事便出了门。二爷早前使了人装作街坊在一旁看热闹的,见一切安好,以为不会出岔子了,便也要走。 才刚走出门,就见人又抱了一只箱子来,穿着打扮与咱家的下人一般无二,自称是您乳娘的儿子,叫孟贵。这一箱子散钱是二奶奶体恤孙家孤儿寡母不容易,年关将至,给的添头。那孙家的亲友都说二奶奶好,劝孙寡妇母子收了。孙寡妇果然也就接了,那孟贵便让孙寡妇写个收条给他,表示收到了这钱,不然二奶奶问起,或是被人攀诬了说他没把钱送到,他便要吃亏的。 这时候,二爷使去的人已经知道这是骗子了,便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孙寡妇便央求他家那堂亲代写,那人便进了里屋鼓捣一回,拿了张写了字的纸出来,让孙寡妇签字画押。孙寡妇不疑有他,立即就按了手印,还连声喊着奶奶真是个大善人。那孟贵却又劝着孙寡妇的儿子也按一个,孙家人忙着数钱,那孩子便也跟着按了个。” 芳竹顿了顿,咽了一口口水:“于是那孟贵就揣了那纸出门去,二爷使去的人跟了上去。本意是想看他和什么人勾结的,好顺藤摸瓜,把人给抓住。谁想他倒警醒,半途进了一户人家的门,差点没跑掉。幸亏是林三爷带的人手够多,也更警醒,发现不对就带人闯了进去,把那人堵在了人家的后门处。从怀里搜出那收条来,一份竟然变成了两份,一份盖着孙寡妇的指印,一份盖着孙家虎头指印,也不是什么收条,乃是转卖宅基地的契书。” 竟然连林谨容这里也给利用上了,荔枝倒吸了一口凉气,带了几分后怕看向林谨容:“什么人这样的歹毒,竟然借了***名声做这种缺德事。” 虽然细节处不同,但和她猜想的大不离,林谨容又问芳竹:“接着呢?” 芳竹道:“接着林三爷便押了这人,使人去知会孙家,把孙寡妇家那个堂亲也给拿了,带着孙寡妇家的人,与二爷一道,把人直接送到衙门里头去了。这后头的事情,奴婢却是不知了。” 陆缄会采取直接送官的方式,是林谨容所想不到的。倘若这事儿和二房没关系,怎么处理都不怪,若是与二房有关,就不知陆老太爷会如何作想了。她想了想,使芳竹:“去打听一下,老太爷那边的情况如何。” ——×——×——×—— 粉红400+,感谢大家的打赏、正版订阅、粉红、推荐票。再求一下,没有的筒子帮忙戳戳推荐票。谢谢。 第258章骗局 第258章骗局,到网址 第259章 态度 陆缄把……孟贵送到衙门,先见了知具,客气话说过,就递了状子,撂了几句狠话。 知县是在知州府见过他的,也晓得他是什么人,自然要卖他这个面子,不由分说,先就使衙役打了那“孟贵”二十大板,这可不是意思意思就算了的,每一板子都落在实处,待得收尾“孟贵”已是皮开肉绽,连冤都喊不出来。 别家那堂亲在一旁看见,早就吓得脸嘴一片惨白,还没等问就先招了,只说自己收了人十两银子,答应帮着作假,其他却是不知。话音未落,就挨了别家虎头狠狠一拳,眼看着要乱起来,那边知县狠狠一拍惊堂木才算镇住了,这时候问那“孟贵”那“孟贵”却是咬死了只是看这其中有利可图,利yù熏心,其他总不肯说,又挨了十板子也没说出来。 别虎头得了陆家管事使的眼sè,便壮着胆子说出早前那部老七问话之事,知县立即使人去拿部老七,这部老七却是查无此人。因见天sè渐晚,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个什么来,知县便命先收了监,明日又审。 陆缄算是小出了一口恶气,后面还要求人帮着办事,自不会和知县对着来,于是便称一切都听知县安排,上下打点客气一通,才与林世全一道辞了离去。 林世全骑在马上,侧眼打量着越发沉默的陆缄。此刻将近申末,太阳散着白光,斜斜地挂在有些惨白的天际,天边己是起了雾雳,冷风刮得很大,吹在人脸上刀子似的疼。林世全自认这些年没少见风霜,也冷得有些受不住,陆缄却没什么感觉,一张本来就白的脸此刻更白,眼睛睁得大大的,眉头却是微微蹙着明显是想心事想得忘了冷。 这栏的性子,若是自己不主动相问,怕是临到分手也不会说出来。林世全忍不住,又怜他没个可以商量的人便低声道:“二郎,你是怎么个想法?” 陆缄这才收了心神,回头看着他:“三哥是怎么个看法?” 林世全斟字酌句:“若是查出这事果然就是几个地痞流氓黑心贪财也罢了,但万一不是……这事儿你也没先同你家老太爷商量过,也不知他老人家是怎么打算的。,…若果是陆家二房干的,处理不当就会涉及到陆氏的声誉,让家族门g羞,陆老太爷定然不悦。所以要考虑周全往前一步要做到什么程度,退后一步又要得到什么实惠。只他一个外人实不好明说,只能委婉一提而已。 陆缄明白他的意思便拨马过来,与他并辔而行,低声说给他听:“不管是什么样的情形,今日这人都必须送官府追究。陆家的名声、 我和阿容的名声不容人随意玷辱,更不能任人随意利用欺凌。我已成年,祖父既把这事儿交给我办,我便不能事事都去问他。 若我今日示弱,日后岂不是让人更加胆大妄为?” 这事到日前为止半点证据都没有,虽则有所怀疑,终究与内院的事情不同,涉及到的人事更复杂,也更容易做手脚弄不好可能就是半点抓不到把柄。端看陆老太爷怎么看,信不信。这一点,陆缄想得很清楚。所以不禀告陆老太爷就直接把人送官查办,体现的只是他的一个态度一他一旦生气了也是不管的,下次要再动手,先掂量掂量再来。 林世全先始是见他好似气狠了恨不能把那孟贵给打死了事似的,生怕他年少气盛,气不过非得争个是非曲直,倒误了正事所以才有一劝。见他如此说了,也就放了心。 转眼到了地头,二人别过,陆缄打马回家,进门就直奔聚贤阁,让小厮进去通传。 陆老太爷正与范褒下棋,一旁的古铜香炉里燃着檀香,香味浅淡,气氛安宁,陆缄行到门前就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低声道:“别儿给祖父请安。”“吧嗒”一声轻响,范褒落下一子,陆老太爷微微皱了眉头,道:“二郎快来帮我看看,我再落几子就能把他杀个丢莓弃甲?” 范褒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给陆缄行礼:“请二爷安。” 陆老太爷忙朝他摆手:“坐下,休想找借口开溜。” 范褒无奈,只好再次妾下。 陆缄爱棋好胜是有渊源的,陆老太爷就是这种人,他口里说着让陆缄来帮他看看,其实就是告诉陆缄,他很快就要赢了。却还不许范褒随便敷衍,非得揪着范褒认认真真下完为止,赢也要赢得认真。 陆缄自然晓得陆老太爷这个脾性,并不指手画脚多言,只在一旁立了,安安静静地等着。又过了近盏茶的功夫,范褒总算是认认真真的输了,陆老太爷这才心满意足地道:“事情如何?” 陆缄便把事情经过详详徊细地说了一遍。 “既已送官,便等着消息罢。明日再使人去过问。”陆老太爷并无多话。只道!”你岳母并两个舅母过来了,你收拾收拾就过去行礼请安, 休要怠慢了。” 陆老太爷的神情好似是并不把这事儿怎么放在心上,只当做寻常小 事来处理,陆缄略微有些失望,却不好多说,便安安静静地行礼告退。 陆老太爷又喝了一盏茶,方吩咐范褒:“你拿我的帖子,亲自跑一趟知县衙门。” 天已黑尽,荣景居里灯火辉煌,酒席已近尾声。罗氏惯爱出风头,把日常在家中哄林老太太的那一套拿出来,声情并茂地讲了几个笑话与陆老太太听,听得陆老太太只是笑,赞她风趣,邀她得闲经常过来玩。 罗氏很得意,若是平时,周氏与陶氏必然看她不顺眼的,但今日陶氏却是没那个心思,只因陆老太太答应,后日一定使林谨容回去,因此陶氏心情很好,只顾着高兴了。 林谨容却是有意无意一直都在观察吕氏。吕氏本来自称不舒服,近两日极少出现在人前的,今日却突然起了兴,由着丫头们扶了,笑嘻嘻来给周氏等人请安问好,又陪着说话,一直上了酒席。 虽不知二房在这中间到底起了何种作用,林谨容总觉着吕氏的表现有些异常。几次吕氏感受到了她打量的目光,甚至是对上了,若是往日,吕氏必会对着她做点扶扶腰之类孕fù惯有的小动作示威,今日却是飞快地就把眼睛转开了去,并不敢与她对视。 杯谨容就想,大抵吕氏是过来探听消息的。毕竟陆老太爷得知陆缄直接把人送了官府后,只道了一句:“很好。”二房没做什么也就罢了,若真做了什么,必是心虚的。哪怕就是算得再精细呢?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尘埃不曾落定,谁敢保证一点纰漏都不会有?只不知陆缄那边进行得如何了。正想着,就听丫头在帘外笑道:“二爷过来给舅太太们请安。”陆老太太忙道:“快让他进来,都是自家人,不避嫌。” 紧接着帘子打起,陆缄缓步进来,温文尔雅地与众人一一行礼问安。林谨容仔细观察吕氏,见她自陆缄进门伊始,就一直在偷偷打量陆缄,心中越发笃定不正常。 不多时,席散,周氏提出要回家,陆缄顾不上自个儿还没吃饭,立即让人备马,打算亲自护送几人回去,临行前与林谨容对了个眼神,暗示等他回来再细说。 林谨容看他那模栏,便知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却也想得开,即便真是二房下手,那也是前后思量考校过的,破局容易,要抓罪证却是不易。哪儿能事事如愿呢,别霉fù不死,停尸闹事这事儿不会再现,二房不能如愿以偿,目的已算是达到一大半,便将此事暂时放下,命人给陆缄准备饭菜候着,回房安排众人收拾回娘家要用的物事。将近卯正时分,陆缄才赶了回来。 林谨容忙上前给他解了大毛披风,让丫头们备水给他洗脸洗手,送上热饭菜来。陆缄先喝了一大碗鲜香的热鸡汤下去,才算是暖和了过来,革草用过饭,命人收拾下去,方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阿容你过来坐。”林谨容接了荔枝奉上来的茶果,打发众人下去,让荔枝守了门方坐到他身边,低声道:“如何了?” 陆缄并不瞒她,细细地说给她听:“整个事件看来,不但时机拿捏得当,还利用了世人爱财,别寡fù信你良善的心思。不可谓没有精心谋划,但就是这样精细的布局,却出了一个很明显的纰漏。桂嬷嬷虽长期住在内院,但若是有心打听,不是打听不出来,正常情况下,为了不横生枝节,他更该说自己姓桂才是。可这人却说自己姓孟,依我想来,如此作为无非就是导引着人往地痞流氓不入流,见财起意的寻常讹诈上去想。可这恰恰不是一般的见财起意能想得到的。对付一个寡fù,用不着这样细的心思。 日后咱们都当多加小心。” 他虽没有明说,但林谨容明白,他布了局,辛苦了这几日,虽不曾抓到二房参与此事的证据,但确确实实已对二房生了疑心。只不过出于谨慎的性子,不愿轻易把那话说出来,便安排他休息:“累了几日,睡罢,兴许明日就知道了。” 陆缄却起了身:“我去看书。”陆老太爷说,绝对的实力前,所有yīn谋诡计都没有用。他一定要考上并考好,不然只怕越走越难。!。 第260章 诊脉 风渐起,一弯残月不情不愿地隐没在了厚厚的云层之中,天地之间终于一片昏暗。聚贤阁里还亮着灯火,窗纸上映出两个正在交谈的人影。 陆老太爷把玩着手里的羊脂白玉把件,淡淡地道:“这么说来,就是一桩平常的趁火打劫的谋财案了?” 范褒点头:“诸般刑具用尽,这泼皮也不过说出是受那部老七的指使。这部老七,其实叫刘信,手里总有些不明不白的钱财,交往的也是些泼皮无赖,坑门g拐骗无一不做,奈何他已经闻风逃了。出来好几个苦主,都告他讹诈。” 陆老太爷半垂着眼道:“买家是谁?”既然骗了去,总要有买家罢? 范褒叹道:“这却是不知了,那泼皮只管这一环,其余事情都是这刘信把着。”他顿了顿,说出至关重要的一点:“不曾听说与家里人有任何来往瓜葛。” 陆老太爷一直不自觉抬着的肩头就缓缓放了下来,摆了摆手:“你去歇着罢。” 褒应了,又小声道:“二爷今日一大早又去了县衙,劲头十足。与王家写文书时,又发作了一个误事的管事,实是与平日大为不同。” 当家人,该强则强,这样很好。陆老太爷的语气里带了几分轻松:“随便他。明日你让韩根过来一趟。” a6 一缕霞光破天而出,把天地万物镀上了一层瑰丽的sè彩,林谨容立在二门外,心情愉快地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她终究是不用等到陆缄离家便可提前归宁,抛下手里的一大堆杂事,恰逢这样一个大晴天,联想到后面几日的轻松愉快,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欢喜。 陆缄与前来接林谨容回家的杯亦之交谈了两句,便使人去请林谨容上车。然后与林亦之一道,骑马送林谨容回家。才出大门,就见一个穿着灰sè绵袍,矮小精干,短琵,年约三十许,管事模样的人在道旁下了马,朝着陆缄行礼问好:“小的韩根,见过二爷,问二爷安。” 陆缄记得这韩根,陆家的诸多管事之一,并不是什么特别受倚重的大管事,他虽不熟,对方也只是个小管事,却并不拿大,微笑着与韩根打过招呼,继续前行。韩根立在门口,目送他许久才又折身进了陆府。 林谨容抱着铜手炉,静心听着马蹄踩踏在路上的“踏踏”声,身子随着马车的晃动不自觉地晃动。桂圆忙凑过来,把一chuáng棉被塞到她身后,带了些谄媚的讨好:“奶奶,这样更舒服些儿。” 林谨容瞥了她一眼,笑赞道:“你是越来越周到了。 桂圆垂眸一笑,轻声道:“奴婢没有芳竹的本事,更不如荔枝姐姐那样能干,若是连伺候奶奶都伺候不好,就可以去死了。”此番她本以为林谨容会留她与桂嬷嬷看家,带荔枝出来,谁知林谨容的安排刚好与之相反,觉得受到了重视,她岂有不珍惜之理? 林谨容就笑:“你呢,就是有时候不太稳重。你若是能学到荔枝的一半稳重,我就能放心让你管事了。” 不稳重,这个评语真是让桂圆说不出的难过。还无从辩白,于是刚刚累积起来的高兴转眼就成了沮丧,沮丧过后,更是小心谨慎。 马车缓缓停下,车外传来林亦之的声音:“四妹妹,到了。”紧接着婆子拿了凳子过来,桂圆忙跳下车,转身打起车帘,要扶林谨容下车。林谨容才刚伸手,就见斜刺里伸过一只手,却是陆缄含笑看着她,她是不吝于在众人面前与他表现恩爱的,于是也还了陆缄一个笑,就着他的手下了车。 林亦之在一旁看见,带了几分刻意的亲热开玩笑:“母亲成日总是夸赞妹夫体贴周到,今日我才是见识了。” 陆缄微微一笑,恭敬地朝林牢之行礼道谢:“有劳五哥。” 林亦之忙还了一礼:“自家兄妹无需如此客气。妹夫请。” 林谨容很满意如今这情形,林亦之没有变成前世那种讨人恨的yīn险样,不管亲不亲,有事的时候能支使得动,寻常时候不生事,陶氏也不刻意苛刻他们。就之前那剑拔弩张的关系来说,能缓解到这份上,已算不错了。所以她待林亦之与平氏,也就多了几分客气,哪怕让人一眼就看出刻意来呢,相安无事就很好。 待得与林家诸人见过面,林谨容便打发陆缄回去:“你的事不是很多么?先回去罢。” 陆缄一笑:“不急。我先看过水老先生怎么说。” 子嗣到底是最紧要的,他想听水老先生怎么说,那也属正常,林谨容笑笑,也就不再勉强他。 水老先生已是年近七十,身体却还十分硬朗,看诊亦很有讲究,并不是进门就诊的,他习惯于让病人先坐下来,轻言细语地与病人交谈,等病人的情绪完全平稳,心跳脉搏都平稳下来的时候才开始诊脉。 当他的手指从林谨容的左手腕换到右手腕,面sè平静地要求林谨容张口看舌头口腔,之后收手净手,坐在一旁沉默不语,仿佛遇到了什么疑难杂症。 陆缄和陶氏等人见了他这样子,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大病,全都捏着一把冷汗,小声询问:“先生?” 林谨容垂着眼,将袖子放下,仔细理了理裙带。忽觉一道目光沉沉落在自己身上,忙抬起眼来一瞧,正好对上水老先生的目光,立时有些心虚和可怜地对着他笑了笑。 水老先生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没有大碍,只是太过操心劳力,思虑过重,血气也有些虚弱,须得好生调养才是。” 水老先生之所以是很受欢迎的fù科圣手,除了他老人家的医术一定很高明之外,他还很会察言观sè,更能结合患者身处的环境给出一些合理的〖言〗论和建议,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话一出,立刻就得了陶氏的赞同:“先生说得极是,她实是太忙啦。”她当年承门g水老先生救治,与水老先生极熟,说话也要随意些:“若非是我硬把她接回来,这会儿哪里又得闲!”陆缄带了几分愧疚,又有几分轻松,偷偷看了看林谨容,回身朝着水老先生深深一揖:“烦请老先生赐方。” 水老先生点了点头,命人准备纸笔,洋洋洒洒的写了药方,陆缄看过,虽然觉着复杂了些,却也没甚话讲,便要将方子装了,道:“我这就使人去抓药来。” 陶氏不满,伸手和他要方子:“二郎不是还有事儿么?你自去你的,这里有我。”见陆缄不说话,就又笑了:“莫不是还要和我争着出药钱?你若有心,不如寻点好山参来孝敬老太爷、老太太,更有人情哩。 这是教他怎么讨好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这二人的毛理顺了,遇事的时候当然会帮着相劝林玉珍。陶氏待他一直都是极好的,陆缄也就笑了,用商量的口wěn问陶氏:“除了老山参以外还缺点什么呢?” 陶氏就领了他在一旁,细细与他说道此事。林谨容起身与水老先生行礼道谢,水老先生睁着一双老眼,冷不丁低声道:“若我不曾看错,二奶奶平日用的是老朽配的药?” 林谨容才放平的脚趾头又抠起了鞋底,多线也有紧绷:“是。也不敢乱用,就只敢用您老配的。”无论是陶氏在庄子里养病的半年里,还是后来见到水老先生,她在他面前一直执的小辈礼,这会儿语气和表情不自禁地就带了几分自然而然的亲切哀恳在里面。 水老先生默了片刻,带了几分严肃郑重告诫:“是药三分毒,哪怕就是贵比黄金,也还是少吃的好。” 林谨容的声音堪比蚊蚋:“是,我记住了。” 富贵人家的事情,里头的弯弯绕绕太多,这些事情不该他一个大夫管。水老先生把该说的都说到,就叮嘱陶氏:“药抓来以后,我亲自煎,里头还要另加两味我秘制的药。” 陶氏只要知道林谨容的身体没有大碍,就万事大吉,再三道谢,使了龚嬷嬷送水老先生回去。 陆缄就与林谨容告辞:“我先回去,若无大碍,后日我便要回书院那边。走前我又来看你。” 林谨容忙道:“我在这里有母亲照顾,敏行不必挂心。” 陶氏笑眯眯地看他二人互相礼让,出言赶陆缄:“快去,休要误了正事。” 待得陆缄去了,便赶林谨容去睡觉:“就连水老先生都说你是累着了,快睡觉去。” 林谨容从善如流,安安静静地上了chuáng,一觉睡到日影西斜,神清气爽地睁了眼,一碗热腾腾的汤药伴随着陶氏的殷切就送到了她面前。 林谨容并不推辞,将一碗汤药喝得混滴不剩。桂圆忙捧了茶,豆儿奉上唾壶伺候她漱口。 陶氏满意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碗,道:“我就说不可能是什么大碍。我同陆缄说过了,让他回家把你的情形与你太婆婆、姑母都说一说,你既然回来了,就好生歇上两日,养起点肉再回去。” 林谨容笑道:“也不知道那两位要吵多少架。”说定了她归宁这几日由林玉珍、涂氏、沙嬷嬷一同管理家事,可以想见,林玉珍与涂氏不知要发生多少冲突。 陶氏一瞪眼:“干你什么事?他家自吵他家的,从前你没嫁进去的时候难道就不过日子啦?”随即又笑了:“晚上给你做好吃的。” 林谨容应了,盘算着要寻机单独见一见水老先生才是。!。 第261章 丹砂 ……世人皆以为服用丹砂可以求长生,我却以为,那是毒物。历年因服丹药死了的人也不少。”水老先生从一本破旧的书上抬起头来, 认真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不知该怎么回答,垂着头立在一旁低低应了一声:“先生最懂医药,总是对的。” 水老先生沉默片刻,道:“那药,里头有丹砂。”林谨容的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强笑着道:“您老既然做了药出卖,总不会害人。” 水老先生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只要用量合适就不会死人,但毒物就是毒物,日积月累总是不好。所以我才让它价比黄金,为的就是让人不要多吃。 林谨容轻轻出了一口气。却又听水老先生道:“这东西我原本就做得不多,此刻手里更是没有,也不打算再做。先前这些我不知你是如何弄到的,也不知你为何要用它。但我想来,你总有你的原因。”林谨容被他勘破目的并拒绝,便只静默不语。 水老先生原也不打算听她说什么秘辛,只接着道:“你吃得不算多,此番我便替你好生清理一下,日后,这药能不吃就别再吃了。毁了一生康健不值得,我只怕你临到将来会后悔。” 林谨容只觉一点凉意慢慢地从心底浸了上来,便抬眼看着窗外站得远远的桂圆和豆儿二人,鼻子酸酸的低声道:“先生可有其他法子?”水老先生许久都没说话,却也没有目光炯炯,让人难堪地打量林谨容,只垂着眼皮盯着他那本被翻得缺了边角的医书,仿似看得十分认真。 就在林谨容以为他不会开口,准备起身告辞的时候,方听他的声音极低极低地道:“方法很多,但最简便有效的还只有这个。要不然数着日子罢,避开月中那几日。” 虽则对方是个年近古稀,德高望重的老医家,话也说得很隐晦还是自己主动向他问起的,林谨容还是觉得脸都热了,目光根本不敢往旁处看,只死死盯着窗外远处桂圆的背,低声道:“如此有劳先生,我先告辞了。” 水老先生微微领首:“我就不送你啦。”林谨容行了个礼,默默转身出去忽听水老先生在背后低声道:“你比我重孙女儿大不了几岁,一直得你们母女尊敬,我便倚老卖老地说一句,女儿家身体金贵,爱惜自己一点。”林谨容的眼睛又酸又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步履匆忙地走了出去,豆儿和桂圆正低声说笑,见她匆匆走出来,神sè不虞,便都迅速敛了笑容,忐忑地对视了一眼快步追了上去。 林谨容回了自己出阁前住的院子,在灯下一坐就是半个多时辰。 桂圆小心翼翼地捧了药碗上来:“奶奶,是刚送来的药,太太让您趁热喝了。”林谨容坐着不动,仿佛不曾听见一般。 豆儿在一旁铺chuáng,见状担忧地看过来桂圆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含了柔柔的笑,劝慰道:“奶奶,这医药若是不成,还有神佛。后日不是还要去平济寺么?您这么良善菩萨怎么也得给您几个宝贝呢。” 话音未落,就见林谨容猛地抬起眼来看着她,眼神凌厉之极。桂圆抖了一抖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之sè,立即矮了身子赔罪:“奶奶是奴婢多嘴了。” “你的确多嘴了。”林谨容的神sè渐渐缓了下来。桂圆如此劝她,大概是自作聪明的以为,白日水老先生当着陆缄的面说的是假话,目的是为了稳住陆缄,稳住陆家,〖真〗实的情形是,她其实有了大问题,所以才会在与水老先生单独交谈之后这般不自在,这般难过。 桂圆的小聪明还在,傲气却已经被打磨得娄不多了,闻言立刻跪了下去,低声道:“奴婢没有规矩,请奶奶责罚。”林谨容沉默着将汤药饮了,起身行到窗前,命神sè不安的豆儿:“打水与我净手。” 豆儿忙放了手里的活计,问外头伺候的小丫头要了热水,亲自试过水温,捧到林谨容跟前伺候林谨容净手。林谨容净过手,方看向还在地上跪伏着的桂圆:“去那只黑木箱子里取我的埙出来。” 桂圆松了一口气,低低应了一声是,从地上爬起来,洗过手才敢去开箱子。豆儿觉着气氛太过沉闷,就试探着笑道:“奶奶,奴婢给您焚上香罢?” 林谨容点了点头,推开了窗户。窗外一片寂静,半轮明月挂在天际,月光透过落光了叶子的老榆树的枝桠照下来,落在地上犹如下了一层霜。空气冷冽,但却极其清新,正是一个明月清风夜。 豆儿便一边弄香,一边道:“还是荔枝姐姐心细。她收拾这殒的时候,奴婢还问她,收了做什么?奶奶来归宁调养,只怕要陪太太们说话呢,哪里有空吹埙?她却说是,人闲下来就有闲情逸致了,万一奶奶闲了无聊,会想吹的。 果不其然,您就想吹啦。” 豆儿惯常老实得很,话又少,能绞尽脑汁地想这些话出来说,也是为难她,林谨容就受了她的好意,lù了一丝笑容:“很久不曾吹啦,也不晓得还有没有从前那样好?” 豆儿就凑她的趣:“一定很好的,哪怕就是第一曲的时候稍微不好些儿,后头也一定很好。”林谨容笑了笑,接过桂圆双手奉上的埙,拿软缎擦拭过后,放到chún边试了试,微闭着眼吹了起来。千不好,万不好,还是娘家好。陶氏再无能,有陶氏在的地方她就是个可以受宠的孩子。荔枝说得没错,哪怕就是心情不好呢,她终究也能有那个闲情雅致,可以吹吹埙排解一下心情。 林亦之陪着陆缄从听涛居里出来:“妹夫,你是从哪里找到这几本善本的?我瞅着祖父却是比你送他那两盒百年老山参还要开心些。”陆缄微微一笑:“其实是我早几年收来的藏书。” 林亦之本来还想打听一下,看他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自己也好去弄两本来孝敬一下林老太爷,闻言不由失望之极。正想再找点什么来说,忽见陆缄站住了脚,半侧着脸安静细听,他忙闭了嘴,竖起耳朵来,但闻一缕埙声随着夜风飘了过来,先始还断断续续的,仿佛是在试音,接着就流畅起来,平白吹得月sè都白了几分。 陆缄微仰着脸,安静地目视着埙声传来的方向,身姿如竹如松,被月光包围其间,自有一番行云流水似的风骨雅致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月下看男子,林亦之饶是个男子,也不由得暗赞了一声,乃笑道:“定是四妹妹了。阖家上下,也只得她一人。” 陆缄没有回答,只安安静静地听着。 月下听音乃是雅事,何况此人乃是他的妻子。林亦之不好扰他,更不是那起不懂风雅之人,便安静陪在一旁。良久,那埙声方断了,再不见响起。陆缄方收了心神,抱歉地行礼笑道:“有劳五哥陪我在这里受寒这许久。” 林亦之忙还了礼,又带了几分戏涛道:“四妹妹还不曾睡,妹夫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她的,我这就使人进去与她说。”陆缄静默片刻,笑了笑:“不必了。夜深了,一层一层地进去,岂不是扰人清梦?” 林亦之本来也是说笑,见他如此说来,便也只是笑笑,送他到大门前,亲眼看着他上了马,又叮嘱了长寿等随shì的小厮长随几句,方命人闭了大门不提。 陆缄正待要扬鞭打马,只听那埙声又响起来了,再仔细一听,却又听不见了,拉着马儿又静侯了片刻,方命长寿等几个长随小厮:“走罢。”天还不曾亮,林谨容就醒了过来,mí糊着正要起身,就又想起陶氏昨日的叮嘱:“回家来就好好歇着,都知道你是回来将养的,没人苛刻你,也不要你起来请什么安,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怎么自在就怎么来。”于是便微微笑了,翻了个身抱着被子又沉沉睡去。 这一觉却是睡到天sè大亮,被留儿拿了根翠羽在鼻端扫来扫去,痒得打了个大喷嚏方才清醒过来。陶氏虽然教养留儿严格,却也不曾拘得她失了性子,见林谨容打喷嚏打得醒了,格格就是一笑,溜áng下,把翠羽藏在了身后:“四姐姐睡觉也会打喷嚏,奇怪了。” 林谨容披散着头发坐起来,作势要奔拿她:“作怪的小丫头,以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 留儿尖叫着跑开,躲在柳溪的身后探出半个头来,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笑嘻嘻地道:“四姐姐,我其实是奉了婶娘的命令来唤你起chuáng吃药的,你该吃药了。”不等林谨容回答,她就伸手在脸上刮了两下:“四姐姐不知羞,这么大的人了还赖chuáng。” 林谨容抿chún一笑,接了豆儿奉上来的汤药,假意道:“这么多我一个人哪里喝得完?小丫头过来帮我喝两口。” 留儿忙拼命捂住嘴,使劲摆头:“不喝,不喝。”一边说,一边同林谨容行了个礼:“我还要去和婶娘回话,不陪四姐姐了。”言罢一溜烟地跑了。!。 第262章 何曾 林谨容喝过药,又吃了陶氏精心为她准备的早饭方去了陶氏那里。 陶氏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气sè好多了。” 哪有那么快?这话一出,房里众人就都笑了,平氏有了身孕,有了些底气,性格也开朗了些,就凑趣道:“回了娘家,有亲娘疼,1小姑吃得好睡得好,心情也好,气sè不好才怪呢。” 林谨容就起身与她行礼道谢:“多谢嫂嫂替我布置房间,很舒服,一点不像长期没住过人的。又暖和又干燥。” “应该的。”平氏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准备还礼陶氏忙叫丫头们扶住她,嗔怪道:“你怀着身孕呢,你是长嫂,又替她操劳,她谢你是该的,这个礼你受得。快坐着。” 林谨容便去将平氏扶了坐在陶氏下手,平氏的话就多了起来:“我听五爷说,昨夜姑爷给老太爷和老太太送老山参过来,被老太爷留在听涛居里说了许久的话。出来时正好听见小姑吹埙,就在冷地里,一动不动地听了许久。” 陶氏就有了几分兴趣:“真有此事?早间五郎过来请安,也不曾听他说起。”想到陆缄如此,说明小夫妻感情甚笃,于是眼里就带了几分笑,问林谨容:“难道他平日不曾听你吹过的?” “兴许是兴致突然来了。”林谨容陪着说笑了一会儿,道:“我想去铺子里看看。” 陶氏嗔道:“你是劳碌命啊?才刚歇了半日,你就想往铺子里去? 你三哥打理着的,你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林谨容笑而不语,只朝留儿使眼sè,留儿便上前抱定了陶氏的大tuǐ,将白nènnèn的脸蛋往陶氏身上蹭:“婶娘,留儿想去看哥哥了。” 陶氏当然知道这是受了谁的盅huò,无奈之极只好道:“罢了,我安排人给你跟车,早去早回,明日还要去平济寺要起早的。” 林谨容应了,戴上面幕,牵了留儿的手登车而去。 林世全并不在铺子里,出面接待林谨容的是林世全才聘了不过半年多的一个年轻管事,姓卯名仲的,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枣红脸儿浓眉大眼,笑容憨憨的,观之可亲。热情周到地将林谨容和留儿领入后头雅室,亲手奉上热茶果子,告知林世全的去向:“三爷不知东家要过来往茶肆里去了,1小的这便使人去寻他回来。” 林世全去的这茶肆,不是林谨容的,而是街边那种汇集了南来北往客人的普通茶肆,要打探消息,交游客商最是合适不过。林谨容便阻止了卯仲,笑道:“我就是随便看看这一向太忙,不曾与三哥说过铺子里的生意。你把你知道的都与我说来。” 卯仲忙应了,隔着帘子站了,立在外头回话,口齿清晰,条理分明平实妥当,说得头头是道。林谨容暗自点头,亲切地询问他的家庭情况,听说他还不曾成亲,便笑了:“是不是给你开的工钱不够你娶亲?” 这卯仲却又有意思坦然道:“非是东家给的工钱不高,在这里做活,但凡是卖力去做总是多劳多得。乃是小的想寻一个能干品正的娘子,长得不好看些也没关系。” 若是林世全的目光果然不错此人正好配荔枝。她看着还可以,改日可领荔枝出来瞅瞅。 林谨容点了点头,领了留匕起身道:“我走了。” 卯仲只送她到车前,笑道:“小的本该送东家到路口,但铺子里没人看着,怠慢了。” 林谨容笑笑:“这是你的本职,怪不得你。”别过卯仲,又去了自家茶肆一趟,听管事秦有回禀过茶肆这段时间的经营状况,品过新推出的几样精致点心,命人打包送回林府去给众人尝鲜,才又领着留儿四处逛了几家胭脂水粉绸缎铺子,一直到将近傍晚,方才大包小裹地满载而归。才到二门处,看二门的婆子就笑眯眯地上前给她通风报信道:“四姑奶奶,姑爷来了。” 林谨容便命人将马车上的大包小囊取下来,吩咐桂圆:“按着我之前交代的,把这些东西送到各房各院去,就说我稍后再来拜访。” “姐姐,我们来帮忙。”那几个婆子就含笑上来相帮,林谨容见她们殷勤,大方地吩咐豆儿:特地吩咐连先前跟车的婆子和护院一并赏,于是皆大欢喜。 留儿趴在rǔ娘怀里,手里还拿着半串糖葫芦,却已经是在打瞌睡了,林谨容便吩咐rǔ娘先送她回去,柳溪去拿留儿手里的糖葫芦,这一下却又把留儿给惊醒了,挣着道:“不成,出门前辞行,回家要问安,我须得与婶娘问过安才去。” 难为她年纪小小,却如此知礼,林谨容便顺了她的意,解了自家被几与与rǔ娘将留儿包起来!“那便睡罢,待到了房里我再叫你…留儿不及说什么,便靠在rǔ娘肩上昏昏yù睡。柳溪忙和林谨容解释:“八姑娘哄姑娘说是您和太太今日便要去平济寺,不带她去,姑娘心忧,闹到近三更时分方才睡去,今早五更天便起来了。奴婢们和她说,总是不信。” 林谨容想起豆芽菜似,见人总是蔫巴巴,躲在rǔ娘背后的林八来,就笑:“八姑娘也有这样调皮的时候?” 柳溪笑道:“那是,八姑娘没有玩伴,总爱来寻姑娘玩耍的。” 说笑间,到了陶氏的院子,林三老爷正陪着陆缄在屋里说话。林三老爷把他新近得来的几件小巧的古铜器献宝似地摆在桌上一件一件地说给陆缄听,说得天huā乱坠,眉飞sè舞,陆缄面上含着笑,作了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不时插上一句,引得林三老爷越发兴趣高涨。陶氏坐在一旁,不时不屑地撇撇嘴。林亦之坐在陆缄下手,专心地翻看着手里的书。 等留儿强撑着请过安下去,林三老爷就收了脸上的笑容,摆出一副严父的样子来教训林谨容:“跑哪里去了?这时候才回来。你母亲就知道放纵你。二郎等你许久了,是女婿脾气好。” 陆缄赶紧对着林谨容一笑:“我明日要回书院去,过来送两本书给五哥,同岳父母辞行。” “你使人送回来的糕点很好。让人送去给你祖父母,都说不错。”陶氏很鼻林三老爷,立刻就同林三老爷与林亦之使眼sè,寻借口出去留他夫妻二人说话。 看着气sè和情绪明显都比在家里要好上许多的林谨容,不过是隔了一天一夜的功夫,陆缄却觉着好像生疏了似的,有些找不到话可讲,想了想,方含笑道:“留儿那样子怪可爱的。我看她行礼的时候都差点没睡过去。” 林谨容笑笑:“她被八妹骗了,生怕我今日去平济寺不带她去,昨夜就没睡好,今早五更就起了chuáng,眼巴巴地守着我。不困才怪。” 陆缄便又笑了笑:“今日都去了哪些地方?可还好玩?” 林谨容笑道:“在街上转了转。在香药铺里替荔枝看了个人,又去茶肆里享用他们新出的糕点,还买了一大堆胭脂水粉和绸缎布匹送人,huā钱huā得很开心。” 陆缄奇道:“替荔枝看人?” 林谨容应了一声:“她年纪不小,该放出去啦。我想给她寻个好的,所以不打算在家奴里找。” 当家奶奶们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一般都会将身边得力的丫头婚配夫家得力的管事,林谨容既然说不打算在家奴里找,那便是不在陆家的下人中找。这种做法从长远来看,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但荔枝是她心尖上的丫头,她偏疼些也不奇怪。陆缄沉默片刻,道:“你安排就好。” 林谨容也觉着他与往日好似稍微有些不同,便笑道:“明日要去书院,记得把东西带齐。我早给你收拾好了的,又吩咐过荔枝,给诸先生和师娘带的礼你千万莫忘了。” “我理会得。孙寡fù那事儿还没断定,我大概去不得几日又要回来的。”陆缄脸上lù出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往她跟前挪了挪:“昨日回家,祖父让我见了个管事,叫韩根的,就是昨日咱们出门前遇到的那个。祖父说,日后就让他跟着我做事。日后你备节礼时,莫忘了给他家里备一份。” 林谨容就道:“这么说来,祖父是打算给你铺子管了?” 陆缄点点头:“听祖父的意思,大概年后,就会重新分过。有韩根帮着打理,我不用随时过问,只管大事,原也耽误不了什么读书的功夫。” 林谨容直觉的知道二房定然不会坐以待毙,却不知道接下来二房会出什么招,又该怎么应对,便低声道:“这样,只怕以后你会更难。” 陆缄眼里含了几分笑,垂眸看着她,突然捧起她的手来,声音低不可闻:“苦了你。” 林谨容一僵,垂下眼睑,低声道:“怎地突然说起这个来?” 陆缄也垂下眼来,低声道:“我昨晚听见你吹埙了,吹得很好。 我原来答应过你闲时领你上街玩耍,却从来没有做到过等我考上了,一定求祖父让你跟我去,你再忍忍。” 他何曾与她说过这个!林谨容的眼睛突然酸子,猛地站了起来,背对着陆缄看向窗外。!。 第263章 事件 陆缄没想到林谨容会是这样的反应,见林谨容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不由很是míhuò担忧,便想转到前头去看林谨容到底怎么了。才刚起身,林谨容却迅速地又背转了身,总是不肯看他,低声道:“你出来很久了罢?” 陆缄直觉自己此时最好还是不要硬拉着她面对他,顺着她的意也许会更好,便闷闷地道:“有些时辰了。、, 林谨容低声道:“你早些回去罢。家里事多,别被人讲闲话。” 陆家此时正是事多之时,他夫妻二人一同离了家,全都跑到岳家不回去,肯定会有人说闲话。陆缄沉默片刻,1小声道:“那…我走了。”林谨容仍是背着他:“我不送你啦。”陆缄又站了一会儿,本想叫她回头给他看一眼,终是道:“你保重,好好吃药。我,走了。”林谨容没回头,只点了点头。 陆缄便转身走了出去。林谨容听见他的脚步声远了,方回过头来,将两根手指按了按眼角,在榻上静坐了片刻,出声招呼丫头们进来:“太太是去哪里了?明日是要去平济寺的吧?东西可都收拾好啦?”陆缄在院门前顿住脚,回头看了看门帘低垂的房门,又回过头来,安静地踩着夕阳走了。 次日又是一个冬日少见的艳阳天,阳光从雕huā窗棂里透进去,把屋里的寒气驱散了几分。荔枝把陆缄要带走的东西认真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遗漏,方命张婆子等人跟她把东西送出去给等在二门外的长寿”丁嘱道:“左边的藤箱里放的是日常用的药丸,右边的藤箱里是给诸先生和师母的礼物,到了地头就记得提醒二爷先送过去。二爷的其他东西都在那口大藤箱里。” 长寿应了,见陆缄辞过陆老太爷等人出来了,便迎上去:“二爷,东西都收拾好了。” 陆缄道:“走罢。” 荔枝带着樱桃、张婆子等人,曰送陆缄出了门,方才转身入内。 行至半途,只见吕氏身边的大丫头素锦笑嘻嘻地提着一只篮子过来,笑道:“你们这是从哪里来?一大群人浩浩dàngdàng的。” 荔枝笑道:“送我家二爷出门呢。,… 素锦就道:“我家奶奶日常就骂我,但凡能有你半分能干,她也比现在轻松得多。” 荔枝忙推道:“姐姐说笑了,我们二奶奶也经常夸你能干的。”素锦就笑着拉了她的手:“咱们莫要互相吹捧啦,上次我们奶奶看到二奶奶裙边挂了个七彩双蝶结,委实精致好看,就同我讲,让我给她打两个,可我是手笨的,不会。往日里你要伺候二奶奶,是个大忙人,我也不好意思问你,趁着今日你空了,教教我罢。”荔枝有些犹豫,素锦看出来,立刻又是福礼,又是作揖的:“好妹妹,你是要我给你行什么礼,说什么好话才肯?”接着就压低了声音:“你若是不想去我那边,我使人去拿了丝绳来,咱们去前头亭子里晒着太阳打。” 荔枝正是不想去吕氏那里乱蹿,亦不想领素锦去林谨容房里,见说只去亭子里便应了,只是特别强调:“我还有事呢,不能超过半个时辰。”素锦就笑:“你家两位主子都不在,还不是你说了算,忙什么?”便把手里的篮子交给身边的小丫头,吩咐道:“你去替我交了差,同迟妈妈说,我寻素心有点事儿,慢些回去,然后去我房里把丝绳送过来。”荔枝便也吩咐张婆子等人:“都回去,樱桃和桂嬷嬷说,yīn冷这许多天,趁着太阳好,把被褥、坐垫、奶奶、二爷的大毛披风拿出来翻晒一下。我稍后就回来。” 樱桃应了,摆出管事丫头的样子,领了张婆子等人回去。素锦看得只是笑,扶了荔枝的手朝荣景居走去:“二奶奶身边的人个顶个的好用。”樱桃回了院子,把荔枝的话传给桂嬷嬷知道,桂嬷嬷道:“我正有这个想法呢,趁着二爷和奶奶都不在,正好翻晒一下。 樱桃叫上两个刚来不久的小丫头双福和双全:“都来帮忙。”又吩咐张婆子等人捡着日光充足的地方竖竹竿系绳子。 正忙碌时,忽见林玉珍身边的大丫头芳龄进来:“咦,都在晒被褥呢?”桂嬷嬷小心仔细地把林谨容的一件灰鼠皮大氅理好,笑道:“芳龄姑娘怎么有空过来?” 芳龄道:“是太太让我来请嬷嬷过去帮个忙。” 桂嬷嬷忙停住手:“是太太有吩咐吧?”芳龄就笑起来:“是,大姑娘不是病了这许久么,胃口委实不好,厨房里做去的东西都嫌油腥难吃,听说嬷嬷好手艺,做得好羹汤,太太请你过去帮忙给姑娘做点吃食。”林玉珍开了。,就算是林谨容在,也断然不会拒绝的。桂嬷嬷忙去洗了手,不放心地交代樱桃:“仔细看好,莫让虫儿啊、鸟儿啊、猫啊什么的污了东西。更注意别让风吹落了。”樱桃有些嫌她罗嗦,就笑道:“嬷嬷放心,我们几个就在这旁边守着,哪儿也不去。这么多双眼睛呢,一看到有什么过来,我们就撵。 桂嬷嬷知道她一向理事,得了这话便放心地去了。 冬日的太阳最是绵软人,几个小丫头坐在廊下yīn凉处嫌冷,坐在日头下晒着却又发困。双福就提议:“…我们抓石子儿玩吧?” 樱桃如今也有十三岁了,平日里是连桂圆都不放在眼里的,自诩为除了荔枝、豆儿之外这房里最管事的人,她又怎会和两个**岁的小丫头玩这种孩子玩的游戏?当下就道:“不玩。”见双福和双全都怏怏的,便又拿出大丫头的架势来:“准你们玩一会儿。” 那两个便笑了,掏了磨得又圆又光的小石子出来,蹲在院门边去玩。正玩得高兴,忽见几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手挽手地过来,在院门边探了个头,1小声道:“樱桃在么?” 樱桃正学着荔枝的样子,拿了个绣绷子严肃地坐在那里绣手帕呢,听见这声叫唤,认出是平日里经常一起闲磕牙的小姐妹,都是陆家的家生子,父母在这府里多少都有些体面,忙出声招呼她们进来:“进来。”那几个小心翼鼻地含着笑进来:“不会有事吧?”原来都是知道林谨容和陆缄不在,趁着有空特意来寻樱桃玩的。 樱桃便去拿了些瓜子糖果来招呼她们:“二爷和奶奶都不在,就在这院子里坐坐,晒晒太阳荔枝姐姐不会怪罪的。”三言两语,便又开始瞎扯,一个说今早陆绍的通房桂香气得大奶奶动了胎气,挨了陆绍一脚的事,一个又说陆建中的两个通房为了争给陆建中洗脚而翻了脸,甚至连王安家的侄儿要娶外头哪个管事的孙女儿做媳fù都说了出来。 樱桃正听得津津有味,忽听一声猫叫,紧接着一只猫从院门口飞快蹿了进来,双福、双全立刻站起来出声吆喝驱赶,那猫却是受了惊,四下里只是乱蹿。 张婆子拿了一根竹竿,暴喝道:“都让开,看老娘怎么收拾它!” 两竿子下去,没打着猫,倒惊得那猫一连带翻了好几根竹竿,众人忙得不行,扶竿子的,抱褥子的,收毛皮大氅的,都只恨自己少生了几只手。樱桃见势不妙,忙起身去拦着正房的门:“不要它进屋!”那猫便又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跑,院子里的人一起吆喝驱赶,才算是把它给轰得上了树,停在树上不敢下来,只是凄惨怪叫。丫头们一边收拾残局,一边幸灾乐祸地笑它:“有本事上得去就要敢下来,叫吧,叫吧,急死你个坏东西。” “怎么回事?”荔枝行到门口就看到一片混乱,不由皱了眉头,严厉地看着樱桃。 樱桃见她眼里冒火,心里有些发憷,赔笑道:“不知这猫从哪里跑来的,进来就四处乱蹿。总算是没让它跑屋里去。” 荔枝听说没进屋,脸上的厉sè就少了些,径是道:“晾晒被褥,为何不关了院门?”樱桃便蔫了,上前小声道:“她们几个来寻我玩,我忘了让人关门。”那几个见势头不妙,便要告辞,荔枝转身就把院门关了,给张婆子使了个眼sè,又换了副笑脸,上前拉她几人坐下:“难得你们来做客,见我来了便要走,我会吃人么?双全去倒茶,双福啊,去把前些日子铺子里才送来的乌梅糖和糖渍金桔各取一碟出来给你这几位姐姐尝尝鲜。”这几个丫头对着笑眯眯的荔枝,就说不出要走的话来,便都挨着坐了,含着笑拿了东西吃。荔枝方吩咐一旁惴惴不安的樱桃:“守着我做什么?还不去看看晾晒着的东西适才可否被猫爪勾了丝?可否弄脏了?”樱桃突然惊醒过来,上前挨着检查过来,在一件秋香sè扫雪裘皮袄子前头站住了脚,带了些惊慌道:“姐姐,奶奶这件袄子上头钉着的银镶宝双鱼香球坠角不见了一个!”!。 第264章 偶病 “不见了?你没看错吧?别不是拿出来晾晒的时候掉在了箱子里?”荔枝仍然含着笑,眼睛从对面几个小丫头面上一一扫过。[www无弹窗小说阅读!] 樱桃道;“不会,桂嬷嬷有交代,拿出拿进都要看清楚,这件衣服拿出来的时候,是我亲自看过的,那时候还是一对儿呢。”一边说,看向那几个小丫头的眼神就不善起来。 到底是年纪太小,没经过事,沉不住气,荔枝眼瞅着樱桃马上就要开口说狠话,立刻就拦在前头笑道;“兴许刚才忙乱一气,不小心扯下来掉在哪里也是有的。不然,在周围找找?”又含笑看着那几个小丫头;“要请几位妹妹帮忙一起找找,若是找不到,只怕大家都难逃干系。这银镶宝双鱼香球任是一个,也可以买我等这种人一个了。” 她面上含笑,话也说得还客气,但那关上的门,门神一样的张婆子,脸上透着戾气的樱桃,无一不显lù着不客气和怀疑。虽则不是说只要来串门子,主子的东西掉了就一定要算在她们头上,但总是能找得上,搜身搜屋子都是有的,与其后面丢脸说不清,不如这会儿弄清楚的好。 那几个小丫头互相对视了几眼,不拘是有鬼还是没鬼,都站起来道;“好。” 众人四散开来,都低着头在院子里找,找了约有盏茶功夫,突听得双福喜道;“在这里了!” 众人回头,只见双福喜滋滋地捧着只镶了宝石的银鱼香球在林谨容的小huā圃边站着,道;“我看见这里有光在闪动,就过来看,竟就看见在这里头。” 樱桃就冷笑起来;“真是奇了怪了,这衣服晾在这边,这银鱼却跑到了那边,长翅膀了。” 荔枝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既然找到·那就好了。” 那几个小丫头就主动告辞;“既然东西找到了,我们就先回去啦,出来太久,怕有人寻。” 荔枝也不留她们,只让樱桃;“你去送送你的小姐妹们。” 樱桃铁青着脸,到底是忍住了·把那几人送出了门。转身进来,就扑地一下把门关上了,冲着双福道;“别人都找不到,就你找到了,你运气不是一般的好。” 双福再小也明白她这不是好话,当下就红了眼圈,哭着跪了下去;“荔枝姐姐替我做主,不是我偷拿的。若真是我,让我烂手烂脚不得好死。” 荔枝冷声道;“都给我住。!这是要让人看笑话么?” 待得那两个都住了。·收了声,方冷冷地看着樱桃:“你长本事了,自己失误了还把气撒到旁人的头上去。要做管事大丫头,可不是嘴厉害就能做的。” 樱桃的脸一下子红得滴血,随即眼泪“吧嗒”“吧嗒”止不住地往下掉·哽咽着道;“她们平日里就专和我闲磕叨的,好多事儿还是从她们口里打听来的,她们来找我,我总不能不理。我也没让人进屋,就是这一眨眼的功夫,晾个被子衣裳的·谁会想得到。” 荔枝不理她,先温言安抚了双福和双全两句·打发二人下去·方道;“你说得不错,但你的确是错了·我说出来的,你未必记得,也未必当回事,所以你自己下去想,想好了又来找我说道。”言罢命张婆子等几人拿了梯子,把那只猫抱下来·让人辨认是哪里养的。 樱桃闷闷地哭了半晌,去找荔枝;“姐姐,我想明白了,二爷和奶奶都不在,我们就该紧闭门户不纳客不惹事,我一开始就不该随便放人进来,更不该让她们随便mō这些东西。 东西不见了,不见得就是拾到的那个人,也有可能是真正偷东西的人为了脱罪扔掉的。等奶奶回来,我就主动去领罚。” 这孩子七八岁就进来,也算是荔枝一手带大的,虽则占强,但对林谨容是真忠心,平日做事也算聪明利索,所缺不过是磨练。荔枝见她如此恳切,也就不想为难她了,便拉她在身边坐下,低声道;“不是我苛刻你,是为了你好。你看到的,奶奶过得不轻松,咱们得仔细了再仔细。” 荔枝一边说,一边把手里那个镶宝银鱼香球拿给她看;“看见没,这东西是***陪嫁,上头有表记的,被人拿了去,就算是不能作害,卖到外头去也有损***清誉。早前东西不见了,你拿不准东西是否在别人身上,贸然就做出那种凶样来,若是搜到也就罢了,若是搜不到呢? 可不是一点余地都没了?日后你还怎么和她们交往?还有双福和双全,日后便是你的帮手,不能随便冤枉人寒了心的。” 樱桃又是丢脸又是羞愧,趴在荔枝怀里狠狠哭了一大场。荔枝皱眉摩裟着手里的银鱼香球,今日的事情也太巧合了,林谨容和陆缄都不在,那边素锦刚把她路拦了去,这里桂嬷嬷就被林玉珍叫走,接着有人寻樱桃,猫又受惊跑进来捣乱,明显就是有人捣鬼,居心叵测,得把这事儿赶紧说给林谨容知道才是。当下便吩咐双全;“去找芳妈妈进来。” 冬日里的凤翅山另有一种风采,傍晚时分,站在平济寺的观景石台上往下看去,霞光璀璨夺目,丛山层层叠叠,在雾霭中半隐半现,犹如一幅绝佳的山水图。 让人赞叹造化神奇之际,忍不住又生出些许感慨来。 林谨容扶在石栏上极目远眺,饪由晚风把脸颊吹得生疼,乱了发鬓。这人生太出人意料,她苦求之时什么都得不到,已不在意时却突然摆在了她面前,简直就是莫大的讽刺,更让人啼笑皆非。 留儿冷得鼻头红红的,大声提醒她;“四姐姐·该走了!” 这次说过不在寺里留夜的,水老先生秘制的汤药也只在暖瓶里装了两顿,陶氏生怕断药会影响疗效,便决定无论多晚都要赶回去。林谨容便转了身,牵着留儿的手,带着随shì的下人沿着山道下了山。陶氏与周氏等人早在下面等着的,见她主亻卜几个俱是冷得脸青鼻子红的,少不得责怪了林谨容几句,周氏劝着;“孩子们难得出门,不就是图个开心么?走罢,走罢。” 陶氏方才罢了,把留儿交给周氏照料,拥着林谨容上了车,眉眼间掩盖不住的欢喜;“虽则只是个中平签,然则也是没有大碍的。慢慢养着,他总会来。” 林谨容应了,懒懒地靠在软垫上,没有一点精神。陶氏唬了一跳;“别不是吹病了?”一边说,一边伸手去mō林谨容的额头,见果然是有些发烫,急得只是怪责;“叫你莫要去吹冷风,你偏拗着去,这下子可好了!你活该啊!”说了又忍不住心疼,却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让林谨容将头靠在自己的大tuǐ上,尽量让她躺得舒服些。 “从十二岁那年生辽病之后,我已经很多年不曾生逐病了。算来,也该小病一场啦。”林谨容并不放在心上,眼看着车窗外的天光越来越暗,忍不住低声道;“娘啊,您还记得那一年的冬天,那天晚上下着大雪,您要去林三哥家,我不放心·死活跟了您去。那晚上好冷呢。” 陶氏被她勾得想起之前的事情来,忍不住一阵酸涩,轻轻抚着她的脸道;“是娘没用,让我的囡囡跟着受委屈。” 林谨容撑起身来,对着她甜甜一笑;“娘,倘若有朝一日,女儿没出息,还要和您一块儿过日子,您会嫌弃女儿么?” 陶氏被她说得心里咯噔一下,暗想道,是了,大老远跑来拜佛求签,却只是个中平签,身子又不好,难免想法多,这孩子惯常是个啥想法都闷在心里的,虽然如今嘴巴利索了不少,但终究是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许多心里话是谁也不说的。仿似这子嗣的事情,自己就从没听她提过,心里还不知有多苦呢。于是带了十分的怜悯和心疼,道;“那是自然,娘又怎会嫌弃你?” 林谨容便心满意足地一笑,安安心心躺在陶氏怀里回了家。陶氏小心将她身上的被子盖严实了·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这女人没有子嗣傍身,其中的酸楚难堪百种滋味她是受够了。再好的男人,又能容忍多少年? 芳竹在林家等得昏昏yù睡,茶水已经换了很多遍,炭盆里的炭也添了好几次,眼看着外面的夜sè越来越浓,她的心情也跟着急躁起来,莫不是突然改变主意要留在山上过夜,不回来了吧? 平氏扶着丫头出来,安抚她道;“不要急·姑奶奶要吃药呢,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我家五爷护送了去的,若是不来·定会使人回来传信。” 芳竹忙起身答谢,平氏陪她坐了片刻,只听外头一层一层地传进来;“太太回来啦!” 芳竹赶紧跟着平氏迎出去,却见陶氏一迭声地命令丫头们;“把人扶到我房里去,我来亲自照料。”紧接着,林谨容脸蛋潮红地下了车,分明没有什么神气,却还在笑;“不过是吹了点凉风,一服药下去就好,娘不要嚷嚷得到处都是。” 平氏不等吩咐,早已使人去请水老先生了。 芳竹不由忐忑起来,这种时候,该不该拿这烦心事去烦林谨容?!。 第265章 了悟 芳竹尚在犹豫间,桂圆已经看到了她!”芳妈妈,你怎会过来?” 芳竹只好上前去行礼:“荔枝让我带信来给奶奶。” 等到这种时候还没回去,显见是有要事。林谨容示意她随自己进去,却不肯去烦陶氏,非得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才回房,水老先生就已经闻讯到了,皱着眉头道:“那药感了风寒时不能吃,先停了,治好风寒又再说。”开药方,煎药,问询,待得屋里清净下来,芳竹可以回话之时,时已近二更。 林谨容将芳竹递上的镶宝银鱼香球放在灯下细看。这双镶宝银鱼香球乃是陶氏为了她的婚事,特意央人去太明府最好的金银铺子里打造的,造型活泼,做工精致,鱼眼更是用最上等的红宝石镶嵌的,在鱼尾处,镌了四个小字,容止可观。这四字,与她的名字相符一谨言慎行,容止可观,进退可度。但凡是有点心的,得了这东西便可以知晓是她的。 二房不是非得要这东西,大概是只想要她贴身的饰品,拿了去,又想做什么呢?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的累。倘若荔枝稍微迟钝一点,这东西还不知会翻起多大的风bō来。桂嬷嬷恰逢此时被林玉珍使人叫走,给陆云做吃食,这中间,又有没有什么关联? 芳竹见她久久不发一言,小声道:“奶奶,荔枝让您放心,她会把门户看好。您瞧这事儿要不要让二爷知道?”他家里出了贼呢,当然要他自己上心,难不成还要她全力忍下来,说什么不打扰他专心读书之类的好听话?林谨容毫不犹豫地道:“当然要让他知道。总要让他心里有个数。,… 芳竹自死里逃生之后,便恨透了二房,听她如此说,立时应道:“那奴婢明日就安排人去同二爷说道此事。” 林谨容点头,吩咐豆儿:“安排张车送她回去。”等豆儿并芳竹下去了,她又坐着想了许久仍不得要领。 二房太过yīn毒,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定魇胜巫术也是有的。此番功亏一篑,是否会消停一段日子? 荔枝见她苦思冥想,记着陶氏的吩咐,不可让她太过劳心,便从一旁的多宝格上取了只造型粗犷的陶埙下来,笑道:“奶奶您瞧这还是当初您在清州逛榷场时随手买的呢,太太还替您收着,动也不曾动过。”埙!林谨容突然想起自己前世莫名不见,今生被林五泄愤砸碎的那只埙,一时冷汗浸了出来,倒把药力给催发了。那时候,她难得回娘家,似这种回家住上几天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她差不多日日都在家守着似今日这种闹剧从不曾见过,那埙是怎么不见的?去了哪里?谁拿的?陆缄yīn阳怪气说那话的时候,分明就是已经从哪里看到了,而且是从最不该出现这东西的地方看到的,所以他才会来问她!那时候他心里已经不信她了吧?二房是推手毋庸置疑,那么陆云呢?还有桂圆呢? 她们都在中间扮演了些什么角sè? 桂圆!林谨容猛地坐起来,直瞪瞪地看着桂圆。她很想问桂圆,是不是桂圆借着她的信任,偷拿的埙?其实背叛不只是从桂圆爬chuáng的时候开始,而是很早就已经开始了的? 桂圆被她看得发毛抖手抖脚地将那陶埙放好,情不自禁地束手站好,战兢兢地道:“奶奶?、,有许多话在林谨容的舌尖缠绕越积越多,几乎就要忍不住冲口而出她却只是慢慢的,一点点的咽了下去,然后闭了眼,软软地躺下去,朝桂圆轻轻摆了摆手。 桂圆犹如才从猫爪子下逃生的老鼠,刺溜一下就逃了出去,藏在外间角落里许久方才缓过神来。竖起耳朵去听里间的动静,却是任何声息都听不见。 林谨容阖着眼,侧躺在chuáng上,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浸透头发,又浸湿了锦枕。她无声地哽咽着,奋力拉起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让身上的细汗一点点的浸出来,她不能病,她生不起这个病,她要活得好好的,她一定要比前世还要活得好!在她走之前,她一定要狠狠地踩那几个人的脸。 于女子而言,最要紧的莫过于贞洁与名声,可是她,输得莫名其妙,输得实是太不甘心。为什么世上会有这种人,不把别人的性命和清誉当回事,想怎么踩踏就怎么踩踏?想她这样的一个人,从未想过为难谁,遇事总是先退让三分,哪能和谁结下如此的深仇大恨? 嫉妒可以毁了一个人的理智,陆云当年大概是本身不遂意多年,想法情绪早已有异于常人,加之彼时与金家议亲,正当绝望之际看到她与吴襄哭诉,又为着之前她与吴襄吹埙相宜的缘故生了误会,所以才会有后来的挑拨生事。倘若今生,她没有让林世全与留儿在一旁避嫌,陆云又会说出何等样的话来?她不敢想象。可是那个时候,陆缄却要命的不曾对她提起过任何一句关于此事的话,他但凡肯问她一句,后来大概也至于…… 接着就是埙的事情,然后又是陆缄与吴襄翻脸,陆云让她劝陆缄与吴襄和好,她为此与陆缄接连翻脸,渐行渐远。不可否认,二房在这中间必然也没少做动作。可二房之所以如此针对她,欺负她,踩踏她,说到底也不过是因为陆缄的缘故罢了。可是弃她于不顾,不信她,给了她希望却又让她绝望,伤她最深的那个人却是他。到死她都不知道真相,连辩白的机会都没有。还有比这更窝囊的么? 从前想不通的很多事情都想通了,林谨容想哭又想笑,已经淡了很久的恨意犹如蛇毒,一点点地从心里浸染遍全身,让她不得安宁。她迫切地想发泄,却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地方,甚至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她倾诉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一个人,可以安慰她半分。 林谨容把被子塞进口里,使劲地咬,拼命的咬,一直咬到牙齿酸软,全身乏力,方才疲惫地松了……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干了,她怔怔地看着帐顶,把手里那几把钥匙纂得紧紧的,没有人,可以像它们一样,给她力量和底气。信人,不如信它,求人,不如求己。 豆儿从外头进来,但见桂圆失hún落魄地坐在外间的熏笼边,一脸的紧张不安,就连她进门来也能吓一跳,不由奇道:“奶奶睡了?”桂圆被惊起,猛地回头,低声道:“不知道。” 豆儿不由大为恼怒,语气里就带了几分埋怨:“留你在这里照料奶奶,你却躲在这外头享清福,连奶奶睡着没睡着都不知道?”一边说,一边抬步往里走,桂圆顾不得生气,上前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低声道:“奶奶怕是不想要人打扰。我是被赶出来的。” 豆儿看到她那又惊慌又可怜的样子,知道不是装出来的,便叹了口气:“怎么回事?” 桂圆抖着嘴chún哽咽着把经过说了一遍:“只怕是奶奶不要我了,她刚才看我的样子似是要吃了一般。” 豆儿根本不信,但林谨容不喜欢、不信任桂圆是真的。她虽然平时话不多,不生事,却也明白林谨容既然留了桂圆在身边,只要桂圆不出错,就不会轻易撵了出去。少不得安慰桂圆:“少胡思乱想!奶奶是什么人?多半是又病,又给气糊涂了。怪你自个儿不会看眼sè,那时候你好不好地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打扰她做什么?你去罢,这里我来伺候。” 桂圆抹着眼泪:“我在这外头候着,你做屋里的事儿,我做外头的事儿。”豆儿叹息了一声,不再管她,掀起帘子进了里屋。帐幔还未放下来,林谨容静静地躺在chuáng上,被子裹得紧紧的,一动不动。豆儿上得前去,探身去看林谨容,见她紧紧闭着眼,额头的碎发已经被汗水浸湿,好似十分不舒服。便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打了热水进来,拧了帕子,与林谨容轻轻擦拭汗水,小心照料不提。 天边刚lù出一丝鱼肚白,林谨容就睁开了眼睛。全身都腻腻的,十分不舒服,骨头肌肉仿佛被马车碾过一般,动一动都嫌疼。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招呼就在熏笼旁打了地铺睡着的豆儿:“豆儿,去chuáng上睡。”豆儿惊醒过来,一骨碌翻身坐起,哑着嗓子道:“奶奶,您好些儿了么?” 林谨容朝她微笑:“好多了。辛苦你啦,去歇着罢,把桂圆叫进来。”豆儿忙披了外衣,三两下将铺盖收起,绾了袖子准备去扶她起身。 林谨容摇头,口气坚决地道:“是要全都拖病了么?我还要留你大用,去睡!让桂圆进来。”话音刚落,就见桂圆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衣着整齐地提着一大壶热水进来,低声道:“奶奶好些了没有?豆儿,你去歇罢,这里有我。” 豆儿到底又帮着寻了干净的里衣,换了炭盆方才出去。林谨容伸直手臂,由着桂圆帮她把身上的汗擦干,换上干净的衣裳,把头发梳顺整理清爽。 她装扮一新,行至窗前,对着窗外的晨曦微微仰起了头,又是新的一天。!。 第266章 破立 “时近年关,陆家下面的庄头、铺子总管都会来交一年的位子和进账,年后,老太爷将会做一次重大调整,有些人的权肯定会被削,有些人肯定会被辞退,那么就有人必然会很急,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很能耐。"www文字阅读新体验"三哥,你说是不是?”林谨容含着笑,把刚分出来的茶汤递过去给林世全品尝。 林世全微微蹙着眉头:“一次两次三次都输了,当然不会服气。 特别是赢惯了的人,为了那一口气,也是忍不住的。” 林谨容笑了笑:“来而不往非矛匕也,不能总让他们唱独戏。” 林世全坐正了身子:“你说。” 林谨容抬眼看着门外那株正开得热闹的款冬huā(枇杷),低声道:“就从陆绍身上下手。 他不是一心想胜过陆缄,证明他比陆缄更适合管理家里的庶务么? 更劳苦功高么?咱们就让他做一笔大生意,让他在众人面前狠狠lù一次脸。就是不知道,三哥这边的人手是否好用?” 林世个沉吟片刻,道:“这几年,我认识的人也不少了,南来北往的客人认得的也很多,不敢说是xìng命相交,但是互相信赖,从未背信的也有那么几个。” 林谨容就前倾了身子,低声与他说来。 两巡茶后,林世全起身道:“我送你回去。” 林谨容点点头,命守在外面的豆儿进来,戴上紫罗面幕和披风, 垂着头与林世全出了茶肆的雅间,准备从后门离去。才下了长廊,就见秦有赶来道:“东家,吴二爷并几位客人在此斗茶,听说您在此处,让小的过来同您说一声,都是平日见过的世交,一个不服一个,想请您在屏风后头做个评判。替他们一别胜负。不知可否?” 吴襄这人这方面着实天真不羁得厉害,他只以为世交的情分,屏风前后避嫌就够了,但她却知道,那是完全不够的。林谨容笑了笑:“他们倒风雅,但我今日着实不便。你且告诉他,若真要我做评判,那便等二爷回来。连着二爷一并请过来罢。今日的客我请了,记在我账上。秦管事你替我向那几位世兄赔礼。”言罢并不停留,自往外头去了。 秦有忙回去复命,吴褒听说,也不过是一笑便丢了开去。 林谨容回了林府,挨了陶氏一顿臭骂,饮过汤药,被逼着吃了许多饭方被放回房去歇息。她身上十分酸软,歪在榻上就睡着了。正睡得mímí糊糊间,忽听得身后有动静,便闭着眼睛道:“什么时辰了?” 那人并不答话,反而把灯拨得更亮了些。林谨容觉着有异,翻转身来,只见坐在灯下,chún角含了一丝淡笑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的那个人不是陆缄又是谁? 林谨容一下子清醒过来:“你怎么来子?”便有些怪陶氏怎么放他进她这里来。 陆缄起身坐到榻上,垂眸看着她:“听说你病了。好些了么?” “好多了。若是没有那事儿,怕还得病上几日,知晓了那事儿, 是连病也不敢病了。”林谨容仰面躺在榻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对面那张脸上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表情,许久,低低一笑:“你才去两天呢,不怕先生骂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怕祖父和姑母对你失望?” 陆缄眼睛亮亮的看着她,好半天才低声道:“所以我是下了学后才骑马出来的,明日天不亮我就又回去了。” 林谨容从贴身的荷包里mō出那只银鱼香囊来递给他。 陆缄收回目光,拿着那只银鱼香囊在灯下看了又看:“我记得这是你那件秋香sè扫雪裘皮袄子上的对不对?” 林谨容倒有些奇怪了:“你怎知道?” 陆缄不在意地道:“我曾见你穿过一次。当时就觉得这对小鱼很别致,却不知道后头还镌着这几个着就将那只银鱼香囊放在了他自己的荷包里。 林谨容微蹙了眉:“你要做什么?” 陆缄笑笑:“改日我让人给你另做个更好配上去。”并不直接说他要这个。 林谨容懒得和他计较,直奔主题:“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陆缄倒是没什么犹豫:“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不进则退。” “是这个理。我已让人仔细跟进,循着蛛丝马迹找到帮凶,狠狠处置,下次再有人要替他们卖命,总要三思而后行。就是不知当时桂嬷嬷恰好被芳龄叫过去给阿云做吃食这里,到底是谁在中间运作?若是找到这个人,她又是姑母或者阿云身边的亲近之人,又该如何处理? 姑母倒也罢了,我怕是阿云那里。” 陆缄不由微微皱了眉头,想了片刻后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果然证实了,我出面去处理,不要你为难。” 林谨容想到自己的那个计划,心中有些烦躁,本想说与他听,到了。边却又不想说,只含笑看着他道:“但这只是内院的事,外院,你打算怎么办呢?” 陆缄虽明白必须要还手,给陆建中和陆绍一个教训,但一时之间,他却拿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来。毕竟在这之前他主要是读书,生意上的事情接触得并不深,并不细,防御、谨慎、小心都可以,主动出击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但需要人脉、消息、财力,还需要丰富的经验。他手里堪用的人只有陆老太爷给的那么几个,若是他要动手,真是瞒不过陆老太爷去,但这事儿还必须得瞒着所有人才行。 对上林谨容含笑的眼神,陆缄颇有几分不自在,犹豫片刻,终是坦然道:“这方面的事情我不是很懂,我去向三哥请教一下。” 林谨容也就不再为难他:“我今日见过三哥了,和他略微提了一下,你有空去找他罢,我出门总是多有不便。” “好,我明日傍晚回来去找他。”陆缄展颜一笑,抬眼四处打量周围:“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出阁前住的闺房。没想到是这样子。tǐng雅致的。” 林谨容翻了个身,侧身看着他:“今日我在茶肆里遇到了吴二哥。” “如何?”陆缄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睛却一连眨了两眨。 林谨容甜甜一笑:“这人啊,有时候真不知道他是不羁惯了,还是有点不通人情世故。” 陆缄不再打量四周,只抬眼看着她。 林谨容慢悠悠地道:“他和几个人在斗茶呢,听说我在茶肆里头,便使了秦有过去与我说,请我去屏风后头坐着,替他们做个主裁。” 陆缄微微抿了抿chún,淡淡一笑:“你的分茶之技早就出了名的。”却不问她是否应邀去了。 林谨容喝了一杯水,方才又道:“我和他说,若真要我做评判,那便等你回来,连着你一并请,不然我是不敢的,要是再给人看见瞎说,说我不守fù道,我不是要冤死?” 陆缄又眨了眨眼,从一旁的桌上拿了银簪子,认真地挑着灯芯:“谁敢瞎说?你是什么人,我知道。他是什么人,我也知道。” 是不见得会真的怀疑她与吴襄有不堪之举,但所谓神交,心交,恐怕也是一根锋利的刺罢?她的清名不容任何人玷污,今生这孽缘,要断也只能由她来断,轮不到他来抛弃她!林谨容坐直了身子,探身去看陆缄:“敏行自不会怀疑,可难保三人成虎众口铩金。我先前还在想,若是我这银鱼香囊不小心流出去,魇胜巫术都是轻的,要是给我栽个脏什么的,污了名声,我那时候只怕是百口莫辩,死无葬身之地了!” 陆缄沉默片刻,沉声道:“我信你。” 林谨容笑了一声。这话口是心非的多。前世且不论了,就说上次林七出阁那一日,他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心生疑虑,却又不敢说,不敢问,憋着一口气折腾她的样子。若是再来上一次失埙事件,多被有心人挑唆几次,可保不齐他又照曰走了老路。 陆缄抿了抿chún,眼里闪过一丝羞恼:“你笑什么?” 这是被她笑得恼羞成怒了,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我是在笑,有你这句话,我还怕什么小人作祟?倘若真有那一日,我希望你能开诚布公地问我,有些事情问出来总比藏在心里捂烂了的好。要应付外面的事情已经够累,咱们再来猜猜猜,我怕我总有猜错的时候。” 陆缄看着她,嘴chún动了动,仿佛还真有问题要问。 多半是要问她那信的事情,林谨容一瞬间想了好几个理由去应付他,却见陆缄终是垂了眼,低声道:“好。” 还是不打算问了,林谨容轻轻吐了口气,却又听陆缄轻声道:“那你呢?” 林谨容答应得飞快:“我当然不会瞒你。” 陆缄便看着她一点一点地漾开了笑容,正如春huā绽放。却也不多说什么,只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慢慢地摩裟,许久,又将她的手捧起,在chún边轻轻一wěn。 林谨容看着他满脸的柔情,轻轻道:“要是三哥给你出的主意里会伤到陆家的根本,你会不会心软住手?” 陆缄抬起眼来看着她:“不破不立。”!。 第267章 触钩 陆建中最近很是牙疼上火,嘴里还起了几个大水泡,偏生厨房里这几日做的都是辛辣之物并上火的饭食。 他吩咐了好几次说要吃清淡之物,眼看着送上来的又是羊肉,由不得的怒了,一脚就把一旁伺候的通房给踹到了地上。林玉珍这个贱人,不过才掌持了家事几日,就敢给他脸sè看。再联想到最近的一系列事情,越想越气,牙也更疼。 那通房挣起来,立在一旁不敢吭气。谁都知道陆建中顿顿离不得肉,又是不吃清粥小菜的,这要怎么办? 陆绍背着两只手进来,给那通房使了个眼sè,那通房悄无声息地行了个礼,退了出去。陆绍上前打量了一番饭菜,但见虽比不上当初宋氏、吕氏当家之时那般丰盛精细,但也过得去,最起码大冬天里还能有菜蔬。心里便知不是林玉珍的问题,也不是下头的人没伺候好,而是陆建中心里窝着一团邪火,没处发泄。 这团火,陆绍心里也窝了许久,就连这几日的大太阳也让他觉着这天儿也奇怪了,大冬天的不下雪,偏生这么晴热,那不是让人平白躁了几分么?但老天爷的事情他又如何能懂得,他只能以手加额,叹了一声:“父亲的牙可是还不好?不然,儿让人另给您做些米粥小菜来?”陆建中瞪眼:“米粥小菜也能填饱肚子的?”陆绍就道:“不然开一副清火药吃吃?”“不吃。我还没到卑地步!”陆建中示意他坐下:“什么事?”那通房见状,忙添了碗筷上来,又急速退了下去。陆绍吃了一嘴油腻腻的羊肉,方道:“这厨房的饭菜手艺是不比从前了。” 陆建中哼了一声:“再有你媳fù蠢的人没有了。不过是头发丝大小的事儿,也能让她办成这个样子,还打了草惊了蛇。今早陆顺家的小闺女儿被人拿了贼桩,当时就打了板子赶了出去,她竟然是半点应对都没有。这样下去,还有几个人敢替她办事的?”说起这个来,陆绍也没甚话可说,只道:“她自怀了这胎来,总有些爱犯糊涂,那又是个精狠的,她总是有心无力。若是娘在”“你娘回不来!”陆建中把茶杯狠狠一顿,抽着眉脚烦躁地道“都是自找的,都是蠢货。这种小事情都要**心。”他此刻正是最烦躁之时,招惹不得,陆绍便不吱声,任由他去丢作。 陆建中却不是个话多暴躁的xìng子,虽则烦躁,也只是沉默着把火气压下去,良久方lù了一脸戚容叹道:“你祖父老了,把你娘赶回老宅去,把你媳fù儿供起来,宁愿让一个子嗣都未能产下的小媳fù儿把持内宅,抓住我们的小错就不放,全部身家都要托付个一个rǔ臭未干,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黄口小儿,这是要我们眼睁睁看着陆家败亡了啊。我也不知,这个家是姓陆的,还是姓林的?辛苦十几年,绝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一边说,一边又疼得捂住嘴吸了两口气。 陆绍小心翼翼地道:“韩根已经见过二弟了。听说年后必要大动的。”这本是早就知道的事情,陆建中并不答话,只垂着头捡了那菜蔬慢慢地吃。 “都是儿子没本事,放着出了那种事,给父亲丢了脸。”陆绍压低了声音:“儿子想,不如好生做桩生意,也好将功补过,不叫祖父小 看于我。” 陆建中道:“我早就想过了,但眼下已近年关,又有什么合适的生意能做?” 陆绍便道:“父亲可知,近来二弟每日傍晚便从书院赶回平洲城,第二日清晨才又骑马匆匆离去?” 陆建中摩裟着手里的茶杯道:“这个我却是不知。他不曾归家,是去了哪里?林家?”说到林家二字时,语气里不由带了几分嘲弄之意,似是在笑话陆缄儿女情长。 陆绍笑道:“不是,我才听人言,便使人盯了几夜,日日都是去的林世全那里,只中间去过林家一次,呆了不过半个时辰。昨儿夜里,还请了文县丞去五丈楼吃饭喝酒,点了金奴儿作陪,听说很是huā了些钱财。” 陆建中翘起chún角来:“什么谦谦君子美如玉?小二郎也学会玩这一套了。他要做什么?”陆绍压低了嗓门道:“北边最近流行毛褐做的衣裳,若是huāsè精巧些,再能加入织金,所值更是不菲,北漠的王公贵族最爱。咱们这边靠近大荣,最不缺的就是毛了,在清州那边,更是连小儿都能燃绒毛为线。我猜,他要不是打算开个毛织坊,就是想做揽户。” 陆建中立时捋着胡子沉吟起来:“这揽户往年不都是王家在做么? 每年这平洲的毛褐都是王家一并收了的转运出去的,他想分一杯羹,有这么容易?” 陆绍道:“所以求了文县丞,定是要向知县递话的。他有功名在身,得知县赏识,又有老头子支撑,还可以打着大伯的旗号,他就分了这杯羹,谁又能奈他其何王家也不过就是敢在见着祖父的时候说两句酸话罢了。, 陆建中想来想去,总是觉着有些不妥,便道:“先看看王家的反应如何。他家做惯的毛褐生意,怎可能连这点消息都不知道?还有你要弄清楚,他要做的这事儿,是要向老头子证明他很能干呢,还是听他媳fù的话要悄悄赚钱。若要向老头子邀功,你就要看范褒、韩根的动向,若是听他媳fù的话悄悄赚钱,你还要看清州陶家的动向。他若真有动作,定会向陶家求援,清州的好毛褐比之平洲,不知多了凡几。 王家那点算什么?” 自个儿赚钱倒也罢了怕的是来者不善,就是冲着在陆老太爷面前lù脸去的。若是再等再看,被他抢了先,怎么办?陆绍有些着急,却不敢多言,只应了道:“我再使人去打听,必会做到万无一失。” 陆建中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在发急,便郑重提醒道:“这种事可急不得。你记着,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陆绍勉强把心里那点急意按捺下去,应道:“父亲说得是,是儿子急躁了。” 陆建中幽幽地道:“被人这样迫得没有退路,你不急才奇怪。你这位二弟呀,上次孙寡fù那事儿我算是看出来了,可不是什么善茬儿逮着机会就使劲儿往下踩人呢。若是当时我们稍微做得不妥些落在他手里,再想翻身就难了。那时候,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陆绍沉默下来。三房人中,他们二房的人丁是最旺的,若则按着正常情况来分家,最吃亏的当属他们了,就连三房都比他们占便宜。 陆建中将手里的茶盏一扔,沉声道:“所以在这几年无论如何都是不能轻易把这些拱手交出奔的。”眼看着窗外夜sè深了,菜也凉了,便道:“去罢。不许出错。若是你二弟真的知道这种赚钱的好法子,却要藏sī不和家里人说,那就真是他不对啦我们可不能由着他的xìng子胡来。” 陆绍辞了陆建中,自回房里。吕氏笑吟吟地迎了上来,温言道:“给你另外煮了鸡汤面。”殷勤招呼陆绍坐了,方小声道:“早间陆顺家那事儿,父亲有没有怪罪?” 陆绍淡淡地“嗯”了一声:“你又不是第一次做砸事情,怕什么?”吕氏坐在一旁不敢多言,眼睛看到一旁伺立的桂香脸上含了几分笑意,仿佛是在嘲笑她一般的顿时妒恨相交,板了脸道:“都退下去。”然后靠近了陆绍低声道:“其实这事儿还有法子,保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陆绍从面碗上抬起头来:“什么?”吕氏笑了笑,1小声道:“珠儿曾与我言,林家七姑娘出阁时,她随同阿云去做客,曾见林家七姑娘将那一位绣的一只香囊送了他家族里一个小姐妹。我这再日使人去打听过了,这姑娘叫林雪茹,家里的光景并不是很好,只用得起一个老妈子并个老苍头。想来,能与人讨个精细香囊去,必也是个喜欢现的,怕是会经常带在身边。” 陆绍挑了挑眉:“怎生一只香畿”吕氏比划…着:“含笑huā,浅蓝sè素罗做的底。若真要她一件儿贴身之物,也不是很难。难的是都记了账,她又有了防备。这个虽然曲折些儿,只要做得妥当,就不会有人知晓。” 陆绍笑了一声:“这次咱们让她们窝里斗。吴襄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吕氏忙拉他的手去mō自己的肚子:“他动了。”夫妻二人相视一笑,吕氏低声道:“三婶娘那里,也该和她说说,二弟这样辛苦,弟媳fù又忙,难免有照料不周的时候,也该添个人来照料一下他的。”陆绍一门心思都只在她肚子里的那一个上,不在意地道:“这些是你们女人的事儿,别来烦我。你只记着,别再办砸就是了。” 吕氏笑眯了眼,低声道:“我自省得,你说,她嫁进来这么久了,怎么就不见任何动静?我当时可是坐chuán绍轻佻一笑:“似你男人这等历害的有几人?二弟,那是中看不中用。”一, , 表钱滴字~, 上一章写到枇杷别名为“款冬huā”书友提醒说不是,跑去百度了一下,百度里是不一样。在此注明一下这种说法的来历:从《长物志》里看到的,原文:枇杷独核者佳,株叶皆可爱,一名“款冬huā”蔫之果奁,sè如黄金,味绝美。 但为了不引起误会,把上一章“款冬huā”三字去了。 今天还是有加更,大家表嫌我烦哈,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后面几天粉红双倍的事情嘛,说是飞号到刃号的事,留一下嘛,到时候一变俩,多划算啊,我想想都美滋滋的啊。!。 第268章 咬钩 陆缄把他要做的这件事看作是读书一般的仔细,像是写字一般的,把一笔一画都拆了开来,又在心中把它们凑成一个浑然的整体,不敢说完美无缺,却是整体严谨。{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每天傍晚之后,他便顶着寒风,游走于书院与平洲城之间,在林世全的带领下,往来于灯红酒绿的酒楼与安静清雅的茶肆间,与三教九流的人见面交谈,反复商讨。他的话不多,更多时候都是在听林世全与人交谈,然后偶尔插上一句。半月下来,就算是还不见二房有任何动静,他也觉得自己此番大有收获。 今天他走的是最关键的一步,见的是那位林世全最为推崇的梅大老爷,谈话的地点就在林谨容的茶肆里。梅大老爷出乎他意料的年轻,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白面无须,清清瘦瘦的,穿着打扮低调朴素,言谈举止间自有一种雅致流lù出来,一说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这是个让他颇为意外的真正的商人。似陶家、吴家、陆家这些人,虽然经商,但却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户,都是书香传家的,不过是更变通而已,所以矜持于身份,言谈举止都不一样。而他见过的其他的商户,气质谈吐,穿着打扮也真不一样。似梅大老爷这样的风姿举止,道是个宦游在外的读书人,也丝毫不会有人怀疑。 梅老爷坐在那里,熟稔地把弄着面前的茶具,行云流水一般地在建州兔毫盏里点了一个“和”字,微笑着双手奉给陆缄,操着纯正的官话道;“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这样一个人,竟然就是叱咤清州sī营榷场,南北往来若干年,胆子最大,手段最狠·手下人最多,赚钱最多的人,陆缄不敢怠慢,却也不愿就此被镇住,失了身份。因而面上带了最诚恳的笑容,礼貌做到极致,话却说得很有分寸;“彼此关照。” 梅大老爷笑了笑;“梅宝清。族中行长,字明审。” 陆缄便也报了自家身份,轻轻啜了一口茶,盛赞梅宝清的茶艺高明·说得头头是道。梅宝清听出几分兴致来;“陆贤弟却是个懂茶的。不如我们以茶会友如何?”边说边示意一旁伺候的人;“让人再添一套茶具来。” 那小厮才要动弹,陆缄赴紧止住了,笑道;“让您见笑了,不才会品,茶艺却不精。”精通此道的人是林谨容,哪怕就是外人都知这茶肆是林谨容的,许多都知她茶艺精纯,他也是不肯轻易将这事说出来,仿佛是自家有个好宝贝·生恐给人知道了会觊觎一般的。 梅宝清一笑,并不勉强,又闲谈几句,林世全转入正题;“上次说的那事,还要拜托哥哥了。” 梅宝清笑言;“虽则这事儿只是借我一个名头,然则在商言商,我有什么好处?” 要请人帮忙·自然要付出代价。陆缄道;“不知梅兄想要什么?” 梅宝清见他不迂酸,便也不与他打绕章;“不如日后真的开一家毛织坊,制造一些精致上等的织金毛褐,便宜些儿与我如何?” 陆缄当下便动了心思,看来林谨容与林世全这个计策也不是空xué来风,是果然有这个前景。转念一想,不由失笑·若是空xué来风,又如何能骗得过陆建中和陆绍两个惯常在生意场中行走的人? 梅宝清见他不语,便笑道;“也不是要你贴本·到时候你总比市价低两成给我就是了·我要最精美的。倘若又做了揽户,略低一成也就好了。 不过·品质也是要最好的。” 陆缄的眉头一扬,笑道;“这个要求真的不过分,是双赢。但,我家生意是拙荆拿的主意,我还得问过她的意思。” 梅宝清突地笑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看不出贤弟还是个惧内的。你便先应了我又如何?反正你家开毛织坊也好,做揽户也好,都不过是骗人的,日后会不会有,都是另一说。” 陆缄这才看出此人温和下隐藏的尖利,乃轻轻一笑;“小弟不才,也非惧内,只不过此事借的乃是拙荆的财势,需得听取她的意见才是正理。她是个守信爱名之人,我也是个守信爱名之人,言出必行。没有白白请人帮忙的道理·倘若日后真要开毛织坊、做揽户,便一定会兑现诺言,梅兄看做是玩笑,小弟却不敢真当是玩笑。” 梅宝清笑了一笑,行礼道;“不欺不瞒,君子之行,倒是我唐突了,如此甚好。”手一挥,便上来一个管事模样之人;“具体要怎么操作,你们与老方谈。” 陆缄却也不嫌他怠慢,与林世全一道送他到茶肆门与那老方认真谋划起来。 陆绍自从听闻陆缄与林世全约了梅宝清在此密谈,便再也坐不住,打马到了附近守候,亲眼瞧见陆缄与林世全送了梅宝清出来,便悄悄儿坠了上去。正想上前假装偶遇,与梅宝清打招呼之际,就见王家的长子带了两个小厮,笑眯眯地迎上去与梅宝清打招呼,连拉带拽地把人给拖走。他措手不及,只得扼腕叹息。却又听后头盯着陆缄的上来禀告;“大爷,二爷又送梅家的方大管事出来了。” 陆绍咬了咬牙,折身回去,站在角落里看了许久。只见陆缄与林世全一道,陪着那方大管事,言笑晏晏地走远了,方才咬着牙命手下的人看清楚去向,他自己快马奔回家中。 陆建中正高高翘着脚,由着新近收的美貌通房给自个儿修脚丫子呢,见他突然闯进来,满脸的急sè,立时就把伺候的人给赶下去了,沉声道;“如何?” 陆绍道;“这几日从不见他与范褒、韩根接触,都是偷偷mō模的,就连与梅宝清交谈也是选在林四的茶肆里头。林世全白日就领着人往周边几个县跑,到处打听织毛褐的能工巧匠,又给定钱又许诺的,是动了真刀枪了;我今早还看见陶家一个管事来了,我猜,他大概是想吃独食。” 陆建中把脚丫子塞进鞋子里去,背着手在房里踱步;“吃独食······这也太目光短浅了些,那他倒不可怕了。他年后亮相,必要本钱的,这就是最好的本钱啊,这点小钱比起你祖父赏识他,能给他的算得什么?我先前不确定,这会儿却是确定了,他不会只看到那一小点,肯定是要同你祖父说的。不与范褒、韩根说道,怕是谁也不信。等到他说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切不可动摇,稳赚不赔了”倒是个稳重谨慎的xìng子······王家这几日收揽了多少毛褐?” 陆绍有些惭愧,暗道差点上了陆缄的当;“平洲城附近的一多半都在他家手里了,昨日又派了管事去周边几个县与林世全抢哩。但有陶家在清州那边帮忙,二弟他们照旧是要胜过王家许多的。”他脸上lù出几分忧虑来;“我现在所担心的,就是梅宝清已经和他们谈妥了。” 陆建中的脚底板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猛地一颤;“梅宝清是个什么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王家也在争呢,说不定还有清州那边的大户也看上了,他又怎会轻易应了陆缄?还有机会!你,赶紧放一只信鸽,让清州那边的管事开始收毛褐!马上想法子与梅宝清搭上,也莫忘了王家那边。必要时,可以多huā点钱的,反正不能让他成事!” 陆绍见他松了。,心里终于放松下束;“我马上就去办·祖父那边?” 陆建中目光沉沉;“我自会去做。你莫要管了,专心做好外头的事情,只许赢,不许输。” 更深漏断,夜凉如水。 林谨容坐在灯下,把手里的账簿看了一遍又一遍,陆缄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等她停下了,方低声道;“如何?” 林谨容抬眼看着他·慢吞吞地道;“开销还真不小,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就算是不成,也还算赔得起罢。”想着这么多的钱,都是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赚了来的,却要为了陆家的破事儿硬生生折进去,她心里就疼得不得了。一心只想要陆缄开口说,不管huā销多少,他都赔给她。 陆缄却只是道;“这事儿必须成,也应当能成!” “那是肯定。”林谨容抚了抚脸,叹道;“这钱啊,赚的时候来得忒慢,去的时候真是快呢。” 陆缄抿着chún笑了笑;“不然为何这世上有钱的是少数人?” 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林谨容暗恨。心想马上就到年底,他那珠子铺的管事定然会送钱来,怎么也得从那里抠点出来补缺才是,就是不知那铺子这一年的收获到底有多少。 陆缄垂眸打量着她;“你这些日子养得不错,我也有近大半个月不曾回家了。” 她出来的时间已经够久,这两日陆家总有人过来送东西,来看她,其实也就是委婉址′催促她该回去了。林谨容便顺水推舟;“那我就命人收拾一下,明日傍晚归家罢。” 陆缄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等我来接你。”!。 第269章 磕牙 陆云的病,拖了许久之后,总算是好了。但因许久不曾出门,长期躺在chuáng上的缘故,身子总是有些绵软。林玉、珍便使了丫头每日正午时分,扶了她出门去园子里走走,晒晒太阳,活动活动。 这一日,简儿和珠儿扶着她出了院门,却不知该往哪里去才妥鼻,陆云沉思片刻,道:“马上就进腊月了,也不知道听雪阁的腊梅打苞没有。”简儿忙道:“那就去听雪阁看看罢。”陆云点点头,低声道:“二爷许久不曾归家了罢?” 简儿应了一声:“听说是今日回来,先去接了二奶奶,再一并归家。这会儿厨房里正准备好吃的呢,晚上都要在荣景居吃饭的。”陆云的chún角翘了翘,慢悠悠地朝着听雪阁走去,行至听雪阁,见腊梅果然是打了huā苞,却还极小,怕是要再过十天半月的才能开,便觉着十分无趣。 珠儿便道:“姑娘,西边那几株枇杷树huā开得正好,姑娘不妨去那亭子里坐着晒晒太阳,ā。您不是说要摘点枇杷huā做茶么?奴婢们取了竹竿去打枇杷huā。如何?”陆云也想不出别的消遣方法来,便应了。于是珠儿飞奔往前头奔找婆子取竿子并干净的布,简儿扶着陆云走在后头。行至一处假山石附近,只听有人在那边笑闹,似是争抢一个什么东西。 陆云心情不好,十分嫌烦,简儿正要上前去斥散那两人,就听笑闹声停了,一人道:“听说了么,二奶奶此番归宁,乃是因着不会生养,所以亲家太太特请了神医来替她治病。,… 简儿听了,神sè微变,正要土前阻止,却被陆云一手拉住,接着陆云便往前两步寻了个隐蔽地方侧耳细听。 只听另一人骂道:“贼蹄子,你瞎说什么,想找死啊。” 先前那人道:“又不是我现编的,都这样说。她要是也生不出来,是不是也要再过继一个?会过继谁呢?”骂贼蹄子那人便“呸”了一声:“你要作死别拖累我。” 先前那人就笑道:“你装什么,大姑娘与吴家亲事不成,磋砣至今,不得不与金家结亲,气得病了起不来身的事是谁说的?”话未说完,就被人捂住了嘴:“哪是我说的,分明是樱桃那小蹄子说的。快走,祖宗。” 陆云晃了一晃,一下子就扶住了额头,简儿忙扶住她,有心想出去拉那二人出来暴打一顿,撕扯嘴巴,却不知陆云会如何处置,只好试探地低声道:“姑娘?” 陆云脸sè煞白,指着那个方向,半张着嘴,似是想让她把人拖出来发泄,却终是含了一泡泪,紧紧攥住了简儿的手,蹒跚着往前走。 她若是当时发作出来,简儿还觉着安心些,此时见她如此形态,简儿却是更担忧了,便小心翼翼地劝道:“姑娘,总不能让这起乱嚼舌头的人胡作非为。更何况,只怕是别有用心挑唆的哩。” 陆云死死掐着她的手腕,沙哑着嗓子道:“你还嫌我丢脸不够?闹给别人看我的笑话么?堵得住这个的嘴,又能堵得住所有人的嘴?”一边说,一边用力把眼泪回了去,也没心情再去看什么枇杷huā,转身回房,又躺在chuáng上不起来了。 简儿忙使人去把珠儿叫回来,几番想劝陆云,不见得就真是樱桃传出的闲话,但看她那样子,实在是不敢多嘴。想了想,便打算去同方嬷嬷说,前脚才出门槛,就听陆云狠狠地道:“你若是敢把今日这事儿说出去,就不要再跟着我了。” 简儿叹了口气,只好把这事儿压到了心底去,却为樱桃捏了一把冷汗不提。 林玉珍正在看晚饭的菜单子呢,就听说陆云又犯病了,晚上不来吃饭了,心里担忧,少不得放了手里的事情,起身去探宝贝女儿。 陆云仰面躺在chuáng上,看着帐顶发呆,听见她来了,面上并不做出任何戚态,只挣着起来行礼问安,等简儿与珠儿奉了茶果便将她们赶了出去,同林玉珍道:“娘,我今日逛园子,听人说了两句闲话。 林玉珍一怔,猜着怕是与她又犯病有关的,由来就带了几分怒气,正要开口说话,就见陆云拿眼瞟着方嬷嬷,方嬷嬷会意,赶紧避了出去。 陆云这才道:“都在说,嫂嫂这是生养不了,三舅母替她请了神医,回去治病的。又说,若是她也生不了儿子,大房的家业又该由谁来继承?肯定也要过继的。过继谁呢?,… 林玉珍勃然变sè,拔高声音道:“谁说的?”陆云轻轻叹了口气,示意她稍安勿躁:“说这闲话的人固然该死,但我想着,若二嫂真是有病,那是不能再过继的” 这话林玉珍认同:“那是当然!岂能白白便宜了他人?”此话一出,她沉默了。 陆云低声道:“嫂嫂还年轻,也未必就真的不能生养,但,总要防着真有那一日的。若真有那一日,二房那边,肯定不能过继,三房…”她顿了顿“哥哥与嫂嫂感情甚笃,这会儿年轻,大约是不会想到这些的,我们却不能不为他们着想。我们为何如此势弱,那就是因为人丁单薄啊。母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还该有个打算才是。”林玉珍却不再言语,只把眼看着一旁的红红灭灭的炭盆。陆云也不再多言,安安静静地等着。良久,林玉珍站了起来:“你歇着罢,今晚一家子人都要去荣景居吃饭,我得去忙了。” 陆云体贴地道:“我若是能去,便一定去。” 林玉珍叹了口气:“算了,别去吹冷风了。”出了房门,慢悠悠地顺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看着院子里掉了叶子的huā木,由来生出几分惆怅。若是当年,她让陆建新生了自个儿的儿子,今日是否有所不同? 但她一想到陆建新那些妖娆年轻,一个比一个会邀宠的姬妾会接二连三地生出无数的孩子来,然后母以子贵,迅速上位,由不得的一下子打了个冷噤,坚决地把这个想法给赶走了。她对付得一两个,能对付得一群么?变了心的男人,能指靠得上?如此甚好。 林玉珍不再回想当年的事情,而是叮嘱方嬷嬷:“你去林家接二奶奶回来,顺便与三舅太太说,我近日身上不大爽快,要请水老先生过来帮忙看看。问她可得行?” 方嬷嬷忙回去收拾了,命人驾子马车,前往林府。 林谨容早就收拾妥当,与林老太爷、林老太太等人别过,坐在陶氏房里安然等候陆缄来接。 陶氏舍不得女儿走,却知道留不住,只能仔细叮嘱:“回去以后要把药吃好,更不要乱吃东西。”水老先生开的那药,说过要连吃两月以上,忌辛辣并酸冷,她就生恐林谨容年轻任性,会不当回事。 不管她说什么,林谨容都只说是,心里只记得一件事,水老先生叮嘱过的,她〖体〗内余毒未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两个月最好都不要同房。 “听说你大表哥今年会回来过年,但愿他们能来一趟就好了。那时候,我便又接了你回来住。”陶氏正磕叨着,就听外头丫头来报:“太太,姑太太身边的方嬷嬷来了,道是来接姑***。”陶氏忙道:“快请进来。” 方嬷嬷含着笑进来,先给陶氏行过礼请了安,在小杌子上斜身坐了,捧了茶道:“老奴今日来,一是奉了太太的命,接二奶奶回去的:二是要请舅太太行个方便。”陶氏忙道:“姑太太有什么事?” 方嬷嬷就小声道:“她身子有些不舒服,夜里总是潮热,那个又是时断时续的,请过几个大夫看了,吃了几服药总是不好,听说水老先生是fù科圣手,故而……” 陶氏便道:“怎么不早说!自家人还这么客气。我这便去与水老先生说,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当下便打发龚嬷嬷过去问,因恐方嬷嬷不知,又特意解释:“这位老先生与其他医家不同,在清州城极得人尊敬,怠慢不得。” 方嬷嬷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少倾,龚嬷嬷回来禀道:“水老先生说,今日晚了,他手里又在配着药的,不如明日早晨再过去。” 方嬷嬷此行只要把人请到就可,并不计较什么时候去,又因着得了个厚厚的封赏,更是不计较。待得陆缄赶到,便拾掇着要走,偏生今日林慎之是与陆缄一道归家的,见着林谨容便只是缠着不许走,非要再多说两句话才行。方嬷嬷眼看着日影西斜,幕sè渐深,少不得连连催促,林谨容这才带着陶氏给陆家诸人准备的各sè礼物回了陆府。 荔枝早领着人在二门处等着的,见林谨容容光焕发地回来,又是欢喜又松了口气,趁着陆缄梳洗换衣的当口,把这段日子以来家里的情况简要与她说了一遍:“自那日起,奴婢便把奶奶房里的要紧事物都上了册,闲了就点点。大太太与三太太为琐事拌了几回嘴,只没闹大。其余一切安好。”!。 第270章 夜宴 陆绍沉默地打量着陆缄,他直觉陆缄将在今晚与陆老太爷献媚邀宠。 他已经动手,只遗憾的是不曾见到梅宝清并与之亲谈。自与陆缄、王家相谈之后,梅宝清隔日一早就离开了平洲,不过方大管辜倒是和他把话说得很明白,只要他的货好、便宜,就不可能不要,又隐隐说了希望能多有几家能织好毛褐的毛织坊,将来能够长期合作。 所以这桩生意是一定能赚钱的。但他不能确定的是,陆缄到底和梅宝清谈到了什么程度,彼此给了什么承诺,才能让陆缄如此春风满面,志得意满。但这些都不紧要了,因为过了今晚,陆缄先前的一切作为都将再见不得光,吃进去的毛褐也只能偷偷mōmō地吐出来,更不要说建什么毛织坊。 陆绍耐心地等待着。 酒过三巡,陆缄站起身来,执了酒壶给座中众人斟酒,行至自己的座前,却不打算坐下,只将手捧了酒杯,准备开口说话。 是时候了!陆绍抬眼看着陆建中。 “父亲!”陆建中含笑起身,高高举起酒杯,眼角瞟向陆缄,语气欢快地道:“儿子先祝父亲身体康健。再有件好事要与父亲说。”陆缄有些遗憾地握紧再杯坐了下去。 “哦?”陆老太爷欢喜地耸了耸眉毛,喝了一口酒:“什么好事?”陆建中笑道:“有一搓生意能让咱们家过个大肥年。是做毛褐生意。”他看到陆缄的表情突然变了,目光闪烁,chún角的那丝笑容也骤然消失,心情十二分的愉快,便潇洒地一指陆绍:“大郎你来说。”陆绍先起身同陆老太爷行了个礼,带了几分羞愧道:“祖父容禀,是这样的。前些日子,因着那铺子的事情孙儿心里十分难过,觉得有负于祖父的重托简直没脸见人。郁闷之中便应了几个朋友的邀请, 去了五丈楼吃饭散心,间隙听得人言,如今北方毛褐大行其道,特别是织金毛褐十分受欢迎。” 陆缄的眼睛越来越黑,手里握着的乌木镶银筷子也轻轻颤抖起来。 陆绍看到他的牙关咬得很紧,好似随时都能站起来驳斥自己由不得的就加快了语速:“孙儿便把这事儿放在了心上四处一打听,果是真的。王家四处揽收毛褐,梅宝清也在收,所以孙儿斗胆相求祖父,这个机会不能轻易放过。” 陆老太爷十分感兴趣,歪靠在椅子上道:“北方人以前不是都爱丝绸织锦的么?怎地如今倒喜欢起毛褐来了?不过这倒真是个好机会来,你且说来听听。”陆老太爷的话说完,陆缄的眼皮也垂了下去面无表情,只脸上浮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 陆绍轻轻松了一口气,陆缄已经错失良机,再开口也没有任何意义了。于是把心放定,慢慢地说将起来:“说起这毛褐其他地方可没有我们这边的好。但平洲的毛褐又及不得清州huāsè多,品种多,做工好。其他地方出的毛褐一匹要重十六两,平洲毛褐一匹重十五两,清州毛褐一匹却只重十四两……”他把这些日子打听来的事情全说了出来,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楚,越说越高兴,越说越顺口陆老太爷听得双目含笑,十分满意:“你这番倒是把功课做足了。梅宝清那里如何了?” 没亲自得到梅宝清的承诺陆绍心里稍微有些不安,却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阵脚,当下豪言道:“已经谈妥了,他说有多少收多少。还想要咱们建毛织坊,专织方胜提huā织金毛褐,送到北漠的王公贵族那里去,长期合作呢。”陆老太爷沉思片刻,道:“既如此,那便做就是了。只这毛织坊的事情,等过了年又再说。”过年?陆绍这个时候最怕的就是过年,最恨的也是过年。过年对于二房来说,对于他和陆缄来说,将是一个分水线。陆老太爷有多偏心,他不是不知道,只怕他这里辛辛苦苦弄了半天,到时候组建毛织坊的好事儿又落到陆缄头上去了,待到毛织坊建好并赚了钱,就全成了陆缄的功劳。 叫他怎么甘心?! 陆绍鼓足勇气,出了座位,走到陆老太爷面前跪下去,语气铿锵有力,落地有声:“祖父,求您再给孙儿一次机会。”陆老太爷眯了眯眼:“大郎,你这是做什么?” 陆绍未语泪先流:“祖父,孙儿自知识人不明,害得家里折了大钱。孙儿心里一直不安,就想将功补过。不瞒您说,这桩生意乃是孙儿想了许久,寻觅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消息。为求万无一失,前前后后一直忙活了一个多月,万事俱备,才敢到祖父面前开这个口。 求祖父准孙儿圆了这张脸罢!这毛织作坊,您就让孙儿来建罢,孙儿一定能把前头的损失补齐。…,言罢一个响头磕了下去,额头触地不起。 陆建中沉默着,左看陆老太爷一眼,右看陆缄一眼。陆老太爷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着,眼睛藏在眉毛下面,神情晦暗不明,似是拿不定主意。陆缄却是紧紧抿着chún,死死盯着他面前的酒杯,脸上的红晕越盛。 “起来吧,你要为家族谋利,做祖父的又岂能阻止你?年轻人有雄心壮志很好。二郎扶你兄长站起来。”陆老太爷的语气很温和,但陆绍却是知道自己不能抗命,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必须马上听话站起来。于是不等陆缄起身上前,便主动站了起来,眼里还含着泪,真是说不出的憨厚委屈。 陆老太爷突然看向陆缄:“二郎,依你看来呢?” 陆缄的心控制不住的一阵狂跳。他甚至有些不敢正视陆老太爷的眼睛,那双眼睛,不管对着旁人有多严厉,对着他的时候从来都是带着温暖和爱护的。 他却要对着陆老太爷说谎虽则他曾与林谨容说过,不破不立,但真的对着陆老太爷,他心里却有一个声音这样告诉他,这是不孝,这是辜负。可他终究是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响了起来:“祖父是问开毛织坊的事情?” 陆老太爷温和地看着他:“是,你觉得这作坊可开得?” 陆建中与陆绍都略带了几分紧张看向陆缄,同时心里也更愤恨,没有想到陆老太爷对他已经如此信任,这种事情都要问他。太偏心了,可以想见的,陆缄若是此时说不开,便不开了,若是年后突然想起来了,便顺理成章又成他的了。 陆缄却是淡淡一笑,声音清淡地道:“孙儿自小只知专心读书,对生意上的事情也是近年来才有所接触,所知到底有限,并不能与祖父、 二叔父、大哥相比。”虽未明说,却是摆明了态度,他无法提供意见。 陆建中与陆绍都松了口气,陆建中道:“父亲,若是不想开作坊,只作揽户那也罢了:若是终究要开的,还是该早些下手为强,省得到了后面好的织匠都给人抢去了。这能织毛褐的人不少,但能织提huā织金的却不多。”一边说,一边朝陆三老爷陆建立使眼sè,示意他帮两句腔。 这种场合,陆建立从来都是个透明人,见陆建中朝他使眼sè,一时颇有些受宠若惊,可看到陆缄明显是兴致不高,满腹心事,便又晓得自己不该多言,索性垂了眼坐在那里透明到底。 屏风后,一干女眷都停了动作,安静地听着前头的动静。吕氏心满意足地捧着自己的肚子,稳稳鼻当地坐在桌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丫头的伺候,斜眼看着忙着伺候陆老太太的林谨容,心里充满了得意。 林谨容的耳朵竖得高高的,眼睛却是半点没放松席上的动静,见陆老太太的眼睛看向一碟子滴sū水晶绘,立时就夹了放在陆老太太的碟子里。陆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她这性子,不管外头男人们说什么话,里头女人们争什么,她总是能安安心心地把她的事情做好,当下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好孩芋,你也坐下来吃。”林谨容知她不是假意,便含笑在吕氏身边坐了下来,刚提起筷子,就听外头陆老太爷慢吞吞地道:“好,既然想开,就开罢。”陆绍的欢喜隔着一层屏风都遮不住:“多谢祖父。孙儿明日就开始筹备。”林谨容提着的心就稳稳地落到了xiōng腔里。面上的表情却凝重了起来,基本就没动着饭菜。吕氏看得清楚明白,还要假意相劝:“二弟妹可好些日子没吃着家里的饭菜了,快多吃点。这可是大伯母为了你今日回家特意安排的呢。” “多谢大嫂关心,大嫂一人吃两人的饭,你才该多吃一点。”林谨容只是笑,却不动筷子。 却突然听得涂氏道:“二侄儿媳fù,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瘦了些。 你也说得,药补不如食补,怎么就不肯多吃点?”林玉珍却是什么都不说,直接就夹了一块肥美的羊肉放到林谨容碗里,那表情动作就是,你无论如何都得把这块肉给吃了。 林谨容从在座诸人的脸上一一看过来,除了陆老太太与吕氏以外,她在涂氏和林玉珍的脸上都看到了一丝不满。!。 第271章 镜子 第271章镜子 不会下蛋的母鸡没人喜欢,不会生孩子的媳妇同样也不得欢心。林谨容瞬间就明白了林玉珍和涂氏这本已消停许久,却又同时发生的不满是从何而来。就连她身边的桂圆都能因为水老丈夫给她看病而产生了那样的想法,更何论其他人呢? 能够回娘家请人看病调理身子,去平济寺求子,这都是她辛苦操劳家务之后得到的福利和补偿,也是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给她的体面。可是并不代表抱孙心切的林玉珍与涂氏就等得,林玉珍最需要的是一个林家女儿与陆缄结合生下的孩子,延续长房的血脉,让长房的地位越加巩固;而涂氏,同样也希望陆缄能赶紧有自己的儿子,当然,涂氏的心情与林玉珍是不同的,涂氏只需要陆缄有儿子,并不在意这个儿子是谁生的。 这种境地,是林谨容早就想到并有所准备的,一切都会有代价。就像是她当初的抗婚行为,之后会成为陆缄心里的刺和别人攻讦她的武器一样,她不肯生那个兴许还会悲惨夭折的孩子,同样会成为别人对付她的理由和武器。她想,在许多事都已经改变了的情况下,也许陆缄纳妾的日子也将提前到来。别人等不了多久了。 林谨容面上带着笑,低下头,安安静静地把林玉珍夹过来的羊肉吃了。林玉珍还要再给她夹菜的时候,她便客客气气地以在吃着中药,禁忌太多而谢绝。林玉珍倒也没再做什么,就这样放过了她。 一时席终人散,陆缄与陆老太爷行礼告辞之时,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着陆老太爷的目光一直在他与林谨容的身上打转,眼神颇有些忧郁。 陆缄放下手里的书,抬眼打量着对着照台梳头的林谨容,他觉得她今夜特别沉默,并没有计谋初成之际该有的兴奋。烛火把她黑亮的长发、娴静的眉眼、雪白的肌肤上蒙了一层光影,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清。 “你说祖父是否知道了?”陆缄走到照台前,从林谨容身后轻轻拥住她,抬眸看着镜子里的他与她。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离她是很近的,当两个人肌肤相亲,难分你我的时候,特别是在林谨容在他耳边嘶哑地喊出“二郎”的那一刻,他觉得他离她是如此的近。可有时候,他却觉得他离她实在是很远,这是一种来自于天然的敏锐的感受。就比如此刻,她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遥不可及。 “不知道,但我想,他即便就是知道了,也怪不上你。若是二叔父和大哥不贪不黑,想害你,又怎会自动入了圈套?”林谨容也抬眼看着镜中的她和他。镜子里两个人发丝纠缠,呼吸相间,一样的人,一样的场景,心情却是完全不同。自知晓前尘之后,她在闲暇之时总是越来越多的想起从前的事,这不是一个好现象——不过是反复的自我折磨罢了。可她每每不肯去想,却总是突如其来就记了起来,有时候甚至连当时的一个表情,一句话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陆缄在她耳边落下火热一吻,认真的纠正她:“是我们,不只是我。” 林谨容翘了翘唇角,低声道:“我们。” 陆缄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声音发生了变化,近一年的夫妻,对彼此的身体和反应也算是比较熟悉了,他一时就有些口干舌燥,放在林谨容肩头上的手力气就更大了些,口里说的却还是正事:“阿容,你打算将来是做揽户还是开毛织坊?” 林谨容端坐不动,轻声道:“现在还为时过早,以后再说。”此刻除了她之外,没有谁会知道这件事的最终结局是什么,这也算是重生的好处了,又沾了一回光。 陆缄便不再说话,俯身下去将林谨容抱起来朝着床铺走去,林谨容窝在他怀里,含着笑温和地看着他。陆缄脸上飞了几丝红,眼神越发幽深,气息也紊乱起来,林谨容只含了笑看着他动作。待得蓄势待发,将要成就之时,林谨容方撑起身子来,万分抱歉:“对不起,二郎,老丈夫说了,我这两个月用着药的,切不可同房,我刚才怎么就忘了这茬?” 陆缄一时怔住,呆呆看了她片刻,突地放声大笑,并不停手,压低了声音道:“你个小坏东西,竟敢哄我。” 林谨容将脚屈起蹬在他身上,不许他靠近,微微一笑:“你若不信,只管来。反正身子是我的,不是你的。受难的也是我,不是你。” 陆缄仔细打量了她片刻,确信是真的,咬了咬牙,翻身坐起,闷闷地道:“他给你吃的什么药,这么霸道?” 林谨容把被子裹紧了,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治病的药。如果治不好,约莫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子嗣了。” 陆缄从她眼里看出几分毫不掩饰的不善,便不再问,靠着床头坐了片刻,缓缓躺倒,挨着她静静地又躺片刻,突地起身道:“我去隔壁睡。” 林谨容只是笑,招呼丫头们去生炭盆铺床。等到陆缄出了房门,便收了脸上的笑容,看着帐顶的花纹默默地想,这一次是不是桂圆?此番陆家人是要同她明说,让她来做主,过了明路呢,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偷偷摸摸,先下手为强? 其实那时候她也明白,她与陆缄形同陌路,唯一的儿子又死了,陆家人为子嗣考虑,让陆缄收房或是纳妾都是一般人家遇到此类事后的正常之举,休要说她没法子反驳,没法子抗争,就是林家也理亏,根本不会有人替她出头。可他们却不屑于给她一点脸面,先做了再通知她,她甘心不甘心,都要接受,不是桂圆,就是其他人。也许他们还认为,桂圆是她身边的人,还是替她考虑周全了呢。 她怎么就活成了那个样子?明明不忿,明明屈辱,却甚至懦弱到不敢发一声喊,只拣了全数咽回肚子里去。装作不在乎,保持沉默,自以为保住了一份体面,焉知那份强装出来的体面落在旁人眼里,岂不是与陆云如今的强作笑颜一样,就是个笑话? 林谨容坐起身来,从枕匣里摸出那一串钥匙,轻轻摩裟,被摩裟得光溜溜的黄铜钥匙犹如一块小镜子,照出一个披头散发,面容模糊的女人。林谨容看着那个女人,眼神渐渐变得茫然。 第二日是个阴天,林玉珍一早起来就心神不宁,才吃了早饭就使陆缄:“你去接了水老丈夫过来。” 陆缄忙应了自去不提。 林玉珍见他去了,方回头看着林谨容:“虽看你养得还精神,但人还是瘦,你还是要多吃点才是。听说你要连吃两个月的药?身子究竟如何,水老丈夫可与你细说过?” 林玉珍的表情十分严肃,眼神冷厉,唇角微微下垂着,正是许久不曾见到的苛刻脸,轻易是敷衍不了的。林谨容斟字酌句:“是要连吃两个月的药。水老丈夫那时候和二爷说了,说是心情郁结,操劳过度,将养将养就好了。” “自你嫁进来,的确也是大事不少,小事不断,太过操劳了些。”林玉珍眼睛也不眨地看了她片刻,道:“你是我嫡亲的侄女儿,我断然没有故意为难你的意思。但你自己也要争气才是。” 林谨容垂了眼眸:“是。” 方嬷嬷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二奶奶,管事婆子们来回话拿对牌了。” “叫她们进来。”林玉珍扬声回答,又回头看着林谨容:“既然你要将养身子,我便与你祖父母说,还比着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来行事就好,你在一旁辅助我,省得累着你。” 其实林玉珍是已把涂氏排除在外了的,想让林谨容轻松一点的心思也真有,但想揽权不放的意思更明白,林谨容并不与林玉珍争,只笑了一笑:“多谢姑母体贴我。”她现在不敢说已经站稳了脚跟,最起码也不是谁都能随便踩一脚的了,谁当家都行,就不能是宋氏与吕氏当家,至于林玉珍这家当得好不好,那可不是她这个小媳妇该操心的事情,那是陆老太爷、陆老太太该操的心。 林玉珍见她不争,态度由来又好了几分:“我当年也是一直管着家的,一直到接了二郎去江南,才放开了手。” 林谨容轻轻叹了一声:“我有时候想,姑母怪不容易的。” 林玉珍的眼圈突然一红,立刻就忍住了,挺起背脊,淡淡地道:“我很好。” 林谨容便不再言语,打起精神在一旁尽职尽责地帮着处理家事。林玉珍如今对林谨容的态度却再不似从前,从前她说什么都觉得不顺耳,现在却肯多听上两分。这正是,弱者的示好往往不被人放在心上,强者的示好却容易被人看重。 将近年关,事情特别多,婆媳二人这一忙起来,几乎就没闲过。还是方嬷嬷去提醒:“水老丈夫来了。” 林玉珍这便放了手里的事,叮嘱林谨容:“你先忙着,我去去就来。” 林谨容忙道:“媳妇该在一旁伺候的……” 林玉珍摆摆手:“有二郎呢,你在这里做事也是替我分忧。”言罢一副生恐林谨容跟上来的样子,急匆匆地去了。 ——*——*—— 今天照旧会有加更的。是为答谢大家的打赏而加更。 求一下正版订阅支持和推荐票支持。 第271章镜子 第271章镜子,到网址 第272章 崩泄 荔枝小声道:“奶奶,水老先生从大太太房里出来,又被三太太请了去。这才要走呢,沙嬷嬷又去了,说是要请他老人家帮老太太看看。也难为他老人家脾气好,竟然是半点不悦都没有,由着太太们请过来请过去的。” “老先生的脾气修养你不是不知道,从来都顶好的。”林谨容垂眼翻着手里的《四时纂要》,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bō动。 荔枝反倒没有什么话好劝她的。明眼人都知道,阖府的女眷里除了吕氏以外,突然都犯了病,那不是抱着同一个目的去的么?就是为了打听林谨容的事情。就不知道,她们都从水老先生那里打听到什么了。 林谨容见荔枝一脸的纠结,不由一笑:“傻丫头,你担心什么?他是谁荐的?谁请来的?” 自然是陶舜钦荐来的,陶氏请来的,那便是可信之人,又岂是陆家这些人随便就能打动的?自己是白担心了。荔枝便也笑起来。可转眼却又想到,她想得到水老先生是陶家的人,别人就想不到么?已起了疑心,越是打听不出什么来,越是怀疑,总之是得不了一个好了。于是那笑容转眼便化作了满满的担忧。 林谨容道:“你着人去把听雪阁收拾一下。” 想到昨夜已经睡了陆缄却又跑到隔壁去睡,荔枝带了几分焦虑:“奶奶,这个时候不妥当吧?三娄太先前单独找了二爷。”涂氏原本看林谨容就不顺眼,这样好的机会,又如何能放过?找墟缄做什么?除了这事儿再不作他想。所以当此时,就算是不能同房,也不能把人赶得远远的。 “叫你做你就去做。”林谨容并不过问涂氏找陆缄做什么。因为她知道,接下来过不了多久,也许就是过了年,也许就是二月里等她成亲满一年,陆老太太大概也会找陆缄的。有林玉珍的前车之鉴,长房的子嗣根本拖不得,没人有那耐心去等她。 荔枝无奈,自领了人去听雪阁打扫布置不提。 林谨容继续仔细研究那本《四时纂要》,每个字都从眼中过了,却一个字也记不住,看了什么都不知道。正自懊恼间,忽听帘子被人猛地掀起来,回头看去,却是陆缄站在门口看着她,yīn天里光线暗,他又刚好站在背yīn处,她并看不清他的神态。 林谨容定了定神,望着他一笑:“水老先生走了?” “嗯。”陆缄快步走上前来,似是想与她说什么,却终是不曾说出来,只在她身边坐下。林谨容便放了手里的书,起身去给他倒茶。 陆缄轻轻啜了一口热茶,便将那茶杯在手里转来转去,眼睛不时往林谨容脸上打转。林谨容也不说话,垂着眼继续看着书上的字。 屋外的动静闹得那么大,就算是两个人想装晕都装不了,端就看谁先开口,又怎么开口,或者就是就这般过去了,等到事情再也拖不得的时候才又由着别人捅出来。 炭盆里的炭火燃得通红,青瓷卷草纹香炉里的笑兰香散发出的香味平白比平时多了几分浓烈。林谨容想,就这样过去也好,等到陆老太太、林玉珍亲口与她说道之时又再说也行,左右她们闹这么大的动静,就是给她看的。 却听陆缄突然道:“你换了香么?浓了点,没有往日的清淡好闻。 林谨容便放了手里的书,一言不发地起身去取了香箸,打开香炉盖子,将香灰拨了盖住香片。香炉里那一线青烟有气无力的绕着她的指尖旋了两旋,渐渐消散了去。 陆缄看了她片刻,清了清嗓子:“阿容。”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手里拿着的香炉盖却是“啪嗒”一声砸到了香炉上,声音无比清脆响亮,颇有些刺耳。两个人都怔了一怔,林谨容迅速垂了眼,反正是早就料到的,要怎样便怎样,当下便道:“嗯?” 陆缄看看香炉盖子,又看看林谨容,听到这明显带了几分火气和不耐烦的一声“嗯?”立刻有了数,却不说破,只道:“你放心。” 林谨容突然生出一股邪火来,淡淡地道:“放心什么?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沉默片刻,也一笑:“你也放心。” 见她的神sè瞬间变了几遭,陆缄挑了挑眉,语气却是随便轻快了几分:“我放心什么?” 林谨容不看他,盯着面前渐冷的青瓷香炉道:“我不会做那不贤惠之人,平白误了你的子嗣,我总是会成全。但只是,谁要让我没脸,我就让她没脸!我说得到,做得到!”她的声音不大,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指着涂氏。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明白他针对涂氏。 屋子里一片安静,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许久,陆缄站起身来,把手里的茶盏放在鹤膝桌上,道:“阿容,你过来。” 叫她过去她就过去了?凭什么总要她去将就他?就算是她当初再有不是的地方,她把一颗滚烫的心全然捧到他面前去,就该他那样怀疑她,那样对待她么?林谨容背对着陆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牙齿却是越咬越紧,前尘往事从眼前走马灯似地一一过去,越想越恨,越想越不甘心。她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了! 陆缄叹了口气,起身朝她走过去:“阿容,我”一个“我”字才出口,就见林谨容猛地转身向外,大声地喊:“桂圆,桂圆!” “来啦!”桂圆急匆匆奔进来,立在帘下,眼珠子惊慌地在眼眶里打转”“奶奶有何吩咐?” 林谨容一手指着桂圆,眼看着陆缄:“她……” 陆缄眼里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突然变了脸,厉声打断林谨容的话:“出去!” 他这一声断然不可能是对着林谨容呼喝的,桂圆怕得要死,却因林谨容没发话,并不敢安承陆缄,左右为难中,眼泪差点没汹涌而出。 “留下。”林谨容带了几分得意瞟向陆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争的哪口闲气。只她看到他不好过,心里总是要好过几分的。 陆缄的脸sè更白了几分,声音里已经没了之前的戾气,却是更冷了几分:“滚出去。” 桂圆差点失声痛哭,桂嬷嬷从帘子外伸进一只手来,牢牢抓住桂圆的胳膊,猛地就将她拖了出去。然后探进头来,惨白着脸想对林谨容和陆缄说什么,却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轻轻将门带上了。 窗外风起,吹得树枝一片乱响。林谨容眼睛也不眨地看着雕huā朱漆的房粱,一直看到眼睛发酸发胀,冷着声音道:“你看不上?” 许久,方听陆缄低声道:“你怎么做得出表”言罢也不等她回答,轻轻开门走了出去。 林谨容听到门轻轻关上的声音,全身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慢慢走到榻边坐下,随手拿起一只茶杯来,才刚放到chún边,就想起这是陆缄刚才喝过的,平白就觉得那杯子上有股他的味道,不假思索地就将茶杯狠狠砸了出去。 陆缄却并未走远,只在外间坐着的。听到这声粉碎,豆儿等人全都抖了一抖,担忧地看向陆缄。却见陆缄只是垂了眼,转身往外,才行到廊下,桂嬷嬷就扑出来,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低声央求道:“二爷,您莫要生***气,她心里苦啊。” 陆缄倒是没发桂嬷嬷的脾气,正要开口说话,就听里头林谨容冷笑道:“多事!”一时气得浑身发颤,用力从桂嬷嬷手里抽出袖子来,大步朝外走去,张婆子开门开得慢了些,他便狠狠一脚踢在了院门上,踢得院门“哐当”一声巨响。 张婆子吓得惊慌失措,才要赔罪,陆缄却是已去得远了。 荔枝领着人把听雪阁里里外外都收拾妥当,已是黄昏,心里想着林谨容,少不得匆匆忙忙赶回去。才进院门,就觉着气氛不一样,桂嬷嬷与桂圆统统不见影踪,只豆儿和樱桃两个悄无声息地立在那里。少不得使眼sè相询:“奶奶呢?”豆儿一把将她拉出去,立在廊下小声道:“也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奶奶叫桂圆进去,二爷又把人给吼了出来。后来是二爷在外头坐着,奶奶在里头砸了东西,二爷便走了,桂嬷嬷扑出来劝,奶奶又说她多事,二爷当时气得脸sè都变了,狠踢了院门一脚才去的。” 荔枝由来想起桂圆小时候抹了胭脂在陆缄书上的事,心里直娄凉,连道林谨容糊涂,却又怜她,只道:“那二爷此刻去了哪里?你们可有打听?” 樱桃小声道:“先是朝着聚贤阁去的,半途又折了身,叫长寿备马,骑着马出府去了。” 荔枝便道:“让人看好了,二爷一回就来禀告。”然后自己打起帘子进了里屋。 只见林谨容坐在照台前,面前金光璀璨一片,竟是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铺陈开来了,拿着一块巾帕,在那里细细地擦拭着一只赤金手镯。 听见她进来,也不回头:“你回来了?” 枝忍了忍,终是忍不住上前道:“您倒是有闲心摆弄这些!这回可好,旁人就要称心如意了!”!。 第273章 难处 ……大家都称心如意才好呢。”林谨容一笑!”你说我不摆齐这些又能摆弄什么?进出不得〖自〗由”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突又换了个欢快的调子道:“难不成你要我成日里总端着账簿算?看在眼里,也要在手里过一过才舒服嘛。你过来。、, 荔枝上得前去,林谨容抓住她的一只手,把刚才擦拭的那只赤金手镯给她套上了,眯了眼打量:“好看,就仿似专替你做的一般。”荔枝忙道:“奶奶,您已经赏过奴婢两对了。” 林谨容白了她一眼:“借你的手戴戴也不成?谁说我要送你的?” 一边说,一边无趣地替她拔了下来,1小心用绸布包裹好放入妆奁中,不经意似地道:“将来若有人提亲,你要什么聘礼?” 荔枝心里一跳,抬眼看着林谨容,却见她眉眼间的神态平平常常的,仿佛就是一句闲话,便想着陪她说说这些也是散心,便含了笑道:“我也不特别要他什么,只要把礼数做足了就好。重要的是人品,敬我信我,不是个软的。” 林谨容继续收拾她的首饰:“把礼数做足,不是个软的,但凡有点家底,脾气刚硬些的男子汉都能做得到。敬你信你,那怕是不容易。 即便信了,也要防着他突然就不信你了。”抬起头来看着荔枝嫣然一笑:“不过你一定能遇到的。我们荔枝可是个好姑娘。” 荔枝笑了笑上前去帮她的忙,小声道:“奶奶,桂圆”林谨容收了笑容,垂眸不语。 荔枝心里就有些明白,陆缄又没个贴身伺候的丫头,林谨容明显是舍不得自己的,而桂圆是她们这群人里样貌最好,年纪最合适的,又是桂嬷嬷的女儿与林谨容一起长大,母女的身契都在林谨容手里捏着,正是最好的人选。除非,等着陆老太太或者林玉珍送一个过来。 荔枝就叹了口气:“她,她也这般想么?”说了这话,却又后悔了。她与桂圆不过是一般的存在,不过侥幸多得了几分倚重与疼宠而已不然陪嫁的丫头能做什么?她又能替桂圆求得什么情?站在什么立场求的?站在林谨容的立场,倘若收房之事势在必行,当然是桂圆比其他人给的丫头好:而站在桂圆的立场,焉知桂圆就不肯?那么小,就懂得在陆缄面前搽胭脂,即便就是现在老实了,心里难道就半点想头都没了? 于是荔枝便也住了。,转而笑道:“罢了不拘如何,奴婢总觉着奶奶是自乱阵脚了。二爷不是还什么都没说么?您急什么?太太们也只是请了个大夫诊脉而已,还没到时候呢,您怎么就?” “今早大太太就和我敲过边鼓了。她说不想为难我,但要我自己争气。可此时我在她眼里就是不争气了所以太太若要安排此车,就不能怪太太不体贴。就是这么个意思。”林谨容把最后一枝钗子放入奁盒中,掏了钥匙认真锁好,起身掸了掸裙子:“该去伺候太太用晚饭了。”林玉珍心事重重地拿了火箸拨着怀里的小手炉,陆云裹着件雪白的狐裘懒洋洋歪在一旁,不时竖起耳朵去听外头的动静才听得丫头在外头喊了一声“二奶奶”眼睛立时就亮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看鼻门帘处。 只见林谨容披着件果绿sè的织锦扫雪裘皮披风进来发间珠翠点点,面容沉静既看不出不高兴,也看不出高兴,行为举止与平日一般无二。不由暗道林谨容也是个忍得住的,乃笑道:“嫂嫂,二哥呢?”陆缄踢了院门,怒气冲冲出了府,谁不知道?林谨容并不隐瞒:“出去了。” 林玉珍严厉地看着林谨容:“去哪里了?” 林谨容一笑:“不知道,听说是骑马出去的,带着长寿。” 林玉珍皱了皱眉头:“开饭吧,不等他了。” 沉默地吃完了饭,陆云突然道:“二嫂,我有个不情之请。”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她,很想说,既然是不情之请就不要开口了,但当着林玉珍的面,这话不好出口,便只是笑而不语。 陆云瞥了跟着荔枝站在角落里的樱桃一眼,笑道:“二嫂,我身边缺个得力的小丫头。简儿、珠儿年龄已是大了,过不得多久只怕也要放出去,若是将来我离家千里”笑容淡去,lù出戚容“身边也没个精灵得力的人,我厚着脸皮要占二嫂一个便宜,您把樱桃给我吧。我另赔你两个。”樱桃大惊,正要开口,就被荔枝给拉住了,又被狠狠掐了一把,方才强忍着委屈把眼垂了下来,静听林谨容怎么回答。 林谨容捂着嘴笑了起来。 陆云心里有鬼,又气又恨,占着是在林玉珍面前,心想只要把肯嫁金家,离家千里,孤苦伶仃抛出来,林谨容怎么也不会驳她的面子,不就是一个丫头么?算得什么。却见林谨容不但不回答,反而捂着嘴笑了,由不得皮笑肉不笑地道!”嫂嫂笑什么?…, 林谨容指着她:“笑你不懂事,伤姑母的心。” 陆云气得脸都绿了,好容易才忍住了:“愿闻其详。” 林谨容温言道:“傻阿云,你的陪嫁丫头姑母老早就替你准备好,并调教着的。儿是娘的心头肉,何况姑母只得你一个至亲骨肉,休要说你想到的这些,就是你根本想不到的一些琐事细处,姑母也老早就替你考虑周全了。又怎会让你没有人用?这不是伤姑母的心么?”方嬷嬷见林玉珍的表情果然有些不自在,忙笑着道:“是啊,后头沉香、丁香、檀香、木香不都是为姑娘您备着的?过了年便要到您跟前去伺候的,不要说是这些大事,就是小到您的一块墨,一张纸,太太也为您备好了。” 陆云被说得没话讲,沉默片刻,笑道:“倒是我不懂事了。”林谨容跟着道:“不懂事不要紧,肯学肯改就好。”施施然道:“若是樱桃年龄再大点,再得用些,我虽然极疼她,对她的将来也是做了打算的,你实在要,我也给。但她年龄真小,还不踏实,你带去也不得用,所以不给了。 哈!好冠冕堂皇的理由!陆云眼皮抽了抽,笑得仍是灿烂:“好嫂嫂,我就喜欢她的伶俐劲儿。你就把她给我呗。” 她既然用了这种方式撤赖纠缠,林谨容便也用同样的方式回敬她,笑着捉子她的手,同样灿烂无比:“不给,不给,我就不给。好妹妹,我眼前也没几个得用的人,家里人多事多,你且饶了我这一遭,将来必然送上一份厚礼的。”这话却是给林玉珍听的,耍与二房抗衡呢,更何况,马上还要同林谨容说正事,说大事,又怎能让她不痛快?林玉珍便开口道:“罢了,阿云不要不懂事,你手里的人够多了,怎么还和你嫂嫂抢?你还未痊愈,先回去歇着罢。” 这事儿就到此结束,林谨容不但推得干干净净,还回敬得利索无比,要讲正理就讲正理,要歪缠就歪缠,陆云竟是半点便宜都没占到。 当下面上也不显,微微笑着去了。简儿扶着她走到门口,有些忧虑地看了樱桃一眼,又垂下头,轻轻转身去了。 林谨容看在眼里,少不得多了几分思量。 听到陆云主仆走远了,林玉珍轻轻咳了一声,示意房里的下人们都出去,林谨容便知正事儿来了,少不得端坐其间,作恭顺状。 林玉珍轻轻叹了口气:“阿容,按理,我不该这样急,但你也晓得,我们长房是个什么样的境地,我是个什么样的境地。”这便是开场白了,林谨容含着笑,半点不喜的神sè都没有。林玉珍从前又没疼宠过她,甚至不喜欢她,娶她不过是需要面已,前世是冤家,今生相处尚好也不过是因为各取所需,得了平衡。事关自己的利益,当然要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偏颇,有什么想不通的? 林玉珍见她不言语,便道:“我们是至亲骨肉,旁人不能理解的都能理解,你最该明白我的难处。” 林谨容点了点头:“婆婆的难处,媳fù懂得。” 林玉珍听她改口称自己为婆婆,而非姑母,晓得到底伤情,却顾不得那许多,只道:“你放心,我不会不替你考虑,人就从你那里选,你说是谁就是谁,就是开脸做通房,等日后慢慢的又再说。有我在,没人越得过你去。” 林谨容垂着眼道:“按理媳fù不敢说这话,也希望咱们大房子嗣兴旺,但就怕我母亲不肯。如今尚且不到一年,林家的脸面上也不好看。”她的表情温顺,语气却是铿锵有力。 的确是这么个理,林玉珍怔了一怔,道:“也不是这么急,我就是先和你说一声,你好有个准备。老太太今日也找我去问你的事情了,只怕也就是年后的事。”林谨容道:“谢过姑母了。” 林玉珍见她又叫回了姑母,心情好了几分,柔声道:“你是个懂事的。你和二郎是怎么回事?”林谨容笑了一笑:“三婶娘又找他呢。”涂氏想插手,那是痴心妄想。!。 第274章 排解 陆缄出了陆府,顶着冷风拨马朝着庆阳街去寻林世全。 卯仲迎出来,笑嘻嘻地道:“要请二爷您往这边坐坐,三爷他陪了客商在雅间里谈生意呢。”陆缄也不管体面不体面,径自往柜台后坐了,抬眼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心里想的却全是林谨容当时的表情和语气。正在懊恼间,忽听脚步声和说话声从里头传出来,林世全含着笑,客客气气送了个江南口音,行商打扮的人出来,同他点了点头,送了人出去,方又折回来,亲热地道:“天都要黑了,你怎地跑来了?是来混饭吃的吧?” 陆缄chún角lù出一丝苦笑:“我没地儿去了。” 林世全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领他往里头去,又和他开玩笑:“你闲来无事,多往这柜台前坐坐,想必铺子里的生意能好上一成。婆婆大娘们总要多往里头来两趟的。” 陆缄满腹心事也给他逗得笑了,骂道:“嘴上积点德吧。 “夸你俊呢,怎么就不积德了?”林世全并不领他去待客的雅室,而是领他去了自家日常起居的屋子,吩咐小伙计去隔壁酒楼里送桌菜来,又抱了一坛子酒:“这可是米饭加了羊肉酿的羊羔酒,前些日子才得的,你来尝尝。” 酒过三巡,林世全责细细把话问来:“娄地说没地儿去了?”陆缄给二人满了酒杯顾左右而言他:“昨夜我二叔父他们已是与我祖父说了那事,我祖父允了。” 林世全见他说正事,便也不追着问,只道:“那就耐心等着了,等他们把平洲、清州的毛褐全都高价收去了,就是该他哭的时候了。 阿容是否有说日后的打算?、,陆缄道:“她说日后再说日后的话。”林世全眯眼看着化笑:“二郎,你和三哥说句实话,你们是否闹别扭了?”大抵是因为林世全性情随和厚道,又与林谨容亲近可靠有些事并不曾瞒过他的缘故,陆缄对着林世全是最轻松的,不同于与吴襄那种暗里较劲的友情,也不同于与家中兄弟隔了一层的情分。他犹豫了片刻,终是低声道:“是为了子嗣。” 林世全恍然大悟,心里顿时盘起了小九九,林谨容既把他当亲兄看把留儿当亲妹待他当然要为她盘算。当下就笑着给陆缄倒了一杯酒:“二郎你受夹板气了?、,陆缄不承认,也不否认,他可以和林世全说因由,却不能对着林世全诉苦。他从来没有把自己的难处与sī密的事与外人随便倾诉的习惯,那种感觉颇有些没穿衣服,人前赤身luǒ体的感觉,他不喜欢。 林世全漫不经心地道:“阿容过了年,二月里就满旧岁了我想送她一件生辰礼,你替我拿个主意,看送什么好?” 陆缄敏感,立刻就明白林世全这是在提醒自己,林谨容才不过旧岁急什么急?当下苦笑道:“可不是我急。我也不过才引岁,似我这等年纪,多少人苦读功名还不曾成亲,更不要说子嗣。只是我家的情况三哥也晓得。”林世全见他说得明白,心就放了一半,赞同道:“不是我偏帮着阿容你难,她就更难。你不陪着她,跑出来作甚?” 陆缄沉默下来又一连饮了几杯酒方道:“我当然知道。我本想去同祖父说,但我想我去说,老人家即便表面应了,心里少不得也会怪她。所以索性不说,但凡有人要安排,也不要她为难,收了晾着就是了,我不肯谁又能把我如何?好端端的夫妻不做,夹个人在中间做什么?我从前在江南就格外厌烦。她和我都年轻,水老先生也没说就不好了。”他说得含糊,林世全却是明白他的意思,约莫是被陆建新的那一大群美妾给吓着了,却并不就此罢了,假意试探他道:“这也是你年轻,不懂得里头的好处。穷人多收了三五斗,也还想买个妾呢。更何况,………”陆缄皱起眉头,轻轻摆手:“三哥莫试探我了。你觉着好,为何至今不见你身边有人?”“我不是太忙么。”林世全被他识破,也不尴尬,给他倒了一杯酒,呵呵直笑:“她与你别扭,总是你没把这些话说给她听,你说给她听了,她又如何会别扭?她又不是个听不懂话的。” 陆缄忍了又忍,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她如何听得进我半句话去?她,她竟要”想到林谨容不由分说把桂圆叫上来指给他看的那个样子,忍不住又怒气上涌。 林世全看他的模样,晓得林谨容大概是做得有些过分,越发把心静了下来,放低了声音道:“她若是不妥,你同我说,就算是不敢与三婶娘他们说的事情,我也能教训得她。但若是能过得去的,你还要多让她几分,谁让咱们男子汉的心xiōng生来就比女人宽大些呢?…, 陆缄垂了眼道:“三哥说得是,我回去了。” 林世全没听他把话说完,如何肯放他走,一心就想做那和事佬,把他心里的疙瘩给散了:“男子汉大丈夫,说半句藏半句,烦也烦死了。”陆缄却是坚决不说:“其他事倒也罢了,这事我自己能解决。就是没个人说话,想和三哥说两句,现下已经好了。”果然从一旁拿了马鞭,又抓起披风,出门去喊长寿。 林世全见留不住,又见他带了几分酒意,只好把长寿喊了在一旁低声叮嘱了几句,又上前去拍着陆缄的肩头道:“她总是最委屈的那一个,你多让着她一些。她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怒气上头的时候固然是凶,但最是心软不过。”陆缄一笑:“我省得。”言罢翻身上马,朝林世全摆了摆手“我回去了。”林世全一直看他没了影子方折身进了铺子。 陆缄带了几分酒意,回想着林世全的话,一心就想回去找林谨容,与她说分明了。谁知马儿行至街口处,却见一群人鲜衣怒马笑闹着奔将过来,当先一人眉眼飞扬,远远就大声招呼他:“二郎!你从哪里来?许久不见。”却是吴襄。 吴襄近来是越来越张扬了,陆缄见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都是些好吃懒做,风流贪玩的世交子弟,心里就有些不以为然,含了几分讥讽笑道:“你这又是从哪里来?够忙的。” 吴襄只是笑:“憨二郎,你不是一心想赢我么?我贪玩好耍,不正是你的机会?”一边说,一边扯住他的缰绳,引着他跟上自己:“走,前头有人新开了家酒楼,听说每天百正时分进店的人就得一面银旗,咱们不要他那银旗,也去看看热闹。”陆缄才不想跟他去厮混,只想回家。奈何被那一大群人纷纷拥上来,前后左右地簇拥着,嘴里纷纷叫嚷道:“陆二哥不许推脱,也别说是想回去读书做正事,其实是怕二嫂拿了掸帚打吧!”吴襄在一旁笑骂道:“不要脸的东西!才吃过陆二嫂请的茶果,就在这里红嘴白牙编排人,拿人说笑。” “平日里谁不说笑两句?难得见着他,他要再不与我们一处,都要淡了这情分啦。”那群人只是不肯放陆缄,陆缄无奈,只好跟着他们一道去。 进了那叫作福德楼的酒楼,但见里面珍珠门帘,锦绣门廊,灯火辉煌,丝竹声,说笑声响成一片,又有浓妆艳抹的妓女穿插其间,好不热闹。进门就有吴襄的小厮出声招呼茶饭量酒博士:“整治一桌上等席面来,务必精细些。” 众人立时被带到一处安静清雅的阁子里坐下,接着就有两个容貌端正的妓女抱着琵琶过来行礼问安。吴襄便使她二人坐了:“有什么拿手的曲子唱来,若是唱得好了,有重赏。”那两个妓女见他一众人个个衣着光鲜整齐,神情倨傲,又有小厮长随跟着伺候,心知都是富家子弟,少不得拿出十二分精神殷勤伺候,年长那个叫弯弯的笑道:“奴家还有一个好姐妹叫巧巧,吹得好笛子,大爷们若是不嫌,好叫她出来奏一曲儿。,… 吴襄就笑:“叫来,叫来!” 陆缄皱眉道:“隔些日子不见,你怎地成了这个样子?家里长辈们也不管管。” 吴襄回头看着他笑:“我又没耽误学业,这般日子也不多,想与友人结交,多数还是去阿容的茶肆里装风雅。若不是他家新近开张名头响亮,他们又都撺掇着我来,我也不会来此。但既然来了,便要放开了玩,何必扫人兴致?”一杯酒下肚,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二郎,我是早就想清楚了,人生苦短须尽欢!你也莫要拘着了,平白把自己弄得这样一脸的苦相。你小时候也不似如此,如今真的越发古板了。”陆缄被他说得一愣,不自觉地就往上翘了翘chún角。吴襄看得一笑,拉着他说得越发高兴:“我就不信这种场合你没来过,将来难道又免得了的?你也别怕阿容,她心里自有沟壑,不是那种没眼sè的女子,断不会和你胡搅蛮缠。” 陆缄微微皱眉,不与他说林谨容如何,只正sè道:“应酬我认得,我是怕你mí了方向,没了轻重。” 吴襄一怔,微微笑了:“你倒是个良善的好人。我有数。”!。 第275章 香囊 第275章香囊 不多时,酒菜上齐,那叫巧巧的ji女进来,施礼问安过后,果然持了笛子吹了一曲《妆台秋思》,技法不敢说很好,但似她这等酒楼里卖唱陪客的ji女中也算极不错了,加之平头正脸的,看着也还顺眼。:www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众人就是图个乐子,少不得叫好捧场,纷纷拿了钱财打赏。 吴襄见陆缄听曲时表情认真,仿佛就真是来听曲儿似的,不由有些好笑他这种认真劲头,故意要惹他,指着那巧巧道:“你过来,我们这位陆二爷也是个善于吹笛的,你们来比试比试谁的技艺更高超?” 一群人便都吃吃笑将起来,那巧巧果然含了笑凑过来,挨着陆缄坐了,柔弱无骨地往他身上靠过去,陆缄忙往旁边一闪,耳根就红了。 吴襄笑得打跌,恶作剧的心起来,扯着陆缄不放,只是朝那巧巧递眼色:“真不会伺候,陆二爷生你气了,还不喂他一杯酒赔罪?哄好了爷才好赏你啊。” 众人顿时起哄,倒酒的倒酒,拉人的拉人,硬生生把陆缄按着,让那巧巧灌了陆缄一杯酒。那巧巧爱极了陆缄的样貌,又想讨其他人的欢心,少不得百般示好,尽力施展手段,偎来依去,想得陆缄一个好字。 谁曾想陆缄猝不及防被灌了第一杯后,第二杯却是再不喝了,脸红脖子粗地挣到一旁,任由众人怎么嚷嚷也不肯相让,只看着吴襄道:“要开玩笑也开够了,你明知我不喜欢这个,还要再来我就要扫你们的兴了。” 吴襄晓得他的性情,便也见好就收,拍拍手示意那巧巧退下去,叫她姐妹">三人在一旁吹拉弹唱,他们自说他们的话,吃他们的酒不提。过得将近一个时辰,众人酒足饭饱,都有些醉眼昏花,不成形状,吴襄起身去了一趟茅屋回来,笑道:“都尽兴了么,散了吧?少字” 忽见一个小厮进来道:“门口有个杂役,道是适才有人在茅屋前捡了香囊,请问爷们,可有谁掉了香囊。” 众人便都看向吴襄:“刚才去茅屋的人只有你,可是你的?” 吴襄一摸,点头道:“果然我的不见了。” 众人纷纷讥讽他:“说我们醉了丢东西也就罢了,你不喝酒的也成这个样子,真是笑死人了。也是你运气好,遇到一个不贪念的。” 那巧巧就笑道:“诸位爷有所不知,东家早就交代过了,但凡有客人在店子里掉了东西,又被我们店子里伺候的人捡着的,大可放心,一文钱也不会少。” 说话间小厮捧了只香囊进来,却是个浅蓝素罗,绣含笑花的精致香囊。那含笑花用的象牙黄丝线绣花瓣,红紫色丝线绣花晕,配色十分清新,绣工更是精细。 吴襄还未开口,就被人劈手夺了过去,提着那香囊晃悠给众人看,笑话他道:“吴二你竟用女子的东西?唷,还绣的含笑花呢。说吧,是谁给你的?” 陆缄原本只笑看他们戏弄吴襄,眼神飘过去,笑容一下子就僵在了脸上。这含笑花,他再熟悉不过,从林谨容的抹胸、罗袜,再到日常用的巾帕,经常都能看到它的身影。他由不得的就攥紧了拳头,把目光落到吴襄的脸上。 吴襄犹自不觉,只觉得自己掉了香囊,也有人掉了香囊,还恰好地把这送到自己面前来了,有这么巧的事情真是好玩,哈哈一笑便起身去抢:“你让我说我就说了?既是人送我的,当然不与你等说。快拿来饶你不死” 那人本是浪荡惯了的,酒劲上头,只是吊着不给,非得逼着吴襄说出是什么红颜知己给的。 吴襄只是和他嬉笑玩闹抢夺,陆缄的心头一阵烦躁,觉着吴襄那张脸怎么看怎么可恶,让人实在是想一拳挥上去,再踩上两脚才解恨,好容易才忍住了,手却是微微抖了起来。 吴襄却突然觉得没意思了,往椅子上一靠,惫懒地道:“实话告诉你,并不是我的,你愿意拿着就拿着呗。当心里头装着个罗刹恶鬼,半夜起来掏你的心吃” 众人就嘲笑他:“满屋子的人,就你说掉了东西,还恰好就是一只香囊,此刻却不承认了,你又没喝醉,谁信你来还罗刹恶鬼呢,你失了这东西,才要被那涂脂抹粉的罗刹恶鬼掏了心吃” 那人提着香囊抖着肩膀道:“我好怕啊。”却见陆缄飞快站起来,手一伸就把东西捞了过去,众人一片嘘声,都说他两个好,陆缄肯定知情,帮着掩盖来了。 陆缄飞速把东西往袖里一揣,淡淡一笑:“这东西是我的,是我先前掉的。喝得多了,竟没发现。” 吴襄讶异回头,见陆缄脸上在笑,眼里却是半点笑意全无,看也不看他,由不得地就收了笑容,起身道:“都散了罢。” 众人便嘻嘻哈哈地散了,陆缄翻身上马,吴襄从后头赶上来道:“二郎……” 陆缄回头看着他,眼神晦暗不明,用十分肯定,不容辩驳的语气道:“这香囊不是你的。” 这种眼神和语气……吴襄愣了一愣,玩笑话咽了下去,正色道:“当然不是我的。是他们弄错了。”还要再说话,陆缄却已经狠狠抽了胯下的马一鞭子,顶着冷风往前头去了。 吴襄不明所以,却是不好追上去一探究竟,拥马立了片刻,摆了摆头,催动胯下的马,慢吞吞地自往家里去了。 陆缄一口气回了陆府,把鞭子和马全都扔给长寿,快步往里走,行至亮堂无人处,方停步取了那只香囊细看。确信不曾看错,果然是他看惯了,记在心头的含笑花,他打开香囊,但见里头装的是一小束用七彩丝线扎成的头发,还散发着幽幽的冷梅香。他默了片刻,轻轻将香囊结好。慢慢走到背风无人处立了许久,前前后后想了几遍,方朝着他与林谨容的小院子走去。 张婆子听见门响,打开来见是他,由不得的就笑成一朵烂菊花:“哎呀,二爷您回来啦” 陆缄淡淡地点了点头。 张婆子便松了一口气,眼觑着他的表情,试探地,小心翼翼地朝着里头喊了一声:“二爷回来啦。” 桂嬷嬷等人忙迎了出来,接披风的接披风,提鞋子的提鞋子,打水的打水,无比殷勤。陆缄没看到林谨容迎出来,由来又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却也不问,只不时往里屋的门帘上看。 众人都看出他的意思来,只桂圆藏在一旁不敢动,更不敢言,樱桃忙笑道:“奶奶有些疲乏,先洗了进去了。” 陆缄便点点头,示意她们都退出去,自己进了里屋。 林谨容坐在照台前,荔枝边给她梳头,边小声劝她:“您就和二爷说句软话罢,先前是您太急躁了些。” 林谨容不言语,只盯着镜子。昏黄的铜镜里,陆缄立在不远处默默地看着她。 荔枝匆忙将林谨容的头发绾了个堕马髻,用根素银簪子固定好,悄无声息地给陆缄行了个礼,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了。 陆缄动了动,低低喊了一声:“阿容。” 林谨容沉默片刻,站起身来回头看着他。她本以为他今夜不会再来这里,只会直接去听雪阁。 陆缄紧紧攥着那只香囊,看着林谨容低声道:“早前是我没和你把话说清楚。” 林谨容的眼睛闪了闪,没有说话。 陆缄见她的神色不似早间,话也利索起来:“我是想和你说,我总会护着你,也不要你为难,他们和你说什么你都只管应下,别和他们顶,其他的事我自会处理。我们还年轻,你尚不满18,我才21,来日方长,我不急,你也不要急。” “我不急。我只是怕人在背后捅刀子。”林谨容翘了翘唇角,侧了脸道:“但不拘如何,明年三月以前,我都是不会松口,也不会顺着谁的,谁要逼我就是打我的脸。” 陆缄一时无言,想了想,慢慢举起手来,摊开掌心,把那只已被细汗浸湿的香囊放到她的面前,挤出一个笑脸:“你不肯,我也不肯,那就更好啦,我们不要为了这个生分好么?他们出手了。” 果然真的来了林谨容的心猛地一颤,顾不得早前的事,皱起眉头接过那只香囊,里外仔细看过,叹了口气,抬眼看着陆缄坦然道:“这是我做的不假,但里面的头发却不是我的。你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又是一个什么场景?” “知道不是你的。”陆缄顿了顿,一脸平静地把经过说了一遍,只隐了那几个ji女作陪调笑的事,最后道:“你查一查,把缺口给堵住了。” 又是吴襄,果然是吴襄,她上辈子就是葬送在这上头。陆缄那时候阴阳怪气,到最后也没把话说清楚,此刻还好,不管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到底能把事情经过都和她说清楚了。但若不是吕氏狗急跳墙,弄巧成拙,让她有所警觉,提前警告过他,这次他又当如何处置?他从前怀疑她,不信她,如今呢,暗里是否照旧不信她?抑或疑她? 林谨容看着陆缄一笑:“你不怀疑是我巧言令色,借着有人捣乱的机会掩盖丑行?” ——*——*——*——*—— 对不住,难产了,从昨天写到今天,不得不推迟更新。 第275章香囊 第275章香囊,到网址 第276章 信否 陆缄眨眨眼;“怎么会!” 林谨容加重语气;“你就一点都没怀疑过?” “我自然没有!”陆缄皱着眉头不高兴地飞快回答;“你怎地如此说自己?我又如何会这样看待你?你怎地就不信我?” 口是心非,林谨容根本不信他半点疑虑都不曾产生过。更何况,她确确实实就知道他曾经不信她,知道他就是这样看待过她的。林谨容淡淡地道;“你不信是对的,这么蠢笨的手法,会被门g蔽的人不是小肚鸡肠就是蠢驴一只。含笑花,我的好多东西上都是它,我是痴傻了,蠢死了才会拿这样打眼的东西去做这种事!”一边说,一边又愤恨了,前生她那对古埙,同样是打眼的东西,他怎么就半点都没生疑虑呢?她难道就生了一张该被怀疑和发蠢的脸?还是他就那么顾忌吴襄? 陆缄眨了眨眼,道;“我也是这样想的。”然后lù出一个笑,yù上前去扶林谨容的肩头。他才一靠近,林谨容就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和脂粉味,再一看,就看到他领子上的一点胭脂印,由来一阵恶心愤恨,猛地将他的手一拨,道;“实话与你说,休要说我根本不屑于做避种丑事,我便要做,也不会送这种东西,怎么也得再精致特别些,让人见了也认不出来,更不至于轻易就给你看了去,得了去。” 什么叫她要做?!要更精致特别些?!就算是生气发作·也不得如此口无遮拦。陆缄脸上刚lù出几分欢喜来,被林谨容这一说,便又把脸绷了起来,生气地道;“胡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旁人这栉踩踏我,就不兴我辩解两句?”林谨容看着他那样子就来气,更觉那点嫣红刺目,恶心极了。便将那香囊狠狠往地上一砸,一脚踩上去·狠狠碾踏撒气;“这种香囊,我做过五六个,这颜sè的是一对,都送了五妹妹。此番如何会到这里,我总要让她给我一个交代。什么恶心巴拉的东西,什么恶心巴拉的人·也敢拿来污了我的眼睛。” 陆缄觉着林谨容最后那句“恶心巴拉的东西,恶心巴拉的人”仿佛就是专指他的,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又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对着她发作,而是好好同她商量分解,她委屈可以,怎地如此不讲道理?不依不饶?想要开口说话,又发现自己真是接不上她的话,再说怕是只有吵得更厉害的·便只是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林谨容见他不答话,垂着眼木痴痴地坐在一旁,自己也觉着没意思,更知他为何不曾对自己看似不讲道理的举动没有发作,而是默默地忍了他心虚·他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怀疑过她!或者说,小心眼的确发作迂。心里暗暗冷笑,自往chuáng上躺了,并不似往常那般主动伺候他盥洗宽衣。 陆缄等了片刻,见她不再说话,仿佛睡着了似的,便捡起那只被踩得不成样子的香囊·清了清嗓子·道;“我把它烧了吧?” 林谨容忍不住回头挑眉;“烧了?烧了还怎么查?”话才出口,就见陆缄拿眼瞟着她‘知他是故意的,便闭了口。 陆缄见她开了口,便走到她身边坐下,低声道;“那你收起来?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就算了。现下咱们为了这个吵,不是更如他们的意了么?” 他主动求和,林谨容瞬间心念千回,怨恨归怨恨,却更明白此时这气想痛痛快快地撒出来是不可能了,当下最要紧的是过了面前的难关。于是神sè不软反倒更凶了两分,坐起身指着他的衣领道;“远些,你是故意恶心我束的吧?” 陆缄不明所以,扯着领子一看,眼里反倒lù出几分欢喜来,随手将那香囊扔到一旁,伸手去拉林谨容的手,小声道;“阿容,我没有。” 林谨容哼了一声,却也没缩回手。 陆缄见她不缩手,便又往她身边近了近,低声道;“是吴襄干的好事。”一边看着林谨容的神sè,一边把吴襄如何挑唆巧巧与众人灌他的酒,末了还添了一句;“他说,应酬而已,你是个xiōng中有丘壑的女子,不会与我胡搅蛮缠。” 林谨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别尽推到他身上去,软玉温香抱满怀,胭脂都染到衣领上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你怎么证明?”风水轮流转,也有她问他怎么证明他清白的那一日。 陆缄无奈叹了口气,道;“你若不信,可以问长寿。 林谨容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拨弄着手指道;“我不问·我丢不起那个脸。没得传到旁人耳朵里去,说我管得真宽。连男人在外头的事都要管。” 陆碱咬了咬牙;“你不信,就去问吴襄。” 林谨容斜眼看着他;“我哪里还敢与他说话?再说你不怕被他嘲笑?” 陆缄沉默片刻,道;-你和我过日子。只要······只要你心里有我,你信被他笑两句又如何。” “我不会去问他,你说没有,我就信你。信任是相互的,光靠着一个人做不到。”前生,她信他,他却不信她;今生,即便他信她,她也不敢信他了。林谨容尽力把语气放平和;“我想问你的是,你刚看到香囊的那一刻,你心里想的是什么?这次是他们先lù了马脚,我提醒迂你,倘若不曾提醒过,你当如何?当时在你心里,是否先就怀疑我了?若是同样的事情再来几次,手法更精妙一些,你是否还信我?我就想听一句实话。但若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了,也别说谎,你骗不了我。” 陆缄垂眼看着她交替着放在锦被上葱白玉手,半晌方几不可闻地道;“我一直都很想超过他。”梦里都想,甚至于嫉妒,但这话他是真说不出来的。 他没有点明话里的这个“他”是谁,也没有就林谨容的话正式回答她,但林谨容却知道他指的是谁,更知道他当时的确是嫉妒并怀疑了,心里五味杂陈,叹了口气;“他是你的好朋友。他虽然狂妄,有时候也很不顾人情世故,只顾自己快活畅意,但对你一直都不错,也没有对不起你。” 陆缄的耳根有些发红,嘴chún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根本不能把藏在心灵深处最隐秘的东西对着她说出来,便匆匆起了身;“我先去换洗。” 林谨容不再逼问他,轻轻躺下,只听得屏风后头水声一直响个不停,许久,陆缄方走了出来,吹灭了灯,轻手轻脚地挨着她躺下。 林谨容心绪万千,总是睡不着,陆缄在她身边安安静静躺着,半点声息全无。她忍不住想,男人到底是比女人心宽的,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却照旧地睡得香。 却听陆缄轻声道;“阿容,这事儿虽不能大张旗鼓的查,却要背里仔细查探,弄清楚了始末再一并报给祖父知道,断不能再任由他们为非作歹,胡作非为。” “我明日就写信去问五妹。你从福德楼那里倒着查回去。”林谨容咬着牙道;“倘若被我查到是谁搞的鬼,我要杀了他才能出了这口恶气!” 陆缄探手搂住她;“说傻话了,你去杀,又能杀得过谁?” 林谨容打了个呵欠;“知道你不信。我杀不过,拼着这条命,却总能让他身败名裂。” “我信。但为了这种事,丢了自己命又有什么意思?”陆缄顿了顿,低声道;“阿容······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过日子不是只会想就行的,她亲眼看到他们的小日子怎么被琐事和日积月累的怨愤给消磨成了一把锋利的刀,伤人又刺己。 林谨容叹了一声;“我也想好好过日子,但这日子真不是好过的。上下左右前后的算计,心肠一次比一次更恶毒,是想要我的命呢。” 陆缄道;“其实他们算计的是我,你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你放心,我总给你一个交代的。” 林谨容笑了笑;“那我就等着你了。” 次日清晨,荔枝见林谨容与陆缄又恢复了正常,由不得的大大松了口气,手脚利索地把早饭摆好,问陆缄;“二爷饭后是要出门还是要去听雪阁读书?” 陆缄笑道;“去听雪但我要先陪你们奶奶一起去给长辈们请安。” 这样好,也叫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好生看看。荔枝的心情越发的好,捧了一碗汤药辽来,朝陆缄使眼sè。 陆缄忙接过去递给林谨容,笑道;“阿容,先喝药。” 林谨容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满满都是喜悦和期待,心一缩,垂眼微微一笑,接过去安静喝了。 吃完了饭,樱桃利落地棒了林谨容随身要用的巾帕过来,要伺候林谨容出门,林谨容状似不经意地道;“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出门了罢,在屋里跟着你荔枝姬姐好好学管事,磨磨xìn后朝着陆缄一笑;“也不知阿云是怎么了,突然就看上了这小丫头,非得当着姑母的面要拿两个人和我换,我舍不得,就说我不疼她。幸好姑母管着她。” 陆缄看了她一眼,道;“我总不会背着你应了她就是了。” 林谨容心满意足。 樱桃的眼圈却是红了,感jī地跪到地上去服shì林谨容换出门穿的小鹿皮靴子。!。 第277章 得意 第277章得意 林玉珍看着陆缄,语气颇有些不善:“听说你昨夜回来得挺晚的,去了哪里?” 陆缄与她相处多年,自知她这是要发作的前兆,却不知她何故突然露出这种神态,便含糊答道:“寻林三哥说了些正事,在街上遇到几个世交,便去了新开的福德楼吃酒说话。{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林玉珍心里却是记着林谨容昨日告诉她的话——涂氏想插手管陆缄房里的事。这是她坚决不能容忍的,所以看着陆缄都有十分不顺眼,只这话不能明白说出来,便只借机发作陆缄:“好不容易才回家,就只知道和你媳妇儿生气,外出做正事也就罢了,却还总和一群什么人吃喝玩乐?明年秋天就要赴京应试的,你待要如何?” 林谨容心里暗爽,垂着眼装聋作哑。 陆云在一旁听见,忙笑着劝道:“娘啊,哥哥哪里是那种人?从来都极有分寸的,也很少和人一起出去玩。世交友人,总不能不来往。” “你懂什么?他正经的交往我什么时候又拦过他?”林玉珍白了她一眼,不客气地对陆缄道:“把你祖父安排给你的事情做好,把你的书读好,其他事情自有我和阿容替你安排休要辜负了你祖父母和你父亲,还有我的期望” 陆缄垂着眼,答了一声:“是。” 林玉珍便端起茶盏来,慢慢地吹:“你父亲的年礼马上就到了,想必里头也有督促你的信,你自己看着办罢” 这是训话要结束了,林谨容适时笑道:“姑母,敏行昨日就不曾去给老太太请安了。” 林玉珍现在并不为难她,便给了她这个面子:“去罢,早些请了安,也好早点做事、读书。和你们祖母说,我等理完家事才又过去伺候她。”心里却在盘算,要怎么收拾涂氏一顿,好叫她知难而退,晓得这事儿可不是她这个婶娘能插得手的。总是认不清身份和形势的人不值得人给脸 谨容含着笑与陆云打招呼:“阿云是否要和我们一起去?” 陆云的目光从她和陆缄的脸上打了个来回,微微一笑:“我怕冷,等午间暖和些又再去。”殷勤送他夫妻二人出门,语重心长地同陆缄低声道:“哥哥,以后再莫要和我嫂嫂生气争吵啦,就这样多好啊。” 林谨容一阵恶寒,含笑看着陆缄道:“看,我们让妹妹都跟着担心了。” 陆云软软一笑:“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当然是盼着你们好的。这样我将来便是去了远处,心里也踏实。” 陆缄安抚地朝她笑了笑,道:“天冷,风大,快进去吧。” 二人走出去老远,林谨容回头去看,但见陆云还在那里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这个方向,便朝陆云咧了咧嘴,回头同陆缄道:“阿云这事儿是定下来了?” 陆缄点头:“想来父亲的信随着年礼就到了。那边去打听的人,约莫年后也就回来的,不会有大变动了。” 林谨容便道:“我们总得送她一份像样的礼。” 陆缄虽然挨了林玉珍的训斥,心情却不差,带了几分兴致笑道:“你打算送她什么?” 林谨容不直接回答他,反问道:“你一定早就有打算的,你打算送她什么?” 陆缄笑了笑:“她喜欢弹琴,我给她寻了一张好琴。另外让珠子铺给她备了一盒子好珠,你觉得够了么?” 林谨容听了他这话,心里更有了些数,笑道:“我是做嫂嫂的,多嘴怕你这个做哥哥说我舍不得,你觉得够就行,我是总要单送她一副金头面才过得去的。” 荔枝轻轻咳了一声:“大*奶和大爷过来了。”紧接着就见陆绍牵着浩郎,身后素心与桂香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扶着吕氏,一家子人乐融融地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眼看着就要碰头,林谨容与陆缄便都同时绽了笑容,迎上去见礼。 陆绍笑呵呵地打量着他二人,热情地道:“这是要去和祖母请安?二弟,你许久不曾归家,改日我们兄弟俩浅酌一杯如何?” 陆缄温和地道:“小弟做东请大哥。” 陆绍哈哈大笑:“我怎么也是大的,该我请你。”又道:“若是那毛褐生意做得好,哥哥我便自掏腰包,过年的时候请人天天唱戏杂耍。到时候五郎他们也回来了,也好叫一家子人都欢喜欢喜,过个乐和年。”真正得意。 陆缄的眼皮跳了跳,只淡淡一笑。 陆绍看在眼里,心情大好,摸着浩郎的头道:“你不是一直念叨着你二婶娘么,怎地见了人却躲在这里,一点不大方?”话未说完,就见吕氏一眼剜了过来。妇道人家,懂得什么?说她沉不住气就是沉不住气,陆绍并不理睬吕氏,只推了浩郎一把。 浩郎不过一个不知事的几岁小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当下就跑上前去牵住了林谨容的手,欢欢喜喜地和她说些孩子气的话。林谨容讨厌憎恨甚至仇恨陆绍和吕氏,连带着也不可能喜欢他们的两个孩子到哪里去,但她却不是那种无聊的人,少不得耐着性子含笑一一回答浩郎的话。 这情形落在陆绍与吕氏眼里,是觉着她果真心机深沉,半点不露;陆缄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又感叹了两分,暗道林世全果然说得没错,她是心软良善之人。 林谨容哪里晓得她一个平平常常的举动落在这些人眼里就变了几个样?只不过故意对涂氏不时扫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罢了。 说话间到了荣景居,陆老太太已经起了身,陆老太爷也在,老两口正坐着吃早饭。浩郎得宠惯了,立时丢开林谨容的手朝两老跑去,娇声道:“曾祖父、曾祖母孙儿好想你们。” “我的乖孙儿,曾祖母也想你。”陆老太太听得眉花眼笑,张开双臂将他紧紧搂在怀里亲了一口。众人上前行礼问安,陆老太爷目光炯炯地从陆缄、林谨容的脸上扫了一遍,轻轻颔首:“都起来吧。” 林谨容便洗了手,上前去给二老布菜添饭,因见她神情温和,举止端庄从容,结合昨日发生的事情,陆老太爷十分满意她的这份安静端凝,饭后特意与她说了几句关心的话,又暗示他们小夫妻俩要好好过日子。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林谨容早就习惯了陆老太爷的作风,并不以为意,眉眼里反倒更多了几分柔顺出来。吕氏本是来看笑话的,笑话不曾看到,却看得冒火,只抱着肚子拼命与陆老太太说元郎与浩郎如何孝顺聪明。 陆老太爷淡淡地打断她的话:“元郎念书念得如何?” 吕氏便住了口,陆绍含笑道:“丈夫说还不错。” 陆老太爷板着脸道:“让他有空多和他二叔父一起学学。不管是人品也好,还是学问也好,对他都大有裨益。时辰不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罢。”言罢自起了身,率先出了门。 屋里众人面面相觑,各怀鬼胎,一句话听出了几种滋味。陆老太太和稀泥:“都散了罢,我也要做早课了。”于是众人行礼退出,自行其事。 吕氏见陆缄与林谨容走远了,忍不住低声问陆绍:“老爷子是什么意思?” 陆绍淡淡地道:“什么意思,他眼里那个就是最好的,旁人都不如。” 吕氏默了默,恨道:“不是说昨日已经成事了么?怎地又好了?莫不是做得不到位,露了破绽?” “你又怎知他们不是强颜欢笑?女人的妒心一起,是要连大事都要误了的。”陆绍胸有成竹:“这种事情就在虚虚实实间,种了种后,总有它生根发芽的时候。二郎的性子是有事只管藏在心里,一直到藏不住了才翻脸,可到了那个时候,却是几无转圜了。且慢慢等着看罢,你急什么?” 林谨容陪着林玉珍打理了近两个时辰的家事方才有了空闲,回房吃药休息,才把药喝了,樱桃就道:“芳妈妈来了。”紧接着芳竹进来,笑道:“奶奶,奴婢有事儿要禀告。” 林谨容便挥手示意其余人等下去:“可是有眉目了?” 芳竹小声道:“上次那银鱼香囊的事情,是姑娘房里一个叫青艾的小丫头与大太太提起桂嬷嬷做的饭食好的。” 青艾?林谨容对这丫头根本没印象,便微微蹙了眉:“查出她与那边有什么关系了么?” 芳竹笑着摇头:“另有一桩,老太太赏给大姑娘的珠儿,她的舅父,娶的续弦是二老爷手下的大管事冯春的姨表妹。” 林谨容揉了揉额头:“这七大姑八大姨的,绕来绕去可也要把人给绕糊涂了。这珠儿,平日里如何?” 芳竹道:“稳妥的很,因着她是老太太给的,大姑娘总给她留几分体面。平日里也从不曾见她往那边走动。” 林谨容沉吟片刻,道:“不能冤枉人,却也不能漏了人,好生盯着,莫要打草惊蛇。” 芳竹应了,又就外头的一些琐事说给林谨容听了,见陆缄进来,方才告退。 ——*——*——*——*—— 昨晚有一章加更,大家不要漏了。恳求,本月28——30粉红双倍,请求留粉票,请求留粉票 第277章得意 第277章得意,到网址 第278章 积雪 短短半个月之内,清州、平洲的毛褐价钱涨了两成多,而且还供不应求。 其间,梅宝清手下的管事老方把王家、陆家、陶家收了交去的毛褐挑挑拣拣地收了近十车,洁浩dàngdàng,大张旗鼓地运出了平洲城,朝着北方送去。与此同时,好些行商闻风而动,涌入了平洲、清州,预备分一杯羹。 陆绍第一笔生意做成,钱袋鼓鼓,高高兴兴,志得意满地同陆老太爷汇报,得了陆老太爷的夸赞后,干劲十足地把赚到的钱全数投进去,继续和王、陶两家抢毛褐,甚至于到林世全早前说定的人家中去,加价拿走人家的毛褐,要多少有多少…又高价去抢技艺纯熟的织匠,为营建毛织作坊下足了本钱。 说起这毛织作坊来,并不太难营建,陆家有的是现成的房子,和官府说定,弄个宽敞的院子,把织机,织匠,原料统统弄整齐了,就可以开工。 陆绍是个能干的,精力又旺盛,下足了力气,huā够了心血,短短二十天内就生产出了第一批精美的织金提huā毛褐。虽然数量不多,却是一个活招牌,仗着这批毛褐,他与老方说定,在明年二月之前,交出一千匹上等织金提huā毛褐,双方按着规矩签订了契书。老方对品质要求高,给他的价钱自然不低,但同理,倘若他违约,要赔的价也照样不低。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看似万无一失,陆绍走起路来衣带生风,不要说在陆家,就是在整个平洲城里也算风云人物,一时风头无双,大有想把平洲、清州两地的毛褐生意全数占了的意思在里面。可是只要有利可图,别人自然不会随便就让他称心如意。 王家与几家小揽户家底不厚,惹不起他把手里的货处理了后就迅速退了出去,陶家却是在清州积极应战,明里暗里都不许陆家把手伸到清州去。陆老太爷暗里提醒过陆绍两次,yù速则不达,陆绍当然不服,一心要做出个样子来口里应着…背里却不曾放弃过,于是清州这个主要的出产地价钱又比平洲高了许多。 却很少有人知道,每日都有梅宝清手下的车马从远处折回来,把之前huā钱买下的毛褐又悄悄送回了平洲和清州,十分隐蔽地分散处理后,又再次被陆家收去。 陆绍仓库里的毛褐越积越多,眼看着又是一大笔钱财。正当此时,陶家却突然捂紧了库存不愿意再卖了。陆绍一打听,得知大荣那边其实也极喜欢这毛褐的,近来因着他们这边狂收毛褐的缘故,大荣那边的毛褐也看涨。陶家这是想要借机抬价,左右逢源于是也打起了自己的小九九他们这里离大荣近,天时地利人和全数占尽,倘若能够直接与大荣的客商接上头,他们赚的钱还在多数。所以一边还收毛褐,一边却开始提价。 价钱一高,小行商们再买不起,老方也不肯再收,暗里使人去与陶家洽谈可否做个长久伙伴以梅宝清从南方带回来的丝绸织锦换陶家的毛褐,双方互惠互利。本来这生意若是要做长久似老方这种行为是最妥当的,拿出规章才能长久合作,不至于乱了套,伤了和气。 但陆绍年轻气盛,还没赚够本钱,不肯收手,立志要借着陶家的风头多挣一点好处。最好就是又与大荣这边连上线,又借着与梅宝清签的那个契约,与梅家这里连续不断。便设了一桌宴席,请陆缄过去劝道;“二郎,说起来陶家与咱们家也是亲戚,一起赚钱不是第一天了,没得一起赔钱的道理。” 陆缄淡淡地道;“哥哥说得是。” 陆绍知他心中有疙瘩,少不得安抚;“我之前不知你和弟妹也在筹谋这件事,无意中抢了个先。心里一直不踏实…总想补偿补偿你们,你看这样可好?你先前不是收了些毛褐么?按着现在这价拿来,哥哥收了。” 陆缄暗暗冷笑,自己手里若是有毛褐,哪里又能等到现在拿来卖给他?陆绍打的好算盘,一点蝇头小利就想把自己给收买了,也真是敢想。便木着脸道;“我们没有。” 陆绍微微一笑,语重心长;“二弟若是帮了这个忙,我少不得在祖父面前替你请功。” 这个话却是威胁。陆缄若是主动应承去说动陶舜钦,那是为了家族,应该的,但若是不肯,他便要去同陆老太爷说,最后陆缄也少不得要卖力,还要落下一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没有大局观的名头。 陆缄心中大怒,一大半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事,一半也是为了这事儿,故而丝毫不掩饰神sè,重重地把酒杯往桌上一放,道;“这功劳小弟我揽不来,虽则陶家那边是你弟妹的母舅,但总归是隔了两层,断然没有阻拦人家财路,人家还听的道理。” 陆绍早有预料,并不生气,一把就将他给拉住了;“二弟差了,这又如何是阻拦人家的财路?不过是与他家一起商量…抗着老方这边,争个好价钱而已。写封信罢,肯与不肯,总是他家的事情。 这可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大家伙儿。” 陆缄沉默许久,道;“我要先想想。明日再与哥哥回话。” 陆绍见好就收,不再拦着他,放他回去,折头便使人去打听大荣那边的毛褐价钱,联系那边的商人,打算若是与大荣那边的大商人连上,便要比陶舜钦给的价还低一成,定要把清州这毛褐生意给弄过来。 陆缄回了房,把事情经迂说与林谨容知道…林谨容就笑;“他的好日子快来了。我这就写信给舅舅,让舅舅答应他,陪他一同撑着。” 这些日子以来,她与陆缄二人,一个成日只顾着吃药打理家事,一个只埋头苦读,偶尔出去溜达一圈…天不黑就回来,安静沉默,低调隐忍,等的就是这一天。 这平洲、清州的毛褐,最开始便是林世全与梅宝清、陶舜钦三人联手,自家买进卖出炒高的。陆绍插手之时,价钱已经不是最初之时。等陆绍试探性地收进一批后,梅宝清收下,给陆绍吃定心丸。然后背里把已经买下的那批货用马车拉着跑一圈,又暗暗送回来以略低一成的价卖给陆绍,再做出陶家与陆家争抢毛褐揽收权的假象。 陆绍因为赚了钱,又见陶家一直在抢,外地客商也多有买进的,认定不会赔本,便xiōng有成竹不停买进。但他所想不到的是,这根本就是一个空局,梅宝清那里也好,陶家的仓库里也好,堆着的毛褐不过是装样子的一层,平洲与清州所出的毛褐基本都屯在了陆家的仓库里。 毛褐是个好东西,十分保暖耐磨,适宜于秋冬早春穿戴,所以大荣、北漠,乃至于本朝的北方,都很喜欢用它,价钱近年以来的确都在看涨。但是一种东西的价值是有定数的,如果超出它该有的价值太多,那就不正常了。如同危雪累积,总有崩榻的时候。 林谨容的信送出去后,陶家虽不曾给予明确的答复,老方却是从清州回了平洲,窝在了租下的小院子里,整日闭门不出。陆绍便知陶家大概是同意暂时性的联手了,便耐心地等着,又不时把手里的毛褐卖些出去,卖出一匹就称卖出十匹,竟也给他弄出了些繁华的假象来。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五,陆经、陆纶、陆缮三兄弟一起回了平洲城,陆家在各处的铺子管事们也带着一年来的红利钱与东家交差。陆家上上下下一片忙碌,陆老太爷请人唱戏杂耍,宴请犒劳大小铺子里的大小管事。 陆建中、陆绍父子春风得意。 宴席进行到最**之时,有人急匆匆从外面送了一封信来,陆绍打开看了后,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顾不得周围还有这许多管事要陪,急匆匆地站起来,也不敢惊动陆老太爷,只与陆建中使了个眼sè就走了出去。 陆建中略坐了片刻,也寻了个借口退出去。 陆缄坐在不远处,手心、脚心一片潮湿。 林谨容认真地清点着陆缄那个珠子铺送来的红利,三千两白银,并不算少。陆老太爷果然是给了陆缄一个不错的铺子。林谨容摩裟着那些白银,想到自己投到毛褐上去的那些钱财,由不得一阵阵的肉疼。正在盘算如何把这些东西从陆缄那里抠出来,就听得门外一声响,陆缄急匆匆地进来,也不说话,只把眼看着她。 “宴席这么早就散了?”林谨容心里一阵狂喜,示意一旁伺候的人全数退下。 “没散,我的袜子有些潮,进来换了还要出去陪客。”待得房里只剩了夫妻二人,陆缄方低声道;“老方走了…毛褐的价,跌了。” “接下来,只怕是要怪我舅舅了。祖父只怕会有所怀疑…你扛得住么?”林谨容半是轻松,半是凝重地轻轻叹了口气。本来这平洲、清州就偏远,消息闭塞不通,很多时候都是靠着外面来的商人带了消息进来,货价高低,也更多的靠着梅宝清这样的大商人来定。有老方撑着,还算好,他不撑了,自然要跌。!。 第279章 雪崩 第279章雪崩 很多天没有要票了,等的就是月票双倍,4月粉红榜单的最终结果就是这三天,必须要向大家恳求粉红支持三更是一定的。恳求粉红恳求粉红 ——*——*——*—— “我扛得住。”陆缄把林谨容给他做的毡袜换上,觉着热气把脚心包裹住了,心里也跟着暖和安定下来,眉眼间光华流动:“既然敢做,便要有承受后果的准备。就算是祖父雷霆大怒又如何?被人搧了耳光却不敢还手的,也不是他想要的当家人。” 像这样意气风发,信心满满的陆缄,林谨容没见过。林谨容由不得多看了他两眼,又迅速把眼转开,道:“珠子铺一共送了三千两白银过来,你看怎么处置?” 这话题转换得真快。刚还说着毛褐的事情,转眼就说到了珠子铺的收益。陆缄虽有些诧异,却是微微一笑:“你都收起来罢。你不是垫了许多钱财进去么?正好填补进去。若有多的,就留着备年礼。” 早早不说,害她肉疼了那许久。林谨容心愿达成,就露出了几分欢喜,只不满他算的账:“这么大的事,四处都是花销,还有那批留着不赚钱,专用来抛洒拉价的毛褐难道不是钱买来的?哪里够?还备年礼,除非这些银子会生崽儿。” 陆缄被她的话引得发笑,却不敢笑出声来,跳下榻去搂住她:“今年不够,还有明年,后年。全都是你的,可够了?” 林谨容摇头:“不,那是祖父给你的,多的我不要,你把我的嫁妆钱补回来,日常给些家用开销就够了。” 陆缄笑道:“我的还不是你的?” 林谨容很认真的道:“不,我的不是你的。”因见陆缄挑了挑眉,便又补充道:“我的嫁妆钱,将来都是要留给我的儿女的。” 陆缄便又笑了:“是,你的是你的。外头还没散呢,我先去了。不然那两个不见,我也跟着不见,怪不得旁人要想到我头上来。” 林谨容送了他出门,小心翼翼地把银子收了,命荔枝、芳竹几个进来,低声安排了一番。 碎雪夹杂着冻雨下来,须臾就把人的眉毛碎发给浸湿并冻成了白色的一片。陆绍骑马奔进他新建的毛织坊时,他手底下参与毛褐生意的管事们正挤在两个燃得通红的大炭盆边,交头接耳:“老方这些日子一直留在这里不走,现在突然走了,莫不是与陶家已经秘密说定了罢?” “听说他走的时候,是拉走了一批毛褐的,正宗的清州毛褐。也不知是不是陶家的。” “还用说,除了陶家还能有谁?” “刚传来的消息,陶家前两天与大荣那边去的一个客商做了一笔生意,谈成的价整整比咱们开的低了三成。现在大荣那边的价已经在跌了。” 陆绍的心在颤抖,却还强撑着,云淡风轻地同众人笑道:“怕什么,我又不是那起家底薄,把钱全压在里面,一旦不能卖掉就没饭吃的。他不要还有旁人要,人总要穿衣的罢,先看看大荣这边,若是不成,就等到明年秋天再运送到北边去,那时正是旺季,价必然还要再涨的,怕什么” 他说得底气十足,手底下的管事也就放了几分的心:“大爷说得是,谁不知道清州、平洲的毛褐好?那是美名远扬。不过就是早晚问题罢了,总能卖掉。” 又有人骂老方:“老狐狸,生意不成仁义在,做不成便宜生意也就算了,临走还要嘲笑我们把毛褐当做银子卖。就他这句话,弄得上门问毛褐的人都不肯出价,死死地压。” 也有人清醒的,小心劝道:“大爷,只怕陶家这是和咱们对着来了。虽则咱家本钱丰厚,但积着这么多的毛褐终究不是法子。他们若是再抛几回,只怕这价还要再跌,您看,是不是趁早?” 陆绍道:“他再抛,也不可能比本钱低。” 帘子被打起,有人道:“二老爷来啦。”于是一屋子的人起身给陆建中行礼问好。 陆建中哈哈一笑:“生意场上尔虞我诈不是什么奇怪的,梅家与我们还有织金提花毛褐的生意呢,陶家与我们也是亲戚,不会做到什么斩尽杀绝的地步。大抵是你们前些日子蹦跶得太欢,陶老爷要给小辈一个教训。” 众人便都附和着他笑了一回,陆建中方叫陆绍:“你随我来。” 父子二人出了房门,寻了个开阔无人的地带站着,陆建中吐出一串白汽:“你打算怎么办?难道之前你就半点端倪都没看出来?” “已是腊月二十五,我根本没想到老方会在这个当口走。且昨日还有人与我谈价,高价卖出了两百匹。所以是真没想到。”陆绍虽受了打击,却还不曾乱了分寸:“此刻想来,怕是我们才把这生意接过去的时候,陶舜钦就与梅宝清商量好了,要借机替他外甥女婿收拾我。此番断难善了,我若是跟着抛售,价只会跌得更快更厉害,但若不跟着抛售,这批毛褐留到最后还是赔,无论如何,我在祖父面前是没脸了。”他的嘴唇动了动,犹豫片刻,还是低声道:“父亲,我前些日子本钱不够,祖父又不许我与陶家争,我不敢从大账上支钱,动了修宗祠的钱。” “你好大的胆子”陆建中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陆绍睁圆了眼睛,半天说不出话来。 “儿子本来是想,过了这段就填回去。宗祠那边也要开了春才能动工,这些钱就是闲置,若是赚了就是咱们自己的……”陆绍的声音越来越小。 此时并不是怨怪他,追究他的时候,陆建中叹了口气:“罢了,是我没教好你,这钱只有我来替你填。既然旁人是居心不良,专要算计你,你就小心了,莫要给人抓住尾巴。赔就赔了,反正瞒不住,只动了修宗祠的钱这事儿千万不能落到你祖父耳朵里去。”然后一转身,大步回了房,对着管事们道:“先拿一批毛褐出来,比着陶家的价出卖。他家卖多少,我们就卖多少。马上放信鸽,让他们与大荣那边联系,尽量多卖。但切记,不能大批抛售,更不要乱了阵脚。区区毛褐算什么,我陆家赔得起” 是夜,聚贤阁里一片灯火辉煌,陆老太爷独坐在榻上打棋谱。他还是腰背挺得笔直,但那浓密的,能够表达很多种情绪的眉毛却似突然失去了生气,死气沉沉地耷拉在眼睛上方,把他的眼睛遮得更深。陆缄、范褒立在一旁,都是一脸的凝重,谁也不敢出声打扰他。 突然陆老太爷抬起头来看着陆缄:“你二叔父和大哥还没回来?” 陆缄忙应道:“使人在门口看着的,没有来回报,应是没回来。” 陆老太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又继续下棋。 陆缄与范褒继续陪站。谁都看得出来老爷子心里有气,如果陆建中与陆绍在,这气自然要朝着那两个身上使,但现在那两个不在,就只有他二人承受了。 陆缄比之范褒,又更多了几分想法,他直觉陆老太爷是知道一些什么事的。但那也没法子,设这个大局,光靠着梅宝清和林世全的几个朋友是不够的,他们需要陶舜钦帮忙,而陶舜钦只要搅进来,就不可能不让陆老太爷怀疑,毕竟陶舜钦心疼外甥是出了名的。但那又如何?正如林谨容说的一般,二房不贪不黑不欺负人,又怎会落了这个圈套?他不可能永远都指望着陆老太爷给他主持公道。于是陆缄把腰背挺得直直的,神情更多了几分坦然。 外头一阵风响,紧接着一阵脚步声响起,带了几分迟疑停在了门口,陆老太爷冷笑道:“还要我亲自来请么?” 门被推开,陆建中扯着青嘴绿脸的陆绍立在那里,把陆绍往前头一送,也不多言,就求乞道:“爹爹,大郎做错了事,还请您老要拉拔他一把。” 陆老太爷回头看着他俩,淡淡地道:“你还要我怎么拉拔他?修宗祠的钱都借他赚钱了,还要给他点什么?是不是把我的棺材本给他?” 屋里一阵死寂,陆绍两手往前一撑,使劲磕头,冷风从他和陆建中的身后吹进来,把屋子里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陆老太爷仿佛是不胜寒冷,轻轻缩了缩肩头,唇角露出一丝嘲讽:“是以磕头来算钱的?你磕的这头可真值钱。” 陆绍停顿片刻,继续磕头。“啪啪”的磕头声在沉寂的屋子里一直响着,让人更多了几分心惊胆战之感。 陆建中跪下去,大声道:“爹爹,是我没教好他。但他本意也是为了家里好……” 陆老太爷不语,继续下他的棋。陆建中的声音犹如被人突然掐断,散在了冷风中。冷风却是不客气地朝着跪在门口的两个人身上刮,吹得二人的头发丝儿都差点冻硬。青砖石地面里浸出的寒意如同无数的钢针,狠狠刺进陆建中的膝盖里,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打了个不成形的喷嚏,磕着牙道:“爹爹,大郎急功冒进,不知轻重,得罪了陶家和梅宝清,这次的损失由我们自己来赔。” “当然要你们自己来赔,反正你们有的是钱。赔钱还是小事,让我陆家成了大笑话,你们赔不起。”陆老太爷抬起头来,冷冷地看着他父子二人:“大郎,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我的话你听到哪里去了?总要有个人出来担责,不然以后都没人把我的话当回事了,你们父子二人自己选,谁来?” ——*——*——*—— 这几天想情节,脑细胞死了无数,打个滚要个票求鼓励。给我吧给我吧 第279章雪崩 第279章雪崩,到网址 第280章 成冰 冷风吹过树梢,冻雨夹杂着雪粒,噼里啪啦地砸在树梅上、房顶上、院墙上、窗纸上,让人听着就觉得更冷了几分。 珠儿把手里的针线活收了尾,用牙齿咬断线头,拿远了,对着灯光左看右看,十分满意。看看天sè不早,便起身伸了个懒腰,准备去睡。才刚往盆里倒了点水,就听见外面传来两声猫叫。她轻轻推开窗子,一股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院子里空dàngdàng的,只有两盏灯笼在随着寒风晃动。 她不动声sè地把窗子轻轻放下,气定神闲地继续洗漱,待到洗漱完毕,又在灯下坐了片刻,方去了陆云的屋里。陆云还不曾睡下,正抱着一卷书在灯下细读,简儿坐在一旁的熏笼边,正在缝一件衣服。 珠儿笑道:“我来给姑娘值夜,简儿你去睡罢。 简儿抬起头来看着她一笑:“你都收拾好了?” 珠儿道:“收拾好了。”又问陆云:“时辰不早,姑娘可要歇了?” 陆云抬起头来看着她:“听说外面出了点事。” 珠儿心领神会:“不知姑娘想吃点什么宵夜?” 陆云道:“去看看厨房有什么吧,什么方便就拿什么,大晚上的,也别弄得太麻烦了。” 珠儿行了个礼,自打了灯笼,提了食盒去了。先去厨房转了一圈,要厨房给陆云现做一碗铤钝出来,说她稍后来拿,然后放了食盒,顶着冷风冻雨,袅袅婷婷地去了。 行至无人处,照旧吹了灯笼,1小心翼翼地向着吕氏的院子里去。 不过在里面留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又匆匆忙忙,遮遮掩掩地走了出来,快步转入小道间,沿着小道前行。行至转角处方站住,从怀里掏了火石等物点燃灯笼。 灯笼甫一点亮,就听旁边密裹翠翠一阵响动“谁?”珠儿高高举起灯笼来,朝着声音来源处照过去。却见芳竹、荔枝、芳龄、还有一个新近在林谨容面前十分得脸的胡婆子含笑站在那里,不由心里一惊,脸上就堆满了笑容:“咦,你们四个在这里做什么?黑灯瞎火的,冷飕飕的,商窭什么好事呢?” 那几人迅速围上来,把她的退路给堵死了,芳竹皮笑肉不笑地道:“咦,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黑灯瞎火的,冷飕飕的,和什么人商量什么好事呢?” 珠儿道:“芳妈妈开的什么玩笑?大姑娘想吃琨钝,我这是去厨房取琨钝的。想来差不多啦,我得赶紧去了,不然姑娘怪罪下来可没人担待得起。”说罢便伸手去拨拉挡在她前面的芳竹。 芳竹顺势抓住她的手,用力往前一拉,她控制不住就朝前头扑去,身形未稳,胡婆子就猛扑上来,一把扯了她的灯笼“噗”地一口吹灭扔在地上,迅速捂住她的嘴,反扭住她的胳膊,把她推在地上,一脚踏在了她的背上。 珠儿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就被她两人给按得死死的,不由惊怒相交,拼命挣扎。只听荔枝低声道:“你省事些吧,你做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你才从姑娘的院子里出来,我们就跟着你了。你也莫想抵赖,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就算太太不信我们,却总是信芳龄的。” 芳竹冷声道:“你是聪明人,不用我们教你,你该知道太太和姑娘若是知晓了你做的好事,会怎么收拾你。已然落到这个地步,你还是老实点的好,也好少吃点苦头。不然,你以为谁会为你出头?” 几个人mō着黑,七手八脚地把珠儿推到了最近的一间暖阁里。暖阁里只点着一盏灯,火盆却是燃得旺旺的,林谨容在灯下抬起头来,看着浑身都是泥水,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珠儿一笑:“珠儿,我们做个交易。要么,我把你交给太太和姑娘去处置,要么,我留你一条活路。” 珠儿一路过来,早已经不复当时的惊慌失措,整了整衣裙,垂着眼木着脸道:“二奶奶恕罪,奴婢不知您想做什么。” 林谨容便不说话,低着头轻轻啜了一口茶。 胡婆子一把扯住珠儿的头发,对着她的脸就是两巴掌。珠儿鼻血都被打了出来,立在林谨容身后的桂圆唬得胆战心惊,龇牙咧嘴,偷眼去看林谨容的表情,却见林谨容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奶奶,您饶了奴婢吧。”珠儿心知今日凶多吉少,却不敢大叫,只是哀哀求饶:“我什么都没做,一直都是按着老太太的吩咐照料好姑娘,听姑娘的话去办事。” 林谨容恍若未闻,朝芳龄领首道:“芳龄姐姐,今晚有劳你了,她还有些不清醒,我得好生与她说一说。也许她会突然清醒过来,我也不想让太太伤心生气。你不是闲人,先回去罢,如果这里需要,我再使人去请你。” 龄神sè复杂地看了珠儿一眼,行礼告退。荔枝追子出去,1小声道:“烦劳姐姐去与简儿说一声,设法先瞒着姑娘。” 芳龄小声道:“荔枝,这事儿也不知奶奶要怎么收场?太太那里?” 荔枝拉着她的手笑道:“好姐姐,既然奶奶请您来做了见证,就没有要故意瞒着太太的意思。 只是现下多事之秋,太太又忙,不能让她老人家太过劳心劳力,等事情弄清楚了,奶奶就会同太太说的。但在这之前还是” “我知道了,今晚的事情,若非是二奶奶让我说了,我是不会说的。”芳龄听她如此说,这才放放心心地去了。 荔枝这才又往前头去,在陆缄的必经之地候着。 林谨容看着珠儿笑:“你不要与我说老太太和姑娘,我既敢对你下手,自是有十足十的把握。我知道做下人的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我也不想太为难人想积福,求福报。可你要知道,我如果生气发怒,也就顾不得这些了。谁让你害我在前头呢?你这会儿大概会想,反正都是死路一条,不如什么都不说,但你还年轻你不知道死是怎么回事更不知道,比死还不如的是什么。” 芳竹适时递了一块帕子过去,替珠儿细细擦着脸,柔声劝道:“珠儿,二奶奶是什么人,你该有数,你看看我……” 珠儿垂着眼,蹙着眉紧张地思考着。林谨容也不急,安安静静地等着。 风一阵紧似一阵,已是到了滴水成冰的季节,雪水飘落到廊下,在地面和围栏上结起了一层薄冰。陆建中觉得他的背心和双tuǐ还有头顶也结了一层薄冰,冻得他动也动不了,骨头关节并肌肉血脉,全都僵硬不堪。 陆绍的头还抵在地上,从陆老太爷让他们自己选,该谁担责开始他就一直保持同样的姿态。他的目光透过睫毛,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一直挪到陆缄那双青sè的鹿皮靴子上。他羞愤得无地自容。这样的丑态全数一点不落地落在了陆缄的眼里,此后他如何还能在陆缄的面前抬得起头来? 从前,不拘他们做错了什么,陆老太爷从来不会当着陆缄的面这样训斥他们,苛责他们。但此番,陆老太爷明摆着就是要在陆缄面前折他这个长兄的面子和威风,就是要把陆缄推出来,他的心和外面房檐下的冰柱一样的冰冷。 陆绍轻轻吐出一口白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家族,拖累了父亲。请祖父责罚。” 陆建中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轻轻吐了一口气。他的想法与陆绍还稍微不同,陆绍年轻,更看重面子,他却是晓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陆绍的选择是最明智的选择。 陆老太爷目前要收拾的人首当其冲就是陆绍,而非是他。就算是他此番替陆绍揽下来,日后陆老太爷为了推陆缄上位,也保不齐还会再挑陆绍的错。与其让陆绍三番五次在众人面前丢脸,还不如让陆绍记住这个教训,暂时养一养。他是长辈,经验更丰富,人脉更广,他留下来,退守进攻都比陆绍更容易做到。等等,总有翻身的时候。 陆老太爷沉吟片刻,低声道:“好,如你所愿。等过了年后就把你手里的铺子都交给范褒,你去把祖祠修起来,顺便把老宅也加固一遍罢。” 他这算是被彻底踢了出去,归期无期。陆绍心里一片空茫,眼里只剩下陆缄那双七成新的皮靴子。范褒其实不就是替陆缄管着么?陆缄真好命,读鼻抓钱两不误。设局害人,危害家族根本,却还能站在这里,安然享受陆老太爷的人品好,学识好的双好夸赞,安然接收他们父子辛苦许久之后攒下来的家业。这人真会生。 陆建中的脚轻轻磕了他一下,陆绍用力咽下一口口水,轻声道:“是,孙儿谨遵祖父教诲。” 陆老太爷淡淡地一抬手:“去祠堂里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你的错了,什么时候起来。”言罢不再看他,转而叮嘱陆建中:“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毛褐的事情给我摆平。织金毛褐的生意,我要你继续做好,不能把梅宝清这条线断了!建中习惯性地擦擦额头的汗,伸手去mō,却是一片冰凉,天气太冷,他没能流出汗来。 等他父子二人去了,陆老太爷打发走范褒,只留下陆缄:“刚才为何不替你二叔父和兄长求情?”!。 第281章 激荡 为何不替他们求情,肯定是因为不想求,陆老太爷这话其实有yòu导的意味在里面。如果他想把事情始末说给陆老太爷听,此刻正是最合适的机会。 说还是不说?不能说。陆缄下定决心扛到底:“他们犯了错,该当如何,祖父心里自有定论,总不至于冤枉他们。” 陆老太爷眼里闪过一丝兴味,脸sè却是丝毫没有好转:“在你看来,他们犯了什么错?” 陆缄清楚明白地道:“急功近利,忘却所有,咎由自取。”这句话可以概括陆绍的所有作为,一切都只为了功利二字,利yù熏心,便忘了其他所有,这种人值得人同情么?不值得。所以他是绝不会为陆绍求情的。既然陆老太爷并非完全不知情,他更该表明他的看法与态度。 “他们虽是自作自受,但到底也是我们家的人。”陆老太爷试探道:“我若让你同你陶家舅舅说,请他高抬贵手,暂且放过,你当如何?” 陆缄更不想。若是从前,他也许还觉得此时当以大局为重,叫陆绍与陆建中知道厉害关系就行了。但经过香囊事件之后,他不信他们会轻易就知道了厉害,会因为他退让而悔改感jī。特别是现在赔的钱全是二房的,他就更安心。再说,他和林谨容也垫了无数的钱进去,直到现在,陶舜钦与林世全那里还存着一批不为赚钱,只为抛洒拉价的毛褐。既已出了手,断然没有中途停手的道理。陆缄神态坚决地道:“请祖父恕罪。” 这一夜,从始至终陆缄就没干其他事,就一直在拒绝,非常明白的表示他对二房的不满。陆老太爷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的,却又是在意料之外的,有些高兴,却又有些心酸:“好吧,此事暂且搁置不提,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陆缄深深一揖:“祖父的教养之恩,孙儿永远铭记在心。您放心,孙儿有分寸,不会忘了自己姓陆。” 陆老太爷闻言,半晌没有说话,目光渐渐柔和下来。远处传来报更的梆声,他轻轻出了一口气:“三更啦,夜深了,你去罢。” “孙儿伺候祖父安歇。”陆缄真心实意地上前要服shì陆老太爷盟洗安歇。虽说他占着理,但他始终是与外人一道,联手收拾了家里的人,作为家主,肯定会觉得冒犯了尊严,内斗动摇根本也是大忌。他本做好敢作敢为的准备,但陆老太爷忍了,没有迫他,也没有怪他。 陆老太爷摆手:“你回去罢。二郎,你莫让我失望,莫忘了你曾经答安过我的话。你们都是陆家的子孙”他没说完后面的话,只轻轻叹子一声。 “孙儿不敢有忘。”陆缄默然行礼退下。 门被轻轻掩上,陆老太爷伸手将棋局一把打乱。事情的具体经过他不知道,但凭着前前后后的蛛丝马迹来看,他心里多少也是明白的。 陶舜钦出手教训陆绍,虽是陆绍咎由自取,却也是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巴掌,再加上兄弟阅墙,他心里当然不好受,但他不能压制陆缄一他老了,陆建中父子心思不正,陆缄太nèn,需要信心勇气与磨练。陆老太爷矛盾着,痛苦着,却又期盼着。 “老范,来和我下盘棋。”陆老太爷把棋局又重新摆起来。 范褒随叫随到,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行过礼后在他对面坐下,也不多言,就专心下棋。 “我心里不好受。”栳老太爷突然道。 范褒抬起头来看着他:“最起码二爷比从前进步了。手段只是手段,其质不变。” 陆老太爷笑了笑,叹道:“是,但这孩子的性子是还需要多磨练。 我只是觉得自己老啦,力不从心了。” 陆缄快步穿过被冻得白茫茫一片的竹林,靴子踩在薄冰上,偶尔听得到微弱的薄冰破裂的“咔哒”声,在他听来,不亚于悠扬的乐曲。 他昂首tǐngxiōng,心绪万千,不胜感慨。林谨容年龄比自己小得多,又是女子,一直养在深闺,她怎么就能懂得这么多? 若说她是陶舜钦教出来的,她与陶舜钦接触得并不多,她大概也和自己一样,一直不停地努力学习,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只她是女子,付出一定比自己更多,行走得更艰辛,也难怪吴襄那样狂傲的人会说那样的话,她若生为男子,自己与他加起来都不如她。陆缄深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要走的路还很长,要做的事还很多。一瞬间,他心里充满了斗志和迫切感,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才好。 “二爷。” dàng技从转角处走出来,盈盈一礼!”奶奶命奴婢在此恭候二爷许久了。” 陆缄并不知道她们今晚要做什么,却本能地察觉到不一样,也不多问,安静地跟着荔枝往前走。待行至暖亭,看到一身狼狈的珠儿,由不得讶异地看向林谨容。 林谨容迎上前去:“让她把话再与你说一遍。” 珠儿自陆缄进去开始,就一直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上牙与下牙不停交战,林谨容知道她怕陆缄,便道:“你好好地说,我答应过你的事不会食言。” 珠儿好容易忍住了,低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待说到是她告诉吕氏有这么一个香囊时,陆缄xiōng中一阵jīdàng,恼恨万分,红了眼猛地站起来,抬脚就朝她当xiōng踢去,珠儿吃了一记窝心脚,却不敢呼疼,只抱着头缩成一团。 “敏行。”林谨容轻轻喊了陆缄一声,看到陆缄这样子,她心里不快意是假的,两辈子的恶气虽不能说散就散了,但到底也叫他知道了,二房是何其的恶毒。 陆缄回头看着林谨容,眼里满是羞愧和复杂的情绪。即便是早就猜到了其中的曲折,但都不如亲耳听见参与yīn谋的人亲口说来更令人感到震撼和愤慨。旁人使绊子也就罢了,最令人羞愧的是他自己险些就上了那个当,个中滋味实在是令人无以言表。 林谨容又问珠尼:“大姑娘为同突然想要樱桃?” 珠儿无奈,只好又低声把经过说了一遍:“大姑娘也是上了当。”要去当然是为了方便报复收拾樱桃的。 上了当,生樱桃的气,想惩罚樱桃都不奇怪,但陆云明明可以直截了当地告诉林谨容,走光明正大的路来惩罚樱桃,偏她不,反而采取这种隐晦的法子,其人心性可见一斑。 是非曲直太过明白不过,但并不是她弄了珠儿这一出,陆缄就会百分之百地相信她,陆云的心性如何,陆缄自然有所评判。林谨容也不点评谁是谁非,只问陆缄:“二爷还有什么想问的?” 陆缄却是不再追问,只意兴阑珊地道:“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林谨容道:“我刚才答应了她,留她一条生路。” 陆缄默了默,道:“随你的意。” 珠儿含了眼泪,感jī涕零地对着他二人拜了下去:“奴婢谢二爷、二奶奶活命之恩。” 为虎作伥的狗东西!再说什么身为下人身不由己,也是个黑心烂肝的恶毒人,她若不肯帮着害人,吕氏又如何能知晓那含笑huā的香囊?陆缄看着她就一阵厌恶,皱着眉头侧开了脸,冷冷地道:“后面还要用你,二奶奶要积德。但你若是不老实,便是咎由自取,二奶奶饶得你,我饶不得你。” 林谨容示意芳竹与胡婆子把珠儿先带下去,然后与陆缄一起回房。 陆缄一路上都没说话,只紧紧攥着林谨容的手。 进了屋子,暖香迎面扑来,林谨容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个毛孔不舒服,刚喝了一口茶,陆缄就道:“既然你已拿了珠儿,其他事情还该迅速办下去才是,省得打草惊蛇,反倒不美。明日一早,你我二人分头行动,你去你的族妹家里,我去拿其他人,明日就要把这事儿给了结。” “我也是这样打算的。”林谨容点头称是,二人又就毛褐的事情商量了一遍,方才洗漱睡觉不提。这一夜,林谨容睡得熟,陆缄却是一直睁眼到将近五更时分方才打了个盹儿。 次日清晨,天刚门g门g亮,林谨容与陆缄就托辞出了门,各行其事。 吕氏一夜没睡好,一心只念着跪在祠堂里的陆绍,待到午间乍然闻讯,已是来不及了,心知不妙,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天寒地冻,陆绍还跪在祠堂里起不来,陆建中又一大早就跑去处理毛褐的事情,宋氏远在老宅靠不上,虽则手下不是没有人可用了,但只剩下她一个内宅fù人,委实孤掌难鸣。她定了定神,吩咐素心:“去把三爷请过来。” 但这边,林谨容和陆缄却是遇到了麻烦。查香囊的根源不难,她那族妹言明是上街买东西的时候被偷的,但被什么人偷的,又怎么送到福德楼的茅屋那里的,根本就查不出来。事情到了那里就断了线。 林谨容不甘心,每一次,二房总是犹如泥鳅一样的,刚被抓了个尾巴,就滑溜溜地溜了过去。缺失的环节无法补齐弄清楚,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忍气吞声,受了这口恶气。她决心要与陆老太爷讲个故事。!。 第282章 飞雪 第282章飞雪 今天三更,先送上第一更,求粉红票。四月倒数第二天,大家还有粉票的就不要再留啦,过期作废哦,而这里,非常需要你的支持,每一票都十分珍贵 ——*——*——*——*—— 门外寒风凛冽,滴水成冰,聚贤阁里却是暖香如意。最上等的银丝炭在锃亮的黄铜盆里红红灭灭,把周围三尺见方的地方都烤得暖气洋洋,青铜错银博山炉静静地吐纳着苏合香的芬芳,松鹤延年的蜀锦地衣踩上去又厚又软,让人情不自禁就多了几分松懈和困意。 陆老太爷坐在榻上,静听立在下首的林谨容说话。 林谨容还是一副出门的装扮,石青色的银鼠皮披风,浅绛色的袄裙,发髻高绾,发间流翠步摇,唇上轻点胭脂,一双眼睛亮得不能再亮:“祖父,孙媳妇刚才去了一趟族妹家里,听说一件蹊跷的事,觉得有些意思,想说给祖父听听,再请祖父指教一二。”她的口齿清晰,不疾不徐,仿佛真的是听说了一桩很有意思的事情,想说给长辈解闷一样。 陆老太爷却晓得她不是那种闲得没事做,到处翻嘴皮子的人,便指指下手一个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坐下说话。” “谢祖父。”林谨容屈膝行礼,端端正正坐了,道:“事情是这样的,我这族妹,近来遇到一桩怪事,不得不向我求助。她去一个亲戚家里玩耍,这家人的女儿赠了她一个香囊。她因家贫,日常没什么精致得用的小饰品,又因十分喜爱这香囊,便日常挂在身边,谁想前些日子她出门的时候竟不小心丢了。丢了也就丢了,蹊跷的是,这香囊过些日子后竟然出现在福德楼,并且被人有意识地说成另一个男子的东西,而这男子,恰好又是制作这香囊的女子丈夫的好友,当时这女子的丈夫也在场,由不得地就怀疑自己妻子的清白,差点坏了一桩姻缘,坏了一个女子的名声,要了一个女子的命……” 她比兴着香囊事件,把这个故事的首尾讲完,最后问陆老太爷:“祖父,现在这个制作香囊的女子受了冤污,愤恨欲死,顺着这香囊的来历查到了我这族妹的头上,一定要我的族妹说清楚到底是给了谁,为什么要害她。可我这族妹又真是冤枉,怎么掉的都不知道,又如何能说得清楚呢?她家里穷,父兄也不怎么得力,不得不向我求助,我虽同情那被冤污的女子,也同情受了池鱼之殃的族妹,却没有什么有用的办法帮她们。祖父见多识广,足智多谋,兴许能有什么好法子教教孙媳?” 陆老太爷听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一席话,虽不知她接下来要做什么,要表达什么,却也知道是件大事,由不得就把眉毛皱了起来:“你再说清楚一点?” 林谨容气也不喘地继续道:“说起来,找我族妹麻烦的这个女子,也是个可怜无辜的。她的丈夫乃是长房独子,虽则聪慧上进,奈何长房人丁单薄,总是难免被人钻了空子。她虽仗着一份敏锐,顺藤摸瓜,识破坏人的奸计,得了丈夫的支持,拿到了头尾环节的人证,证言,却因差了中间的关键环节,不能彻底将坏人的真面目暴露在大家的面前,更不能彻底证明自己的清白。若是忍了这口气,难免助长坏人的气焰,保不齐日后还会被反噬,失去清白并性命;若是不忍,差了这个环节,却是气短,不能发难。还请祖父教教孙媳,这个被冤枉的女子该怎么办?特别是这个做坏事的人,竟然是她丈夫嫡嫡亲的堂兄嫂呢” “咯噔”一声轻响,陆老太爷手里拿着的羊脂白玉把件落到了地上。所幸蜀锦地衣软厚,不曾摔坏。林谨容忙起身拾了,双手递给陆老太爷,却见陆老太爷睚眦欲裂,死死地瞪着她。 林谨容被他的眼神表情吓了一跳,随即又平静下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陆老太爷肯定都是明白了的,他这样死死地瞪着她,是不信她,认为她挑唆诬陷,还是气过头了面瘫了?但不拘是哪种情由,她都是不怵的。从来没有被陷害的人还要心虚的道理,林谨容双手举着那玉把件,唇角含了笑,轻轻喊道:“祖父?” 陆老太爷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回魂似地动了动手脚,垂下眼来,接了林谨容递过去的玉把件,声音沙哑地道:“依你说来,这女子是抓着参与使坏的丫头啦?” 林谨容笑道:“可不是?她抓得紧紧的呢。没有办法啊,她虽不是多事的人,但为了自保,怎么也得给自己留条路不是?只是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和我说,她怕有朝一日会被逼疯呢。她也是个性子烈的女子,受不得这种肮脏气,她说她若是要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一起死,决不能轻易饶了作恶的坏人。” “她傻了”陆老太爷喊了一声,铿锵有力地道:“她应该和她的丈夫一起携手共度难关,更应该相信家里的长辈一定会给她主持公道诬人清白的丧德之事,天理也是不容的又怎能轻易就说什么死啊活的?你该好好劝劝她,这样是不行的她还有父母在,有家族在,解决事情的方法有万万千千,怎能冲动如斯,轻易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林谨容叹了口气:“说是这样说,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一句假话说上十遍也就成了真的,谁知道是否有朝一日,这些人都不信她了呢?女子最重要的就是清白名声,她一个外来的弱女子,只能依附于家族和丈夫生存,若是家族认为凭她一个人,不值得闹这么大的动静,丈夫也不再相信她,她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么?”说到这里,林谨容想起自己的前世,由不得的声音就低哑下来,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十分悲愤。 陆老太爷沉重地喘了口气,沉声道:“我不知道那家人的家主是怎样想的,但若是我,我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也许会有偏颇,也许会希望家和万事兴,但却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清白之人被人迫害致死。她还没有试过,怎么就会不相信旁人?这世上,还是正理占着上风的。” 林谨容暗里嗤笑了一声,虽则当年她是有许多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但她的日子难过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观看这一家子人,只有陆纶一个人真真切切地关心过她而已,其他人就算是没有踩她,也没有谁想帮她,不过都是冷漠的看客。所以信或是不信,不是个问题,关键的是,她能不能自保,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如此想,口里却是换了一副轻快的口气:“祖父说得是,天理昭昭,若是明知有人作恶而不制止,反倒放纵其害人,那么,哪怕就是没有亲自动手做这恶事,恶事也要算一半在他头上才是。我这就去与那女子说,让她相信她的夫家,一定会给她一个公道。” 陆老太爷疲惫地点了点头,林谨容优雅地屈膝行礼告退,才转身,就听见身后陆老太爷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咳得气都喘不过来。林谨容的脚步顿时停住了,她犹豫地转过身去看着陆老太爷咳得蜷缩成一团的身影,自知晓真相之后,怨恨,愤怒,报复之心一直都在她心里盘旋,甚至多有迁怒,有时候气狠了,恨不得陆家负了她的人个个都不好过。但看到陆老太爷被她的话刺激得难过成这样子,她的心里却并不好过。 她迅速折回去,扶着陆老太爷,用力给他抚背,又递过热茶汤,尽力安抚。等到陆老太爷不咳嗽,气不喘了,她低声道:“祖父,您要不要紧?请个大夫来看看罢?” 陆老太爷紧紧握着她递过去的杯子,与她双目对视,想说什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而是沉重地叹了口气,仰面靠在椅子背上,低声道:“我不看大夫,二郎若是回来,你让他来见我。” 林谨容便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在陆老太爷这里,该说的话她已经都说完了,能做的事情也都做了,无需再多言多行。 外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天边却又露出一线阳光,刚好照在林谨容的脸上,晃得她眯了眼,往天上看去,只见厚厚的云层开了个口子,阳光从那里肆无忌惮地射下来,照得周围一片冷白。 “开雪眼了,这场大雪准要下个几天几夜才会罢休。”陆缄站在廊下,回过头来看着她。雪花不停从檐下飞进来,落在他的头上、肩上,铺积成薄薄一层晶莹,他也不拂去,任由它们堆积着,映衬得他的脸越发的白,眼睛黑如墨玉:“阿容,你说的那种谁也不信,被逼至死的境地,永远都不会有。” “你都听见啦?”一片飞雪落下,刚好落在林谨容的睫毛上,不等她伸手去拿,却又化成了一颗晶莹的水珠。她轻轻一眨眼,水珠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冷凉如同泪水。 陆缄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替她擦去,低声道:“快去荣景居,五弟给你带了些好东西,让你去看。” 林谨容走出去很远一截路,鼻端还萦绕着陆缄身上的淡墨香。她轻轻摆了摆头,弯着嘴唇拉紧了衣领。是永远都不会再有,而非是永远都不会有。 ——*——*—— 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订阅、推荐票。 第282章飞雪 第282章飞雪,到网址 第283章 夺子 第283章夺子 送上第二更,稍后还有更,继续拜求粉红支持。 ——*——*——*——*—— 荣景居里并没有陆缄口里说出来的那种欢庆热闹。就只陆纶与陆缮二人陪着陆老太太说话,陆缮比走的时候高了半个头,也壮实了许多,看到林谨容进去,虽然没有表现出如同陆纶一样的欢喜,却也能恪守礼仪,起身问好。 大抵是受了毛褐事件的影响,陆老太太没什么精神,不过是强颜欢笑而已。就是故意做出咋咋呼呼的欢喜样的陆纶,眼里也隐藏着担忧。 “二嫂,你看,这都是我从太明府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瞧瞧你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了去。”陆纶指指矮桌上的一堆吃食、人偶、笔墨、玩具、小饰品,“也不知道你们都喜欢什么,就乱七八糟买了一堆。昨前天都忙,没收拾出来,今日才有空收出来。” 林谨容便上前去随意挑了几样,陆老太太在一旁道:“阿容刚才去了什么地方呢?” 林谨容正要回答,就听见小丫头们问好:“大姑娘好。”紧接着陆云卷着一阵冷风走了进来,嘴唇抿得紧紧的,用力盯了她一眼,方回身去与陆老太太请安问好,然后做了娇憨状,凑到林谨容身边小声道:“二嫂,你把珠儿藏哪里去啦?” 林谨容抬眼看着她,低声道:“她招惹我了。” 陆云的脸色一变,勃然不悦:“她好大的胆子嫂嫂为何不与我说,我也好狠狠教训这丫头”她的人犯了错,也该她自己来处理,林谨容不声不响就把人截了去,算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事情复杂得很,来不及与你细说。这事儿你二哥也知道,就是他的主意。等他来了,让他与你细说罢。”言罢就不再搭理她,笑眯眯地问陆纶在太明府过得如何。 陆云气得白了脸,却不能当着众人的面破坏了她端淑温雅的形象,只好拼命忍着。 却又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吕氏带着元郎、浩郎疾步进来,什么都不及细说,母子三人就跪在了陆老太太的面前,吕氏未语泪先流:“祖母,求求您老人家,饶了大郎这一遭。这天寒地冻的,他从昨日起就没进过水米,撑不住了” “曾祖母,求您老人家可怜可怜我爹爹,他知错了。”元郎懂了些事,跟着他**使劲磕头求情,浩郎什么都不懂,只是张着口大声地边哭边喊爹爹。 陆老太太痛苦地扶住了额头,呻吟着道:“都起来,有话好好说。大郎他怎么啦?” 吕氏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地,流泪道:“祖母,大郎他为了毛褐的事情,心中已是羞愧万分,心力交瘁,加上没吃喝,又在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这会儿是晕过去了求您看在他打小就孝顺的份上,求您看在元郎、浩郎、还有孙媳肚子里的这个的份上,同祖父说说,让他出来看大夫” 陆经悄无声息地从外面溜进来,与陆纶使了个眼色,道:“祖母,大哥是无心之过,知道错也就好了,以后必然不会再犯的,要过年了,还请祖母与祖父说一声,且饶了他这遭罢。” 陆缮也跟着开了口,陆云见状,便也要起身去求情,在满屋子求情的人的衬托下,显得林谨容这个不肯求情的人鹤立鸡群。从今日起,她与二房的脸是撕破了的,当着外人的面倒也罢了,但当着这些人,林谨容坚决不肯自己恶心自己,便道:“大嫂你有身子呢,就算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肚子里的那个着想,地上凉,受了寒可不好,小心动了胎气。” 沙嬷嬷就上前去扶吕氏,劝道:“大*奶,有话好好说,伤了身子可不是罪过?老太太一向都是最疼孙子的,起来坐着慢慢说也是一样。” 吕氏倔劲儿上来,坚决不肯起身,咬着牙哭道:“眼瞅着要过年了,大郎若是有个什么,我们母子也不要过了。老太太开恩那” 见她不听劝,陆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愠色,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犯了错,你们祖父才罚他,又不曾冤枉了他就算是他生了病,也该,又不是不给他请大夫,你这般吵闹啼哭,是要威胁我么?马上就要过年了,没得这般晦气” “大*奶怀着身孕,难免有些思虑不周,把大少爷和二少爷带到隔壁厢房里去烤火吃果子。”门帘掀起,陆缄扶着陆老太爷走了进来,陆老太爷的目光缓缓从众人身上扫过,不怒自威。 饶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吕氏的心还是“咯噔”一下,险些没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惊恐地看着陆老太爷,又看看陆缄,再看看陆经,又看林谨容,却只看到林谨容一点表情都没有地看着她,一双眼睛闪着冷厉如冰的光。她下意识地就伸手抱住了离她最近的浩郎:“不……”然后又改而抱住了肚子:“我肚子疼。” 浩郎与元郎顿时吓得抱着她大哭起来。一时荣景居里人仰马翻,劝的劝,扶的扶,挪位子的挪位子。 林谨容叹了一声,起身走到窗前往外看雪。但见天边那缕阳光早就被厚厚的云层所遮盖,那雪越发大了起来,一团一团的,如同棉絮一样飘个不停,从她进荣景居来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墙头屋顶树梢已是一片雪白。 陆纶站在一旁,悄悄看向她,又看了看陆缄,神色凝重。 陆老太爷丝毫不被吕氏的肚子疼所影响,只冷哼道:“我的话没有人听么?” 乳娘赶紧上前去劝浩郎和元郎,元郎力气小,一下子就被抱走了,浩郎却是大了的,紧紧抱着吕氏的胳膊不放,一双眼睛委屈又紧张地四处张望。 陆经冷眼旁观,陆纶抓了抓头,仗着身高体壮力气大,上前轻轻一把就将元郎抱了起来,低声安慰道:“元郎乖,不要吵你母亲,别不懂事。你不是要爹爹么?我带了你和浩郎一起去祠堂看他,给他请大夫。”一边说,一边偷眼打量陆老太爷的表情。见陆老太爷没有表示反对,便将两个孩子牵的牵,抱的抱,弄了出去。 陆经的眉头皱起来,万分不喜,却又不能上前去拦阻,只好忍住了,跟着一起劝已经被扶到榻上躺下的吕氏:“嫂嫂不要激动,当心动了胎气……” 吕氏将帕子盖着脸,抱着肚子只是抽泣。心里却是又惊又慌又怕,只恐这缓兵之计不能拖延到陆建中回来,又不知陆老太爷等人到底知晓了多少真相,又会如何收拾她,一时之间怕得要死要活。一个激灵间突然想起那次陆老太爷说要出妇的话来,立时就决定,不管怎么说,她都把事情全推到陆绍身上去好了。反正是他家自己的人,再生气也不能怎样,不过是吃点皮肉之苦,最多就是赶出去而已,反倒是她,一个不小心就是身败名裂,再无退路。 这子嗣,就是护身符,不是万能的,却十分起作用。陆老太爷神色复杂地看着吕氏,明知她是装模作样,却不能直截了当地戳穿她的把戏。且刚才林谨容说的那事中间少了关键环节,又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暗里处理,但是,如果她以为有了身孕,就可以糊弄他到底,那是瞎说的。陆老太爷冷静地道:“来人,去给大*奶请大夫。” 吕氏躺下了,男人们也不好再在里面久留,便都鱼贯退了出去,吕氏略微松了一口气,渐渐放松下来。却听陆老太爷在外面交代陆老太太:“大孙媳妇现在这样子,也不适合教养孩儿,我看元郎和浩郎这些日子以来颇有些不懂规矩,更不懂事,长此以往对他们没有好处。不如从今日起,就让他们搬过来与你一起住,由你代为管教如何?” 陆老太太从来对陆老太爷的话没什么意见,当下便道:“你安排就好。” 陆老太爷就道:“来人,马上去给大少爷和二少爷收拾东西,再把后头的暖阁收拾出来,从今日始,两位少爷就跟着老太太在荣景居住了。” 不好这是要夺了她的教养权夺了她的孩儿,比要了她的命还要伤人吕氏惊得猛地往上一纵,顾不上还在装病,翻身下榻就往外跑:“老太爷、老太太开恩” 丫头婆子们赶紧上前扶住她,连声劝道:“大*奶当心,莫急。” 吕氏哪里还顾得这些,泪流满面地挣着往外,口里只管求肯:“老太爷、老太太,我好好儿的,我能照顾好两个孩子。” 陆老太爷唇边露出一个刀锋似的冷笑来:“养大容易,教好了难,我这也是为了孩子好。此事无需多言,你把你自己的身子调养好才是正理来人,把大*奶扶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拿事去打扰她” 吕氏被强迫着扶了下去,才刚走到门边,就觉得小腹一阵阴疼,一阵紧似一阵,她虽从未尝试过这种滋味,却本能地知道不好了,不由毛骨悚然,紧紧抱住自己的肚子,低声哭喊了起来。 ——*——*——*—— 粉红1100 第283章夺子 第283章夺子,到网址 第284章 药渣 到送上第三更。大家还有没有粉红票啊?明天又是三更哦,要向大家求粉红票鼓励和支持,呵呵雪越下越大,很快天地之间就白茫茫的一片苍然。林谨容立在荣景居前的门廊下,用力把手往黑貂皮手笼里塞了塞,又轻轻跺了跺脚,吐出一串白汽。 陆缄和陆云站在不远处低声说话;“………………珠儿原本就是他们的人,恐怕这之前你也受了不少门g蔽的。” 陆云神sè复杂地看向林谨容的背影,低声道;“是,我是受了门g蔽,还以为,樱桃真的就是………………” 陆缄笑了笑;“总之,我们以后有事多商量,好好过日子,有话有事就要说出来,不要藏在心里面憋着生气。这样不好。” 陆云低低应了一声;“我去同嫂嫂道歉,不管我之前做了什么,都是无心的。” 陆缄把话点到了,见她避样乖巧,便不再嗦;“那你去吧,姑嫂二人好好说说话,把误会解开,你们还是亲表姐妹呢。” 陆云就走上前与林谨容说话;“嫂嫂,不管之前我有多少不是,都请你看在母亲和哥哥的份上原谅我。我错了。” 雪光太强,照得林谨容情不自禁地眯了眼。陆云这些日子瘦了许多,容颜也更清丽了,神sè显得亢辜又孱弱,羞愧而忧虑,林谨容很希望陆云是真心的,但她不知道,陆云的这副清丽无辜的表皮下面,隐藏着仟么?但是也无所谓了,现在她已经有了力量与陆云对抗,陆云的那些魑魅伎俩不能对她造成更大的伤害。平生第一次,林谨容有了一种俯瞰的感觉。 陆云见林谨容迟迟不说话,便正正经经地给她行了个礼;“嫂嫂不肯原谅我吗?” 林谨容笑了一笑,伸手扶起她;“怎么会?” 忽听里面一阵响动,陆绍陪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走了出来姑嫂二人便都同时住了口,回转身去看。陆绍还穿着昨日的衣裳,眼窝满是青影,下巴上全是胡子茬儿,神sè冷冰地从她们身边走过,领着那老大夫走了出去。远远站在一边的陆经赶紧追了上去。 涂氏从里面走出来轻声道;“她也真是的,本来就有身孕,又是带着孩子在地上跪,又是抱,又是扯,又是哭,又是闹的,这胎气能不动么?” 林谨容和陆云都没有接涂氏的话,陆缄淡淡瞥了她一眼道;“还好吧?” 涂氏低声嘟哝道;“不知道。说是先吃药看看。 素锦从里面走出来,小声道;“二奶奶,大奶奶向求您一件事儿。” 林谨容看了陆缄一眼,有些不想进去,陆云赶紧道;“嫂嫂我陪你一起进去。” 涂氏皱眉道;“阿云,你一个姑娘家,进去做什么?隔着帘子问问也就是了,过两日平稳了再去。” 她本是好心,但陆云一心想在陆缄面前表现,便道;“我也关心大嫂,我进去看看她。”一边说,就扯了林谨容低声道;“我陪你。” 陆老太太平时用的榻已经给吕氏躺了只当屋隔了个八联屏风,八联屏风里侧两个大火盆燃得旺旺的陆老太太由沙嬷嬷陪着,坐在一旁,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吕氏面白如纸,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 “大奶奶,二奶奶进来了。”素锦小心翼翼地在吕氏耳边喊了一声,吕氏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沙哑着声音道;“二弟妹,我求你,请水老先生来给我看看好么?” 林谨容一时间想了无数种可能。先前来的大夫是陆家惯用的大夫,医术也差不到哪里去,既然他没有给出肯定的答复,只说吃药看看,那说不定这孩子是保不住的,换了水老先生也不一定能保得住。她若是答应了吕氏的要求,指不定会落入一个圈套,但她若是不应,这是一条人命。该不该管?她瞬间念转千回,最终不过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大嫂,医者父母心,水老先生不用我特别去请,只要有人开口,他都会来的。” 吕氏轻轻出了一口气,催促素锦;“你让大爷赶紧备车去接水老先生过来。”话未说完,眼里就包了两泡泪,“二弟妹,还是烦劳二叔跟着跑一趟吧,万一他要是不来怎么办?” 林谨容怫然不悦,她这里刚灭了一个心魔呢,吕氏倒是提前就用小人之心猜上她了,便淡淡地道;“这是大事,既然大嫂开了口,没有推脱的道理。但水老先生也不过是应了邀请逐来诊病的罢了,可不是我家的人。他要不来,谁去也无聊。”来不来,那是水老先生的事情,总不成人不来要算在她头上罢。 吕氏便示弱;“是我不会说话。” 陆老太太嗯哼了一声,道;“说这些做什么?请大夫要紧。”又吩咐陆云;“你去寻到你五哥和六弟,把元郎和浩郎领到其他地方去玩,别冻着了,也别吓着了。” 陆云只好站起身来,往外面去了。 陆老太爷又吩咐林谨容;“现下就是你婆婆一个人在打理家务,赶紧去帮她的忙罢,别全都在这里候着。” 林谨容正愁找不到借口好走,闻言立即告退。 雪光透过窗纸射入房中,房里一片冷白…炭盆里的炭火越烧越燃,把众人烤得冒出了细汗,陆老太太半合着眼,悄无声息地转动着手里的佛珠;涂氏安静地坐在她身后,半垂着眼看着炭盆;吕氏犹如死了一样的,躺在榻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丫头婆子们全都束手束脚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一股中药特有的味道从外面飘进来,弥漫了房间的没个角落,格外难熬的一个午后。 陆缄裹紧了身上的大毛披风,那雪仍然是随着风,顺着他的衣领往脖颈里钻,冷得他直打颤。陆绍铁青着脸,紧抿着chún,用力抽打因为大雪,而亢法拉快马车的大青马。大青马沉重地喘着粗气,赶马车的车夫走在前头使劲拉着缰绳,试图让马车走得更快些,并不敢出声阻拦陆绍。 陆缄看得皱眉,出声道;“大哥,照这个速度下去,只怕是还要小半个时辰才能到林家。不如让马车从后面慢慢地来,你我二人先去请人。” 陆绍也不理他,翻身上马,使劲抽了马儿一鞭子,往前头奔去。陆缄拥马立在原地,火冒三丈,忍了又忍,终是催动了身下的马匹跟了上去。 桂嬷嬷把药罐子里的药渣倒在一个撮箕里,有药渣敷在了药罐壁上,怎么也倒不出来,她便拿了筷子去拨拉。荔枝笑道;“又要换药啦?” 桂嬷嬷笑道;“可不是,水老先生交代得清楚,奶奶这药一服只能吃两日。再熬就淡了。”手脚利索地把药罐子清洗干净了,吩咐双福;“双福,把这药渣埋到花圃里去。”药渣做花肥最好不过的,现在埋下去,等到春天来了就沤成了肥。 双福应了一声,丢了手里做着的事情,在裙子上擦了擦手,快步奔过来抬起撮箕冒着雪到院子里去了。 桂嬷嬷便与荔枝一道,去里头开了箱子取药林谨容的药都是水老先生配好的,一服一服地包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箱子里,要的时候只管去取就是。 桂嬷嬷一边小心地把药倒入药罐里,一边含笑同荔枝道;“奶奶从前总也不肯听我的话,熬了药送到她面前去,她也能够给泼了。现在可好,总算是肯好好吃药了。” 荔枝笑道;“可不是,但愿这箱子药吃完就能有个小少爷。”一边说,一边双手合什望天祷祝了一下。 桂嬷嬷把红泥小火炉给弄得更燃了一些,絮絮叨叨地道;“听说水老先生这药可不简单,里面又加了他特制的秘药的。也是奶奶家底厚,才能请这么个老名医在家候着,专为她一个看病配药。” 荔枝觉着她话太多了些,却也不阻拦她,就含了笑听着。 双福噘着嘴跑过来;“嬷嬷,花圃里埋不下啦…这些日子以来的药渣全往那里埋,巴掌大的地方早就堆满了。再挖,我就要刨着花儿的根须了。” 桂嬷嬷就笑着轻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还能急得死人?外头那么宽的院子,任由哪里不能埋药渣的?” 双福回头看了看棉絮一样成团飘下来的雪花,缩了缩脖子,吸吸鼻子道;“外面都被雪盖住了,怎么敢下锄头,一不小心挖着名贵的花儿怎么办?” 桂嬷嬷骂道;“偷懒的小蹄子,那就先放着罢,等雪水化了…把土都冻严实了,又再说。” 双福忙端了撮箕往外走;“我埋到外面的枣树下去。双全来帮忙!”两个小丫头一个提了小锄头,一个抬了撮箕迎着雪跑出去,把药渣子埋了后,快快活活地丢起了雪团玩闹。 “天要黑了,你们的活儿都干完了?外面正闹腾着呢,你们还敢在这里玩笑,是嫌命长了么?”樱桃插着两只手出来,好一顿训斥,两个小丫头赶紧拿上东西跑了回去。 天sè渐渐暗了下来,那雪稍微停了一头,一个人踩着雪慢吞吞走到了那棵枣树下,用脚扒拉一下雪和土。(未完待续。!。 第285章 兄弟 虽则没有十足十的证据,但这么大的事情,林谨容自然是要同林玉珍说的,也好叫她心里有数,日后好有防备。只是说的时候,到底有所保留。 林玉珍勃然大怒,马上就要去寻陆老太爷评理,林谨容与陆云一边一个,好不容易才把她给劝住了,陆老太爷已经夺了吕氏的一双儿子,吕氏又成了这个样子,林玉珍再去闹,可就真是没有眼sè了。 林玉珍呆呆坐了片刻,突然道:“这么狠毒的心肠,我就说……”眼里毫无征兆地掉下一滴泪来。 陆云被唬了一跳,忙道:“娘,你这是怎么啦?” 林玉珍摆了摆手,起身往里:“你们都出去……我有些累,想歇歇,晚饭不吃了。”进了里屋后,果然就没再出来,方嬷嬷跟着进去,与她低声说些什么,间或传出两声抽泣。 林谨容与陆云面面相觑,默然坐了片刻,见天sè不早,林谨容道:“你二哥该回来了,我去前头看看。阿云你就在这房里守着母亲罢,若是有什么事,我便又使人来寻你们。” 陆云自应下不提。 林谨容却不往荣景居去,而是折身回了房里,脱了大毛披风,舒舒服服地往熏笼旁坐了,舒展开手脚来,接了桂圆递过来的热茶汤安然享受。才不过饮了一口,就听见外面廊下有人使劲跺脚,紧接着陆缄走进来,看见她手里捧着的热茶汤,也不多言,探手接过一口气喝了下去,喘了两口气才叹道:“冷死人了。” 林谨容忙道:“水老先生请来了?” 陆缄往她身边坐了,将一双冰得死人的手牢牢抓住她的手捂着,lù出十分惬意舒服的神态来,低声道:“没有。跟着外祖父出城踏雪访友去了。” 原来水老先生住在这林家,无心插柳,竟与林老太爷结成了莫逆之交。两个老人家早间起来,见这雪极大,索性带了林慎之并几个家仆,前往城外踏雪访友去了,却要到明日才回家。陆绍便又央了林家,使了个识路的老仆引路,顶着风雪出城,非要去寻水老先生。 陆缄见陆绍看自己的那眼神活像是仇人一般的,知他早前还不曾有仇的时候就已经暗里当自己夫妻二人是仇人,如今吕氏出了这事儿,更要把自己夫妻二人当成仇人,便也不跟着他去做这讨嫌之人,自领着长寿回了家。 林谨容嫌弃地把陆缄的手抓起扔到熏笼上去,冷笑:“既把我们当成了仇人,就不要用我林家的人才是正理。” 她口里冷笑讥讽,其实再心软不过,他是真的知道了。陆缄看了林谨容两眼,突地把手塞进她衣领里去:“为着这种人生气做什么?不值当。” 林谨容被冰得一jī灵,正要去推他,却见陆缄的脸离她不过寸许,一双眼睛黑幽幽地看着她,呼吸都吹到了她的脖子上,不等她出声,他便已经将她按在了榻上。 呼吸纠缠间,他的chún印上她的chún瓣,温柔碾压,缱惓缠绵许久,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阿容……阿容……”阿容,我心悦你。这句话在陆缄的心里并chún舌间打了几个来回,却只是化作了一声:“阿容,元宵我领你去看灯。” 谨容半闭着眼,一动不动。陆缄又与她耳鬓厮磨许久,方微微喘着气放开了她,与她仰面并肩躺在榻上,看着头顶的承尘轻轻一笑:“阿容,改日我请吴襄吃饭,你也一起吧。” 林谨容诧异回头,正好与他目光相对,陆缄眼里满是笑意:“你说得对,他一直待我极好。”嫉妒便嫉妒了,总要走过去,总要面对的。他自有他的优势,并非一无是处。无论如何,林谨容总是他的妻了。 林谨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荔枝在帘子外头探了个头,就赶紧把头缩了回去,轻轻咳嗽了一声。听到里头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了,方隔着帘子道:“二爷,奶奶,五爷来了。” 林谨容与陆缄对视了一眼,出声道:“快请进来。” 陆纶弯腰从帘子下走了进来,鼻头冻得红彤彤的,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还是家里好。”这半年多的功夫,他是又长高了许多,陆缄在男子中算是比较高的了,他却足足比陆缄还高了近半个头,宽肩长tuǐ,正是一副好身板。 林谨容把一盏热茶汤递过去给他,忍不住讥笑他:“原来五弟的鼻子红是还能看得出来的,我以为早就看不出来了。莫非是这半年多总留在书院里头,脸sè变白了?” 陆缄抿chún一笑,陆纶一口热茶含在嘴里,差点没吐出来,好容易才咽下去,翻了个白眼:“当家奶奶,不讥笑人不好过么?” 说到这当家奶奶四字,屋里的气氛猛然一滞,三个人的表情都有些不自在。若是对上其他人,林谨容是根本不会给好脸sè的,但她对上的是陆纶。陆纶越是清醒,越是待她好,她就越能体会他夹在其中的艰难。 陆纶垂眼看着手里的茶盏,低声道:“我明日想去老宅看我娘。” 林谨容提起茶壶替他满了茶汤,低声道:“这是孝道。” 陆纶又道:“我想请求祖父允许她回来过年。” 陆缄便去接林谨容手里的茶壶,林谨容白了他一眼,陆缄便又缩回手,道:“这是孝道。” “扑哧……”陆纶一声笑出来,抬眼看着他夫妻二人道:“不用这样吧?你们还当我是好兄弟吧?” 被他这样一笑,气氛也轻松了许多。陆缄便也微微一笑:“这个事祖父同意就行。你还要去同他老人家说的。” 陆纶听见他如此说,算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心里就欢喜起来,叽叽呱呱地和他们说起太明府林家大老爷林如易来:“没见过那么古板凶悍的人,我见过他不下十次,与他一起吃过最少三十顿饭,从来就没见他笑过。每次见了我,就是打我的脑袋,骂我顽劣,吃肉就只长肉不长其他地方,再不然就是去扯六弟的衣领,问他是不是很冷,非得把头往衣领里缩,又骂我三哥,眼睛到处乱转乱看是为何?” 他说得生动,一下子就把他们三兄弟的性情全都概括在里面了,陆缄不由扬chún轻笑,道:“大表伯父是个妙人。” 陆纶嚷嚷道:“他对你这种人自然是和颜悦sè的,也是妙人,对我们这种人就是看不上了,自然妙不起来。” 林谨容听他说得好笑,便道:“那么敢问五弟,你去这半年,可学到了什么?” 陆纶苦着脸道:“先生凶得要死。动不动就拿戒尺打我。”却又压低了声音,小声道:“不过我因缘巧合,竟然给我学了一套刀法,舞起来是那个虎虎生风啊,又得了一把宝刀,一刀下去可以砍断碗口粗的树……”他一边说,一边起身比划,恨不能立刻就持刀在屋里舞一圈给林谨容和陆缄看,看得在一旁布置晚饭的荔枝等人只是低笑。 “奶奶,大奶奶有些不好。”豆儿从外头轻轻喊了一声,众人便都收了笑容,女人生孩子小产,和叔伯弟兄们没什么关系,不过是过问一声就罢了,林谨容命丫头们取了大毛披风来,准备往荣景居去:“敏行你陪着五弟先吃晚饭,我去看看。”又问豆儿:“水老先生还没请来么?” 豆儿看了陆纶一眼,低声道:“不曾,看看这天sè,只怕大爷今晚都回不来了。” 陆缄起身道:“五弟略坐一会儿,外头雪大天黑,我送你二嫂过去,又回来陪你。” 陆纶忙道:“罢了,我正要过去看看的,晚饭我也不吃了,我趁便送二嫂过去,二哥你今日在外面奔bō许久,晚上还要读书,委实辛苦,你就留在屋里罢。” 林谨容见陆缄目光切切地看着她,心知他只怕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便朝陆缄使了个眼sè,道:“那就有劳五弟了。” 万籁俱静,只有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响,陆纶睁大眼睛看着前面的一片雪白,低声道:“四妹妹……” 林谨容很久不曾听他如此称呼自己,心里一跳,道:“什么?”一边就示意荔枝和豆儿往后退了几步。 陆纶垂着眼低声道:“你可否与我说,这半年来家里又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他的脸衬着雪光,显得越加暗黑了几分,却是lù出了男子汉的坚硬,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的顽劣孩子。 总是瞒不过去的,他越早知道,行事的时候也有分寸。林谨容组织了一下言语,轻声道:“大概是水火不能相容了。” 陆纶之前还留着几分奢想,没有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样的情形,不由顿住了脚步,不敢相信地看着林谨容,涩声道:“怎么就到了这一步?我以为,二哥肯帮着去请大夫,你还肯去关照大嫂,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林谨容淡淡地道:“人人都是带着一张面具的,我再不想看到他们也得尽这个责任。余地,不是我们不给,而要看他们给不给。”她回头看着陆纶一笑:“更多的你可以问祖父,我也不想再说了。但你当知道,什么事都不影响我们把你当做好兄弟。”!。 第286章 扫雪 吕氏的这个孩子到底没能保得住,陆绍把水老先生接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而这个时候,已经迟了。但也因为吕氏流了这个孩子的缘故,陆老太爷抱走元郎和浩郎后,就没再提什么,只下令让吕氏在房里安心养病,轻易不许出来。 陆纶与陆经第二天早上就去了老宅看望宋氏,陆老太爷到底没松口,他们要尽孝道可以,但人是不可以回来的。一时间,陆家上下的风气为之一转,这个年,可以说是二房过得最艰难,最痛苦的一个年。 吕氏躺在chuáng上不停地流眼泪,陆绍心中烦闷,说话也没有好声;“哭什么哭?是要把眼睛哭瞎吗?谁让你去折腾的?我跪一跪也就出来了。”现在可好,三个孩子都给赔进去了。 那她就算是藏在屋里不出去,陆老太爷和林谨容也不会放过她,宋氏、陆建中和他都不在,剩下两个不懂事的小叔能起什么用,反正就是她顶着,还不如主动出击,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可到底结局是这样,孩子也给弄没了,吕氏不敢辩解…便拿了帕子擦泪,只越擦越多,根本止不住;“我可怜的孩子……………”先是想起这个没见迂面的孩子,然后又想起元郎和浩郎来,忍不住又哭。 陆绍烦得要死,心里更是不好受,见她哭得心酸,还是忍了上前去抚着她的背脊低声劝道;“两个孩子都跟着他们曾祖母,没有人会慢待他们。反倒是我们,得赶紧振作起来才是…你要早点把身子养好,我呢…规规矩矩去把老爷子安排的事情做好,忍吧,总有那么一天的。” 安抚好吕氏,陆绍走出去坐在外间盯着炭盆,把整个事件的经过回忆了一遍,再想到昨日陆缄看他的那种轻蔑憎恶敷衍的眼神…心中的怒火一阵旺似一阵,设圈套给他钻,害他失名失财,再兼杀子之恨,不共戴天。现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林谨容到底吃的什么药,生的什么病,究竟能不能生出孩子来,才能谋算下一步。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纸包,吩咐素锦;“看好你们奶奶,我有事出去一趟。” 瑞雪兆丰年,听雪阁外的梅林正是开得最盛的时候,行走其间…就连发梢指尖都染上了梅的幽香。陆缄有意想让林谨容和陆云消除隔阂,趁着午后的空闲,邀了她姑嫂二人一同在梅林里踏雪赏梅,再收集一些烹茶用的雪。 林谨容手里捧着个小小的瓷碗,耐心细致地拣着最干净的huā枝,把huā瓣上的雪扫入瓷碗里。陆缄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并不动手,就背着手看。 陆云不满…笑道;“哥哥…你怎么都不动手的?就等着拣便宜吃现成的啊?” 陆缄笑看了林谨容一眼,道;“我不占你的便宜…我就吃你嫂嫂弄的,心安理得。” 陆云便叹气;“算了,受不得你二人。”言罢自带着简儿并新来的沉香往林子的另一边去了。 陆缄便走上前与林谨容并肩站着,默不作声地与她一同扫雪,一个扫,一个装,虽然不说什么话,但配合也十分默契。 荔枝和豆儿见状,互相递了个眼sè,同林谨容道;“奶奶,奴婢们往那边去扫。” 林谨容还未开口,陆缄就已经道;“去罢。” 转眼之间,这一片便只剩下了陆缄与林谨容二人,陆缄侧眼看着林谨容,但见她的脸映衬着雪光,反射出瓷一般的光泽,洁净美好,他忍不住轻抬手指,在她的脸颊上触了一下。林谨容回头瞪他;“做什么?给人眷见。” 陆缄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株大梅树,笑道;“阿容,你还记得那一年么?” 林谨容收回目光,把梅huā瓣上的一点碎雪扫入陆缄持着的瓷碗里;“哪一年?” 陆缄却不说,让她看看周围的环境;“你看看这周围,可有想起来什么?” 这周围,她想起来的事情可多了。林谨容略略扫了一眼,轻轻摇头。 陆缄不死心;“就是那一年,我刚从江南回来。家里举办暖炉会,你在这里,莫名其妙地狠狠骂了我一顿。”他顿了顿,脸上lù出回忆的神sè;“说来也奇怪,你骂我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林谨容手上不停;“我倒是忘记了。你白白挨了我一顿骂,恨透了我吧?” 陆缄好一歇才道;“没有,虽然不喜欢你那样,但我那时候就是觉得你很可怜。我也曾经和你样,受了委屈却没地方发泄,一个人躲着难过。只不过我定力比你强,一个人难过一会儿也就淡了。你却是暴躁的很,逮谁咬谁。” 林谨容一噎,眼前立刻浮现出当时陆缄那种同情怜悯的目光,那时候她最恨的人就是他,甚至于他站在她的面前,她也忍不住想挠huā他的脸。那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还会以前世的身份,与他一同站在这梅林里…用这样的神态语气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她一时有些愣怔,世事无常…又或是冥冥之中自有定论? 陆缄见她不语,只是看着面前的梅huā发怔,便上前去轻轻拥了她的肩头,低声道;“你那时候恐怕根本没想到,我将来有朝一日会是你的夫君吧?” 林谨容垂了眼;“是没想到。” 陆缄难得的贫嘴;“后悔得罪我没有?” “不后悔。晓得你不能把我怎么样。”林谨容转而笑道;“那你呢,当时你是怎么想的?你几次三番在我手下吃亏,有没有想过,我将来会是你的妻子,你落到我这样的人手里,会怎样?定亲的时候,你就不怕么?” 陆缄垂眸看着她,眼里有许多情绪。林谨容直视着他的眼睛,笑道;“怕不怕?” 陆缄沉默片刻,方道;“怕。” 既然怕了,为何还要?林谨容一笑,还未开口说话,陆缄紧了紧搂着她肩头的手臂,低声道;“但我们终究是走过来了。阿容………………” “什么?”林谨容垂眼看着地上的雪,走过来了么? “阿容,我心悦你。”陆缄的声音十分低沉,却十二分的清晰,犹如鼓点一样的敲击在林谨容的心上,她突然觉得眼前的雪白得太刺眼,她抬起脚来,在那片晶莹的雪上使劲踩了几个脚印方才觉得顺眼了点。 “你让我有话不要藏着,我便说给你听。”陆缄一直等着她回答,林谨容抬起眼来看着他,半真半假地笑;“可我不悦你。” 陆缄的眸sè一深,微微翘着的chún角也往下一拉。但看到她笑吟吟的样子,便又笑了,从一旁的树上抓了一小团雪,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她衣领里塞;“叫你乱说话。” 林谨容哈哈大笑;“你不喜欢听,我偏要这样说,你能怎么样?”抬手就把陆缄手里的瓷碗夺了迂来,将手一扬,把一碗的雪全数倾倒在他的头上,还生恐雪少,将碗一丢,扯着他的衣领晃动,使劲把雪往他衣领里塞。 见她如此大笑,如此玩闹,陆缄眼里的那一分不确定瞬间化成了喜悦,一边由着她往他衣领里塞雪,一边却作势生气骂她;“没见过你这样的,辛辛苦苦扫了半日的雪,这样就给你糟蹋了。” 林谨容瞟着他;“反正是我扫的,你不过是动了几下手指头而已,那么我喜欢糟蹋还是喜欢留用,那都是我的事。” 陆缄却伸手捧住她,将额头顶着她的额头,亲昵地道;“阿容,我想你了。” 他说的想是什么,林谨容心里明白得很,便使劲推他;“不正经,阿云看见了。” 陆缄左右张望一番,笑道;“谁要这个时候还往这边凑,那就真是傻子了。”他牢牢抓着她的肩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阿容,你听见我的话了。” 林谨容道;“是听见了。” “那么是不是该认真回答我?”陆缄固执地看着她,意思不言而喻。他要她回应,明确回应。刚开始的时候只是隐含的希望,现在却需要十分明白的回应和确定。 林谨容看着陆缄的眼睛,那句话在她chún舌间转了好几个来回,终究是无法说出来。哪怕就是敷衍的,在这一刻,她也说不出来,更不想说出来。 她笑了笑,索性伸手搂住陆缄的脖子,在他的下巴上轻轻一wěn。如同蜻蜓点水,如同微风拂迂huā枝,不过是轻轻碰了一下便避了开去,陆缄却觉得,那个地方一直都温暖得很,他的心情变得喜悦而沉稳。 “阿容……………”他还想和棒谨容再多说几话,林谨容却已经弯腰拾起瓷碗,转身朝着陆云所在的方向去了;“你请阿云过来玩,却把她一个人丢在一旁,也难怪她要生怨了。” 她在这种事上,从来都是很害羞的。陆缄笑了一笑,快步跟上林谨容,与她并肩而行,借着袖子的遮掩,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指。林谨容努力保持着笑容,抬眼看着前方怒放的梅huā,轻声道;“敏行,你还是要多抽空好好读书才是。”!。 第287章 口彩 元旦日,以根旃檀、节沉、huā鸡舌、叶藿、胶熏陆等五木煎成香汤浴之,能令人延年益寿,至老须发稠黑。 水汽氤氲中,林谨容从浴桶里站起身来,由着荔枝与桂圆帮她拭去水珠,穿上新衣,然后擦着头发走出了屏风。 陆缄早就洗浴干净,披散着头发坐在榻前晾听见声响,他抬起头来看向林谨容,心里一阵悸动。 刚沐浴出来的林谨容肌肤粉nèn,眼睛水润,衬着身上粉红sè的衫子,就仿似一枝交艳的桃huā。 荔枝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谨容看,不由翘起了chún角,引着林谨容在熏笼边坐了,取了件厚实的大毛披风给她披上,拿了帕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给她擦头发。 此时天刚微亮,稀薄的晨光透过窗纸,与屋内明亮的灯火相印,格外协调相容安宁。陆缄索性丢了书,接了荔枝手里的帕子,不用他多言,荔枝便安安静静地退下,与桂圆一同去收檎浴桶,只留他夫妻二人在榻边安静相处。 “这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年。”陆缄把林谨容的头发擦得半干,丢了帕子,递过梳子去,也不多话,娴熟地拉了个凳子柱林谨容跟前坐了。 林谨容接了梳子,起身立在他身后替他通发。一边梳,一边由不得地感慨,转眼间她与他竟纠缠了这么多年。 陆缄微闭着眼,弯着chún角道;“阿容,近来家里发生的事很多,而我心里却十分踏实安宁,看书的时候总觉得脑清目明。你知这是为何?” 他又来这一套了,想说仟么却不明说,只肯弯来绕去不就是想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么?林谨容飞快将他的发髻挽上…淡淡地道;“不知。” 陆缄回头看着她。林谨容无辜地朝他眨眨眼;“我又不是你。” 陆缄默了片刻,失笑道;“我是想与你说,不管有什么困难,我们夫妻同心协力总是能走过去的。” 窗外传来樱桃和双福、双全的笑闹声,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捶打声与铜钱撞击发出的清脆声响。樱桃大叫;“如愿?”双福和双全则大声呼痛。 林谨容便扔了陆缄走到窗前,将窗开了一条缝细看热闹。只见樱桃持了一根末端绑了一串铜钱的竹竿,将那竹竿往huā圃上使劲拍打,却是求富的风俗。几个小丫头玩得不亦乐乎,声音又脆又尖。 陆缄走到她身边站了,低笑道;“多亏得不是住在农家。”见林谨容不解,他便微微有些得意地与她解释;“你不知道么,这个文雅点的说法是求富通俗点就叫打灰堆,农家捶的更是粪土堆。若是干的倒也罢了,最多就是尘土飞扬,若是下了雪,雪又化了的时候惨不忍睹。粪泥四溅,臭味远扬。” 林谨容便撇了撇嘴;“你又知道了。难不成你亲眼看到过的?” 陆缄笑道;“我读的书多,就算是没有亲眼看到,也是知道的。”边说边拥住了林谨容,一双手不老实地朝着她怀里探去,俯在她耳边吹气;“你的药还有多少没吃完?” 林谨容斜睨着他;“忍不住了?” 陆缄又把手往里伸了伸,一本正经地道;“我是关心你。” 林谨容把他的手抓出来,扔开;“你是关心你自己。”她现在是发现用这样的方式与他相处比憋着忍着更好。只要语气表情拿捏得当,他反倒顺和得多。果然陆缄并不生气也不多话,只含着笑锲而不舍地去扯她的手。 只听得双福和双全齐声应道;“如愿!如愿!”樱桃脆生生地道;“一定得富!”叮叮当当一阵铜钱敲击的声音,樱桃丢了竹竿,笑道;“去和二爷、奶奶拜年讨封赏!”话音才落,脚步声就已经冲到了门前。 荔枝低低骂了一声;“大清早就冒冒失失的。” 樱桃干笑;“过年高兴么。这两个小丫头昨晚就没睡好…一直就在念叨着呢。” “时辰不早,等她们拜了年给了封赏还要祭祖家宴,出门拜年的。”林谨容将陆缄的手拿开,把半干的头发绾了起来,出声招呼;“都进来罢。” 桂嬷嬷和荔枝为首,领着几个丫头鱼贯进来,行礼拜年说喜庆话,说得最多是早生贵子之类的话,陆缄心里喜欢,面上却半点不显,不过lù了个淡淡的笑容,转眼却又在林谨容给过封赏后,又给了一份。 祭祖,家宴,食素饼,饮屠苏,投麻豆,拜年。除去今年的气氛与往年不一样以外,和从前林谨容在陆家过的每一个年没什么区别,林谨容成日跟着林玉珍出门拜年做客,或是在家接待上门拜年做客的亲眷们,把日得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二,陶氏使人过来■她回去,却是离家几年,从不曾归宁的林谨音与陶凤棠一道,抱着獾郎来拜年了。 林谨容喜不自胜,早早禀过林玉珍,与陆缄一道回了娘家。獾郎已经满地撒欢,见了人也不畏生,弯着一双酷似林谨容的眼睛逢人就笑,不过是在拜见的时候听人介绍了陆缄一回,便记住了,姨父叫得甜糯清楚不说,总围着陆缄打转。 陆缄喜欢他聪慧讨喜,给了一对玉璧做见面礼,又再三强调;“这孩子生得真好,这双眼睛像极了阿容,性子也好。”语气里由来就有几分艳羡。 “妹夫这是夸我家獾郎呢,还是夸阿容?”林谨音听得明白,含笑戏弄了陆缄两句,轻碰一旁的林谨容,小声道;“看见没有,想要自家孩儿了。”不等林谨容开口,便招手叫獾郎过来;“过来,娘问你。” 獾郎怀里抱着个金灿灿的大橘子,笑嘻嘻地跑过来,歪着头道;“娘要问什么?” 林谨音瞟着林谨容和陆缄,笑道;“我问你,你四姨什么时候给你添个小弟弟?” 都说没换牙的小孩子说话最准,陆缄面上含着笑,装作无所谓,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地看着獾郎。 林谨容也笑;“獾郎,我问你,你娘什么时候给你添个小弟弟?”早前是要替吴氏守孝,待到孝期满了,可怜陶凤棠又被她哄到了江南,林谨音一个人形只影单的,真是可怜。 陶凤棠便笑嘻嘻地看了林谨音一眼,林谨音微羞,轻轻掐了林谨容一下。林谨容奇道;“咦,就许你问,不许我问?” 林谨音小声道;“你比我急。”她本意是林谨容此刻比她更需要子嗣傍身,但这话却被陆缄听去了,由不得的微微一笑,看向林谨容的眼神越发温润。 这样的热闹祥和,陶氏最是喜欢不迂,将帕子扬了扬,笑道;“好獾郎,慢慢地答,先答你娘的问话,又答你四姨的问话。答得好了,外祖母给你好玩的。你说,今年你四姨家里能不能添个小弟弟?” 林慎之鄙视她;“娘,忖口彩,就是要孩子自己说的才准得,您这样哄他…………… 陶氏一笑,只管去催獾郎。獾郎慧黠地左看看林谨音,右看看林谨容,然后背着手笑道;“我今年会有小弟弟。” 此言一出,屋里坐着的人不管信不信,心里都很高兴,龚妈妈蹲下去哄他;“獾郎说说,有几个小弟弟啊?” 獾郎张口就来;“一个,我家的。” 众人脸上的笑容顿时一滞,陶氏紧张地看看陆缄,笑道;“哎呀,可不是,都是他的弟弟嘛。今年有,明年也有,是不是獾郎?” “逗着玩玩也就是了,难不成还当真?”林慎之出言打断陶氏的话,更有些怪林谨音和陶氏多事。獾郎若是顺着大人的意思说林谨容会有子嗣,大家未必当真,但最起码心里一定都很高兴,可这样一说,却是每个人心里都会多少有个疙瘩了,特别是陆缄肯定会不舒服的。说过一次就算啦,还要再追着问,若是獾郎又说没有,今日这聚会也没意思了。 獾郎聪慧,立刻就看出大人们不高兴了,却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便垂了眼睛,怏怏地靠到陶凤棠怀里去。本是想讨个好彩头,结果弄成这个样子,陶凤棠责怪地看向林谨音,林谨音也不过意,讪讪地道;“难得聚齐,束玩叶子牌吧。” 林谨容见他夫妻尴尬,连忙将话插了过去,陆缄也提话问起陶凤棠在江南的生意如何,林三老爷因为端架子被晾在一旁许久了,见状立刻插上了话,夸夸其谈,这才把这个小插曲给掩了过去。待到天黑,二人告辞登车,陆缄将林谨容的手握在手里反复揉捏半晌,轻声道;“小孩子的话,当不得真。” 林谨容的心一缩,乃笑道;“不过是逗着他玩罢了,难不成你还以为我会在意?” 陆缄抬眸看着她一笑,低声道;“你不在意就更好了。不过我们还是该努力才是,我总是等得的。” 灯光从车窗外透进来,他的脸半掩在黑暗里,半lù在柔光里,眼睛微微发亮,chún角带着最温厚不迂的笑意,林谨容由不得地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哦。”!。 第288章 求教 第288章求教 今天还是三更,5月1-7号期间粉红双倍,这个时候投票最划算啦,求粉红啊啊…… ——*——*——*——*—— 上元夜,花满市,月侵衣。 平洲城到了最热闹的时节,城门不掩,彻夜欢乐。家家张灯结彩,户户结伴出游。 林谨容立在街角处,反反复复把角落里的残雪踩踏得不成样子,偶尔听得不远处的人群爆发出笑声来,便抬眼看上一看。看到陆缄高挑瘦削的身影还挤在人群里,就又安心地低了头,继续踩雪。 “阿容。”陆缄挤开周围的人,高高举着一盏精致小巧的鲤鱼灯过来,笑吟吟地上前牵了林谨容的手,炫耀地在她面前晃动那灯:“看我给你赢的好灯。” 林谨容伸手接过那灯,认真看了看,赞道:“果然好灯。” 陆缄见她一脸的认真严肃,忍不住笑起来,替她正了正发髻上插着的闹蛾儿,牵了她的手往前走:“前面有买上灯圆子的,十几年的老摊子了,我小时候吃过,味道不错,我领你去尝尝。” 二人相携走过热闹的人群,行至街角处一个热闹的小吃摊子前,但见三两张小方桌前早就被人给挤满了,做圆子的夫妇二人正忙得不可开交,女人一边搓圆子,下圆子,一边大声招呼,男人一边收钱,一边端圆子,实在是不讲究。 陆缄试探地问林谨容:“你吃么?” 吃吃也无妨,她前世逃难那几日,比这个还不如的也不是没有吃过,林谨容正要应了,见陆缄满眼希望地看着她,分明就是希望她应了,话到口边就又咽了下去,轻轻摇头:“人怪多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等得到。” 陆缄有些失望,却也没有劝她,执了她的手又往前头去:“时辰还早,我们往那边走走。也放长寿、荔枝他们几个看看热闹。” 不用在家里守着,林谨容当然不反对,便随了他一同往前面去:“有个晚市的,是在哪里?我小时候跟舅舅出来看过一次灯,他带我去过那里。” 陆缄来了几分兴致,指着前面一条清净的小街道:“箱子街晚市啊,离这里不远,穿过这里就是。” 才一走进小街,外面的喧嚣热闹就离得远了。街面铺的青石已经有了年头,被岁月风雨打磨得光滑如玉,配上角落里未化的残雪,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肃清。林谨容挑着那盏鲤鱼灯,安静跟在陆缄身后,沿着暗青色的墙一直往前走。前面街口处灯火辉煌,身后又是灯市,四处都是热闹,唯独这条小街,安静而沉默,仿佛被世人所忘记。 月华倾泄而下,洒了二人满身。林谨容看着神态安怡,步履从容,紧紧牵着她手的陆缄,有一瞬间错觉是回到了当年。她由不得的生出一个想法来,倘若当年,她不是那么沉默倔强,他也不是那么沉默寡言,他们样?就算是不能完全躲过二房的算计,最后的结局点? 陆缄察觉到她的沉默,轻轻将她往身边带了带,也不多言,只将她身上的狐裘紧了紧,摸摸她的后脑,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林谨容手里提着的鲤鱼灯软软地垂下去,几乎拖到了地上,陆缄差点一脚踢上去,侧目去看她,却见她垂了眼,一副几乎要昏睡过去的样子,由不得叹气:“你累了么?” 林谨容打起精神:“我们前头去找好吃的,我请你吧。” 陆缄含笑看向她:“何故?” 林谨容挑了挑那盏灯,静静地道:“还你的人情啊。你送我鲤鱼灯,我便请你吃东西。” 陆缄就笑:“你可带得有钱?莫不要摘了耳环来抵饭钱?” 林谨容也笑:“那就是我的事了。你只管吃就好。” 二人相携走过小街,一直朝着前面的灯火辉煌处走去,即将行至街口处,林谨容回过头去看,街面光滑的青石板反射着月光,犹如一条安静流淌的小河,而她与陆缄,就站在河的中央。她轻轻触了触陆缄,示意他回头看。 陆缄看得喜欢,却也没有诗兴大发,吟出一首酸诗来,只道:“将来我们若是去京城,一定是要坐船过河的。月夜里的江面,可比这个好看得多。” 这一夜,二人从箱子街晚市的街头逛到街尾,小吃尝了不下十种,一直到长寿寻来方才罢了手。荔枝体贴,早就给林谨容的荷包里塞了钱,她倒也不至于就真的摘了耳环请陆缄吃东西,但因着钱重难拿,本身也带得不多,倒是真的花了个干干净净。 回到陆家已经是三更时分,众人多数已经歇下。 “不得了,叫人知晓我们这时候才回来,定然要挨骂。”陆缄牵了林谨容的手一路小跑回房,只剩下提着大包小裹的荔枝落在后头,荔枝忍不住想,人不可貌相,原来陆缄也会有这种样子。 过了元宵,陆缄便收拾东西回了书院,陆经、陆纶、陆缮三兄弟又往太明府求学而去。陆云的婚事基本已经落下尘埃,再无转圜,剩下的只有媒人来往于两家人中,商量婚聘细节,讨价还价而已。 元月十七,林谨容请水老丈夫诊脉,水老丈夫给她另外开了一个方子:“寒毒已经去得差不多了,以着这个方子再吃几服也就好了。” 林谨容谢过:“因为我的缘故,害得老丈夫一直盘桓在此处,过年也不曾与家人相聚。” “可和你没关系,我要走也能走。”水老丈夫捋着胡子笑:“我家里人口简单,都在忙,也没什么大规矩,逢年过节也不过就是凑在一起吃顿饭,说说话,说的还多是病症和配药。清州比平洲苦寒,有你祖父陪我下棋游玩,还你母亲照料我饮食起居,没有俗务打扰,我比在家还闲适自在几分,竟让我想出了几个方子来。所以我们是各取所需。” 林谨容感激道:“丈夫是个好人。” 水老丈夫一语双关:“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不过胜在心胸宽广,看一件事总能多从正面好处去看而已。你……那种药日后可不要再吃了。” 林谨容轻轻点了点头:“不吃了。” 正月未出,平洲、清州官府分别设官营织金提花毛褐作坊,按着册子一点,就把陆家毛褐作坊里的能干巧匠提走了一大半。陆建中好说歹说,文县丞总算是给他留了几个老弱残兵,说是做人情照顾他,实则这作坊已算是废了。而这个时候,陆绍与梅家签订的契书却快要到了期限,一千匹精制提花织金毛褐还整整差了三百匹。 老方走得快,来得也快,头天陆建中还不曾知道他来了,第二天他就出现在了陆家的作坊前,带了车马人手去验货付钱,半点都不肯容情。 陆建中给弄得焦头烂额,晓得是中了陆缄与林谨容的圈套,却找不到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他们预先知道官府会设官营织金提花毛褐作坊,会把这个作坊给放荒废了。想了一想,索性破罐子破摔,委委屈屈地找陆老太爷诉苦,直接提出想让陆缄来与梅家谈,他谈不好了。 陆老太爷一句话都没有责怪陆建中,只命小厮去书院将陆缄喊回了家。陆缄回到平洲,也不遮遮掩掩的,光明正大地上门去见老方,把织金提花毛褐一件事顺利摆平,顺带把早前陆建中没处理掉的一批毛褐平价处理给了梅家,又与梅家签了契书——此后,陆家把揽收到的毛褐优先供应梅家,梅家优先收购陆家提供的毛褐。陆家人便都知道,要同梅宝清做生意,就要从陆缄这里过,不用陆老太爷替他在众管事面前立威,他便已经有了自己的声望。 陆缄这一仗从年尾打到次年年头,赢得委实漂亮。旁人不知根由,只当他是年轻能干,陆缄却是深知其中缘故,若非是林谨容,他断然不会赢得如此轻松写意。 且不论毛褐空局,就论这个毛褐作坊,那时候她让他去寻文县丞,打听精于此道的织匠名册,他一直都以为她是真心想要开办毛褐作坊的,他和林世全也都觉得以后可以开,偏她说以后的话以后再说。待到这批织匠全数给陆绍高价抢去之后,他又以为她是为了做局放的烟雾,将来有一天未必就不能不开了。却是没有想到,短短一段日子里竟会出现这种情况——这批人全被官府强征进了官营毛褐作坊,陆家花了大钱建起的毛褐作坊成了个赔本的空架子。 虽则是佩服林谨容,但陆缄从来就是个不肯轻易服输的,更有股韧劲,别人教了他的事,他一定要弄清楚首尾,好叫自己再次面临的时候不至于表现得无知。特别是在林谨容的面前,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他就更不肯丢脸。 可他把这件事反反复复地想了几遍,好多地方仍然罩在云里雾里,委实想不通,少不得厚颜向林谨容求教:“阿容,你那时候怎么会想得到这毛褐织坊开不得?莫不是你听人说了什么消息,一下子就猜到了?” 林谨容正在查看春耕要用的花费,闻言头也不抬地否认:“你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哪里知道什么,又能猜到什么?原来不是和你们商量过的么,毛织坊的事是诱他上套,织金毛褐等着老方来收货时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叫他们出个大丑。后来作坊这事是天要亡他,而非是我会猜。开毛织坊是真没想过。”一句话推了个干干净净。 ——*——*—— 十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写书两年半以来,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粉红票,心里的踏实喜悦之情不能言表。 新的一月开始,新的征途开始,继续努力。握拳 第288章求教 第288章求教,到网址 第289章 开匣 第289章开匣 送上第二更,还有一更,双倍期间,打滚求粉红,求粉红,米有的筒子推荐票也很好,很需要啊。o(∩_∩)o~ ——*——*——*—— 夏日,帘前一片青翠。 微风徐来,把听雪阁前的梅林吹得哗哗作响,林谨容跪坐在廊前,专心致志地将埋了近半年,又被上等木炭煮的滚开的雪水缓缓注入兔毫盏中,点就一枝桃花。陆缄屏声静气地跪坐一旁,嗅着茶香,将那枝桃花从抽芽看到花开。 林谨容双手奉过茶盏,含笑道:“尝尝。”日子本来也有另一种过法,不谈爱恨情仇,现目前总是要先叫自家过得舒服惬意一点才是正事。 陆缄含笑双手接过:“多谢。真香、真味。”茶汤入口,四肢百窍皆都通泰,娇妻在侧,温雅可人,这日子倒也过得舒服惬意。 林谨容正要再点第二盏,陆缄便接了过去,朝她轻施一礼:“我来,技不如丈夫,还请丈夫指教。”林谨容一笑,起身坐开,看他点茶。良久,成了一盏,却是个容字。不过昙花一现,须臾消散,陆缄含笑看着林谨容:“虽不及丈夫,到底是比上次有所进步。” 林谨容颔首点头,将茶盏持在手中,抬眸看向天边。陆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侧了侧身,与她并肩而坐,微风拂过眉梢,天上白云掠影,四周一片静谧安宁。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宁静安生清凉,只想这样一直到老。 童儿长宁叉着手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立在廊下轻声道:“二爷,大爷有请。” 陆缄微微皱眉:“他什么时候回来的?”陆绍自元宵节之后,便起身去了老宅那里,整日专心修整宗祠并老宅,整整小半年,只回过两次家,听说差事办得十分的上心尽力。可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实在是扫兴。 长宁不过十来岁,乃是林谨容新挑出来在听雪阁伺候的,长得面目清秀,聪慧规矩,口齿伶俐。闻言忙道:“回来不过半个时辰,才从老太爷那里出来,就使人过来传话了。” 陆缄同林谨容低声道:“不知又想做什么。” 林谨容见他一脸的不情愿,不由笑道:“总归不过是那几件事而已。再不想见,他非要见,总归是有法子缠得你没招的,去罢。” 陆缄起身整衣,不忘叮嘱她:“你在这里等我。” 林谨容微微一笑,懒洋洋地朝他摆了摆手。待得陆缄和长宁的身影隐没在梅林深处,她便又拾起汤瓶,把樱桃、双福、双全叫上来,分茶给她们喝。 陆缄出了梅林,但见外头候着陆绍的小厮长生,长生恭恭敬敬地给他行礼请安:“小的给二爷请安,大爷在前头水榭里设了一桌酒席,有请二爷赏脸。” 陆缄抬了抬手,长生前面领路,曲转几回,把陆缄引到了园子北边荷塘旁。荷塘里荷叶田田,十几枝荷花或是半开,或是盛开,迎风招展,陆绍独坐水榭之上,见陆缄缓步行来,便堆了满脸的笑容迎上去:“二弟,许久不见,一切安好?” 陆绍这些日子大概是事事皆不遂意,又真是下了功夫在修整祠堂并老宅上面,黑瘦了许多,身上穿的不过一件半旧的家常袍子,看上去人又老实,又本分,还有点可怜。陆缄却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微笑着还了他的礼:“哥哥辛苦,一切安好?婶娘安好?” “安好安好”陆绍哈哈一笑,作了个请的姿势:“不瞒二弟你,哥哥我在老宅这些日子里,白天忙着整修房子,夜里辗转反侧,就把这些日子的事情拿出来反反复复的想。想来想去,真是惭愧啊。” 陆缄不动声色地请陆绍上座,自己在他对面坐下来,并不就他的话作任何对答,脸上一直保持一个神情。 陆绍看到陆缄唇边挂着的那点嘲讽般的淡笑就恨,神色却不变,屏退一旁伺候的人,亲手给陆缄倒了一杯酒,又持了自己的酒杯,高高举起道:“哥哥有愧啊,羞愧欲死,多亏二弟不与我计较。还请二弟满饮此杯,饶了哥哥这一遭。” 陆缄才不与他客气,也不喝酒,只淡淡地道:“我们虽是兄弟,总有一日也是要分家别居的。计较不计较的,这会儿计较得多,将来却未必计较得上。” 陆绍默了默,道:“二弟说得是,待到将来分家别居,二弟若是宦途得意,哥哥少不得还要仰仗于你。” 陆缄虽则认为自己一定能考中,却不是轻浮不知事的,并不露半点骄狂之态,只道:“倘若有那一日,我自当知恩报恩。” 不谈是否照拂谁,那下一句便是有仇报仇咯?陆绍弯了弯唇角,道:“二弟天资聪慧,又刻苦过人,还有名师指引,不用多言,此番上京赶考,必然是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将来陆家就要靠你了。” 陆绍只管把那阿谀奉承的好听话并道歉赔礼,悔过自新的话一一说来,陆缄只不动声色地听着,偶尔答上一两句话,半点不为所动。他就是这样的脾气,一旦认准了什么,想要他轻易改变心意,那是不太容易。比如此刻,他知道了二房不怀好意,知道陆绍是个披着羊皮的狼,饶陆绍再吹得天花乱坠,再扮得可怜兮兮,他也是不信陆绍会突然改好了的。等陆绍说够了,他方淡淡地道:“哥哥有话只管说来,小弟再过几月便要上京赴考,还要温书呢。” 他越是巍然不动,不放在心上,不当回事,陆绍越是恼恨,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那台子上表演杂耍的小丑,所有丑态尽数给他看了个精光,不由又是愤恨,又是屈辱,只拼命忍住了,含着笑从桌下取出一只匣子来推到陆缄跟前。 陆缄不明其意,也不接,也不打开:“哥哥这是要做什么?” 陆绍唇角含了笑:“你看了就知道了。” 居心不良。陆缄给陆绍瞬间就下了这样一个定义,他拒绝打开这个匣子:“自家兄弟,还这么客气?”一手按在匣子上就将匣子往陆绍跟前推过去了。 陆绍不曾想他竟会这样反应,忙接住匣子,道:“你真不看?” 陆缄摇头:“哥哥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小弟就告辞了。” 陆绍见他急着要走,不由笑了,舒服地往椅子上一靠,笑道:“二弟你慌什么?你怕什么?里面又不是毒蛇,开了就会蹿出来咬你一口。”一边说,一边把匣子打开,“不过是一包药渣并几个老大夫查看之后写的方子罢了。” 陆缄听他如此说,心里已是好奇万分,却由衷地觉得不能看,便淡淡地道:“我非是不敢看,而是不想看。” 陆绍却已把匣子亮在了他的面前:“我是可怜二弟呢。你和弟妹成亲一年半,恩爱有余,却始终不见一男半女。家中长辈几次插手,你都挡了回去,如今你内闱清净,夫妻情深,哥哥虽为你高兴,却也十分担忧。需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陆缄冷冷地打断他:“小弟的家事不劳大哥操心,大哥还是先管好自家才是。”言罢拂袖要走。 陆绍朗声笑道:“你怕什么?我是想,你若是知道这服药是什么药,也许对二弟妹的病也就能对症下药了。这可是好心呢,真真正正的好心。不然你们总没有子嗣,家里长辈少不得要往你房里塞人,一年两年,一次两次你都挡得过去,三年五载,十次八次,你能挡得过?就算是你固辞,这家里又如何能容得下弟妹退一万步讲,她便是肯容得人,庶子又如何能比得上嫡子?” 陆缄便站住了,虽则背对着陆绍,陆绍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晓得已经成功地拿住了他的软肋。便又放软了声音:“我这是好意,只求二弟你解决了此事之后,忘了从前的不愉快,替哥哥在祖父面前美言两句,多少给哥哥一条活路,将来拔拉一二就感激不尽了。” 陆缄回过头来看着陆绍,神色复杂,他是不信陆绍有这么好心的,但那个匣子,却像是有非凡的魔力,吸引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陆绍的声音越发低沉:“二弟,你也不要先把我想得这么坏嘛,从前的事情我虽多有不是,但有时候也不过是赌一口气,不忿祖父偏心而已。你先拿去看看,请信得过的大夫看了之后又再说,对你可没什么坏处不是?” 陆缄犹豫不决,陆绍索性起身:“我不能在家久留,这两日正是要紧的时候,再不抓紧,只怕是要下雨了,这雨一旦连绵起来,那才是要命。”言罢果然独自先去了。 陆缄盯着那只匣子看了半晌,探手将那张折叠起来的药方打开来看。一看之后,由不得一怔,这不正是水老丈夫当初开给林谨容吃的方子么?只不过里头又多了几味药。 陆绍行到水榭外,回头看过去,只见陆缄立在那里尚且一动不动,不由满意的一笑,竟叫他无意中捡了这么大一个便宜,这就叫做,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也不枉他拿了这药渣,辗转反侧寻了那许多名医探询。他就不信,陆缄这回还有心思应考,这夫妻二人还是铁板一块,陆家人还要护着林谨容,就等他们自己闹起来罢。 他很为自己的专心专意并体察入微满意,可高兴没多会儿,却又想起去年冬天那个打击,又是一阵锥心。 ——*——*——*——*—— 4月粉红1500,老规矩,先还上月,又还本月。请踊跃投票吧,呵呵 第289章开匣 第289章开匣,到网址 第290章 炎夏 三伏天,人总是特别容易疲软,这日午后,林谨容与林玉珍一同把家事处理清爽,又帮着替陆云挑了些做嫁妆的衣料·觉着瞌睡上来,便向林玉珍告辞;“我先回房去歇息。” 林玉珍抬起眼来打量了她一番,道;“还是不见动静?” 林谨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林玉珍沉默半晌,叹道;“罢了,我也不和你说那许多的话了,总归是耳旁风,阳奉yīn违。我再多说两句,你母亲又要说我苛刻你,不顾念自家骨肉亲情······” 林谨容只是听着,并不答话。 林玉珍心中烦躁起束,挥手让她下去;“你去罢·总归是各有各的命。再过些日子,只怕是我也顾不得你,要老太太亲自开口。” 林谨容沉默地行礼退出,荔枝轻声道;“奶奶,刚才为何不柱二爷身上推?” 林谨容淡淡地道;“推得干净么?总归都是我的错罢了。何必浪费口水。” 自三月以来,陆老太太婉转地提过两次·林玉珍也直截了当地建议她安排桂圆做通房,她是她们说什么就应什么,随便陆缄怎么办。可陆缄却是在房里的时候都不许桂圆往前头来伺候,甚至于是格外小心,连樱桃等人也不能近身。 本来事情不曾发生,陶氏也无从得知此事,偏她就是知道了,少不得急吼吼地冲上门束,不顾脸面地扯着林玉珍一顿好哭,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林玉珍当年如何,现在如何,哪有这样做姑母的,逼得林玉珍也没仟么好说的。但这之后·旁人再说什么话,林谨容就不愿再往陆缄身上推了,宁愿沉默以对。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又何必承他这个情? 林谨容的这一觉却是不太好睡,恍惚中总是觉得有人影在跟前晃动,一会儿觉着是陶氏·一会儿却又觉着是陆缄走了进来,又去了。她感觉自己是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进进出出,却无法动弹,更不能出声招呼他们。 她这是被梦魇住了。林谨容心里明白过来,使劲挣扎,好容易动了一根手指,喘息着醒来,才发现早已汗湿衣衫。她沉重地吐了一口气,缓缓坐了起来·一心就只想喝一口清水。因见屋里光线已然昏暗,时辰已经不早,就有些怨怪荔枝几个,见她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叫她一声。 刚掀开帐子·就听有人道;“你醒了?”却是本该在书院的陆缄独在桌旁背光而坐。 林谨容披衣下chuáng;“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地也不叫我?” “突然想你,就回来了。见你睡得香甜,知你劳累,不忍喊你。”陆缄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喝吧。” 林谨容一口气喝完,在他身边坐下束;“我刚才梦魇了。你若是叫我起身,反倒是让我解脱了呢。” 陆缄低声道;“怎会被梦魇了呢?,,林谨容只觉得全身疲软,这一觉还不如不睡的好,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我又怎会知道呢?若是知道·就不梦魇了。”边说边叫人进来打水给她清洗,“出了一身的汗·真是不舒服。要是饭菜已经送来了,敏行你就先吃吧,吃了饭你还要用功呢。” 陆缄应了一声,却并不动弹。 林谨容也不管他,径自去了后头清洗,带着茉莉芬芳的热水从头淋到脚,擦干之后,再换上轻薄的罗衣,只觉得整个人都轻了几斤,刚才的滞涩体重之感一扫而光。她带了几分轻快出来,却见陆缄犹自坐在桌旁,垂眸拿着她刚才用过的那只杯子在桌上滚来滚去。 “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的玩杯子。”林谨容吩咐抬水出去的樱桃;“摆饭。二爷想是早就饿了的。” “是,奶奶。”樱桃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珠帘在她身后落下,发出一阵珠子撞击的清脆声。 林谨容走到窗前,把窗子全数打开,夜风卷着一股浅淡的茉莉花香扑了进来,把碧纱帐子吹得飞了起来,满屋的湿气闷气一扫而空。她立在窗前,持了梳子把长长的头发梳通,尽数高高挽起来,问陆缄;“你怎么了?” 陆缄把杯子放好,抬眼看着她一笑;“没怎么。就是这些日子读书有点累了,所以不想多说话。你这会儿舒服点了么?” “舒服多了。”林谨容回眸打量着陆缄,暮光下,他眉眼间倦意仿似很深,便道;“你晚上也早点睡。yù速则不达,身子若是拖垮了,反而不美。” “知道了。”陆缄走过去将她拥入怀里;“阿容?” “嗯?”二人肌肤甫.一相接,就生出胜.燥意来,林谨容的背心立时冒出一层细毛汗,便伸推他;“好热的。才刚洗干净呢,别让我又出汗。” 以往她只要喊热,陆缄总是就放开了她,此刻他却不放,反倒更紧了几分;“我想你了。” 林谨容一笑;“又不是多久没见,不过是十来天而已。” “怎么我却觉得很久了呢?”陆缄沉默片刻,道;“听说三姐有喜了?” 林谨容点头;次陶凤棠在家留了几个月,等到人走了后,林谨音就诊出了身孕,把胎一坐稳了,就使人回娘家报喜。陶氏既喜且忧,喜的是林谨音又有了孩儿,忧的是獾郎说话真准,林谨容可怎么办。 缄抱着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听人说,洪县那边有位老大夫,医术也是极高明的。要不要去试试?” 林谨容淡然一笑;“行。先前姑母又问你了罢?我看不如··…··”不如一了百了。 “不是。”陆缄打断她的话,轻声道;“我是听人言,这大夫与病人也讲究缘分,水老先生的药你吃了不少,却也··…··兴许换一个就好了。” 林谨容道;“若是这个也不成呢?” 陆缄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我还听说了好几个,名声都不错,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好,我们且慢慢地试。” 林谨容抿了抿chún;“随你安排就好。我是担心,你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上头,反倒影响你读书。” “都是一辈子的事情,什么都放松不得,我有数的。”陆缄见她眉眼里透出几分淡意来,便不再多说,松开了她;“吃饭罢。” 天气炎热,晚饭以清淡为主。二人很快用完,协同去林玉珍请了安,从林玉珍房里出束,林谨容照例安排陆缄去听雪阁读书;“你先过去,稍后我便使人给你送茶果过来。” 陆缄看了看她;“许久不曾见你,想与你一同走走,不如你这会儿就与我一同过去如何?让樱桃回去取东西也就是了。” 林谨容见他虽是商量的口气,表情却是不容拒绝,心中觉得他此番归来情绪与以往有些不同,便不与他对着来,应了;“好。”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园中,身后也没有下人相随。陆缄一路上也不多话,并不再提看大夫的事情,只与她说说林慎之在书院里的一些琐事,林谨容听着,偶尔也和他说说家里的琐事。 到了听雪阁,陆缄往楼上窗前坐了读书,林谨容替他把灯烛点亮,上了热茶,便寻了本书,持了扇子坐在一旁对着那书发怔。 陆缄回头看了她几回,见她百无聊赖,几次想开口让她回去,话到口边却又收了回来,努力把心思放在 林谨容见他好似看得入了mí,便起身往窗边去,俯身往楼下看,樱桃和双全坐在楼下歇凉,就着灯笼翻线玩,玩得花样百出。正看得津津有味,忽听得身后“啪”地一声脆响,接着一阵乱响,好似什么东西滚到了地上。匆忙回头,却是烛台滚到了地上,陆缄手里持着书,呆呆地站在桌前。 “呀,怎么弄的?”林谨容怕那烛火燎着地衣,赶紧上前将烛台拾了起来,在一旁的灯烛上点燃了,重新放在书桌上,问道;“怎会把烛台弄到地上去陆缄垂下眼来;“有一只飞蛾,转得人厌烦。 林谨容凝眸细看,果见他手里的书卷上粘着一只被拍得稀烂的飞蛾,忍不住一阵恶心,皱眉道;“脏死了。快弄干净。” 陆缄道;“怎么弄?弄不干净了。” “先拿纸擦一擦。再拿湿布擦。”林谨容寻了张纸递过去,陆缄伸手去接,二人指尖相触,林谨容觉着他的指尖冰凉,微微有些颤抖,不由奇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很好。”陆缄轻轻摇头,接了她递过去的纸细细擦拭那书,良久,那书总算是弄干净了,他方抬起头来;“阿容,你的小日子是哪一天?” 林谨容一怔,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缄道;“就问问,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 一年多的夫妻,他又如何不知?偏束问这个。林谨容的心擂鼓一样的响;“就是前几天的事。” “如果我没记错,当是初六那日罢?”陆缄看着她,眼睛也不眨,语气温柔;“我听人言,子嗣与行房的日期有关,今日十六,正是时候。”!。 第291章 将雨 他听人言。林谨容注意到陆缄今日与她说的好几句话都是以他听人言开头的,就不知他是谁言。虽则他对这事儿上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但平日里他多是安抚她,并不主动提及此事,今日却是为何频频提及? 林谨容笑了笑,缓缓道:“敏行这次回家,听人说的事情可真够多的。” 陆缄的睫毛颤了颤,轻轻弯了弯chún角,好一歇方道:“这段日子以来家里总在催,你也受了不少委屈。我闲来无事,就打听了一下,若是……………,能起作用,也是好的。 林谨容不动声sè地看着他:“你真体贴。” “你是我妻子。”陆缄中垂着眼,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书纸笔墨。 林谨容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话,索性不答。屋里一时安静之极。 “回去罢。”陆缄站起身来,一口吹灭了灯烛。屋里顿时黑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林谨容站着不敢动,静候眼睛适应光线,怪道:“好歹也留一盏灯照照路。” 话音未落,就被陆缄紧紧搂入怀中,他箍得她生疼,几乎要把她肺里面的空气都给挤出来。他的动作jī烈,却是半点声息都没有,林谨容惊慌失措,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黑暗里疯狂地响“敏行” 她的声音被他吞没在chún舌间。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不能呼吸,只能死死拽着他的肩膀,几要昏厥,推了两次推不开,便狠狠一口咬在他的chún上,一股铁腥味儿在chún舌间弥漫开来,陆缄却是丝毫不理,只将她越搂越紧,她使劲地咬铁腥味儿越来越浓。 林谨容索性不动由得他去,陆缄却放开了她。 窗外灯笼晃动,透进一点微光,照得屋里影影绰绰,林谨容缓过气来,抬眼去看陆缄,陆缄面对着她站在那里,半垂着头,一动不动。 她直觉出了什么事,却不想再问他了只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了下去,就这样吧,是怎样就怎样,一刀给个痛快,反正前生那种日子她过够了,现在也够累的。 陆缄在那里站了很久,仿佛打算这样一直站下去,林谨容清了清嗓子,整整衣服往外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些:“我要走了,如果你还要看书就把灯点起来吧。这样站着做什么?” 陆缄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我有话要同你说。”他的声音沙哑,还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让我有鼻要问你,要同你明说,不要藏在心里。” 谨容看不清陆缄的神sè,但她感受得出他在拼命控制情绪,他很愤怒她忍不住就往后面退了两步,觉着陆缄攥得她的手腕火辣辣的疼,心里死死揪成一团,竟然仿佛是有些害怕。 “前些日子,陆绍给了我一个匣子。里面是一份药渣和一张方子…他告诉我说凭着这些,能够找出你的病根,免了长辈相逼之苦。”陆缄一字一顿“我本不想看,奈何我不想你终日被逼,也想和你有个自己的孩半。我忍不住所以我看了。” 林谨容不停地咽口水,顾不得去想那药渣药方怎会落到陆绍手里,她脑子里只想着此时她该反戈一击,彻底否认把所有的事情全推到陆绍身上去,又再问陆缄,一堆药渣,一张方子能说明什么?他是傻了吧?可是那些话堵在喉咙里,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初水老先生给你看病,开了方子,那方子我记得纯熟,而这张方子与那方子几乎一样,只比那方子多了几味药。”陆缄吸了一口气,好半天才又接着道:“我以为其中有蹊跷,又以为,大概这方子比水老先生给的更好,对你更有作用,毕竟你吃了水老先生那么多药也没有起作用。我不信他,却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我拿了这方子和药渣去寻人相看,多数人看不出来,却有好几个比较有名的都问我,家里是否有人服用丹药,要解…”林谨容沉默不语。 陆缄笑了起来,声音却是抖得不行:“我就说,真是奇怪了,你明明是身体不好,需要调养,陆绍怎会给我这样一张方子呢,他没有安好心啊。你说,是不是,阿容?” 林谨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鼻腔里挤出一个微不可闻的“嗯” 来。 陆缄长长出了一口气,声音提高了些,也要稍微正常了一点:“你想不想看那药责和药渣?看他又想干什么坏事?” 他虽然没有把后面的事详细说给她听,但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已经过了将近二十天,他既敢这样和她说,敢这样问她,那必然是早就把经过事由都mō得差不多了的,说不定就连清州都跑了一趟。他先时只怕也是想忍的,就是之前他与她说那些话,谈什么行房日期的时候,他只怕都还想忍过去,可现在,他约莫是再忍不下去了。 这样也好,林谨容死死咬着chún,她疯狂地想问陆缄,她想看又如何?不想看又如何?看了如何,不看又如何?他就是什么都知道了又如何?她就是恨他,就是恨他,就是不想和他过下去,她就是不想和他生孩子,她就是不想要他的孩子,又如何? “阿容,你在抖。”陆缄拿起她的手来放在他的脸上,他的脸冰凉“你不要气,我们不上当。” 他说林谨容在抖,林谨容分明也感觉到他在抖。他的声音语气与其说是在商量询问,不如说是在欺哄害怕掩盖,还带着愤怒伤心。 林谨容想说的话就没说出来,喉咙仿佛被突然堵住了,嘴chún和舌头越发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那些萦绕在她脑子里,一直幻想有朝一日能痛痛快快对着他说出来的话,此刻竟一句都说不出来。她忍不住地想,就算是这个孩子生下来,侥幸没有天折,那么等到她死的那一天呢?她能不能活着躲过去?如果她能活着,这个孩子也还好,如若她死了,这个孩子怎么办才好?所以,她是对的。这个孩子不能生的。 她的眼睛又酸又涩,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滴大大的泪珠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泪水顺着chún角流进口腔里,又咸又涩。她想说点什么, 总归只是沉默。 陆缄沉重地喘了一口气,把她的手从他的脸上拿开,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窗边,背对她而立。 林谨容坐回到椅子上,好中天才收了眼泪,让情绪平静下来。她就着窗外那一点点光影,走到桌边,mō索着去寻火石,准备点灯。 陆缄听见声响,回过头来看着她,涩声道:“不要点了,阿容,这件事你怎么看?” 林谨容停在桌前,她知道他在等她一句话,等她告诉他,她没有服用什么丹药之类的东西,或者不想说,不想解释也行,和他说句让他安心的话。他在给她机会,他在等她开口。 可是,凭什么她的人生一直都要掌控在他们这些人的手里?前生她活着就似死了,今生她想过好日子却也还得仰仗着他,一直都是他给,或者不给她机会,凭什么?!人是理智的动物,但更多时候,人是情绪动物。林谨容被一种竭斯底里的情绪所控制着,她不能发泄出来,却也不肯软下来。她便只是冷笑:“真是防不胜防。狼窝虎xué也不过如此。” 陆缄一怔,再不说话,只沉默地看着她。 一阵狂风从窗口吹进来,外面的梅林沙沙作响,空气里多了几分湿意。听雪阁里不但没有因此凉爽下来,反而更加的沉滞闷热。 林谨容以为,她会和陆缄一直这样站下去,互不相让地僵持到深夜,甚至于是天亮。她不让步,他也不让步。 这个时候,樱桃在楼下喊了一声:“奶奶,约莫要下雨了,要走了么?”又嘀咕了一声:“灯怎么灭了?” 林谨容没有说话,陆缄却出了声:“要走了,打灯笼上来。” “嗳!”楼梯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灯光从楼梯口传来,越来越亮。林谨容紧张地抽出帕子,使劲在脸上擦了两下,又理了理衣裾裙角。 陆缄看了她一眼,转身先走了下去。 林谨容听到他在楼梯上与樱桃低声说话,不想下去让樱桃看出自己的异样,便又站了片刻才提步往前,才走了两步,就见陆缄独自提了灯笼上来,也不说话,就在楼梯口等着。 林谨容垂着眼从他面前走过去,缓缓下了楼梯,她下了好几级楼梯,方才听得背后脚步声响。 樱桃和双全却已经不在楼下了,林谨容猜着约莫是给陆缄打发走了,却也不想与他一同回去。她此刻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他。她提起裙子,大步走下如意垛,才刚走了没两步,就被陆缄从后面一把扯住了袖子。 又是一阵风起,吹得林谨容满脸沙土,她将袖子举起来盖住脸,嘶声道:“你其实想怎样?”!。 第292章 倾盆 送上第二更。今天工作实在太忙,下了班才开始动,所以晚了。求粉红、求推荐票。 陆缄把手里的灯笼扔到地上,扯住林谨容掩在脸上的袖子,咬着牙道;“是你究竟想怎样?” 林谨容拼命挣扎,不叫他看她的脸,陆缄却是死命地扯,仿佛和那袖子有深仇大恨;“你心虚,不敢看我是不是?” 即便力量悬殊太大,林谨容还是坚决不肯让步。那袖子不过是轻罗织就,怎禁得住这栉的撕扯,不过三两下…就“刺啦”一声裂了一截下来。两个人都怔了一怔,陆缄抓着手里的一截袖子有些茫然,林谨容最先反应过束,转身就要跑,陆缄拦腰抱住她,把她往听雪阁里拖。 一道闪电从空中划过,大滴的雨点砸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土腥味儿。林谨容的脸上湿湿的,不知到底是雨还是泪,她疯了似的使劲抠陆缄的手,用力踢他,陆缄也不说话…喘着气把她箍得死死的。 一声惊雷炸了开来,那雨犹如瓢泼一般,顷刻间稀里哗啦砸了下来,天地间一片苍茫。风卷着雨雾,吹得两人衣衫尽湿,林谨容终究敌不过陆缄,被他拖回了听雪阁。 陆缄整个人都扑在门上,顾不得擦去脸上的雨水…哑着声音道;“我们今日就说个明白!” 林谨容半截胳膊lù在外头,湿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只觉得全身又冷又酸,控制不住地抖成一团,上牙磕着下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听雪阁里不过点了一盏夜灯,光线昏黄冷清,却足够把人给看清楚。陆缄靠在门上,疲惫地看着林谨容。她紧紧蹙着眉头脸白得像纸,眼睛死死盯着脚尖,两只手交替着掩在xiōng前,腰和背却tǐng得笔直,就连双tuǐ也是绷得笔直。头发早已经半散,垂了几绺下来湿哒哒地贴在她的脸上和脖子上,衣服还在往下滴水。又可怜,又可恨,又可恶。 陆缄只觉得整个心xiōng都被愤恨酸楚给占满了,只想不顾一切地发泄出来,大声质问她,她凭什么这样对待他?凭什么这样践踏他的一片真心?她让他有话都要和她说,她又是怎么对待他的?想到这些日子以来的担忧和紧张,他越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笑话。他拼命地瞪着林谨容不错眼地瞪,一直瞪到眼珠发酸,眼皮抽筋,也固执地不肯眨一下眼。 林谨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她知道陆缄在死死地瞪着她但她除了还能保持以坚定的姿态站得笔直以外,再想不到其他,更不知该怎么应对,便沉默地等着他开口。 一扇窗子没关严实,被风吹开,发出“啪”地一声响,惊得林谨容一跳,风吹灭了那盏昏黄的灯她jī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控制不住打了个喷嚏。 陆缄轻轻吐了一口气,动了动酸痛的眼珠子;“为何?” 林谨容被冷风吹过渐渐冷静下来。理由有很多,但叫她怎么回答?告诉他,她曾经失去了雄一的孩子,并且可能会再失去一次?她曾经孤独无路地溺死在冰冷的江里?告诉他,曾经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从束看不到他?告诉他,她有朝一日可能死于非命? 再告诉他,从她重生以来,整整半年多,每天梦里都在生死中挣扎徘徊?每次想起他来都仿佛被尖刀在心里搅?无数次的自我否定,无数次的重塑信心,却在新生活即将开始的时候,被家族一把推入了泥淖?人生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如此…明明知道结局,明明用尽了全力挣扎,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寸寸陷落。 拼尽全力,暂时争得一份与前生不同的生活,但她从来不敢忘了前生这一生她都在利用前生的所知所晓来避免今生的灾祸与痛苦,如果她不努力,就是前生的凄凉结局。水老先生让她凡事多往好的方面去想,她也想,对着其他事,其他人的时候还好,但对着他,那个槛她就是迂不去。 她本想与他平平淡淡过满这五年,到时候是死是活两不相干,但事情照旧不按着她所想的来。还是要决裂的,古埙换成荷包,宁儿的死换成了丹药,反正不是这事,就是那事,提前或者推后,那个关口总要过去,总归是躲不开。 “为什么不说话?”陆缄步步紧逼,既然她连敷衍都不肯,今日他非得要一个答复。 林谨容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道;“因为找不到可以说的。除非你想听假话。”窗外风声雨声响成一片,她没听到陆缄出声,便继续道;“绵延子嗣,是身为人妻该尽的责任,我没有尽到,你可以休了我,我绝不会有怨言。”到了这一步,她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连风声雨声都瞬间消失不见,就连陆缄的呼吸声都轻到听不见。 许久,陆缄方低声道;“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他做错了什么?林谨容觉得自己眩得厉害,许久才道;“不为什么。” 陆缄却突然爆发了,他凭着直觉,准确无误地在黑暗中找到了林谨容′死扣住她的肩头,压着声音,磨着牙道;“是你和我′有事不要藏在心里的,我做到了,你为什么做不到?你给我说清楚!说清楚!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凭什么?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你?我对你不够好?你要什么?你想干仟么?” 林谨容不说话。到了这一步,她仍然说不出恶毒的话。 陆缄扣在她肩头上的手越来越紧,他的声音仿佛被砂纸磨过般的粗粝难听,带着某种疯狂;“你不想说,我就替你说,你心里从来就没有我。你嫁得不甘不愿………………” “是!”接下来他是不是又要往她头上扣屎盆子了?林谨容被他逼得无路可退,那点心虚不忍全数不见,索xìng大声吼了出来;“我就是嫁得不甘不愿!你看看我嫁进来过的什么日子?你们这一家子,就没有一个好东西!除了会算计人,欺负人,贪财霸道…自sī自利,还懂得仟么?你凭什么要我无怨无悔地给你们一家子当老妈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家人对我有多好?你倒是说给我听听啊?生,就算是生了,这样如狼似虎,凶狠恶毒,你能保得住?还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猜疑我和吴襄!就是这会儿,你也还在猜忌是不是?别不承认!是男人就别否认,你敢否认,我鄙视你!” 她的话犹如一把尖刀猛地插入陆缄的xiōng膛里,把他藏在最深处的,最见不得人的心思给一把扯了出来。 陆缄深吸了一口气,手上的力道也轻了下来,林谨容一巴掌将他的手挥开;“自己不如人,不想着努力去超过人…一天到晚就只会躲着嫉妒猜忌人。别和我说你没做什么,你光明正大,你的心思就龌龊!” 见陆缄没声息了,林谨容整了整衣衫,准备往外走…他乐意在这里站着就站着,她才不奉陪!才一打开门,雨雾就被风卷着侵袭而来,吹得她差点没喘过气来。过了最初勇气横生的时候,她这会儿倒没勇气冲入雨中去淋雨了…便又退了回去,四处去找火石点灯。无奈不是她的地头,找半天也没找到…反而被椅子撞了小tuǐ骨…疼得她龇牙咧嘴,越发火大…一脚踢在那椅子上。 陆缄冷眼相看,并不出声。 林谨容气急,抓了那把椅子坐下来。 雨稍微小了点,外面传束荔枝的喊叫声;“奶奶?二爷?你们还在里面么?奴婢给你们送伞和油衣来。” “荔枝,我还在这里。”林谨容犹如见了救兵…忙站起身来整了整头发,打算往外头,走了两步,又觉着右臂空dàngdàng,凉幽幽的有些异样,便问陆缄;“我的柚子呢?” 陆缄不理她。 林谨容憋了一憋,又道;“我问你把我的袖子扯到哪里去了?” 灯光越来越亮,荔枝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陆缄冷哼道;“那种自残的事情你都敢做出来,又要我休你了,你还要袖子做什么?你怕什么?你正该这样出去,才好叫人知道你是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敢做的。我既要休你,又如何管你狼狈不狼狈?” 林谨容一时语塞,恨不得掐死他。 “奶奶?”荔枝轻轻敲了敲门,陆缄站着不动,林谨容板着脸开了门。门口站着的却是荔枝和豆儿,二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吓得一声惊呼含在了口里,猛地梧住嘴,胆战心惊地看着陆缄,满是猜疑并惊恐。 陆缄yīn沉着脸,上前接了豆儿手里的油衣,也不等她主亻卜,更不要灯笼,大步走进雨里去了。 荔枝不待他走远就抓住了林谨容的手,急急问道;“奶奶…这是怎么了?” “三言两语说不清。”林谨容捋了捋头发,上面有两根发钗不见了,“拿灯笼到外面找找,怕是掉了。” 荔枝给豆儿使了个眼sè,示意豆儿拿了灯笼往外面去,自己轻轻扶了林谨容手臂,含了泪小心翼翼地道;“奶奶,是不是二爷打你了?” 林谨容轻轻摇头;“没有。你随我在这里找找看,别落在了旁人手里。” —"废话— 4月|# 我对林谨容这个角sè的理解是,在别人看来,前生和后世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在她,是亲身经历过的,刻骨铭心。但她从来没有因为恨就泯灭人xìng,疯狂报复,也没有就因此自暴自弃,而是一直都在努力,我觉得能做到这点已经很不容易。 至于其他,是需要累积租过程的,知道和做起来是两回事,人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自己,是人就会犯错,因为xìng格和眼界不同,所犯的错也不同,爱与恨不过是一念之差,她和陆缄都需要成长的空间和契机,需要彼此更多的理解和包容。 要她突然就忘了从前,全部放下,全身心的投入,我写不出来,也觉得不符合人xìng。 我想让这个弯转得更自然一点,她需要时间,需要扩宽眼界。 谢谢大家看我废话,用包容的心看世婚。谢谢(未完待续。!。 第293章 袖子 第293章袖子 双倍期间求粉红票,今天照旧有加更的。{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 倾盆的大雨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林谨容找回了簪子,却仍没找到那半截袖子。主仆三人里里外外搜寻了许久,也不曾找到。荔枝小声道:“莫不是在二爷那里?” 林谨容不确定,陆缄那时候刚撕下来拿在手里,接着就又去扯她抱她拖她,大概也顾不得把那半截袖子收起来罢?但到底是找不到的,她总不能在听雪阁这里呆到天明。林谨容轻轻叹了口气,疲惫地道:“走罢。先回去又再说。” 荔枝和豆儿便一左一右地陪着她,两人都不是话多的性子,只是灯笼打得很好,伞也打得特别好而已。看到道路湿滑的地方就恰到好处地伸手扶林谨容一把,但这样的体贴反而让林谨容觉得更贴心,更感动。她现在不想说话,全身都是懒怠酸痛的,动一动都觉得累,更不要说应付她们的追问。 待回到自家院门前,林谨容的绣鞋早已经湿透。张婆子应声来开门,满脸的好奇讶异藏都藏不住,讪笑道:“奶奶,这雨可真大,鞋子都湿透了吧?少字” 林谨容不善地瞪了张婆子一眼,情不自禁地看向陆缄的小书房,里面亮着灯,显见他是在里面。那么张婆子讶异的神情就能理解了,这是在奇怪,两个人一起出去的,怎么陆缄一个人摸着黑先跑回来了,她倒落在后头? 这么杀气腾腾的,先前二爷回来的时候也是这般,张婆子的心一颤,忙讪笑着转身去关门。 桂嬷嬷与樱桃闻声打起帘子迎出来,桂嬷嬷皱着眉头打量了林谨容一番,上前去给她脱油衣,一语双关:“这天变得可真快。” “累了一天,妈妈下去歇罢,让荔枝和豆儿伺候我就行了。”林谨容紧紧抓着油衣不放,油衣贴在身上,湿哒哒的,半点不透气,让人格外不舒服,她却不能脱下来让其余人等看到她少了半截袖子。 桂嬷嬷见林谨容防备的样子,失望地叹了口气,强笑道:“那奶奶歇着,老奴先下去了。”自三月以来,桂圆的身份就十分尴尬,除非是林谨容喊,平常并不敢随时在屋里呆着,特别是陆缄回来的时候更要避嫌躲得远远的,她也就更尴尬。总想与林谨容多亲近亲近,改善一下关系,却又怕别人觉得她是别有用心。 “樱桃也去罢。”荔枝见了桂嬷嬷沮丧难过的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却又无能为力。母女二人一同伺候林谨容,又遇到这种尴尬事,的确是不好自处的。除非是桂圆自请放出去,又或是桂嬷嬷告老,否则,算是扯不清了。 待到樱桃和桂嬷嬷都退了出去,荔枝便飞快地伺候林谨容脱了油衣并那件残缺的罗衣,豆儿将件披袍拿过来给她披上,伺候她换洗不提。 林谨容在香喷喷的热水里泡了好一歇,才觉着身上的寒气渐渐去了,从里到外暖和起来。便半闭了眼,仰头靠在浴桶壁上,把今日发生的事情都细细捋了一遍,细思接下来该怎么办。 荔枝见她闭目不动,晓得她是想泡一会儿,便招呼了豆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行至外头,见樱桃蹲在廊下熬姜汤,便低声道:“二爷回来有没有换衣服?” 樱桃轻轻摇头:“回来就往书房去了,谁也不理。桂嬷嬷与他说话,他看都不看。” 荔枝叹了口气,道:“姜汤快熬好了么?” “好了,先前二爷才回来,桂嬷嬷便熬上了的。”樱桃忙把小火炉上的砂罐取下来,倒了两碗滚热的姜汤,小声道:“姐姐,是这会儿就送去么?二爷那里我不敢去。他先前的样子好吓人,要吃人似的。” 本来由林谨容去给陆缄送姜汤是最好的,但看林谨容那副样子,是根本不可能的了。可又总不能就由着他们这样下去,荔枝想了想,把一只碗递给樱桃:“你端进去给奶奶,让她趁热喝了。” 樱桃应声去了,荔枝小心翼翼地端了那碗姜汤,走到陆缄的书房前轻轻敲门:“二爷,奶奶让奴婢给您送姜汤来。” 里面没声音,只听到纸张翻得哗哗哗的声音。 荔枝提心吊胆地又重复了一遍:“二爷,奶奶让奴婢给您送姜汤来,您淋了雨,小心受凉。” 里面连翻书的声音都没有了,安静无比。 荔枝也不敢走,就静静地站在门口,又等了片刻,才听得陆缄道:“进来。”语气里还含着火气,但到底是还愿意开口。 荔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轻轻推门进去,只见陆缄在书桌后肃然而坐,前面铺着纸,字帖,并一枝蘸了墨汁的笔,手里却又拿着一本好像是翻了一半的书。就有些不明白他是在临帖还是在看书。 陆缄沉着脸看向她,荔枝忙堆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笑,把姜汤奉上:“二爷趁热喝罢?”她真怕陆缄做气说不耐烦喝,那她还真不好在中间转圜了。 陆缄盯着那碗姜汤看了好半天,看样子是不想喝的,可最后还是抬起来喝了。 荔枝忙趁热打铁:“二爷,奶奶让奴婢来问您,您要沐浴么?” “她?”陆缄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丢,一脸的讥讽。 荔枝忙垂了眼,束手而立,情真意切地道:“奶奶只是抹不下脸来罢了。虽没有明说,却让奴婢们准备热水,那不是给您准备的么?”想了想,又小声道:“奴婢说句逾矩的话,无论如何,这日子总不能就不过了罢?难道说,还真要让亲者痛仇者快?奶奶即便有不是的地方,但也有很多做得好的地方,还请二爷多往她好的地方看。再不然,也可以请舅太太教导她,她还年轻呢,难免不懂事。” 陆缄沉默地打量着荔枝,荔枝被他看得心里发憷,面上却一点不显,越发诚恳。 陆缄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你对她倒是忠心耿耿,不惜厚着脸皮撒谎卖乖替她周圆。”却是有些逮谁咬谁撒气的意思了。 被他毫不留情地戳穿,荔枝脸上一热,不管不顾地道:“那是因为奶奶对奴婢极好。虽则是主仆,但奴婢也敢说是,将心换心。”她重重地咬了将心换心四个字。 当然好了,比对他还好呢。陆缄心头又是一阵烦躁愤恨不甘,但也不是没听出荔枝的话外之音来。若不是真的要休妻,若不是真的不过了,总要有人服软。况且,他是真不甘心,他就不信了,他难道就真的比不过吴襄?难道真的就要让二房如愿以偿?说起来也真奇怪,他这会儿最恨的人不是林谨容,反倒是陆绍,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戳两个透明窟窿才解气。 荔枝见他不说话,也不走,厚着脸皮道:“二爷要过去沐浴么?奴婢好与奶奶说。” 陆缄好一歇方不耐烦地道:“把水和衣服给我送到这里来。”明明是她错,难道还要他将就她不成? 荔枝无奈地叹了口气,屈膝行礼,收了碗退出去。暗道好歹是留在这里,而不是又跑去听雪阁住宿,那要不然,半日之内就谣言满天飞了。 待到荔枝出去,陆缄盯着桌上的字帖看了半晌,从怀里掏出半截衣袖来,愤恨地撕扯了两把,觉着不过瘾,又觉着自己很无聊,便又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把那袖子高高抛到了帐顶上。 荔枝安排人送了热水,回到卧房,见林谨容已经洗浴完毕,正躺在榻上晾发,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带着几分茫然,正望着承尘发呆。便上前道:“奶奶可喝了姜汤?” 林谨容却是没听见,豆儿在一旁拿着扇子给林谨容搧头发,见状朝荔枝使了个眼色,表示林谨容这样子好一歇了。 荔枝便接了豆儿手里的扇子,坐到一旁给林谨容搧着:“奶奶,您可喝了姜汤?” 林谨容恍然回神:“喝了。”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荔枝锲而不舍,故意道:“奶奶,二爷回来没有换洗,裹着湿衣服就往书房里去了,刚才要了热水,命奴婢过来问您要他的换洗衣服呢。” 林谨容一怔,随即半点不信。陆缄那个脾气,没有摔门一去不见面就算是好的了,还会主动问她要换洗衣服?分明是这丫头撒谎,便道:“何必问我,这屋里的东西你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你自去找了与他不就是了。” 荔枝笑:“可是奴婢们哪里知道二爷想穿什么?他的衣裳可都是您收拾的。” 林谨容垂着眼沉默片刻,道:“你随便给他寻一身过去,他要是不满意,就把他的衣箱给他抬过去,随便他去挑。” 荔枝无奈之极:“奶奶是不想与他过日子了么?太太不会答应的。若是他对不起您,便有长辈教训他,若是您做错了事……”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看向林谨容,见林谨容脸上没露出其他神色来,便又大着胆子道:“还该您服软才是,不然这日子怎么过?您就算是堵着一口气,也替心疼您的人想想。要不然,还得问问二爷那截袖子哪里去了呢。” ——*——*—— 今天是短耳猫咪的生日,推荐短耳猫咪的《珠光宝鉴》——异能鉴宝,璀璨人生。 第293章袖子 第293章袖子,到网址 第294章 对手 一夜风雨,到天将明的时候才停住了。 林谨容一夜辗转,一夜怅然。将近天亮,雨声停歇,她才算是拿定了主意,闭上眼养神。 “奶奶?”荔枝立在帐外轻声道;“您醒了么?时辰不早啦。” 林谨容全身的骨头肌肉都是酸的,脑子却异常的清酷;“什么时辰了?” 荔枝看着她眼下的青影,轻声道;“将近辰时了。” 隔壁传来一声门响,林谨容神sè不变,正在结衣带的手却停了停。荔枝看得分明,低声道;“奶奶,早饭已经送过来了…要先摆早饭么?” 林谨容平静地道;“摆吧。” 荔枝忙快步走出去,在廊下拦住了陆缄;“二爷,早饭已经摆好啦。” 陆缄顿住脚步,立在那里看着院子里一滩水渍并不言语o荔枝有些紧张,生恐他不肯,负气离去,正要再劝,陆缄却转身进了屋。 林谨容衣饰整洁,安静地坐在饭桌前,她的对面端端正正地摆着一碗饭,一双筷子。陆缄瞥了她一眼,沉默地坐下,拿了筷子吃饭。 荔枝见状,忙把窗开了,晨风伴随着霞光从窗口投进来,空气清新甘冽,让人的心情都要松快了几分,正是互相解开心结的好时机,荔枝满意地退了出去,留他二人说话。 陆缄和林谨容都感受不到这样美好的清晨,只顾埋着头吃饭。林谨容半点胃口都没有,不过吃了两口就放了碗。见她这么快就放了碗,陆缄微微皱起眉头,却也没管她,连吃了三碗方停下来。 见他停了筷子,林谨容道;“我想迂了,你没有错。子嗣的事情一直以来都瞒着你,是我不对。”她决意不再恨他,也不想再折磨自己了。今生到目前为止他是没有错的。而前生他们都有错,中间更有无数人为的诶会和隔阂,本就不该走在一起的,她虽忘不了那些伤痛,但也该学着放开,总不能一辈子都记着那些事日夜折磨自己。 听她如此说,陆缄立刻抬眼看着林谨容,却见她的神sè完全不是他所以为的,或者说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她并没有看他,只是平平静静地看着窗外,全没了昨日的蛮横和jī动,语气里甚至还带了几分柔和。可是他突然害怕起来了,究竟怕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就是觉得某个地方即将要空了。 “所以你现在怎么想,怎么生气都是应该的。”林谨容顿了顿,继续道;“但我昨日与你说的话都是真话,我没有三头六臂圆转自如,我只是一个想过普通小日子的平凡女子哪怕就是穷一点,默默无闻也不错。而你才貌双全………………” 陆缄不想听她继续往下说,飞快地打断她;“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是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林谨容回眸看着他;“可………………” 陆缄紧紧盯着她;“我只问你,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怪我?”她小时候就不喜欢他,更不愿嫁他,却被逼着嫁了进来,进来之后几乎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一直都在刀尖上行走冷刀冷箭无数,她生怨生恨也是情有可原的。 林谨容直视着陆缄,缓缓摇头;“不,我不恨你。也不怪你。”这句话,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但终究是说出来了。如果不是林陆两家非得结亲不可,如果不是陆缄成了林玉珍的嗣子,就凭她那样对他,他也是不可能一厢情愿地娶她的。他和她一样,都是捏在别人手里的可怜虫。 不恨他就好。陆缄突然笃定了,情绪也平缓下来;“我也不恨你。但我怪你。” 林谨容安静地等他继续往下说。似这样的平心静气的说出彼此的心里话,其实比狂乱不堪的互相乱咬乱刺好得多。但是,如果不经过昨日的事情,她大概也不能有现在的想法。 陆缄看着桌面低声道;“我在刚知道的时候,我是恨你的,恨不得把你生生咬死,那些天里,白天黑夜,都是想生生咬死你。可是想到你死了,那也不能解恨。”他自嘲的一笑;“你该当知道,我自来最会忍,当然也不可能真来咬死你。忍着忍着,我就发现我不恨你了,只是怪你,我还是想和你继续过日子。”他有些说不下去。 林谨容无言以对,眉尖紧紧蹙在一起。 陆缄站起身来,以前所未有的坚决强横的语气道;“你不愿嫁,但你终究是嫁了。我如果可以选择,当初也不想勉强你,但我终究是娶了。林陆两家的约定不会轻易毁掉,你我的自由也不全在你我手里,你我不只是你我,你我的身后站着林、陆两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所以,你认命吧。” 林谨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陆缄。 “你无需多言,现在你心里想的,担忧的,我都知道了,也知道该怎么办。”陆缄静静地看着她,表情笃定沉稳,眉眼里多了几分坚毅果敢,全不见先前的慌乱,他tǐng直腰背,把手伸到她面前,语气很坚定;“该给长辈们请安了。” 林谨容没见过这样的陆缄。她蹙着眉头,将他从上看到下。 陆缄认真地又重复了一遍;“该给长辈们请安了,再晚就要有人说闲话了。” 林谨容道;“我………………” “我知道。”陆缄淡淡地打断她;“有多少夫妻,互相憎恨厌恶却还过了一辈子,死后还埋在一个墓xué里。既然你不恨我,我也不恨你,这日子就更能过得下去。家里不会同意我休你,我也不会休你,你就还得在这里住下去,还得继续过日子,如果你不想某些人得意如意,你最好按我说的做。” 一缕阳光照在陆缄伸出的手上,那只手修长洁净,指腹上还有长期写字留下来的薄茧,甚至于中指和食指关节处微微有些变形。 林谨容盯着那只手,迟迟不肯放上去。 陆缄垂眼看着她,固执而安静。 林谨容轻轻把手放上去。 陆缄慢慢把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她的手冰凉,他的手却滚烫。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她说他只会躲在暗里嫉妒人猜忌人,那他就让她看看…他究竟还能做什么。一直以来都是她占着上风,这次不该她再占着上风了。 从里屋到廊下,不过几十步的距离,林谨容却觉得走了许久。丫头婆子们看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满脸的惊喜。陆缄走得很稳很慢,林谨容却有些脚步虚浮。 出了院门,她就试探着把手从他手里挣出来,陆缄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们,放开了她的手,仰着头往前走,沉声道;“同样的事情,不许再有第二次。不然我就告诉你母亲,或者慎之已经长大了,也懂得明辨是非。 林谨容没有吭气,安静地碎步跟在他身后。 林玉珍正给陆云忙活定亲的事情,心情很好,见他二人一同进来,忙招手叫他二人过去看她面前堆着的金银之物;“过来看看这些东西怎么样?” 林谨容的心思尚且不能全数收回来,陆缄却是稳稳当当地走过去,平心静气地给林玉珍提了几个意见;“只是回礼,不必太过豪奢。比着他们家送来的礼回就好了,何必现在就想压着他们一头,反倒给他们心里添了不快?妆奁丰厚实惠才是最要紧的。” 林玉珍先前尚且不悦,可听到他后面的话就又收了不悦,只不过自大惯了,心中以为然,却不肯lù出来,只淡淡地道;“我自己有数。” 陆缄便不再多言,略坐了片刻,平静地吩咐林谨容;“我今日要到铺子里去巡查,晚上不回来吃饭了。你让人把听雪阁收拾一下,我晚上回来就往那边去读书。” 林谨容应了,陆缄便与林玉珍行了礼,行到门边,遇到陆云,陆云兴高采烈地与他打招呼;“哥哥,你这便要走啦?多坐一会儿罢。” 陆缄淡淡一笑;“我九月要进京,手里还有许多事要做个安排。”点了点头,自去了。 陆云目送他走远,回头看看林谨容道;“嫂嫂,我好似觉着哥哥今日与往日不一样呢,你觉着呢?” 林谨容垂着眼道;“还好吧。” 陆缄从聚贤阁走出束,在竹林口遇到了陆绍。陆绍很高兴;“二弟,真巧,这是要出门么?” 陆缄站定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真巧,大哥是才回来么?” 陆绍对着他棺材板似的神sè,有些笑不下去,只好道;“不知上次哥哥给你的药方和药渣你看迂了么?” 陆缄的chún边lù出一个冷笑来;“看迂了,不过是废纸一张,渣滓一堆,也难为哥哥竟能从什么旮旯犄角里mō索出来o哥哥若是想要重得祖父的欢心,还当把心思放得正一点,不要成日弄这些歪门邪道的东西,需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 陆绍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你迂分了,二弟。” 陆缄一字一句地道;“迂分的是你。再有下次,别怪我不客气。” 4月1# 第二更,⊙—⊙b汗,这两天说不出的忙,所以又晚了………!。 第295章 问诺 第295章问诺 自此事起,陆缄在书院里留的时间更长,在家时则除了打理一些必须他出面的家务生意之外,多数时候都在听雪阁里苦读,每夜总是要读到三更时分的。用功到就连林玉珍都有些担忧他支撑不住,会累趴下,但不管谁劝,他总是一笑而过,照旧我行我素。 林谨容心知这是为何,明白劝不了,便也不劝,只把该做的事情一一做来,让桂嬷嬷给他准备宵夜补汤,也送送衣服,问问冷暖,再多的,却是做不到了。陆缄也还进她的房,照旧与她一同吃饭说话商量家事,夜里却是井水不犯河水,话已经说到那个地步,他不需要她虚伪地应付,她也再不想虚伪地应付。 转眼间,陆云正式定亲,林谨容也紧跟着把荔枝的婚事也定了下来。 八月初,陆绍终于把宗祠和老宅修整完毕,本该回家另外安排差事,陆缄与陆老太爷关在聚贤阁里说了半日的话后,陆老太爷一句话就把陆绍送到了太明府去开香药铺子,就连八月十五也没留他在家里过。惹得吕氏哭了一场,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夹着尾巴做人。陆建中更是忍了,装模作样地教训陆绍,要陆绍在太明府好好干活,好好做人。 林谨容并不过问陆缄在中间做了什么,她只是冷静地分析,这个香药铺子大概就是日后陆老太爷打算给二房的了。把陆绍送得远远的,应该也是陆缄担心他上京赶考,二房又趁隙兴风作浪的所做的准备。她在变,他也在变。 八月十五这一天,林谨容的心情很不好。这一年过节,照旧如同那年一样的,陆府阖家都在园子西边的涵月楼上赏月饮酒吃月饼。赏月的人自然没有那一年多,大多数人都缺席,例如宋氏、例如陆绍、陆经、陆纶、陆缮,还有一个宁儿。 林谨容虽自知往事不可复,仍然心情激荡。多饮了几杯东阳酒后酒意上头,见陆老太爷那边说得高兴,林玉珍、涂氏、陆云几个也在吹捧陆老太太,吕氏则搂着元郎和浩郎在一旁说悄悄话,便与荔枝说了一声,独自扶着楼梯悄悄下了楼。 涵月楼,是陆家建得最高的楼,基座就高起地面将近八尺,上面又再建了三层,四周用的全是可以取掉的隔扇窗。取了隔扇窗后,坐在楼里轻易就可以把园子里的风景一览无余,赏月乘凉更是最佳去处。林谨容却是从来不愿来这里的,就是去年,她也是称病避开了,只因那一年,宁儿就是夭亡在这里。 当时也是这么个热闹的场景,但那时陆家全家人都在,远比现在热闹得多,元郎、浩郎高呼着跑进跑出,宁儿年纪还小,却也总想跟着他们玩,少不得大声喊哥哥,那两个却是嫌他小,不肯陪他玩,往往总是趁他不注意,就舍了他独自跑了,惹得宁儿哭了好几回。她心里不忍,便领着宁儿下了楼,哄他说带他去捉蛐蛐儿玩,实际上,她哪里又能捉什么蛐蛐儿,不过是舍不得他伤心而已。 林谨容立在涵月楼底的石台边沿上,看向下面那座月光下影影绰绰的英石小山。这假山不过两、三尺许,平日看着极是雅致,那时却成了杀人的利器。 当时她领着宁儿走到此处,林玉珍在楼上喊她,问她一件事,她便站在那里与林玉珍说了几句话。宁儿等得不耐烦,扯着她闹,她便让乳母文娘领他到一旁等等。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回答林玉珍的话音都还未落,就听得林玉珍在楼上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 她仓惶回头,宁儿已经不见了,只剩文娘呆呆地站在石台的边沿上,颤抖着嘴唇道:“他乱跑,奴婢没拉住……”后面的话她听不见,她发了疯似地往下面冲。宁儿已经是满头满脸的血——他从石台上掉下来就撞在了这座英石假山上。不过苦捱了两日,他小小的身子终究是冷在了她怀里。 文娘自缢而死,她永失所爱,并与陆缄彻底决裂。即便是过了那么多年,林谨容仍然不能忘记当时的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楚,生不如死,锥心蚀骨,无数个日夜,她都在悔痛中度过。她一直都在自责,假如当时她不是把宁儿交给文娘,假如当时她把宁儿一直带在身边,抱在怀里,又或者,与林玉珍说话的时候多看宁儿两眼,宁儿是不是就不会出意外? 林谨容抚了抚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脸颊,下了石台,走到英石假山边,轻轻扶上石头。石头入手冰凉,她却仿佛摸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子,仿佛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听到他在她耳边软软糯糯地喊娘。 彼时这英石小山上沾满了宁儿的血,后来被陆缄持了大锤砸得粉碎,基座尽毁。而此时,这英石小山还完整无缺地矗立在这里,今夜也不会有人想要持了锤子把它砸得粉碎。也许,它终将一直这样安静地矗立下去。 前生与今生,既分不清,界限却又如此分明。她的宁儿永远不会回来,她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即便是一切重现,心情也再不复当年。林谨容把手从石头收回来,轻轻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走开。她想,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来这里了,往事已矣,宁儿藏在她心里就好,不用再拿出来时时咀嚼自伤了。 “你怎么了?”陆缄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他越发瘦了,袍子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没什么。就是酒意上头,想下来走走。”林谨容站在那里回望着他,万千感慨,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有这样一个孩子的存在,更不会知道曾经他和她走到了那个地步。她悲痛欲绝,他也悲痛欲绝,她曾经怨恨他对着她说出那样锥心的话,但现在回过头去想,不过都是可怜人而已,自伤又伤人。 陆缄沉默地看着林谨容,她哭或者是没有哭过,他还分得清楚。但她既然不想和他说,他也不勉强,他相信总有一日她会主动和他说,他低声道:“我打算二十一那日上路。” “行李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林谨容的情绪平复下来:“我娘和姑母商量过了,明日我们一起去平济寺为你求平安。如果你愿意去,也可以抽空去烧一炷香。” “也不在这一日的功夫,我有空。”陆缄把手伸给她:“如果你不舒服,我先送你回去。长辈那里我会同他们说。” 林谨容轻轻摇头:“不必,我就在这下面歇歇。”她笑了一笑,走到一旁的石凳旁坐下来,“去年我就病了没来,今年再中途退席,怕是长辈们都要说,中秋是不是与我犯冲?那可就不好啦。” 陆缄配合地扯了扯嘴角,与她并肩坐在石凳上,轻声道:“阿容,如果我此番能中,把你接走,以后就是我们俩一起过日子,你……能吗?”。 月华似水,夜风轻扬,桂花的甜香若有若无,四周一片安静,只有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草丛里鸣唱。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天边闪烁的星星,许久方道:“你是一定能考上的,无非是考得好一点或者不好一点。”那一年他虽然考中,却考得不是那么好。现在想来,如果当时他不是恰逢丧子之痛,大约会考得更好一点罢? 陆缄听她避而不答,十分失望,默了片刻,笑道:“借你吉言。我也是觉得,我能考得上的。” “一定能。”林谨容弯腰从脚边拔了几根灯芯草,就着月光编了起来。 “你编什么?”陆缄的注意力被她灵巧的手指所吸引,由不得好奇地凑过去看。 林谨容微微一笑:“编小草鞋。那年在庄子里苗丫教我的。” “苗丫现在已经嫁人了吧?”陆缄见她手里的灯芯草即将用尽,忙递了一根过去。 “是,嫁得不错,我娘许了她自由。” 陆缄唇角含了笑,慢悠悠地与她闲话:“那时你在庄子里,怎么就那么野呢?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儿家,舅母把你宠得无法无天,半点不懂得温静贤淑为何物。” 林谨容不客气地回答:“那时你就像个老学究,板着脸老气横秋的教训人,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死板讨厌,专会扫兴的人,读书读得没有一点生气,又小气巴拉的,一点不招人喜欢。哪里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陆缄笑了笑:“那我们是半斤八两了。谁也好不到哪里去。” 林谨容抿唇一笑,埋头编鞋,草鞋编到大半,荔枝从涵月楼上下来招呼她:“奶奶,老太太寻您呢。” 林谨容便放了那半只草鞋,起身抚了抚裙子,问陆缄:“敏行要上去了么?” 陆缄笑笑:“我刚才喝得不少,也是有些醉了,在此歇歇。你先去罢。” “那我先去了。”林谨容起身行了几步,忽听得陆缄在她身后低声道:“阿容,我先前说的话你不要忘记。” 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继续往前走,行到石台之上回头去看,陆缄还坐在那里,月光满身。 ——×——×——×—— 啊啊啊,我实在太忙啦,已经尽力了,表怪我啊。 今天还是有加更的,只是大概还是会推迟。请谅解啊。 看在我这么忙还一直努力加更的份上,给张粉红鼓励鼓励吧。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正版订阅、推荐啊。 第295章问诺 第295章问诺,到网址 第296章 明白 第296章明白 清晨的凤翅山,霞光与秋光山色交相掩映,万千枫叶层层浸染,色彩斑斓,光华璀璨。一阵山风吹过,枫叶林犹如潮水一般哗哗响个不停,一只白色的飞鸟从树林深处飞起来,仰头向着朝阳冲去。 陆缄扶着观景石台的围栏,专心致志地追看着那只飞鸟,山风将他的袍子吹得哔哔作响,仿佛一不小心就要飞起去了似的。 林谨容独自沿着石阶拾级而上,上了石台,走到他身边停下。 “你来了?”陆缄的语气温和平静,仿佛闲话家常。 “山里早上风凉,你不要吹得太久。现下正是要紧关头,可不能生病。”林谨容走到他身边,眯了眼睛朝远处看去,轻叹了一声:“真美。” 天边那只飞鸟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再看不见,陆缄收回目光,微微一笑:“是很美。前几年来这里上香,我不曾想过,有朝一日,我能与你在这观景台上俯瞰秋色。” 林谨容想起陆云向吴家提亲遭拒的那一年来,不由也跟着笑了:“只能说是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陆缄深有体会,含了笑道:“当时我曾夜里独坐在此处,看着你们住的院子,思考我的终身大事。你也别瞧不起我,自懂事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必是要娶林家女儿的,只不知会是谁。你那时在做什么?” “不告诉你。”林谨容那时正抱着陶氏的膝盖嚎啕大哭,哭着喊着不嫁他呢。结果是人算不如天算。 太阳渐高,日光越来越强,陆缄微眯了眼看向远方:“不告诉我也就算了,我告诉你。娶妻娶贤,林家女儿中,才貌品行最好的当属是你,不管长辈们怎么想,我那时想娶的就是你,虽然晓得你不待见我。你大抵是不知道的,自你我定亲之后,听人夸赞你好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欢喜,总觉得上天待我还不算太薄,没给我个无盐嫫母或是品行不端之辈。” 林谨容不知该怎么接上他的话,便只是立在一旁垂眸不语。 “我知你对这桩亲事不满意,但我想,有一辈子呢,天长日久你总会知道我的好。一年半的耳鬓厮磨,共同进退,正当情浓不舍之际突然就走到这个地步,实在出乎我的意料。可不是世事无常么?”陆缄将放在石栏上的手收回来,转身看着林谨容,认真道:“阿容,你对我就真的全是虚情假意?我想了很多,你事事为我筹谋打算,帮了我那么多的忙,给我做的衣服饮食就没有一样不合我的心意,这是随便敷衍能成的?你在我的领子上发现胭脂而生气恼怒,你和我翻脸吵架不肯让我收房里人,难道就是为了骗我才做的?你真的半点都没对我动过心?要让我死心,办法多的是,可你为何不做?” 林谨容张口欲言,他又不想听她说了:“好了,不说了。我自觉这一年多以来长进了许多,不似从前那般爱钻牛角尖了,遇事总能多往宽处想,前后反复地想,觉着果然是大有裨益的。可我想明白了,你却还不曾想明白,我不在家之时你可慢慢地想。” 林谨容看着他一脸的固执倔强,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是又往另一个方向钻牛角尖了。 从平济寺回来,转眼间就到了八月二十夜。 阖家吃过专为陆缄准备的送行饭,陆老太爷略微叮嘱了陆缄几句,反复问林谨容:“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林谨容笑道:“都收拾好了的。” 陆老太爷却是不放心,又问林玉珍:“安排了跟他一同去的人都得当吧?钱带够没有?” 林玉珍正色道:“这是大事,媳妇自是万般小心谨慎的。” 陆老太太嗔怪道:“前几日不是才问过?现在又来问。” 陆老太爷捋着胡子笑:“近来二郎越来越有出息,所以我可以糊涂些了。” 陆缄有些羞涩地一笑:“都是祖父教得好。” 陆老太爷扫了他和林谨容一眼,大方地挥挥手:“你们先回去罢。” 二人便与众人行礼告辞,一起出了荣景居。当夜无月,天气不冷不热,陆缄便吩咐荔枝和樱桃:“你们先回去,我和奶奶在园子里走走。” 荔枝忙把灯笼递过去,陆缄不接:“就这样走走,不用。” 荔枝就鬼鬼祟祟地朝林谨容笑了笑,扯着樱桃往前面快步去了。四下无人,陆缄试探着去拉林谨容的手,林谨容的手指刚动了动,他就一把握住了,一本正经地道:“我不在家,你多加小心。” 林谨容也低声道:“你出门在外,多加小心。入秋天寒,记得添衣,更要注意安全。” “我与吴襄他们一起,一行有十多个人呢,都是认识的,互相有照应,不会如何。”陆缄递了一样东西过来:“给你。” 林谨容摸着只觉得是块布料,但夜色昏暗,并看不清是什么,便道:“什么?” 陆缄默了片刻,道:“你的袖子。” 林谨容好气又好笑:“一截袖子也值得藏这么久?” 陆缄听她语气里带了笑意,心情也跟着松快起来:“本来不想给你的,让你急个够。一直就等你再开口同我要,你却一直不开口,也真熬得住。” “二郎二郎”身后传来涂氏气喘吁吁的呼喊声,紧接着人就由惠嬷嬷扶着小步跑到了跟前。 林谨容见她手里提着个包裹,一脸殷切地看着陆缄,晓得是有东西要给陆缄,还要说体己话,虽然看不上她这样偷偷摸摸的样子,却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招惹她,便从陆缄手里抽出手来,笑道:“我先回去了。”言罢同涂氏点了点头,自去了。 待回到房里,荔枝正指挥几个小丫头收拾屋子,备洗澡水,床上也铺了崭新的被褥,香炉里焚上了百合甜香,怎么看都是一副轻扫牙床,静候君归的模样。 见林谨容独自进来,荔枝奇怪道:“奶奶,二爷呢?” 林谨容也不扫她的兴,笑道:“三太太找他说话呢。” 荔枝就有些嫌涂氏烦,就连陆老太爷都知道要让陆缄和林谨容小两口多说几句悄悄话,偏她早不找晚不找,偏偏挑着这个时候找陆缄,这不是故意的么?却也没说什么,只把林谨容拖到后头,拿香汤替她细细洗浴了一番,换了轻罗衣裳,将她按在照台前,梳了个慵懒迷人的坠马髻,又想拿胭脂来给她抹上,林谨容按住荔枝的手:“不用这个。” 荔枝抿了抿唇,又要拿当初陆缄送林谨容的珠钗替她簪上,林谨容哭笑不得,又给拔了:“这都该卸妆睡觉了,你却在这时候来给我上妆?” 荔枝不由大急,旁人不知,她却是知道的,林谨容与陆缄这些日子来真是相敬如宾。这就是最好的打破僵局的机会,不然陆缄这样的才貌,去了京中,若是一举中了,给人捉了去,那可怎么办?于是又拿了要给林谨容簪上:“奶奶就听奴婢这一回罢。” 林谨容轻声道:“荔枝,不在这上面。” 陆缄提着个包袱走进来,见状明明心里有数,又期待又雀跃,偏还装了不知的样子,斜睨着林谨容笑道:“你们在做什么?” 荔枝的脸顿时红了,行礼退下:“奴婢去给二爷备热水。” 林谨容拢了拢衣领,起身道:“她和我闹着玩呢。” 陆缄的眼神一黯,淡淡一笑,示意她过去看涂氏给的包裹:“给我做了两套衣裳,两双鞋。” 林谨容就喊豆儿:“去把这两套衣裳和鞋子归进二爷的行李里去。” 陆缄忙道:“罢了,已经打好包的,再拆开也麻烦,放在家里我回来穿也是一样。” 林谨容道:“到底也是她的心意,你就穿着去考试罢,不然她该伤心了。” “阿容……”陆缄突然伸手抚上她的脸,似是想说什么,却又飞快地收回了手,快步走到屏风后盥洗去了。 林谨容坐在桌前,看着突突跳动的烛火发呆。 陆缄洗浴完毕,从屏风后走出来,看着她低声道:“今晚我若是再去隔壁睡,不太好吧?会说闲话的。” 林谨容就起身去放了帐子,陆缄吹灭了灯,两个人小心谨慎地躺上了床。黑暗里,陆缄轻轻伸过来一只手,拥住林谨容,只静静地抱着她,也没有其他动作,只轻声道:“阿容,我会在京城等着你。” “祝你高中,一帆风顺。”林谨容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墨香,眼睛突如其来地有些湿润。 第二日清早,林谨容在晨光里送走了陆缄。 九月初,陆经成亲,陆绍、陆纶、陆缮兄弟几个浩浩荡荡地从太明府赶回了平洲,宋氏也从乡下老宅赶了回来。陆府张灯结彩,一片喜庆。唯有陆纶,变了个人似的,不再如同从前那般跳脱飞扬,上蹿下跳,坐在哪里就坐在哪里,阴沉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好似谁欠了他米还他糠一般。 陆建中追着骂了几回,他也还是那副样子,懒洋洋的不理不睬。 林谨容却是知道,那一年,陆纶就是这个时候从家里逃走的,再回来之日,就是送命之时。她不许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 抱歉,又晚了。 4月1900,鉴于今天的加更太晚,这星期以来工作也很忙,回到家里就头昏脑胀的,急需休息,所以,明天早上的更新不可避免的要推迟。请大家谅解。 然后很诚心的求一下粉红票,粉红双倍很快就要过去了,诚心地向大家求粉红。谢谢。 第296章明白 第296章明白,到网址 第297章 忧心 新fù康氏,年方十六,是平洲属下杨县的人,娘家杨县虽不是头面人家,却是诗书传家,家风严谨。[www无弹窗小说阅读!]康氏为人厚道可亲,女红针黹十分精通,虽容貌只是一般,不甚出彩,却十分大气端庄。 林谨容觉着,这样的女子配陆经,实在是暴殄天物。那一年,陆纶突然暴毙,她伤心至极,却不知缘由,只当陆纶运气不好犯了恶疾,还是康氏言语里漏了几分给她听,并与她一起出资给陆纶做了水陆道场。这个时候见着康氏,虽然康氏并不认识她,对她也十分生疏客套,林谨容却对康氏颇有两分好感。 陆老太爷见林谨容肯与康氏亲近,十分高兴满意。康氏是他谨慎万分,挑了又挑的媳fù人选,其他都不求,主要就求一个“正”字。娶媳fù虽有相看的风俗,除去世交彼此知根知底,也只能是大致看一眼容貌举止,并不能把人家的xìng情内心探透,多少有点撞大运的意思在里面。康氏进门这几日,他瞅着还不错,遂把那颗心放了一半,只盼着林谨容与康氏能够和谐相处,康氏能够把陆经管起来,扭一下二房的歪风邪气。 林玉珍是不满的,少不得告诫林谨容;“她到底也是那边的人,与我们不是一起的,少和她接近。不然有你哭的时候。” 陆云在一旁看着,暗道林玉珍这是白操心了,哪会有林谨容哭的时候,只怕是别人哭的多,心里如此想,却也少不得跟着一起劝林谨容一定要小心。 林谨容只是一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她虽有几分看得起康氏为人的意思,还更多了几分额外的心思在里面。前生她自卑内向,不愿与人多来往,与康氏自然也只是淡淡之交。此时她却是还打了另一个主意在里面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她不能改变陆纶前期的命运走向,那到了要命关头的时候,少不得就要仰仗康氏了。如若康氏能及时给她递消息,怎么也比她一个人瞎抓瞎忙的好。有了种种因由在里面,她待康氏自是不同的。 康氏不是傻子,几次过后就看出了端倪却也不因林谨容在家里威风就故意讨好迁就她,接近她,一来一往皆有定数,不偏不倚,不卑不亢,对宋氏和吕氏也是一样的亲近厚道,谨守本分。 陆缄在半路上写了信回来报平安,林谨容回他的信…说起康氏少不得称赞几句,说陆经娶了这栉一个妻子,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九月中旬,陆老太爷不知是否想要杀鸡儆猴,警告新fù要守规矩正当二房欢庆团圆之际,让人同宋氏说了几句话,第二日宋氏就再次称病,主动请求回老宅静养。他的这个态度对于二房来说,打击是十分沉重的,包括陆建中在内,所有人都再装不出笑脸,全躲在屋里不肯出来。 宋氏一走林谨容就松懈下来便禀过林玉珍后,叫樱桃;“你去问问五爷是否得闲劳他送我去铺子里看看。” 其实今年以来她出门方便的多,隔三差五去铺子里走走看看,只要把跟车的护卫婆子带齐,早些归家,林玉珍也不阻拦说道她。只是今日她却是要找陆纶说话的,不得不寻了这样一个借口。 少倾,樱桃回来道;“奶奶,五爷说他有空,他在二门外等着您。” 林谨容便问荔枝;“你是要与我一同去,还是要留在家里绣嫁妆?”荔枝与卯仲的婚期就定在腊月十二,算来也是快了。 荔枝飞红了脸,带了几分恼羞道;“奴婢是***人,自是奶奶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 豆儿就羞她;“荔枝姐姬其实是巴不得奶奶说,荔枝,你随我一同出门罢,嫁妆慢慢地绣,要是做不及啊,让其他人帮着你一起绣。” 林谨容就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荔枝,荔枝,你与我一同去铺子里罢。” 荔枝的脸红得滴血,只不能冲着林谨容撒痴,便追得豆儿满屋跑。屋里一片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桂圆在一旁听见,由不得地停了手里的针线活,看她们打闹说笑。众人只顾着自己玩笑,竟是无人多看她一眼,她有些黯然地垂了眸子,安安静静地继续替荔枝绣鞋面。 林谨容出得二门,见陆纶叼着一根草茎斜斜靠在门框上,仰头看着天边,正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就连她来了也不知道,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作了欢快的样子与他开玩笑;“五弟你在吃什么?吃得这般香甜?” 陆纶这才惊醒了,站直了身子,把叶茎取下来,淡淡一笑;“可不是吃草么?我是个不懂人事的小畜生,所以只能吃草。” 林谨容不意他会如此说不由皱了眉头看向他;“说什么呢?” 陆纶自嘲一笑,示意她上车;“和你开玩笑的呢,二嫂上车罢,今日是想去哪里?” 林谨容盯了他两眼,道;“去庆阳街。我三哥刚盘了两间铺子,我去看看。” 陆纶不肯与她对视,只转过头吩咐车把式;“走稳点。” 马车驶出陆府,林谨容从车窗里看出去,之间陆纶骑在马上,心不在焉地板着一张黑脸,照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由不得的忧心忡忡。 林世全刚把旁边的两间铺子盘了下束,让把铺子装修一新,打算将左边那间开成珠子铺,右边那间开成茶叶铺,正是最忙的时候。卯仲忙里忙外,一个抵几个用,老远就听得到他骂伙计,招呼客人的声音。 林谨容坐在马车里张望了半晌,轻声与荔枝道;“看看,我替你挑选的这个人怎么样?” 荔枝红着脸,竭力保持了大方的样子道;“三爷挑过,奶奶看过,二爷也说好,那自然就是好的。” 林谨容一笑;“我们都说好那不算,关键是你自己。” 荔枝笑而不语。林谨容由来一叹;“光是人好也不够的,还得看你怎么与他相处了,不然再好的人合不来也是白的。” 荔枝心里一动,小声道;“奴婢懂得***意思,可是,您和二爷是合不来么?奴婢看着你们也是兴趣相投的,还能互相体贴,这样也说不好,那要什么才好?” 林谨容不yù与她就此事多说,忙笑道;“你看,卯仲过来接我们了。 荔枝往窗外一瞅,果见卯仲枣红sè的脸膛红得发亮,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腆着脸屁颠屁颠的朝着这边小跑着过来。心里又羞又喜,暗啐了一口,替林谨容戴了面幕,摆出一副端庄样…扶着林谨容下了车。 陆纶果然是尽职尽责,陪着林谨容里里外外地走动。林世全与他开玩笑打招呼,他却也不似从前那般活跃,不过是淡淡一笑,林世全大为讶异,少不得抽空悄悄问林谨容;“这是怎么了?” 林谨容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要不,三哥你替我问问他?怕是小伙子长大了,有仟么不好对人言明的心事?敏行不在家,有些话我这个做嫂嫂的也不好问呢。” 林世全想了一想,道;“你去雅室里坐着,我去去就来。”边说边上前抱住了陆纶的肩头,笑道;“兄弟,咱们哥俩许久不见,你马上又要去太明府的,哥哥我过了年又要去江南,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咱们说几句话去。我新近得了几件好东西,正好拿给你看看。”陆纶便回头看着林谨容,林谨容面前堆了一堆账簿,含着笑朝他摆手;“去罢,我还要看帐呢。” 陆纶便一笑,与林世全行礼;“如此,有劳三哥了。” 见他二人勾肩搭背地去了,林谨容叹了口气,自低头看账不提。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林世全独自进来;“问不出来,但是心里有事是肯定的。我到底是外人,他有事也不好与我说,你问他罢。” 林谨容便命荔枝收了账簿,请陆纶进来吃茶。 “我刚才被林三哥灌了一肚子的茶呢,可不想吃什么茶。”陆纶掀起帘子进来,见屋里只林谨容一个人坐着,神情还十分严肃,就有些愣神,立在门口讪笑道;“二嫂这是要做什么?好似要审犯人一般的。” 林谨容指指椅子;“五哥请坐。我今日不是你嫂嫂,还是你的四妹妹,有几句话,想与你细说。” 陆纶一怔,收了嬉皮笑脸,走到她对面坐下,正sè道;“你说罢。” 林谨容晓得他的xìng子直爽,最讨厌弯弯绕绕,便直来直去;“五哥,我观你这些日子以来心事重重,变了个人似的…很是替你忧心。不知你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家事?还是为了自己的事?你若记着我们打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当我是你嫂嫂,就与我直说,我看我能不能帮你?” 陆纶沉默许久方抬眼看着她道;“我只是不明白,明明是至亲骨肉,是世上最亲最近的人,为何眼里只能看得到钱财利益,冷血无情?而街上随便认识的友人,一杯酒一碗肉…意气相投,就可以xìng命相交。这是为何?” 林谨容心惊肉跳,面上不变;“五哥认识了什么人,一杯酒一碗肉就可以xìng命相交?” 照旧有加更的,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未完待续。!。 第298章 叔嫂 第298章叔嫂 “别装着这样子。”陆纶含笑看着林谨容,道:“你别以为是什么坏人,以为我被坏人哄骗了去,或者是误交匪类。” 被他看透了心思,林谨容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按捺住焦急微微一笑:“那有什么,固然你说的这种情况世上不是没有,但更多的是戏里面说的,其实真正的又有多少?可遇不可求。你的性子自来是侠义的,又心软,难免被人骗,我便这样想想,那也没错。” 当初陆纶就是与不该交往的人交往,导致回家给陆老太爷奔丧的时候送了命。她是不想再让他与那些人来往的,她本以为,把他送到太明府去读书,就可以避免遇到那些人。可听他这话的意思,似是照旧的遇到并被蛊惑了。叫她如何不急? “我比你大呢,阿容,你其实才是最容易被骗的那个。”陆纶笑笑,像个大哥哥似的抬起手来想揉林谨容的头,举起来又失笑,放了下去,坦然道:“如今大家都长大了,男女有别,你又是我嫂嫂,我怎地突然会想起像小时候似的捉弄你来?” 林谨容最喜欢的就是陆纶这种坦然大方,便瞪着他控诉道:“你敢说,你小时候经常欺负我,不是踩我的裙子就是揪我的头发,要不然就是躲在树上,等我从树下过的时候扔虫在我头上。我那时候老实,若非荔枝护着我,不知要吃你多少亏。” 陆纶有些羞赧地摸了摸头:“可我也经常帮你忙的来着,你忘了?林五和双胞胎欺负你,我不是也往她们的糕点里放过虫,也骂过她们,推过她们,为此挨了揍么?” 林谨容心里暖暖的:“是,你一直待我都是极好的。”所以她越发舍不得他出事,希望他一生平安顺遂。 陆纶有些感叹,沉默许久,低声道:“可惜,你12岁之后就不像从前了。林五、林六、林七虽然总与我吵闹,但还经常来家里,有时候说得高兴,也是比较亲近的。你却是从来不来,偶尔来一次,我在路旁特意等你,只为见你一面,和你说两句话,你也是多话都没一句。好没意思。” “我那个时候有些忙,性情也古怪,不想和她们经常在一起,也怕惹事生事的意思。”林谨容有些内疚,那时候她忙着改善生计,一心只想避开陆家诸人,所以轻易从不肯到陆家,也不和他们混到一处,所以有段日子,与陆纶是疏远了。没想到他还记在心上。 陆纶默然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我知道,你不想嫁我二哥么,所以连我都躲着。” 林谨容眨眨眼,也不否认。 陆纶随手抓起一个石榴,慢慢地剥:“其实你是对的。” 林谨容不明白他是指什么,便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石榴,拿出帕子来包着剥:“你这样剥是不成的,手会被染黑,好多天都洗不干净。” 白里透红,水晶一般的石榴籽顺着林谨容白皙纤长的手指叽里咕噜滚落到瓷盘中,煞是好看。陆纶眼睛也不眨地看了半晌,片刻后方轻轻吁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开,低声道:“我是说,我二哥是个好人,只是我们这种人家,委屈你了。” 这家里看着最粗最野的陆纶,从来是最清醒,最细致的那个人,林谨容不由十分感慨:“不过是命而已。”能争的时候要争,不能争,别不过的时候就要忍,尽力让自己变得舒服一点,不然能怎样? 陆纶痛苦地皱起眉头,低声道:“我不好过。我在这家里每留一日,就觉着气都喘不过来,仿佛是要死了。” 林谨容同情地看着他,陆纶看似洒脱,其实太过较真,看他的模样是已尽数知道了二房的所作所为,在无力阻止和改变的时候,他便是这家里最痛苦的那一个。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可偏偏那些人却是他的至亲骨肉。 那边往这边丢一把刀,他看不过眼,她和陆缄往那边回丢一把刀,他又心疼难忍,正是左右为难,深不得浅不得。若是个想得开的,见了这种事情,能帮的帮,能管的管,不能帮不能管就看着,避开就是了,总不会自己把自己给逼死了。也只有他这种敦厚天真之人,才会自己把自己逼到这个地步。 林谨容由不得地想起那一年,他要走的时候,竟来问她,肯不肯与他一起走,不再留在这家里受尽苦累冷落。当时把她吓个半死,回头才明白,他是好心,可怜她,不忍她那般受煎熬,可她怎敢做出那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她不会天真到,别人会相信他们的清白,会相信陆纶是可怜她日子难过,想要帮她跳出火坑。在旁人的眼里,他们只会是伤风败俗的一对私奔的狗男女,林家将因她蒙羞,陆纶也会前程尽毁,再也回不了头。所以她拒绝了。 这个时候想起往事,林谨容就越发感慨陆纶对她的好,她不信陆纶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不知道中间的麻烦。她在泥潭深处无法自拔之际,只有他对她伸出手,想拉她一把,而他冤死之后,她甚至不能替他报仇,只能为他做道场求乞往生,在逢年过节和他忌日的时候为他烧香烧纸,拜祭一番,她是十分内疚并自责的。 若不是今生许多事情已经改变,她不再是那个必须依靠人才能活的弱女子,只怕此刻陆纶也是要这般打算的罢?思及往事,林谨容心里更是多了十二分的柔软,把剥好的一小碟子石榴推到陆纶面前,劝道:“五哥,那些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和他们是不同的。去年冬天时,我曾与你说过,不拘如何,你都是我的好兄长,好兄弟。我和你二哥都不放在心上,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们没有做错事情,当然不必放在心上,于我,感受却是不同的。”陆纶粗壮笨拙的手指轻轻拈起一粒晶莹剔透的石榴籽来,放在眼前细细看了半晌,喂入口中,眉毛皱在一起作痛苦状:“酸死了。” 他的表情太过夸张,林谨容忙拈了一颗喂入口中,分明就很甜,由不得道:“顽劣不改。” 陆纶含笑看着她,起身道:“不要再想和我打听什么了,也别想着宽我的心,我没什么,过了这个关口自然就好了。” 她精心准备这许久,又是让他出来,又是请林世全帮忙,却是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反而被他牵着鼻子走,专回忆小时候的事情去了,看上去,他的态度怎么都有点道别的意思在里面。林谨容索性直说:“陆纶,这世上的人,虽说好人很多,但坏人也很多,还有不少人行走在亦正亦邪之间,你可不能被所谓的侠义所蒙蔽住,交了不该交的人,误了一生” 陆纶站住脚,正色看着她:“二嫂,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有数。” 林谨容见他神色坚定,再不似从前的小孩子气,竟然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模样了,晓得再劝不动,便索性顺着他的意笑道:“我是才想起,你不是一心想去考武举的么?从前祖父不许,那是心疼你舍不得你。现在你已经大了,他指不定会改变主意也不一定。要不然,我去劝劝他老人家?” 陆纶微微一笑:“也行,你且去试试。”口气却是漫不经心的,仿佛敷衍一般。 林谨容由不得皱起眉头来:“听你的意思,是不成?” 陆纶朝她眨眨眼:“你难道不知道,此番他们都要回太明府,我却是不许跟了去,要留在家里与范大总管一道学理生意的么?” 林谨容惊讶道:“我是真没听说。”陆老太爷在走三步棋,一是把陆绍赶走,二是替陆经娶康氏,三却是想要培养陆纶。毕竟将来若陆缄考中授了官职,就再不能留在家里打理这些事情,总需要一个踏实可靠的人在后方打理。陆纶读书没有任何天赋,偏偏性子最是敦厚,自是最合适的人选。这种做法,也算是在大房和二房之间达成某种平衡,相信二房也是乐见其成的,可是陆纶的愿望却是再没有人会顾及了。 陆纶见她一脸的惊讶,淡淡一笑:“你当然不会听说,此刻这家里,只有老太爷与我二人知晓呢。我才从太明府回来,去拜见他,他就告诉我了。”言罢转身往外:“二嫂你先看账簿罢,看完了叫我,我去铺子里看看。”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难过。 林谨容坐回去,撑着下巴想了许久,暗暗拿定了主意,哪怕陆纶就是被关在家里做不喜欢的事情,也比不明不白死了的好。 “阿容,给你看看这个。”林世全打起帘子进来,把一叠文书递给她看,“这是我们在信州丰县置的产。这是你的,这是我的。”又兴致勃勃地道:“今年的收成不错,又可以过一个肥年。我听人言,秀州华亭县那边近来番商船舶往来住泊频繁,宝货生意很好做,简直就是厚利,做是不做?” 林谨容眼皮一跳,秀州华亭县,那不是和当年陆家败家有关么?当下点头:“做,当然要做。” ——*——*——*—— 4月2000,今日立夏,天气转暖,大家不要贪凉哦,小心保养。 今天过渡休息一下,明天恢复早九点准时更新,如果感觉好,就三更。继续拜求双倍粉红票。表怕我还不完债,我能还完,也不会赖账滴,所以大家投吧,投吧,呵呵。 另:4月打赏名单出来了,贴在作品相关里,感兴趣的筒子可以看看,在此特意向书友们表示感谢。 第298章叔嫂 第298章叔嫂,到网址 第299章 进言 第299章进言 今天三更,粉红双倍即将结束,打滚求粉红 ——*——*——*—— “五爷呢?”林谨容从后院走至大堂,本以为陆纶一准在大堂里看热闹,谁知并不见他的影子。 荔枝带了几分厌恶,指指街上。 林谨容看去,但见陆绩穿着件油绿色的绸袍,站在那里笑得和朵烂菊花似的,紧紧拽着陆纶的手说话,那叫一个亲热。林谨容对陆绩简直是打心眼里的厌恶轻蔑,不论前生的事情如何,就论今生,他上蹿下跳,唯二房马首是瞻,打她庄子的主意就够烦了,何况还与那种觊觎陆缄美色的男人交往,替人家强留邀约陆缄,真是够恶心。 也不知怎地到处都有此人的身影,林谨容不想陆纶与这种人来往,便招手叫了个跟车的护院过来:“你去和五爷说,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那护院忙上前去与陆纶传话,陆绩却抬头往这边看过来。看见林谨容,脸上立时露出恭敬的神色来,扯着陆纶一同过来,不待林谨容开口,就对着她深深一揖:“陆绩见过二嫂,不知二嫂可还记得小弟?” 林谨容别不过,侧身回了一礼,淡淡的道:“在族里见过的。” “是,二嫂好记性。”陆绩站起身来,作了君子端方守礼状,半垂着眼从睫毛缝里偷看林谨容,但见她发鬓乌黑,珠翠点点,紫罗面幕一直垂到胸前,依稀可以看到如画眉目,白色的罗衫翡色的裙,身姿曼妙,亭亭玉立。往那里一站,仿似一枝半开的碧荷,一股幽香若有似无地传过来,叫人见之难忘。心里不由暗想,陆小二这个老婆,怎地还放了到处乱走,如若是他,便要锁在家里不许出来。 林谨容同他点点头,快步走出铺子,登上了马车。陆纶见状,忙与陆绩别过,翻身上马,招呼车把式:“走罢。” 马车启动,林谨容轻轻掀起窗帘一角看出去,但见陆绩还站在香药铺子的门口,朝着这个方向张望,心里觉得怪怪的,便出声招呼陆纶:“五弟,你过来我与你说。” 陆纶忙打马靠近马车:“二嫂有何吩咐?” 林谨容小声道:“我和你说,休要与这陆绩来往,这不是个好人。你看他那装模作样,其实贼眉鼠眼的样子。” 陆纶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坦坦荡荡地道:“二嫂是还记恨他去年一心想去你的庄子里那事吧?那是我哥哥的主意,你休要放在心上。” 林谨容反倒不好和他细说,总不能把陆缄那事儿嚷嚷得到处都是,不由急道:“他真不是个好人,不信你去问你二哥。你听我的吧,难不成我还会害你不成?” 男人和女人看人看事是完全不同的,陆纶并不放在心上,只林谨容到底也是一片好心,长这么大也是第一次这样明确地和他说旁人的坏话,自是有她的理由,便顺着她道:“是,既然你如此说,我以后少与他来往就是了。” 林谨容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了车帘子,开始盘算下一步。 回到陆府,二人别过,林谨容先去林玉珍那里应了卯,回房修整一番,叫樱桃与双全陪着,一同去了聚贤阁。 陆老太爷正在院子里收拾他的菊楼,金铃菊虽开得璀璨,但到底已是深秋,新鲜的花骨朵越来越少,更多的是残花与枯枝。大抵是人老了,他是最不愿意见到这种衰败的,少不得每日都要将那些残花枯叶尽数剪去。听说林谨容来了,也不停手,只道:“让二奶奶到这里来。” 林谨容上前行礼问安,见他拿着剪子的手有些发抖发颤,不甚利落,便道:“祖父,让孙媳妇来吧。” 陆老太爷也不客气,将剪子递在她手里,不经意地道:“听说你今日让五郎陪着去铺子里了?” 林谨容将藏在枝叶深处的一朵枯败的金铃菊剪下来,笑道:“是,又刚盘了两间铺面,特意过去看看。” 陆老太爷洗过了手,舒舒服服地在一旁的竹躺椅上躺下来,眯着眼睛道:“打算做什么生意呢?” “卖珠子和茶叶。我本来想开金银铺,奈何没有好匠人。”林谨容并不瞒他,坦坦荡荡地把自己的想法说给他听。 陆老太爷指点她:“金银铺子,这边穷人太多,用得到,用得起金器的又有多少?无非就是春秋两季买银入贡的时候生意好,但那个生意不好做,非得有可靠能干的人去京中买银,路上还要小心别被打劫。可没你这两样踏实,一年四季都有生意,就是穷人,婚嫁也想买点珠子,待客也想称点茶叶。” “祖父说得是。”林谨容有事要求他,自然是他说什么都好的。 陆老太爷这才言归正传:“说吧,有什么事?” 林谨容忙道:“是五弟的事情。” 陆老太爷眼里闪过一缕精光,捋了捋胡子,慢吞吞地道:“他怎么了?” 林谨容道:“今日我听他说,祖父这便不打算让他再去太明府了,是要留在家里跟着范大管事学生意的。” 陆老太爷并不直接回答她,低头端了身边的茶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方道:“你觉着怎样?” 他虽没有明说,也没做出来,但就是给林谨容一个感觉,到底是防着她的,仿佛她来进言,是要阻拦着,一心只为自己谋算一般。终究不是亲骨肉,若是陆缄来说,只怕他就不是这个态度了。林谨容暗叹了一口气,堆了笑脸道:“这样很好啊。五弟与我小时候也是经常在一起玩耍的,对他的品行也有几分了解,实在是太过敦厚不过。祖父考虑得很周到。将来敏行若是考中授官,家里兴许就要靠他撑着了。” 陆老太爷笑了笑:“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 林谨容默了默,道:“可是祖父,孙媳妇看着五弟的心思怕是不在这上头。” 陆老太爷淡淡地道:“我知道。他不是一心想着考武举,或者就是去从军么?我是断然不许的。你莫要劝我。”本朝重文轻武尚在其次,时不时地总要与北漠那边动动武,家里又不是没饭吃,为何要让子孙去吃那个苦头?若是不小心送了命,怎么办?几个孙子中,除了陆缄,他最疼的就是陆纶。怎舍得? 林谨容忙小声道:“孙媳妇可不是要劝您,相反的,孙媳妇的想法与您一样。家里富裕,原不需要他去苦争,此刻又是多事之秋,急需有人帮忙撑着,少不得要委屈他了。只是怕他年少冲动,辜负了祖父的期望。” 她有直觉,陆纶一定会跑的,他可不是陆缄,会逆来顺受,尽量把自己打磨成别人想要的样子,到最后却不堪重负,忘了自己该是什么样子,也就不再成样子。陆纶粗野中带着细致,体贴中带着的是决然,爱就是爱,恨就是恨,不会轻易屈服折中。虽然背后坏了陆纶的事实在抱歉,但为了他的今后,她只能如此。 陆老太爷抬起头来,与林谨容双目相对,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一些东西,心领神会。陆老太爷这才呵呵笑起来:“我知道了,他这几日不是暴躁着,看什么都不顺眼么?索性把他拘到我身边,我来看着。” 林谨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微笑道:“老虎夜里也会打盹儿呢,兔儿一纵就是老远。” 陆老太爷很受用,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笑道:“你这丫头,行,我会安排妥当就是了。” 林谨容开开心心地替陆老太爷把菊楼修整好,又就生意上的事情请教了他许多,间或又问问他怎么把菊花打理得更好更茁壮,溜须拍马也是少不得的。一直到天色将晚,方才屈膝行礼,辞了回去。 她前脚刚走,陆老太爷后脚就叫了管事进来,细细吩咐下去,不拘早晚,陆纶身边一定要有人守着,他要出门,必须得经过自己同意才能去。若是要支用银钱,更是要立即上报,总而言之一句话,严防死守。这样还不算完,留住了人,还得把心留住,陆老太爷立即去了荣景居,与陆老太太商量着,是不是该把陆纶的亲事给定了,早点娶个好媳妇进来,再生个娃,把人给拴着。 陆纶惊恐地发现,他从与林谨容出了一趟门回来之后,就差不多被软禁了,跟着陆老太爷与范褒学管事的时候也就不提了,其余时候走到哪里都前呼后拥,就连睡觉打个酣,长安都要跑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要用点钱,房里的管事丫头都要过问许久,他如果一发脾气,那些人就痛哭流涕,求他体谅他们。 他郁卒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某日故意试探着把长安使开,跑到涵月楼去躲了半日,站在涵月楼上看,就见家里的仆佣们炸了锅似的,到处撒开,到处喊,到处找。他才算是明白了陆老太爷的决心。 这个时候,陆老太太请了官媒上门,决意要替他选个才貌双全的好女子来拴住他。 ——*——*——*—— 《欢田喜地》——无名指的束缚——欢喜种田,瓜田李下,青梅竹马,嫁是不嫁? 第299章进言 第299章进言,到网址 第300章 寂寞 第二更,还有一更,求粉红一入深秋,一雨成冬。连着下了几天绵绵的小雨,呵气成雾,不要说是园子里,就是屋里也可说是yīn冷潮湿。林谨容穿着夹衣犹自嫌冷,想要再加件衣服,桂嬷嬷劝道;“奶奶,都说是春捂秋冻,您是春天早早就脱了绵衣,秋天早早就要穿上绵衣。不利于养生,耐着点罢。” 本是这个道理,林谨容也就听了她的安排,只是轻易不肯出门,把家事打理完毕就躲在房里,带着一群丫头帮荔枝绣嫁妆,给林谨音即将出世的孩子做小衣服,再不然就是让桂嬷嬷做点好吃的,人人有份。 正在热闹,忽听张婆子在外面口喊五爷,林谨容从窗子里往外看去,只见陆纶一袭青衣,伞也不打,满脸烦躁地走了进来,慌忙叫人打起帘子,迎了出去;“五弟这是打哪里来?” 陆纶进门就瞪了她一眼;“是不是你干的?” 林谨容有些心虚,却是坚决不认的;“什么啊?大清早就来找我吵架,火气这么旺。伞也不打,是想要做什么?” 陆纶头发上还滴着水,衣服也是半湿,鞋子就更不必说,不客气地把林谨容房里的蜀锦地衣踩了几个脚印,犹自不解气;“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去找过祖父之后我才再不得自由…家里才张罗着给我说亲。” 林谨容赔着笑递过一杯热茶;“你真是错怪我了,我是去劝祖父让你去考武举或是从军的。只是他老人家不肯听。” 陆纶白了她一眼;“你也当我是吃肉只长草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管,现在官媒上门,你去替我把这事儿弄好了,不然日后休想再使动我。” 林谨容装糊涂;“你放心好了。我一定和祖母说,让她老人家给你挑个才貌双全的。必然要相看的,到时候我一定会尽力,要不然,五弟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你与我说,只要她身家清白,不曾许了人家,一定能给你娶回来。” 陆纶烦躁起来;“我现在一事无成,成什么亲?” 林谨容就知他是心不定,不肯被家室拖累…心想yù速则不达,不如徐徐图之,万一他定了亲又突然跑了,岂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便试探道;“只要你安安心心的,祖父也不是说不通的。” 陆纶沉默下来,慢慢将手里的茶汤喝完了,并不回答林谨容是否要安心留下,只道;“你去替我和祖父说…我现在不想娶亲,若是非要逼我,看我怎么闹。打死也别想,我说到做到。”言罢将杯子一扔,径自去了。 桂嬷嬷少不得嗔怪;“五爷真是无礼…老太爷要给他说亲,又干奶奶什么事?冒雨跑来发这一顿火,真是………………” “别说了。”林谨容万般不是滋味。想必陆纶是有些怨她的,他年少气盛,一心只建功立业,不甘心被家族拘在家里一辈子,被她和陆老太爷避样一压,心里必然非常难过。指不定在陆纶心里…她也成了自sī自利的人。 林谨容坐了片刻…终究是命人拿了伞,送她去聚贤阁见陆老太爷…言及此事,乃劝道;“祖父,五弟他的心性尚且不定,此事还不该操之过急,当徐徐图之。” 陆老太爷强横惯了,哪里又肯听她的…淡淡地道;“你莫要管这事,我心里有数。他这个年纪本来也不小了,之前是还想着他大概能往功名上走走,缓缓大概能有更好的姻缘,现在既然不成,当然要早点成亲才是。 成了亲,心自然就定了。” 林谨容急道;“可是他的性子………………” 陆老太爷打断她;“别听他威胁你!叫他来找我!他的性子?这种事情可不是小辈说了算的。我说才算!”他面前就有一个从前拼死不嫁,嫁过来以后还不是服服帖帖的现成例子,叫他又如何肯信林谨容的话? 林谨容不死心;“可是……………” 陆老太爷不耐地朝她摆摆手;“去罢。我还有事要做。” 若是陆缄在就好了,陆老太爷多少还能听进他几句话,但此刻陆缄远在赴京途中,远水解不了近渴。林谨容默然立了片刻,只能行礼告退。走出房门,但见陆纶面无表情地立在廊下,只好打起精神,迎上去试图宽慰他;“五弟,要不然你去同祖父好好说说…………… 陆纶轻轻摇了摇头,耷拄着肩膀转身走了。此时雨雾门g门g,聚贤阁外的花木都被雨水浸透,沉甸甸,湿润润的,衬着陆纶身上的青袍,怎么看都让人心生不忍。 林谨容大急,又难过又酸楚,不顾还下着雨,飞快冲下如意垛,跑到陆纶跟前去拦他;“五弟还没试过呢,你去试试?” 细雨落在陆纶的发上、脸上,又顺着他的下巴滴下来,他也不说什么,只低声道;“没有用的,我清楚得很。”见林谨容站在那里,鼻头都红了,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便又挤出一个笑来;“先前是吓唬你的,并不是怪你。祖父的心意没有人能轻易撼动,我还想着,你大概能成,结果还是失算。” 林谨容差点没对着他喊出来,可那话在她chún舌间打了个转,终究是又咽了回去。她占尽了重生的便宜,却也因为知道太多,从而越发沉重。她微微张着口看着陆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终究还是自sī,不敢告诉他将来。 陆纶点了点头;“我走了。你也别在雨里站着,若是病了,二哥不会轻易饶了我的。”言罢径自去了。 范褒从一旁走过来,安慰道;“二奶奶您也不必自责后悔,这本就是五爷该走的路。就算是您不劝老太爷,也是一样。” 她不后悔,才不后悔呢。林谨容抬头朝范褒一笑,步伐坚定地回了房。 陆纶不再过问他的婚事,也不管家里怎么安排,只对陆老太太提了一个要求,他的妻子必然要才貌出众,知书达礼,温柔娴淑,更不能是小门小户。这样一来,难度增加,一时半会儿也就定不下来。 此外,他是比从前老实了很多,不管陆老太爷吩咐他做什么事,总是尽心尽力地做好,老实得很。 转眼间进了冬季,马上就是冬至,陆家上上下下都在为过冬至而忙碌。他主动向陆老太爷提出,宋氏一个人在老宅冷冷清清的,想去把她接回来,一起过冬至。 不过是过个节而已,也当不得什么。陆老太爷见他这一向表现良好,便决意要给他甜头吃;“孝道乃是为人之本,既然你有这个孝心,祖父岂有不成全之理?你明日就去罢。” 陆纶喜不自胜,难得地拍了陆老太爷几句马屁。 林谨容却觉着陆纶的欢喜有几分假,不由得上了心,频频朝着陆老太爷使眼sè,陆老太爷收到,乃笑道;“我恰好的也有几件要事要交代宗亲,让范褒随你跑这一趟。” 陆纶面sè不变,规矩应迂。 谁也想不到陆纶会在老宅失踪。彼时宋氏已上了马车,马上就要出发,他突然说水喝得多了,天气寒凉,想上茅房,让宋氏且等他一等。谁也没料到,他这个从不耍yīn谋诡计的人竟会借他亲娘做掩护,再把他亲娘扔在一旁径自逃了。 范褒吓得hún飞魄散,宋氏更是哭得要死要活,一群人把老宅翻了个底朝天,就连茅房里都用粪舀子翻了半日,终究是不见他的影子。只在茅房墙上看到一行用石头划的字;“我从军去了,勿念。” 消息传回陆府,陆老太爷当场就气得晕了过去,醒过来后,却也因为深知陆纶的性情,并不曾责怪范褒等人,把替陆纶打听好亲事的心也歇了,只到底是伤了心,添了个咳嗽的毛病,一咳起来就撕心裂肺,止都止不住,腰背也佝偻下来,生生老了好几岁。 林谨容提心吊胆了一个冬天,到了这个时候,知其再不可违,反倒静了下来,只去寻了林世全,把一包金银交给林世全,求他到处找找看看,瞧是否能寻到陆纶,再把这东西给陆纶。她只盼他手里有钱财,不至于走了邪道,或者说,尽量晚地走上邪道。除此之外,她委实找不到其他可以为陆纶做的了…一切只待将来。 然则,一直到除夕,林世全那包金银也没送出去,陆纶仿佛是在这世上消失了。 除夕夜,家宴散后,林谨容独自一人守夜,坐到半夜时分方躺下,天明时分就准时醒来,沐五香汤,赏钱,拥着狐裘坐在窗前看双福和双全将挂了铜钱的竹竿捶打花圃求富,觉着是有些寂寞了。 荔枝在腊月时出嫁,就跟着卯仲在铺子里管事,只待稍微熟悉一下,开了春就要前往江南替她管理那边的产业,再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芳竹到底与她隔了一层,除了正事之外也无他话,豆儿话少,樱桃年幼,桂嬷嬷与桂圆她不愿与她们多说,双福与双全更是说不上。林谨容赫然发现,她竟然再找不到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4月粉红2100+,终于300章了,撒花………………(未完待续。!。 第301章 喜报 自正月始,整个陆家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氛平。一边是担忧陆老太爷的病,一边又是挂着陆缄的考试成绩。陆老太太彻底断了腥荤,礼佛日勤,就连林玉珍也决定吃一段时间的素,又拿了许多钱财去施舍供奉,只求保估。康氏很有眼sè,虽不曾跟着吃素,却也跟在陆老太太面前伺候得十分殷勤,抄抄经书什么的,表现得很安静很懂事。 林谨容是最平静的那一个,反正结局她是早就知道的,陆缄不可能考得差到哪里去,大约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她从前抄佛经念佛做善事就习惯了的,并不刻意去做,抄佛经念佛,捐点香油钱都是可以的,只是要她拿许多钱财去施舍供奉寺院里的和尚,她却是不肯,还不如买了常用的药材给她庄子里的佃户,或者是设个粥棚施粥来得更有意思。 陶氏先前也是和林玉珍一伙儿的,总喜欢给佛祖、菩萨塑塑金身,捐些香油钱之类的,后来见她如此作为,潜移默化地也跟着她做,竟也让她们解了好些人的燃眉之急。虽不是需要旁人整日称呼她们为善人,但见着旁人的笑容,母女二人心中却又比平日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踏实感。 就这样,日子淡淡过去,冬去春来,又是桃红柳绿,春燕衔泥时。 林谨容开春收到陆缄报平安的信,送走了荔枝夫fù,二月初安排桂螗螗前去清州给又生了儿子的林谨音送满月礼,中旬收到杨茉问候的信函并礼品,月末写了回信,备了一批土仪,请托吴家送给杨茉。 三月上旬陪陆老太太去平济寺住了近半个月,下旬归来,先与林玉、 珍一道设宴招待平洲城各家士绅的女眷们,后又陪着林玉珍,带着康氏来往于各府之间,或是赏赏huā,或是听听曲儿,看看戏,倒也悠然自得。 转眼进了四月,天气日渐炎热,康氏饮食不调,请大夫看过,诊出身孕,林玉珍嫉恨万分,看林谨容就有几分不顺眼,又因陆云出嫁在即,心中不舍,动辄生气,砸东砸西,说话也没有好声,更没有好脸sè。 林谨容如今是在陆缄面前都暴lù了真面目的,又何惧林玉珍?懒得应付林玉珍,不是有事绝不在林玉珍面前呆着。因林世全动身去了秀州华亭县,平洲这边的铺子虽有得力的管事看顾着,她却是个不放心的性子,总要时时过问,忙的时候不觉得,闲下来却也觉着实在有些无聊。 这日午后,做完手里的事情,林谨容着实累了,也懒怠得动,便歪在窗前看双福和双全踢毡子玩。双福是个爱玩的,玩的锦缠头,一个五彩毡子被她踢得前后左右的绕身盘旋,煞是好看。 林谨容看得开心,便招手叫掼桃过来吩咐:“称去同她们说,凡是想踢的都来踢,拿出全身解数踢来我看,踢得好的有赏。” 掼桃见她兴致高,忙去把话传到,把院门关了,在廊下给林谨容设了座位,备上茶果,请她往那里坐了看热闹。 一瞬间,院子里就炸了锅,莺声笑语,彩裙飞舞,好不热闹。 就连看院门的张婆子也想去凑个热闹,眼巴巴儿地同豆儿说好话,道是难得奶奶兴致好,让她老骨头也跟着在奶奶面前凑凑兴。 豆儿抿着嘴笑:“奶奶说了,凡是想踢的都可以,妈妈不怕骨头硬了抡不动,谁拦你来。” 张婆子喜不自胜,忙忙地挤了进去,却也不过是真的凑热闹,讨林谨容欢心罢了。两个粗使婆子在一旁瞧见,挂着脸只是羞她,她却力邀那二人也下场去踢,又厚着脸皮去求林谨容:“老婆子们老胳膊老tuǐ的,怎么比得过小姑娘们,求奶奶给个恩典,另外给老婆子们开个局罢。” “准了。”林谨容让豆儿取出两对银耳坠子,两匹彩缎做彩头。 东西明晃晃的放在那里,谁踢得好就是谁的,引得一干丫头们你呼我叫,争相恐后,拿出十八般武艺来,谁也不肯让谁,看得林谨容眼huā缭乱。 掼桃脚痒,也加入战团。林谨容见桂圆、豆儿两个只在一旁伺候,并不参与,便拿扇子点着她二人道:“闲着做什么?别以为你们伺候得我舒服了,不踢毡子我也另外给赏赐,我公平的很,不踢的不给。都去踢。” 豆儿笑笑:“奴婢从小笨拙,还是不丢丑了。” 桂圆瞅瞅豆儿,又看看林谨容,十二分的小心小意:“奶奶赏给奴婢的好东西已有许多,何必与她们去争?伺候好奶奶就是本分了。” 林谨容瞟了她一眼,见她一副恭敬纯良的样子,再想想她的话,笑了一声,不再言语,只摇着扇子看双福几个踢毡子。桂圆见状,嘴chún嚅动了两下,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垂着头立到一旁,愈发的恭敬小 心。 桂螗螗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这边还未分出胜负,就有人在外面捶门:“快开门,有好消息要报给二奶奶知晓。” 林谨容听得真切,忙使人开门,进来的却是素心,笑得和朵huā儿似的,拍着手乐道:“奶奶是福至心灵,老奴老远就听到这边在笑。” 林谨容心里有些数,大抵是陆缄考中的喜报到了,忙请素心坐:“是有什么好事?” 果然素心并不肯坐,反倒要给她磕头贺喜讨赏:“是二爷中了,一甲赐进士及第。人已动身朝着家里来了,大抵下个月就要到了。” 一时众人都欢呼起来,林谨容忙叫豆儿拿了钱财出来打赏,又问素心:“可知授了什么官职?吴家二爷考得如何?”本朝都是唱名即授官职的,前生陆缄不过是个二甲进士出身,授正九品大理评事,后来去了河中府绛州任通判,此番陆缄竟然挤进了一甲,更是让她迫切地想知道陆缄到底得个什么官。 素心却是被她问住了,想了好一歇才道:“吴家二爷也考中了,奴婢只知二爷比吴二爷好,其他却是不知。这会儿老太太那里正热闹着呢,许多贺喜的人都在那里,奶奶何不过去问讯?”正是林谨容荣耀的时候呢,岂能不去lù脸? “真的比吴二爷好?”林谨容吃了一大惊,手里的扇子都差点落到地上,陆缄竟然真的考得比吴襄好,那真是让人想不到。她本以为,陆缄即便是真的比前生考得好,也未必就比吴襄考好了,毕竟吴襄这个神童的名头可不是随便来的,天赋在那里,更兼他本人也是十分刻苦努力认真的,谁知陆缄真的把吴襄给比下去了。难道说,决心的力量竟然如此之大? 素心眼睛亮亮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是,大太太才刚听到喜报,立刻就问这事儿了,听说是排名在吴二爷前头,当时就大笑了几声。” “当时可有外人在场?、。林谨容揉了揉额头,这还真是林玉珍的性子,也不怕给旁人知晓了去,传到吴家耳朵里,平白又要得罪人。 素心忙道:“没有,就是自家人。二奶奶您赶紧进屋换身鲜亮的衣裳,打扮打扮,往荣景居去罢。”一边说,一边示意豆儿等人将林谨容簇拥入房,七手八脚地给林谨容重新匀脸上妆,换了身鲜亮的银红sè襦裙,又簇拥着她往荣景居去。 荣景居里人来人往,四处欢声笑语,待得林谨容进屋,但见已经有好几个本家女眷在里面坐着了,正说喜庆话哄陆老太太和林玉珍开心。 见林谨容进去,拉着她又是一番恭贺。 林谨容由不得的感慨,也不知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她这个做妻子的都才得知,人家竟然已经上门恭贺了。林玉珍心情好,收了臭脸,招手叫她过去:“晚上只怕还有许多人要来,你母亲她们肯定也是要来的,赶紧吩咐下去,让厨房准备几桌上等宴席待客。” 林谨容还有许多细节要问,却也不好再留,只好行礼告辞,准备往厨房去,康氏知机,连忙笑道:“二嫂这会儿心不在这里,还不如留在此处听听二伯的事情,让弟媳去安排就好了。” 林谨容笑笑,执了她的手道:“你从我前面来,想必比我知道的多,不如我们俩一起去厨下,你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听,如何?” 康氏抿chún一笑,柔声道:“那是自然。听说此番二伯是授了从八品将作监丞。”她到底是出身不一样,说起这些来清清楚楚。 “哎呀,真是恭喜二弟妹了。”康氏的话还未说完,吕氏就满脸堆笑的走了过来,眼睛从她二人紧握的手上一扫而过,就又淡淡地收回了目光。 “同喜,同喜。”林谨容回了吕氏一礼,回眸去看康氏,康氏大大方方的,并没有要在吕氏面前避嫌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我与三弟妹要一同去厨房安排晚饭呢,正愁里面没有人招呼客人,恰恰的大嫂就来了。” 吕氏干笑一声,目送她二人离去。 一, 表钱的字,一点说明l 4月粉红口7,今天三更也木得多少粉红鼓励啊,好桑心……粉红双倍即将结束,如果大家手里的保底粉红愿意投给世婚,不如趁着现在一抵俩投了吧,好人做到底啊……扭扭……!。 第302章 思忖 “听说是秘书省校书郎,恭喜二嫂啦。…康氏陪着林谨容走到无人处,亲切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二嫂,我来这家里的时日虽不长,却也知道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你待我好,我一直都记着,是真心实意地替你高兴。”说到此处,又笑了笑“当然,我与你说这些, 并不是因为二哥高中,才特意为之,话早就在心里藏着,今日机缘巧合,就正好与你说了。” 林谨容自然不会拂了她的好意,笑道:“我的好,也是分人的。 人品好,为人好,才当得起我对他好。“康氏听了这话,心里也是十分的舒服,少不得试探着说了句正话:“二嫂,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少不得要与你说句正话。你听了若是觉着好,记得是我的好意,若是觉着不好,丢了就是。” 林谨容笑道:“你说就是。” 康氏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子嗣要紧,二嫂你若是有法子,可千万要趁着二伯归家这个档口,说动长辈们,随了他去,不要犯糊涂,说什么留在家里伺候长辈,那些东西都是虚的。” 林谨容轻轻出了口气。康氏还是和前生一样的可爱磊落。当初陆经毒死陆纶,夫妻本是一荣俱荣,一损皆损,康氏也敢表示鄙夷反对,并把实情告诉她,并不怕因此失了陆经的欢心。如今长房与二房利益之争到了这个地步,换个人只怕都会怀疑这话是别有用心,想借着她没有子嗣,趁机挑动她,让她跟了陆缄去,放了权柄,借机出头。 可换个角度思考,康氏这话的确是替她考虑。若没有子嗣,对长辈再孝敬,握着再多的权钱又如何?对于女人来说的确都是虚的,人心易变,丈夫的情爱太过虚无缥缈,靠不上也靠不住,子嗣才是最要紧的。 虽则林谨容现在并没有想得那么远,那么细,却不是不懂得这话里头含的真心,她前生若是没有失去宁儿,后来又怎会落到那个地步? 康氏见林谨容不但不答她的话,神sè还颇为复杂,不由有些讪讪:“二嫂怕是以为我……” 林谨容止住康氏的话,柔声道:“三弟妹你不必多说,我刚才说子,我待你好,是因为相信你值得,如今你说这个话,我自然也相信你是好意。又怎会怀疑你是别有用心?” 康氏见自己想说的话都被她说了,不由微笑起来:“二嫂果然是个值得相交的,这般坦dàng,也不枉我因着与你交好的缘故,被人嫌怪。” 这是康氏第一次在林谨容面前提及宋氏、吕氏,意味着二人的情意更近了一步。林谨容不由想起从前,当初康氏虽不曾跟着旁人糟蹋她,可也是瞧不起她性情的,sī底下曾说她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来,活得忒窝囊。这会儿却夸上了她,说她坦dàng,乐意与她说心里话,是想与她当朋友相交了。 可见这人交朋友,固然有天生兴趣相投,不知不觉就走在一起的,例如她与杨茉:也有后天条件相当,机缘巧合,故意结交经营而成的朋友,例如她与康氏此时。林谨容只觉这一生变化着实不少,许多她前生渴求面不得的基本都得到了,只是关键那几样始终也没变,叫她实在是难以捉mō。 可是,哪怕就是才能再活四年呢,总也要尽力让自己活得舒服一点不是?林谨容感叹一回,便扔了开去。 她这一日可谓是风光无限,一路行去,都有人上前恭贺,康氏看得羡慕,直言道:“我家三郎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个命的,只要他能中个举,不是白身,日后少上点赋税,那我也就觉着是烧高香了。” 林谨容明知陆经没有那个命,却也只能劝慰康氏:“一定能中。” 康氏直言不讳,并不似有些人那样,生恐说出自己不如人的地方,就被人小看看不起,乃笑道:“我想借二嫂吉言,只是啊,咱们背着说,他那样子我看着委实是困难。” 林谨容道:“功名路上能走得远的有多少?只要他务实养家就好了。再不然,不是还有你肚子里这个么?必然是个小子,聪明又强壮的。你好好教养,将来进士也不难。”这话却是说得真心实意,的确是个胖小子,也很聪明强壮,只是进士什么的,却是她胡诌了,她没能活到那个时候。 康氏听林谨容如此祝福她肚子里的这个,比说陆经好还要满意些,抚着小腹笑道:“将来二嫂也必然一举得男。只盼将来他二伯能够多教教他学问,他们兄弟俩和睦共处,我就心满意足了。” 林谨容一笑而过。只盘算着饮水思源,还该使人去把陆缄中了这个消息赶早告诉诸先生才是。也好给林慎之树个榜样,jī励他一番。于是让苦竹过来。让她使刘五带了四sè礼品,趁着天sè还早,骑马赶去书院报喜。又吩咐人去提醒范褒,要记得备礼派人上门去恭贺吴家,不得失礼。 林家果然浩浩dàngdàng地来了一大群人,就连轻易不出马,还爱拈酸的林老太爷也来了,傍晚时分,就连平洲知州与附廓知县、县丞等也使人送了帖子并礼品上门,一时陆家风头无双。 林谨容掐指一算,够得留下来吃饭的里里外外竟然要摆近十桌,真是忙不过来,便也不为难厨房,直接命人去五丈楼订席,这才算是把事情给圆满过去。 是日,陆家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门前车水马龙,客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陆老太爷奇迹般的直起了本来已经佝偻了的背脊,头也不昏了,眼睛也不huā了,咳嗽也停了,声如洪钟,稳如泰山,把客人们招呼得面面俱到。又叫人取钱出来,上上下下行赏,放爆竹,燃烟huā,图的就是一个喜庆热闹。 待得诸事安排妥当,客人告辞,天sè已然黑尽,林谨容这才有空坐下来吃了半碗饭,纵观陆家这一家子人中,她竟然是最累,最操心的那一个。 这一夜,林谨容触景生情,百般思虑,撑着腮在灯下坐了许久。 那一年来,陆缄中了的喜报送到家中,管家的是宋氏,掌厨的是吕氏,忙碌的是她们婆媳,风光的是林玉珍,欢喜的是涂氏。而她,是麻木的,可有可无的,悄无声息的,众人不过是例行公事地把喜讯告诉了她,便不再管她,她与那个世界完全脱了钩。宁儿的死不单是陆缄怪她,其他人也怪她看护不周。 陆缄衣锦还乡,州县上日日都有宴请,他来者不拒,日日喝醉,差不多是醉生梦死。也就是那个时候,桂圆趁夜爬的chuáng,再之后他带着长寿独自离家赴任,留她一人在家。接着,陆缄在任上呆了不过一年多的功夫,陆老太爷亡故,他便告了丁忧归家。夫妻相见不相识,果然是谁也没有好日子过。 娄风把窗外的树叶吹得咋哗作响,一缕冷风从窗缝娶挤进来,吹得烛火突突跳了几下,房里顿时光影斑驳,林谨容拾起银剪,把多余的烛芯剪去。 先前是陆缄要忙着应考,人人只恐坏了大事,没有人敢在那时候给他塞女人,子嗣的事情再急也只有稍缓一步:而此番陆缄已然风光高中,这件事便是首当其冲最要紧的一桩。至少在陆缄回京赴任之前,是一定要解决的。 只不知道陆家人是要明明白白地让她安排人去伺候陆缄呢,还是要用前生那种方式,暗里安排人去爬chuáng,让她不得不接受事实。而桂圆,是不是还有那个胆子敢背着她爬chuáng?桂圆心里属意陆缄是肯定的,不然也不会在前些日子,两母鼻身份那么尴尬的时候都从来没有提过一句要走,或是求她放出去配人之类的话。 林谨容想到这里,由不得的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低着头,勤勤恳恳替她做鞋半的桂圆。 察觉到林谨容的目光,桂圆敏感地抬起头来,带了几分惊慌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了眼睛,放了手里的针线活站起身来低声劝道:“奶奶。您忙了一日,明日只怕客人还不少,应当早些安歇才是。 她今生变了性情,再不肯轻易吃亏憋气,桂圆却是朝着温良恭谨的方向发展了,看这模样,怕是真不敢背着她爬chuáng的。林谨容就又收回了目光,继续认真地挑着烛芯,她非常清楚,她到了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候一不拘她日后生死如何,不拘陆缄的耐心能坚持到哪一日,她若是不打算与他在一起,就该痛痛快快地顺着陆家长辈的意思,大大方方地给他纳妾,不要误了他的子嗣。这样,她即便是不与陆缄一道去京城赴任,即便是得罪了他,但凭着她这两年来积下的人脉和手里的资产,她留在陆家渡过这短短几年,也是没有人敢给她脸sè看的,足可安然渡日,撑到最后。 “奶奶!”桂嬷嬷突然打起帘子走进来,二话不说,就往她面前跪了下去,低声道:“奶奶,趁着今日二爷大喜,老奴腆着脸和奶奶讨个恩典,还请奶奶成全。” 一, , , 今天照旧有加更,双倍粉红最后一天,不能不向大家求粉红。一抵俩,意味着小意在月底冲榜的时候能省很多力气,十分十分渴求,有票的,愿意投的筒子们不要犹豫了吧,十分感谢大家。!。 第303章 忠心 见桂嬷嬷如此举动,桂圆惊得扔了手里的活计,猛站了起来。她起得太急,裙子带动杌子,杌子无奈倒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这声响敲在屋里每个人的心上,让人心惊胆战,却又无可奈何。 林谨容握着剪子的手紧了又松了,抱着听之任之,看命运如何前行的态度,并不去扶桂嬷嬷起来,只慢慢坐正了身子,淡淡一笑;“嬷嬷起来说话。好歹我也是你奶大的,十多年的辛苦我都记在心上。但凡是你开口相求,我若能做到,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桂嬷嬷听林谨容如此说,绷着的肩膀渐渐松下来,却并不起来,抬眼看着林谨容一字一句地道;“老奴只有桂圆一个女儿,此生只望她能平安渡日,不缺吃少穿。她父亲死得早,老奴也没甚出息,只有依靠着奶奶给她个好的出路。” 林谨容的眼睛黑幽幽的,表情半点不变,笑道;“身为人母,有这种想法乃是人之常情,我当然是要成全你的。只不知·嬷嬷觉着怎样才最好呢?” 桂圆一张俏脸雪白,双手紧紧攥着裙角,眼神从桂嬷嬷脸上扫过去,又落在林谨容的脸上,又紧张,又雀跃。 桂嬷嬷仰着头道;“奶奶,荔枝比桂圆还大了几岁,之前她尚未配人,老奴也不敢多言。现下她已经出了门·老奴就大着胆子请芳妈妈打听了一下,听说胡婆子家有个侄儿不错,此时正跟在范大总管手下办差,也是极能干的。老奴斗胆,想仗着***势,促成这门好亲,将来讨个孩儿姓桂,替桂家延续香火,老奴也算能对得起她早死的爹了······” 桂圆眼里瞬间含满了泪水,失声喊道;“娘······娘·我年纪还不大,荔枝姐姐都是二十一了才放出去的······”她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向前两步,奔到林谨容跟前跪下去;“奶奶,奴婢还不想嫁人,奴婢就想跟在您身前伺候您。” “你懂什么?难不成我还会害了你?”桂嬷嬷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桂圆,大声道;“奶奶,请您看在老奴奶大您,又尽心伺候您这些年的份上,还给老奴留一分情面。”言罢响亮地磕了一个头。 桂圆张了张口,到底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捂着脸“嘤嘤”地哭。 “你哭什么?”桂嬷嬷满脸焦急,恨不得去堵她的嘴,但又不敢做得太明显·急得满头满脸的汗,无奈之下,只能可怜巴巴地看着林谨容,低声央求道;“奶奶?,,林谨容沉默地看着这对母女。 尽管她一直都不承认,一直都在告诉自己·桂嬷嬷对她是有情分的,她要记情。但她心底深处也明白,她一直都在怨恨着她们。怨恨桂圆辜负了她的信任疼宠,怪桂嬷嬷弃了她而去,怪她们母女以不同的方式共同背弃了她,所以才会有重生之后的百般疏远与防备,才会把桂圆带进陆家,才会冷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姨娘不是那么好做的·通房更不是好做的·既然桂圆这么想做,她当然要成全。 前生如此·今生亦如此,她对桂圆早就没有了怜悯心与信任,桂圆的死活她都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桂嬷嬷现在却跪在她的面前求她给桂圆一条好路走,并把路都找好了。 “起来说话。”半晌,林谨容伸手扶起桂嬷嬷;“我刚才说过,只要我能做的,总是要想法子成全的。但只是姻缘二字还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桂圆若是不肯,我却是为难了。” “谢奶奶成全!请奶奶容老奴两日,老奴好教她道理。”桂嬷嬷明白林谨容的意思,避是要她自己和桂圆说好才算得o 林谨容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桂圆绝望之极,被桂嬷嬷拖着一直往外走至门边,突然回身喊道;“奶奶,奴婢对您是真的忠心。天长日久您就知道了。” 林谨容背对着桂圆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桂嬷嬷狠狠拧在桂圆的手臂上,一把将她拽了出去。 真的忠心,的确很忠心,这是什么样的忠心!林谨容突然很想笑。自己为这种人,这种事较个什么劲儿呢?之前果然是钻了牛角尖了。 “奶奶,时辰不早,该安歇了。”豆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一盏安神茶放到林谨容面前。 林谨容轻声道;“你都听见了?” 这么大的声响,想不听见都不行。豆儿轻轻“嗯”了一声。 林谨容把那盏安神茶一饮而尽;“你怎么看?”在这初夏夜,她放下了长久以来一直桂着的一个包袱,觉着很轻松,特别想找个人说说话。 豆儿有些无措,犹豫片刻方道;“奴婢以为,桂嬷嬷大抵说妁是真话。”她sī底下以为,桂嬷嬷算是难得聪慧了一回。就凭着谨容rǔ母的身份,只要留着这情分,只要林谨容日子好■一日,桂嬷嬷的日子就不会难过到哪里去。相反,若是真的让桂圆做了通房,无论得宠或是不得宠,这情意还能剩下几分?且,摆明了二爷眼里心里只有林谨容,桂圆那真是自讨下贱。 凡是有点眼sè,也该走这条路才是。 “我也觉得她是真话。”不拘桂嬷嬷出于何种考虑,何故到了现在才来说这个话,林谨容都只当是她还看重这份十几年的情意。如此,她便成全她。 豆儿见她神态安详,轻轻出了口气,笑道;“奶奶,但只是,您怕是要多动点心思了。多半过不得几日,老太太或者是大太太就要找您说话的。”抛开别的不说,桂圆果然是最合适的通房人选,现在林谨容答应桂嬷嬷放了桂圆,那便意味着,林谨容不得不听从陆老太太和林玉珍的安排,给谁就是谁了。 “你今年多少岁了?我记得你是比桂圆小。”林谨容笑看了豆儿一眼。这丫头平日和个闷嘴葫芦似的,谁知心里也是个明白的,事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林谨容本是无心一问,豆儿却从中听出些别的意味来,立时变了神sè,呐呐地道;“奶奶,奴婢还小着呢······也不算小了,16啦·····,忍了忍,又忸怩地道;“奴婢虽不如荔枝姐姐有本事,可也盼着将来能和她一样的······” 这丫头想哪里去了?莫不成还以为自己会舍了桂圆用她?林谨容睁大眼睛,所有的郁闷全都散去,越看豆儿越可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我记住了,我们豆儿将来想嫁个有本事的大管事。” 豆儿的脸红得滴血,一双柳叶眼却充满了光彩,难得地显lù出几分活泼来,嗔怪道;“奶奶,奴婢可什么都没说。” “我现下无人可用,还得多留你两年呢。你急也没法儿·且等着罢。”林谨容忍住了笑,示意她;“打水来我洗漱。把奶奶我伺候好了,一准儿替你相看个好的。” 豆儿使劲跺了跺脚,埋着头奔了出去。林谨容推开窗子,嗅着窗外的茉莉芬芳,长长出了一口气。 自第二日起,桂嬷嬷就在林谨容面前替桂圆告了病,林谨容问她可要看大夫,桂嬷嬷回答不用,静养几日就好了,林谨容也就顺着应了,从此不再迂问桂圆的事情。 陆家一直热闹了七八天才算安生下束,不出林谨容所料的,这里刚一平静,子嗣的事情便被郑重提上了日程。 这日午后,林玉珍把林谨容叫过去;“二郎不日就要归来,老太太让我问你,你可有什么打算了?” 林谨容垂着眸子道;“打算自然是有的。” 林玉珍并不问她到底是什么打算,只道;“我看着桂圆不错,样子好,性子也安静。早前看着还有些掐尖好强,现在大了收了性子,看着tǐng温顺的。反正她身契也在你手里,只是要收了她,桂嬷嬷便不能再留在你房里了,让她荣养了罢。” 林谨容平平静静地道;“前几日桂嬷嬷求了我,让放桂圆出去配人。” 林玉珍的脸sè一下子变了,怒道;“我还不为你着想么?你好好想想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哪一句不是真心实意替你考虑?你却这样对付我?” 林谨容只重复;“我已经答应了桂嬷嬷,她到底是我的rǔ母。有十几年的情分,她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不能不理。” 林玉珍只当她是拈酸吃醋,不愿给陆缄安排通房,所以才手段百出,百般敷衍,当下怒道;“行,你既舍不得你的丫头,就由我来替你安排!总不能让老太太来安排!行了,你下去罢。让人收拾房间等着就是了。” 林谨容默默地站起身来,朝林玉珍行了个礼,安安静静地退了出去。行至门边,但见陆云独自立在廊下,便朝陆云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陆云一脸的同情,紧紧拽着她的手不放她走,低声道;“二嫂,且放开心,莫要怪责母亲,她也是没有法子,早上被祖母说了许久······” 林谨容淡淡一笑;“其实没有什么好怪责的。”各有各的立场,怪得谁去? 上班的人伤不起,死活又拖到了现在。!。 第304章 端午 五月初五端午节。 钉艾人于门上,系长命缕,盖桃印,钉赤口,挂菖蒲,配道理袋…晒书,饮艾酒,食粽,家家欢聚。 林谨容清早起身,便应节气由豆儿在臂上系了五彩长命缕,又在腰间挂了赤、白二sè绸布制成,装了稻谷并李子的道理袋。因见丫头个个儿都打扮成这个样子,不由得笑道;“好了,个个儿挂着这两个袋子都要讲道理,免去口舌是非之灾豆儿笑指樱桃;“我是用不上,还看樱桃。” 樱桃忙道;“我是最讲道理的了。这袋子也不过应景儿戴戴。”一边说,又指着双福和双全;“笑什么笑!你们俩才要紧着些,奶奶说的就是你们!” 豆儿便掐了她一把;“看这丫头这张利嘴。 正笑着,帘外有人道;“奴婢彩虹给奶奶请安。” 屋里众人的笑声顿时停了,豆儿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樱桃却是黑了脸,双福和双全两个小丫头贼兮兮地从眼角偷看林谨容。 林谨容面上并无什么bō澜,平平静静地道;“进来吧。” 帘子被打起,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低垂着头走了进来,身上穿的一件豆青sè的小袄,配着淡青sè的裙子,梳了个双髻,只戴一枝素银簪并一朵小小的绢huā,生得白白净净,圆脸笑眼,半点脂粉不施,xiōng大腰细tún肥,正是林玉珍精挑细选了来给陆缄做通房的彩虹。 彩虹之前在林玉珍房里只是二等丫头,原名是叫菊香,无声无息的,并不出彩。但因为性子老实,长了一副讨喜样,看着又是个好生养的,便被林玉珍看上了,特特挑出送了过来。求林谨容赐名,当时外面初初雨歇天边正挂着半轮彩虹,林谨容就随口道;“那就叫彩虹吧。” 从那日之后,彩虹便在林谨容院子里的东厢房住了下来,初始也还主动与豆儿她们抢着做事,被豆儿几个不冷不热地晾了几回,林谨容也吩咐她不需做这些做做针线就可以了。她这才没有往前头挤,而是每日早晚来执礼请安罢了。 彩虹在这屋里,连头都不敢抬,端端正正地给林谨容行了礼,就照例立在一旁低声道;“不知奶奶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做的?” 林谨容例行公事;“今日是端午,你虽初来乍到,却也不要太拘束。” 彩虹谢了,屈膝行礼退出去。刚放下帘子,就觉着有一道炽热的目光死死盯在她背上她回头看去,但见桂圆立在不远处的huā圃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见她看过去,垂下眼眸转身快步进了屋。 桂嬷嬷从另一间屋子走出来,朝她和气地笑了笑。 彩虹忐忑地回了桂嬷嬷一个笑转身躲进屋里,拿出针线活来坐在窗下做个不休。不多时,听见外面有动静,她忙站起身来,透过窗缝往外看,但见打扮得光光鲜鲜的樱桃、芳竹几个簇拥着盛装的林谨容,稳稳当当地下了台阶,朝着院门走去便知林谨容这是打理家事并参加端午家宴去了。于是轻轻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继续拿起针来慢慢地戳。 忽听豆儿在外面道;“都来帮忙晒书。” 她便又将窗子开了一条缝往外看出去。豆儿指挥着张婆子等几个粗使婆子,从陆缄的书房里抬出一箱又一箱的书来,带着双福、双全几个把这些书对着日光丰沛处全数铺陈开来。桂圆、桂嬷嬷等人全都在帮忙,可陆缄的书太多,仿佛总也弄不完似的。 总不能关在这屋里一辈子,彩虹开了房门,站在门口同豆儿小心翼翼地打招呼;“豆儿,我闲着,我也来帮忙好么?” 豆儿看了她一眼,见她一脸的忐忑衬好期待,想着林谨容吩咐过不要刻意为难她,便笑道;“来吧,只是手脚要小心些…这些书都是二爷的宝贝。” 彩虹得了这句允许,如奉纶音,欢天喜地的走出去,加入到晒书的行列中。桂圆棒着几本蝴蝶装的书,立在院子的另一端,抬眼看着她,一步一步朝她走迂去。 这个端午节,只怕是近年以来陆家迂得最开心的节日,陆老太爷心血来潮,吩咐人在荷huā池水榭上设席,请了伶人来说唱崖词,表演幻术,又演杂劂,邀了一群族人来坐着看戏吃酒。弄得人来人往,热闹翻天的,他却乐在其中;“这样的热闹,还是当年老大考中的时候了,这都多少年了呢,这一辈子只怕也就是再风光快活这一次了。” 陆三老爷觉着这话不祥,忙出言阻拦;“父亲说哪里话,日后快活的事情还多着呢。” “要服老。”陆老太爷并不以为意,转过头去又与其他族老开怀畅饮。 陆老太太陪着族里的女眷们坐到一半,只觉着耳朵被吵得嗡嗡作响,实在忍受不住,扶了额头起身告罪;“身子撑不住了,得回去躺躺。阿容你扶我回去。” 林谨容忙起身应了。 陆老太太一路前行,一路与林谨容细细说话,却是有些想就彩虹那事儿安抚的意思;“二郎说是这几日回来,本以为他能赶回来过节,谁知还是不成。不过若是他赶回来,还不知你祖父要怎么折腾呢。你祖父年轻时节也不似这般,临老反倒稳不住了。” 林谨容含笑道;“其实亲戚们也难得聚在一起,祖父也是欢喜才如此。他老人家若是什么都不感兴趣,只怕您又要担忧了。”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说得是,去岁冬天他病那一场,可把我吓坏了。相较而言,我倒是宁愿他有精神闹腾。”话锋一转,就转到了彩虹的头上;“你也别怪你姑母,她是吓怕了,你们成亲已经两年有余,却………………” 林谨容淡淡一笑;“不怪。”这婆媳二人,林玉珍推陆老太太,陆老太太又推林玉珍,一个扮黑脸,一个扮白脸,目的都是一个,怕她在中间阻拦捣乱。 口里说不怪,怎可能真的不怪?长辈给个房里人,不能不接下,心里到底也是怨恨的。陆老太太自己也是过来人,自认为很了解林谨容的心情;“你向来孝顺长辈,又贤能,只是子女运稍差了些,若非………………”略顿了顿,低声道;“各有各的苦衷。反正不过是个通房而已,并算不得什么。你祖父已与我商量过了,此番让你跟着二郎一同赴京,出门在外,不比在家,多个人帮着你照顾二郎也是好的。”却还有另一层担忧在里面,生恐他小夫妻出了门独自在外,陆缄被林谨容哄着管着,不近其他女人的身,如同林玉珍与陆建新一般的误了子嗣。 林谨容早就习惯陆老太爷夫fù这种打个巴掌给个甜枣的作风,只听到后面那句话由不得怔住;“祖父和祖母已经商量过了么?” 陆老太太奇道;“难道你不知道的?早前二郎刚中,就托人带了信回来与你祖父说了此事。他没和你说?” 林谨容低眉垂眼;“没说。只说了让我好生孝敬长辈。” 陆老太太就要再接再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二郎待你真是好,看你们小夫妻这样,我们做长辈的心里也欢喜………………” 忽听前方有人高声道;“老太太,二奶奶,二爷回来了!”却是一个婆子欢天喜地的朝着二人奔来,声音喊得极大。 陆老太太立即打起精神来,扬声道;“真的么?此刻人在哪里?” 那婆子笑道;“在二门外被小子们给围住恭喜了!老奴赶早进来说给老太太知道,好教老太太欢喜。” 陆老太太便也不回荣景居了,就叫林谨容扶她到yīn凉处去歇着凉,在此等候陆缄过来;“真是没有想到,他竟能赶了回来,这孩子从小到大,从来就不让人操心,最是体贴不过。” 林谨容依言扶了她在一旁的葡萄架下去坐了,才刚坐稳,就见陆缄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正快步朝这个方向走来。他身上还穿着旅途中遮挡风尘用的白凉衫,人黑了些许,却是极其猜神,眉眼飞扬,肩膀腰背笔直。 陆老太太见他看也不看这边,光是埋着头朝水榭那边走,忙道;“快叫住他,他是只顾着往那边去,就没想到我们会在这半途坐着等他呢。” 樱桃忙应了,小跑着出去脆声喊道;“二爷,老太太在这边呢。” 陆缄立时顿住脚步,回迂头来,看到葡萄架下坐着的几人,眼睛立时亮了几分,翘着chún角快步走过来;“祖母怎不在水榭那边热闹,却在这里躲清闲?”一边说,一边就在葡萄架下给陆老太太行了大礼。 陆老太太此刻看他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少不得拉着问长问短,陆缄一一耐心回答了,不时含笑偷偷瞟林谨容一眼。林谨容拿着纨扇立在一旁,chún角含笑,心不在焉地替陆老太太看着,见他看过来,也就回他一个微笑。 陆老太太问完想问的了,心满意足地赶陆缄走;“赶紧去前头和你祖父、亲眷们见个礼,回去梳洗了出来吃饭。”又叫林谨容;“也不要你陪我了,回房去让人备下热水…照顾二郎盥洗换衣罢。” 今天照旧有加更的。谢谢大家的粉红、正版订阅、打赏、推荐票,继续求。(未完待续。!。 第305章 见礼 林谨容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心等着良人归家,见了良人就忘了其他的小女子。虽则陆老太太把话说得很清楚,她却晓得这人多的口是心非,永远都不会觉着子孙孝道不应当,便笑道:“不就是让人备热水么?孙媳fù随便使个丫头回去传话也就是了,必须要把祖母送回去的,这么热的天儿,您又不舒服,怎么放得下心?” 陆缄闻言,看了林谨容好几眼,口里却道:“阿容说得是,孙儿先送祖母回去再折回来吧。” 陆老太太果然十分受用,呵呵笑着起了身:“哪里要你送!我是见过你了,到那你祖父母亲他们却是一直盼着你的,赶紧去,让阿容送我就好。” 林谨容便扶着她往前走,吩咐樱桃:“你回房去,让她们收拾了准备着。”想了想,又吩咐:“让桂嬷嬷先给二爷下碗面垫垫。”话音才落,就见陆缄chún边堆了一个柔柔的笑,眼睛黑黑的看着她,由不得的就抿紧了chún。 陆缄立在那里一直看林谨容和陆老太太走远,方才转身去了水榭那边。 林谨容送陆老太太回了荣景居,伺候她躺下,并不立即就回房,先在外头坐着喝了一盏茶,等全身的热气和躁意消散得差不多了方才起身回房。才行至半途,就见陆缄从小道另一端慢吞吞地走过来,朝她笑道:“真巧。算来我从水榭到这边,你从荣景居到这边,竟然是差不多远近。” 芳竹一声笑了出来:“可不是,二爷一步是二奶奶两步远。” 陆缄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却也只是笑而不语。 芳竹便很有眼sè地屈膝行礼:“还有好几桩差事紧着要办,奴婢先告辞了。”林谨容叫住她,一本正经地吩咐了好几件事,方才放了她走。 待芳竹去了,陆缄走上来与林谨容并肩而行,低声道:“你真忙这个时候也不忘操劳家事。” 她要在此待下去,当然要以物换物,不操劳怎么行?林谨容攥紧了手里的扇子,垂着眼低声道:“我一直都很忙,你不是不知道。今日过节,客人又多……” 陆缄侧眸看着她但见她低垂着眼,睫毛轻轻颤动,丰润嫣红的chún仿似半透明一般的,绯红的抹xiōng衬着雪白的肌肤,相比他走之前又多了几分莹润动人。由不得的心头一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林谨容藏在袖子里的左手,低声道:“阿容…………” 林谨容热得全身满是细汗,拿扇子使劲了几下:“啊?”不等他开口,便又道:“还没来得及问你你一路行来可还顺利?” 陆缄默默看了她一瞬,收回目光,平心静气地道:“还好,只是一路迎来送往的太多,我想早点回家故而避开了他们。但终是惯例,躲不过的,怕是清净不得璐日。” “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这本就是你该得的,日后也要习惯才是。”前面走来两个小丫头,林谨容趁机把手抽了回来,将右手里握着的扇子换到了左手。 陆缄同那两个上前行礼问安的小丫头点了点头,轻声道:“除了想早点回家还是为了避开吴襄的缘故。” 林谨容吃了一惊:“如何?”她后来得知吴襄当时是授了正九品大理评事,出任何职却是不好打听得太仔细只知道还和当初一样的派了江南。现下陆缄说要避开吴襄,那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事?莫不是这二人又生龃龉了? 陆缄垂眼走了一截路方沉声道:“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他是出任秀州华亭县丞,我虽排名在他前头,却不是高了多少,侥幸留了京……听说是因着我的字写得比他好……一路行来,无论做什么,众人总是要先紧着我这里,他自来风光惯了,面上虽然不lù,照旧的风光霁月,但我知他此番不比上一次,心里是极其难受的。所以特意避开,先过了这段时日再说。” 林谨容叹了口气,暗里很为吴襄惋惜,也很能理解陆缄的难受。上一次,吴襄即便是没有考成,铩羽而归,但情由落到旁人口里,也不过是才子不惧权贵,被陷害了而已,多要颂扬他的风骨;此番却是真的输了,他年少成名,一直心高气傲,万众瞩目,突然如此自然受不了,乃是人之常情。而陆缄呢,心心念念就想胜过吴襄,也不知盼这一日盼了多少年,想了多少天,下了多少苦功夫。一朝得意,却要被盖上这样一个说法,仿佛胜之不武一般的,他当然觉得窝囊憋气,却又无可辩明。 当下便安慰陆缄道:“我看你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虽则这种事情是有个人好恶在里面,但也不会因为某的字写得好就破格让其排在前面,最多就是旗鼓相当的时候,占点小便宜罢了。说来,字也是读书人的门面,否则打儿先生也不会拿了戒尺打得那么凶。也是你自己用功该得的你从小苦练,手上的茧子可不是白来的。吴二哥就算是心里不好过,也绝不会是因为你,无非自伤而已,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陆缄听她如此说,目光又柔软了几分,抿着chún轻轻一笑:“阿容,你这样一说。我心里好过多了。” 林谨容道:“道理无非就是那么几个。只要无愧于心,又何必自己为难自己?” 陆缄走着走着,状似不经意地将肩膀蹭了蹭她的肩头,又迅速退开半步,一本正经地道:“你十九岁的生辰,我不在家,不曾为你庆贺。” 林谨容只当他走急了,并不放在心上:“去年冬至时你的生日,可不也是在京中独自过的?计较这么多做什么?” 陆缄笑笑,从怀里mō出一只锦盒递过去:“我在京中为你买的生辰礼物。” 林谨容好奇道:“是什么?” “在唐家金银铺定做的香球。上次我拿了你的银鱼香球,说过还你更好的。”陆缄见她手里的扇子没地方放,忙接了锦盒过去,打开给她看,里头却是一对核桃大小,宝石镶嵌的缠枝百合赤金玲珑香球,做得非常精致,在日光下明晃晃地刺得人眼酸。 林谨容垂着眸子看了半晌,抬脸一笑,轻声道:“真是好东西,想必花费不菲吧?谢谢敏行挂心。” 陆缄一直在打量她的神sè,听她谢他,不由淡淡一笑:“你觉着好就好。我当时也没想着自己一定能中,只当好不容易出一趟远门,给你们捎点东西。” 林谨容收了锦盒,有些尴尬地道:“我去年冬至时太忙………………那时候五弟跑了,祖父病了,家里乱麻麻的一团糟,所以………………” 这意思就是没为他准备生辰礼物。陆缄干笑了一声:“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计较那个,来日方长。”他不提林谨容随他去京中的事情,林谨容也不主动说起,二人晒着正午的日头,又走得不快,待行至院门前,都出了一身细汗。 张婆子等人早得了樱桃送回的消息,老早就在门口候着的,一看到人就赶紧迎了出来,恭喜问询,陆缄和和气气地一一应了。因见院子里到处晒得是书,不由笑道:“我半途就想着,该晒书了,回来就见你们晒书。” 豆儿笑道:“奶奶一直记着二爷这些书呢,听雪阁那边也是吩咐过要翻晒的。热水备好了,汤也滚了,二爷是要先吃面再沐浴,还是要沐浴了再吃面?” 陆缄笑道:“天不亮就赶的路,是饿了,先吃面。” “马上就好。”豆儿便给林谨容使了个眼sè。 林谨容顺着她的目光一瞧,但见彩虹畏畏缩缩地立在角落里,神sè有些不正常,桂圆则垂着眼站在另一边的角落里,桂嬷嬷的笑容也有些强装。心知其中有异,却不好在此时多问,只跟着陆缄进了屋,倒了茶,坐在一旁看他吃面,低声吩咐豆儿把彩虹叫进来。 须臾,一碗鸡丝面下了肚,陆缄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还是家里舒服。”话音未落,就见一个穿着豆青衫子的丫头低眉垂眼,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由奇道:“这不是母亲房里的丫头么?怎会在这里?”这丫头他在林玉珍那里也是见过几次的,只是叫不出名字来。 彩虹的脸立时红到耳朵根,恨不得把头垂到地上去。 林谨容摇了摇扇子,笑道:“你要归家,母亲晓得我这里缺人手,怕伺候不周,所以把她送了过来。彩虹,过来给二爷见礼。” 彩虹抖抖索索地上了前,对着陆缄行跪拜之礼:“奴婢彩虹给二爷请安。” 到此时,陆缄心里已有几分明白,再看林谨容,仿佛是有些隔岸观火的意思一般,由不得就有些恼怒,更觉扫兴,索性不答话,只当没听见,没看见,板着脸垂着眼慢慢喝茶。 彩虹结结实实的一个头磕下去,迟迟不见他出声,原本就忐忑的心就更忐忑了,却没胆子再说一遍,便只是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林谨容看不过眼,轻声道:“起来罢。”!。 第306章 眼色 彩虹站起来,却因太过紧张而踩到了自己的裙子,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在当场。豆儿看得分明,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才没有出丑,不等林谨容开口,她便已经掉了泪。 陆缄见了更是不喜,他才出远门归家,正当节下,本有喜事当头,却有无数繁复的心情万般纠结在心里,无法纾解。彩虹这一哭算是彻底jī怒了他,将茶碗一扔,霍然起身进了里屋。 “呃……”彩虹吓得直打嗝。 林谨容叹了口气,吩咐她道:“先下去罢。” 彩虹却不肯走,抽抽搭搭地要给她行礼:“奶奶,奴婢……” 豆儿看到陆缄这副样子,心里是十万分的欢喜,一把扯住彩虹的胳膊,沉声道:“你也忒没眼sè了。有什么不能日后再说?” 彩虹便将一只手掩了口,流着泪跟了豆儿出去。林谨容在榻上坐下来,轻轻出了口气,侧耳细听,听到屋里水响,晓得陆缄在沐浴,便不去管,只等豆儿来回话。 少倾,豆儿走了进来,小声道:“奶奶,今日您在前头,咱们房里发生了点事。” 林谨容道:“什么事?我看着你们几个的神sè都有些不对。”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 豆儿捧出一本蝴蝶装的书,小声道:“这书毁了。” 林谨容接过去看,但见那书封面尚且完好,书页却是被撕了一个大口子,上面还沾了污渍,不由皱眉道:“怎么回事?” 豆儿小心翼翼地道:“当时大家都在忙着晒书,彩虹也来帮忙,奴婢正和双全说话呢,就听见桂圆嚷了起来,彩虹捧着这本书站在那里只是掉泪……” 林谨容冷笑了一声。桂圆装了这么久的温顺,终究是忍不下去了,这人再留不得了,不然她这房里只怕要被搅得天翻地覆,最后她还得替桂圆担这名头。 豆儿见她冷笑,心中忐忑:“事后我单独问了彩虹,她说的确是她弄坏的,刚才只怕就是想和奶奶讨责罚的。”彩虹虽然承认,但也不见得这事就是真的,彩虹只怕是认为,这是林谨容授意给的下马威,又或许不敢得罪桂圆,总要把这口气给吞了。 林谨容淡淡地道:“先放放。等过了节又再说。” 忽听陆缄在里头道:“阿容,怎地没有澡豆?”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躁意。 豆儿一脸的莫名:“奴婢亲手备的……”她可不是荔枝,会玩那些小花样,分明就是全数准备好的,怎会莫名不见? 林谨容挥手叫她出去,自进了里屋,四下一张望,果见靠窗的矮几上水晶碗里盛着半碗澡豆,便取了走到屏风后,放到浴桶旁的矮几上。 陆缄自她进去伊始便一直看着她,见她放了澡豆要出去,忙出声道:“阿容,不知你此刻可有空?”口里如此问,那样子却是她必须得说有空的。 林谨容晓得他心头不痛快,也知道这次谈话迟早都是躲不过去的,便点头道:“有的。” 陆缄指指一旁的凳子:“你坐着,我们说说话好么?”他本想晚上夜深人静之际再和林谨容说话,但既然现在想说,便现在说了,他再等不得,也不想再等。 谨容将手放在膝盖上,正襟危坐,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陆缄见她如此模样,想到彩虹那副样子,再想着林玉珍等人,便有些莫名的怨愤,张口yù言,中途却又改了主意,转而有些笨拙地打散了头发,抓了一大把澡豆往头上抹,尽量放柔了声音:“没考之前,我一直都在想能不能考上;等到考上了,我就一直在想你会怎么打算。一路风雨兼程,只想得你一句话,你,想好了么?” 林谨容轻声道:“你不是都安排好了么?早前老太太和我说了,你刚考中就写信回来同老太爷说过了。”他老早就和陆老太爷把话说定了,到时候就是长辈们安排,她必须跟着他一起去,没得什么商量的余地。既如此,又何必再来问她的意思?她知道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好隐瞒,不能说的。 被她揭穿,陆缄放在头上的手立时顿住,好一歇才低声道:“你莫怪我,我是怕你钻了牛角尖。这情形,留在这家里,怕是一直都好不了。”家里人都以为林谨容不能生,他却是知道为什么不能生。 林谨容默了默,道:“什么时候动身?我好收拾行李。我也很想出门走走,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样子的。”既然如此,她便跟着他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大好河山,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 见她没有其他多话,陆缄的眼睛一亮,郁气一扫而光:“刚才听祖父的意思,是还想我回老宅祭祖的,最少也得十来天,但是咱们东西多,明日就该收拾得了。我来前就使人在京中看好了宅子的,不大,可是很清净,你一定会喜欢。”他光顾着高兴,不期头上的水混着澡豆一起流入眼里,他并不立即擦拭,任由它把他的眼泪辣出来,方“哎呀”了一声。 林谨容忙站起来,舀了一瓢温水过去,示意他侧头,帮他冲洗眼睛。二人靠得近了,肌肤相触,混着水汽,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来。 林谨容一连替他冲了两瓢温水,便放了瓢,低声道:“应该好了。”话音未落,陆缄就抓住了她的手,低声道:“阿容,如果你愿意,可否烦劳你帮我洗洗头?就当是送我的生辰礼物,可好?” 林谨容垂着眼立了片刻,抓起他的头发轻轻冲洗。陆缄轻轻出了一口气,坐着一动不动,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屏风上绘的那枝风荷。屋里光线流离,水汽氤氲,的香味似有似无,二人俱是沉默不语,却十分的安宁。 陆缄轻声道:“阿容,你知道么,新婚那时候,我……” 话未说完,就听豆儿在门外小声道:“奶奶,前头使人来催了。”语气十二分的紧张羞涩,又带了几分不忍心。 这种语气,这种态度,不用说林谨容和陆缄也晓得她在误会什么。陆缄突地抿嘴笑了笑:“豆儿不错,没荔枝聪明能干,却比荔枝更实在。” 听出他语气里的意味,林谨容飞快帮他把头发冲洗干净,递了一块帕子过去,走出去回答豆儿:“马上就好。” 豆儿见她掀了帘子,还不敢抬眼看她,只垂着眼道:“已是催第二遍了,听说老太爷喝得有些醉了。” 屏风后传来陆缄穿戴衣物的窸窣声:“就说我马上过去。” 豆儿垂着眼,屈膝行了一礼,逃也似地走了出去。 陆缄散散披着件袍子走出来,面上含了笑,轻声问林谨容:“你是要与我一同去,还是?” 他斜斜站在那里,身上散披一袭白袍,笑容清浅,说不出的意态风流,林谨容悄悄看了一眼便收了目光,道:“我要先往厨房去看看,你先去罢。” 陆缄也不勉强,更不急,慢吞吞地收拾,一会儿让她帮忙拿外袍,一会儿请她帮忙梳头,一会儿又问她鞋子在哪里,折腾良久,方收拾妥当,看定了她道:“日后莫要再叫那什么彩虹在我面前晃。” 林谨容心想,那怎么可能,人家是要跟着一同上京的,难道要她去恶人,拦着不成?便坦然道:“她没什么错,且祖母说了,要她一起上京。一个大活人,我便不叫她,她也要lù面,你总不能因为她lù了面就算在我头上。” 陆缄道:“多的不要你管,反正你只再不要多事。”言罢自去了。 林谨容隔窗往外看了看,但见那太阳明晃晃的,照得地上反光,眼看是热得不成,索性重新洗脸上妆。刚收拾妥当,就听桂圆在帘下道:“奶奶,奴婢有事要禀。” 豆儿探询地看向林谨容。 林谨容头也不回,沉声道:“不见。” 豆儿便出去在帘外和桂圆低声说了几句,须臾,一切安静下来。豆儿打起帘子,低声道:“奶奶,该过去了。” 林谨容起了身,低声叮嘱她:“看好了,莫要闹起来,今日人多事多,闹出去不好看。” 豆儿认真点头:“您只管放心,奴婢一准儿看好了。” 林谨容便叫樱桃留下帮豆儿的忙,只带了双福、双全两个小丫头去前头理事。先往厨下看过,又去水榭。待到了水榭那边,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一个伎人正在台子正中做表演,周围几个孩子正在表演杂耍,一群人看得兴高采烈,津津有味。林谨容悄无声息地往康氏身边坐了,康氏含着笑看向她,见她不曾换过衣服,便又收了几分戏谑之sè,低声道:“刚才更精彩呢,可惜二嫂你错过了。” 林谨容笑笑,随意应付了几句。忽听不远处屏风隔断的男客那边“轰”地一声笑起来,有人喊道:“今日不把二郎灌醉,反倒显得我等没出息了。”自此,嘈杂声不息,都是劝酒的。 康氏将扇子掩了口,凑过去小声道:“这些人忒没眼sè,今夜二嫂怕是要辛苦了。” —————— 对不住大家,今天有急事要忙,只能单更了。周末再三更补上。ro!。 第307章 有心 陆家这场端午节宴,因着陆缄半途加入的缘故,族人十分〖兴〗奋。又说又笑,一直到天sè将晚,陆老太爷撑不住了,又心疼陆缄,便嚷嚷着散去,改日又聚。 眼看着陆缄由童儿长宁扶着回了房,林玉珍便吩咐林谨容:“我喝得有些上头,风一吹晕得厉害,你和阿云替我去送送各位族亲。” 林谨容也带了几分酒意,却还清醒,依言起身,与陆云一道把最后一个族亲送上马车后,松了松已然笑酸的脸,别过陆云,慢悠悠地沿着huā间小径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此时金乌西坠,彩霞满天,晚风习习,茉lìhuā的芬芳幽然浸入心肺,正是夏日里最美好的时景。林谨容信步走了一歇,辛劳一日累积起来的疲惫和躁意褪去不少,因见前方一丛凤仙huā开得格外交艳,便叫住双全和双福:“咱们去前头摘些凤仙huā来捣了染指甲。” 双全就道:“那奴婢去寻些好用的叶子来。” “去罢,多摘些,指不定个个儿看见我染都想染。”林谨容便领了双福,一起行到那丛凤仙huā旁,捡着那新鲜整齐的摘了,用帕子兜起来。须臾主仆二人就摘了两包,双全还不曾回来,天光却是暗了。 林谨容在一旁找了块石头坐下来,看着矢边的晚霞,轻轻摇着扇子等双全。 “奶奶,您看够不够?、”双全将裙子兜了一大兜麻叶回来,笑得眉眼弯弯的,鼻头,额上全是细汗。 林谨容见她天真可爱,忍不住mō了mō她的头,柔声道:“尽够了一院子的人都够染了。我和你说,等下我染指甲,剩下的我赏豆儿她们几个,她们肯定要找麻叶,你便问她们讨好处才给。” 双全睁大眼睛:“能这糕啊?樱桃姐姐不掐娄才怪。” 双福提着两包凤仙huā笑道:“傻瓜奶奶说的,你还怕什么?” 双全见林谨容只是笑,便笑道:“那好,难得急急她。奶奶莫要忘了替奴婢撑腰。” 此时幕sè渐深,只余天边一缕亮光,林谨容便领了她二人往回走:“回去罢。” 慢悠悠行至院子前,却见院门紧闭,双全挑眉道:“咦,这是怎么回事?奶奶还没回来就把门关得这样紧!莫不是她们关起门来吃酒忘了事?”不由分说,便要上前去捶门。 林谨容心中一动出声喊住她:“怎地这样的脾气,这是自家呢。 双全忙敛了容sè,换了一副稳重模样,轻轻敲门:“张妈妈开门,奶奶回来了。” 那门却开得快张婆子探出头来,脸上堆了几分干笑,殷勤道:“奶奶回来了。” 林谨容觉着她笑得很假,斜眼瞥着她道:“你笑什么?” 张婆子一愣,随即收了笑容:“奶奶不喜欢老奴笑,老奴就不笑了。” “说的什么话?!”林谨容板了脸道:“说吧,什么事?” 张婆子默了默,1小声道:“二爷在发作彩虹呢。”话音未落,林谨容已越过她走到前头去了。 彩虹跪在解下低声抽泣,豆儿、桂圆、樱桃几个全数一溜的站在一旁全都束手手脚的,大气也不敢出。桂嬷嬷小心翼翼地站在屋廊的另一端,看见林谨容几个过来,就急着上前去和林谨容说话:“奶奶,您快去看看二爷罢。喝得醉狠了。”具体发生什么事,却又不同林谨容说。 林谨容点点头:“送过醒酒汤了么?” 桂嬷嬷小声道:“没人敢进屋。” 豆儿朝林谨容眨了眨眼,1小声道:“二爷命奴婢几个都在这里听训。”间接地解释了,为何没有使人先去同林谨容说道此事的因由。 林谨容看向一旁的彩虹:“这又是怎么回事?” 彩虹看见她来,犹如见了救星,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哽咽着低低喊了一声:“奶奶……” 桂圆在一旁冷眼看着,突地道:“奶奶,彩虹弄坏了二爷的书,二爷让她回大太太那里去,再不要她伺候了。” 林谨容不由皱起眉头,冷冰冰地看了桂圆一眼。桂圆立时垂了眼,噤了声。豆儿想同林谨容说什么,却又没说,只垂了眼轻轻攥了攥裙子。樱桃却是满脸明晃晃的幸灾乐祸。 林谨容把她几人的神态一一看在眼里,也不叫她们散了,自接了桂嬷嬷递上来的醒酒汤进了屋。 只见屋里只亮了一盏灯,陆缄敝着xiōng怀斜斜躺在榻上一动不动似是醉得狠了,地上还扔着先前那本弄破弄脏了的书。 林谨容记得先前豆儿拿了这书给她看过后又依着她的意思收了下去的,怎地这时候就又出现在这里了?仔细想了想,回眸去看廊下。 廊下灯笼高挂,却照得不甚分明,灯影下站着一排人,都是她身边素来最亲近的人,此刻她们的身影面目全都隐藏在灯影里,半明半暗,半个都看不清。她就有些明白过来,这里里外外全都是一群有心人。 林谨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弯腰把那本书拾起放在一旁,轻手轻脚地走到陆缄身边,探手mōmō他的额头,觉着有些冰凉,便摇他:“敏行,起来先喝了醒酒汤再睡。” 陆缄不应,只翻了个身来看着她,一双眼睛黑幽幽的,犹如会吃人一般,袍子更是全数散了,lù出肌理分明的半个xiōng膛来。酒香微汗,还有芝兰清香,被体温烘着,成了一种特别的味道,铺天盖地朝着林谨容扑面而去。 林谨容的脸止不住的有些发烫发热,放了醒酒汤转身要走,才不过行了半步,袖子就被陆缄给牵住了。再接着,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拦腰抱住,不等她出声,她便已经躺在了榻上,陆缄撑起身子俯瞰着她,呼吸全数呼在她的脸上,吹得她的肌肤迅速起了一层细细的粟米,一颗心更是晃晃悠悠,无着无落。 林谨容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对着陆缄那双黑幽幽的眼睛,一种全然陌生,却又不算陌生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袭来,仿佛是害怕,仿佛又不是,仿佛是痛苦,仿佛也不是,她说不出,也弄不清楚那种感觉,她便只是直直地看着陆缄,一动不动,忘了呼吸。 陆缄的眸sè越深,抬起手来,动作轻柔地从她的眉眼一直触到嘴chún,林谨容怔怔地睁着眼睛,连手指尖都不敢动,又觉着就是脚趾尖也是绷紧了的。 陆缄低下头,在她的chún上轻轻一啄,林谨容没有动。这一wěn开始,如同山洪暴发,倾泻而下,再也拦不住,林谨容只觉得他扶在她肩头上的手差点没掐进她的骨头里去,他用力挤着她,挤得她差点没法呼吸,隔着一层薄薄的罗衣,她能感觉到他xiōng脯里的那颗心跳得剧烈无比,而她的她绝望地睁大眼睛,紧紧攥住陆缄的衣襟,但也不过是一瞬的时光,陆缄便松开了她。 林谨容立即将袖子盖着脸,翻身背对着陆缄。她不知道刚才的情形会不会给外头的丫头们看了去。 “外面看不见这里,只是能听见。、,陆缄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慢吞吞地坐起身来,取了醒酒汤自饮。 “你明明没醉到那个地步,干什么装成这个样子?”林谨容背对着他坐起来,低声道:“怎么回事?” 陆缄也不辩解,只低声道:“你是问哪一桩?” 林谨容奇道:“还有几桩?”却是慢慢转过脸来了。才一转过脸,就又对上了陆缄的眼睛,不由立刻又垂了眼,只觉着脸上仿佛绷了一层什么东西,十分不自然。 “有三桩。”陆缄收回目光,抬眼看着对面的huā鸟屏风“第一桩,我喝得半醉,进门就在桌上看到这本破书。第二桩,桂圆告诉我是彩虹晒书时弄坏的。 第三桩,我不要彩虹在这里伺候了,让她最迟明日就回去。” 林谨容趁势站起身来:“我会查清楚这书怎会在这里,究竟是不是彩虹弄坏的。” 陆缄朗声道:“我不要她在这里伺候了,我看她不顺眼。若不是今日过节,我适才就要把她送回去。”他的声音大得里里外外全能听得清楚明白。 林谨容默子默,低声道:“明白了。”彩虹到底有错没错都不要紧,关键是他说她有错。即便不是今日有这个现成的借口,最近几日也会有其他借口。 陆缄又躺了下去:“到底是喝得多了,头晕,早些歇了罢。” 林谨容便走出去,吩咐廊下站着的一排人:“都散了。” 彩虹泪汪汪地看着她:“奶奶……” 林谨容好声好气地道:“你也起来罢,先回房去,二爷喝醉了,说话未免难听,有什么明日再说。豆儿,你看顾着她些。”彩虹人才见了陆缄一个面就给寻错退了回去,却是再没脸了,若是个想不开的,怕是要死要活也不一定。 豆儿明白,便上前扶了彩虹下去,准备一夜仔细照料不提。 “樱桃你们几个去取热水。”林谨容打发走其他人,沉默地看了看桂圆,自进了屋。 桂圆立在廊下,慢慢地放松了身子,将身子靠在廊柱上,轻轻弯起chún角,lù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 第308章 坚定 林谨容垂着头,坐在桌边一下一下地捣着凤仙huā,嫣红的风仙huā被捣成红sè的huā泥,被白瓷的擂钵衬着,在灯下显出几分别样的奢糜。"www文字阅读新体验" 陆缄斜斜躺在一旁的榻上,见她仿佛是怎么也捣不完,便轻声道:“女为悦己者容,但你这未免也太赶了些。” 他这是在调戏她?林谨容一怔,抬眼看向陆缄,但见陆缄的神sè却是再正经不过了,她便想说,她才不是为了染给他看的,只是刚好走到那里,看着新鲜可爱,所以突发奇想。 还不曾开口,陆缄便又正正经经地道:“你的手很美,染了指甲以后会很好,但不染更好看。我最喜欢看你捧着埙,或是分茶的样子,和玉兰huā一样的清雅。我瞅着家里个个丫头不拘黑手白手,个个儿都把指甲染得红彤彤的,难道你也要同她们一样的?” 林谨容有心想赌气继续擂下去,偏就要染起来,可回眸再看面前的凤仙huā泥,却突然没了兴致,转而把目光放在自己的手上,来回看了好几遍。自己也觉着这双手的确是还禁得住看,又觉着,陆缄这番从京中回来,整个人变化tǐng大的,最明显的就是xìng子比从前开朗,胆子也更大,或者说,是多了几分吴襄式的自信和飞扬,有了底气。 陆缄见她不再擂huā泥,而是坐在那里看手,微微一笑,起身先往chuáng上去睡了。 林谨容坐了片刻,不见陆缄任何动静,回头去看,他却是闭了眼睛,早就睡熟了。便轻手轻脚地关了窗子,放了帐子吹了灯,小心翼翼,带了几分僵硬在他身边躺下。 她紧张了许久,却不见陆缄有其他任何举动,安安静静的如同之前每次喝多了一样,半点声息全无,的的确确是睡着了,便摊开手脚,放松筋骨,慢慢睡了过去。 清晨,窗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林谨容从乱梦中醒过来,来不及睁眼,身边就传来温热的触感陆缄在她耳边轻声道:“醒了?” 林谨容闭着眼道:“醒了。” “你昨夜可睡得好?”陆缄的心情似是十分的好,手脚动了动,有意无意地碰了碰她的腰。 林谨容全身的毛孔一缩,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还好。你呢?”她睡得不好,一夜都在做梦乱七八糟。 “我也很好,睡得十分安稳,今早起来神清气爽,我本来还担心你会睡不好呢。既然都睡得好,那我也就不再去隔壁书房了,让人看着不成样子。”陆缄下了chuáng,站在chuáng前坦然自若地把里衣褪了,取了衣架上挂着的干净里衣,回眸看着林谨容一笑:“我今日要去知州府和知县府拜谢,大概晚饭也是不回来吃的。你瞧我穿什么外衣才好?” 晨光把他的身姿照得越发tǐng秀健美长tuǐ宽肩,肌理分明,正是男子身材最好看的年岁。 林谨容抿了抿chún,道:“你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的。”这话却是真心实意的,即便是最憎恨他的时候,她也不能否认他长得好看。 陆缄闻言,由不得地翘了chún角,认真看着她道:“第一次听你说这样的话。但还是烦劳你替我找一身,出去也是你的脸面。” 林谨容披发跣足默然无声地下了chuáng,顶着他灼灼的目光,手足有些僵硬地寻了件鸭卵青的素罗袍过去,陆缄却不接,反倒伸开了手,看向她的眼神越发炽热。 林谨容被他看得发毛,索xìng把袍子兜头砸在他身上,抱了自个儿的干净衣服跑áng后去了。 陆缄抱着那件袍子默然立了片刻,一点亮光从眼底深处燃了起来嘴角越翘越高,慢悠悠地穿上了衣服,笑道:“阿容,你今日千万记得要让她们收拾行李啊切莫要忘了。 帐子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谨容只是不搭理他他却也不在意,神清气爽地开了门,叫人送热水进来洗漱。 屋里多了其他人,林谨容这才觉着那层一直被绷得紧紧的皮肤松了些,行动表情都要自然了许多。陆缄又是一副安静淡然的样子,偶尔问她两声家里的情况,林家诸人身体可否安康,林慎之书读得如何,或者感叹两声陆纶。如此,到吃早饭的时候,林谨容总算是自在下来。 少倾饭毕,陆缄起身道:“该去同长辈们请安了。”又与她商量:“彩虹的事情你莫要管,我自会处理。” 林谨容低声道:“即便是不喜欢,也该缓两日才是。”他刚回家就发作彩虹也不说了,若是再赶早把人给送回去,那真是结结实实榻了林玉珍一耳光,林玉珍岂能与他善罢甘休?不如留到最后那几日又再说。 陆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有鼻寸。” 林谨容看他那样子是油盐不进的,自己若是再劝,只怕也要被咬一口,便也闭紧了嘴。 林玉珍虽起了身,却因着昨日宿醉,十分没精神,心情却是很好的,吩咐陆缄该从什么人家开始回礼,事无巨细地交代了一回。陆缄一直含笑听着,她说什么都说好,临了,取出锦盒一只递过去:“是从京城唐家金银铺专为母亲定制的翡翠头面,也不知母亲是否喜欢?” 锦盒里装着的翡翠头面做工精良,品质很好,林玉珍虽有些诧异,却也十分欢喜,方嬷嬷和陆云都撺掇她马上试试,她偏矜持地只略看了看就放在一旁,淡然笑道:“自家骨肉,何必如此?” 陆缄正sè道:“正因为是自家骨肉,所以更要放在心上呢。”当着林玉珍的面把给陆云定做的镶珠赤金璎珞递了过去:“另外还给你备了些添妆,明日使人送过来。”陆云十分欢喜,拉着林谨容问她得了什么,林谨容笑笑:“一对镂空香球。”她注意到,陆缄送给林玉珍和陆云的东西都比给她的更显眼,更值钱。 眼看着林玉珍和陆云都是一脸喜意,陆缄趁空道:“母亲,儿子有一事要请教母亲的意思。” 林玉珍心情好,笑道:“说罢。” 陆缄便垂了眼,道:“彩虹甫一见着儿子就失仪流泪,又把儿子最爱的一本书也给毁了……委实没有分寸眼sè。” 林玉珍的笑容一下子僵硬了,眉毛猛地挑高,冷笑着看向林谨容:“果然没有分寸!” q就知道会这样,林玉珍最爱的就是迁怒。林谨容低眉垂眼,一言不发。 陆云将扇子掩了面,左看右看。 陆缄只当没看见林玉、珍的表情,淡淡地道:“儿子立刻就要入京任职,身边人怎么也得伶俐些……” “我知道了!不就是进士老爷看不上我给的人么?觉着她粗笨了。”林玉珍心里委实不是滋味,更是生出几分愤怒来。这人一旦考上,果然和从前就不一样了,腰杆子硬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挑着和她作对,白眼儿狼。 “娘”陆云匆忙站起身来,待要上前去劝,林玉珍悍然道:“你出去!不干你的事!” 陆云无奈,只好递了个同情的眼神给陆缄,转身走了出去。林谨容便也跟着站起身来,林玉珍道:“你站住!你倒是和我说清楚,人在我这里老老实实的,怎地去了你那里就进退无仪,变成蠢人一个?我一直都当你是个懂事的,你却如此糊弄我!”语气里颇有几分气急败坏。 林谨容便也站住了,抬眼看着林玉珍,陆缄跨前一步拉住她的手,抢在头里道:“母亲稍安勿躁,阿容是您给儿子挑的妻子,也是您的亲侄女,儿子就觉得她极好。我们都还年轻,成亲这两年多以来,为着儿子功名的缘故,一直都是聚少离多,加上家里的事情万般繁琐,她劳心劳力的,也怪不得她。儿子真心实意想与她一起好好孝敬您老人家。” 林玉珍面上计sè变化莫测,目光从林谨容脸上转到陆缄脸上,突地笑了一声,淡淡地道:“我是替你们着想,既然你们都觉着我妨碍了你们,我又何必做这个恶人,两不讨好?只是日后莫要后悔!” 陆缄脸上的神情越发坚定:“儿子从来不敢忘了母亲的养育之恩,更不敢忘了母亲的好。儿子并不是没有良心的人。” 林玉珍沉默不语,自起身往里头去了。 陆缄轻轻出了一口气,回头看着林谨容微微一笑:“好了,稍后就让人收拾东西罢。” 林谨容神sè复杂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祖父母那里你也别担忧,有我在。”陆缄全身通泰,他终于能tǐng起xiōng膛表示自己的不满和不悦了。他一个大男人,难道想和谁生孩子,想和谁在一起,也没有〖自〗由的?不能有自己的喜好? 从荣景居回来后,陆缄自带了人出门,林谨容闲下来”丁嘱芳竹:“你去看着彩虹。”又吩咐双全:“把豆儿、樱桃、桂圆给我叫来。” 双全见她神sè肃穆,心里打鼓,一溜烟地跑出去叫人。 待得豆儿几个依次进来,林谨容冷冷地道:“都跪下。”!。 第309章 了断 豆儿二话不说,垂着眼就跪了下去。樱桃虽带了几分犹疑。却也老老实实跟着跪了。桂圆看看她两个,往前一步跪了,朗声道:“奶奶,都是奴婢做的,您要罚就罚奴婢。” 林谨容怒声喝道:“这家里还有规矩吗?我要怎样做,还要你来教?掌嘴!” 桂圆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林谨容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让人来动手?” 到底也是长期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大丫头,又是rǔ母的亲生女儿,原本身份就不一般,此刻关起门来说,丢脸也丢不到哪里去,但若是换子旁人来动手,那便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桂圆僵硬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终是抬起手来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掌。 林谨容微微垂了眼。 桂圆左右开弓一连打了五六掌,见林谨容仍然半垂着眼不动,显见是觉着不够,被压在最深处的倔强和意气也上来了,咬着牙双目直视林谨容,手上越发用力,很快打得脸通红,鼻血也流了出来。 豆儿见不是事,忙道:“奶奶,奴婢也有错。”说着就含了泪,抬起手来也跟着打自己的耳光。樱桃低声抽泣起来,哭道:“奶奶,奴婢也知错了。” 桂嬷嬷适时掀起帘子进来,跪在林谨容面前,老泪纵横:“奶奶……………,求您……她们本是好心……” 不同于桂圆,豆儿和樱桃的出意是好的,林谨容本来也只想给她们个教训,便道:“好了,都停下罢。你们觉着委屈,但我昨晚的心情就和你们一样。所不同的是昨夜是你们糠了我的耳光,今日你们则是自作自受。” 豆儿伏在地上,哽咽不能语:“奶奶,奴婢知错了。”樱桃跟着只是哭,桂圆却似不曾听见一般的只是挥手继续往脸上打。桂嬷嬷忙去拉她的手,哭道:“你这个冤家,你是要我的命罢!” 桂圆一言不发,使劲挥开桂嬷嬷的手,眼睛一直看着林谨容,照旧要往脸上招呼。 这是做给谁看呢?今日这官司必须要了断干净的。林谨容低声吩咐豆儿和樱桃:“你们先出去。” 豆儿犹豫地站起来,看到林谨容脸上的表情,便扯着樱桃小心退了出去,却也不走远,就在帘下守着。樱桃抽噎了两声也跟着她一并立了,低声道:“姐姐,我们真的做错了吗?” 豆儿道:“辜负了***信任,是做错了。”林谨容就是防着桂圆兴风作浪,才把她和樱桃留在家里看着。可是她们都辜负了林谨容的信任睁只眼,闭只眼,由着桂圆动作,由着事态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自作主张却还以功臣自居。却不曾想过,林谨容的头上压着几座大山,一个不小心,所有的后果都是林谨容来承担。自己在这些方面果然是不如荔枝考虑得长远的,豆儿又是羞愧,又是难过。 屋里桂圆仍然打个不休林谨容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既然爱打,就继续打。我左右已经背了恶名的,不在乎再背一个。只是要小心了,把脸打坏,牙齿打松,难过的还是你。” 桂圆的动作就迟缓了一拍,桂嬷嬷忙扯住了,哭道:“孽障,你还不赶紧给奶奶认错?奶奶不是不讲道理的。 林谨容心里憋了一股邪火,冷然一笑:“嬷嬷快别这么说讲道理还分人,有人是讲不清道理的。” 到了这一步,如果再看不出林谨容是个什么态度,想要做什么,桂圆就白白活了这么多年。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她索性定定地看着林谨容,缓缓道:“奶奶说得没错,有人是讲不清道理的。奴婢自问一直以来对您忠心耿耿,您想到了的吩咐了的,奴婢尽心尽力去做:您想不到的,不愿意去做,不好去做的奴婢也为您做了。如此,却仍然不得您一句好仍然是这么一个下场,好不叫人寒心!” 她有什么事是自己不愿去做,不好去做,希望手底下人悄无声息替她做了的?原来桂圆昨日栽赃陷害彩虹,从始至终都是为了成全她。林谨容气极反笑,甚至于懒得和桂圆讲道理:“你说得没错,我就是觉不出你哪里好,我就只看到你不安分。那么,你觉着你该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才对得起你?” “安分?”桂圆jī动起来,不顾桂嬷嬷的阻拦,哭道:“奶奶想要奴婢怎样才算安分?为什么奶奶容得下旁人,就是容不下奴婢?十几年的情分,难道还会有人比奴婢对您更忠心,更替您着想的吗?” 桂嬷嬷的脸一点一点地白下来,软软伏在地上。她晓得十几年的情分,算是随着桂圆这句话彻底没了。 林谨容的手攥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攥紧,良久方道:“这样的忠心我悄受不起。 你走吧,我以后再不想看到你。你的嫁妆,我早前也是替你准备得有的,嬷嬷我也备得有养老钱,等下就让人给你们,明日就先搬出去罢。若要讨恩典赎身,也是可以的。要是觉着没地儿安身,我也可以让人给你们典间房子。” 桂圆在地上跪坐了片刻,突地笑了起来:“既然如此,奶奶当初又何必给奴婢念想?奴婢就算是小时候轻狂不懂事,但大了以后也就晓得好歹了。那年冬天,不是奶奶把奴婢叫进来的么?怎地这个时候却不认了?奴婢虽是贱奴才,却也是有心的。用得到的时候且不说了,用不到就弃如敝履,奶奶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忠厚人儿,善心人儿。” 林谨容沉默地看着桂圆,一言不发。 “短命的,天寿的,你是要我的命。”桂嬷嬷一巴掌榻在桂圆的脸上,抬头见林谨容的脸sè难看之极,不由骇极,合身扑过去,大哭着摇晃她的手:“奶奶,这丫头失心疯了,全是在喷粪呢。” 豆儿带着樱桃奔进来,扯住桂嬷嬷:“合适点吧,是奶奶心善不和你们计较,但也不要太过分了。” 林谨容淡淡地道:“去帮她收拾东西,马上搬出去。” 桂圆仿似才从梦中惊醒一般,猛地扑过去抱住林谨容的tuǐ,大哭道:“奶奶,奴婢方才疯魔了,嘴里喷粪呢。求您不要和奴婢计较啊,奴婢只是舍不得离开您,想在您跟前伺候您。求您让奴婢留下来罢。” “你说得对,是我做错了。”林谨容生硬地去掰桂圆的手,腰背虽然还tǐng得笔直,嘴chún却失了血sè。 豆儿喊了一声:“张婆子,进来拖人!” 桂嬷嬷哭得半死,哪里还有力气去管桂圆。张婆子与芳竹快步进来,拿了帕子塞进桂圆嘴里,合力把人给拖了出去。桂嬷嬷跟着追了出去。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豆儿见林谨容坐着一动不动,脸sè并不比先前好看多少,不由担忧道:“奶奶,您没事儿吧?您不要把那些疯话放在心上,她是得失心疯了,颠倒黑白,到处乱咬呢。”当时陆家刚动心思要给陆缄添通房,林谨容虽把桂圆叫进来,却也没说什么不是?若是她和荔枝等人,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都只会认为是林谨容有事要交代她们。桂圆原本就动了歪心思,自甘下贱,临了不成,却还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林谨容身上去,疯咬一口,这人心也不知是怎么长的。 “不是什么大事,况且她也说得对,我当时是不该叫她进来。” 林谨容低声道:“我想静一静。” 她说不在意,其实这表情真是不在意的么?这些年,桂嬷嬷母女跟在她身边,虽然后期不是那么信赖,但是吃穿用度从来不曾短过,这房里谁敢不敬她们?不就是冲着林谨容么?临了却为这种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不难过才怪。豆儿无奈,却又不放心,便道:“那奴婢不说话。 就在一旁陪着您。” 忽听院门一阵轻响,简儿在外头道:“开门,大姑娘过来和二奶奶说话呢。”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豆儿急得出了一身细毛汗,眼巴巴地看着林谨容,想问她的主意,终究又自己拿定了主意:“奴婢去回大姑娘,就说奶奶不舒服,好么?” 林谨容点了点头。 豆儿便给樱桃使了个眼sè,快步走了出去。 林谨容侧脸看着窗外那枝半开的月季,只觉得疲惫烦累至极,再不想动弹。一啄一饮,今生她是明知桂圆会做这种事,偏还把桂圆带了来,桂圆说她不该给念想,却也没错。 “嫂嫂,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陆云的声音从帘外响起,却是豆儿拦不住,非得要来看看林谨容怎么了。 林谨容实在没心思应付她,懒懒回头,低声道:“阿云,我想静静。” 这是下了逐客令,陆云的笑容一僵,随即又一笑:“那是我来得不是时候了,我马上就走。我只是想同嫂嫂商量一下,为了大家伙儿的面子好看,还是不要马上就把彩虹送回去的好。反正你们也马上就要去京城,不如就留她在这里给你们看院子,你看如何?她也是个可怜人,送回去再无她的容身之所了。”!。 第310章 记情 管得也太宽了,合着这家里就是她一个人管事,她一个人想得最周到,最良善?林谨容烦不胜烦,板了脸道:“阿云这事儿找错人了。” 陆云一怔,勉强带了几分笑道:“嫂嫂说笑,怎会找错人了?” 林谨容淡淡地道:“可不是么?不是我容不下,从始至终就是你哥哥的主意,他不在家我尚且做得几分主,他既然在家,又发了话,母亲也允了,就再没有我说话狗余地。你要是觉着不妥,还当去找他或者母亲才是。” 她去找陆缄和林玉珍?陆云皱起眉头道:“母亲不要我管这种事,哥哥那边我也不好劝,还要嫂嫂劝了才好。放她在此,又不影响什么,过几年寻个合适的人家放出去就是,嫂嫂何必因此背个不容人的骂名?得不偿失呢。” 陆云又岂是担心她背了不容人的骂名?分明是觉着这样是打了林玉珍的脸。林谨容怒意〖勃〗发,冷笑道:“既然婆婆不要小姑管这种事,那便是有她道理,好歹这也是哥嫂房里的事,你当然是不好管,也不好劝的。我是不怕背骂名的,我倒是怕小姑被人笑话。” “你”陆云的脸瞬间雪白,怒道:“我本是好心替嫂嫂着想,也可怜彩虹无辜才多了这句嘴,嫂嫂既然不识好人心,执意要去做,我还有什么可说的!”目光落在地上先前桂圆滴下的几滴鼻血上,低声道:“嫂嫂也适可而止,好名声立起来不容易,要毁掉却是太容易不过。”言罢一摔帘子转身去了。 林谨容气得够呛,抓起水杯一口气喝了一大杯凉水下去才算是缓过劲来。豆儿等人谁也不敢劝她,全都屏声静气地立在一旁,收拾屋子,偷看她的脸sè。芳竹掀起帘子,探进一个头来,见她脸sè不好看,犹豫了一下。就又缩了回去。 芳竹不是不会看眼sè的人,既然这个当口来寻,必然是为难,林谨容打起精计道:“什么事?”芳竹忙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奶奶,人送到哪里去合适?”原本的打算是,桂圆出嫁,桂嬷嬷再跟着出去荣养,所以也没来得及先准备房子,计划…没有变化快,突然要送人走,也得有个地儿装才是。这二人的身份特殊,不是寻常的小虾米,并不能随便就打发了,不然桂圆心中含怨,就是个祸害。 林谨容道:“先把她们送到庄子上去。她现在的样子也不合适寻人家,等她安下心来又再说。” 芳竹便应了,自去安排不提。 豆儿便劝林谨容:“奶奶既然不舒服,不妨去躺躺。” 林谨容委实也觉着没精神,随意去了簪钗外衣,进里间躺了。mímí瞪瞪的,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好像是桂嬷嬷哭了几声,紧接着又被人拦住了,外面一片沉静。 桂嬷嬷肯定是不愿意出去的,桂圆也不肯,虽则人是一定要送走的,但也别闹出人命来才是,林谨容挣起身来喊了一声:“来人。 “你要什么?”却是陆缄走了进来,一把liáo开了帐子,站在chuáng前看着她。 林谨容见他面上喜怒难辨,也不知刚才那事儿他是否撞上了,便道:“不要什么,你怎么回来了?” 陆缄在chuáng沿上坐下来:“人家有事,只随便说了几句话便提前回来了。”看定林谨容低声道:“刚才你想要什么?说给我听。” 林谨容垂了眼道:“我让桂嬷嬷和桂圆搬出去,她们不肯,我怕闹出事来,想问问,吩咐她们几句。” 陆缄淡淡地道:“你早就该打发了她们。就算是看在桂嬷嬷的情分上,要对她好也有其他方式。闹成这个样子,也怪你当断不断,养虎为患。” 林谨容没吱声。 陆缄看着她道:“你有时是真聪明,但有时也真是糊涂得要紧。 你若是看重这情分,就不该生了早前那心思,你若是不看重这情分,此刻也用不着这样难过。”却是什么都知道的。 林谨容由来鼻子有些发酸,眼睛发涨,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垂了眼把chuáng单扭了又扭。 陆缄叹了口气,道:“你也莫难过了,人心不足蛇吞象,是她自己痴心妄想,入了魔障还不自知。刚才我在外面遇上,已是让人送出去了,先送到庄子上去关一段日子,等她静了心又再说。对外就说桂圆病了,桂嬷嬷跟去照料就是。你看看有什么要给的,命人收拾出来送过去,叫人看顾着不缺吃少穿,有病能治也就算尽了主仆情分了。” 林谨容应了一声,慢慢躺了回去:“我身上不爽快,晚饭你要自己吃了。母亲那边我也不能去请安的。” “操这些心做什么?”陆缄这才伸手握了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数:“阿云刚才来寻你了?” 林谨容看着帐顶道:“她说彩虹无辜可怜,要我劝你留下彩虹,不带去京里,留在这里看院子,过几年再打发,免得坏了我的名声。让我适可而止,好名声立起来不容易,要毁掉却是太容易不过。我让她去找你。” 这的确是陆云会做的事,陆缄不由皱起眉头来,沉默一歇,低声道:“她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 林谨容淡淡地道:“有什么好计较的,又能计较什么?” “睡吧,我看你累得慌。睡一觉起来就好了。”陆缄垂着眼数了林谨容的手指一会儿,见她的眼皮粘在一起了,又坐了一会儿方才起身放了帐子走出去。 樱桃和豆儿都在帘下站着的,见他出来忙上前去问:“二爷,奶奶可说了想要吃点什么?” 陆缄低声道:“睡着了,仔细守着,我出去一会儿。” 豆儿忙应了,拿了针线活儿走进屋里坐在门口守着林谨容不提。 她此刻对着陆缄,又多了几分敬畏。刚才桂嬷嬷跪在陆缄面前求情,陆缄硬是眼睛都没眨一下,只问桂嬷嬷,她们娘俩是想去林谨容的嫁妆庄子上将养,还是想去陶氏的庄子上将歉一句话就弄得桂嬷嬷再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地看着桂圆被塞了。绑起来用被子裹着抬出去,还仔仔细细地跟在一旁遮掩。先前一团乱麻,他不过几句话就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由不得不让人敬服。 陆缄缓步走出院子,朝着陆云的院子走去。 陆云正坐在窗前的大鱼缸旁看鱼儿,有气无力地拿着一根草茎逗那鱼儿,听简儿说陆缄来了,忙扔了草茎站起身来整整钗环衣裙,堆出一个甜mì的笑容,跑到门口去迎接陆缄:“哥哥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原本以为要明日早上才能见到你了的。” “人家有事,所以提前回来了。好久不曾与你说话,过来看看你。”陆缄往椅子上坐了,接了简儿奉上的茶,笑道:“阿云在做什么?” 陆云叹了口气,指指那鱼缸:“无聊,逗鱼儿玩呢。” 陆缄道:“怎不去寻你嫂嫂说话?她一个人也怪无聊的。” 陆云淡淡地道:“嫂嫂可是大忙人,我怕打扰她。惹得她厌烦了,反倒不美。” 陆缄默了默,道:“你嫂嫂性情温厚,不是容不得人的人。” 陆云挑了挑眉毛,却又忍住了,微微一笑:“那是。在哥哥眼里,她总是最好的。” “她在我眼里的确是好的。”陆缄垂着眼缓缓道“她是我妻子,要过一辈子的人,我若是觉着她不好,那便是过不下去了。 我心疼你,所以希望旁人也同我一样的待你好,同样我也希望旁人如我一般地待她好。” 陆云收了笑容,红了眼圈道:“哥哥怎地突然同我说这个?莫非觉着我对嫂嫂不好么?我刚才去寻她说那些话,原本也是为了你们考虑。 不想要母亲难过下不了台阶,不想别人说嫂嫂不能容人,更不想要人说哥哥不孝而已。既然哥哥嫂嫂都嫌我多事,日后我再不多管这些闲事就是!” 陆缄沉声道:“你虽是好心,却不能管不该管的事,现在如此,将来去了婆家也是如此,不然谁也帮不得你。你目前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备嫁,其他不该管的事情就不要多管了。知道了么?” 栳云白了脸,一言不发。 墟缄不急不躁,继续问道:“你都听进去了?” 陆云不答,他就在那里坐着等,又问一遍:“听进去了么?阿云,我可是为了你好。女儿家出嫁以后可就不比在家里了,任性不得。” 陆云终是低声道:“记住了。哥哥教训得是。” 陆缄这才慢慢站起身来:“你说彩虹无辜可怜,我虽看她万般不顺眼,却也觉着是这样。让她再回母亲那里去不妥,但让她留在我那边,对她名声更不好,不如趁早。我这就使人把她送过来,你代为看顾一下,缓些日子,等你要出嫁了再替她寻个妥当的去处也就是了。哥哥记你的情。” 陆云好半天才忍着鼻酸道:“……好……” 陆缄满意地站起身来:“我总是盼着你们姑嫂二人和和美美的,将来有什么也能互相体贴。好了,你歇着罢,我还要去祖父那里一趟。” 陆云见他走到门边,终是忍不住,喊道:“哥哥,你变了。” 陆缄顿住脚步,回头看着她坦然道:“是变了。我从去年夏天开始,一直在想许多事,赴京赶考这大半年以来,见识良多,想得更多。 你觉着不好么?” 陆云咬着嘴chún道:“好。”!。 第311章 坦然 人逢喜事精神爽,陆老太爷这些日子可谓是近几年以来过得黻轻松的,闲来无事就在廊下逗逗雀儿,弄弄花,咳嗽的老毛病虽然偶尔也会犯,但基本不太影响起居了。见陆缄来了,脸上堆出十二分的笑来:“二郎今日都去了哪些人家?后面几日是怎么安排的?” 陆缄和他一一报备过,道:“明日想赶早去诸先生那里拜谢先生,晚上回来去外祖父家里。”然后笑了笑:“想带阿容去拜见一下师母,诸师母邀请过她好几次。” 陆老太爷哼哼了一声:“这也是礼节。你在书院时诸师母对你多有照料,也该她去好生答谢人家一番,礼物切不可轻薄。” 缄提了茶壶给他斟茶,金黄sè的茶水淌入天青sè的茶盏里,泛起几朵漂亮的水花。 陆老太爷看着他年轻沉静的眉眼,暗自叹了口气,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淡淡地道:“听说她今日一连打发了三个人?” 陆缄早有准备,站起身来道:“其实彩虹是孙儿的意思” 阿容的丫头和rǔ娘,是老早之前就说定了,要放出去配人的,说的就是胡婆子的侄儿,跟着范大管事行事的胡三。本是想让她们母女留下来看屋子,到时候出嫁的,谁想那丫头今日突然发病,rǔ娘不放心,便跟着去照料了。” 陆老太爷不语,神情严厉地看着他。陆缄低眉顺眼地站着,神情却是半点没有显出心虚或是害怕来。 半晌,陆老太爷方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我让你对她好,可不是要你无论大事小事无底线的纵容,有些事情是不能让步的,不要走了你父亲的老路。一个家里,到底也还该是男人说了算。” 陆缄也不辩解,只道:“我们还年轻之前聚少离多,此番入京,再请名医调理调理,多半很快就能传出喜讯的。孙儿刚刚踏入仕途,何必为了这种事弄得内宅不稳?” 陆老太爷半合着眼道:“再给你们一年的时间,不然到时候也怪不得我。我给你们挑了两房得力的家人银钱也是备好了的,后日便会有人送过来,去罢!” 陆缄站起身来,默然与他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林谨容醒来,喝过豆儿送上的酸梅汤,自觉精神了不少,便道:“二爷呢?” 豆儿忙把先前的事情一一说了,樱桃直言道:“真是想不到桂嬷嬷还好意思到二爷面前求情的不知她想求个什么?” 说这个不是给林谨容添堵么?豆儿立时瞪了樱桃一眼,樱桃恍觉失言,忙捂了口,找个借口退了出去。豆儿见林谨容神sè没什么特别的变化,慢慢拿话来打岔:“刚才收拾了一些衣物二爷的书还要问过他才敢收拾。此番入京,人手怕是有些不足,双福和双全年纪也小了点,该配两个得力的婆子,奶奶看是不是挑两个人上来?” 屋里一下子去了两个人,的确是缺了人手。这人,她要来就是要大用的,可不能任由陆老太太、林玉珍胡乱塞人。林谨容道:“知道了容我想想。” 忽听樱桃在外面道:“二爷回来了。” 紧接着陆缄走进来目光在林谨容身上一转:“醒了?看着是休息得不错,精神了许多。” 林谨容朝他微微一笑低声道:“还好。”她未曾绾发,只将长长的头发梳顺了,用根丝带松松地系在脑后,葱绿的抹xiōng外头也只披了件玉sè的素罗轻袍,看着又清爽又交媚。 陆缄只觉着身上某个地方合着他的心情一样,十分不平静,有一股力量在里面跃动,时刻想冲击出来,但现在明显还不是时候。勉强按捺住了,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用不经意的口气道:“让人把彩虹送到阿云那里去罢,她适才答应我,由她来照看彩虹。” 林谨容吃了一小惊,认真看了陆缄两眼,道:“好。” 陆缄便垂了眼,抓起她放在膝上的葱白玉手,将指腹摩裟了两下:“适才我禀过了祖父,明日一早你就随我一同去拜访诸先生和师母,晚上去岳父家中吃晚饭,已是使人去说了,你可有精神?” 当年他考中回来,要去哪里她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带着她一起出门。林谨容盯着陆缄和她交握在一起的手,颇有些感慨,低声道:“你中了的消息刚送回来那一日,我便使人送了四sè礼品去答谢先生。因想着你回来以后也一定要去的,早早备了礼品,只是没想过我也要同你一起去,便没有准备诸师母的礼品。这便准备罢。” 陆缄点了点头,林谨容趁隙与他提起:“人手不够,要添个得力的打理琐事,芳竹留在家里更得用便不同我们一起去,我想问母亲要个人过来帮忙,你看如何?”她说的这个母亲,自然是指的陶氏,而非林玉珍。 陆缄微微皱了皱眉,陆家不是没有人可用,林谨容去问陶氏要人,怎么都透着一股不相信陆家,与陆家生分的意思在里面,落在林家、陶家其他人眼里都会看出几分其他意味来,实在不妥。却不好直说,含糊道:“刚才去见了祖父,说是替我们挑了两房人,随同我们上京,过两日就使过来磕头。要不,你先看看又再说?” 林谨容便知道他不同意,但因着刚承了他的情,也不好多说什么,拿其他话岔了过去。 相处这么久,她是什么心情,陆缄也有了数,看得出她不满意,却也装作不知道,只将途中的一些奇闻异事说给她听。林谨容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伏在凭几上,撑着下巴听他细说,遇到感兴趣的地方便多问几句。陆缄见她感兴趣,越发卖力。 二人一问一答,不知不觉间就到了天黑。豆儿领着人把饭食摆上来,林谨容本来没有食yù,见陆缄吃得香甜,便也陪着喝了半碗白粥。饭后陆缄去给陆老太太和林玉珍问安,她自与豆儿等人商量怎么收拾行李。 几个丫头都是没出过远门的,豆儿和樱桃虽然兴奋,倒也还把持得住,双福、双全两个却是jī动得很,不住口地问林谨容,去了京中是否能看见皇帝,是坐船去还是坐马车。 樱桃打击她二人:“奶奶又没去过,怎么知道?真想知晓,不妨等二爷回来再问二爷呀?” 双福和双全今日才见识过陆缄的威风,哪里又敢?当下缩了缩脖子,道:“还是不问了,要是二爷嫌我们话多,不要我们去了怎么办?” 话音未落,就听陆缄在帘外咳了一声,几个丫头便都齐齐噤声,整整齐齐地给他行礼问安,提鞋子的提鞋,奉茶的奉茶,送热水的送热水。诸事完毕,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林谨容便将礼单拿出来给陆缄看:“这是给先生和师母的礼品,你看看可有不妥当的地方?” 陆缄看去,精致的吃食还是占了大多数,剩下的就是些笔墨纸张并几匹衣料尺头,虽然寻常但很实惠,很符yun诸先生的风格,便道:“不错,就依着这个罢。” 林谨容便收了单子,笑道:“明日还要向先生讨个人情,把小七弟一起领回家来处些日子,不然怕是许久才能相见了。”再见就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 陆缄应了:“我记住了。”顿了顿,道:“阿容,刚才祖母得知桂圆与桂嬷嬷都出去了,担心你身边没人可用,也担心我们身边没个年长的嬷嬷看着,人情世故上差了,决意让沙嬷嬷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你看如何?” 沙嬷嬷虽然人不讨嫌,但毕竟是陆老太太身边的人,这一跟去,林谨容晓得自己想到处走走看看的心愿怕是不能善了,却也晓得在刚打发走彩虹的情形下,是绝对推不掉的。更何况,能让陆老太太割爱,只怕就是陆缄的请求,既如此,自然只有坦然接受,林谨容便垂着眼应了:“祖母怎么安排怎么好。” 陆缄便握了她的手,温言道:“沙嬷嬷从前与你一起管过事儿,不是个多事的人,也能干。有她在内宅帮你的忙,能省去你许多心力,我也放心。豆儿到底是老实了点,樱桃聪明有余,沉稳不足………………” 林谨容心不在焉地听着,临了,问他:“家里的这些事,你盘算多久了?”从他给林玉珍、陆云备礼,再到一系列事情的处置和准备,不会是临时起兴,他是决意要把一切都掌控起来了。 陆缄一怔,随即抬眼直视着她,坦然道:“从去年夏天开始,只待时机。阿容,我只是想好好与你过日子,你到现在还不能明白么?” 步步紧逼,林谨容只觉被他迫得喘不过气来,垂着眼坐了一歇方低声道:“我明白。” “你还不明白。如果你真的明白了,你就不会这样了。人生苦短,谁又知道你我能有几个两年?”陆缄抬起手,在林谨容的脸上轻轻抚了两下,拥她入怀,林谨容默默地伏在他怀里,睁大眼睛看着他身后那盏跳动的灯,的确、大概是没有几个两年的。 第一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谢谢大家的打赏。纟未完待续。!。 第312章 点拨 两世为人,林谨容还是第一次见到诸光生和诸师母。从那一年住在庄子里,听闻诸先生和诸师母的美名,再到后来林慎之顺利拜师,陆缄成功考中,她对这对夫妻一直持着真切的尊重和敬意。 诸先生却不似她想象中的样子,她本以为这样的高人,应当一袭轻袍,出尘若仙,举止从容,严肃并严厉的:诸师母则该是温和大度端方并高雅娴静的。谁知道她面前坐着的却是一个胖胖的,红光满面,言笑晏晏,和蔼可亲的寻常半老头子,甚至于头顶的头发也稀疏了不少:诸师母则的确是温和大度端责的,但也不过是寻寻常常的中年fù人。 林谨容来不及掩饰眼里的惊异,就被诸师母给笑话了:“是吃惊了吧,阿容你也不想想,那么贪吃的人,吃了称那许多的好东西,会是什么样的人。” 诸先生哈哈一笑:“人生在世吃穿二字,我不图穿,就爱一个自在。当然怎么自在怎么来,吃是第一要务,长得胖,说明我吃得好。” 轻轻一句话,就令林谨容的拘束去了大半。她想她明白为什么当年,陆缄回家奔丧守孝时,那么喜欢来诸先生家里闲坐了。就是她,也是极喜欢和这样不端架子,言语谈谐的人相处的。她和陆缄都不是这样的人,没事儿的时候坚决不会多说一句话,更不懂得说什么笑话调节气氛,每次在一起,一问一答,说的基本都是正事,想想也是怪闷的。 林谨容想到这里,便笑道:“先生是少有的出尘之人,言语谈谐,想必师母每日心情都是极好的。” 诸师母一笑:“那倒是真的,年轻时偶尔吵两句嘴,我这里气得哭,他两句话就把人引得笑了,好不可恶。” 陆缄和林慎之就低头抿着嘴笑。诸先生低咳了一声:“后面山风正在清凉,诸师母何不领着客人去走走看看,歇歇凉?再弄点好吃的招待客人?” 弟子出仕,诸师母知道诸先生必然是有话要交代陆缄,便示意林谨容跟她去后山走走:“后面都是我们自己亲手种下的huā木,虽然简单粗陋,但也别有情趣。你难得来,随我走走看看,摘几个杏子尝尝鲜,心情也会跟着变好的。” 林谨容随诸师母出了门,沿着树荫前行几十步,面前豁然开朗,满山青绿,青梨儿,青桃儿,黄杏儿满坠枝头,好不喜人。 “桃饱杏伤人,李子树下埋死人。”诸师母随手拉下一根杏树枝,将上头坠着的几个金灿灿,肥敦敦的杏子摘了,放进仆fù递上的柳条篮子里,随口道:“所以诸先生坚决不栽李树,在我看来,不过是因为他不喜欢吃,所以也不许旁人吃罢了。” 这夫妻二人也真好玩,男的称女的为诸师母,女的称男的为诸先生,其实也是感情极好的自在人,林谨容又是羡慕,又觉有趣:“先生有这样的性子么?” 诸师母笑道:“可不是?你问问敏行和慎之就知道了,同他一起吃饭,他不爱吃的菜,但是旁人爱吃的,是坚决不许上桌的,还非得劝着别人也莫吃。说是半点不好吃的。说他吧,他从不觉得自己什么地方不对,可见啊,这男人有时候都是如同小孩子一般的。” 林谨容羡慕道:“先生和师母真是神仙眷侣。” 诸师母回头看着她:“你和敏行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也会一样的。指不定还更好。” 林谨容默了默,低声道:“也许罢。” 诸师母注目了她片刻,认真道:“一定会的。从前你同你母亲住在这庄子里时,就晓得你是个好姑娘,就想认识认识你。可觉着贸然找上门去不好,便想这个好姑娘不知给谁得了去,谁知竟是敏行。那时诸先生就说,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敏行这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话少了些,品行却十分端正,生性坚韧,刻苦又认真。你俩才貌相当,家世相当,又都是品行端正的人,只要你们俩都想好,又怎会不好?我看你眉眼含愁,似有郁结之意,年纪轻轻的,心思不可过重,还该学着自己想通才是。” 林谨容觉着她这话似有点拨之意,一时无限慨叹,不是俩人都好就能走得长远,走得好的,只是这话与诸师母说来,未免交浅言深,便只是甜甜一笑:“多谢师母指点。” 诸师母心性疏阔,点到为止,转而与林谨容说起其他事来,忽见一个仆fù拎了一篮子鸡蛋来,笑道:“是王有家的媳fù儿送来给陆二***,都是她自个儿养的鸡下的,新鲜着呢。”林谨容认不得这个人,不由探询地看向诸师母,诸师母笑道:“你还记得么?是那年huā朝节时与你母亲帮助成家的那个女子,姓何的,当时住在清凉寺里,得了你母亲给的三十贯妆奁钱,嫁了山下一户姓王的人家,如今孩儿都两个了,小日子过得不错。她闲时也来我们这里帮工,多半是听说你来了,特意回家去取来的。一片诚心,你便收了罢。” 林谨容这几年善事做过不少,却没指望有人这样记着她,看着那一篮子个大新鲜的鸡蛋,心里不能不说不欢喜,便笑道:“她还在么,收了她的东西,怎么也要当面感谢一下。、。 那仆fù笑道:“她害羞,放了东西就走了。只说多谢二奶奶,她经常在菩萨面前烧香磕头,求菩萨保估集和林三太太长命百岁,一生顺意。 林谨容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也不过是刚好遇到罢了,当不起她这样记挂……” “于你只是一个念头,却成全了她的一生,你也当得起她这样记挂。”诸师母叹道:“听我大儿媳说,她娘家那边出了一位义士,拿自己的家财设了义庄,专为失了行期的贫家女子,无力娶妻的穷家男子筹备嫁娶。娶fù便给二十贯,嫁女便给三十贯,几年间,帮了数以百计的人,造下无数的福祉。这些年我和诸先生虽然也做了些,奈何是家底薄,能力有限,帮不得太多的人。”林林总总又与林谨容说了若干外头的事情。 林谨容若有所思,更觉天下之大,自己的见识实在浅薄,心思只在自家那点小事儿上来回打转,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人生。心下突然有了些开朗之意,郁气也淡了不少,因见诸师母感慨,乃劝道:“这种事情尽心即可。” “说得是。”诸师母笑了一回,便把这事儿丢了开去,把她的几个儿媳尽数引见给林谨容。诸家儿媳很有规矩,也有见识,林谨容与她们处起来十分开心,竟是前所未有的放松。特别是诸家的小儿媳韩氏,出身淮州大家,与林谨容年岁相当,是个鼓筝的高手,三言两语间便与林谨容生了知音之感,简直相见恨晚。 松快的日子过得总是很快,转眼间便到了该辞行的时候,前面陆缄使人来唤,林谨容依依不舍地与诸师母等人辞别,又与韩氏约定日后书信来往,方才转身上了马车。 此时正当正午,那日光特别毒辣,陆缄与林慎之都怕晒,齐齐躲在车厢里歇凉,见她拿着那篮子鸡蛋摆弄,陆缄倒也罢了,只见她欢喜便已算是达到带她出来的目的,林慎之奇道:“师母怎会送四姐一篮子鸡蛋?” 林谨容略带了几分骄傲,笑道:“可不是师母送的。另有其人。” 樱桃叽叽呱呱地把事情经过说了,得意道:“诸太太一直在夸奶奶呢。” 陆缄看着林谨容那欢喜中又带了几分故作的矜持,矜持中又带了几分小炫耀的样子,不由微微笑起来:“既然这样说,这篮子鸡蛋也该分一半给岳母才是。” 林谨容突地道:“早知道诸师母和几位师嫂是这样的妙人,便该早早求你带了我来。今日与三奶奶相见恨晚,却立即又要远别了。” 陆缄闻言,心中一喜一动,抬眼看向林谨容,但见她手里握着个白生生的大鸡蛋,巧笑嫣然:“师母说这个是双黄蛋,我恨不得立时打开来看,你们可见过双黄蛋的?” 林慎之鄙夷地道:“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没见识,我当然是见过的。” 林谨容怕了,道:“是啊,你当然是见过的,小时候只要你一哭,母亲就恨不得啥稀奇的玩意儿都找给你看,找给你玩。” 林慎之才十二岁,正是好面子的时候,见林谨容当着陆缄的面揭他的短,不由也恼了,撅着嘴道:“那我小时候四姐不该别跟着他们一起宠我!” 林谨容道:“你原来是想要我拿棍子抽你,你早说呀,我一定不叫你失望。” 林谨容平时就没点同龄女子的天真可爱样,林慎之这些年也是一副少年老成的小大人模样,真是难得见这姐弟二人这样子。陆缄左看右看,觉着这姐弟俩都极可爱,便接了林谨容手里的鸡蛋,一脸淡然地道:“我也没见过。” 樱桃和豆儿也笑:“奴婢们也没见过。”林慎之便撇嘴:“男子汉大丈夫不和女人计较。”!。 第313章 和尚 第313章和尚 送上第三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推文:十三春的《盛世茶香》:那位夫人,你千方百计的想将我嫁给你儿子,但是你儿子一不能听,二不能言,你不觉得我们沟通会有问题? 正文已完结,欢迎大家来踩~~ ——*——*——*—— 陆缄到了林家,自然又得了一番热情招待。陶氏听说林谨容要随陆缄一同上京,欢喜不已,看陆缄更是顺眼不提,少不得拉着林谨容说道半天,里头就有许多求子的偏方。又问林谨容桂嬷嬷与桂圆怎么安排,林谨容知晓到底是瞒不过的,便低声说了。 陶氏气得打跌,怒道:“什么叫做白眼儿狼,可巧的今日总算是让我见识了。你可承诺过她什么?你可欠她什么?就算是早前动了心思,可后来也改主意了呀,她一个做奴婢的,不是主子说怎样就怎样行事的么?还想怎样就怎样了?把她送回来,我叫她知道什么才是做奴婢的根本。”又骂桂嬷嬷,“其他人她管不好也就不说了,自个儿的亲闺女都教不好,连带着人家也要说我林家没规矩,枉自我一直那般待她母女,指望着她们做你的膀臂,真是气死我了” 林谨容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我的错。” 陶氏高声道:“什么你的错?分明是不知恩,不感恩的恶奴,把人送回来,我非得出了这口恶气不可。” 龚嬷嬷便劝陶氏:“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把人送回来也不妥当。着人好生看着,不叫她们掀起波浪来也就是了。”若是有必要,一剂哑药下去就干干净净了。 陶氏气了一回,自责一回,又想着林谨容没有人用,眼睛在一旁伺候的春芽脸上扫了一圈,道:“让春芽两口子随你一同去罢。” 春芽早前配了个小管事,现下两口子都已经成了陶氏的得力膀臂,里里外外都靠他们打点着。早前她想要也不过是夏叶,没想到陶氏却要给她春芽,林谨容又怎么好意思夺了陶氏的膀臂,便道:“罢了,母亲也是离不开春芽姐姐的。我那边还好,敏行问老太太要了沙嬷嬷,有她帮着也不错的。老太爷也要给两房家人,尽够用了。” 陶氏到底不放心,想了片刻,还是决定让夏叶同林谨容一起去:“沙嬷嬷到底年老,有事儿也是紧着他们陆家的。夏叶跟了我多年,自来稳重,让她两口子与你一同去,就算是不能帮什么大忙,也能在必要时替你拿拿主意,安安心。再则,年轻媳妇好出门,不比豆儿她们几个小姑娘。” 故土难离,林谨容虽然想要夏叶随她一同去,却也要问过夏叶的意思,夏叶倒是爽快,她与她男人在这边,虽然日子过得,但总也比不过春芽去,还不如跟着林谨容去见见世面,也叫陶氏记情,于人于己都有好处,何乐而不为? 一个八品小官,浩浩荡荡带了十几个奴仆进京,那也太招人眼了些,徒生事端,林谨容便盘算着要与陆缄说,让陆家那边跟去的人减些数目。 是夜,从林家回来,已近二更时分。林谨容盥洗完毕,从屏风后出来,但见陆缄散披着袍子跪坐在矮几旁,矮几上放着一个碗,还有那只洗得干干净净的双黄蛋。 他太当回事,林谨容反倒十分窘迫,走到他身边坐下道:“要做什么?” 陆缄笑了笑:“同你一起看双黄蛋。不是没见过么?”一边说,一边拿了鸡蛋在碗边磕开,将鸡蛋打入碗中。 林谨容看过,不由突发奇想:“若是孵蛋,岂不就是两个小鸡了?” 陆缄抿唇一笑:“双黄蛋是不用来孵蛋的,孵不出来。” “你又是从书上看来的?”林谨容无语,不是说没见过么?怎么又知道了? 陆缄将只筷子拨了拨蛋黄:“不是,当初在你家庄子里时,听铁妈妈说的。”那时候他从林世全口里听说林谨容懂得淤田之事,又见她经常过问农桑,还隐隐被她瞧不起,少年心性,便起了攀比之心,也憋着一口气,寻了《齐民要术》来看,但凡有不懂的总也要问问,就怕给个黄毛丫头比下去。只这些话,他是不会同林谨容说的。 林谨容哪里又知道他心里这些弯弯绕绕,只把夏叶的事情说来:“到底也是我母亲的一片的好心,不收她会伤心的。” 陆缄脸上的笑容一顿,用商量的口气道:“你房里四个丫头,再加上沙嬷嬷,便是五人了。我那边还有长寿和长宁两个,再加上祖父给的陆良与陆松两房人,就是十好几个,到了那边还要雇门房、厨子、车夫、粗使婆子,你觉得真的还需要再添上夏叶两口子?” 林谨容看定了他坚定地道:“我已经答应我母亲了。”如陶氏所言,豆儿她们都不适合出外办事,若是没了夏叶夫妻,到了京城她就不得不事事依赖于陆缄,把门一关就犹如耳聋眼瞎,她不愿意,更觉得恐怖。 她终究是不信他的。陆缄放了筷子,看了林谨容许久方道:“那我去同祖父说,不要陆松一家跟去了。” 林谨容轻轻吐了一口气:“谢谢敏行。” 陆缄垂了眼淡淡地道:“你我夫妻,原不用如此生分。不过一房下人而已,你高兴就好。” 被这事儿一打岔,刚才的轻松气氛荡然无存。两个人都觉得兴趣缺缺,各怀心思地上了床,吹了灯睁着眼睛不睡觉也不说话。 林谨容觉着为了这事儿弄得僵硬也没意思,到底他也是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便轻声道:“我母亲说,早前你上京之前曾在平济寺许过愿,如今你高中归来,还该去还愿才是,让我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陆缄默了一歇方轻声道:“早前母亲也说了这事儿,先回乡祭祖归来又去罢。你还去么?” 林谨容道:“我早前也在佛祖面前许了愿的,自是要去。” 她既有心修好,陆缄也不会故意吊着,便换了轻快的语气道:“你许的什么愿?”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林谨容道:“愿你一路平安,高中无忧,全家平安康健。”还愿佛祖保佑那一世的宁儿,好好投个好人家,富顺安康。 陆缄的心情就好起来,往她身边挪了挪,轻声道:“我许的愿却是,若是我能高中,带你离开,让你心中永远有我,安心同我好好过日子,生儿育女,将来白头偕老。” 林谨容许久方轻声道:“我若心中有你,并不是因为你能高中。这世上风光的人毕竟是少数,总不能叫普通人就没人真心疼爱罢?” “你若能这样想,那我就更高兴了。”陆缄突地翻了个身,将手搭在她的腰上,试探着低声笑道:“阿容,我觉着我该去平济寺做和尚才是。” 林谨容不动,也不说话,仿佛连呼吸都消失不见了。 陆缄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来,搭在林谨容腰上的手也越来越僵硬,只觉得身下有许多尖刺,刺得他遍体生疼。他每呼吸一下,就觉得肺里疼得厉害,又觉得一团硬邦邦,沉甸甸的东西紧紧塞在他的咽喉处,让他痛苦到了极限。他费力地把手轻轻从林谨容腰上收回来,沉默地翻了个身,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 林谨容仍然没有半点声息,仿佛整个人都消失在了黑暗里。 许久,陆缄无声地叹了口气,坐起身来准备披衣下床。刚掀起帐子,一只手抖抖索索地伸过来,轻轻拉住他的衣襟,却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陆缄怔住,几疑自己是错觉。却听到林谨容翻了个身,似是往里挪了挪。他突然觉得身上那些刺得人生疼的尖刺不见了,那块堵在胸口的巨石也消失不见了。他不敢相信地悄悄伸手往床上摸了摸,摸到林谨容刚才睡的地方,那地方没人,只余一片温热。她是往里躲进去了。如若她不曾拉了他,躲他作甚?他狂喜起来,试探地道:“阿容,刚才是你拉我?” 林谨容不答,又往里面挪了挪。 陆缄沉默片刻,小声道:“不是你?那不得了啦,是什么东西摸了我一下,我得赶紧点起灯来瞧瞧。你别怕啊。” 林谨容淡淡地道:“当然不是我,我也不怕。”话音未落,就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中,陆缄欣喜若狂,没头没脑地在她脸上亲着,低声道:“阿容,阿容,好阿容。” 他再高兴,来来回回也不过就是这样一句,也不会说点其他好听的。林谨容湿润着眼睛,小心翼翼地抚上陆缄的脸,又轻轻扶住他的肩头,把脸埋在他的肩窝里,她想好好过过这剩下的几年。不管结局如何,也让她好好享受一下青春年少的滋味,到时候又再说罢。 陆缄有些头脑发晕,却很快就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林谨容的脸,将手指替她把眼角的泪擦去,低声道:“为什么哭?不舒服?” 林谨容的眼泪流得更凶,索性哽咽着道:“是不舒服,太疼了,你也少用些劲儿。” 陆缄有些手忙脚乱,仿佛青涩少年一般的慌张,心里却是满满的喜悦和期待,又酸又涨,他停下来,轻轻吻着林谨容被眼泪浸湿的鬓角,低声道:“是我不好,我太急了点。” ——*——*——*—— 5月100,朝着胜利的方向…… 第313章和尚 第313章和尚,到网址 第314章 偶遇 第314章偶遇 第314章偶遇 今天母亲节,小意祝所有书友们的母亲快乐健康长寿,再祝做了母亲的书友们幸福如意。 ——*——*——*—— 不知是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棂上,发出寂寞的敲击声,陆缄一夜睡不安稳,听到响声便也醒了。 他睁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黑漆漆的帐顶,唇边露出一个小小的微笑,轻轻动了动手脚,往林谨容身边靠过去,紧紧贴上她,搂住她的腰,在她耳边吹气。 林谨容睡得正熟,有些厌烦地推了推他。陆缄干脆轻轻在她的肩头上咬了一口,舌尖又在她耳垂的敏感处来回刮擦了几下。果不其然,林谨容颤了一下,发出轻轻一声叹息:“又下雨了?” 缄将她带到身下,埋着头一直吻下去。 林谨容微微闭了眼,小声道:“还要在老宅住多久?也不知道豆儿她们把行李收拾得如何了。” 从前几天来了老宅祭祖后,便一直在下雨,忽而大,忽而小,缠绵得很。这样的天气不适合上路,加上平洲城里总有无数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要请客,日日灌酒灌得陆缄受不住,陆老太爷心疼得不得了,卜吉择了行期后,干脆让他小夫妻二人在这里多住上几日,躲一躲,回去以后直接上平济寺还愿,转天就走。 陆缄倒是很喜欢老宅这里的清净,也爱同族人来往说话,林谨容却是不喜欢这里,只觉得压抑沉闷。再加上有个基本不露面,却让人觉得无处不在的宋氏,每每有猫从墙上房顶上跑过去的时候,她就觉着有双眼睛在角落里盯着她。 外面终于透进一丝亮光,陆缄长出一口气,道:“你若不喜留在这里,我们下午就收拾东西回去。” 林谨容把自己散下来的头发捞到一旁理顺,抱怨道:“我总是觉着这里太窄,太黑,太潮湿了些,总有些不明原因的响动。”虽则这老宅在陆绍手里重新整修了一遍,终究是改不掉那个格局。 陆缄将她汗湿了的手掌打开,与她十指交握:“我小时候也是如此想的,每次回老宅都特别不自在。” 林谨容道:“我听人说,老宅在祖上曾经抵御过大荣的散兵,保住了一族的老小?” 陆缄十分肯定地道:“是。虽说当时不过是些散兵游勇,但如果没有老宅,或者是老宅不坚固,陆家的族人是要被屠戮得差不多了。” 林谨容心中一动:“那如果现在突然发生灾难,大家会怎么办呢?” 陆缄道:“宗祠东南角有口大钟,有大事的时候敲钟,钟声响起,老宅是必须开门接纳族人的。” 林谨容就放了心:“今日一直在下雨,我们明日回去罢,我还有许多事要交代三哥,也不放心她们收拾的行李。” 次日,早上起来虽没有下雨,天却是阴沉沉的。陆缄与林谨容与宋氏打了个招呼,坐车回平洲。路上多日浸水,泥泞难行,虽是犍牛拉车,仍是费尽了力气。待行至中午时分,平洲城墙已经遥遥在望,突然下起雨来,先是小雨,接着就变成大雨,大得无遮无挡,车夫与随行的长寿等人蓑衣斗笠根本遮不住,不要说走路,就是呼吸都困难,陆缄便命人在前头寻个人家躲躲雨。 勉强往前挣了约有半里路,方见白茫茫的雨雾中隐约有间屋子,车把式老汪欢喜至极,回身将鞭子敲了敲车壁,大声道:“二爷,小的记得前面是间茶寮,我们去那里歇歇脚,也好要碗热汤水暖暖身。” 陆缄岂有不应之理:“赶紧去,让店家熬点姜汤大家喝了,寻个地儿烘烘衣裳,等雨小点再走,不要吝惜银钱。” 看到希望,不光是人来了精神,就是连牛儿和马儿都来了精神,拼命往前头挣。很快到了门前,长寿大声呼喝了几声,就有人披着蓑衣斗笠快步迎出来,与长寿小声交涉,又领了长寿进去。 “都怨我,早知道就该等天晴稳了再走。”林谨容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出去,但见茶寮廊下满满挤着许多马匹、路人,里头更是挤满了人,心知这样子怕是不管多舍得钱也难得寻到地儿躲雨喝姜汤,就有些后悔内疚。 陆缄看清面前的景象,不由也叹了一声:“也不是你一个人上当,我俩和樱桃、双全可以躲在这车里,只要老王和长寿有地儿躲躲就行。” 忽见长寿快步跑出来,大笑道:“二爷,运气好,吴二爷也在,还独占了一间阁子,生了小火炉,邀您进去歇呢。”接着就见吴襄着了一身素净的青衣,站在廊下朝这个方向看过来,脸上虽然在笑,表情也极恬淡,人却是清减不少,再看不见当初那种万事不放在眼里心上的飞扬。 果然是极其在意的,林谨容不由暗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陆缄:“怎么办?” 陆缄道:“总是要见这一面的,他只怕也要去江南赴任了,既然撞上了,便好好叙叙罢。”于是叫车把式把牛车一直赶到廊下,让长寿撑了大伞过来,自把林谨容一抱送到廊下。林谨容站定,裙角鞋底干干净净,一丝儿雨水都不曾溅上,再抬起头来,就对上了吴襄的笑容,便也装作没事儿似地对着吴襄施礼:“许久不见了吴二哥。” “许久不见。”吴襄抱拳还礼:“本来以为走之前不能见着你,谁知还是见了一面。先恭喜了。” 林谨容有许多话想与他说,但觉着安慰的话并不是吴襄需要的,也不是她适合说的,便道:“我也恭喜吴二哥。” 陆缄在一旁把鞋底上的泥水跺干净,与吴襄抱拳道:“进去说话。” “我送个朋友出城,谁知这鬼天气这般古怪,硬生生把人给阻到了这里,我还是没带油衣雨伞的,若不是侥幸看到这个茶寮,今日算是狼狈死了。刚把衣裳烤干,鞋袜尚是潮的,你们就来了。”吴襄坐在窗前,垂着眼把红泥小火炉上烧得滚开的茶汤抬起来,缓缓注入林谨容和陆缄面前的粗瓷杯子里,“他这里只有这个,将就罢。我把茶在火上炙过了,这样煎出来倒也算香。” 林谨容忙端了捂在手里:“干净就好了。”却又带了几分惊奇:“我记得吴二哥从前十分讲究饮食,怎地此番不嫌弃了?”那时候陶氏带了吴襄一同去清州,吴家还特意给吴襄备了个厨子跟着。 吴襄淡然一笑:“人总是会变的。在之前,你觉着某件事很重要,突然某日早上起来,就觉得再不重要了。”随即问陆缄:“敏行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本月二十二,茂宏你呢?”陆缄颇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吴襄笑笑:“我后天走。你若是有空,不妨来送送我。” “这么急?”林谨容见陆缄和吴襄二人虽然都在竭力想维持好这种亲近,但始终带了些干巴巴的意思在里面,再找不到当初那种融洽,只好由她来多说几句话了:“天气不好,吴二哥不如多歇几日,等天晴路干又再走罢?” 吴襄无所谓地道:“早走晚走都是走,反正是坐船下去,正好沿江看看雨景。” 林谨容忍了又忍,小声道:“吴二哥,你就一个人去么?”她是好奇,怎么始终不见吴襄谈婚嫁?他成了进士,想必是有无数的人打破头想要结这门好亲的。若是有人陪他一起下江南,再开导开导他,只怕他也能好过一些,早点振作起来。 吴襄对上她满是关心的眼神,先是一愣,随即真的开怀大笑:“谢阿容好意了,我当然是一个人去,我倒是想要有人陪我,但还需等待缘分就是了。我是坚决不肯将就的,反正传宗接代有我大哥呢。” 陆缄见他真的笑了,便也松了口气:“听你的意思,是又折腾家里了吧?” 吴襄挤挤眼:“你说呢?这两日我祖父和爹娘简直不想看到我。我干脆躲出来。”不想多谈这个话题,抬眼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雾,叹道:“这雨怕是不会停了。叫他家做酒菜来吃,我请你们避雨,你们请我吃喝,如何?下次再聚就不知是什么年月了。” 如果一切照着早前发展,这大概将是三人最后一次会面。林谨容心里由来多了几分忧伤,赶紧吩咐樱桃:“你去让长寿请店家尽力整治一桌好酒菜出来。” 须臾,酒菜上桌,不过是些乡野家常小菜罢了,唯有一坛子酒却是私酿的好酒,在地下埋了十年的,拍开封泥酒香四溢,闻着就让人吞口水。 林谨容本想避开,吴襄却在她面前放了一只杯子,道:“敏行,都是一起长大的,也算是兄妹,日后天各一方,今日就莫要让阿容避这个嫌,一起喝一杯如何?我平日也是不喝酒的,今日也要开了这个戒。” 陆缄看向林谨容,见她眼睛亮亮的,知她好酒,便抱起酒坛在她的酒杯里满了一杯:“不就是一杯酒么?我若不许,反倒显得我小气了。不过阿容你不能多喝,要是我二人都醉了,还要靠着你照料呢。” 酒过三巡,林谨容突然记起一桩要事来,笑道:“吴二哥,说起来,我三哥在华亭县做了个小买卖,日后怕是要请你多多关照。” 吴襄道:“你又把生意做到那里去了?” 林谨容点头:“是。听说那边宝货生意好做,便想试试。” 吴襄故意做了不耐烦的样子:“知道了。鼻子怎么就那么灵?” ——*——*—— 今天照旧有加更的,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314章偶遇 第314章偶遇,到网址 第315章 心愿 林谨容只是笑:“这事儿功劳还要记在我三哥头上,可不是鹘的功劳。|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占的不过是个消息灵通而已。吴二哥日后在那边任职,正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家里也该去试试才是。钱多不压身。” 吴襄饮了一口酒,叹道:“你生为女儿身,是可惜了。”这世上的人,即便是知道自己不能把天下的钱财尽数搂入怀中,但随便就愿意把生财之道告诉旁人的却不多。更多的是只希望旁人帮她的忙,却不想要旁人占一点点便宜。 林谨容是恨过自己生为女儿身的,但也没觉着,倘若做了男子,自己就是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她太清楚自己现有的优势来源于什么地方,所以即便是最风光时也不敢骄傲,反倒更多了几分战战兢兢。至于宝货生意,她更是知道,在不久的将来,陆建中也会去做并因此败家,至于吴家,吴襄就在那里,他家人的鼻子更灵敏,又何需刻意遮掩?便笑着给陆缄、吴襄二人分别斟满了酒,叹道:“一切都是天定,就这样也不错。多往好处去想,我算是生在富足之家,呼奴使婢,更不曾饿着肚子,衣不蔽体。” “说得好!”吴襄闻言,端了酒杯与她使劲碰了一下,笑看向陆缄:“阿容说得对极,总要多往好处想。我虽………………失意,但总比好多人好,只要有才干,日后不见得就不能达成夙愿。来,敏行,我三人干这一杯!我们上次打赌,是你赢了!”要承认自己失败很难,要真正走出去也就更难。他短期内也许不能真正走出去,但能当着陆缄和林谨容的面承认自己失败,就算是走出了第一步。 陆缄见他如此大方磊落,不由得更多了几分钦佩之意,也端起酒杯与吴襄使劲碰了一下,一口饮尽:“我愿茂宏你早日达成夙愿…成为一代名臣。” “多谢。”吴襄几杯酒下肚,兴致高涨,哈哈大笑:“二郎,你一生的夙愿是什么?” “我不知道一生,我只知我每个时期所想的都不一样,仿佛永远没有满足的时候。”陆缄有些愣神…小时候他的愿望是回到涂氏身边;大了点就希望能证明自己的价值,好好读书,成就功名;再大些了就想娶到个称心如意的妻子,之后想与林谨容好好过日子,再之后渴望的也就越来越多。 吴襄默了默,叹道:“我知道自己为什么败在你手里了,我也不算冤枉。”陆缄这样的人,一步一个脚印,认定目标便死命去争…天赋又不低,总会有他成功的时候。感叹完毕,他心里也松了许多,回头看着林谨容道:“阿容,你呢…有没有什么愿望?不要和我说什么相夫教子之类的话,说你自己真正想的。” 林谨容抚着杯子,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是女子,想法和你们当然是不一样的。不说也罢。” 吴襄也不勉强她,笑道:“算了,你们女子的想法与我们果然是不同的。想的就是嫁妆丰厚一点,婆家体贴一点…子女孝顺有出息……你的想法肯定还多了个多赚点钱。” 林谨容笑笑…并不辩解。自从诸家回来之后,她心里隐隐有个念头…却不知道能不能有实现的那一天。但要实现那个念头,根源总还是要多赚钱就是了。 窗外的雨慢慢小了,避雨的行人也渐渐离去,吴襄早就醉得不省人事,陆缄尚还带着几分清明,唤过店家,请店家雇了一张牛车,又命长寿跟着,把人给送回吴家去,自领了林谨容会过酒钱,登车离去。 忽忽过了几日,连着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林谨容会同林世全,把该交代,该商量的都商量妥当,收拾好了行囊,往平济寺还了愿,将院子交给芳竹看好,辞别林陆两家诸人,夫妻二人总算是登上了前往京城的路。 从平洲至京城,要先从陆路行至水路。陆缄体谅林谨容第一次出远门,又恐她晕车,少不得一路指点山水给她看。豆儿几个兴奋得无以复加,叽叽呱呱说个不休,林谨容只是含笑听着,这一段路,她其实走过一回。 从这里往前走两天,便是那个让她刻骨铭心的江神庙。那里有她的“故人”,庙祝的养女锦姑,她一直记着锦姑。那时候人人自危,但锦姑对她和荔枝可谓是极好了,吃的住的,凡是能想到的都在帮,而她对于锦姑,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这样的人,可谓是真正的良善。 对比着豆儿等人,陆缄觉着林谨容有些反常的平静,显然是有心事的。不由问道:“阿容,你可是不舒服?若是不舒服,也不用强撑着,让他们往前头yīn凉处歇歇又再走如何?” 林谨容摇头:“不是不舒服,我是在想,我们还要走多远才能到江边?我有些迫不及待想坐船了啊。”前生不曾实现的梦想,今生来实现一回,也不错。 真是孩子气,陆缄笑道:“蠲傍晚就到码头,已是提前使人去定好店子和船的,到时候里住一夜,后日早上就上船。” 林谨容笑道:“我听三哥说,靠近码头的地方有个江神庙,我想去那里拜祭一下,求江神保佑我们一路平安,可否?” 陆缄并不放在心上,随口应了。 斜阳如血,几近要坠入江中,江水苍茫,芦苇在晚风中来回起伏,两三个小孩子赤着脚丫,手提着鱼篓嘻嘻哈哈地从水里走上来,一只胖胖的小黑狗腆着肚子,摇着尾巴,撒着欢地在他们前面疯跑,惊起草丛中的几只水鸟,狗叫声,孩子的笑声,大人的喝骂声,响成一片。 “就是这里了。”陆缄看着面前的景象,舒心一笑,转身把林谨容扶下了马车。 林谨容抬头打量着矗立在暮sè中的江神庙,还和她印象中的一样,安静沉默,只不过此时的江神庙尚未经过劫难,虽然整体简朴,占地面积也不大,但四处装缮得还比较整齐,看着颇有几分庄严神秘之意。 “二爷、奶奶仔细脚下。”夏叶的丈夫宋鹏推开虚掩的庙门,冲里头喊了一声:“有人么?我家主人要拜祭。” 林谨容忙出声制止他:“小点声。”她死在此处,却没死彻底,得了重生,心里对这江神总是带着些小心翼翼的尊崇和敬畏的,就连说话声音大了,她也觉着是冒犯。老早手里有了些钱的时候,她就想往此处拜祭,奈何她一个女子从未出过远门,突然间要跑这么远来拜祭江神,怎么都觉奇怪。幸亏今日总算是有机会了。 “客人是要拜祭么?”一个年轻女子从侧门悄无声息地走出来。她穿着一身淡青sè的粗布衣裙,梳成双髻的头发有些发黄,高颧骨,细眼,通身上下不过一根磨得亮闪闪的细铜簪子,年轻的脸上带了几分疲惫和沧桑,神态是恭敬中又带了几分讨好的。 锦姑。林谨容差点没喊出声来,心情jīdàng万分,终究只是矜持地点了点头:“是。” 锦姑看了看长寿等人抬着的祭品,道:“请客人随我来。” 陆缄奇道:“怎地是个女子当事?” 锦姑笑笑,好声好气地道:“客人有所不知。我本是孤女,无处可去,得庙祝阿爹好心收养,才有了安身之所。阿爹年纪大了,行事多有不便,早前感了风寒,起不得身,只好我来帮帮他老人家了。还请客人不要嫌弃。” 陆缄点点头,也就不再问其他。 林谨容沉默地打量着四处的环境,每个角落,每块砖瓦,几乎都是回忆。 俄尔,到得大殿前头,锦姑往里扶了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出来,指点着行了拜祭之礼。因见祭品丰厚,便又要请陆缄与林谨容往后头去奉茶。 陆缄旅途疲惫,并不想去吃什么粗茶,正要婉言谢绝,就听林谨容道:“正好累了,想透透气。”便也就遂了林谨容的意。三步两步转入后院,林谨容站在那间她住了好几天的杂物间门口,双脚仿若铅铸一般的沉重,再也走不动。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阿容?” 林谨容朝他淡淡一笑:“莫要管我,我就想走走看看。”一壁厢叫了锦姑:“这位姐姐,可否行个方便?” 锦姑吃了一惊,却也没有不理睬的道理,忙忙地走过来道:“敢问小娘子是要做什么?” 林谨容就贴近了她道:“不知茅房在何处?” 锦姑恍然大悟,领她往角落里走:“这边请。” 陆缄见状,只当她是内急,便领了其他人自去了。 林谨容见他去了,轻轻松了口气,与锦姑东拉西扯一歇,先从庙祝的病说起,又留了几样丸药,再说到锦姑的将来:“姐姐一看就是个忠厚之人,但咱们做女子的,还该为将来打算一二,你年纪不小,可有什么谋算?总不能终老在此。” 她样貌清秀,出手也大方,语气和蔼有礼,倒也得了锦姑几分好感并几句真话:“自是不想如此,但命就是如此。小娘子生长在富贵之中,自是不知,似我这种人,光是一旁的村子里就有好些个。比起那些被卖入勾栏烟花之地,或是卖作富人姬妾的,好太多了。” 林谨容小心翼翼地道:“不瞒你说,我此前发下宏愿,想要帮几个人达成兽望。今日凑巧遇上你,也是缘分,敢问姐姐,你有什么心愿粉红200谢谢大家的打赏和粉红,么么。!。 第316章 故事 天上突然掉下这样的好事来,怎么都是让人不敢轻易相信的听了林谨容这话,不止是锦姑,就是一旁的夏叶和豆儿等人也吃了一惊。 豆儿自是因着之前从不曾听林谨容提过半点,更不知她何时发过这种宏愿,也不知这锦姑到底什么地方得了她的眼缘,竟然开口就许了这么大的诺言。 锦姑则是南来北往的人看多了,世态炎凉也看得委实不少。虽则世上好人不少,但这样天上平白掉下大馅饼的事情,总觉着透了些蹊跷,不妥当的。当下便微微一笑,只是推让:“多谢小娘子好意,小女子什么都没做,并不敢沾光,我只愿这样平安终老就是了。茅屋就在前头,我就不陪您进去啦。”言罢往后退了几步,神态却是有些疏远并防备了。 林谨容看得真切,不由暗自苦笑,这是yù速则不达,她做的太突然了些,锦姑不过一介孤女,自然是害怕其中有什么yīn谋的。换做是她自己,恐怕也是十分的小心。但她也没法子,时间太紧迫,无法彻底说服锦姑,当下不敢再多言,只自进了茅屋。 待到出来,锦姑还在老老实实地在一旁候着:“请小娘子随我来,前头打水净手。” 林谨容也就不再提刚才的事情,将些琐事来问锦姑,先问从江神庙到码头,步行要走多远?又问旁边村子里又有多少户人家,青壮年可多?何以为生?似锦姑这样的人又有多少? 锦姑对她虽带着几分警惕,却也看不出她什么地方不对劲,何况适才又听樱桃说陆缄是今科进士,这便要上京任职的,来历身家姓名全都不隐瞒,心想自己无财无貌,总没什么可被人贪图的,也就一一回答了。 林谨容记在心里…又在院子里游了一圈,见天sè渐渐暗沉下来,便叫樱桃去唤陆缄回旅店,转头拉了锦姑在一旁低声道:“我历年遭遇的事情有些多,总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做善事总没有错…想敬神佛是真的,但更觉着帮助活人才是最实在的。姐姐若是不信,可以打听一下平洲陆家的二奶奶为人如何。是真的想帮姐姐一把,若是姐姐有需求……譬如说了好人家,却短了妆奁什么的,只管在码头边请人带个信就是了。”一边说,一边把早就备下的钱递过去。 锦姑只觉着面前这个人真是万分诡异,仿佛是有许多难言之隐,但看着真不是个坏人…也不是个不正常的。便暗自猜测,莫非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想求个解脱?并不敢收她的钱,只语重心长地道:“小娘子若是有心要敬神佛,办法多的是…原也不必如此。” 林谨容看她的神sè,心知她是想歪了,只好道:“我话已说到这个地步,姐姐若还是不肯收,我也不好勉强,就请姐姐拿着这钱,替我日日在江神面前上炷香,四时八节供点瓜果罢。” 锦姑这才道:“小娘子若是信得过我…自然义不容辞。” 林谨容忙道:“信得过。里面三十贯钱…其中十贯就当做姐姐的辛苦费,不必说给庙祝知晓。” “敬奉江神本是应该的…我不要……”锦姑还要推辞,林谨容已经撇开手走了,便暗想,既然林谨容这般心诚,她便替林谨容好生供奉江神也就是了,遂不再追去推让。 林谨容走向早就等在一旁的陆缄,低声道:“走罢。”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看向她,实在不明白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却因着此刻不是细究的时候,便也不多问。 彼时彩霞满天,江风送凉,林谨容指指前头,道:“敏行,那边景sè看着不错,我想过去走走看看,你可许?” 陆缄本来就想要她多散散心,当下便道:“走罢。” 一步,两步,三步,每一步都彷如走在心上,林谨容抿紧chún,沿着前生走过的死路,慢慢走到江边一块黑沉沉的巨石旁,站定了,将手抚上那块巨石,低声道:“这石头长得好,仿佛卧牛一般的。” 众人围着转了一圈,纷纷赞道:“的确如此,二奶奶眼光独到。我等看了好一歇才看出那么个意思来。” 这块石头,她看过无数次,还在上面坐过,当然早就研究出它像什么来了的。更何况,当初荔枝就是死在这里。林谨容干笑了一声,把手从石头上收回来。石头上还带着白天暴晒后留下的温热,手放上去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留下一个湿湿的手印。 看着那个湿手印,当初的情形和荔枝溅出的血又出现在林谨容面前,她自觉有些颤抖,对上陆缄好奇探究的眼神,她再无法保持云淡风轻的样子,索性快步围着那块石头走了一圈,高声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江啊,我过去看看。 不等陆缄同意并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往前头去了。一人多高的芦苇一望不到头,被风吹得起起伏伏,黄沉沉的江水来回冲击着滩涂,刷出一堆堆脏兮兮的泡沫,一只小小的江蟹举着双钳飞快地在泥沙上跑过,留下一条乱七八糟的痕迹,很快又被江水给冲刷得无影无踪。 林谨容立在滩涂上,睁大眼睛看着浩淼的江面,任由江水把她的绣鞋浸湿浸透。那一年,她就是走投无路,从这个地方朝着江水奔去,明明是死,明明不甘,明明怨恨,却还仿佛是救赎。 林谨容突然热泪盈眶。那种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从脚底一直凉到身上,从肌肤再凉透到心里的滋味,悲愤,绝望,无助,在阔别多年以后,又如潮水一般朝她铺天盖地地袭来,她紧紧揪着衣襟,只觉喘不过气来。 “阿容,你怎么了?”陆缄本是怕她贪玩出事,快步追了上来,待得近了,方才看清楚她的模样反常,不由又是紧张,又是担忧,不信佛道如他,也生恐她是冲撞了什么。 林谨容立在暮sè里,沉静地看着江面,她的脸一半被晚霞照亮,另一半则被暮sè隐藏。她的眼里有泪,神情悲凉。听到他招呼她,她回过头来看着他,眼神晦暗难明。 不用她说什么,不用她做什么,陆缄已然全数感受到了她的心境,他觉得很害怕,很不自在,却又十分担忧,他跨前一步牢牢扶住她的肩头:“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哭?快说给我听。” “敏行,我看着此情此景,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来,十分同情里头的女子,由不得感叹了。”林谨容对着他眨了眨眼,两滴豆大的泪珠落下来,晶莹剔透中映着晚霞的余晖,清冷哀伤。 “什么故事值得你这样?故事,故事,十有**是编出来的,要么就是骇人听闻,要么就是赚你们的眼泪。这个样子,吓我一跳,以为你怎么了。”陆缄皱着眉头替她拭去眼泪,“好不好地哭什么,不要哭了。” 林谨容紧紧攥住他的手,发疯似地想把那些埋藏在她心灵深处,已经荒芜并长了草,现在却又勃然发作的故事讲给他听:“这个故事却是真的,不是瞎编的。说的是有个女子,嫁人生子,本以为会幸福终老,却因人心险恶,被人陷害,先失去丈夫的信任和欢心,再失去爱子的性命。以为将孤寂一生,却突遭匪乱,婆家全家老小把她一个人扔在那里不闻不问,只余一个忠仆扶着她出逃,她又是小脚………………好不可怜。” 陆缄皱眉道:“怎会有这样的人家?不能明辨jiān人诡计倒也罢了,怎地如此无情无义地对待一个弱女子?” 一阵江风吹过,吹得林谨容泪眼模糊,潮水来回冲刷,很快把她的裙边和陆缄的袍脚全数浸透,她犹自带了笑直视着他的眼睛道:“事情到了那个地步,女子本以为九死一生,谁知却又听到她的丈夫喊她。她的丈夫领了她逃难,逃到江边,把她安置在一处人家,给她留了钱财,并托人照料,言明先去寻了父母,很快就回来接她一起坐船离开,女子一直等,一直等,等了几天几夜,逃难的人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始终也不见她的丈夫。这时候,来了一个旁支族亲,说她的丈夫已然带了公婆往另一条路去了,抛弃了她。”她顿了顿,低声道:“你觉着她该信谁?她的丈夫是真的哄骗抛弃了她吗?” 她今日委实是太古怪,陆缄心中郁躁不安,惊疑不定,却仍然耐着性子道:“她当然该信她的丈夫。她的丈夫果真要哄骗抛弃她,只需不理她的生死就够了,哪里用得着多此一举,领她走了这么远的路,又是托人照料,又是给钱?这个族亲不是看错了就是不怀好意。”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之间实在太多误解和伤害了,但彼此都不是坏人和恶人。”林谨容缓缓道:“那个女子也不信,选择继续留在那里等她的丈夫。可她最后终究没有等到,一股游匪走到那里,把她的忠仆杀死,逼得她跳江自尽。”她轻轻吸了一口气,指着江面道:“不知怎地,我刚才走到这里,突然想起这个故事来,就觉得这个女子好生可怜。忍不住就感慨流泪了。你说她的丈夫既然不是想抛弃她不管她,那到底哪里去了?” 今天照旧有加更。谢谢大家的打赏、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继续求。纟未完待续!。 第317章 当下 “既是乱世,当然更多身不由己,微许失了性命,也许来得晚了, 都是有可能的。”陆缄的眉头皱得更紧,将袖子把林谨容脸上的泪轻轻拭去:“你从哪里听来这样的故事?、。 林谨容不答,只问他:“敏行,如果是你,你会如何?”即便明白今生的陆缄与前生的陆缄不同,也并不知晓前生的陆缄是怎样的心境,怎样的遭遇:即便这个〖答〗案,她早在得知陆绩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在与陆缄分开的这大半年里无数次的思忖和琢磨中,她已经隐隐猜到,但此刻,她仍然想要知道他会如何。 为什么会问这样的问题?他才不要这种悲惨的故事,也不乐意拿他二人去契合这种故事,陆缄满心不舒服,无奈至极,有心不答,但看到林谨容格外认真和期待的目光,不知怎地就有几分心软,便软了声气道:“如若是我,我既娶了她,即便是不喜欢了,也不会做不信不义,畜牲不如之事。” 幕光里,陆缄的眼睛黑润如珍珠,表情里带了几分宠溺和无可奈何,语气又软又温和。林谨容看着他,万千滋味在心头一一浸过,万千的话想要细说,终究也不过是轻轻叹了口气,对着陆缄微微一笑:“说得是,我亦如此想。到底是缘薄。”这是个永远也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也是个永远找不到真相的问题,因为谁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更无法去印证。 活在当下,现在他待她很好。水老先生曾劝过她,凡事多往好的方面想:诸先生也说,人生在世不过那么回事,怎么自在怎么来:诸师母则早就挣脱了自家那一亩二分地把目光投在了外面的世界上。 她虽比不过他们睿智能干,但也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多做点有意义的事情,而不是白活一世,再悄无声息地死去犹如这江边的沙砾,被水一冲,再没有人记得它的模样。 林谨容把手伸给陆缄:“我的鞋秣和裙角都湿透了,怪难受的,你的湿了么?” “当然湿了!”见她好似是恢复平静了,陆缄轻轻吐了一口气,紧紧攥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是旁人的故事,也值得你哭成这个样子。、。 林谨容低头看着脚下湿湿的细沙淡然一笑。他大抵永远也不会知道,这并不是旁人的故事。 陆缄在一旁打量了她好几眼,只暗暗把她牵紧了不提。 从江神庙到码头,其实不远,坐着马车不过转眼的功夫的就到了。码头边早就成了个热闹的小镇大的好的客栈却只有一家,便是林谨容等人入住的熙熙客栈。 当朝制度,若有官员、举子投宿,客店便要为其留出清洁的枕席并上等房间,还需令邻保夜间警戒。故而,陆缄等人才一进店,就被店主亲自送到了二楼,又殷殷问询了一番,送上热水并饭食,方才退了出去。 林谨容被冷水浸透了鞋秣并裙摆当时不觉,此时却觉着有些不舒服了,便让樱桃打了一盆热水,坐在屏风后头慢慢泡脚。陆缄便则换了干净的鞋袜就在桌边坐着喝茶,等林谨容出来好一同用饭。 门被轻轻敲了两下,紧接着陆良进来道:“二爷,行李已然悉数送到船上,都安置整齐了,也看过了船,明早可以按时出发您可要去看看?” 行路难,出门在外当然要万般仔细,出门前陆老太爷曾千叮嘱,万叮嘱,切不可当甩手掌柜,把所有事情全交给下头人去办,事关身家性命,不得偷懒。这检查行李并座船安全的事情自是要亲自去看过才能放心的,陆缄便道:“要去。待得吃了晚饭以后我便去看。你辛苦了,先下去吃饭罢,稍后我使人叫你。、。 墟良应了退下不提。 林谨容想了想,匆忙将脚擦干穿上干净的鞋秣,从屏风后走出来道:“我想同你一起去。” 才刚在江边吹了一歇凉风又莫名哭了一场,陆缄又怎会带她去? 便道:“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看不清,你去做什么?不如好生歇歇,稍后喝了姜汤就躺下发发汗,切莫要生病。 路途还远着呢。” 林谨容一心想去看看周边的环境,又怎会任由他安排,少不得低声央求:“我不想在这里,就想跟着你去走走。我只跟在你身后,不打扰你就是了。” 陆缄揉揉她的头发,表情温柔,却是半点不让步:“不成。夜里风凉,不是玩笑得的。你若是寂寞,便叫豆儿她们陪你说话,我也去不得多久就回来了。吃饭罢。” 林谨容看他的样子是无法说动的,只好低了头闷闷地吃饭不提。 陆缄突地道:“你先前怎会突然想帮江神庙那女子?” 林谨容早有准备,便把先前那说辞一一道来:“行善积德还需理由么?我看她顺眼,可怜她,便想帮她。怎奈她不领情呢。” 寻常人想做善事,也是人家愿意接受才伸手,怎见过她这种,人家明明不愿意,她还在那里苦劝,千方百计,必须得帮的?且一开口,就是许人家心愿?陆缄看了林谨容几眼,见她神sè平静,坦然自若,并无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夹了一箸鱼肉在她碗里,道:“帮人也要论缘分,她既害怕不敢受了你的好意,那也是她自己无缘。” “说得是。”林谨容点点头,并不就此事多言。总还有机会的,若无意外,一年多以后她便会再度回到这里,那时候兴许锦姑就会需要她相帮也不一定。 少倾,二人用过了饭,漱过口,叫店家来收拾了碗筷下去,陆缄看着林谨容饮过姜汤”丁嘱豆儿和樱桃仔细看护,自带了人出门去检查座船并行李。 那船却是一艘载重两千斛的大江船,桅高五丈六尺,帆有二十六幅,用橹八只,又宽又大又稳,船家也极精干熟稔。陆缄很是满意,仔细查验过后,便放心别过船家,自回店去。 行至半途,忽见有人奔呼而来:“诈尸呀,诈尸呀!” 紧接着一个半大小子不辩方向,直直朝着他们一行人冲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撞上陆缄,陆良和长寿忙上前一步,把人给拦住了,斥道:“没长眼睛么?没看见这里有人?冲撞了我家主人,有你好受。” 那人借着灯笼看清楚了他几人的面孔,退后一步,惊慌抓住陆良的胳膊道:“委实是被吓破了胆,前头有个人明明死了的,却又突然活了……………” 话未说完,就被陆良把他的手挥开来,厉声打断他的话:“咄!谁要听你胡诌?赶紧让开路来!”码头之地,鱼龙混杂,更多的是骗子与偷儿,专门诈骗那些没有出过远门,看着颇有资产的旅客。 这人黑灯瞎火地跑出来,直直就朝陆缄撞过来,怎会有这样巧的事情?必然不是良善之辈。只恐陆缄被他哄着去探究竟,吃了大亏,当然不许他再接着往下说。 陆缄虽对那人说的什么诈尸之类的话不感兴趣,却也无意多惹麻烦,便出声阻止陆良:“算了,也没撞上。走罢。”言罢当先一步,自去了。 陆良与长寿赶紧跟上去,将陆缄牢牢护在中间,簇拥着他往前走。 走了十来步远,陆良回头去瞧,但见还有个模模糊糊的影子在那里站着,便啐了一口:“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真被吓破了胆还不逃命去,还在那里站着?当年小的跟着范大管事走南闯北做生意的时候,各种伎俩看得多了。这人刚才不是想偷东西就是想骗人。” 陆缄一芜低声道:“出门在外,就靠着大家伙儿多长个心眼,彼此帮衬着了。安全到了地头,都有重赏。” 一句话说得长寿与陆良都十分欢喜,伺候得越发谨慎小心。片刻后,到得客栈门前,远远就见客栈前头围了一群人,吵得沸反连天的,犹以店主的叫苦声最为尖利:“运气不好啊,官差若是来了,各位客官可要给小老儿做个见证,他不是小老儿店子里的客人,生死更与小老儿无关。” 刚才那半大小子说的什么诈尸,莫非与这个有关系?陆缄不由顿住脚步,叫长寿:“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长寿也是个好看热闹的,立时就挤开人群凑上去看,与一旁看热闹的人打听了消息来禀告陆缄:“是个汉子,不知从哪里爬出来,一直爬到这店子门口,喊了一声就死过去了。店主怕他死在这里,让伙计给他灌水,可伙计都嫌他身上脏污臭,又怕晦气,不肯动手呢。”他比划着“xiōng上这么大条口子,都流脓生蛆了,也不晓得还有没有命在。” 陆缄不由皱眉:“莫非是被强人打劫了的客商?”他年轻胆壮,又刚入了仕途,自问对这种事情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当下便要去看个究竟。恰好的那店主也要寻他做主,看见他来,就忙忙地把他请过去:“烦请陆老爷替小人做主。” 一个汉子平平躺在稻草上,衣裳早已看不出颜sè来,xiōng前一大条狰狞的口子,早已溃烂不堪,臭不可闻。陆缄皱了皱眉头,命长寿挑了灯笼去照那人的脸,却见其额头上又有一个烫伤,再一看那眉眼,不由大大吃了一惊。!。 第318章 记得 怎会是他!虽则过了好几年,但源于当初深刻的印象,陆缄还是想起了这个人的身份。:www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此人根本不该在这里出现,可他不但出现了,还弄成这副样子,实是蹊跷。可无论如何,先把人救活才是最要紧的,陆缄略微思索片刻,命那店主:“把他抬进去。” 那店主自是不肯的:“陆老爷,他是死是活,是匪是盗都不定呢,要是抬进去,死在小人的店子里,小人这生意可不要再做了。小人上有八十岁的老母,下有襁褓中的孩儿,还求您老高抬贵手,不要为难小人。” 虽是套话,但陆缄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也体谅他不易,便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lù天地里,再躺下去不死也得死。看看可有什么地方当得风雨,先把人抬进去,请个大夫来替他医治,一应费用我来出,若是有人寻你麻烦,都在我身上,你看如何?”见那店主还在犹豫,便又道:“莫非你是要看着他死在你门前?那我就不管了。” 那店主忙道:“行,行,暂先抬到后头去罢。”一边说,一边驱散了外头看热闹的人,厉声呵斥伙计,把后头柴房收拾出来,取了扇门板把那汉子抬了进去,又命人赶紧去请大夫,烧开水备用不提。 陆缄见乱七八糟的,便命长寿看着,自己上楼去避避。恰好遇到豆儿从房里出来,便问:“奶奶可睡下了?” 豆儿答道:“刚睡着。” 陆缄默了默,往一旁行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过来,我问你。今日那锦姑可是与你们奶奶说了些什么?” 豆儿不明白:“说了许多话,但不知二爷问的是什么?” 陆缄斟字酌句:“譬如说,讲故事什么的。” 豆儿认真想了许久方道:“不曾吧。奶奶早前是与那锦姑单独在一旁说了些话,说的什么奴婢虽然不知,却不似是个说故事的样子。二爷,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奴婢看着她很没精神的样子。” 陆缄忙道:“不是她有什么不妥…是先前在江边和我说故事,把自己给说得哭了,伤心得很。我就奇怪,是什么人和她说的故事。若不是锦姑,早前在家时可有谁与她说过什么故事的?” 豆儿坚决否认:“不曾。奶奶在家时,每日光忙着打理家事与产业…就算是出门做客也不过是走的场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人。从前还有吴家小娘子与她说得话,待得吴家小娘子出阁后,她便很少与人那样亲近了,只近来与三奶奶还能多说上几句话,说的也不过是家事。” 这的确是林谨容的xìng子。看似对谁都温和,很好说话的样子,实则要想与她多亲近一点,都是不容易的事…他能与她走到现在,也委实是花了不少心思和功夫。陆缄暗自琢磨一歇,始终不得要领,只好把这事儿暂且按下,吩咐豆儿道:“下头有个人遭了难…你去帮忙看看,让厨房熬点汤水给他灌下去,等下大夫来了,也帮着熬点药,不要惊动沙嬷嬷。” 豆儿忙应了,自去把夏叶叫起来,一起去忙活不提。 陆缄轻手轻脚进了房,走áng边…刚liáo起帐子…就对上了林谨容的眼睛,不由一笑:“不是说你睡着了么?怎地还是醒着的?” 林谨容往里挪了挪:“有些认chuáng…睡不安稳,听见你和豆儿在外头说话就醒了。怎地去了那么久?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陆缄在chuáng沿坐下,拉了她的手握在手里:“不是。是我刚才在楼下遇到了一个人。这人要死了,被人当xiōng砍了一刀,伤口已经溃烂生蛆,只剩一口气,倒在店子门口,看的人多,管的人少,我看着不忍,命人抬到后头柴房里去,叫人去请大夫了。” 林谨容不由奇道:“竟还有这种事?可问清楚他那伤口是怎么来的了么?” “人都没醒呢,也不晓得能不能活下来。”陆缄轻轻摇头:“说起这个人来,你我却是认识的。” 林谨容更奇:“是什么人?既是你我的熟人,怎地让人给抬到柴房里去了?不叫店家另收拾一间房子出来安置?” 陆缄小声道:“不是,我可不好说我认得他。 你可还记得当初在清州榷场时,咱们去看热闹,看到的那个看人像用刀子剜似的王立春么?就是那个最凶最狠,把官牙人的tuǐ打断,要挨杖责,舅父出钱替他求情的那个。”他在额头上比划了一下,“这里,刺了个盗字,其他人都披散着头发盖住了,唯有他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lù出那个盗字来。想起来没有?” 林谨容这才想起来,不由压低了声音道:“他不是杀了人,刺配充军在那里的么?怎地跑到这里来了?还成了那样子?莫非是又杀了人?” 陆缄叹道:“不知道呢。他额头上那个盗见了,是烫伤,我看是拿了烙铁烙掉的,必是偷逃出来的旦我想舅父当初既然肯救下他,必是有其道理在里面,更何况他已落到这个地步,就算是陌生人也不能看着他就这样死了,先救活了再说。若是他果然犯了案,也自有官差来管他。就当他是陌生人罢。” 林谨容道:“也只有这样了。但只是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省得。”陆缄便伸手去mō她的额头:“没有受凉罢?” 林谨容微微闭目:“不曾,喝过姜汤在被子里捂过汗了。” “二爷,大夫来了,却不肯诊治,您要去看看么?”豆儿在外头轻轻敲了敲门,陆缄赶紧站起身来,同林谨容道:“不遇也遇到了,善始善终,我去看看。你先睡罢。” 见林谨容依言闭了眼,陆缄快步出了房门下了楼,走到后头柴房里,但见王立春已然被收拾干净,换了身店家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粗布衣裳,敞着xiōng怀躺在临时搭起来的áng上,一动不动,仿佛死了一般的,xiōng口上的那道刀伤仍然狰狞刺目,并不曾收拾过,隐约可见白sè的蠕虫上下爬动。一个四十多岁的郎中立在一旁,只是袖手旁观,并不动手,见陆缄进来,翻着白眼道:“活不成了,准备后事罢。” 店家闻言,立即哀求陆缄:“陆老爷,怎么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不能让他死在小人的店子里,小的宁愿送他一口薄皮棺材也不要。” 店主婆娘也赶紧跟着哀哀嚎叫起来,要叫人进来把王立春抬出去。长寿等人听陆缄的安排,自是不许的,屋里顿时一片闹嚷,王立春的眼珠子在眼皮下轻轻动了动,指尖也跟着抽动了两下。 陆缄看得分明,忙上前一步喝道:“嚷什么?人还没死呢。即便是过路的行人生病,店主也该报告官府并看顾好才是,怎地人进了店,倒还不想管了?是不想开店了么?”又指定那郎中:“你若见死不救,便不配行医!” 他虽年轻,却自有一种气度,更因着有了官职在身,八分的威风放在旁人眼里也有了十分。众人便都安静下来,那郎中也不敢走了,只道:“既然这位官老爷非得要小人治伤,小人也不敢不从。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有什么,可不能怪到小人头上来。” “那是自然,尽人事知天命,怎么也怪不到你头上。”陆缄朝陆良使了个眼sè,陆良忙提了一贯钱出来:“这是预付的诊金。”又塞了一贯钱到那店主婆娘手里:“这是替他付的店钱。赶紧去熬药。” 至此,再没什么好说道的,众人便齐齐动起手来。那郎中命长寿和陆良两个去把王立春按住了,自去替他清洗伤口,去除腐肉。 刚把在火上炙烤过的小银刀放在王立春的伤口上割下第一刀,就听王立春“啊!”地暴喝了一声,同时猛地睁开了眼睛。 郎中吓得大叫:“按紧了!”手上却是半点不停地把脓血、腐肉全数挖干净,lù出里面粉红sè的新鲜肉来。当场就有好几个人发了恶心。陆良和长寿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又离得近,当下差点没吐出来,只侧脸紧紧把王立春按住了,大声道:“你莫挣扎,正是要命的时候,可是为了你好。” 出乎意料的,王立春自叫过那一声之后,就再没了声息,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却不曾做出任何挣扎的举动,只咬紧了牙关,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陆缄,身上的冷汗很快就把衣裳浸湿浸透。 看着眼前的场景,陆缄也难受得要死,喉咙发痒不止,不过他自来不肯轻易示弱,便紧紧攥着拳头,使劲站直了,眼睛也不眨地回看着王立春,还安慰道:“你务必tǐng住,不然就是白白死了。” 许久,那郎中方才松了手,擦了一把冷汗道:“好了,就只这样子了,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命。趁他醒着,先喂药,再喂点吃食。” 长寿和陆良都长长松了一口气,放开了王立春,王立春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突地朝陆缄扯了扯chún角,嘶哑着嗓子说了句话。 若是他活不下去,这便是遗言了,陆缄忙走上前去,侧耳细听:“你说什么7可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可说来我听。” 王立春极其小声地,断断续续地道:“我记得你。” 陆缄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句话,默了片刻,小声道:“你怎会成了这个样子?” 王立春却不说话了。碥缄等了片刻不见他有动静,再看,却是晕死过去了。 照旧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同时谢谢大家的打赏和其他支持。-完待续。!。 第319章 强人 王立春虽然晕死过去,但这药汁和米汤汁子也是非灌下去不可的。陆缄眼见长寿他们几个在那里拿筷子撬着王立春的牙齿给他灌药,却不晓得这个人是否能活得下去,心想自己若是明日就走,丢了不管,饶是留下再多钱财,只怕不但拣不回他这条命,反倒让人多了几分谋财害命之心。若要不走,行期却又极紧,耽搁不得,正是两难。 左思右想,便叫长寿过来,叮嘱道:“好事做到底,此人若是无人照料,只恐活不得,我yù留你在此照料他,待得他有个结果,你再独自上京寻我如何?左右这路你是走过一遍的,其他人都不如你合适呢。” 长寿虽然不是很乐意,但自来极听陆缄的话,当下应了。只有些不放心,小声道:“二爷,这人这般忍得,不会是个坏人罢?救了他不会惹麻烦?” 出于对陶舜钦的信任,陆缄却是不担心王立春会是不识好歹的人,因见长寿并认不出王立春来,便也不与他说明,只道:“现下他不曾醒,也不知道过往,你防着点就是了。若是他能活,能自理了,你便自行离去即可,不必多问,亦不必多说。”因见长寿忐忑不安,忙拍拍他的肩头安慰道:“青天白日的,这么多人,不必害怕,我会叮嘱此处的保长看顾你。”安置妥当,回房后还是又写了书信一封,只待天亮托人带去清州陶舜钦处不提。 次日清晨,夫妻二人刚起身盥洗完毕,就有长寿在门外道:“二爷,人醒了,想要见您。” 陆缄忙快步出去,转到柴房中,但见王立春虽被高热烧得没什么精神,好歹神智清醒,看见他进来也没lù出什么感jī淋涕的样子,只道:“某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同恩公说。”然后就没了动静。 陆缄看了看一旁伺候着的长寿等人,猜他是不想让长寿等人知道,便挥手让他们出去。虽然只是相处了一夜的功夫,长寿和陆良等人却已经感受到王立春身上散发出来的某种气息,很是不放心小声劝道:“二爷,还是让小的们在这里伺候吧?” 王立春都这个样子了,还能如何?陆缄淡淡地道:“怕什么?都外头去。” 长寿等人只好一步三回头:“那小的们就在门口。” 王立春望着陆缄嘿嘿发笑:“说来也真奇怪,我都要死了,怎地还有人这般怕我?陆二爷,你就不怕我么?” 陆缄见他脸sè蜡黄,嘴chún烧得干燥起皮,眼珠子都是黯淡无光的,偏还装出这副模样来便淡淡地道:“我怕你一个将死之人做甚?你此刻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王立春一怔,随即道:“说得是,看来陆二爷果然是认得我是谁的。” 陆缄坦然道:“当然认得。但敢救你就不怕你杀人灭口。” 王立春见他一个文弱书生说出这样的话,少不得多了两分敬意,道:“我又不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杀你作甚?还是先说说我为何成了这样子,也好叫你安心。”原来是他的老母重病,月前使人托了信来说想见他最后一面,他走不掉,索xìng烙去了脸上的刺青只身逃走,白日不敢行路,更不敢走大道,专挑偏僻的小路走谁想竟遇了剪径的强人他虽自诩手上有两下子,到底敌不过那许多人险些丧了xìng命。前些日子一直忍着躲藏,并不敢出来,昨日算着撑不下去了,只好爬到街上来求助。 他一个逃走的军犯,身无长物,就算是强人要劫道,也没有非得把他弄成这个样子的道理,只怕其中多有隐瞒,另有隐情。陆缄并不敢全信他的话,只道:“既有强人,我还当与保长说说,叫过往行人小心仔细。” 王立春似是看出他不信自己,略微弯了弯chún角,带了几分讽刺一笑,道:“此刻我就叫李一土了,还烦劳二爷帮着遮掩一把。 我若能留得命在,去探了老母回来,该报恩的自当报恩,该报仇的就报仇,若是没有命在,你就当丢了这些钱吧。” 陆缄听出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别多管闲事,别惹麻烦。好歹也是救了他一命,却是这样的态度,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终究也就是那么一个理儿,何况王立春自来便是这样一个人,当初记陶舜钦的情,也不见他对陶凤棠等人假以颜sè,便不耐烦与他计较。于是起身道:“我救你不是图你报恩,不过是看不下去。你说你没做伤天害理的事,那便更好了,要回家探望老母乃是天理人伦,我不管你。若是作jiān犯科,自有人收拾你。言罢自去了。 王立春见他不悦,却也懒得理睬,只仰面看着屋顶上的瓦片发了一会儿呆,继续埋头大睡。 陆缄出了柴房,微微思索一番,令店家安了一桌席面,把保长请来吃喝,席间自是说起这王立春的事情,按着王立春的说法,说他是被剪径的强人所伤,钱财全失,准备留下长寿看顾,托他多多关照,又问这周围是否有强人横行,那保长果然道:“官道上是没有这种事的,行小道的倒是偶尔见得一两个行人悲号被抢,但从未有人被伤至此。”又向陆缄表明态度,道是一定把有强人拦路这事儿报上去。 陆缄谢过了他,问过林谨容等人,见全数收拾妥当了,遂下令起身前往码头预备登船不提。 从客栈到码头并不远,林谨容借口上船后活动不能自便,想多走走看看,戴了面幕,跟在陆缄身后,一路行去,把周围的环境看了个明明白白。虽则知道自己将来不一定能活下去,但没到那个地步,总还抱着一分希望,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对环境多一分熟悉,就多一分可能。 长寿可怜兮兮地送他们到码头处,揪着衣角不想回去,客船已经启动行了老远,林谨容还能从窗口看到他孤零零地一个人站在那里张望,不由问陆缄道:“王立春这事儿你先前是非救不可,此刻又专门留了长寿照料,就不怕日后有麻烦么?他可告诉你,他的伤是怎么来的?” 陆缄本不想与她多说王立春的事情,毕竟这些都是男人的事,她一个fù道人家知道了也于事无补,不过是徒添担忧而已,但见她问了,还十分感兴趣,也还是把经过详细和她说了一遍:“他说是只为探望老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长寿照料他几日,是死是活都可撇手走了,我之前与他并无交集,他也不可能乱说,不会有什么大碍。” 剪径的强人到处都有,山有山匪,水有水匪,原本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陆缄本身怀疑王立春那伤口是被追捕的人,又或者是先前结下的仇家所伤,毕竟当初他们一群人在清州的榷场里是亲眼看到王立春的人缘究竟有多差的;又因着有了保长那话,所以并不把这桩事当做大事,说说也就丢开了,并不放在心上。 林谨容则不然,她由不得的就将此事与三年多后的那场大乱联系起来。当初,那股哗变杀了长官的士兵先始不过几十人,却在遁入山林后掺杂了大量的流民和山匪,迅速壮大起来,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杀进了平洲。谁能知道把王立春砍得半死的这群强人日后是否也参与了那场暴乱?是否就是蹿到江神庙杀人的那群匪徒?她突然有些坐立不安:“最近是不是山匪很多啊?” 陆缄见她虽然竭力保持镇静,眼里面上却都明晃晃地摆着不安,心想之前她再能干,到底也只是个深闺中jiāo养大的女子,由不得地心里一软,探臂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宽慰:“如今世道还好,哪里会有那许多的匪徒?好吃懒做走了歪道的人,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有的。我们一路前行,走的都是官道,不必放在心上。” 林谨容却始终无法把心事放下,立在窗前观望着江景默默盘算,他们此番是要沿着渚江北上赴京,而当初逃难时,却是横渡过江便算安全了。也不知道江的那一边,又是个什么样的境地?她此生是否能够行到那里?可是即便她探长了脖子远眺,看到的也不过是苍茫一片,和一线黑黑的地平线而已。 陆缄见她四处张望,满脸都是好奇,不由兴致勃发,拥着她在窗前,指点江山风光给她看,又把来往的船只分了类说给她听:“海船最大有万斛船,可乘千人,存一年口粮,远行到重洋之外;江河船中又有万石大船,但更多的是我们这种数百千斛的中等船;再有就是湖船了,有专为了游玩弄的,格外奢华,再有小船,如瓜皮船、摇船、小脚船、采莲船,日后有了机会,我领你一一去见识。” 出门果然长见识,林谨容含了笑听他一一说来,又问:“我听人言,行船之人最忌乘客死于船中,往往气息未绝便卷了席子丢入水中,有这个说法么?” 陆缄道:“是。你看,前头好一艘船!” 粉红400+求推荐票,让俺在推荐榜上挂挂呗。纟未完待续。!。 第320章 立马 林谨容听陆缄夸赞那船好,赶紧侧目望去,但见左前方一艘船,长约有五十余丈,装饰豪华,雕栏画拱,十分精巧。|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甲板上有一人闲坐观景,旁边又有茶桌并精巧茶具一套,一个才留头的童儿蹲在一旁,正拿蒲扇守着一只红泥小火炉。那观景之人着了件白sè的宽大道袍,头上戴了顶席帽,盘膝歪坐在那里,看着竟有几分仙味。 林谨容不由羡慕道:“这人过的也算是神仙日子了。” 陆缄一笑:“何以见得?” 林谨容便分析给他听:“你看,这船如此清净,不是包的就是他自家的,说明他很富有;又能自由自在地烹茶赏景,可不是神仙日子么话音未落,就听陆缄笑了起来。 林谨容不满:“你笑什么?” 陆缄道:“没笑什么。我只是想,如你所说,我这会儿过的也算是神仙日子。你若想如同他一样地烹茶玩耍,日后我也能专替你弄一艘好船的。但说到自由自在,他却未必,不过意态闲适而已,这世上真正从里到外都觉着自由自在的人没有几个。” 说话间,好似是水烧开了,那人便动了起来,行云流水一般地炙茶、碾茶、罗茶、候汤、茶,点茶,执筅,注汤,一气呵成。 林谨容一看便知是行家里手,便不再出声,只专心看着那人动作,陆缄却低低“咦”了一声:“这不是梅宝清么?” “真的?”林谨容慌忙定睛朝那人看过去。多年以来,她听到此人的名姓和事迹无数次,早年一度曾经十分想和他的家眷交往,拉上点关系,可却是连真人都不曾见过一次。今日却叫她侥幸遇上了,怎不把这个人给看清楚。 陆缄见她看得认真,不由道:“你看什么?” 两张船一去一往,渐渐隔得远了,林谨容却还不曾把这梅宝清看清楚…便扶着陆缄的胳膊,踮起脚往那边看:“景仰已久,我看他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却见梅宝清突然摘了席帽,转头对着他们这边遥遥举了举杯,林谨容吓了一跳,赶紧把头脸藏在了陆缄的身后:“好像给他看到了。” 陆缄又是尴尬又是好笑…遥遥冲着梅宝清抱了抱拳,低声道:“只当自己是在看风景就是了,但既然遇到了,少不得要去打个招呼。不然才是真的失礼。” 被人逮到自己盯着人家看,终究是件丢人的事,若是给人轻浮不知礼的印象,那便更糟了,林谨容带了几分尴尬缩到窗边角落里道:“你去罢。” 陆缄也有几分尴尬,叮嘱道:“下次仔细一点。”言罢略微收拾了一下衣裳…走出去吩咐了舾家几句,船家便朝着那艘大船打手势,两艘船小心翼翼地靠拢了,有人拿铁钩子把两艘船并在一起,拿了木板搭上…陆缄小心翼翼地上了梅宝清的船。 林谨容躲在窗后面偷偷看去,只见梅宝清站在船首拱手相迎陆缄,眼睛状似无意地朝她这个方向瞟了一眼,心知这个角度梅宝清并看不到自己,便放心大胆地打量这梅宝清一通。却见此人不过三十来岁,白面无须,清清瘦瘦的,一双眼睛锐利无比…举止笑容却是很雅致的…全然与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心中思及此人的厉害之处,不由暗叹一番。 没有多少时候…豆儿捧着两角茶进来道:“奶奶,这是那位梅大老爷命人送过来的今春贡茶北苑龙凤团,二爷命将他的那套用了玉双连笔套装的紫毫笔寻出来,交给长宁带过去做谢礼。” “在左边第二个藤箱里,你自取就是。”林谨容接了那茶.过去看,却是二十饼一角的极品小龙凤,突然就生了想分茶的念头。 陆缄在梅宝清船上呆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便道别回了船上,见林谨容已经铺开架势,准备分茶,不由笑道:“离了家后果真你的兴致好了许多。” 林谨容微微一笑:“人闲心闲就有雅兴了,先看到梅宝清分茶,再收到他送来的好茶,就有些忍不住。要不要来一杯,试试到底是我的手艺好,还是他的好?” 陆缄仔细回忆了一番,笑道:“难分伯仲。” 林谨容把水注入茶膏中,同陆缄打听:“他这是要去清州?不知又拉了些什么货物来赚钱。 待得到了京城,少不得要去他家拜访一下的,若能与他家女眷合得来,日后做生意是方便多了。” 陆缄坐到她面前去,凝神看她分茶:“他妻子年后过世了。” 林谨容一怔之下,突然就失了兴致,微微冷笑:“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真是神仙日子。” 陆缄不知她怎地突然就换了个心情,却也猜着是女子的心情大概都是见不得薄情郎的,这梅宝清刚死了老婆,就能泛舟江上,悠哉乐哉,生意照做,想来也是个薄情郎。心中不以为然:“也不见得他就真的不难过,有些人难过了也不一定做给旁人看的。” 林谨容低了眉眼道:“你说得是。”沉默片刻,点了一杯茶出来,递到陆缄面前,又换了一张笑脸:“尝尝罢,可是你的好笔换来的。” 陆缄隐约觉得她与从前颇有些不同,却又抓不住重点,索xìng丢了开去,安心享受这难得的美好时光不提。 船行得久了,过了最先的新鲜劲,人就有些闷躁,瞌睡上头,昏昏yù睡,陆缄此生除了孩提时代以外,从不曾如此放松过,头一晌还与林谨容说话,下一晌就睡了过去。 林谨容睡得mímí糊糊的,听到樱桃在外低声喊了两句,惊醒过来,忙挣着起了身,但见陆缄在她身边睡得香甜,窗外几点亮光从江面之上反射进来,满室跳动,水气伴着清风徐徐送来,心情就舒畅了几分,轻手轻脚地下了chuáng,开门问樱桃:“如何?” 樱桃道:“沙嬷嬷晕船了,吃了带来的药也不管用呢。先前一直撑着,这会儿看似是不行了,要寻奶奶拿个主意。” “你去寻船家讨个方子,他们行久了船,想必是知道的。”林谨容赶紧收拾妥当,随樱桃去了隔壁,因着沙嬷嬷年纪大,又是陆老太太身边的人,住的舱房条件并不比林谨容和陆缄的差多少,这会儿夏叶、豆儿、双福、双全都守在一旁,沙嬷嬷却是难受得要死要活,看见林谨容进去,还拼命挣起身来。 林谨容忙把她按了睡下,柔声宽慰,紧接着一个胖胖黑黑的fù人也跟了进来,先给林谨容请了安,粗着嗓门把双福几个赶开了:“别闷着人,没事儿就走开。”又拿了一剂黑乎乎的膏药出来,说是自个儿配的偏方,特别管用,让给沙嬷嬷贴在肚脐上。 沙嬷嬷难过得要死,只盼着一爪就给她抓了,也不管什么,更不敢嫌弃,赶紧就让豆儿帮忙贴上。那fù人道:“老嬷嬷且忍着,一盏茶的功夫便起作用了。”转头又问林谨容:“奶奶,晚饭要吃啥?” 林谨容便道:“晚饭做得清淡些,天热,不太想吃腥荤。那位老嬷嬷那里,熬白粥配咸菜即可。不知这位大嫂贵姓?” 那fù人笑道:“不敢当,小fù人夫家姓傅,人称傅大嫂的就是。娘子选坐我家的船,那便是选对了。” 傅,谐音浮,林谨容不由笑道:“大嫂好口才,好兆头。 不知大嫂可曾去过大江对面?那边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傅大嫂笑道:“自是去过的,这江的对chuáng是个小县城,叫做息县,县城不大,人口也不多,但还是比较富庶罢。” 林谨容见沙嬷嬷的情形果然好了许多,便放了心,又问:“那边风俗如何?” 傅大嫂答道:“过了江,便是两种习俗了,那边暖和得多,人多爱吃甜味,小娘子的水sè也比这边的好,男子的xìng情也要温和些。”说到高兴处,眼睛在林谨容身上打了个转,小声道:“娘子可有小公子了?小fù人瞅着娘子的样子却是个不曾生养过的身段。” 这人也太直接多事了些,此言一出,就连沙嬷嬷的病都吓跑了一半,全都看着林谨容。林谨容垂着眼将纨扇轻轻摇了两摇才淡淡一笑:“不曾。” “不怕!”傅大嫂丝毫没看出众人的脸sè,使劲拍了一下大tuǐ,大声道:“前行三天,有座娘娘山,山脚有个娘娘泉,娘子若是要求子,那里是最灵验的。只要虔心求拜,再往泉里扔几个铜钱,取杯泉水喝下去,立马就有了。” 豆儿见她言语举止粗鄙,生恐再说下去引得林谨容不悦,忙拿话引她:“天sè已晚,不知今夜要在何处歇息呢傅大嫂这才看了看天sè,猛地一拍手:“我得做饭去了。”言罢风风火火地去了。 林谨容又宽慰了沙嬷嬷几句,吩咐樱桃几个好生照料,自回了舱房。推门进去,只听得书响,陆缄在窗前的茵席上斜斜靠着,拿着一本书乱翻,便问他:“怎么就醒了?晚饭还没好呢。” “这位傅大嫂的声音太洪亮,由不得我不醒。”陆缄叫她过去,贴着她的耳朵低声笑道:“娘娘山,娘娘泉是么?立马就有了?” 今天单位有活动,很晚才能回家,所以没有加更。求一下推荐票吧。谢谢大家。纟未完待续。!。 第321章 甜苦 林谨容将纨扇轻轻一挥,拍在陆缄脸上,把他的chún和她的哔垂隔开:“这是狗耳朵吧?什么立马就有了?喝一杯泉水就能有?” “你的小日子刚过去,若是想要孩儿,后几日正是时候。借了这个吉兆,可不是立马就有了么?”陆缄把纨扇推开,小声道:“我养精蓄锐,到时候争取……” 林谨容叹了口气:“才刚听见隔壁说话,这会儿也不怕给人听了去“听不见。”陆缄一笑,咳了两声,换了一副正经的神sè道:“沙嬷嬷好些了么?我真怕她撑不住,不得不半途将她放下来。” “船娘拿去的膏药还不错,该当没有大碍了。”林谨容倚窗坐着,将扇子使劲地,抱怨道:“怎地这个时候倒热起来了?” 陆缄往旁边挪了挪,让了些凉风出来:“心静自然凉,闲来无事,手谈一局如何?” 林谨容应了,待到棋局摆开,却总是失神,很快就被陆缄杀得节节败退。陆缄虽然喜欢赢,却不喜欢这样的敷衍,索性住了手:“既然不想下,那便不下了。我要去船头走走,你可要戴了面幕与我同去?也好活动活动筋骨。” 先时不觉,此刻林谨容只觉一种说不出来的烦乱在心头乱蹿,便道:“我懒得动,你自去罢。” 陆缄看了她两眼,也不勉强,起身自去了。 林谨容斜倚在窗边,把目光落在不远处一片跳动的bō光上。她非常明白这种烦乱来自何处,很多事情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正如她之于陆缄,正如她这人生。要么死,要么生,前行也许会后悔和遗憾,但也有可能会幸福;而后退和徘徊…绝没有幸福,更不会惬意。 那时候她想,哪怕是只能再活三年呢,也该让这人生圆满一点——苦味尝得太多,就想细细品味青春年少的甜香,所以她拉住了陆缄的衣角;但到了此刻…被傅大嫂一口道破,她再不能假装不知道,或者是下意识地选择避开——既已走出那一步,她就必须面对,而且应该是有准备的面对和接受,不是且走且看的那种随便的态度。 甜与苦,本来就是孪生的两姐妹,谁也离不开谁,无论谁少了谁…都会令得对方的光彩不再夺目。林谨容把手轻轻放在小腹上,也许她能做到,也许她能让这短促或者是漫长的人生更完满一点,她想再次品味一回那种无论是什么也不能代替的幸福滋味。这个推迟几年到来的孩子,不会再有宁儿一般的命运…即便她不在了,她也该当有能力让这份血脉的延续茁壮成长。 清风徐来,一直缠绕在林谨容身上的那股燥热渐渐淡去了。 入夜。半轮明月把银辉撒向江面,江水拍打着船舷,发出“唰、唰”的声音,一条鱼从水中跃起,鳞片闪闪发亮,犹如一道小小的闪的渡口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无数气死风灯挂在船首…随风轻轻打转,远远看去…犹如星子一般的璀璨,却不似那样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冷清。 “二更啦!”岸上更夫的呼声犹自带着尾音,四下里却早已是寂静一片,就连狗叫声也听不见。船舱里灯没有点,林谨容散披了罗袍,静静歪在陆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心绪一片宁静。 “在想什么?”陆缄半敞着xiōng怀,半闭了眼,低头在她耳垂边轻轻啄了一她敏感地缩了缩身子,似要避开去,忙按住了她的肩头,将chún在她颈边敏感处碾压吮吸起来。林谨容却是不许他多动作的,立刻就伸手抬住了他的下巴:“不要胡来,留了痕迹叫我怎么滗人?” 陆缄握住她的手,闷笑着隔着薄薄的罗衣咬在她的肩头上:“那你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你猜。”林谨容随口答了一句,陆缄把她的腰搂紧,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我猜,是在想娘娘山和娘娘泉。是不是?”言罢从眼角偷偷打量着林谨容的表情。 林谨容微微一笑,回头对上陆缄的眼睛,含了笑小声道:“二郎,倘若,我似梅宝清的妻子一般,早早便去了,你待如何对待我们的孩儿?你待多久重新继弦啊?” 陆缄微怔,突然生了气:“胡说什么!你也太口没遮拦了些!” 林谨容朝他微笑,语气轻柔:“你说给哦听听么,又不是说说就真的……” 陆缄迅速捂住了她的口,神sè很严肃:“我虽不信佛道,但不是不敬神佛,日后再不许这样乱说。若你还是不放心,我便告诉你,此生我会尽力去疼爱我们的孩子,只有想不到和做不到的,不会博想到了和能做却不去做的。我不会再让他受我这样的委屈。 月光下,陆缄的表情说不出的认真和严肃,黑黑的眼睛带着水雾一般的润泽,林谨容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他的腰:“人生不易,如若真有那一日,你千万要记得你说的话。不然,我便是死了,也不饶你的。” 陆缄轻轻抚mō着她丝缎一般冰凉润滑的头发,小心wěn在她的发顶,低声道:“阿容,我们生个孩儿吧,我会疼你们母子的。” 月华似水,bō光掠影,涛声入耳,拨动了林谨容心里最深处的那根弦,她轻声道:“二郎,如若我们有了孩儿,无论男女,小名就叫毅,如何?但求他坚毅勇敢,不惧世间险恶。” 她软软求肯,陆缄怎忍心拒绝:“好。” 娘娘山犹如曲线玲珑的美人,侧卧在江水之畔,山上树木繁密,青翠碧绿。从美人的腹股之间,一股清泉顺势流到山下,在青灰sè的石砾间汪成了一丈见方的一滩碧泉,泉水不多不少,满而不溢,清澈见底。泉底可见厚厚一层铜钱,也不知道积存了多少年,又有多少枚,散发着盈盈绿光,犹如铺了一层厚厚的青苔。 “娘子,想要几个孩儿便奉上几枚铜钱,再对着娘娘祷祝一番,接了泉水饮下,便就如愿了。”傅大嫂实在热心,不但全程陪同,还十分认真。 林谨容握了握手中的一枚钱币,准备跪下祷祝,傅大嫂却又道:“五男二女一定是要的,怎么也得准备七枚才是,陆二爷,您说是不是?” 陆缄挑了挑眉,微笑着回头问夏叶:“你们给奶奶准备了几枚钱币?若是不够,赶紧添上。” “奶奶害羞,都是她一个人收拾的。”夏叶带了几分笑意,走上前去问林谨容:“奶奶备了几枚?”她是陶氏的人,算是从小看顾着林谨容长大的,情分不同,胆子也要大几分,见林谨容只笑不语,便笑嘻嘻地拉起林谨容的手来看,见只有一枚,不由笑道:“果不其然,奶奶是个实诚人儿。”言罢从随身的荷包里数出六枚铜钱来,尽数放到林谨容手里,含笑退下。 林谨容握着沉甸甸的七枚铜钱,微微有些失神。傅大嫂见她迟迟不投铜钱,不由爽朗笑道:“奶奶到底年轻,脸皮薄,此处并无外人,怕什么?娘娘也是体谅您的心情的,不会怪您贪心。小fù人还看见过抓了一大把撒下去的,也不知要生到哪一年。” 林谨容回过头去看着陆缄,陆缄chún角含笑,眼神殷殷地看着她,夏叶、豆儿等人也是目光殷切,更有十分虔诚,她不由莞尔一笑,双手合什,闭目祷告片刻,将七枚铜钱小心翼翼地投入泉水之中。 “噗通”几声轻响,泛着黄光的铜钱沉到泉底,jī起几串珍珠般剔透的水泡,林谨容的心里又软又痒又涩,也冒了一串小小的水泡。唯愿他或者她,一生顺遂,丰衣足食。 “我只当这泉水会有一股子铜钱味儿,怎知竟然没有,反倒清甜甘冽。”林谨容饮尽杯中之水,仔细品味一番,笑看着陆缄道:“若是用来烹茶,却是好水。” 陆缄的心情极好,斜睨着她道:“旁人兴许不能尝出这铜钱味儿,你却是不该尝不出的。” “为何?”林谨容不解。但见陆缄抿chún一笑,说不尽的促狭,不由恍然明白过来,将杯中剩余的几滴泉水尽数泼在他身上,骂道:“你才是个专嗅铜钱味儿的,你是不吃饭穿衣的,你从小到大都不花钱的,喝风长大的。” 陆缄安然受了那几滴泉水,正sè道:“不逗你玩儿了,说正经的,你若是觉着这水清甜甘冽,不如我使人拿了大瓮去装一翁,你日日饮一杯,想必效果更好,你觉得如何?” 林谨容白了他一眼,转身自进了舱房。陆缄含了笑,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上了船,立在船头寻了个借口,赏了船主并下头伺候的人,皆大欢喜。 船行二十多天后,终于到了离京城两百多里的景明城。至此,便要弃船坐车,沿着砖石铺就的宽大官道前往京城。景明城乃是重要的商业港口,无数大小不一的船舶停靠在港口处,客商云集,货物宝奇,热阄非凡。陆缄领了林谨容四处走走看看,在景明城整整休憩了三日方才起身前往京城。 抱歉,昨晚回家太晚,所以耽搁了。今天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未完待续。!。 第322章 珍惜 到京第七日,长寿找了来,言道王立春活了下来,第三天退热,第五天起来走动,第六天便赶他走,他记着陆缄的吩咐,不敢多问,不敢多说,只将住宿费并医药费一一清算完毕,又将陆缄早前吩咐过的几两银子放在王立春面前,言明是给他看老母用的盘缠。王立春默然坐了片刻,毫不客气地全数扫入怀中,便往屋里睡觉去了。 长寿说起这个来犹自抱怨:“没见过那样的人,连句客气感谢的话都没有。小的平日给他送药送饭若是慢些儿,还要挨他白眼。” “何必与他计较。”陆缄不过是微微一笑便将此事抛之脑后,闲暇之余专心专意地领着林谨容四处走动,四处游玩。 京中是完全有别于他处的繁华,林谨容跟着陆缄,看过了华灯齐放的良宵;赏过了热闹新奇的各般杂耍;在月光皎洁的夜晚一起携手走过那些安静的小巷,立在巷口听几曲豪门富户夜宴之时新出的歌曲;或是站在幽静的茶肆雅间里,半垂的湘妃帘下,看街上的宝马香车,铺金叠翠,罗袖绮裳,飘芳流香;也曾在和风细雨的时节,共撑一把青布大伞,走在穿城河道旁,静看风雨怎生侵湿了高处的画阁朱户,青苔如何爬满了青砖砌就的城墙。 竟是从未有过的恬静安宁闲适,林谨容沉醉其中,几不愿醒来。 待到诸般事务尽数安置妥当,陆缄差事上手,林谨容大致熟悉了新环境之时,已然进了七月。 这日午后,林谨容午睡的时辰略微久了些,起来后就没什么精神,恹恹地靠在窗前榻上歇着,樱桃端了碗冰镇乌梅汤来,道:“奶奶进一碗罢…凉爽之后便有精神了。” 透亮的菱形琉璃碗里乌梅汤呈现出深sè的暗紫,里头冰渣子还未化尽,晶莹剔透,让人立刻就凉爽下来,有了些精神。林谨容才刚将手伸过去碰到那琉璃碗,沙嬷嬷就掀了帘子进来…笑嘻嘻地给她行了个礼,软声软气地道:“奶奶,莫嫌老奴多嘴,这年轻fù人还该少吃这冰寒的东西才是。睡得久了,动动就好,院子里的葡萄熟了,奶奶不如领了几个小丫头,拿了剪子并篮子,去摘几串下来…与早间送来的那西瓜一并湃在井水里头,等二爷回来,正正的好吃。” “嬷嬷说得是,是该动动才好。”林谨容自知沙嬷嬷考量的是什么,更加自己的小日子就是这两日…便忍了馋,随手就将那碗乌梅汤赏了樱桃吃。 她不能不承认,陆缄讨了沙嬷嬷来的确是很明智的。沙嬷嬷这个人,早前跟在老太太身边的时候,待她虽然客气,却始终隔着那么一层,不远不近,但结合其身份地位…倒也想得通;而如今…看着待她倒是颇有几分真心。话不多,不挑事…就算是意见不同的时候,也能以委婉,容易让人接受的方式表达出来。却是比桂嬷嬷好用得太多。 这fù人养生,特别是想要孩儿的fù人,正该如此小心谨慎才是,沙嬷嬷见林谨容听劝,由来又多了几分欢喜,脸上的褶子都多了几道,全不顾暑热,热情洋溢地跑去厨下盯厨娘去了。 林谨容将冷水洗了一把脸,换了方便做事的小袖窄裙,站在廊下看着这个临时的小家,满眼满心都是欢喜。 陆缄买的这院子,虽比不过陆、林两家的花园奇巧宽敞,但胜在温馨精巧,后院分成三份,为正院、西跨院、东跨院,西跨院做了客房并堆放箱笼杂物,东跨院做了陆缄的书房并接待亲密些的友人同僚的地方。东跨院里种了菊花,西跨院里种的则是海棠和李树,而正院,却搭了个葡萄架。 葡萄有些年头了,那树藤有成人手臂般粗细,扭扭牵牵的顺着架子爬上去,铺得满院青枝绿叶,紫荧荧、沉甸甸的一串串葡萄挂在架上,几乎把撑条坠弯,微风袭来,满院叶响,满院都是葡萄香。走在架下,并不惧会被日头把人晒伤,就算是偶尔有几束日光投下来,也不过是锦上的点缀而已。 林谨容带了双全几个,挽着藤篮走在下面,除去那些尚未完全成熟,还带着青翠的,便是看着哪一串都觉得好,都想剪了下来。不知不觉间就装满了一篮子,身上也出了一层细汗,她犹自不想停手,意犹未尽地拿了剪子四处逡巡。 豆儿把一壶茶并两碟子糕点放在架下的石桌上,回头看见她这模样,不由笑道:“奶奶,多留几串给二爷动动手呗。挂在枝头还能多留几日,剪下来吃不掉就可惜了。这又不比在家乡,还能有几个熟人可以相送的。” 他们来的时日太短,虽然也跟着陆缄出门做了三两回客,得几家女眷,但彼此天南地北的,风俗爱好全不相同,也不过是点头之交罢了,的确到不得随便可以拿了这些小东西送人的地步。林谨容这才罢了手,亲手挑出几串最熟最紫的葡萄,递给双福和双全:“去把井里吊着的篮子捞起来,把这个洗净了,一并与瓜湃在井里。等二爷回来了吃。余下的赏你们了,随你们什么时候吃。” “奴婢这就去洗。”樱桃最好零嘴与果子,才听说就把一双眼睛笑得眯成了细缝,不忘拍拍林谨容的马屁:“奶奶真是好人儿。 双全和双福赶紧跑到院角的井口边,挽起袖子摇动轱辘,将早上间就湃在水里一只吊篮绞起来,小心翼翼地把葡萄围在那只西瓜近旁,一个稳着吊索,一个摇动轱辘,慢慢地把那篮子平平地放了下去。 几个丫头吱吱喳喳地围在那里吃葡萄,林谨容含笑取过给陆缄做的秋裳,坐在架下细细地缝。 夏叶从外间快步走进来,笑道:“奶奶,您让在潘楼街附近寻的铺面终于有信儿了,只是位置差了点,也有些小,但也实在难得了。” 潘楼街卖的都是珠宝、布匹、香料、药品,动辄成千上万的交易,正可谓寸土寸金,想要在此处寻间铺子,委实不易。即便是寻到了,也不见得就能立足,这各家各户的后头,多半都是有人撑着的,也不知自己一个外来户,能否站住脚?林谨容略默了一默,道:“姐姐辛苦了,那边去吃葡萄歇歇,明日我再给你话。” 夏叶应了,高高兴兴地往一旁去吃葡萄,豆儿将针在发间轻轻刮了两下,忍了又忍,终是道:“奶奶是怎么想的?又不是没有钱用,难得轻松,却又不肯闲着。” 林谨容微微一笑:“日日关在这家里,我怕我闲出病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为何不多挣点钱?”她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建义庄自是不必说,还得为那个小人儿多留点傍身钱才是,叫她怎能心安理得地这般闲下去? 豆儿知道劝不住,只得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道:“日子过得真快,明日便是七夕了呢。” 林谨容停了手里的针线,仰头看向天际那抹淡淡的流云,良久,方道:“日子过得真是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是几年了。” 将近申时,陆缄交了差事,并两个不值事的同僚一道出了秘书省,沿着御街一路往南,转入小街后,但见道旁满是小摊,人来人往的,人人欢声笑语,好不热闹,不由问那两个同僚:“这是做什么?” 那二人知他来京不久,不知此地风俗,便耐心与他解释:“明日便是七夕,这是节令上的玩意儿,女人孩子最是喜欢的。陆校书郎若是感兴趣,不妨去走走看看。” 陆缄一眼就看到了一对精致的小泥偶,那小泥偶用了精雕的木料做底座,身上穿着精细的红绿两sè纱罗袍裙,头上饰了金珠牙翠,格外精巧细致。又见用黄蜡铸成的凫雁、鸳鸯、、龟鱼之类的水上浮,皆为彩画金缕,精致耐看。不由得暗想,林谨容一定会喜欢这个。便辞了那两位同僚,先买了那对价值不菲的泥偶,又沿着街道,一一看了过去,边走边买,什么谷板、花瓜、果食花样、捺香、方胜、种生的,全都尽数买下。 走到前方,看到有人卖双头莲,分明是作假的,陆缄却也不嫌弃,笑眯眯地买了。他自己要风度体面,全数塞到长寿手里,潇潇洒洒地前头走着,可怜长寿,拿东西拿得满头大汗,还得腾出一只手来高高举着那枝双头莲,一时间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才好,少不得哼哼唧唧,撒痴卖白,叫了个闲汉过来雅忙。 陆缄回到家中已是酉初,到得后院,但见林谨容独自坐在葡萄架下,垂着头给他做秋衣,旁边石桌上放着一壶茶并两盘子还带着水珠的新鲜瓜果,晓得是专等他回家来吃的,不由心里满满都是甜mì,献宝似地将那枝双头莲从身后送到了林谨容的面前。 林谨容抬头望着他微微一笑,轻声道:“等你许多时了。” 陆缄眉眼间顿时流光溢彩,低声道:“我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吃了晚饭我们一起看。” 林谨容温柔点头:为甜mì难得,所以格外珍惜。 嗷嗷,总是迟了哈。最近小意工作上的事情tǐng多的,反正尽量多更就是了。求一下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 第323章 有喜 第3章有喜 铜盆里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凫雁、鸳鸯、鸂鶒、龟、鱼,一对穿着红绿丝罗袍服的小人偶精致漂亮,用糖、油、面做成的食果将军穿着盔甲,威风凛凛地站在一堆七零八碎的小玩意中。 林谨容看花了眼,轻轻叹了口气,笑道:“嗳,我便是小时候也没得这么多的玩意。”一边说,一边拿起那枝被豆儿小心翼翼供在瓶里的双头莲:“这个也难得,莫非是这边的水土好,就连莲花也更容易长双头的?” 陆缄见她不曾发现其中做的手脚,便也不说破,只笑道:“便是人也如此,又何论花呢?” 林谨容晓得他是指二人间的关系,不由一笑:“不知这边是怎么过七夕的?看这些时令小东西,比之我们那边实在是花巧多了。” 陆缄道:“厨娘是本地人,叫来问问不就是了?” 这京中与平洲果然有所不同,但凡有条件的人家,便要在庭院里结个彩楼,号称乞巧楼,把陆缄今日买了归家的这些东西全数摆在楼里,再放上酒菜、笔砚、针线等物,焚香礼拜,对月穿针,把小蜘蛛放在纸盒里乞巧。 林谨容不由笑道:“其实也差不离,就多了这些小东西并一个乞巧楼罢了。咱们人少,就不费钱扎那彩楼了。” 陆缄却是不依,道:“又不是没有钱,我才领了俸禄呢,这是你我二人离家后过的第一个节,怎么也要过得热闹点。明日一早就陆良安排了人来扎,你看你喜欢什么样子的,就弄成什么样子的。” 林谨容本想说,留了那钱存着做正事不是更好?话到口边,到底是没有扫陆缄的兴,由得他去安排。 夜色渐深,双全和双福开始打呵欠,林谨容便叫她们收拾东西散了,待到屋里只有夫妻二人,方与陆缄商量:“今日宋鹏去潘楼街,看到有间铺子空着,我想租下,让三哥把华亭县那边的宝货挑精巧的送过来,就能撑起来了,也花不了多大的心思。你看如何?” 陆缄的想法与豆儿等人是一样的,林谨容手里的妆奁不少,没有必要这样拼死拼活地挣钱,他手里可用的钱也不少,虽则比不上京中这些豪门巨富,但二人也不缺钱花。便道:“好是好,但我们不缺钱用,不是你想要什么好东西,我买不起给你,你才要苦心巴巴地去挣那点针线钱。好容易才从家里出来,清闲了这几日,你不好好将养,又要操这些心。” 这个回答早在林谨容预料中,更晓得此事宜早不宜迟,否则若是她有了身孕,陆缄更不许她操劳。想了想,将手放在陆缄肩头上轻轻揉捏,问道:“你今日写的字可多?手可酸?我替你揉揉?” 陆缄哪里得过这种待遇,心里明明知道她别有所谋,却也极其受用,索性靠在她身上:“今日真是累了,他们欺生,你不说我还不觉得,这会儿真是全身都酸。你若是能到处捏捏,那便更好了。” 林谨容撇了撇嘴,果真给他揉捏起来。这一捏,不但没起到作用,反倒把她捏到了床上,受累的人还是她。缓过最初那阵疲累后,她尚不忘正事,缠着陆缄道:“二郎,我在这里一个人都不认识,你不在家时,就连门也不敢轻易出的,只怕惹了麻烦回家。” 陆缄半闭着眼,好笑地看着她翻过来覆过去地折腾,见她要恼了,方才慢悠悠地道:“那你打算让谁去替你看铺子” 林谨容这才精神起来:“我老早就想过了,这店子要开起来也要花些时日的,让三哥发货的时候一并挑了人送过来,平日就让宋鹏跑动,他在家的时候,也经常帮我母亲管理大小事务的,这种事情也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陆缄便知她谋算这事许久了,乃道:“也行。但你要答应我,若是有了身孕,便要小心将养着,钱够用就成了。不要你操这许多闲心。” 林谨容应了,打蛇随杆上:“那我明日先叫宋鹏去把铺子租下来如何?”虽然整体不是很满意,但现下要紧的是先把这个头开起来。只要开了头,就由不得他了。 陆缄的眼皮合拢了去:“不急……待我先去看过以后又再说,可别给人骗了。” 林谨容忙道:“我们一起去。” 陆缄把她拥入怀中,笑道:“知道你总是想出门的,要去就去吧。后日我休沐,到时候去。” 次日,林谨容才刚梳洗完毕,陆良家的就捧了一本手绘的小册子来请她挑选乞巧楼的花样:“匠人是隔壁杨家介绍的,还实诚,手艺也不错,这册子上头不光是花样齐全,就是所需的花费也在上头了。只等奶奶选定,就叫人进来扎楼。” 沙嬷嬷今早得了陆缄的吩咐,便在一旁建议林谨容:“奶奶,富贵花开的不错。” 当然不错啊,上头到处都要用彩绸扎成各式各样的花,还有各色时令鲜花,开销大了去。林谨容只是笑了一笑,就将那一页翻了过去,最后定了个花样简单些的岁岁平安,便就罢了。趁着外头尚未动作,又把夏叶叫来,让宋鹏去和牙人讲定,后日去看铺子。 少倾,外头动作起来,不待林谨容吩咐,沙嬷嬷就把几个小丫头全数拘在了房里,只恐她们不懂事,好奇出去张望,给这些匠人看了去,生出事端来。 林谨容见她做事妥当,便不去管这些琐事,安安心心地坐在窗前给林世全写信。 这乞巧楼,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一个轻轻巧巧的棚子,外头装饰上些漂亮的花花草草罢了,那群匠人都是熟工,待到林谨容一封信写完,他们便也收了工辞去。林谨容才发了话,樱桃几个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四处摸摸看看,兴奋得不得了,四处搜寻小蜘蛛,预备晚上求巧去了。 到底是青春年少不知愁,林谨容看得好笑,照旧取了陆缄的秋衣出来做。沙嬷嬷劝道:“奶奶不去看看么?多新鲜呢。” “我等二爷回来一起看。他出的钱呢。”林谨容轻轻摇头,如果是前生,她大概也会十分兴奋的,现在么,已然走过这万水千山,喜悦有之,兴奋却不会再有了。 沙嬷嬷却听出些别样的滋味来,不由慨叹道:“在家时就知道二爷和奶奶感情甚笃,却不知如此情深。” 林谨容“扑哧”一声笑出来,抬头去看那枝供养在瓶里的并头莲,笑容突然黯淡下来。那枝双头莲,昨日本是两个新鲜的花骨朵并头长在一起,现下一朵已经半开,新鲜娇艳,另一朵还未开放却已然蔫了。 沙嬷嬷不觉她的意态有异,仍然挑了当初在陆家的事情来说,林谨容心不在焉地敷衍了一会儿,放了手里的针线,只说自己累了。沙嬷嬷知机,忙告辞离去,又去敦促厨娘给林谨容做好吃的不提。 林谨容遣散豆儿等人,行到那枝双头莲前,低头默默看了一歇,轻轻叹了口气。如此,也罢。于是命双全将这枝半途蔫了的双头莲抬到隔壁厢房去,来个眼不见为净。待得晚上陆缄归家,她照旧的欢欢喜喜,该吃就吃,该玩就玩,矢口不提这桩事。 再一日,陆缄休沐,依言领了林谨容一道去潘楼街看铺子。这铺子其实也不是那么不好,不过是因着门前有株大槐树,茂密的枝叶把光线遮挡了大半,又比周围其他铺子显得要窄几分,故而显得黯淡无光的样子罢了。 林谨容盘算一回,觉着如果把这株树砍去,再把门头重新收拾一下,便可大用,于是便同陆缄说了,陆缄就问那中人:“这树是谁家的?” 那中人笑道:“就是他家的。” 陆缄就道:“要我租了这铺子也不难,但这棵树须得许我砍去才是。” 那中人便说要先问过主家的意思。 陆缄也不催促他,领了林谨容去了隔壁铺子闲逛。隔壁铺子卖的却也是些宝货,琳琅满目,举不胜举,林谨容挑着买了几样,问那伙计货物都是从何处来的,那伙计笑答:“都是从泉州那边来的。”接着很是夸耀了一番。 林谨容在里头转了一圈,自叫了陆缄离去不提。 过得两日,林谨容的小日子仍然没来,她心里便有些数了,不由多了几分期待,行事也越加小心,也就更急开办铺子的事情。才等那中人回了话,说是那株槐树可以砍去,便立即催促着宋鹏把铺子租了下来,动工修葺。 豆儿心里却是有数的,少不得带了几分欢喜道:“奶奶,是不是有了?要不去请个大夫来瞧?” 林谨容笑道:“且不急,女子这事儿,总有不准的时候,有时推迟几日,有时提前几日,也都是有的,再过些日子又说,别一惊一乍的。如若不然,听到沙嬷嬷和二爷耳朵里去,又要空欢喜一场。” 半月后,那铺子修葺完毕,只等林世全那边送货来就可以开张,同时,林谨容被诊出了身孕。 ——*——*——*—— 今天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 第3章有喜 第3章有喜,到网址 第324章 欺瞒 进了八月,早晚便渐渐凉了,中午时候却仍然热得要死。了更是不要命地在树上拼命地叫,叫得人由来多了几分烦躁。 林谨容很急,从未有过的急。时日无多,她想做的事太多,却发现按着现在这速度做起来,实在太慢,更不知有没有实现的时候。这些话她没法儿和任何人说,只能深深埋在心里,于是她开始焦躁,夜里睡不着,白天却又醒不来,不但如此,胃口也不太好,总是莫名其妙'就吐了起来,吐过之后就什么都不想吃。 陆缄只当她是因为怀孕而不舒服,待她越发小心温柔,也更多了几分体贴,随时请大夫把脉自不必说,暗里又吩咐沙嬷嬷等人,但凡是她想要吃的,能弄来的,都给她,如若她们没法子,便要让他知晓,他自会想法子。同时,却是更不愿意让外头的事情来打扰她了,为此特意吩咐宋鹏并夏叶两口子,有什么事可先与他说,由他来处置,不然若是林谨容那里有什么,他唯他们是问。 林谨容自是不知,只知道阖家上下把她当菩萨似地供着,成日只恐她凉了或是热了,吃不好又或是睡不好,走路怕摔着,站着怕吹着,但凡是她有点动静,便要弄得鸡飞狗跳的。 那日,她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想吃橙子,是真想吃,但也只是说说罢了,只因京城附近不产橙子,何况此时这橙子也还不当季。她不是初经人事的小女子,她是百种滋味都经受过的过来人,自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去撒交撒痴,或者是发脾气为难人,说说也就罢了。但不曾想到的是,才过了两日,陆缄回家,便提了几个青黄相杂的橙子来。 忍着是一回事,想吃又是另一回事林谨容见了这几个橙子就再也忍不住,哪里还顾得那橙肉尚带着绿sè?虽则实在是太酸得过分,才一入口就口水狂飙,从舌尖一直酸到胃里,可是酸中却又带着那么几分甜,还让人特别舒服满足。 见她一脸的满足豆儿不由笑道:“这橙子真是够酸的,奴婢剥的时候,闻到那味儿都酸得冒了满口的口水。虽然都说酸儿辣女,但这么酸,也不知奶奶怎么吃得下去。”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缄很抱歉:“眼下这东西不当季,还要些时候才能上,只能委屈你了。” “不委屈,敏行花了这么多心思才找来的呢。”林谨容很感慨她犹自记得当年她有了宁儿的时候,陆缄也是这样的光景,每日除了读书,便把精力都放在了怎么满足她千奇百怪的要求上头。那时候虽觉着他的确对她很好,可她怀的孩儿也是他的骨血他待她们好是天经地义的,多少也会纵着自己些,这会儿想法却不一样了。似他这般好面子的人,到处作揖打躬,陪着笑脸求人,只为她吃这一口,不容易。 陆缄见她欢喜,也跟着欢喜:“也不算花了太多心思。你怀了我们的孩儿这般的辛苦我花点心思又算什么?何况这到底是天子脚下,稀罕物多只要有钱,多多少少总能弄些来。你只要有想吃的,只管开口,不要怕麻烦。” 的口味本就十奇百怪,她若是这会儿想吃新鲜樱桃、杏子之类的,饶他就是天王老子他也弄不来,林谨容决意日后再不轻易乱开口。她的饮食都是沙嬷嬷和夏叶亲手打理,自是安置得妥妥当当的,时鲜果子并各式吃食,又清爽又干净,无一不是精挑细选,万般斟酌,吃着又放心,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只是,林世全那边的信也回得太慢了些,这铺子早一天开,便是早一天的事情。 陆缄见她眉眼间不见喜sè反而多了几分沉郁,便挥手让豆儿等人下去,上前轻轻拥住她,低声道:“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可是闷了?我陪你去院子里走走罢。” 二人一同出了门,携着手顺着葡萄藤慢吞吞地往前走。 前一个月尚且青枝绿叶的葡萄叶子这会儿已经开始泛黄,原来紫莹莹、沉甸甸的葡萄这会儿也只剩了孤零零的几小串。 算上这个秋天,还有四个秋天。林谨容指指那硕果仅存的几串葡萄,笑道:“前些日子还嫌多,现在却嫌少了。真是希望永远都似前个月那般的,枝繁叶茂,果实累累。” 陆缄不由失笑:“要做娘的人了,还这么傻。春华秋实,秋天不过去,春天怎么来?” 林谨容一笑:“敏行说得是,我是觉着日子过得太快了。” 陆缄自来敏感,见她如此,知她心绪不宁,少不得道:“你前些日子不是与隔壁孙家的娘子有来往么?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若是嫌闷,可以寻她过来陪你说话。” 隔壁住的孙家娘子水氏是个话多的人,是她主动寻上门来与林谨容交往的,林谨容本就嫌她话多,眼神太过活络,更因知晓自己只能在这京中住一年多,并不愿意把太多精力花在这些不相干的人身上所以不过是不失礼而已,哪里就到得寻人过来陪着说话散心的地步?只这些话,林谨容是不能与陆缄说的,便道:“她有三个孩儿要照顾,又要伺奉婆婆,我去唤她是给她添麻,不如算了罢。也不知道我三哥的信怎么还不到?” “约莫快要到了?如今秋汛,路上耽搁了也是可能的。”陆缄猜她是不喜欢水氏,心下其实也犯难,小夫妻二人在此地人生地不熟,下人毕竟是下人,当不得朋友亲人可以宽心。可是要叫他同意她去做那事,他却是不许的。正如他同林谨容说的一般,不缺吃,不缺穿,这般劳心劳力,何必呢? 林谨容也只能如此想:“大概罢。只是那铺子一直闲着,真是可惜了,那地方真是寸土寸金呢。” 陆缄就道:“放着是可惜了,不然先转租出去,等三哥那边的货到了又再说?” 林谨容道:“不好。指不定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候怎么办?货都没地儿存的,我再写封信去催催。”然后换了高兴的口气道:“我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心神不定了,都是闲的!要是有事忙,我就不会如此无聊。” 陆缄看了她两眼忍了忍,终是道:“阿容,有件事与你商量。” 林谨容约莫能猜到他会说什么,可是在她看来,趟过怨恨、生子这条河,二人就没什么不好商量的乃笑道:“你说。” 陆缄却不立即就说,先引她走到石桌旁,命双福拿了锦垫放在石凳上,方小心让她坐下:“这个铺子不要开了吧?如今你最要紧的是安下心来保养身子,多吃多睡,准备待产。” 林谨容自是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可她注定要辜负他这番好意了:“敏行,其实我现在tǐng好的,能吃能睡事事顺心。唯一不好的就是觉着太闲太闷,若是这铺子开起来,我便有了事去做,就不觉得闷了,心情也会更好。我好了家里人也要松快些。我知道自己有些任性了,但你若是允了我,我会一直都记得你的好。” 陆缄抬眸看着林谨容,见她脸上虽然在笑,眼神却是坚定不移的。二人做了两年半的夫妻,经过的事情也不少,林谨容是个什么样的性子,他也是知道的硬碰硬不行。陆缄斟酌再三终是一笑,mōmō林谨容的头发道:“既然你坚持,那便随你。只是切不可劳心劳力。” 林谨容一直知道他固执,本是打了主意要与他久耗的,要不然也不会赶在确诊之前就赶紧把头开了起来,可现在见他如此好说话,反倒有些想不到。可不管怎么样,他到底是同意了,当下就起身道:“那我赶紧去给三哥再写一封信,赶在年前狠赚一笔。” 陆缄笑笑,拉住她不许走:“你好歹陪我坐一会儿。”林谨容耐着性子陪他坐了片刻,到底是坐立不安的,陆缄无奈,只好放了她去,独自一人坐在院里歇凉。 夏叶从院门进来,给他行过礼后就双手递上一封信,低声道:“二爷,三爷那边来信了。” 陆缄接去收入袖中,淡淡地道:“那个铺子转租出去没有?” 夏叶忙道:“还不曾。” 陆缄盯了她几眼,慢吞吞地道:“再过几日,你便告诉奶奶,发生变故,人家宁愿赔钱也不肯租了。” 夏叶满脸的为难。她与宋鹏来伺候林谨容,本就是起一个帮林谨容忙,抗衡沙嬷嬷与陆良夫fù的作用。怎奈不但没起这个作用,反倒被陆缄绑架着上了同一条船,欺瞒林谨容。虽然理由十分充分,她也认为林谨容当下最要紧的是保胎生子,但始终违背了做奴仆的本分。平日见着林谨容就已经好似怀了鬼胎一般的不自在,这会儿再去亲口欺瞒,她实在是做不到。 陆缄见她不答,便道:“也是为难了你,罢了,这事儿你们夫fù不要管了,都交与我。但若是奶奶问起来,你知道该怎么说?” 夏叶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陆缄便挥手让她下去,袖着那封信去了东跨院,命长宁叫陆良来回话。!。 第325章 不容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来,打在外间残留的葡萄叶上,响声不绝听着倒像是下了大雨一般的热闹。 林谨容被雨声吵醒,睁眼看见屋里暗淡的光线,不由暗道自己这个午觉睡得够久。屋里静悄悄的,除了雨声半点声息都听不见,被子里又暖又香,林谨容十分舍不得起身,却觉得腹中突然有些饿了,便坐起身来要叫人,才刚要开口,就听见夏叶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怎么办?” 豆儿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夏叶轻轻叹了口气:“虽是为了奶奶好,但总叫人良心难安,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情,好生为难。只怕奶奶知道了,立时就要打发我们回去的。” 豆儿没吱声,许久方道:“姐姐先去罢,不做也做了,先等奶奶过了这阵子又再说。” 夏叶又道:“不然,我们回去也没关系,只要奶奶母子平安便是大善,这才是当下最要紧的大事。” 外间一阵静默,许久,方听到门轻轻响了一声,似是谁出去了。 林谨容拥着被子,盯着泛着灰光的窗户看了许久,方出声招呼:“谁在外间?” 豆儿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站在chuáng前带了几分忐忑道:“奶奶您可睡得好?” 林谨容淡淡地道:“睡得不好,被雨声和说话声吵醒了。” 豆儿仿佛被针戳了一下,立时就站直了,战兢兢地看着林谨容,一句话也找不到可以说的。 这老实丫头,要找一个得用的人怎么就那么难?林谨容轻轻叹了一声,道:“说吧。怎么回事?” 豆儿抿紧了chún,目光乱飘,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来:“没什么……” 林谨容看住了她,沉了脸怒道:“还想瞒着我么?你这个傻丫头!难道你不知道夏叶故意把这事儿告诉你便是知道瞒不住,特意拉你下水的?你们合起伙儿来欺瞒我,是想气死我是不是?我白白疼你了!” 豆儿见她罕有的疾言厉sè,不由唬了一跳,顾不得其他,一下就跪到了地上颤着声音道:“奶奶您息怒,千万不要伤了身子,只要您好好儿的,什么都好说。”这个孩子来得那么不容易,二爷恨不得把奶奶供起来才好,万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什么的,这一屋子的人只怕都吃罪不起。 林谨容勉强收了怒气,冷冷地道:“那要看你怎么做了。” 豆儿咬了咬chún,觑着她的神sè小声道:“奶奶是这么回事,您这段日子以来害喜有些重,二爷担心得很……”话在继续说,却是随时准备着,只要林谨容的神sè稍微有点不对就立时要停下的。 谁知待到说完,林谨容也不过就是听着,面上喜怒难辨,就连姿势也没变过,只问了一句:“你说,潘楼街那铺子已经被二爷让陆良转租出去了?” 豆儿越发拿不定她的想法,小心翼翼地道:“是。” 林谨容又道:“三爷运来的货和派来的人其实早两日就已经到了?只是被二爷拦住了,把人安置在外头住着准备把那运来的货物全都卖棒?” 豆儿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是。” 林谨容便不再说话沉默许久,方下了chuáng:“伺候我梳洗让外头备车,我要出门。” 深秋的天,穿着夹衣尚且觉得凉,豆儿却觉着全身都是汗,针刺一样的戳人,慌忙劝道:“奶奶,外头秋寒,还下着雨呢,您身子不便,实在是不好出门。您若真是想出门,等二爷回来又再说,好么?” 樱桃在帘子那儿透了个头,立时就缩了回去,飞快跑去喊沙嬷嬷去了。林谨容看得明白,冷笑了一声:“原来如今你们都不是我的丫头了。” 豆儿老实:“奶奶何故如此说?” 林谨容懒懒地道:“若是我的丫头,怎地我说话没人听,我还要听你们的了。你们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办,你们怎么帮着旁人欺瞒于我我便要接受。” 豆儿忍不住,终是掉了泪,却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说来,她也真是冤枉,这件事都是陆缄指使着陆良夫妻做的,又绑架了夏叶夫妻不准吱声。若不是夏叶瞅着那批货立刻就要被陆缄使了人卖掉,担心东窗事发那日死活tǐng不住,特意跑来和她寻主意,她也不知道的。 林谨容自来知道豆儿老实本分,见其哭得伤心,却还不敢哭出声来,又一句都不辩解,心中其实也软了。只是她自重生以来,事事总希望能最大限度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虽是好意,却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欺瞒。便道:“罢了,我知道这事儿不怪你,可你遇事也要多长个心眼。”不等豆儿答话,一连串地指使道:“你马上让双全去叫夏叶进来,让双福去外头让人备车,然后备水给我梳洗其他都是我和二爷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豆儿还yù磨蹭,林谨容一个眼风扫过来:“不要让我失望。我才是你的正经主子。”这话够重,但林谨容真是顾不得了。她难以想象,一屋子的人,原本都是她的人,现在全都去听陆缄的安排,而忽略了她的想法和意见。 豆儿白了脸,脚下生风,飞快地出门去叫了双全和双福过来,一一叮嘱下去,又回房来伺候林谨容梳洗穿衣不提。 林谨容才刚收拾妥当,就听到有人在帘子外头喘气,却是沙嬷嬷喘着粗气走了进来,发上,肩上都是湿的,满脸都是焦急:“奶奶,您要出门?” “嬷嬷上了年纪的人,外头还下着雨呢,这么急做什么?要是受了寒或是滑一下,怎么办好?我还指望着你帮我看好这屋子里的人呢。”林谨容原本也不打算瞒着沙嬷嬷就跑了出去,只淡淡地瞥了樱桃一眼,樱桃一缩,贴着墙壁慢慢地溜到角落里去了。 沙嬷嬷先前还在厨房守着厨娘给林谨容弄补品,见樱桃急匆匆地冒着雨跑来喊说是林谨容非得要出门,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给唬得赶紧跑回来了。这会儿听到林谨容这样说,又看到她这样的态度,先就把心放了一半,含笑道:“奶奶说得是,外头下着雨呢,又湿又滑的,实在不是出门的好天气。若是您在屋里呆得烦了,等申时二爷回了家,又让二爷陪您出去如何?” 林谨容道:“他tǐng忙的,忙完公事还要忙家事,我便不给他添麻烦了。嬷嬷若是有空,便陪我走这一趟,若是无空,留在家里等二爷回来同他说一声也好。” 沙嬷嬷仔细打量着林谨容的神sè,揣度着今日这事儿到底能不能转圜。 林谨容轻轻一笑,起身往外头走:“看来嬷嬷是没空了。” 拦不住。根本就拦不住。沙嬷嬷看看天sè,瞬间下了决断:“请奶奶稍等,老奴去换件衣裳再伺候您出门。” 林谨容也就趁势坐了下去:“樱桃去伺候嬷嬷更衣。” 沙嬷嬷脚步一顿,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拖延这一招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林谨容冷淡地打量着跪在帘子边的夏叶:“多的我不与你说了,我这便要出门,该去哪里,找什么人,想必你和宋鹏都是明白的。” 夏叶不敢多说,静静地磕了三个头,起身道:“奴婢这就去安排。” 林谨容挥挥手,扶着豆儿的手下了如意垛,踩着积水朝着大门处走去。沙嬷嬷从另一边扶着樱桃飞快跑过来:“奶奶走慢些儿,等等老奴。” 主仆几人才到二门处,陆良便上来阻拦:“奶奶这是要去哪里?这外头又湿又滑,还下着雨的,二爷很快就要回来啦,您不妨等他回来又去如何?” 林谨容看了看一旁守在马车前低眉垂眼的宋鹏,微微冷笑:“我竟不知,我连出门也不能了,就连做奴才的也敢拦着我!” 陆良十分难堪,但也知道这其中的情由,不由探询地看向沙嬷嬷,见沙嬷嬷朝他使眼sè,心中恍然明白过来,忙道:“请奶奶恕罪,是小人失礼了。” 林谨容不理睬他,从他身边走过自上了马车。等到沙嬷嬷、夏叶、豆儿也跟了上来,扬声命令:“走。” 宋鹏在前头引路,领着马车出了巷口,往东向南,朝着甜水巷的清风楼客店而去。 因着秋雨缠绵,路上行人稀少,四处不闻喝卖之声,十分安静,车里三个女人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谨容的神情,都充满了担忧。这件事,从根本上来说,固然陆缄隐瞒她不对,可到底也是为了她好,不知她为何就这么固执? 林谨容心里记挂着那批货,哪里又管得她们是个什么心思表情?好容易到了清风楼,在街边把车停稳了,宋鹏道:“奶奶,小的去寻人过来回话。 林谨容忙道:“快去,快去。” 少倾,宋鹏举着伞护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出来,在车前站定了,隔着车帘子要给林谨容行礼:“小的姚琢给东家请安。” 林谨容听他叫自己做东家,就放了心:“雨淋淋的,免礼罢。都还好?” 姚琢心领神会:“好,小的并不敢自作主张。总是要得到奶奶又或者是三爷的吩咐才敢动的。” “你很好。”林谨容然心情大好,还是林世全办事选人靠谱。 却见一个穿着石青sè长褙子,围着销金裹肚,戴头巾,长相精明,年约三十来岁的男子从客店里冒雨走出来道:“怎地,姚兄不卖与我,是要转手卖给旁人么?”!。 第326章 好瞧 那男子语气不善,姚琢却是不太想理睬他的样子,只随口丨了一句:“不是。” 那男子嚷道:“什么不是?!休想瞒得过我去!” 林谨容透过薄纱帘子看出去,只见那男子眼睛直直地隔着窗帘瞪着自己,半点礼貌都没有,真的彷如是自己抢了他的生意,立时要扑上来理论吵架找麻烦一般的。想到这都是陆缄自作主张惹下的麻烦,心中不由烦躁起来,一股无名火在五脏六腑间四处乱窜,两侧太阳xué也突突地跳起来,前额、头顶生疼。只不想多惹麻烦,便不理睬那人,只吩咐姚琢:“把东西看好,待两日我安排好了地儿,再使人来寻你,把货送过去。” 姚琢抱拳行礼:“是。” 林谨容又问:“手边可方便?” 姚琢忙道:“方便。” 那男子见他二人都不理睬他,不由勃然大怒,不分青红皂白冲上前去隔着车窗指手画脚,操着一口京城话大声嚷嚷道:“什么道理!分明是我与他谈价在先,凭什么你来了就要抢?又不是我给不起价钱,你一个女人,不在家好好相夫教子,跑出来做甚?简直不守fù道!” 林谨容正是兜着豆子找不到锅炒,见他如此无礼,不由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宋鹏已经扔了伞,猛力把那男子从车窗边推开,口里喝骂道:“哪里来的疯狗!竟然敢这样的胡乱攀咬人!嘴巴放干净点!” 那男子猝不及防,被这一推,立时一个踉跄跌倒在泥水里,爬起来,大喊一声朝宋鹏扑过去:“敢推你朱爷爷,不要命了!” 眼看小事要变大事,姚琢赶紧上前把那朱姓男子抱住了,大声道:“朱兄,误会误会,这是我的东家呢!” 那男子闻言,眼睛瞪得更大了,态度越发恶劣,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竟敢打我!今日非得给我个说法不可!不然咱们没完!”回头朝着清风楼喊了一声:“平日请你们吃喝的东西都喂林谨容就想,自己这样的车驾随从,这些惯看麻衣相的闲汉只怕也猜得到不过是个小官,但这是京城,藏龙卧虎之地,一个小人物身后,也许也有大靠山,所以这个话该怎么回答,还有技巧,便冷笑道:“是谁家,尚且轮不到你来问,你只需知晓,我等有名有姓,且站得住理,今日若是出了什么事,自然有人找你们的麻烦。不信,且来试试。” 那几个闲汉对视片刻,低声商量起来。那朱姓男子却似是个有些数的,当下冷笑道:“我管你是什么人,我只知道今日你家仆佣打了我就需得给个说法!不然叫你好瞧!这是京中,可不是谁人多就怕谁。” 忽听身后有人冷冷地道:“你要怎么个好瞧法儿?是要tǐng尸诈死?还是要断条胳膊tuǐ?我也好成全于你!” “奶奶,是二爷来了!”豆儿喜极,沙嬷嬷双手合十,低低喊了声菩萨,夏叶苍白的脸终于见了几分红润。 林谨容透过纱窗看出去,只见陆缄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这个方向,他身后还跟着陆良并几个面容陌生的彪形大汉,怎么算都是她这边的人多,想来无论如何也吃不了这个眼前亏的,便把姚琢叫到车边:“这姓朱的个什么人?如何招惹上的?” 姚琢苦笑道:“回***话,自打小的住进这清风楼以来,便总有人来问这批货,小的不曾得到您的允许,自是不敢出手。他是前日寻上的,非得缠着买,日夜歪缠,给的价也不高,但先前看着还规矩,怎知突然间如此?” 林谨容便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是个欺生想占便宜不成就想耍赖讹诈的。 忽听有人喝道:“做什么?!好生生把路都堵死了,聚众斗殴,是想去吃牢饭吗?”接着一个穿着油衣,脚蹬金饰皮靴的年轻公子打马过来,一头冲进那群闲汉里面去,吓得那些人四蹿开来,方才勒住了马,一脸的骄傲得意。 这才是京中贵家子弟的威风。众人回头去看,但见后头十多号人围着两张装饰豪华的犊牛厢车。果然要过路,只需让让便过得去,偏他们不肯,嫌这群人挡住了路,那便是要耍威风。这个年轻公子只怕也就是因此跑来撒气撵人的。 那群闲汉里就有人道:“这个小官儿纵奴行凶,打了人。”八品小官,在这京中多如牛毛,简直算不得什么。 那年轻公子二话不说,高高骑在马上一鞭子劈头盖脸地朝那说话的人抽去,骂道:“小爷还不知道你们这群泼皮的无赖行径?不过是仗着应顺子的势罢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讹诈到朝廷命官身上来了!找死啊!” 陆缄一把握住那年轻公子的鞭子,道:“七公子,休要污了你的鞭子。” 那七公子望着他笑了笑,道:“敏行,你又见外了不是?这起泼皮欺负咱太明府来的人呢,我若不曾遇到也就罢了,今日遇到了,便定然要出这口恶气。” 就见一个青衣婢女跑过来道:“七公子,夫人请您莫要生事,有那胡作非为的,好好与他们讲道理就是了,切莫随便动手。” 那七公子就收了鞭子,骂道:“狗东西们,还有不服的只管去荣学士府上寻我荣七,还不快滚么!”那几个闲汉观其气势惹不得,便扶了那朱姓男子一溜烟走了。陆缄与那容七公子说了几句话,互相别过,朝着马车走来。 车门甫一拉开,夏叶和豆儿、沙嬷嬷等人便白了脸嘴,齐齐喊道:“二爷!” 林谨容抬起眼直直地看着陆缄。 陆缄站在车前,同样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又把车门关上,沉声道:“回去!” 一路上气氛很压抑,豆儿和夏叶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谁也不敢开口说话,只能听到车轮碾过湿地发出的那种特有的沙沙声。林谨容坐直身子,抬眼看着车窗外。纱窗外,街道并房屋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湿意中,在暮sè下显得格外的清冷孤寂。 车到得二门处,陆缄把车门打开,沉着脸伸手给林谨容,林谨容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愿意当着下人的面给他难堪,便就着他的手下了车。 陆缄沉着脸上下打量她一回,淡淡地吩咐豆儿和沙嬷嬷:“你们先扶奶奶进去。”却是看都没看夏叶和宋鹏两口子一眼。 林谨容看向不远处站着的姚琢,见姚琢朝她点头了,方才转身扶着豆儿和沙嬷嬷的手进去,也没看夏叶一眼。 陆缄见她脚步稳健,全不似受了惊吓的样子,便转过头对着姚琢道:“这边来说话。” 林谨容进了后院,换了出门的衣裳,慢吞吞地洗脸洗手,见樱桃捧了碗燕窝粥来,便端着吃了,该干嘛就干嘛,并不过问外头陆缄与姚琢在做什么。早前姚琢就没听陆缄的,这会儿更不会听陆缄的,陆缄还得与她商量。 几个丫头见状,都小心翼翼地伺候不提。待得天将要黑时,双全进来小声道:“奶奶,二爷说今晚不进来吃晚饭了,留姚管事用饭。” 林谨容淡淡地道:“知道了。摆饭。”独自一人用了饭,又在屋里遛了两圈,坐下来看豆儿做小衣服。豆儿见屋里屋外无人,小声道:“奶奶,今日可吓人,这京城半点都没平洲好,到处是坏人。”在平洲,他们虽不敢说在街上横着走,但也没谁敢太岁头上动土。 林谨容并不言语。如若陆缄不多事,货物一拉来就送到店子里去,这会儿店子都开起来了,哪里有这许多烦心事? 豆儿便把后头的话都咽了下去。 将近二更时分,陆缄方才进了门。 终于弄好啦,早上以为只能单更,没好意思求粉红票,现在求一下吧。 粉红700!。 第327章 不信 窗外的秋雨仍然下个不休,葡萄叶子被打得“刷刷”作响越发显得屋里有些发凉,林谨容紧了紧身上的素锦披袍,垂眼拿着银簪把灯芯挑了又挑。[www无弹窗小说阅读!] 陆缄坐在她对面,沉默地看着她。烛光下,她肌肤温润,眉眼平和,但微微抿着chún却是泄lù了她真实的情绪。即便不能说是很愤怒,也是十分不高兴的。如果他不开口,想必她也不会主动开口,事情终究是要解决的,陆缄叹了口气,道:“是在怨我欺瞒你吧?” 林谨容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眼看着他直言不讳:“是。” 她如此直接,陆缄一时倒不知该怎么接上去才好,沉默片刻,方道:“现下你最要紧的就是养胎,我总是为了你好。和你商量,你总不听。” 林谨容淡淡一笑,接上他的话:“所以只好出此下策。我宁愿你先前就不要答应我的好。做不到,就不要答应。” 的确是他失信了,陆缄找不到什么可说的,半晌方又道:“开铺子的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潘楼街那边的铺子,哪家背后没有人撑着的?何况,这京中不比平洲,行有行规并行老,不是想开就能开起来的,也不是想开好就能开好的。” 林谨容一直看着他,看得他不自在了,才平平静静地道:“敏行说得是,的确不容易。我早前也曾打听过,知道这京中开铺子不容易,但潘楼街上百家铺子,总有一半是外地来的行商,照旧在这京中扎了根,过得体面富足。附近几条街,更有无数的平头小老百姓,开了无数的小店,生意兴隆,衣食无忧。这京中的大小权贵无数…但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攀得上的。再论到行规并行老,我也不是没有让宋鹏去打听并找过中人引荐。我虽不曾亲手开过铺子,但对外头的事情从来该学和该知道的,就没有一样落下的。” 陆缄被她一一戳穿,面上倒也没lù出尴尬或是过不去的神sè来,也尽力平心静气地道:“你说得没错…可我要与你说的不是这个。你要知道,这边不比平洲,宫里随时会到铺子里去要东西,不给是不行的。还有许多污糟事,由不得你不操心。” 林谨容叹了口气,道:“我都知道,也有准备,这并不会影响我什么。这世上哪里有只是随便想想,动动手就能舒舒服服享福赚大钱的好事?大家都过得…我也过得,有事做着我心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你真不该这样。我心里不是滋味。”真的很不是滋味,一屋子的人,她该倚重的人…被他三言两语就弄得倒了戈。 他不这样怎么办?看看她这两个月来瘦成什么样子了?陆缄沉默许久,道:“那你的意思是,这个铺子你非开不可了?” 林谨容看着他一言不发,但表情和眼神都是表明了她的态度的。 陆缄就也不再说话,表情和眼神也表明了他的态度。 二人沉默地对峙着,谁也无法说服谁,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却又刮起了风…一缕冷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在中间突突地跳,二人不约而同地仲手去护住烛火。 陆缄趁势包住了林谨容的手…诚恳地道:“阿容,算了吧,你就答应我好不好?让我安安心心地去做事,不为你担心。” 林谨容也诚恳地道:“二郎,头已经开了,你就答应让我试试好不好?我绝对不会逞能。我分得清轻重,我对腹中孩儿的疼惜丝毫不亚于你。” 陆缄看着她,她也看着陆缄。 半晌,陆缄松开她的手,疲惫地道:“老实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样执着于金钱?这钱不是能赚得完的,我们舒舒坦坦地好好过过小日子不好吗?” 林谨容沉默片刻,轻轻一笑:“我不否认,我是执着于金钱。但我自有我的理由。”从前她手里有钱就开心,看到许多钱进了她的库房就安心,这种安心无可比拟,枕着那串钥匙睡觉就会觉得很踏实。但是此刻,她的心情和想法与从前相比却是有不同的。她希望自己能活下去,或者说是无比渴望自己能活下去,并且活得很好。 但人生总要未雨绸缪才是,常人不知生死,好的时候也须得想着坏的时候,更何况她是知道那道槛的,做了最坏的打算,多做点准备总是好的。且,排除人力的作用外,她sī心里还有个念想,倘若她开设了这个又庄,积德行善,会不会老天垂怜,保佑她和即将出生的孩子一起平安渡过那道槛?如若她真是不幸死了,也希望把结下的善缘留给这孩子,护佑他平安康顺地长成。 “你的理由是什么?”陆缄挑起眉毛,严肃地看着她:“我知道你从来钥匙不离身,从新婚时起獯是如此。阿容,你从来不缺钱用,你的妆奁随便放在什么地方也不算少。何况你有我可以依靠。” “这是小门小户,从小过惯苦日子的守财奴的xìng子,是不是?”林谨容偏头看着陆缄,笑容jiāo俏:“我五嫂,刚进我娘家门的时候,也是自个儿带着钥匙,被娘家的嫂嫂们很是嘲笑了一通。这个笑话,就连慎之都知道了,我出嫁前夕,他还点拨过我,怕我被你和你家的人嘲笑。 可是我就是喜欢赚钱数钱啊,成亲前你就知道的,声名远扬了嘛,那次你还急匆匆地换了白苎礻彡跑来我家………………” 林谨容本意是想调节一下气氛,可陆缄看着她那个笑,心里突如其来的就有些不是滋味:“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谁还没个爱好?我爱收书写字补书,你爱吹埙分茶赚钱,成亲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拦过你?我不是迂腐的人。但这是特殊时期,你缓一缓会如何?少赚几个钱会如何?” 这个才是真实的固执的陆缄,林谨容看他的样子是有些抓狂了,并不想和他吵,便道:“你也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做的我都记在心里了,多谢你一直纵着我随心行事。” 顿了顿,又笑道:“不是少赚几个钱,而是少赚很多钱。秀州那边三哥已经立了足,现在又有吴襄帮忙,若是能把这边的局面打开,正是赚钱的好机会,不说日进斗金,日进千金是怎么都逃不掉的敏行要是真的怕**心,怕我这个铺子被人给吞了或者受气什么的,也帮我找个大靠山啊。我看着今天那叫荣七公子的,好像是荣大学士府上的?是不是咱们太明府出的那位啊?我记得你说过,他老人家最是体恤怜惜家乡人的,是不是?” 他问她理由,告诉她,她有他可以依靠,她就扯她嫂嫂被人嘲笑是小门小户,和他扯闲事;他再正儿八经地和她商量,让她看在孩儿的面上好生将息,缓缓赚钱,她就嬉皮笑脸地和他商量找荣家做靠山做生意。陆缄被气得手脚发抖,小心肝儿乱颤,忍了又忍,哑着嗓子道:“说到底,你不过是不信我罢了。” 林谨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 陆缄继续道:“你不信我能给你好日子过,你总想着要多挣点钱傍身,所以你才如此,是不是?”说到这里,他的神sè已经很严肃了,不然没法儿解释林谨容的行为。如若她真是个锱铢必较,贪财如命的守财奴,他也不说了,可她经常做善事,虽不是大手大脚,而是行之有度,但也足可证明她不是个爱钱到病态的人。 是不是?信不信?他真心待你好和他能否保住你,其实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林谨容盯着桌子看了半晌,方抬起头来看着陆缄认真地道:“你不要和我吵,我想好好和你过日子,不想和你生气,希望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但这个铺子我非开不可。你还记得当初吴襄问我有什么志向吗?我当时没好意思说,因为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也还没有彻底想清楚。现在只有我们俩,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想开办一个义庄,尽自己的力量帮助何氏、锦姑那样的贫女,让她们不再孤苦伶仃,被家人嫌弃,世人冷落,尝尽悲欢离苦。身为女儿,生在贫家,不是她们的错。” 陆缄大吃了一惊,看向林谨容的神sè就有些不同,因为生气而抿紧的嘴chún也缓缓放松下来。 林谨容见他的神sè松缓下来了,便轻轻握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低声道:“敏行,你是男人,经常在外行走,见识比我宽广,你更比我知道,因为家贫无力筹措嫁资和聘财的旷男怨女有多少,男人倒也罢了,女子何其可怜!我知道我的力量很小,也知道这需要很多很多的钱,但总算是我的一个志向,就像是你们想建功立业,闻名天下一样的。希望你能体谅我。” 陆缄突然拉起她的手在chún边轻轻wěn了一下,低声道:“阿容,你令我惭愧。” 林谨容松了口气,却又听陆缄道:“可是,开办义庄这是个大事,非朝一夕之功,并不急在这时候,你听我的,缓缓吧。”!。 第328章 同工 说不通。:www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 二人之间的第二次交流沟通宣告失败。 但是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暂时略过此事,起居照旧如常,倒也没谁故意给谁脸sè看。这令得一直竖着耳朵听动静的沙嬷嬷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盼望着这道槛赶紧过去。 耐人寻味的是这夫妻二人对夏叶夫妻俩的态度。首先要说陆缄,虽是他强人所难,让人背了意愿,但夏叶早前曾答应他不把这事儿说出来,过后却又背了誓言,险些引出麻烦,他虽不至于就和这么两个下人计较,疾言厉sè呵斥或者做出要赶走人的样子,到底是心里不高兴,故而便是晾着,不理不睬,不闻不问。 林谨容的态度就更分明。先是晾着,待到夏叶熬不住,四处托人求情了,方才当着沙嬷嬷等人的面见了他夫妻二人,也没说什么huā巧的话,而是直来直去:“趁着还没完全冷下来,等我把年礼收拾一下就先回平洲去吧。” 夏叶与宋鹏千里迢迢,满怀希望和欢喜地跟她从平洲来了京城,自是不愿就这么被打发了去的,只是自己也晓得做的事情是两头不讨好,便只哭着求情。 林谨容有心要把有些话说给周围的众人听,便道:“不要哭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虽知道你们为难,可你们忘了最主要的一点,失了本分,不管有多大的理由,本分没有尽到便是错,我再不放心了。 他们的本分是什么?他们是林谨容娘家给的人,本分就是听林谨容的,关键时刻只听林谨容一个人的!在林谨容所不能及的地方,当她的眼睛和耳朵,帮她看着,管着,保证她的最大利益,可他们不但先屈就了陆缄背了林谨容,接着又生怕自己受牵连,违背了誓言。没有大错,情有可原,却再当不起这倚重之人。需知,今日这事他们如此日后遇到其他大事,他们又当如何?信任建立起来不容易,轻轻却可毁得干干净净。 夏叶闻言,痛哭失声:“奶奶,还求您再给一次机会。” 林谨容叹了口气,又道:“赏罚分明,这是罚,然后我说赏。那日姓朱的无赖对我无礼,宋鹏勇于护主很好,先赏十贯钱,我看回去后也不必对家里多说什么,就当是替我和二爷送年礼回去的,只是去了就不要再来了。”到底还是给他们留了几分体面。 “多谢奶奶留情。”夏叶晓得没有指望了便流着泪深深拜了一拜,宋鹏没说什么,只问林谨容:“那走之前,奶奶可有什么要吩咐小的做的?” 林谨容这回倒是lù了一个笑:“收拾年礼还需些时候,这几日你闲着也是闲着,便去姚管事那边帮忙,领着他一同去找找中人,重新寻个合适些的铺子顶好是那种带着后院可存货并住人的。” 宋鹏应了,沙嬷嬷却是惊疑不定难道陆缄同意了?但却轮不到,也不敢开口去问林谨容。想了想,便认为,这夫妻二人应该是说好了,不然这样sī密的事情,林谨容绝无可能这样大喇喇地当着自己的面安排。 林谨容打发走宋鹏两口子,这才又叫豆儿、樱桃、双全、双福四个在面前站定了,和和气气地道:“你们都是打小就跟在我身边的,除去双全、双福年幼,跟的时候不长,豆儿有七八年了,樱桃也有五六年了,你们的脾xìng我知道,我的脾xìng你们就更清楚。” 说到这里,沙嬷嬷突然猛地一拍脑袋,道:“奶奶恕罪,老奴在厨下煮了东西,厨娘恐怕忙得忘了,这阵子都没使人送过来,得赶紧去瞅瞅,别过了火候浪费了好东西。” 分明是看她教训丫头示威,觉着留在这里两面不是人,尴尬,所以才找借口躲开。林谨容心里明白,面上半点不显,和和气气地道:“有劳嬷嬷。” 眼看着沙嬷嬷快步出了房门,林谨容这才又继续看定了四个丫头:“我不是要你们不敬二爷,不是要你们欺瞒二爷,但你们要明白,许多事情,是我和二爷的事情,不是你们能轻易掺杂进来的,你们只管踏实做好你们的分内之事,便是大善。尽了本分,哪怕就是有什么不妥,也还有我。否则,夏叶还有个去处,你们又能去哪里?”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便是要她们尽本分,分清主次,如果还听不懂,还要再犯和夏叶一样的毛病,那就怨不得谁了。豆儿几个脸sè都不好看,特别是樱桃,林谨容一一看在眼里:“我的话说完了,没事就都散了吧。但愿你们不要让我失望,也不要让我为难。” 豆儿领头带着几个丫头屈膝行礼退下,林谨容起身走到窗边,从里往外看出去。窗外艳阳高照,天空湛蓝,葡萄树的叶子经掉得差不多了,剩下几片金黄灿烂的在微风里轻轻打颤,瓣鸟儿站在高高的架子顶上,卖力地唱着。这世界,如此美好。她突然很想念荔枝和林世全。 宋鹏没了指望反倒一身轻,大摇大摆地当着陆良的面出门去寻姚琢。二人所属不同,却都盯着同一个位置,便是要做这个小家的大管事,因此虽然日常相处和睦,暗里却也存了攀比之心,陆良早猜到他不会有好结果,看他这样轻轻松松的,反倒惊奇起来:“宋兄弟,你这是要去哪里?” 宋鹏想着,林谨容能当着沙嬷嬷的面吩咐他做这事,便不怕陆缄知道,便坦然道:“奶奶吩咐我去寻姚管事,有事要做。” 陆良心里一跳,赶紧使他老婆去寻沙嬷嬷,得了确切的消息后,却因家里没有其他人看着,不好得去寻陆缄,于是眼巴巴地在门口候着,待得陆缄才一归家,就赶紧迎上去牵了马,小声把事由说了。一边说,一边偷看陆缄的表情,陆缄却只是安静地听完,平静地道了一声:“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陆良忍不住想,看这样子,二爷是改了主意要迁就奶奶了,怪不得奶奶丝毫不瞒人呢,于是就多了一句嘴:“二爷,您年轻,小的斗胆多句嘴,当年我浑家有了我家大丫时,经常没事儿就扯着的袖子哭,小的开始烦也烦死了,后来便特意顺着她些,这才好了。” 陆缄淡淡扫了他一眼,扯了扯chún角,走进二门,见四下里没人,立时就把脸沉了下来,自去了东跨院坐着生闷气。 林谨容如今的手法与他当初做的有异曲同工之妙-,只那时候他是逼迫着她的仆从们随他一同瞒着她,打的主意是生米煮成熟饭;现在她干的却是光明正大地让全家人都误认为他同意了这事,如果他表现出不高兴或者是不同意的意思来,便是叫全家人都知道她罔顾了他的意愿,不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他也就明晃晃地没了面子。正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各显神通。 陆缄烦躁不堪,觉得真是麻烦。 “奶奶,二爷回来了。”刚刚受了敲打,除去豆儿还是老样子外,樱桃几个个顶个的乖巧“只是不知何故,听陆良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东跨院。” “知道了。”林谨容整了整钗环,吩咐道:“把先前才蒸好的栗子糕装上,再一壶热茶,随我一同去东跨院。” 陆缄正在生气,听到门外传来双全叽叽喳喳的声音,赶紧从窗里瞟了一眼,起身走到桌边装模作样地磨墨写字。 林谨容推开门,见他衣服也没换,背对自己站着,听到声响也不回头,便命双全把东西放下退出去,走到书桌旁接了陆缄手里的墨:“敏行要写字?我来替你研墨。” 陆缄瞥了她一眼,但见她今日容sè特别jiāo艳。她此时不过3个月的身孕,尚未显怀,xiōng围倒是丰满了些许,脸上不施脂粉,却是格外莹润jiāo艳,再加脸上眼里那带了几分得意的笑,怎么看都刺眼,有待不说话,不理她,终是淡淡地道:“你有身孕呢,这种力气活怎么能让你做?” 林谨容手上不停,笑道:“我又不是瓷人儿,研墨就能把我弄坏了?敏行不换衣服么?饿不饿?那边有新蒸出来的栗子糕和热茶,先吃点垫垫底。” 她越是没事儿一样的,陆缄就越气:“阿容你就非得和我拧着来?” 林谨容睁大眼睛看着他:“货物已经送来,人也到了,总不能无功而返,更何况都是底下人去做,我不过动动口而已。今天才安排宋鹏出门,我便有闲心跟着她们做栗子糕了,是我亲手做的,你真不尝尝?” 陆缄道:“没胃口。”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敏行,我当时的心情和你现在是一样的。”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两个人都明白,这铺子是开定了,不过是谁先退一步的事情。 一缕阳光透过半垂的窗帘,照在案上开得正好的棣棠菊,越发将那菊huā照得灿烂如金。陆缄沉默许久,低声道:“你实在太固执了,也只有我才能忍得下你。” 如若容不下,今日便不是这个光景。林谨容沉默地夹了一块栗子糕送到他口边,陆缄狠狠瞪了她一眼,张口吃了。!。 第329章 生意 过得几日,姚琢等人在潘楼街附近的界身巷寻了一个铺子铺面大得多,价钱也是早前那个的将近两倍,林谨容算账的时候肉疼不已,倒也没有再因此再责怪陆缄。{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因着是初来乍到,铺子的生意一直只是平淡,姚琢便与林谨容商量,是否把价压低一点。林谨容断然拒绝:“这里不比平洲,京中人并不缺钱,缺的是名气。我们若是把价压低了,人家指不定还以为东西没别家的好,再不然,就要得罪其他人。” 姚琢皱眉道:“本来新开的店子,总有个时期生意要清淡一些的,得慢慢儿地熬,把名气熬出来便好了。只是这京中稀罕物太多,店家就更多,各有各的门道,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来,非得想个好主意不可。” 若是在平洲,林谨容多带着自家的好东西出席几场各府女眷们的赏花会,茶会之类的宴席,自然便可带起一股风潮。但这是在京中,能与她来往的多数都是些小官儿的家眷,这些人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家境宽裕的,根本用不起这些东西。她便是邀请这些人来做客,或者是在人家的宴席上弄这些东西,也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兴许还可能引起旁人的反感。 林谨容托着下巴想了许久,吩咐姚琢:“你l几件精致得用的东西送过来,譬如倭国来的彩绘桧扇,高丽的画摺扇、松扇。待二爷有空时,让他领我往相国寺那边游玩一番,你平日里也可让人往那里摆个摊子放上几件精致的东西试一试。” 民谚:一九至二九,扇子不离手。这扇子,当真是时下fù人们最离不得的装饰品,一扇在手,风流尽显。其人的爱好,品味,身家·都能从手里一把小小的扇子上显现出来。林谨容虽不是什么国sè天香的大美人儿,却自有其温润秀雅的独特风姿,拿着把漂亮的扇子必会引起不少关注。相国寺每月开放五次,准许百姓在里面做生意买卖,什么稀罕物都有,次次都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女眷去游玩·林谨容只需引起关键的那么几个人注目,目的便达到了。 姚琢会意得,忙应了,赶紧回去挑选东西,傍晚时分,果然送了几把精美至极的扇子过来。两把倭扇,一为琴漆柄,用厚鸦青sè纸,淡粉平远山水·近岸寒芦衰蓼,天末微云飞鸟,意境深远,笔势精妙-;一为银镀金扇轴串起三十四片细薄桧木扇骨,用丝线相连·上涂云母,金银箔片、砂粒点缀其间,绘了梅花绽放的沙洲,并一辆独轮车,又一对萤火虫。再有高丽来的松扇两把,用的松条槌压成线,细编而成,一为双鸾织花·一为雪山松鹤。 林谨容观之极爱·便叫了豆儿几个来,主仆几人一同商量给这些扇子配什么扇坠并流苏。 陆缄回到家中·老远就听见里面笑闹成一团,不由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三步两步进了门,笑道:“在说什么好玩的,高兴成这个样子豆儿等人见他进了门,不约而同地退了开去。 林谨容笑着递了把扇子过去:“看看这个,是不是像当初公爹使人带回家来的鸾鸟团花松扇?”当时夏至节,陆建新使人送了两把鸾鸟团花松扇回来,陆老太太分别给了林玉珍和吕氏,还引得涂氏眼红得要不得。那时她还是新fù,虽然也爱,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现在她却做起了这个生意,真是想不到的。 陆缄只看了一眼,便道:“这比那个还精致得多。”话未说完,就被另外两把倭扇把目光给吸引过去了,拿起来啧啧称奇,爱不释手:“这样的画法,和咱们这边实在是太不相同。不过也太奢华打眼了些。” 林谨容微微得意:“都是我铺子里的东西。姚琢他们四处看过,就没几家有这东西的。”纤指在那把桧扇上点了一点:“你可知这把扇子要值多少钱?” 陆缄略微估算了一下,道:“这般奢华,怕是要几万钱的?” 林谨容小声道:“昨儿卖了一把,八万钱。买的人还只是喊便宜,道是宫中才有的贡品,稀罕着呢。但从倭人手里买过来,不过是两三万钱罢了。” 陆缄怔了怔,道:“果然厚利。” 林谨容便问他:“待你休沐,领我去相国寺走走如何?” 陆缄看着她不语,林谨容就道:“我是去散心的,又不是去卖扇子的,丢不了你的脸。”她最多就是拿着扇子挑着女人多的地方走上一圈,如果有人好奇了,跑来问,她再告诉人家是在哪里买的就是了。 陆缄没直接回答她的话,只道:“饿[了。” 此地不比平洲人人都知陆家好做生意,他四处行走管管家务旁人也不会笑话他;这里多是他的同僚,其中酸腐的读书人不少,他好面子,生怕尴尬也正常,只能另图他法了。林谨容也就放了手里的扇子,唤人摆饭不提。 过得两日,风和日丽,林谨容一早醒来,惊讶地发现陆缄还在家中,已经换好了出门的衣裳,指着面前一堆吃食道:“我今日恰好有事要去相国寺一趟,你若把这些都吃了,便领你出门。” 林谨容哪里吃得下那许多东西去,少不得皱眉推辞,最后捏着鼻子比平日多吃了些,心满意足地收拾打扮好,唤人去通知了姚琢,拿着那把最耀眼的倭扇跟陆缄出了门,朝相国寺而去。 相国寺乃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寺院,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兴起的规矩,每个月里总有那么五天,会放开了让百姓在其中交易做生意。大三门前卖的都是飞禽猫犬,珍禽奇兽之流,穿着各式服装,各个年龄段的男子偏多,长寿、陆良到了那里就挪不动脚步。 第二道门、第三道门处买卖的就是些日常使用的玩具和杂物,围着的人却又是女子偏多,樱桃几个看了挪不动脚,就连豆儿也看得眉眼带笑。 再往庭院里去,里面却又与外间不同,到处搭建着彩sè的帐幕,也有lù天的铺位,卖的却又是些席子、屏帷、洗漱、鞍辔、弓箭、时新果子、果脯腊味等东西。靠近佛殿,又是道冠、mì饯、笔墨之属。 林谨容一一看过去,虽觉新奇,却并不是很感兴趣,陆缄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便低声提醒她:“两边长廊上,卖的都是各寺院的师姑们做的绣作、领抹、花朵、珠翠等物,有闲钱的女人最多,你可去那里逛一圈。若是不成,还有佛殿后头,有钱人也多。” 林谨容游了一圈,虽有人好奇张望,却没人主动和她搭讪,倒是豆儿几个高高兴兴地买了些绣帕、领抹、销金花样等物。待得下了长廊,陆缄又领着她往佛殿后头去。 佛殿后头卖的又是书籍、古玩、图画等物,林谨容在这里看到了自家店里摆的摊子。本想上前去看看,但见前头围着几个穿戴华丽的人,正和伙计说得热闹,便不上去,打算安安心心地跟着陆缄看看他感兴趣的东西。 陆缄却不去看这些往日他最感兴趣的东西,选了个隐蔽的地方站住脚,指着前面一个摊子吩咐陆良:“你去左手边第三个摊子,把他摊子上的东西统统买下来。” 林谨容定睛瞧去,那里坐着的却是个头发花白的半老头儿,面上丝毫没有生意人的精明与热情,反倒带着几分无可奈何,敷衍了事的死气,不由十分奇怪。陆良也是大奇:“二爷这是为何?” 陆缄道:“你只管去就好,何必多问?记得还是要讨价还价的,莫要让人生了疑。” 陆良应了,自去不提。陆缄便领了林谨容走到大殿廊内去假装看名家题字,以便等候陆良的消息。林谨容这才问他:“那是谁?敏行为何要把他的东西全买下来?” 陆缄便指了周围好几个摊主神情类似的摊子给她瞧:“看到了么?这里的摊子全是各地被罢职的官员贩卖的土特产和香药,好换盘缠回家呢。这位是我早年在江南时认识的一位伯父,他得罪了人,所以落到这个下场。我赠他盘缠不要,又舍不得儿孙的面子,非得自个儿来这里卖东西,我也只好如此行事了。” 林谨容叹了口气,道:“钱真重要啊。” “这话说得对极,钱当然重要。”身后突然走来一人,红袍银带,玉面含笑,轻轻拍拍陆缄的肩头,喊了声:“敏行兄。”又含笑同林谨容施了一礼,“在下容七,见过嫂嫂。” 正是那日帮着解围的容七,林谨容忙敛容还了一礼,退到一旁。容七站在那里与陆缄低声寒暄了几句便又自去了。 陆缄回头笑道:“你成功了,他家娘子看上你手里的扇子了。使他过来问我,你这扇子是从哪里买的,我直接告诉他,是你的铺子里买的,他若是喜欢,自个儿去选。” 林谨容抬头朝容七行去的方向看去,只见他身边站着一个身材苗条高挑,同她一般带着紫罗面幕的女子,二人正朝他们这个方向张望,与他们的目光相碰,便朝他们微微颔首。 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330章 希望 时光如梭,转眼就进了冬月,林谨容已有足足五个月身孕形已显,却不见臃肿,从后头看去,只能看出她稍微胖了些,并看不出是个孕fù。自那日去了相国寺,巧遇容七夫fù俩后不久,她的日子便安稳了起来。 容七夫fù并没有去铺子里挑东西,甚至一直都不曾去。这令林谨容以为,他们顾忌太多,生怕自个儿借了这机会攀附上去,既然如此,她就更用不着主动往前凑。索性把这事儿丢到一旁去,挑着天气好的日子又同陆缄出了几趟门,每次都是精心打扮,或是用高丽来的发簪,或是用倭国来的丝绸,不夸张,但很突出,让人一眼就能看到,见之再难忘怀。经常会有女眷上来与她搭讪,问她东西在哪里买的,她自然是笑眯眯地告诉人家。 她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她这里起的作用,总归铺子里的生意渐渐兴旺起来,因着京城人最是看重冬至,甚至比除夕还要看重,家家户户那时候都要互送节礼,故而冬至前后铺子里狠赚了一笔,也渐渐有了点小名气。 补货时,荔枝和林世全的信也跟着来了。荔枝给她和陆缄分别做了两双鞋,又给未出生的小孩子做了几套小衣裳,告诉她自己一切都好,让她保重身体;林世全则道今年他不回平洲过年,专心只在华亭县那边做生意,又说自吴襄到了江南后,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到现在也没好利索。 林谨容猜着吴襄这场病,约莫也和他的心境失意有关,与陆缄商量后,回信时使人特别给吴襄带了些药去。虽然知道吴襄不缺这些,但朋友一场,总归是人情,聊表宽慰之意。 刚进腊月春芽夫fù并陆家两个管事便带来平洲的家信并林、陆、陶三家准备的许多土特产并婴儿穿用的各类东西。因为不知这胎是男是女,所以无论是陶氏、林谨音准备的,还是陆家准备的,都是男女各一套,琳琅满目地装了几大箱子。 林家的信是林慎之写的,用了小大人的口wěn十分严肃地转述陶氏的话,叮嘱林谨容一定要好生将养,不可任性,凡事要多与陆缄商量,但有委屈了也不要忍着,要写信回家说。此外又特意写了一封信给陆缄。 林谨容猜陶氏大概是从夏叶那里听说了些什么,又或者是猜到了什么,所以才会又特意派了春芽夫fù来帮她的忙,就对林慎之写给陆缄的这封信特别感兴趣。 陆缄看后也没瞒她只道:“小舅子长大了,也会用心眼和手段对付姐夫啦。” 林谨容更是好奇:“难道他对你不敬?” 陆缄笑道:“哪里是不敬?是太敬了,生怕你受委屈,处处高高抬着我呢。你拿去看了就知道了。”林慎之这封信里满满都是感谢他照料林谨容细心周到,能容忍林谨容的缺点反正是用尽了好听话包庇林谨容,意思表达到了,还哄得他开开心心,心甘情愿。 林谨容就由衷地欢喜起来,最怕就是林慎之长成一个不识时务的迂腐小书生,现下看来,他这个年纪就能用这种方式与陆缄交流沟通,说明他成长得很好。于是高高兴兴地提笔给陶氏和林慎之、林谨音分别写了信告诉他们自己一切都很好又感谢陶氏把春芽送到这边来帮她的忙。 陆缄却是有些担忧,陆老太爷咳嗽的老毛病又犯了看了许多大夫并吃了许多药,也不见好转。因此在林谨容和春芽说悄悄话的时候,便单独见了那两个陆家的管事,详细问了家里的情况:“上一次家里来信,还说祖父知道了二奶奶有喜,十分欢喜,身体康健无碍,怎么突然就又病了?” 那两个管事都是陆老太爷并林玉珍挑选出来的人,自然没有那么多的忌讳,一五一十地把家里的情况说给他听。 陆云十月里出嫁时,陆绍借酒装疯,当着族里的老小痛哭了一场,陆老太爷气急攻心,勉强撑到把陆云送出门,自己也气病了,在chuáng上将养了大半个月,方才能起身,接着天就寒了,便畏寒不敢出门,饮食减了大半,精神再不复当年。 那两个管事见陆缄担忧,少不得安慰他:“大夫说,老太爷这病,需得静养,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也就好了。” 陆缄想了许久,一时也没其他法子,只得命他们把陆老太爷的病症说来,一一记了,准备次日设法去寻太医要张方子,缓解一下陆老太爷这病。 待回到内室,少不得同林谨容道:“我是不知二叔父和大哥是怎么想的,真是想被赶出去么?若是我,当此刻便当安生做人,本分做嘹兴许某日祖父还能原谅,重新给个机会,似这般地闹腾,实是不孝不智。我实在担忧祖父这病,打算想法子请太医开个方子给他们带回去试试看。” 当年陆绍父子虽不曾如此明目张胆地忤逆过陆老太爷,陆老太爷也照旧在明年的深秋没了,也不知道这太医开的方子能不能起作用。 林谨容并不敢把这话说给陆缄听,边翻看箱子里各式各样的小东西边道:“你又不是第一次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要是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孝道,什么是真正的智慧,又如何会落到这一步。他哭这一场,正是防着被赶出去吧?如果我没猜错,多半是在哭他自己的功劳和委屈,就是哭给族人看的。如果祖父真开口把他赶出去,你就成了那个不义之人。祖父最气的应该是这个。” 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口,一双大红sè的虎头鞋静静的放在藤箱的角落里,小老虎的眼睛天真的看着她,熟悉得刺眼。 “是这样。我被说两句倒也不算什么,最难的还是祖父。”陆缄见她突然顿住了话头,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到了那双鞋子,眼神顿时软了下来,chún角漾起一个温柔如水的笑,低声道:“真好看。谁做的?” 林谨容的声音有种别样的干涩:“是姑母做的。”她拿开那双鞋,又在附近找出了好几样眼熟的东西,情绪便有些低落。当年林玉珍也是亲手给宁儿做了这样一双鞋并这几件东西,怎地过了这样几年,林玉珍还是又做了一模一样的? 陆缄只管拿起来看,赞道:“真是想不到,母亲的手艺也这样的好。”林玉珍做的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下足了功夫的,精致耐看,还十分柔软。饶是他对林玉珍有太多的想法和看法,这一刻他心里也十分高兴,并念着她的好。 林谨容坐了一歇,突然站起身来,把所有的箱子全打开,挨着去翻看里面的东西。却又不是认真的看,每件东西都是随便看一眼就放到一旁。 陆缄给她弄门g了,慌忙去帮她的忙:“你要找什么?只管和我说,我来替你找。” 幸好,只是三、四件东西一样,其他多少都变了个样儿。给孩子做的东西,无非就是那几样,同样也不奇怪。林谨容这样告诉自己,回头看着陆缄一笑:“没什么,我就想看看,什么得用,什么不得用,也好叫她们少做点。没得浪费。” 陆缄抚了抚她的手背,温柔一笑:“怕什么,这次用不完,还有下次,下下次,放着又不会坏。”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件小披风来:“这是三婶娘做的。” 却是一件粉蓝sè的小兔子斗篷,林谨容接了拿在手里看过,认认真真地道:“三婶娘也做得十分上心,这针脚再细密不过了。这颜sè也搭配得很好,我很喜欢。” 陆缄眼睛发亮,赞道:“是的。”为了林谨容这一句赞,他开始拼命夸赞陶氏、林谨音和林玉珍做的针线活,林谨容微微一笑,止住他:“我知道,都是为了我们好,都希望我们好。”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他总是希望她能和涂氏相处得好的。 陆缄便不再多说,拥着她在榻上坐了,低低喊了一声:“阿容。” 林谨容“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炭盆里的炭燃得绯红,照得陆缄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眼睛也越发的黑,他握紧林谨容的手,轻声道:“我这些日子以来,过得真快活,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林谨容反握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mōmō,他在动。” 陆缄小心翼翼,屏声静气地,却仍然得了个失望:“没mō到。他是故意的吧?” 林谨容忍不住笑起来:“是,他就是个顽皮孩子,专和你作对来着。” “待我教训他。”陆缄圈住她的腰,慢慢俯身下去,将耳朵轻轻贴在她的小腹上,一动不动。孩子仿佛知道外面的事情,很给面子的又动了动。虽然只是轻轻一动,陆缄却捕捉到了,他忍不住轻呼出声:“阿容,他真的在动,他一定是听到我说的话了。” 林谨容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把手轻轻放在陆缄的脸上,低声道:“二郎,我这些日子也很欢喜。”她也希望这日子一直这样平安过下去,所以她要倾尽全力。 粉纟,900+ 继续求粉红、正版订阅及推荐票。!。 第331章 邀约 陆家两个管事还要赶回平洲去过年,所以在陆缄从太医院那里弄到方子之后,次日便启程回了平洲。:www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 春芽夫妻二人很快就熟悉了环境,春芽能写会算,很快就代替了荔枝原来的角sè,不但帮着林谨容把内院的事务理了起来,还能替林谨容看账簿出主意。她男人林昌则经常出没于铺子里,与姚琢和铺子里的伙计们很快就混了个脸熟,与陆良也处得不错。非常得用,林谨容很满意。 待闲下来后,她便把平洲送来的土特产分分拨拨,让陆良分别送去给与陆缄交好的几个同僚、朋友并上司,还有几个同乡,连带着也送了荣七一份,到底是家乡人,又有那日的解围之情,虽然人家不缺这个,给了不见得就看得上,但给不给却是另外一回事。 时近年关,凡是有条件的人家,家里都送得有年礼,于是陆良带回来许多回礼,都是各地来的土特产,只有荣府,给的却不是太明府那边来的土特,而是些时新的野味,一笼子山鸡,一笼子野兔,来人特别点明,是他们七爷亲自下网抓的。 随着气候越来越冷,天气也黑得越来越早,这日下了小雪,林谨容便计算着做个锅子来汆野兔肉和羊肉吃,再给陆缄温上一壶好酒,让他放松放松。 陆缄这日却比往日晚了近一个时辰,天快黑了才到家,不及换衣服,就先给了她一张烫金帖子:“是荣七娘子请你后日到她们府上看梅花的。” 烫金帖子上写的字意态风流,别有意境,看得出主人是个风雅之人,林谨容许久不曾参与这样的聚会了,其实有些想去,又恐人家不过是随便做个姿态,便与陆缄商量:“敏行觉着我该去不该去?”如果觉得不好去,左右她也有六个月的身孕了…轻轻就可推掉,并不会得罪陆缄就认真问她:“你想不想去?知道你有身孕,容七和我说,请的人不多,没有讨嫌人,也只是在暖亭里头坐着看花分茶…最多就是吟诗写点字,抚琴吹笛什么的,你样样都拿得出手,并不怕给人看了笑话去。” 林谨容道:“我不是扭捏的人,也不是怯场,不过担心不是真心实意的罢了,既然如此,那我便写回帖。” 陆缄含笑道:“到时候我去接你。”于是命樱桃取了笔墨来,亲自给林谨容研墨…看她写回帖。 在这种场合,字便是妆点门面的利器,林谨容不得不认真仔细,连连写了三、四张,自己觉得是最佳水平了…方才拿给陆缄看:“你看看不丢丑吧?” 陆缄接过去看了,笑道:“不用担心被人比下去,她虽然生长富贵,但你也是咱们平洲有名的才女。各有千秋,她的更风流一些,你的更有骨力些,并没比她差。”说到这里,他是颇有几分骄傲的。 是人都喜欢好听的…林谨容虽不敢把他的话全当真…可自己拿着两张帖子对比一番后,竟也看出了许多自信来…便笑道:“你说得是,再不然,分茶吹埙我虽不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也不至于丢脸。 她虽长在富贵丛中,但我也不过是带着平常心与她交往,合得来便多说几句,合不来便少说几句,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陆缄见她如此说,连声称赞:“正是这个理,不阿谀,不作态,平常心就好。”唤人进来送了回帖去荣府,然后问:“听说你做了好吃的?” 林谨容微微一笑:“天寒,弄了个锅子。汆野兔肉和羊肉吃,给你烫了壶银瓶酒,让你轻松轻松。” 少倾,酒食摆上来,陆缄心情好,便问:“可有多的?让底下人也开两桌罢,他们这些日子伺候得极好。”捏捏林谨容手背上的肉,笑道:“看看,长肉了。” 林谨容把温好的酒给他斟满杯子:“早安排好了,现下是沙嬷嬷她们一桌,陆良长寿他们几个在外头又一桌。”于是吩咐在一旁殷勤伺候的豆儿和樱桃两个:“去吃罢,这里不要你们伺候了,有事儿我自会叫你们。” 待得那两个去了,陆缄一口饮尽杯中之酒,透过蒸腾的热气去看林谨容,就觉着她白里透红的,丰腴美丽,于是觉得全身燥热起来,便要脱外袍。 林谨容忙道:“好不好脱衣裳做什么?小心着凉。” 陆缄笑道:“我身子壮,不怕。”言罢起身去将门给关了,还上了门栓,回身走到林谨容身边坐下,拥住她的肩头,斜着眼睛看着她,低声道:“我饿了。”却是另一张嘴饿了。 林谨容失笑,端了杯子给他喂酒:“饿了就吃呗,这么一子好吃的,还不够你吃么?说吧,想吃什么,给你夹。 “想吃这个。”陆缄就着她的手喝酒,酒要喝完,顺势轻轻tiǎn了她的手一下,见林谨容突然睁大了眼睛,不由坏笑起来,将chún凑了过林谨容嫌弃地推他:“满口的酒味。” 陆缄不依:“亲一口也不成么?你未免太狠心了。”顺势又轻轻碰了她的xiōng一下,林谨容不由啐了他一口,却听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两下,还传来沙嬷嬷教训人的声音:“全都跑去吃喝了,也不留个人在这里看着,二爷和奶奶要东西找谁去?” 陆缄赶紧站起身来,轻轻咳嗽了一声,门口突然没了声息,四下里安静一片,别样的尴尬。 转眼间,沙嬷嬷等人反应过来,飞快地去了,林谨容不由吃吃笑出声来,陆缄呆立了片刻,跑去把门栓轻轻去了,却也不把门打开,就让它虚掩着,抱怨道:“越来越没规矩了。从前看到门关着还知道避嫌,现在竟然就敢来推门。” 林谨容凉凉地道:“谁会知道你竟是这种时候也有闲心的?明日沙嬷嬷就该说你了。” 陆缄沉默片刻,道:“我又没做什么。” 林谨容轻轻一笑,又给他斟了一杯酒,夹了一块汆得nènnèn的野兔肉:“吃吧。” 陆缄忙也给她夹了块羊肉:“你也吃。” 酒至半酣,他又坐不住,凑到林谨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你想得美。”林谨容面sè微红,在他腰间使劲拧了一把。陆缄忍痛,只是厚着脸皮呵呵傻笑。 过得两日,林谨容带了沙嬷嬷并豆儿去了朱雀门外龙津桥南的荣大学士府。 说起这位荣大学士,却是太明府历年所出的第一人,他自二十六岁那年中探花,文采风流,深得天子喜爱,之后从八品小官做起,一直平步青云,做到参知政事,去年方才罢政,封为资政殿大学士,出入shì从备顾问。这是他个人的尊荣,难得的是儿子儿孙多有出息,七个儿子除去一个夭亡以外,剩下六个里便有三个进士。再加上他在职时提携了不少人,为人xìng情又温和圆润,故而,就算是他罢了政,名声势力也并不因此就堕了多少。 荣府是御赐的宅第,门禁威严,陆良上前递名帖之时,还担心会被人轻视,结果门房是早就得到吩咐的,二话不说便开了侧门,到得二门外,又有穿着体面的婆子含笑上前来给林谨容行礼问安:“我家七奶奶才得了消息,正从里头往外赶,知道陆二娘子身子不便,着小的们仔细伺候。” 林谨容含笑答了两句,不待多说,豆儿便已经把赏钱发了下去。某种时候,钱财就是开路神,钱财便是腰杆子,那两个婆子见她出手大方,人也端庄美丽,应对得体,并无通常小户人家的酸软怯场,暗藏的几分轻慢之心便换了几分殷勤。 再往前行几步,只见一个身量高挑苗条,眉眼温婉的女子披着大红羽缎的披风,由五六个丫头婆子簇拥着走出来,未语先笑:“稀客来了,陆二嫂不怨我没有远迎罢?” 称这一声陆二嫂,却不是寻常的交往意思了,那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赶紧上前去行礼问好:“七奶奶来了。” 除去那次隔着面纱见过的那朦胧一面,二人其实算是第一次见面。林谨容看着这位容七奶奶毫不做作、温和甜美的样子,由来生了几分好感,再看到她发间插着的那枝特sè鲜明,分明出自自己铺子的高丽发簪,早前那些顾虑更是少了许多,便笑道:“我身子不便,近来已不大出门,但看着七奶奶写的字儿就想来了。” “是从你那里买的,怕给你们添麻烦,悄悄去的。”容七奶奶见林谨容看自己头上的发簪,有些不好意思地mō了mō,引着她往里走:“我是听说你善于分茶吹埙,特别想与你认识,那日见了你写的回帖,真是一手好字。你们夫妻二人真正才貌双全。” 林谨容很诧异,她从来不曾主动在京中所结识的女眷中表lù过自己会这些,怎地容七奶奶会知道?却不好问,便也跟着夸赞容七两口子。 容七奶奶微微一笑:“你莫夸他,他最大的优点却不是学问,只是多了几分忠义。” 今天某人满32岁了,今天某人亲戚来了,所以特别烦躁,不淡定了。所以某人想申请单更,望各位批准。!。 第332章 认可 “这宅子是御赐的,所以不敢轻易改变格局。"www文字阅读新体验"”容七奶奶料着林谨容三转两转,转到一处暖亭前,指着亭子前方为数不多的几株开得正好的腊梅笑道:“若是有雪,看着倒也有几分意思,奈何这雪偏和我作对,前日发帖子的时候还在下,待我发完帖子,它便住了。” 林谨容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就是间接地告诉自己,这学士府其实偏小,这梅花也没什么看头,不过就是一群无聊的女人想借个由头找个乐子罢了。 当下微微一笑,道:“境由心生,若是那个人,三分的美便可看出十分,若不是那个人,十分的美也不过只有三分。” “是这个意思。”容七奶奶不lù声sè地打量了林谨容一番,引着她进了暖亭:“里头两个都是我的手帕交,都不是刻薄的人,你只管放自在些。” 话音未落,就见铜炭盆边站起两个盛装丽人来,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样子,一个圆脸大眼,樱桃小口,一个细眉凤眼,嘴chún丰润,脸上都含着浅浅的笑意,带了几分考量上下打量林谨容。 容七奶奶一一介绍给林谨容认识:“圆脸的这个是许二杏娘,凤眼的这个是赵五琼娘。”却不曾与林谨容说她们的夫家是谁,丈夫又是谁。 林谨容也知趣地不去问,只不卑不亢地与她们行礼相见,又因见她们都只称闺名,便也报了自个儿的排行并名字。 许杏娘与赵琼娘见她大着肚子,当然不会受她的礼,忙忙地扶住了,给妫‘寻了个舒服温暖的地儿,安置她坐下:“都是女人,晓得你吃力,何必如此见外?” 许杏娘快言快语:“容娘,听说你字写得极好的?”这容娘,便称的是林谨容了。京中女子互称亲近些的习惯在名后加个娘字,赵琼娘、许杏娘不见得就真叫这个名,只是名字里一定有琼、杏二字。 林谨容微微一笑,并不言语,叫她怎么能当着几个陌生人的面直接开口应了这话?应了便仿若是自夸一般的。 赵琼娘要年长些,忙道:“看你说的什么话?你要赞便赞哪有这样问人话的?” 容七奶奶在一旁吩咐完伺候的shì女,回头笑道:“杏娘,你觉着我写的如何?如果觉着勉强可以入眼,那容娘的便就入得你的眼了。”这是自谦的说法,但实际上她的字写得如何,不单是她自己心里有数,其他两个人也有数,赵琼娘就笑道:“既然咱们的张珊娘觉着好,那便一定是好的。” 张珊娘自然又是容七***昵称,听她又再次当众夸赞林谨容的字,许杏娘就对林谨容道:“容娘你可莫在意啊,我说话就是这样。”一边说,又看上了林谨容头上的发簪:“这簪子是唐家金银铺的罢?” “正是。”林谨容不由动容为了应景,她今日用的正是杨茉送她的那对金镶白玉梅花簪,没想到赵琼娘一眼就能看了出来,这唐家金银铺能把一门手艺做到这个地步,也是在是难得了。 许杏娘微微得意:“我就说嘛,我看就认得。也只有他家才能做出这样精致的金镶玉。” “就你最知道,话真多。”容七奶奶命shì女摆好茶具,准备亲自动手分茶含笑对林谨容道:“这丫头从小就是个话痨生恐人家不知道她话多。” 许杏娘微微红了脸,道:“我没说错啊。” “晓得你最爱唐家金银铺的东西。”赵琼娘将一柄雪地怒梅的松扇掩了小半张脸促狭地道:“那你说,这对簪子出自何人之手?” 许杏娘就笑:“这个你可考不着我,唐家金银铺里最擅长做金镶玉的人是唐老三,这簪子必然出自他手里。” 赵琼娘便问林谨容要簪子:“容娘与我看看,可是如此?” 豆儿忙上前替林谨容取了下来,双手奉上。林谨容见赵琼娘将簪尾对了光去看,不由奇道:“莫非是谁做的都能看出来的?” 容七奶奶便告诉她:“你有所不知,这唐家金银铺的东西,就是宫里的娘娘们都是极爱的。他家做首饰自有一套讲究,因老家主生怕几个儿子内斗坏了大事,便将一整套的手艺分授给几个儿子,有专做翡翠的,有专做玉的,也有专做金银的,还有做镶嵌的,表记也大同小异,譬如你这梅花簪,便该是唐老三的手艺才对。” 那边许杏娘已经笑了起来:“看到了么?簪尾这里有三瓣花,不是唐老三又是谁?” 林谨容凑过去瞧,果见在唐家金银铺后头不显眼的地方,飞了三片花瓣,不是有心查看还看不见。不由赞道:“真是讲究。” 赵琼娘与许杏娘对视一眼,朝容七奶奶使了个眼sè,容七奶奶只作不曾看见,专心专意地分茶,在rǔ白sè的汤面上作了一副山水出来,虽则须臾便散了去,但到底意态出来了。 林谨容不由赞道:“实在好手法。” 容七奶奶就带了几分羞涩地笑:“见笑了,我是不如我家大姐,只得一息之间,慢点就看不见了,她是能让座中之人都有时间看清楚的。” 许杏娘就推林谨容:“看容娘的样子也是个懂得茶的,不知我们可有这个荣幸得你一杯茶吃?” 如今可不比当年去陆家抢陆云的风头,林谨容当然推辞:“我身子不便,不能久坐,请恕罪。” 许杏娘与赵琼娘只是不依,非得缠着她分茶不可,一个说替她炙茶,一个说替她碾茶,都说不要她做前头的杂事,只要安心坐着完成最关键那道程序便可。容七奶奶并不阻止,只含了笑看着。 看了这个形势,林谨容不由暗忖,她今日必须得lù一手。虽然她今日应邀坐在了这里,却不见得这些人就真的接纳了她,她若是怯场,又或是没有足够的才气,那么下一次,她就再不能得到这样的邀请。先前问她写字是否写得好,现在又让她分茶,都是一个因由。道理显而易见,人与人之间交往,总有值得交往的原因。 林谨容便微笑着起了身:“若是各位不嫌弃,我当然是不怕丢丑的。”无关争强斗狠,只是不愿被人轻视。她一个外乡人,无权无势,想在京中立足,挤入一个原本不属于她的圈子里,再得到别人的认可,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容七奶奶面上lù出几分笑意来,要指挥shì女帮忙,林谨容含笑拒绝,指着豆儿道:“她日常在我身边伺候惯了的,什么都知道。” 其日,天半yīn半晴,微风把腊梅的幽香送至暖亭中,三个衣着华贵的年轻女人以各式各样的轻松悠闲的姿态坐在暖亭中,专心致志地看林谨容分茶。 陆缄曾经赞过,林谨容分茶时候的神韵,可以比拟天边的流云。她大着肚子,不是最美的形态,可是她周身散发出的气韵却是最真实最自然的。她刻意控制了——只比容七奶奶略逊一筹,正是为客之道。 真香、真味却是不缺的,容七奶奶把建州兔毫盏从chún边拿开后,真心实意地夸赞林谨容:“实在是太难得了。”也不知道是夸她的茶技好,还是夸她懂礼貌。 赵琼娘幽幽地道:“听说容娘还擅吹埙,当年我也曾在宫中见过一个女子吹埙,真是不错,好多年了,还随时回味着那种感觉呢。” 这一次,被容七奶奶含笑打断了:“那可是个力气活儿,她还怀着身孕呢。琼娘若真有这个雅兴,待她的孩儿出世以后,你再设宴请我们去呀。” 林谨容就大大方方地道:“若是有那一时,我当然不会推辞。”到此,她知道,最起码她是得了容七奶奶三分认可。 许杏娘哈哈一笑,把话掩过去:“赵琼娘,到时候可不许你又忘了,我要吃好吃的。” 赵琼娘就嗔道:“你个吃货!”转瞬又道:“闲坐无聊,来吟两首酸诗如何?不然我回家去,我家那位必然要问今日有什么斩获的,我若说什么都没有,他便要笑我们了。” 这话又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赞扬,林谨容便含笑道:“我先告罪,我做诗词是做得不好的,可别笑话我。” 许杏娘就道:“我们又没谁要去考进士,无非是玩而已,做成什么就算什么。谁会好意思笑谁。” “便以一炷香为限,输的人下次做东。”容七奶奶使人送了笔墨纸张上来,各人绞尽脑汁地想了一歇,把自己得的诗作写了下率。 眼看着容七奶奶拿了众人的诗词去品评,林谨容有些羞赧,她虽是从小跟着学的,不是不会,只是全吃老本,前生伤春悲秋,无处纾解时还会弄一些,今生却是不怎么把心思放在这种酸事上了。 果然容七奶奶抬眸朝她一笑:“好字。这诗,也算应景。” 林谨容就知道容七奶奶看不上自己写的诗,意料之中的,却也不难堪,坦然一笑:“我早说过是丢丑。” 赵琼娘就拉着她的手小声道:“你不知道,能得珊娘一个好和一句应景,便是不错了。你看着罢,今日输的必然是许杏娘。” 果不其然,许杏娘被容七奶奶给定了个下品,气得撒赖:“你们算计着要吃我的。” 容七奶奶凉凉的道:“愿赌服输。”再看向林谨容,目光又有些微不同:“累么?” 非常,非常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感动ngˉ群抱,群么。 然后今天有加更。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333章 打量 林谨容如今身子沉了,自不能久坐,当下也不客气:“腰有些酸, 想走走。” 容七奶奶便起身道:“那便去走走看看。”shì女们捧了大毛披风上来伺候众人穿着,许杏娘赖着不肯起身:“我不去,没心情!”赵琼娘就羞她:“怪好意思的,做娘的人了还这样。幸好是没给你家大妞瞧见,不然这脾气学了去啊,啧啧。” 许杏娘站起身来掐她腰间上的软肉:“我就和你学的。” 赵琼娘尖叫一声,嬉笑着和她对掐起来,容七奶奶见林谨容含了笑站在一旁看热闹,便道:“我们打小就这样闹腾惯了的,不要笑话。”林谨容想起杨茉、吴菱并远嫁的姐妹来,不由叹了口气:“这是福气呢,我的姐妹们和朋友们,全都嫁得极远,难得瞧见了。”虽然与林五等人也有不开心、互相憎恨的时候,到底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那种感觉并不是外人可比拟的。 容七奶奶怔了片刻,道:“其实我的姐妹们也嫁得远。”说到这里却是有些伤感了,许杏娘奔过来,笑道:“不要说这个,走走,要游玩就趁早,等下我家大妞找我,我就得回去了。” 几人笑嘻嘻地出了暖亭,沿着小径在梅huā树下转了一圈,折了几枝梅,互相别在彼此的发髻上,相视微笑,你嘲笑我两句,我又讥讽你两句,正在开心之时,忽见一个媳fù子快步行来,喊了一声:“大奶奶。”赵琼娘忙告了罪,过去同那媳fù子说了两句,须臾回来,脸sè就有些发青:“我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扫了你们的兴,实在对不住。”容七奶奶一怔,柔声道:“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赵琼娘轻轻摇头,勉强笑道:“若是有,我是不客气的,先去了。”言罢步履匆匆地去了。 许杏娘道:“这是怎么了?我看她的样子怕不是小事。” 当着林谨容的面议论赵琼娘的事情实在不妥当,容七奶奶拿话别了过去。 林谨容见她二人神思不属,知道她们挂怀赵琼娘,只是当着自己不好细说,略坐了坐,便知趣地告辞:“身上午些累了” 容七奶奶留客,见她坚持要走,便不勉强,和许杏娘一道将她送到二门处”丁嘱道:“保重身体,经常来往,反正是认过门了的。” 许杏娘忍了忍,小声道:“有什么新奇的好东西,略留一留。”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林谨容没反应过来,容七奶奶就道:“是说你的嫁妆铺子呢,她喜欢这些东西,却难得出门,每每看见旁人有,使人去问,却是早卖光了。”林谨容便笑了:“若真是喜欢什么,只管说一声,多的不敢说,1】、 东西总是能帮你们带几件的。” “那我要倭扇呀!去了几次都没买着。”许杏娘放松下来:“本钱总要给你,我也有个香药铺子,若是需要,只管让人说一声!”林谨容点头记下:“看杏娘想要什么样的huāsè,说与我听,我写信让他们替你看看,帮你带几把。” 容七奶奶笑起来:“看么,都是爽朗人儿。容娘的货是从秀州来的罢?” 林谨容点头承认:“正是。” 容七奶奶就道:“似是杭州、广州那边,都是设了市舶司的,这秀州暂时还不曾有,名头却是越来越响,不过想来也快了。” 林谨容就把这句话默默记在了心上,一旦设了市舶司,物价必然要大涨。她恍慨已得当年陆家参与这生意的时候,已经设了市舶司,多少就该在这几年罢。 见她登车离去,容七奶奶与许杏娘转身入内,许杏娘笑道:“我记得你一向是不胡乱交人的,这人儿是怎么被你刨出来的?险些就错过了。”容七奶奶微微一笑:“你也觉着不错?”许杏娘道:“那种偏远地方来的,我见得多的是有几个钱就自以为不得了的土财主,她么,也真算不错了。我早前听你说,她为了一批货跑街上去,还和人起了纠纷,便以为是个爱财如命的俗人,还替陆二郎可惜了。想当初放榜时,多少人家想要他做女婿呢,那胡顺顺,不过在马车里见过他一回,便一直念念不忘,知道他已然成了亲,哭成什么样了。” “莫笑她,谁没年幼过?”容七奶奶笑道:“其实早前我亦如此认为,直到那日在相国寺遇到才上了些心,使人仔细一打听,都说她在平洲素有才名,吹埙、分茶都极好,又爱做善事,当然,这善做生意的名头也是有几分的。我就奇怪了,说来也是书香人家,这女儿是怎么教养出来的?这便十分好奇,想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杏娘眨巴眨巴大眼睛:“没失望罢?” 容七奶奶一笑:“可以交往。”顿了顿,又忧心:“待我使人去打听一下琼娘家里怎么了。她家后宅自来清净,想来不会是家里的琐事,怕是大事!” 正在安排人去打听,却见容七步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道:“不用去打听了,丰州那边今年春夏大旱,如今又下了暴雪,起了民乱, 她家兄长隐瞒不报,还想捂着。现在匪兵一连攻了两个州县,官家震怒,赵家要倒霉了!”容七奶奶和许杏娘大吃一惊:“怎么办才好?” 容七皱眉道:“我如何得知?他自己犯的错,要救他只怕是难极!”又转而叹了口气“这几年,各地的灾荒也太多了些,更何况南边的州县,城墙和护城河多数都是拆了的,怎么经得住折腾?”林谨容自是不知自己被人从上到下,里里外外都给打量解究了个遍,只觉着今日出门还算开心,回到家里小娄一觉醒来便将近申时了,将许杏娘要的扇子huā样写下来,命人送到铺子里去交给姚琢,又开始琢磨晚饭做什么吃。 陆缄归家,见她笑眯眯地迎上来,忙道:“听长寿说你早早就回了家,还生恐有人为难你,还愉快?” 林谨容接过他的披风,道:“她们都会十八般武艺,我算有两技傍身,所以并没有不愉快。回来得早,是因为有人家里突然出了事,我看她们不好当着我议论,便借着累了告辞回来。” 陆缄由豆儿、樱桃两个伺候着换过了衣服鞋袜,走到她身边坐下,将手在炭盆上烤得暖和了方轻轻抚在她的肚子上,笑道:“他今日可乖?没有踢你罢?”“很乖。”林谨容的脸上lù出几分温柔来,低下头捧着肚子只是笑。 陆缄与她温存了一会儿,又问她:“客人可多?都是谁家的?”林谨容把经过说给他听了,纳罕道:“真是奇怪了,分明不曾来往过,又如何知道我会些什么?倒像是老早就把我情况全打听得鼻仔细细的。”陆缄一怔,沉默片刻,道:“听人说,学士府的子弟女眷与人交往是很注重对方人品才行的,为的就是防止误交,带坏了子弟不说,还容易引起是非。如果你觉着不自在,日后再有这样的推了就是。”林谨容点头:“我当时想着,怎么也不能让她们看不起我。她们怎么待我,我便怎么待她们也就是了。多认得个人,也许日后也多条路,可若是不行,也无所谓。” 陆缄见她坦然自若,不由笑道:“你倒是宽怀了许多,是这个道理,平常心论交就好。他家虽然富贵,却也用不着委屈自己。说说,今晚又做什么好吃的?” 林谨容近来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yù,闲暇之余便钻研各式吃法,每日饭菜不重样,huā样百出,天南地北地口味都敢试试,虽然也有吃不惯的,但多数时候新奇加上不难吃也就让人期待了。弄得一家子每天晚上都挂心,要吃什么。 林谨容偏来卖个关子:“到时候就知道了。”又问他:“今日容七娘子说起秀州那边来,道是有可能会设市舶司,你可曾听说?”陆缄皱眉道:“也许他家得了什么消息也不定,我虽不曾听说,但想来也是迟早的事,现下朝中财政十分吃紧,怎么也不肯放过这种机会的。不然,我去打听打听?”“好。我是想,如果设了市舶司,这生意便不会有现在这般好做了。成本最少要高一倍以上。”林谨容拿起陆缄的手来,轻轻替他按捏着关节:“累么?” 陆缄低声道:“不累,怎么也没有你累,脚都肿了呢。我听沙嬷嬷说,一定是个小子呢。”陆家长房,十分需要一个儿子,所以一家老小就没谁敢说林谨容肚子里这个是姑娘的,开口闭口都是小少爷如何。 就连陆缄,虽然没说,但表现出来的也是巴望这一胎是个男丁的。 林谨容瞟着他:“那若是个姑娘怎么办?你岂不是要失望了?”陆缄有些发窘,随即一笑:“姑娘也tǐng好,只要你肯生,不愁没有儿子。不是求了五男二女么?” 林谨容笑了笑:“我亦希望他是个儿子呢。”倒也不是她嫌弃女儿,只因无论什么时候,男子总是比女子要活得轻松些。!。 第334章 年关 自从荣府回来后,林谨容便觉着日子过得飞快,每日都有新鲜事, 每日都有操心事。|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京中与平洲多有不同,自入腊月便穷人有穷人的乐子,富人有富人的乐子。穷人三五结群,扮作fù人神鬼形象,敲锣打鼓,上门讨钱,俗称“打夜胡”据说能驱鬼除邪。这样的人,隔三差五便会上门一次,林谨容每次总是要给些米粮。 富贵人家则是每逢下雪便要摆酒席,堆雪狮子,挂雪灯,招朋唤友,饮酒团聚。陆缄有将近二分之一的时间被人请去做客,每日归家身上酒味不断,吃得多了,不能不还席,幸亏是家资丰厚,春芽与沙嬷嬷也能干,她才没有被累到。 此还只是日常生活,更不要说各式各样的节日。 腊八日,林谨容打发了无数拨上门化缘的和尚、尼姑,又领着沙嬷嬷等人熬了腊八粥并些拿手的糕点,四处送人的同时也收到了许多礼物。 十五,皇帝在景龙门外的宝篆宫举行元宵节赏月庆祝预演,是夜,陆缄抽空领了林谨容坐车去看了一回热闹,还未到家,却已经困得不行,差点没歪在陆缄怀里睡着,被陆缄提着耳朵不许睡,才勉强熬到家。 二十四,交年,京中人这日夜晚都要请僧人或者是道士诵经,准备酒品与水果送审,烧合家替代纸钱,贴灶王爷神像,又用酒糟抹在灶门上,谓之“醉司命”。夜里还要在chuáng底下点一盏小灯,唤作“照虚耗”弄得林谨容提心吊胆,总担心会着了起来。 如此,每日忙个不休终于到了除夕。 是夜,宫中举行傩戏驱邪,满城爆竹轰响,林谨容与陆缄围着火炉守夜不过三更时分便靠着陆缄沉沉睡了过去。 陆缄看着她宁静的睡容并凸起的腹部,听着窗外的爆竹声,猛然惊觉二人已经做了近三年的夫妻,再回忆起从前来,一时不胜感慨,忍不住在林谨容的额头上轻轻一wěn轻手轻脚替她除去头上的簪钗,簪钗只剩一只,才刚抽出一半,林谨容却骤然惊醒过来,猛地一偏头,一抽一带,簪子便从陆缄手间滑落,又自衣袍间滑下,堪堪落在地上。 再捡起来,钗头已经有了裂纹正是杨茉送给林谨容的那对金镶白玉梅huā簪其中的一只。 陆缄自是知道林谨容很喜欢这对簪子,更何况,正月忌头腊月忌尾,总是觉着有些不太好的,生恐给她瞧见,引得她心里不舒服赶紧背着身子将簪子收入袖中,作了戏诡的神情将话掩盖过去:“正想伺候娘子盥洗入眠,怎地就醒了?” 林谨容睡得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发现,只睁着一双略显mí茫的眼睛低声道:“做梦了。” 陆缄见她额角有细汗脸儿红扑扑的,不由又爱又怜,拿了丝帕小 心替她拭去细汗,低声道:“梦见了什么?”林谨容眨眨眼,轻轻吐出一口气:“也没什么,无非是些乱梦而已。马上就满七个月了该找rǔ娘和产婆啦。” 梦里孩子马上就要诞生,林家按着风俗,让龚嬷嬷千里迢迢送分痛礼连带着送了一个rǔ娘来。龚嬷嬷告诉她,这rǔ娘是陶氏精挑细选出来帮她照顾孩子的她可以放心使用。她极其欢喜,暗道自己在京中找的rǔ娘带回平洲去总是不太方便,便叫那rǔ娘上前来看,可那rǔ娘的脸却总是看不清楚。待到孩子降生,那rǔ娘抱起孩子递给她,她才突然看清楚那rǔ娘竟是文娘,于是吓得骤然惊醒过来。 先是呼呼大睡,然后突然惊醒就说要找rǔ娘和产婆,她这xìng子,真是越来越想起一出是一出。都说孕fù喜怒不定,果然是真的。陆缄不由失笑:“早前你不急,睡一觉醒来你却又急了,倒下半夜三更的哪里寻人去?总是要叫人仔细打访的,这是大事,丝毫马虎不得的。”林谨容微微一笑:“我也没说是这会儿要找,我是说该着手了。 你改日问问几个同乡,可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别的我也不求,但手脚一定要干净,做事一定要仔细。” 陆缄点头应下:“你放心,我省得。褪了衣裳再接着睡罢?”林谨容却是睡不着了:“说是要一起守夜的么,早前我睡着了,这会儿陪你守守。元旦不是有大朝会的?等下你打个盹儿,便该去了。”陆缄便和她商量:“这京中的正月最是热闹,从明日开始,官府开禁,让百姓关扑三日。白日自不必说,等到晚上,不光是寻常百姓,就是贵家的女眷们也都会出来到处游玩,进场子观赌,到酒馆茶店里吃喝的人不少,半点不用避嫌也没谁会笑谁。我已经安排了陆良明日去投贺岁门状,另几家非得亲自上门的我散朝以后自会去。你若有精神便接待一下来拜年的客人,若是没精神便睡觉。晚上吃了饭,我领你出去走走,看看热闹,所以你一定要养足精神。”林谨容应了,却又道:“可是我现在这么笨拙。”陆缄就笑:“不就是做衣服多用了点料子么?我看着tǐng好。咱们不挤人多的地方,就远远地看看热闹。” 谨容应了,揪着他的手指玩,陆缄垂眼看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mō着她的头发,渐渐地林谨容支撑不住,又闭上了眼。 待得她睡熟,陆缄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平躺好,为她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挪了挪发麻的双tuǐ,伸了个懒腰。转过身去,将袖里那只梅huā簪拿出来对着灯细细看了看,暗道运气还好,不曾断裂,这裂纹只管拿去请人镶嵌点金丝上去便可遮掩过去,于是将一对簪子都纳入袖中,小心藏好不提。 次日,林谨容一觉醒来,陆缄早已出了门。豆儿伺候她用完早饭,端了一漆盘贺岁门状进来给她瞧,笑道:“这些都是使了仆人投的,隔壁几家倒是亲自上的门,但都晓得奶奶身子不比平时,所以沙嬷嬷和春芽姐姐出面招待,也没人怪罪。” 林谨容接过那叠贺岁门状来瞧,但见都是三寸宽的好纸,卷做筷子粗细,用红丝线束着的。便将陆缄早前备下的贺岁门状名单拿了来一一对过,确定没有错漏的人家,方才放在一旁,问道:“陆良是什么时候出的门?” 豆儿笑道:“天刚亮便去了的,算着也该回来了。”正说着,就听樱桃进来道:“奶奶,姚管事来了。” 林谨容忙叫进来。 一身新衣的姚琢垂着头进来,在帘下给林谨容行礼拜年后,道:“这两日不歇业,只怕稍后客人便要多起来的,因恐彼时忙不过来,所以早早来给奶奶和二爷拜年。” 林谨容笑着道了辛苦,命豆儿将早就备下的赏钱端上去,令姚琢替她散与铺子里的大小伙计,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打发他去用饭。 姚琢道:“奶奶,有一事要禀告,最近这两日总有人来铺子里转悠,问东问西,却又不买东西,小的瞧着是不太妥当,使人跟着,却又跟丢了。怕是有人来探虚实,说与奶奶知晓,奶奶好有数。” 自冬至之后,这铺子的生意一直往高处走,难免有人觑觎。林谨容思忖片刻,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着人仔细看好,莫要贪图钱财,看着不妥当的生意就莫要做了,我自有主张。” 姚琢应了自退下去不提。 林谨容自漆盘中拈起一张贺岁门状来,看着上头写的那几个端丽的小楷,瞬间下定了决心。 将近申时,陆缄从一户人家拜年出来,翻身上马,命长寿跟上,朝着唐家金银铺去。 这京中富庶,风气奢华,元旦这几日不拘民间还是富贵人家,女眷出游都不受限制。女人们出游逛街,便要买东西,似唐家金银铺这样的地方,必然是重中之重。故而,唐家金银铺老早就作了充分的准备,把各式各样精致夺目的首饰摆在醒目的地方,专等着人上门购买。 陆缄从前为林谨容等人定制香球时曾来过这里,勉强也算熟门熟路,进去便叫了伙计过来,将一对金镶白玉梅huā簪拿出来,将那裂痕给伙计看:“看看有什么法子遮掩过去,又不影响美观的。”“客官稍候,这个要问我们三爷的。”那伙计只一看,便认得这东西出自哪一位之手,又见陆缄仪表不凡,不敢怠慢。殷勤请陆缄入了雅间坐着喝茶,然后取了那簪子进了里面。须臾,引了一个年约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进来,道:“客官,这是我们三爷,这对簪子便出自他手,客官可把您的要求说与他听。 陆缄见那唐三爷虽是匠人,却长得温文尔雅的,举止也十分得体,便上前与他行礼攀谈,把要求尽数说了。 唐三爷仔细看了一回,笑道:“这个不难,拿极细的金丝盘了云纹镶上,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与陆缄闲谈两句,笑问道:“不知那位吴公子,如今可好?” 一… … … 今天照旧有加更,但工作实在很忙,早上要在外面跑,下午要开会,也许会晚一点。求粉红、正版订阅及推荐票支持。!。 第335章 簪子 听闻这唐三爷如此问询…陆缄不由怔住,不知注簪与什么吴公又有何关系,眼睛只一眨,便已然浅笑作声:“是问吴襄吴公么?” 唐三爷笑道:“是,四年前他到我这里来定制这对簪,是要送给一位即将成亲的友人做贺礼。|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他那时正当喜气洋洋,却其实不因我是个手艺人而轻视于我,与我相谈甚欢。怎奈世事莫测,他转眼便失了意…我一直记挂着他,但后来取簪的却只是他家下仆,不曾亲眼见着他。去年也不见他来访,还以为如今见着这对簪,禁不住突然想起他来,再看客官与他年纪相当,猜您约莫即是他那位朋友了。 委实是感叹他的华和际遇,若有冒昧之处,还望您莫要怪罪。” 他简直是吴襄的朋友,但这对簪却不是送他的,并且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犹自记得,当初林谨容新嫁,拿了这簪与他瞧,还与他一同商量该如何还杨茉的礼,他那时也注意到这是唐家金银铺的工具,却只当是杨茉自己就有的。如今想来根本不成能彼时杨茉远在江南,又将生产,断不成能请吴襄替她千里迢迢在京中为林谨容定制添妆。陆缄不知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只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半点没变,声音也平平静静的:“他很好。他去年与我一同来京赴考,如今派了江南。” 唐三爷听吴襄考中并派了江南,十分欢喜:“如此甚好,早前只恐他承受不住,就此毁了一生,现下听客官这样,却是安心了。您既是他的故人,我便只收本钱好了。敢问客官可是要急用的?” 陆缄原本是很急的,现在却不急了,只轻轻吐出一句:“不急,什么时候做好就算什么时候。” 唐三爷却误会成了另一层意思:“多留些时日自然是要做得精细些的,您安心,我一定把它修补得完美无缺。 陆缄点颔首,郑重其事地道:“有劳了,钱请照收。” “您慢走,半月后来取就是。”唐三爷便起身送客,陆缄脚步已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可有什么精致的工具,我看一看。” 唐三爷殷勤引他入内,捧出几只锦盒来:“这里都是我新近做出来的,这几件算是唯一无二的。” 陆缄将那几只锦盒打开来看,一眼就看到了一支金镶白玉双莲花钗,突如其来的,他便想起当初林玉珍拿出来做了彩头的那支水晶双莲花钗。那支钗彼时被林谨容斗茶胜过陆云得了去,转眼间她便高价卖给了林…气得林玉珍鼻都差点没歪了。 唐三爷见他看着这支钗不眨眼,便拿起来给他看:“客官您瞧,这只泥绿色的蜻蜓是天生的,可不是弄上去的,不是我夸口,这样合适的颜色,再找不到第二伴的” 陆缄依言拿起细看,但见那这只双莲花钗玉质温润,花瓣处带点淡淡的粉,微微凸起的莲心用金丝勾勒镶嵌出莲蓬的形状来,莲蓬左上方停着一只的蜻蜓,蜻蜓色泽微显泥绿,实在是巧夺天工。不由多看了那唐三爷两眼,暗道果然是个有的,不怪吴襄肯与他结交。 “您看着还满意?”唐三爷脸上含着笑,却不是非得卖给他不成的样,只因这钗,绝对不缺买家。 陆缄毫不犹豫地道:“我要了。” 这一日,寒风凛冽,陆缄从温暖如春的唐家金银铺里出来,再上了马,就觉着风刮得人有些受不住。将身上的披风紧了又紧,又让马儿放慢了速度,还是觉着冷。 好容易看见自己的大门,看到门上热闹闹地贴着的门神并挂着的桃符等物,他轻轻吐出一口气,换了一副笑脸。 一路入内,都只看见笑脸,他面上的笑容越发深刻,待得看见歪在榻上听樱桃报晚饭菜单的林谨容时,笑容就更鲜明了:“我路上就在猜今晚要吃什么。” 林谨容含着笑朝他走过来,要接他手里的披风:“今晚吃家乡菜,总归最爱吃的炙鸡是有的。” 陆缄一让,把披风递到一旁的豆儿手里:“这披风冷飕飕的,莫让寒气侵了。” “哪里就这样叫弱了?外间很冷?”林谨容又去张罗着给他倒热茶,垂头垂首间,发间垂下的珠串荧光闪闪。 陆缄看得分明,她今日戴的正是他送她的珠钗。送珠钗之时,是因林七出嫁,她和他闹了矛盾她和吴襄有事瞒着他,那是一定的,他心里不由又酸又涩,十二分的不舒服。 “在看什么?”林谨容把一杯温热的茶递到他手里,狡猾地晃了晃头,十二粒圆润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狡猾地跳跃着“难道送我的工具都认不得了?今儿元亘。我特意把它找出来戴给看的。” 陆缄收回心神,强笑道:“怎会认不得?正是看着好看,便忘了形。”林谨容啐了他一口:“没个正经。、, “看这个,刚给称买的。”陆缄从怀里将那支金镶白玉双莲花钗拿出来,递到林谨容的手里。 林谨容的眉眼间满满都是喜悦:“真做得不错。又是唐家三爷做的罢?”不等他回答,便拿了发钗走到窗边亮堂处,对着光线去看钗尾,果然看到唐家金银铺三个字后头,轻轻巧巧地飞了三片花瓣,于是就笑道:“果然是的。许杏娘就特别喜欢他做的工具。我那对梅花簪,也是他做的呢。畴前在家时不觉得,只觉着自己的那些首饰也算是不错的了,待进了京,发现究竟是没有这京中的精致新奇。也难怪她们都喜欢唐家金银铺的工具。”听她又提起那对梅花簪来,陆缄干巴巴地一笑:“这唐家金银铺的工具,特别是这种工艺的,委实不廉价,杨茉待也是有心了,大老远地使人来替定做。”“所以我觉得她的礼难回。”杯谨容哪里晓得他在想什么,更不晓得他此刻酸涩难忍,只拿着那莲花钗爱不释手,翻去覆来地看,兴之所至,命豆儿:“豆儿,去把我那对梅花簪拿来,我倒要看看这唐家三爷的手艺到底有什么共通之处,让人一眼就能辩白出来?”陆缄吓了一跳,忙阻止道:“我送的东鼻,还要和他人送的比个高低出来么?” 林谨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果然是有几分不太高兴的样,便笑道:“好了,不比。总是送的最好,什么都比不上。” 陆缄默了默,起身道:“我给戴上。”林谨容便含着笑扶着他的手臂站定了,将头伸过去:“弄得好看点儿。”“阿容,既喜欢唐家金银铺的工具,那我送的那对香球怎不见戴?”陆缄替她正了正发钗,特别赞道:“比那对梅花簪好看多了。”林谨容笑道:“糊涂了,我进京不久便有了身孕,哪里还敢用香?”又走到照台前竖起镜来照,问豆儿等人:“真的比那对梅花簪更好看?”豆儿等人自然要哄陆缄与她欢喜,虽不至于贬低那梅花簪,却也交口奖饰这支莲花钗难得新颖。 林谨容便又要去翻那对梅花簪,陆缄看得分明,忍不住闷着声音道:“那对梅花簪,被我失手打坏了。”“?”林谨容吃了一惊,却还在笑:“哄我。”陆缄认真道:“我哄作甚?昨晚睡着了,我怕戴着簪不舒服,想替除去,正好醒过来,一拉一让之间便失手落在地上,怕不高兴,就没。”一边,一边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成什么样了?”林谨容见他神色认真,又想到他今日给她买的这钗多半也是为了赔她的,确认其实不是乱,面上不由lù出几分难过与遗憾来。两世为人,她最在意的即是与杨茉的这份情,不多旁的,这一生中,有个人不因的境遇如何,不管隔了多远,一直都能记挂着,那即是最难得的了。 陆缄看着她不言语。林谨容只当是断成两截了,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岁岁平安到底也是人家送的工具,日后欠好见面,若是还能修补,还当拿去请人修补一下。” 陆缄道:“我已然送过去了。只不知道要什么时候能拿回来。”永远不要见面的好。 不摔坏已经摔坏了,得再多也没有用,林谨容转入正事:“过来看看这些贺岁门状,我有事要与商量。”陆缄见她不再提那簪,乐得不提,靠过去道:“什么事?”林谨容从中抽出一张门状来:“这是容七娘给我的。适姚琢过来贺年,是这两日有人总在铺里打转,生恐是有人想使坏,我便想,是该给这个铺找尊佛镇着了。看便利不便利?” 陆缄明白她的意思,是想借容七两口的名头去压着,却有几分为难:“只恐他二人有想法。”林谨容道:“所以不克不及算计试探,只能明。她若是肯,我便分她一分红利,她若是不肯,就请她帮我找个肯的人。就不知她今晚会不会出来?” 陆缄思付片刻,道:“我去放置。、, 一, ,!。 第336章 协力 正月初一夜,不夜天,满城开赌。"www文字阅读新体验" 整个京城到处张灯结彩,行人如织,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到处都是临时搭下的赌场,小到一个果实,一担柴,一块糕点,大到金银珠翠,都被拿来做了赌,端看客人包里有多少钱,有多大的胆子,愿意下多大的赌注。 舞场歌馆里传出的丝竹之声响彻云霄,酒店茶楼里的酒香菜香牵动着街上观赌参赌的人的胃,更有一种香,无法代替,更是只可远观,不可近玩一无数的贵家女子,着新衣,巧梳妆,穿金带玉,锦绣拥簇,被身强力壮的家丁和精明谨慎的shì女护着,悠然漫步在人群之中,随心所yù,看什么感兴趣,便在哪里停下。高兴了,便指使身边的人也进场子去赌一把,兴致来了,便往一旁的酒店茶楼里去歇歇,吃吃喝喝,怎么舒服怎么来。遇到熟人也不过是含笑打声招呼,谁也不笑谁,反倒是互相称赞对方的衣饰妆容好看。她们便是这正月夜里最引人注目的风景,她们在看旁人,旁人也在看她们。 这便是京城。一个规矩秩序森严,却又处处透着骄傲繁华独特的地方。 潘楼街角清净处,停着一张外表十分普通的马车,车头挂着的气死风灯散发出温润的光,照亮了车窗里半lù的人脸年轻男子独坐在窗前,乌发青巾,眉眼如墨,神情温润如玉,仿似是一副画。 “是陆二郎。”一张装饰豪华的马车慢吞吞地避开拥挤的人群,朝着潘楼街驶去,容七奶奶张氏珊娘老远就看见了静候在那里的陆缄,含笑轻轻戳了戳一旁闭目养神的容七:“你看陆二郎是不是像画中人一样的?” 容七睁眼,一本正经地看了一回,道:“的的是像,不过比起我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一旁的shì女不由轻笑出声,容七严肃地瞪过去:“笑什么?难道你是说你家公子我,没有陆家二郎好看么?”shì女忙低了头,小声道:“谁也比不上七爷。 “胡说!睁眼说瞎话,我哪里比得上咱们七奶奶。”容七嬉皮笑脸地转头去问张珊娘:“珊娘,你说是不是?” 张珊娘早就见惯不惯,淡然道:“你就吹吧。反正吹得天huā乱坠也不要钱。” 容七皱眉道:“我说,珊娘你怎么半点不可爱?你夫君我说香,你便要说香,我说臭,你便要说臭,这才是为妻之道。” 张珊娘微微一笑:“夫君说得是。,… 说话间,马车接近了街角,容七忙命丰停住,跳下车从去与陆缄打招呼:“敏行!” 陆缄应了一声,跳下车去,先与容七见过礼,然后遥遥朝着马车里的张珊娘行了一礼,道:“内子在铺子里恭候二位大驾。” “先去,我们随后就到。”容七朝身后的马车比了个手势,不客气地跳上了陆缄的马车,四处打量一番,笑着拍了拍陆缄的肩膀:“你倒是会享福,外头看着不显眼,里头布置得可舒服。”陆缄微微一笑:“内子身子不便,总要以她为先。”容七挑了个舒服的地儿坐了,道:“知道了,男人么,小事儿上就该多让让女人。”又笑道:“难得你主动邀约我出来,说说,是有什么好玩的?”陆缄坐直了身子,含笑道:“无他,内子命她铺子里的管事设了个小小的关扑游戏,玩闹玩闹。” 容七本来懒散的肩背一下子绷直了,道:“你怎知我们想玩这个?”凡是人,都带了三分赌xìng,更何况是这样全民欢腾的轻松时光?容家家规森严,但这容七却是老来子,年轻人喜欢玩乐不是什么秘密。 陆缄不与他说这些,只道:“七郎也喜欢的么?原只是图个热闹,既然喜欢,那便更好了。” 容七〖兴〗奋不已:“在其他地方总是束手束脚,今日可要好生尽兴一番。你还请了谁?” 陆缄一笑:“说来惭愧,因着请了你们,便不曾胡乱请人。”容七微微挑眉:“你也太小心谨慎了些,我不是挑剔傲慢之人。”“知道,要不然也不会请你。”陆缄也不多言,只管领他到了铺子门口。那铺子门首高悬着的“林记宝货行”五个大红灯笼随风打转,下面扎了个五彩大棚,里面放着些珠翠、冠梳、玩具、扇子、簪钗、丝绸之属,好些人围在那里关扑,笑声喊声响成一片,闹得沸反连天的。 见马车到了,姚琢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护着几人进了后院,林谨容裹着件兜帽大毛披风,周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只lù出一张脸来,含笑立在门前候着,与容七、张珊娘见过礼,便领他二人入了一间精致的雅室。 张珊娘适才已听容七说了缘由,也有些跃跃yù试,乃叹道:“早年我也曾偷偷与杏娘、琼娘一起玩过,却不是这样正经的玩法。” 林谨容就笑道:“我是想请她二人来着,但总觉着有些冒昧了。” 张珊娘就来了兴致:“不怕,若是你不嫌烦,我便立即让人去喊她二人来。琼娘最近心情不好,正好与她排解排解。” “人多才好玩。”容七是个自来熟,丝毫不怕陆缄与林谨容嫌他多事,直截了当地与陆缄道:“敏行你素日太严肃端正了些。这样的机会,正该想方设法多结交几个人,将来不管是留在京中,还是放了外任,对你也只有好处的。就不说宦途,就说二嫂这个铺子,生意指不定更好呢。” 既然他主动提及,这便是好机会,陆缄趁机道:“不瞒七郎,今日请了贤伉俪过来,实在是有点小sī心的。” 容七和张珊娘不lù声sè地对视了一眼,张珊娘止住要去请许杏娘和赵琼娘的人,又示意身边人退下后,容七方出声道:“实话与二位说,如果能帮上忙的不用多说,但若是不能,还要请你们见谅。”他是老来子,袭的是祖上的恩萌,仗的是父兄的势,这倒是实话实说。 他直接,陆缄也干脆,便将铺子里遇到的事情说了,道:“我不是轻易想给人添麻烦的人,但长此以往只怕是麻烦不断,有朝一日总要求人,不如早作打算。若是贤伉俪能借势那便极好,若是不能,还请帮忙搭个桥。”想了想,又添补了一句:“本来我们倒也不缺钱,怕麻烦这铺子也可不开,只是她有个小心愿,便离不得这铺子了。” 容七却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才一听说就明白了:“是了,你们在这京中无根无底,若是寻常生意倒也罢了,宝货生意本就招人眼,近来生意越好,那更是招眼。天子脚下,虽不至于就敢强买强卖,但被人盯上,三天两头惹事是tǐng麻烦的。你莫要担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他如此豪爽,令陆缄和林谨容十分意外,正要称谢,张珊娘微微一笑,把话接了过去,柔声道:“又不是杀人放火,违纪乱法,不过举手之劳,自然是能帮的都要帮。但只是,我可否听容娘说说你的心愿?” 言下之意便是举手之劳是可以的。张珊娘可比容七精明得多,轻易敷衍不得,但林谨容并不打算敷衍她,坦然道:“我的愿望只不过是想开办一个义庄,尽力让身边所见的贫女能有个归宿而已。” 张珊娘面上lù了几分惊讶,随即很快掩盖过去,轻轻一笑:“容娘这个想法极好,但请恕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天底下的贫女何其多,凭你一人之力,又能管得了多少!” 林谨容静静地道:“我求的不是数目,而是心安。”她猜张珊娘大概会把她当作是沽名钓誉之辈,但也没有想解释的意思,只因这种事情,相信的便信了,不信的怎么也解释不清。 张珊娘沉吟片刻,道:“人各有志,何可思量。那你想要我们怎么做?” 容七凑过来道:“什么怎么做?反正就是有人上门来找茬儿,让他们去找我就是了。” 张珊娘的眉毛一挑,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响起来:“七郎啊七郎,你当是争强斗狠要你们爷们出力气呢,我看你和陆二爷还是去外头玩吧,这是容娘的铺子,便是咱们女人的事情,还是我和她说更好些。” 林谨容对张珊娘佩服得五体投地,轻轻一句话,便言明了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做,也不是无原则地给他们做挡箭牌,更不要容七的豪爽与讲义气被人轻易利用,转着转着,便把男人们的情面义气给抹开了,剩下的都是女人的事。接下来若是谈不好,她要拒绝自己,陆缄和容七也不好说什么。当下顺着张珊娘的意思,给陆缄使了个眼sè,陆缄便把容七劝了出去:“走,外头玩去。” 待得二人责了,林谨容方笑道:“我这里做的是正当生意,平日只是借府上一个名头镇着,并不会多生事端。”看着张珊娘的神sè,委婉地把若是她肯帮忙,便分她一分红利的事说了,又特别强调了一点,若是不幸遭遇大事之时,又另当别论,总归是不会叫他们夫妻二人吃亏就是了。 张珊娘神sè不定,兀自沉吟不语。!。 第337章 性情 林谨容见张珊娘沉吟,也不急,只耐心等待。{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似他们这样盼大家,凡事就爱讲究一个面排场,收入未必多,开销却一定大,现在靠着公中还好,但日后落到小夫妻头上的钱财又会有多少?只要张珊娘是个会过日的,便不会拒绝这飞来之财。 良久,张珊娘方轻轻一笑:“看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是想办义庄做好事,我却要分你的红利……” 林谨容分明知道她动了心,所撑着的不过是一张面而已,却也并不因此轻瞧于她,只含笑道:“这钱也不是白给的,我请你们帮忙,总要四处打点不是?只怕拿去做茶钱都还不够呢,总不能让你替我垫钱啊。要是珊娘觉得不妥当,帮我搭个桥,介绍一位稳妥些的也行。若是没有支撑,什么义庄都是天上的云。” 张珊娘掩口一笑,正sè道:“你说得不错,你这生意想要做大,的确是要四处周全的,平日里的交往人情的确少不得。而我,即应了你,便要替你周全,不拘大事小事,都要尽力替你周全。所以,我就却之不恭了。” 不管她怎么说,都不过是面问题而已,关键的是里和一个承诺,林谨容便起身行礼相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张珊娘忙扶住她:“客气什么,都是家乡人,况且你真不容易。”美目一转,盈盈笑道:“咱们不过各取所需而已,但容娘可别把我当成贪财的人,我不是谁的钱都敢拿的。”如果不是先把陆缄和林谨容二人的为人爱好交往都弄得清清楚楚,她也不敢碰。 “知道。”林谨容目的达成心情极好,含笑问她:“还要去请琼娘并杏娘么?” “当然要,这便是建立人情关系的第一步啊。”张珊娘轻轻一拍手,应声进来一个美婢,听了她的吩咐,悄无声息地退出去,寻人去请赵琼娘并许杏娘不提。 不多时,许杏娘带着她的夫婿卫三郎一并来了,赵琼娘却不见,张珊娘便替赵琼娘解释:“她娘家出了点事我本想让她来散散心,但她不肯来,也便罢了。” 许杏娘就抱怨道:“我说其实也不全怪赵家大哥哥啊,天灾**怪得谁?若是有城墙围着,那也不至于会落到这个地步。他不过是胆小了点,刚有民乱的时候不敢上报,谁会想到灾祸会演变到了这个地步?”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谨容立时竖起了耳朵:“怎么回事?什么民乱?” “你没听说?”张珊娘lu出几分讶异来,随即了然一笑:“是了定是你家夫婿不愿意拿这种事情打扰你,所以不说与你听。但其实,又有什么?这几年以来,各地天灾不断已是出了好几场乱啦,倒霉的人家也不知有多少………………”遂把她所知道的一些事情悄声说与林谨容知晓。 林谨容听得暗暗惊心,由不得的又想起平洲那场灾祸来。 张珊娘见她出神,忙道:“莫不是给吓着了?” 林谨容赶紧回神一笑,道:“不是,只是有些感叹。咱们别光坐着说闲话了,关扑,关扑。”言罢叫了人进来摆出好些精致的小东西,张珊娘与许杏娘也拿出自己备下的东西,开始赌钱耍。 林谨容借着玩耍,仔细观察张珊娘并许杏娘的xn情,发现这二人虽然贪玩,却都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张珊娘很自律,许杏娘有点冒失却不失天真。于是把心情又放平和了两份。 陆缄几个早前在外头看热阄后来也加进来,一群人玩到将近四更时分方ォ尽兴散去。 林谨容不输不赢赢了张珊娘一支红珊瑚簪,许杏娘的水晶双雁扇坠也给她赢了去,同时也输了这二人自家铺里出的珍珠香囊和钗各一对;陆缄却是输了不少与容七并卫三。待得归家,林谨容犹自没有困意,坐在灯下记账,记的当然是陆缄输了多少。 陆缄却是困了,歪靠在huán上叹气:“已经输了的,记下来做什么?” 林谨容认真道:“这也是成本啊。 陆缄想起她准备这场关扑时,什么东西都要从自家的铺里出,千方百计省钱的劲头,不由失笑:“你算账也太精了些。” 林谨容不以为意,与他闲话:“别说,容七夫妻二人,一个粗一个细,一个豪爽义气,一个精明稳重,xn情互补,也不知道两家的长辈是怎么挑出这桩姻缘来的。” 陆缄听了她的话,突然沉默下来,看着她道:“我的xn不太讨喜吧?”那神情,却是不太希望她说是的。 林谨容没注意他的神sè,只点头承认:“是有点。” 陆缄眉间就有些黯然,低声道:“真不知你肚里的这个,会随慵的xn。” 林谨容握笔的手一顿,抬头看了看明亮的烛火,低声道:“我愿他有你的坚韧,有我的良善,再有开阔疏朗,其他的,还是不要的好。”yn郁寡言固执不是好东西。 陆缄没说话,好半天ォ道:“这是爹妈给的,天生成的,又由得谁!” 林谨容觉着他的语气里似有几分火气,却不知他这火气从何而来,猜他是累了,便不放在心上,净手灭灯安歇不提。她上了huán很快就睡着了,陆缄却是烙煎饼一样的反复到天sè微明ォ睡过去。 事实证明,林谨容元旦节晚上设的这场赌局没有设错,容七夫fu不是白拿钱不干活的人,初始隔三差五便要带着人上铺游上一圈,或多或少买点东西,渐渐的,周围打转的闲汉少了,生意顺风顺水,连带着陆缄办差也轻松了许多。 二月花朝节,距离元旦近一月,林谨容将答应给容七夫fu的一分红利准备好,使春芽借着送节礼的机会,送到了张珊娘手里。张珊娘厚赏了春芽,听说林谨容在为ru娘和稳婆的事情烦恼,立时写了信给林谨容,道是不要操心,由她来替林谨容安排。 春芽回到家,把张珊娘送的几盒名贵药材送上,含笑与林谨容回禀今日在容府遇到的事情:“非常客气,容七奶奶很关心您,特意嘱咐您,一定要多走动走动,莫要偷懒。” 林谨容很是满意,打发春芽下去休息不提。 第三天午后,就有张珊娘身边的亲信富妈妈领了两个稳婆和两个面容清秀干净的ru娘来供林谨容挑选。两个稳婆,一姓花,一姓马,却是张、容两府专门指定的稳婆,当初更是为张珊娘接过生的,那两个ru娘则都是张家的家生。 富妈妈坐在小杌上,含笑同林谨容一一细说:“这两位接生妈妈,做了许多年,手脚利索干净,人品也信得过,在外头都是有好名声的。至于ru娘,我们奶奶说了,若是您在家,挑家生那是最好不过,但您在这里隔得远,总是多有不便。外头去买,怎么也没有这种知根知底的好。您瞧着,喜欢谁便是谁。” 林谨容不由暗忖,张珊娘给的ru娘,当然是比外头随便买来的干净好使,但只是将来她若不在京中了,这ru娘只怕不肯跟着走,中途换人带孩,那不好。却也不好直接拒绝,笑道:“现在还早呢,还是要看孩和谁更投缘。” 富妈妈闻声辨意,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却也不多言,只道:“是这么个理儿,今日只是先送来给娘过眼的。那就暂时两个都留下吧,娘先看看她们的xn情如何又再说。” 她如此坚持周到,林谨容自忖也没什么可给人家算计的,便没有再推辞,含笑谢过,重重赏了富妈妈,使沙嬷嬷送到了大门处。 第二天,富妈妈便又来了,带来的还有两个ru娘的身契,张珊娘话说得很明白,随便她挑,愿意留下谁就是谁。又或者,暂时用着,将来寻到了更合适的退回去也行。这是一种姿态,表明两家长年合作的诚意。 已然到这个地步,林谨容便安心下来,默不作声地打量着两个ru娘。两个ru娘,一个姓唐,一个姓潘,都是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年纪,生就的白肤圆脸,一副富态讨喜样,xn也温和。但林谨容如今要的并不只是xn温和就够,她要的是一个负责任的,即便是她看不见,也艄放放心心丢开手的。 沙嬷嬷等人发现林谨容的态度之后,便都不约而同地配合她,上上下下织了一张无形的网,随时都有人关注着唐氏并潘氏,每天都有人把她二人的言行举止告诉林谨容。唐氏xn活泼些,当然要疏朗些,潘氏的xn要严谨一点,但个xn有些沉默,大的毛病却都没有。 唐氏活泼的xn从某一方面来讲,可以与她和陆缄沉默寡言的xn情形成互补,对孩有好处;可是潘氏不多嘴,xn情严谨,却似乎更符合她的要求。林谨容一时之间很有些难以取舍。 在陆缄看来,两个人都不错,任谁都好,他觉着林谨容谨慎小心得过了头,便与她出主意:“两个人既然都没有问题,那你便问她们,将来若是我外放,愿不愿意跟着我们走,谁安心,便是谁了。” 林谨容叹了一声:“也只能如此了。”突地又想起她那对梅花簪来:“那对簪拿回来了么?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没补好?”!。 第338章 家信 陆缄眉眼不动,神情不变:“你问那对梅花簪子?” “是啊。"www文字阅读新体验"你送去唐家金银铺修的那一对。”林谨容觉着奇怪,他这模样倒似是全然忘记了一般的。 陆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前不久去过一次,说是还差些火候。你是不是没首饰戴?我再替你买些?” 林谨容道:“我有,但总是不能让它一直在外面放着罢?” 陆缄忍了忍,道:“拿回来只怕也不能戴了,伤得厉害。你便是好意思戴,我也怕人家说我舍不得给你买好的。” 林谨容叹道:“真的如此,便收起来做个念想罢。” 陆缄就不再看她,转过头看着窗外围墙上开得金灿灿的迎春花,牙齿都是酸的,一股气在腹内蹿来蹿去,却找不到个出口,只能生生忍着。想了想,回头问林谨容:“阿容,你觉得现在咱们这日子过得怎么样?” 林谨容一笑:“还好啊。巴不得一直这样下去呢。”又捧着肚子补充了一句:“当然,要先让肚子里这个宝贝先出来。” 陆缄便又不再说话了,转头继续看外面的迎春花。 沙嬷嬷从外头快步进来,笑道:“二爷,奶奶,家里来信了。”言罢双手送上两封信来,分别是陆老太爷和林玉珍写的。 陆缄看过,皱起眉头把林玉珍写的那封信交与林谨容:“你看看。” 林谨容才看得两行字,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从年前到现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陆府发生了大变化。康氏腊月上旬生产,生了个八斤重的儿子,母子平安,陆家两老也极欢喜,派人去接宋氏回来过年,想过个团圆年。宋氏撑着不来…道是要留在老宅吃斋念佛,求佛祖保佑合家老小平安康健,求佛祖原谅陆绍的所作所为。陆老太爷见她不来,也懒得理睬她…安安心心的准备过年。 这才是事情的开始,腊月二十四,祭灶神,先是康氏新生的小儿力郎哭闹不休,发了高热,接着林玉珍突然昏倒在家宴之上,一下子…陆家的内宅就咕l了套。涂氏出来主持大局,根本把持不住,就连年礼都分派不清,两天功夫就被下头的婆子们给拿捏了个遍。 不得已,陆老太太只好叫吕氏来帮忙,意思是让她戴罪立功,可巧的,吕氏也诊出了身孕…还有胎像不稳的征兆,必须卧chuáng静养。 偌大一家人,总不能叫陆老太太来打理内宅…更不可能让男人来管,沙嬷嬷若在还好,如今沙嬷嬷也来了京城,老太太身边便没什么得力的人。于是,在老宅蛰伏许久的宋氏终于等到了翻身的机会。 宋氏这次把姿态做足,第一次去接,她称病不来;第二次,陆老太爷大发雷霆了,陆建中与陆经亲自去接,她方才回来。回来后与陆老太爷、陆老太太分别行过礼后…又去看了林玉珍,便守着孙子和两个儿媳不动了,摆出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来。陆老太太大怒,把她叫去指着鼻子骂了一顿,她方才含着泪认了错,临危受命…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只待林玉珍的病情一好转,她便交回去,再回老宅去吃素。 若是事情果真如此倒也罢了,林玉珍那场病看着不吓人,却只是缠绵,一直将养到正月里才好。待到好了以后,便想着要从宋氏那里夺回权来,却输了个一败涂地,最终的结局是,宋氏留了下来,二人一起共掌家事。 林玉珍很愤怒,给陆缄和林谨容写的这封信里面多有怨言,具体事情却不是说得那么清楚。林谨容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了多少争斗,又牵连了多少人,但可以想见,如今陆云出阁,她和陆缄又都在外面,而宋氏却是儿子儿媳一大群人帮着的,林玉珍那样的xìng子不吃亏才怪,肯定是被宋氏抓了小辫子,不然陆老太爷也不会屈让。能留这一席之地,大概还是陆老太爷出面才留着的。 但林玉珍即便是如此愤恨,也还记得林谨容的身子和她腹中的孩子,说是精挑细选了rǔ娘,只等二月中旬,林家派人来催生、分痛时再一并带了来。 林谨容将信纸折叠起收入信封,交还给陆缄:“祖父的病如何了?” 陆缄叹了口气:“不好不坏。”想到家里的情形,他实在高兴不起来,却还记得安慰林谨容:“你安安心心的,不要去想家里的这些杂事,无论如何,祖父和祖母也不会把母亲怎么样,忍了她那么多年,不可能现在才来忍不下她。” 林谨容微微一笑:“我听你的。”她才不担心陆家的事情呢,眼不见为净,更何况隔了这么远,她就算是看不得二房得势,那也鞭长莫及。真要做什么,那也得等她回去之后又再说。至于林玉珍,她更是不担心,前生她和陆缄混到那个地步,林玉珍也没怎么样,如今林玉珍就更不用人操心了。 只是这rǔ娘的事情,那边一定要送人来,不管是不是文娘,她这里都是不可舱拒绝的,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那就只有先接着,等人到了以后又另作打算。想到这里,林谨容就更坦然了,转头喊了春芽进来,准备给康氏那边送满月礼。 见她有条不紊地在那里分派人做事,陆缄坐在一旁却是有些小郁闷。涂氏终究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先前抢得那么凶,不惜和林谨容对着干,如今机会来了,却是平白给人看了笑话。幸亏得是陆缮早早被送走,摆脱了那副可怜可恨样,不然日后三房的处境真是堪忧。 “阿容………………”现在家里的局势这么复杂,没有合适的人主持中馈,会不会等林谨容生了孩子后,家里就把她和孩子一起接回去?陆缄突然想到这个可能xìng,立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林谨容回头,见他神sè不虞,似是有许多话要和自己说一般的,忙挥手叫春芽等人下去,问他:“怎么了?” 何必让她跟着自己一起操这个心呢?陆缄看着她越来越大的肚子,终究是把话又咽了回去…改口道:“我在想,该春耕了,也不知道马庄头是否能把你的庄子给经营好?” 林谨容不由笑道:“我还道是有什么大事,原来却是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我不是还留有林洪夫fù俩在那里看着的么?再不济,也还有我娘呢。”林洪是她的陪房,一直替她管理着陶氏陪嫁给她的庄子并田地,后来她与陆缄上京之时,便又让林洪父子俩盯着那片盐碱地。马庄头虽然能干,但有些事情也必须是主家出面才能解决的。 “那就好。”陆缄微微一笑,算是把这件事掩了过去。 自花朝节后…天气一日比一日暖和起来,室外的葡萄树抽了芽,绿意一点一点地铺陈开来,渐渐爬满了整个庭院。 林谨容越来越笨拙,从上往下看去,已经看不到脚尖,每天却还坚持着在庭院里走上好几圈,只恐生产的时候没有力气。 三月下旬的时候…龚嬷嬷等人终于到了京城,被早就等在外面的春芽等人簇拥着进了门。龚嬷嬷是来替陶氏守着林谨容的,同时也是为了给林谨容送催生礼和分痛的。 所以她一进门…顾不得旅途的疲惫,把眼睛努力睁大,不动声sè地四处打量。从院子里的花木,丫头婆子们的打扮、言行,再到房里的陈设,一点都不放过。透过绿意盎然的庭院,她看到穿着淡红纱衣,胖得珠圆玉润的林谨容由豆儿和樱桃扶着站在廊下,满脸喜悦看着她笑:“嬷嬷一路辛苦,我前几日便一直记挂着你。” 龚嬷嬷此刻再顾不得怕被人笑话…三步并作两步,快步奔到林谨容跟前,含着泪要行礼下去:“姑奶奶,你一切都好?” 林谨容忙扶住了:“都好,都好。家里都好?”目光从龚嬷嬷的身上掠过,落到后头低眉垂眼…束手站着的年轻fù人身上。饶是她再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穿着月白裙子,翠绿衫子的年轻fù人,不是文娘又是谁? “都好,都好。”眼看着沙嬷嬷从长廊的另一端走过来,龚嬷嬷飞快地拭了眼角的泪,笑得无比喜庆:“老太爷、老太太、大老爷、大太太、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都记挂着姑奶奶和二爷,也有话叮嘱姑奶奶,还有大爷、大奶奶他们……” 这娘家人与婆家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互相盯着比着,林谨容晓得龚嬷嬷这一切不过是做给沙嬷嬷看的罢了,从文娘身上收回目光,含笑止住了龚嬷嬷的一大串话:“承méng长辈和兄嫂弟妹们一直牵挂着,我心里不安!托大家的福,一切都很好。嬷嬷赶了那么远的路,没歇一口气就来我这里了,先往屋里坐着喝杯茶,说两句话,吃点东西。待她们把行李归置妥当,再去歇歇。” 龚嬷嬷也就适时停住了话头,上前与沙嬷嬷见礼,热热闹闹的簇拥着林谨容进了屋,互道别后的情况,然后把身后站着的文娘喊出来:“姑奶奶,这是亲家太太特意替小少爷挑的rǔ娘。文娘,快给你们奶奶磕头。” "—小意有话说—— 照旧有加更。一连上了十二天的班,实在是很累了,所以加更大概会晚点。这个周末就生崽了。 坦诚的说:没有十全十美的书,这不过是一个故事,图的就是一个消遣,喜欢不喜欢都很正常,粉红也好,订阅也好,更是强求不来。我一直都告诉自己,水平有限,努力尽力,问心无愧就好。 真诚感谢各位宽容的,包容的书友们,在我没有信心的时候,给了我最有力的鼓励和支持,所以这书还会照着大纲一直写到完结时。!。 第339章 安稳 文娘快步出来,老到林谨容跟前跪下,行了一个大礼。|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林谨容笑得和煦,温言询问了她几句,命双福领她下去休息,方又与粪嬷嬷闲话,沙嬷嬷在一旁陪了片刻,知趣地借口去厨房看饭食,退了下去,留她二人在屋里说悄悄话。 林谨容看周围没了人,立时给豆儿使了个眼sè,命豆儿出去把门看着,凑近龚嬷嬷低声道:“嬷嬷,我问你,这文娘是怎么一个来历?”龚嬷嬷也说不太清楚,只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来:“从年前知道奶奶有了身孕,家里就关注着这件事。冬至前后,姑太太回娘家,太太就此事与她商量,姑太太说是一直在看着的,只是家生子中并没有合适的人,所以托了亲戚到处看呢。当时太太看姑太太是极其上心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正月里,姑太太使人来说,找到rǔ娘了,正在观察她的xìng情行为,二月的时候,说是很好,让老奴上京的时候一并带了来。一路上,老奴也曾仔细打听,知道这文娘是陆家宗亲家里寻来的,是二爷一位什么叔祖母的陪房儿媳。”大致情况与林谨容早前知道的差不离,林谨容沉吟片刻,1小声道:“嬷嬷,有一事我须得说与您听。您听了莫要惊讶。” 龚嬷嬷温言道:“四姑娘,不是老奴托大,您是老奴看着长大的,心里待您是不同的,太太不在您身边,老奴就是娘家人,凡是您不能同旁人说的,都可以与老奴说。” 林谨容叹道:“我知道嬷嬷一直待娄极好,但这事儿是有些匪夷所思。 我除夕守岁的时候,不小心睡过去做了个梦,竟然梦见这文娘…”她顿了顿,眉间lù出几分愁sè来,也不说明具体的梦境只压低了声音道:“所以今日我突然看见她,心里实在是震惊,更是有些不舒服。我,不想要她在跟前伺候。”龚嬷嬷果然大吃一惊:“竟然有这样的事?”看见林谨容的神sè,隐约知道这梦大概是不太好的,所以不敢多问迅速道:“既然如此,这人就不要再带到奶奶跟前来了。省得看了添堵。” 林谨容点头:“但只是,这始终是姑母的一片好心,那么多人盯着,稍微不仔细点,就要落了话柄,引起嫌隙。”龚嬷嬷沉吟片刻,微微一笑,语气轻松地道:“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只管全数放开半点不要放在心上。她跟着老奴一起来的,自然也要跟着老奴一起走。”林谨容轻轻吐出一口气:“嬷嬷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龚嬷嬷握住她的手:“老奴就是来咎您分忧的。那奶奶另外可备得有rǔ娘?”林谨容就把唐氏和潘氏说给她听:“一位朋友帮忙找的,放在院子里观察了好些日子了,都没有大毛病。因恐她们是京城人士,将来留不住心所以特意问过,倒是两个人都说,早前主家有交代,若是伺候得好,什么都好说所以不是大问题。只是〖我〗日常起居没和她们一处,细微处怕是看不到,嬷嬷来了,正好把这事儿交给你!” 龚嬷嬷慎重应了:“您放心,老奴保准给把差事办好。” 她的手段林谨容是知道的,只觉得一直绷着的那根弦一下子松了往迎枕上一靠,含笑道:“我当然放心。” 只听豆儿在外间道:“奶奶,沙嬷嬷使人来说厨下给嬷嬷她们准备的接风酒菜备好了,房间也收拾好啦。”林谨容就送龚嬷嬷出去:“嬷嬷一路舟车劳顿先去吃了饭,好生歇息,有什么话,我们过后又再细说!”龚嬷嬷含笑退了出去,见双全在院子里站着,便招手叫她过来:“刚才那位文娘,可有人招呼?” 双全含笑道:“嬷嬷放心,双福招呼着呢。”龚嬷嬷就道:“来,你领我去下处。”一边走,一边不动声sè地从双全口里打听这京中的情况,待得知晓林谨容与陆缄过得很和谐,不由发自内心的欢喜。 双全把家里的情形介绍给她听:“嬷嬷,咱们这里地儿小,不比在家中,前院住的是陆良和春芽姐姐两家人,还有长寿和长宁、厨子、厨娘、门房等人。西跨院是客房,奶奶一早吩咐,就将您安置在西跨院里。那边比外头好住得多。”“奶妈总是很周到。”龚嬷嬷随口应了几句,笑问双全:“我听说,家里另外有两位妈妈,都住在哪里的?”双全却又多了个心眼,晓得她带来的文娘也是rǔ娘,有些踌躇地道:“也住在西跨院。” 龚嬷嬷就不再问,进了西跨院后,称赞两句里头的huā木真茂盛,目光往四周一打量,只见靠面的两间厢房窗户虚掩着,里头依稀可以看见人影暴动,却又不见有人出来打招呼,心里便有了数,淡淡一笑,大步进了自己的屋子,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齐,然后去了隔壁,轻轻敲响文娘的房门:“文娘,吃饭去了。” 文娘换了身淡蓝sè的衫子并一条青裙子,通体上下打扮得清爽整齐,温温柔柔地:“多谢嬷嬷挂怀。” 龚嬷嬷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客气什么?咱们一路行来,也是熟人了,日后还要你照料小少爷呢。” 文娘一笑,顺从地跟着她去了厨房。 厨房建在二门左侧,灶房旁边建了两间屋子,是平日里下人们用饭的地方,若是有客人来,客人带来的下人也会被安置在此处,所以里面的装饰摆设也十分整齐干净。沙嬷嬷、春芽代表林谨容,在此设了一桌小小的酒席,招待龚嬷嬷等一行人。随同龚嬷嬷来的还有两个男管事,则被陆良、林贵领着在隔壁招待接风。 沙嬷嬷见龚嬷嬷等人进了屋子,忙推她去坐上座,龚嬷嬷哪里又肯,笑道:“且不论我是客,就说老姐姐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也比我年长,这座位怎么都不该我坐。”二人推让半日,终是沙嬷嬷坐了上座。 沙嬷嬷心情很好,往日她也曾与龚嬷嬷打过几次交道,彼此却不是那么熟悉,如今看来,龚嬷嬷很是知橡识趣,懂得为客之道,那么想必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婆家人与娘家人是不会打架了,于是待龚嬷嬷十分热情。 龚嬷嬷与她酒过三巡,便开始称道姐妹,隆重推出文娘,带头劝文娘喝酒。文娘却是打死也不肯喝,推说自己不能喝。龚嬷嬷也不硬劝,不喝酒便罢了,关心地让她多吃,好好将养身子,专往文娘碗里夹些稀罕的菜式,一个小小的迎风宴,硬是弄得和气万分,热情高涨。 林谨容听樱桃回禀了外头的事情后,微微一笑,放心大胆地áng小憩去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rǔ娘,想要不想要,还不是她做主? 待得她一觉醒过来,日影已经西斜,晚风吹动外头的葡萄叶,沙沙声不绝。豆儿坐在帘下安安静静地做着针线活儿,眉眼温顺,才一听到响声就飞快抬头,见她醒了,脸上立时lù出一个笑来,起身走过去扶她起chuáng:“奶奶今日睡得可安稳了。是因为龚嬷嬷来了的缘故吗?”林谨容不由笑道:“我往日睡得不安稳?” 豆儿道:“夜里奴婢不知道,但白日里,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奶奶总是有些翻覆的。” 林谨容道:“是身子沉子。” 豆儿蹲下去给她穿鞋:“奶奶,刚才龚妈妈使双全来找治腹泻的文药。奴婢以为是她老人家不舒服,使人去问,却不是她,原来是那位文娘。” 龚嬷嬷下手真快,想必春芽在里头也帮了不少忙。林谨容〖兴〗奋起来,按捺住了,皱眉道:“哦,她怎地突然不舒服了?” 豆儿道:“不知道呢,只听说是早前油腻的东西吃得多了些。兴许是水土不服?”林谨容就道:“你让人去看看,若是龚嬷嬷没事,就请她过来。”豆儿把她的鞋给穿好了,扶她走到窗前榻上坐好,方叫双福去请龚嬷嬷。 少倾,沙嬷嬷与龚嬷嬷一同进来,龚嬷嬷满脸忧sè地道:“奶奶,这文娘的情形有些不太好啊,上吐下泻的,吃了药也不起作用。要不,先让她搬到外院去住,再请个大夫来看看?”林谨容道:“要不,先看过大夫,不好了又再搬出去?” 却听沙嬷嬷道:“奶奶,不好的,她这个病,很容易染给旁人,要是传进来怎么办?老奴已经在外院收拾好了房间,只等您这里开口许了,便让她搬出去。她也怪不得谁,身子不好,怎么伺候人?里头还住着另外两位rǔ娘呢,您这转眼便要生了的,……………”林谨容也就不再多说:“既然如此,那便由着你们去安排罢。” 她马上就要生产,文娘错过这一茬,就接不上了。 嬷嬷立刻转身,快步出去安排。龚嬷嬷一本正经地看着林谨容道:“奶奶,现下春夏之交,您马上就要生产,可千万要仔细。”林谨容认真道:“谢嬷嬷提醒,我记着了。”压低了声音道:“真快呢。”龚嬷嬷严肃地道:“就是要快才好。”言罢与一旁的春芽交换了一下眼sè,微微笑了。!。 第340章 催生 “水土不服?陆缄诧异地看着林谨容“挪出外院去没有…固然这位rǔ娘刚来就成了这副样子实在令人遗憾,但和林谨容的身体比起来,实在不是大事。 林谨容点头:“是,约莫是路上吃得不好,又劳累,本来身子就有些弱,又吃多了油腻的东西,所以受不住。” 陆缄听说是自己吃坏身子的,更是不当回事了:“龚嬷嬷这样的老人都没病,她倒病了。这样弱的身子,怎能领得好孩子?幸亏这病发作得早,不然日后奶着孩子才突然发病,那才真是不妥。请大夫诊治了么?” 林谨容道:“请过了。现下让陆良家的照料着呢。”让陆家的人照料,又是才来就病着的,谁也不会想到是自己不愿要这个人在跟前伺候,等自己顺利生产,龚嬷嬷就会把这个人带回去。待文娘回了陆家,没孩子可给她带,陆家当然不会再留她在府里。 陆缄便不放在心上,只问她:“今日大夫来请过脉了么?一切都好?” “一切都好。”林谨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这天气乍冷乍热的,你自己要仔细些。” 陆缄一笑,柔声道:“我知道,你更是要小心,自己着意些,一旦发现不对劲,就赶紧使人去唤我。”言罢担忧地看着林谨容的肚子,将她的手包在掌心。 四月初一日,龚嬷嬷起了个绝早,把早就准备好的银盆拿出来,放了一束粟秆进去,拿了锦绣巾帕盖上,插上huā朵并通草,再将毡罗扎制成的五男二女huā样插在最醒目处。仔细看过无误后又问春芽:“幔头好了没有?” 春芽急急忙忙端来满满”漆盘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来了,来了。” 龚嬷嬷道:“这分痛礼已经准备好了。你再来帮我查检一下催生礼。” 与分痛礼一般,催生礼也有讲究,少不得毡罗扎成的眠羊、卧鹿等物更有一套小孩子穿用的衣物包被,这些东西都是早前在平洲时陶氏与平氏婆媳二人亲手准备好的,这时候不过是谨慎的再检查一遍就好,故而春芽很快完成了任务,道:“都好了,待我去看看二爷与奶奶起身没有。” 龚嬷嬷就守着那几件东西安安静静地坐了,等春芽回话。 春芽到了正房前,老远就听见林谨容在笑,不由也跟着弯起chún角来,问立在帘下的樱桃:“奶奶起身了么?” 樱桃含笑道:“起了,二爷正说笑话逗奶奶高兴呢。” 春芽抿chún一笑:“快去通报奶奶,龚嬷嬷那边要替亲家太太送催生礼并分痛礼来了。” 樱桃忙脆生生地应了一声,进了屋里:“二爷、奶奶,龚嬷嬷使春芽姐姐来说,要替亲家太太送催生礼并分痛礼来不知什么时候合适?” 陆缄看了林谨容一眼,含笑道:“就这会儿罢。” 沙嬷嬷等人是早就知道今日林家要送分痛礼和催生礼的,才一听说这里准备妥当了,便都嬉笑着过来凑热闹。少倾,龚嬷嬷领着春芽等人分别端了那几件东西进来,笑着说了许多一举得男顺利生产,母子平安之类的吉利话。陆缄与林谨容含笑听着,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诸sè礼物,吩咐摆席,热情招待龚嬷嬷等人。 虽然这个小家人少也只有小夫妻二人,这一日却被众人弄得格外热闹喜庆。自此,林谨容搬进产房,稳婆进驻家中,龚嬷嬷与沙嬷嬷等人全部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关注林谨容的情形一旦有风吹草动,便要立即去问个不休,陆缄夜里睡不着有时候突然醒过来,便要问林谨容那边的情况如何翘首以待新生儿平安降生。 最安稳的人莫过于林谨容,事到临头,她反而冷静下来,每天夜里要睡之前,便抚mō着肚子和里面的孩子柔声说几句话,早上起来第一件事,也是要和他说话。她猜他是个男孩子,却不知道究竟是男还是女,但无论如何,她格外珍惜与他或者她的每一个瞬间。 初次阵痛出现在四月初十的夜里。 林谨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才喊了一声,豆儿和樱桃就从外间披衣而入,紧张地把房间里的灯烛点亮了,跑到她跟前握住她的手,道:“奶奶,可是哪里不妥?” 林谨容生怕吓着她,也知道距离生产还有些时候,便含笑道:“去告诉春芽,我这里发动了,让她们该准备的准备。” 豆儿忙应了,叫樱桃:“赶紧去。“又问林谨容:“要不要叫醒二爷?” 陆缄白日辛苦,这个当口叫他也没什么用,他又进不得产房,不过多个人跟着担忧而已,林谨容思及此,道:“不要喊他了,他白日辛苦着呢,天亮了再告诉他。 来,坐下与我说说闲话,省得我老想着。”豆儿就在chuáng边坐了,与林谨容捡些小时候的事情来说,林谨容笑一回,感叹一回,倒也没觉得难混。 不多时,沙嬷嬷与龚嬷嬷联袂而来,二人都是见过太多事的老嬷嬷,镇定得很,先笑着宽慰了林谨容几句,又叫产婆过来看,马婆子道:“还早着呢,奶奶这会儿就该吃吃,该睡睡,把力气省着。等下真疼得狠了,也不要哭叫,留着力气生产就好了。” 林谨容应了,果真吃了两个鸡蛋。才把碗放下,就听见陆良家的在外间道:“二爷,您来啦?”接着帘子被打起,陆缄探了个头,道:“我有话要和二奶奶说。”这时候林谨容尚未破水,沙嬷嬷等人倒也没拦他,都笑了一笑,退了出去。 陆缄走过去,坐到林谨容跟前,责怪道:“如何不叫我?”林谨容见他头发有些乱,外衣也只是随便披着,便伸手替他理了理散发,笑道:“还早着呢,我生了便没事了,你的事情却多得很,你白天又辛苦,想让你多歇歇。”陆缄反手握住她的手,嘴chún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只眼里的焦虑和担忧一lù无疑。 林谨容看得分明,心里一软,分开五指与他交替握住,柔声道:“不要怕,我没事,一切都会平安的。,… 陆缄抿chún一笑:“你当然不会有事,我只是初为人父,有点紧张罢了。”正说着,林谨容的眉毛蹙了起来,脸白如纸,吓得他赶紧站起身来,一迭声地喊:“快来人!快来人!”沙嬷嬷和龚嬷嬷正一人捧着杯茶坐在外头低声说话,闻言唬了一跳,推着产婆往里走:“怎么了,怎么了”看到屋里的情形,不由都叹了口气,道:“二爷,离天亮还早呢,老奴这里想劝奶奶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您也去歇歇罢。” 不用多说,陆缄也明白自己太过大惊小怪了些,不由有些发窘,却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急:“不急,我再坐坐。”林谨容又好笑又好气,就连阵痛都没那么疼了,也伸手去推陆缄:“去吧,好好睡一觉,说不定天亮醒来我就生了。” 沙嬷嬷与龚嬷嬷二人一道,你一言,我一语,将陆缄劝了出去。 陆缄走到门前,回头去看林谨容,只见林谨容躺在chuáng上,明明很疼,却仍然目光温和地看着他笑,心里突然有一角塌陷下去,又酸又软,不敢再多看,快步出了房门。 林谨容缓过这次疼痛,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养神。 陆缄在外间坐着,听见里面悄无声息的,便又使豆儿看动静,龚嬷嬷走出来道:“二爷,二奶奶睡着了,真还早着呢,看这模样,最早也得天亮,您去歇着罢。有动静了一准儿叫您。您在这候着,容易扰乱奶奶的心神。 陆缄无奈,只好走了出去,行至东跨院,在院子里站住了脚。此时将近五更天,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天上一颗星星也看不见,空气冷清,四处一片静谧,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大步走进房里,把灯点亮, 从书桌下方拿出一只锦盒。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两支金镶白玉梅huā簪,轻轻一晃动,轻轻浅浅地布满了整个簪身的金丝流云纹如溪水一般的流动起来,并看不到半点破损的模样,唐三爷的手段果然独到。 他默然看了半晌,把盒子放在一旁,研墨铺纸,将毛笔饱蘸了墨汁,在碧云春树笺上缓缓落下“茂宏”两个字。看着那两个字,他仿佛看到了吴襄的笑脸和那双飞扬的眉眼,他一时有些愣神,停住笔,将那张信笺抓起来,团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一缕阳光冲破层层的雾雳,在屋脊的青瓦上落下一片璀璨,屋廊下的青石上水lù斑斑。豆儿和樱桃等丫头立在廊下,屏声静气地听着屋里的动静。 陆缄坐在隔壁厢房里,一双手藏在袖子里紧握到酸痛,每听见林谨容哼一声,他身上的肌肉便跟着跳上一跳,听到产婆喊一声,他的心便似是被捏了一把。正自坐立不安间,乍然听得里头大叫了一声,他由不得猛然站起,冲到门口,大声道:“她为什么叫得这样厉害?”!。 第341章 新生 沙嬷嬷探出头来,有些不耐烦地道:“疼了当然要叫,女孩子都是这样的,一切都好。|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陆缄白着脸看着她不动,沙嬷嬷被他那双眼睛看得发憷,索xìng躲回去,命陆良家的:“看好门。” 陆良家的干笑着:“二爷还是隔壁去坐着等罢。您这样一惊一乍的,容易惊着奶奶。” 陆缄便又悻悻地折了回去,往椅子上坐了,一动不动,心里乱七八糟地许了无数个愿,只愿她们母子平安。 陆良家中途探头去看,只见他呆傻傻地坐着,全无平日的稳重冷静样,不由有些好笑,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出去。 良久,一声嘹亮的婴啼从产房传出来。陆缄仿佛被〖针〗刺了一般的,一个箭步冲出去:“怎么样?怎么样?” 沙嬷嬷拔高声音,隔着门笑道:“母子平安,恭喜二爷,二奶奶给您生了个大胖儿子!” 豆儿等人全都笑起来,纷纷贺喜。 彼时正当正午,阳光灿烂,天空碧蓝,满院青翠,庭下一丛忘忧草开得正好,在微风里摇曳生姿。 陆缄轻轻呼出一口气,全身的肌肉神经都松弛下来,情不自禁地lù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大声道:“二奶奶可好“好,都好!”沙嬷嬷开了门,把大红绸被包着的孩子抱出来递到他怀里:“您看看,小少爷长得多有福气!和您长得多像啊。” 陆缄小心翼翼地接过去,绸被里的婴儿闭着眼,呼吸平顺,头发浓密·皮肤还有些发皱,但整体轮廓看得出很端正,看到那正在咂巴的柔nèn小嘴,他突然很想哭,控制不住地就潮了眼睛,往里喊了一声:“阿容!你看见我们的孩子没有?” 林谨容累极,轻轻翘了翘chún角,没精神回答他的话。 “二爷说笑,二奶奶还在您前头瞧见呢。她累极啦,现下要紧的是休息。”沙嬷嬷伸手去接孩子·陆缄紧紧抱着不放,沙嬷嬷无奈,只好道:“孩子要吃东西呢,也不能吹久了风。” 陆缄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又问:“阿容,你想吃什么?” 豆儿几个捂着嘴吃吃地笑,陆良家的笑道:“二爷,厨房里备着鸡汤的,等里头收拾干净·您就可以进去了。您还是先往隔壁房里候候罢。”一边说,一边就去赶他:“这血腥味儿太重,您大老爷儿们总在这站着不好。” 陆缄也不生气,转过身去·对着豆儿大声道:“豆儿,传我的话,每人赏两贯钱!晚饭加菜!” 豆儿掩着口笑了一回,方才屈膝行礼:“是,恭喜二爷,恭喜二奶奶!”有她带头,樱桃等人便又都跟着贺了一回喜。 陆良家的便问陆缄:“二爷,您还没吃早饭·不然先去吃?吃完,奶奶这里也收拾妥当了。这样干等着……” 陆缄现下虽然想急着往房里去看那母子二人,但也晓得规矩,便应了陆良家的,先回东跨院去吃饭。然心情jīdàng,却也没什么食yù,才刚放碗,双全就来唤他:“二爷·产房收拾妥当了。” 他忙洗手漱口·匆匆忙忙地赶过去,林谨容却已经睡着了。那小小的人儿被放置在她身边·母子俩都是一个表情,眉眼平顺,神情安详,只林谨容的脸sè特别苍白憔悴。 陆缄轻轻叹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手触上她的眉眼,龚嬷嬷在一旁瞧见,小声道:“二爷,奶奶这是头胎,耗尽了力气,实在累极了的……”言下之意就是请他别打扰林谨容休息。 陆缄讪讪地收回手,又去mō小的一个,指尖刚碰到那张小脸,那小嘴就咂巴起来,微微侧了头,lù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仿似是要哭的样子,吓得他飞快缩回手,眨巴着眼惊慌地看着龚嬷嬷。 龚嬷嬷忍不住微笑:“是饿了,待老奴抱去给r是俯身去抱孩子,陆缄刚想说,待他抱去,突然想起是抱给rǔ娘喂奶,自己巴巴儿地在一旁候着,像什么样子,便又住了。,转而道:“有劳嬷嬷。” 龚嬷嬷朝他一笑,轻轻道:“二爷,女人生养不容易,当真是一脚跨在鬼门关里的。” 陆缄明白她的意思,是要他善待林谨容,当下轻轻点头:“嬷嬷你放心。” 龚嬷嬷把想说的话说完,将孩子抱好了,低声哄着走了出去:“哎呀,小宝贝,乖啊,不要吵着娘亲啦。” 陆缄觉着,龚嬷嬷这个话,仿似是特别说给他听一般的,却也不计较,见房里没了其他人,俯身在林谨容额头上轻轻一wěn,林谨容倦极,半点反应都没有。 陆缄又默然坐了许久,眼看着日影西斜,天sè渐晚,林谨容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方叫春芽进来守着,叮嘱道:“二奶奶一醒,就来焕哦。”言罢自去了书房写信报喜。 挨个儿写完家信后,他总觉着还有件事没做,目光四处搜寻片刻,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团被揉皱的碧云春树笺上。默然想了片刻,重新铺好一张碧云春树笺,端端正正,毫无凝滞地写下“茂宏”二字。 他做了父亲,林谨容很为他着想,他们夫妻感情很好,他的喜悦和幸福应该和在江南孤身一人的吴襄分享,唐家金银铺的唐三十分挂念吴襄,吴襄若是有空,该当使人报个平安,多谢吴襄早年送给林谨容的新婚贺礼,近来才知价值不菲,日后吴襄成亲,他必然重礼奉上,祝愿吴襄早日找到意中人,早日诞下麟儿……他越写越快,一气呵成,待到最后一笔收尾,落日的余晖刚好照进窗里,满室生辉。 陆缄抬起头来,眯眼看着天边璀璨的霞光灿然一笑,大声道:“长寿,来把这几封信送出去!” 长寿进来,恭敬地接了信去,见他心情极好,便多了句嘴:“二爷,都是报喜的信罢?” 陆缄点头:“都是。” 陆良在门外笑道:“二爷,容七爷并几位爷来给您贺喜来了。隔壁几家邻居也送了粟米、木炭和醋过来。” 陆缄便快步走了出去,含着笑道:“让厨房准备酒席。奶奶醒了没有?” “听小的浑家说,还不曾呢。”陆良跟在他身后,同样满脸是笑。 都睡了这许久了,怎地还没醒过来?陆缄的眉头皱了皱,沉声道:“请大夫来看看罢。” 产fù不是都要养精神的么?二爷这是没经过事呢。陆良笑着应了,自去与沙嬷嬷、龚嬷嬷报告不提。 林谨容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一直都在奔跑,累到喘不过气来,她想停下,却始终也停不下来,她大声喊陆缄,让他拉她一把,陆缄却总也没有回声,更看不到人影。耳边传来孩子的哭声,她骤然惊醒过来:“孩子为什么哭得这样厉害?” “孩子找娘呢。”屋里灯光摇曳,陆缄的目光温柔似水,他将一块温热的帕子把她额头上的细汗擦去,低声道:“总算是醒了,你睡了整整六个时辰还要多。”让他担忧之极。 林谨容朝他一笑,低声道:“我累了呢。把毅郎给我罢,可怜的,我还没来得及和他亲热亲热就睡过去了。” 龚嬷嬷把正在哭闹的孩子递过去,放在林谨容怀里,笑道:“正是想娘呢。” 林谨容熟稔地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轻声哄了几句,说来也奇怪,孩子听到她的声音,抽泣了几声便安静下来,睡过去了。 陆缄啧啧称奇:“真是怪了,我们怎么哄都哄不好。rǔ娘也哄不好,你才是这样两句话他便乖了。” 林谨容含着笑在毅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我是他的亲娘啊,我天天和他说话,他知道妁。” “我还是他亲爹呢,他怎么就不知道?”陆缄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林谨容没听清楚。 陆缄道:“我说,阿容你想吃什么?” 林谨容笑道:“什么都想吃!饿狠了。” 最怕的就是吃不下东西去,既然什么都想吃,那便是好现象,龚嬷嬷喜不自禁,忙颠着出去:“有现成的,老奴这就去端!” 屋里只剩下一家三口,陆缄把林谨容的手拿起来,贴在他的脸上,低声道:“阿容,你还疼么?” 林谨容下意识地想说不疼,话到口边,却又改成了:“疼,又疼又累又怕。”那一年,她生宁儿,他被林玉珍等人隔在外头,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才看见他,他只知道望着她和孩子笑,说了一声辛苦。 陆缄的嘴张了张,想说什么总是没说出来,半晌方道:“你辛苦了。可惜我不能替你疼。” 多了一句可惜他不能替她疼。林谨容不由失笑,垂眸看着身边的孩子,小声道:“为了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缄很想áng去和她母子二人一同躺着,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只好在chuáng边蹭了又蹭,小声道:“阿容,日后我们一家人,就这样一直好好过日子。” 林谨容心里又酸又软,笑得越发甜mì:“好,一直好好过日子。二郎……” 陆缄忙应了一声:“嗳,什么?” 林谨容把手放在他的脸上:“二郎,从此后,你就是做父亲的人了。你要辛苦了。”!。 第342章 将明 第342章将明 不知为何,陆缄突如其来地有一种感觉,林谨容和他说的这个话仿佛是含着另外一层意思的,然仔细想想,却始终不能体会捕捉,便笑了笑:“瞧你说的,你把他生下来尚且不嫌辛苦,我又有什么辛苦的?” 林谨容认真道:“为人父母,责任重大,你曾经答应过我,无论如何,一定会善待他,把他教养成人,嗯,也不要他成为什么经天纬地之才,让他做个快乐的人便够了。” 陆缄不由叹气,又有些微郁闷:“那是当然,我还曾经答应过你,要善待你,与你白头偕老。你怎地就不信?好不好的又说这种话?” 林谨容默了一默,笑道:“刚做了母亲,心情有些激荡。二郎……你不知道,有多么不容易。”从头到尾,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有多么的不容易。 陆缄叹息了一声,目光软下来,轻轻把玩着她的手指,低声道:“是不容易,听到你喊疼我很怕,可是看到他,我又很欢喜。”实在是矛盾。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所说的不容易是怎样的不容易。林谨容看着陆缄挺秀的眉毛和漂亮的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又微微一笑:“我也很欢喜。这是什么时辰了?” “四更将尽。”陆缄的目光缠绕在林谨容的脸上,含了笑道:“阿容,毅郎虽小,却已经懂得挑乳娘啦。” 林谨容含笑道:“是么?我正想问这件事呢。”唐氏、潘氏两个乳娘,龚嬷嬷更趋向于唐氏,虽然没有明说,但林谨容明白她的意思,在没有大毛病的情况下,唐氏性情疏阔开朗,只怕小孩子更喜欢。但林谨容也没有立时就把潘氏打发走,打算留到后面,看孩子更喜欢谁,看谁带孩子更娴熟,更有耐心,听陆缄这个意思,是已经有了结果。 陆缄便带了几分夸耀,笑答:“是,龚嬷嬷把他送去给两个乳娘,最先是给唐氏的,那时候他正哭呢,唐氏什么都不做,只说是饿了,直接就喂奶了,他不吃,哭得更厉害。龚嬷嬷就把他接回去,递给潘氏。潘氏并不先喂,先哄乖了才喂,他那时候才又吃了。后面几顿都是潘氏在喂,看她换片时手脚也很轻巧,到底是年纪大些,要有耐心点。看来这孩子,也是个脾气倔的主儿,这一点,终是随了你我,但我觉着也不差。”他明明不曾亲眼瞧见,却说得仿似是亲眼看到一般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和自得。 “这么小你就夸上了,大了岂不是要被你夸上天去?”林谨容含笑听着,心里暗自叹息,到底还是又选了个沉默寡言的人,少不得日后自己调过来,多陪着说说话了。又想,这个性子与宁儿是不太同的,宁儿的性子要绵软随和些,不管哭得多么厉害,只要有奶,随便哄哄,也就乖了。 “我没夸他,我是说事实。”陆缄双眼发亮,觉得自己有无数的话想和林谨容说:“容七他们都来贺喜了,说是过两天容七娘子几个又来瞧你,还有隔壁几家邻居,也都送了粟米和炭、醋过来……我给家里写了信报喜,父亲那里和舅舅家也写了,想来很快就能收到。”终究是没有和她提起自己给吴襄写的那封信,她不必知道。 “奶奶吃饭罢。”龚嬷嬷和豆儿一起进来,一人摆饭,一人去弄热水给林谨容洗手。 陆缄赶紧上前把大迎枕给林谨容垫在背后,轻轻将她抱起靠在枕头上,又寻外衣与她披上,殷勤体贴得不得了。 龚嬷嬷看得分明,心中很是欢喜,却也不多说什么,只劝林谨容多吃些。林谨容少不得劝她:“嬷嬷你去睡罢,这里有豆儿她们几个服侍就好,累了一天两夜了呢。” 龚嬷嬷笑道:“小丫头片子们,没经过人事的,哪里就晓得怎么招呼您?不要说她们,就是春芽我也不放心的。我和沙嬷嬷约好了,这头几日,我二人一人守一夜。她年纪大些,饶她先睡,明日就该她了。等您吃好睡了,老奴自会去睡。” “我又没什么大碍。嬷嬷们年纪大了……”林谨容还要再说,陆缄已经打断她的话:“你少操这些心,嬷嬷们见多识广,难道还没有你我懂?听老人的总是没有错。”言罢起身同龚嬷嬷行了一礼:“如此,有劳嬷嬷了。” 龚嬷嬷眉开眼笑:“二爷客气了。”话锋一转,就赶起了人:“马上就要天亮,只怕还有客人来贺的,二爷还是抓紧去休息休息罢。” 陆缄依依不舍地看着林谨容和她身边的小人儿,磨蹭着道:“我再坐坐。” 龚嬷嬷脸上在笑,却是半点不容商榷:“二爷该休息了。奶奶这里吃了东西以后也是还要再睡的,话多伤神,有话要说,也等过几日她养好了些又再说。” 林谨容便也劝他:“去罢,你也累了。” 陆缄在一旁转悠了几圈,见实在没有机会再下手,只得轻轻摸摸毅郎的小脸,独自去了。龚嬷嬷含笑看他走远,替林谨容把耳边的散发夹到耳后,低声笑道:“看姑爷这情形,老奴回去后也可以同太太交差了。” 林谨容叹了一声:“总是让母亲操心。”歇了片刻,小声道:“文娘那边如何?” 龚嬷嬷道:“老实着呢。只今早拉着陆良家的问了几句,问您平安否,是男还是女,乳娘又是谁。陆良家的晓得她是做不成这乳娘了,便直截了当地告诉她,她这些日子吃了药,就算病好了也再不能做乳娘了的,其他都不要她操心。她听了也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退了回去,到晚上都没出过屋子。” 林谨容微微闭了眼,一字一句地道:“不要苛刻她,但一定要把人带回去,带回去以后,看姑太太是否肯留她在府里。若是不留,就算了,若是留,嬷嬷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不想再看到她。” 龚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您放心罢。就算老奴做不到,太太也会做到。”早前她虽然无条件服从林谨容的指示,但也曾当是林谨容不想用林玉珍给的人,所以对林谨容说的那个梦是半信半疑,现在想来,能让林谨容如此在意,多半是真的做了梦。她们最信的就是神佛,于是就有些忧心了,心想等自己回去后,还得同陶氏说说,给平济寺和清凉寺那里许个愿,做点法事什么的。 少倾,林谨容用过饭菜,收拾妥当,才要睡下去,乳娘潘氏就走了进来,敛衽行礼后,便要去抱毅郎。 林谨容忙道:“他此刻不吃奶,便让他与我一道,天亮他饿了再抱去罢。” 潘氏忙去看龚嬷嬷,龚嬷嬷挥手让她先下去,转身低声劝道:“姑奶奶,您现下最要紧的是将养身子,孩子还是先给乳娘带着,老奴自会关照着,绝对不会出任何岔子。” “不碍事,他乖着呢,不会吵我。”林谨容知道龚嬷嬷只当她是刚做了母亲,图新鲜舍不得孩儿,却不知道,她巴不得把所有闲暇的时间都用来陪伴毅郎。 龚嬷嬷自是晓得她的倔强之处,便不再劝,只不敢吹灯,就在一旁紧紧守着,生怕她没有经验,会捂着孩子或是压着孩子。 林谨容无奈之极,却无法说服龚嬷嬷,让她相信自己能做好,只得把毅郎交给她放在摇篮里:“让他睡在我身边。” 龚嬷嬷这才笑了,把灯吹灭,轻手轻脚地在一旁的软榻上躺了下来。 林谨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光有一个潘氏是远远不够的,毅郎身边还欠一个得力的人。春芽夫妇,一旦回了平洲就要还回去;豆儿忠心勤恳有余,机变不足;樱桃聪明有余,稳重不足。说到底,她还是准备不足,又或者说,亲人之外,身边人中,她除了荔枝就没真正、彻底地相信过旁人。 除去能力以外,她不信他们能在要命的时刻会豁出一切去,不信他们会不顾私利,守信守诺。除了林世全,林世全是怎么得到她的信任的?也许是她一开始就对他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也没有千方百计地想拴住他,只抱着互惠互利的态度,结果他反倒给了她惊喜,所以他和旁人是不同的。林谨容有些烦躁地轻轻翻了个身,龚嬷嬷立时就低声道:“奶奶,可是哪里不舒服?” 林谨容忙应道:“不是。大抵是先前睡得太久了,现在没什么睡意呢。”忍不住小声道:“嬷嬷,自荔枝去后,我总是觉着无人可用,很急,很急,却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明明豆儿她们做事不是不认真,也并不是多事的人,为什么会这样?” 龚嬷嬷思忖许久,叹道:“奶奶,老奴来的时日虽然不长,但从前在家的时候也看得出。您呀,从前就只把心思放在荔枝身上,然后又亲手把荔枝送走,现下无人可用自是难免。至于豆儿等人,老奴瞧着,不拘大事小事,您都攥在手里的,她们就算是有那个心和本事,也没机会锤炼,您当然看不到她们的好处。攥得太紧,您累,她们也累。” ——*——*—— 照旧有加更,月底了,求粉红票。推荐票有的也戳戳吧…… 第342章将明 第342章将明,到网址 第343章 放手 林谨容闷了好一歇,方道:“我给过她们机会,但她们让鹩失望了。|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从一起帮着桂圆栽赃陷害彩虹,再到去年秋天陆缄隐瞒自己,樱桃是直接参与,豆儿则是傻傻的什么都不知道。若是荔枝,这两种情况都不会出现。以她看来,她就算是不能全数掌控家里的情况,最起码也要能掌控手底下的丫头婆子才对,这样又如何能让她放心和倚重? “老奴年轻时也曾犯过错,但是老太太,也就是您的外祖母,叫老奴知道了错,便放过了,后来又给了机会。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荔枝只有一个。只要不是原则xìng的错误,该放的时候还是要放一放的。用的时候,也不过是尽量用着长处,避开短处罢了。”龚嬷嬷略静了一静,道:“这些事情不是迫在眉睫的事,可先放一放,缓一缓,思虑过度,对产fù是最不好的。” 她现在最紧要的将养身子,林谨容暗道一声惭愧,轻声道:“嬷嬷,我知道了。”于是闭上眼睛,把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法赶走,安安静静地睡去。 龚嬷嬷听见她的呼吸平稳了,方才放心睡去不提。 第二日,便有女眷上门来探林谨容和新生儿,送炭米并醋。难免有人要抱抱逗逗孩子的,初始沙嬷嬷等人还生怕吓着孩子,很不愿意抱出来给客人看,但总是有推脱不掉的人家,还有外头男客上门恭贺陆缄,要求看一看新生儿的也推脱不得。幸亏毅郎好xìng情,不惊不乍,该睡睡,该吃吃,并不哭闹,陆缄不由又与林谨容好一番称赞:“这孩子安静稳重的xìng子随我。” 林谨容不由白了他一眼:“倔强的xìng子随你我,安静稳重又随你,过两日若是不听话…那便又该随我了,这才两日功夫呢,你就看出他的xìng子来了?” 陆缄动作僵硬地把毅郎横抱在怀里,盯着那张小脸只是笑:“我是他亲爹…他怎么样我最清楚不过。”却是一副爱极了,怎么看怎么顺眼的模样。 毅郎恰好醒着,两只小眼睛一只睁着,一只闭着,安安静静地看着陆缄这个方向,仿似两父子深情对视一般的。林谨容在一旁瞧见,不由暗里叹息一声。 第三日…按着风俗,该给毅郎褪脐带,再用炙法炙一次囟门。午时刚过,张珊娘等人便联袂而来,问过林谨容的身子,看过孩子,赞了一回,留了小半个时辰…道是不给林谨容添麻烦,等到洗儿之时再来凑热闹,细细叮嘱潘氏好生尽心后…便要带了唐氏告辞。 唐氏虽则不曾做成毅郎的rǔ娘,但到底在自己家里留了这许久,也不容易,林谨容便使豆儿重赏了她,又要与张珊娘潘氏的赎身钱,张珊娘只是笑:“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送这小侄儿一份礼,还要你出钱?笑话!” 潘氏的赎身钱与林谨容每月送她的红利比起来,当然是算不得什么的,她既然要示好,林谨容就没有硬生生推却的道理…便认真谢了。 张珊娘索xìng好人做到底,又道:“她男人赶马车是把好手,我那里暂且离不得。你若是怕她心不定,待得你家将来要外放之日,我便又使他过来,让他一家团聚…你不会舍不得这点谷米的罢?” 陆缄在京中置的这处产业窄了些,其实再住不下一房人了,张珊娘这话正中林谨容的下怀,少不得又笑着谢了。张珊娘见她要挣起身来,匆忙按住了,招呼许杏娘并赵琼娘:“罢了,我们来看她,却让她如此劳累,只怕下次再来,陆二郎便不肯让我们进门了,还是辞去罢。” 许杏娘犹自守在毅郎的摇篮前笑,赵琼娘却是坐立不安的模样,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告辞。林谨容瞧着赵琼娘比之去岁冬天第一次见面时清减得太多,晓得她娘家失势,她日子不好过,暗叹了一声,也就不再留客,命沙嬷嬷与春芽二人将她三人送出去不提。 豆儿拿了三只锦盒过来与她瞧:“是三位奶奶送的礼品,先与奶奶过目。”一只一只打开给林谨容细看,张珊娘送的是一对玉麒麟,许杏娘送的是一只玉璧,赵琼娘送的却是一对拇指大小的金猪。 毅郎属猪,赵琼娘这礼物虽然比不过张珊娘并许杏娘的珍贵值钱,也算是尽了心。林谨容收张珊娘的礼收得半点不心虚,许杏娘与赵琼娘却有些过意不去,暗忖自己不知还有没有还礼的那一日,感叹一回,算着此刻距离京还有几个月,若是赶不上这两家的人情往来,那便只能在节日里把节礼送得厚一些,务必不欠人情罢了。于是吩咐豆儿:“你替我记着,让他们留意些,若是这许娘子与赵娘子家里有什么事,务必要来禀告。” 豆儿应了,又将几件礼物收起,拿了纸笔笨拙地在那里记账。此时外间正是最热的时候,林谨容躺在chuáng上有些发热,便悄悄将被子掀了个角,想透透气,豆儿却眼尖,立即站起来替她按住了,责怪道:“奶奶怎地学小孩儿一样的?这月子里要是不养好身子,将来可一辈子都吃亏。” 林谨容叹道:“全身都黏糊糊的,难受。又不能通风的,闷死人了。” 豆儿便去打了热水来,小心替她擦拭,又取干净衣服来与她换,林谨容舒服得眯起眼来,只恨不能洗头。豆儿看得好笑,柔声道:“奶奶,不过是忍这一个月的功夫,怎么也要耐着些才是。这身子养好了是自个儿的,若是疼,谁也帮不得。” 林谨容想起那夜龚嬷嬷与自己说的话来,不由心中一动,往迎枕上轻轻靠了,看着豆儿低声道:“豆儿,毅郎身边少个稳重细心的人看着,我想从你们几个里面挑个稳重的人过去帮着潘rǔ娘看顾他,你觉得谁更合适?” 豆儿呆了片刻,却也明白她的意思了,这几个丫头里,就数自己的年纪最大,最憨,不是自己最稳重又是谁?便低声道:“奶奶若是放心,不嫌奴婢粗笨,就让奴婢去罢。奴婢别的做不来,但一准儿能将毅郎看得仔仔细细的。” 林谨容沉默许久,一字一句地道:“那好,我便与你说,毅郎是我的命根子,你今日答应了我,日后我也不要你再做其他事,操其他心了,你只需替我看好他,看牢他,我便是感jī你的。记住,看好他,永远不要留他独自一个人。” “这个奴婢做得到,除非奴婢死了。”豆儿倒也没觉得成日和个小婴儿处在一处诸多不便与烦闷,脸上反倒lù出几分欢喜轻松来。她心眼没旁人的多,但叫她只做这一件事,她是有信心做好的。并不需要多聪明,多能干,只需毅郎到哪里,她便跟到哪里就是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好不好的,说什么死啊活的?去,把这些事放了让樱桃来做,你现在便去收拾东西,搬去与潘rǔ娘一并住着罢。月钱,自本月起便拿四贯钱。” 这份例却是从前的两倍,樱桃几个都lù出羡慕的样子来,豆儿却也没lù出什么格外欣喜的模样,安安静静地与林谨容行礼谢过,自去收拾东西不提。 樱桃走过来,默不作声地接了先前豆儿放下的纸笔记账,她聪明灵敏,学写字儿本来就快,一手字不敢说是写得极好,却也十分规整,三下五除二,便将账记完,还顺带着将另外几户人家送的一些小零碎给记上了。 林谨容看着双全、双福两个,道:“从今日起,你二人平日便听樱桃的。”顿了顿,同样给樱桃涨了月钱:“以后你就顶豆儿的份例,一月两贯钱。这房里的琐事便是你来管着了。你不是早就想学荔枝管事的么?让我看看,你究竟能不能顶事?顶得起来不?” 樱桃睁大眼睛:“奶奶,奴婢……” 林谨容朝她一笑:“怎么,你不敢?” 樱桃摇摇头,又点点头:“那奴婢若是有拿捏不当的呢?”之前一直盼着有这一日,当这一日果真到了,却实在是让人有些打鼓的。 林谨容缓缓道:“我还在,多张口,紧闭口,分清主次,你明白?” 樱桃眨了眨眼睛,小声道:“奴婢知晓。” 林谨容冷然道:“说给我听。” 樱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谨容的神情:“多张口,不要自作主张,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多问***意思;紧闭口,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能外传,要慎言;分清主次,奴婢的主子是奶奶您,首先是奶奶,其次才是其他人。奶奶,您放心,这些事情奴婢都记牢了的,再不敢犯。之前……奴婢也只是,想着那样对您来说更好,所以才犯了糊涂。”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林谨容看向双福和双全:“你们俩都听好了?听懂了?” 双福和双全都点头:“听好了,听懂了。” “都下去罢,樱桃,让我看看你究竟当不当得这掌事大丫头。”重新弄几个人来也不现实,不如这几个知根知底。迟早都要放手,不如赶早放手,自己在一旁盯着,发现不对也好及时纠正。林谨容疲惫地闭上眼,尽人事知天命,她的能力只到这里,她已经尽了力。 粉红1450求粉红及推荐票!。 第344章 洗儿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着,转眼便进了五月,热热闹闹地过了端午节之后,毅郎便满了月。林谨容想着,明年毅郎的周岁不能办,不想委屈了孩子,便打算热热闹闹办这洗儿会并两个月之后的百猝。当天搬回正房后,林谨容美美地洗了个澡,少不得与陆缄商量:“洗儿会我想办得热闹一点,你觉得怎么样?”陆缄思量再三,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儿,我亦想办得热闹点,但这是京中,不比在家,还是稳妥一点的好,随大流罢,休要招了人眼。”他官职太小,又无甚根基,林世全太会挑货物,姚琢太会做生意,林谨容的铺子这几个月来生意越发见好,已经很招人眼,完全有必要低调些。 虽则明白陆缄这样的安排是正确稳妥的,林谨容心中径是十分遗憾,便不言语,只垂眼看着一旁的毅郎,将手轻轻去触他的脸蛋。毅郎已经褪了胎毛,白胖了许多,眼睛也有了神采,胖乎乎的小拳头胡乱挥动着,见林谨容逗他,便傻乎乎地朝着林谨容笑,lù出粉红sè的牙chuáng。 当年宁儿长得更像陆缄的多,毅郎却更似她一点,眉毛虽还稀疏,但依稀可以看出是她的长眉,眼睛虽似陆缄,却又多了几分桃huā,实在是个漂亮极了的孩子。看他笑得没心没肺的小样儿,林谨容一颗心顿时化作了一汪春水,俯身将毅郎抱起,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十分不情愿地道:“真是太可惜了。我的毅郎这样的乖,自出生到现在,竟然是不曾闹腾过我。 陆缄亦是午些内疚:“若是我的官职再大些……”林谨容忙止住他的话:“已经很不容易了,既如此二郎便去打听一下,看看其他人家是怎么办的,咱们不必办得奢华扎眼,但却可以办得热闹些。”热闹与奢华并不矛盾多请几个客人,细节处讲究些总是可以的。 陆缄见她不多说便听了他的话,心里十分欢喜,将她的手握住,小声道:“阿容,且待日后。等他满了周岁又再热闹办一场。” 林谨容明白他的意思,自毅郎出生之后,他对差事更是勤勉,日常与同僚交往也比从前更频繁,他为的什么,她自是明白,许的诺言也不过是想为她母子挣个富贵前程,但她现下需要的真不是这个,她只想要平安。且这周岁也是办不成的,但这话却是不能与陆缄说便只是笑:“好,我等着,但二郎也不要太累了,更不要太勉强自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只要平安富足便已经足够。” 陆缄握住毅郎的小手,沉默半晌,挤出一句话来:“阿容,你放心。”林谨容低笑:“我当然放心。你倔起来的时候,可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说到这里便又有些感叹。 陆缄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翘着chún角,蹭上去将她娘俩个搂在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 林谨容听得脸红耳赤,低声啐道:“不要脸。你也只能是想想罢了,嬷嬷们都说了不满两个月是不要想。”她现下比之未曾生产之前又多了几分风韵,身上也丰满柔软得多,闻到她身上熟悉的幽香陆缄一时心猿意马,身上某处就起了变化几乎要把持不住,正想讨点福利,就听樱桃在帘下脆生生地道:“奶奶,林管事来回话。说是您让打探的事情都打探清楚了,要请您定夺呢。” 陆缄忙缩回手往一旁坐了,将毅郎接过去抱在怀里掩盖住不平之处,林谨容抿着chún笑:“让他过来回话。”不多时,林贵过来,立在帘下与他夫妻二人行礼问安,方把打听来的情况一一说来:“奶奶,1小的一共走访了三家,一家要价略贵些儿,但可以办在清和园,另两家略便宜些,地点却是没有清和园大,但也胜在清雅,就不知一共要请多少宾客?”原来这禀中办大型的酒席宴会,除去特别富贵的人家之外,却都不是自个儿办的。市井中自有人筹办,手下细分了四司六局。四司分别为帐设司、厨司、茶酒司、台盘司,六局分别为果子局、菜蔬局、mì煎局、油烛局、香药局、排办局。 帐设司,专门管的是桌帷、搭席、帘幕、屏风之类:厨司自不必说,负责的是打料、批切、烹炮食材:茶酒司则专管宾客所需的茶汤、 暖汤、筛酒、请坐咨席、揭席迎送:台盘司则管着托盘送菜、劝酒、接盏。果子局又是专管席间的时鲜果子并劝酒:mì煎局管的是糖mìhuā果:菜蔬局管的便是菜蔬:油烛局专掌灯火照耀、立台剪烛、壁灯烛笼、装香簇炭:香药局则管着药碟香球、火箱香饼,及醒酒汤药之类:排办局专掌挂画插huā扫洒。 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有钱,出了钱。不用费力,这些人便能帮着把宴会办得高雅齐整,最挑剔的人家也不能笑话你村或者是不懂规矩,包君满意。 “这便是在京中的好处了,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林谨容听林贵说完,由不得与陆缄感叹:“若是在他处,可不要把我累死?” 陆缄道:“若是在他处,要你这般操心,那不如随便办办也就算了。虽则这事儿不能大办,却也不能马虎。这样罢,也不急在这一日两日,待我今晚先将宾客名单拟出来,明日我办完差事,再亲自跑一趟,把地点定下来。” 林谨容应了,叫春芽和陆良家的过来吩咐:“虽然不在家里办席,但早上亲近些的仍然要来家中观看洗儿的,所以酒水茶果样样都少不得,该准备着了。若是人手不够,便去雇几个来打杂。”见樱桃几个在一旁立着,便又一一指派任务下去,陆缄在一旁看着,觉着这日子真是越过越有劲头,只是心疼林谨容才刚满月就要操劳这些琐事。 待客的日子选在五月十六,宴席地点就在清和园,这日百官休沐,正是请客待客的好时机。 天不过méngméng亮,全家上下便都起了chuáng,收拾齐整,灶上熬了香汤,四处洒扫干净,摆上时鲜果子,只等客人上门。 巳正,第一位客人上了门,待得午时,正堂里已经围满了诸sè客人,装满香汤的大铜盆里放着枣子、铜钱、葱蒜等物,春芽抱了一匹彩帛出来,1小心翼翼地将铜盆四周围了,沙嬷嬷笑得满脸的褶子,拿了枝金钗在盆子里象征xìng地搅了几圈,四周观看的客人纷纷往铜盆里扔金银铜钱并枣子。 几个枣子才浮上水面,不知谁叫了一声:“左边那个是竖着的。” 话音未落,许杏娘便跨前一步,利索地往水里一捞,将那个枣子捞起来含笑吃了,旁边一个小媳fù慢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她吃了,一脸的酸味儿,她只当没看见。 赵琼娘不由笑道:“你倒是手疾眼快。” 许杏娘含着枣子笑道:“你不知道吗?我还没儿子,都说吃了就能生儿子,当然要手疾眼快。”眼看着又竖起一个枣子来,立时便又要去捞,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手,硬生生从她手指缝里将那个枣子给捞走,她不由得瞪大了一双本来就圆的眼睛,定定看着那个抢走她枣子的fù人。却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也是穿金戴银的,绷着脸皮,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嚼着枣子,脸却红到了耳朵根。 许杏娘怪怪地看了那fù人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往后退了一步,使劲嚼着口里的红枣,拿眼斜斜瞅着那fù人。赵琼娘拿摺扇敲了她的头一下,低声道:“忒贪心,吃一个就够了,还想全抢光?也不怕人家笑你家的卫三郎买不起枣子给你吃?”一面说,忍不住又多看了那fù人两眼。那fù人的脸更红,把脸转到一旁,仍是坚定地把口里的枣子咽了下去。 张珊娘将扇子掩了。,1小声问林谨容:“这人是谁?” 这屋子里的女眷们不拘熟与不熟,林谨容多少都是认得的,只这位抢枣子的fù人却是面生得紧,便招手叫春芽过去:“那位夫人是谁?” 春芽还未开口,旁边就有陆缄同僚的女眷低声道:“那是集英殿撰修柳子昂家的,因她夫妻成亲十多年,只生了一个女儿,买了几个妾也没生出来,不愿意过继族里的侄儿,总想着自己生一个,故而洗儿之时数她抢枣子最厉害。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林谨容叹了一声,便不再管那柳太太,专心去看刚被从盆里捞出来,正在哇哇大哭的毅郎剃头。马稳婆口里说着喜庆话,一手扶着毅郎的头,一手握着磨得锃亮的剃刀,三下五除二,利落稳当地把毅郎的胎发并眉毛剃了个干干净净。 毅郎一直被折腾围观,十分愤怒,使劲儿地哭,哭得一张小脸红彤彤的,声音又大又亮。众人看惯了的,都吃吃地笑,纷纷笑说毅郎的体子康健,声音真大。 林谨容看着他那没了眉毛,光秃秃的样子虽觉着好笑,却也被他哭得心疼了,忙忙地抱起来哄,毅郎却是嫌她抱得太慢,哭声越发响亮。!。 第345章 来客 第345章来客 张珊娘替林谨容接过装着毅郎胎发的小银盒子,笑着捏捏毅郎的小耳朵,道:“小脾气还挺大的。” 毅郎更怒,哭得更响。见他那不依不饶的劲头,林谨容很有些头疼,暗道这孩子这性子真是惹不得,日后教导的时候得注意些。 陆缄却觉着毅郎有性子,不是个肯任人拿捏的,不错。喜滋滋地正要引众人往宴席场所去赴宴,就见一人风度翩翩地走了进来,朝他一揖,笑道:“陆二爷,鄙人来得迟了,还望恕罪。恭喜贺喜。” 来的却是梅宝清。一袭蓝袍,一根玉簪,一双青布鞋,通身上下再无一点装饰,站在一群读书人与小官儿中,却是出离的出众。座中人也有好些与他相识的,并不因他是商人而轻贱于他,十分客气地与他互相招呼。他一一与人招呼过后,看向林谨容这边,不露声色地朝她微微颔首,竟仿佛是认识她一般的。 林谨容不由大为奇怪。因着与梅宝清一直有生意上的往来,故而他们到京以后,虽知梅宝清不在家,逢年过节也不曾少了那一份节礼,梅家亦有回赠,但梅宝清从未露过面。按陆良送礼时带回来的消息,梅宝清自去年夏天与他们在渚江上会过那一面之后,便不曾回过家,就连冬至、除夕都不曾归家。却没想到,他竟会来赴这洗儿会。 张珊娘搧着扇子道:“这不是鼎鼎有名的梅宝清么?” 林谨容回头:“你也认识他?” 张珊娘道:“谁不认识他?潘楼街上最大,生意最好的几家铺子是他的,金银珠玉,香药绸缎,诸般生意件件不重样,还有手段把唯一的亲妹子也送进王府里去,到处结交,风雅之事一样不少做,手段真是了不得的。你家是怎么和他结识的?” 梅宝清在潘楼街的铺子林谨容知道,但送了亲妹入王府的事林谨容是不知道的,林谨容不想和张珊娘把话说得太过明白仔细,便笑道:“他与我舅舅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说熟也算不上,说不熟也说不过去。” 张珊娘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问,起身道:“你不去清和园的罢?我们也不想去了,就让人送一桌酒菜过来,我们姐妹几个在你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吃吃喝喝也就罢了。” 林谨容应了,挨着行礼谢过众女客,请托一位年长稳重热心的同乡女眷代她招呼众女客,将众人送到了门前。又叫过春芽、樱桃吩咐了两句,方回身领着张珊娘几个去了内院坐着喝茶吃果子说闲话。 赵琼娘道:“按理今儿孩子是要移窠的,你们不打算了?” 林谨容道:“他外祖家离得太远。”所谓移窠,便是满月之后,母亲抱着孩子去外祖母家里住些日子,但林谨容与陆缄孤身在外,哪里有合适的人家去?只能是略了这个风俗。 许杏娘就笑:“将来回了家,再补上也不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反正孩子也挺乖的。” 她三人皆是做了母亲的,七嘴八舌地给林谨容说了不少育儿经,又说了几个瘦身的方子。说着说着,许杏娘与赵琼娘说起自家的孩子来,越说越闹,越说越高兴,就差没直接说我家的儿比你家的更聪慧了。张珊娘却是从来不在外面夸自家孩子的,拿扇子轻轻摇着,看林谨容拿帕子替哭累睡着了的毅郎擦汗,低声道:“容娘,不知你们听说没有,秀州华亭县设市舶司的事情已经在议了,多半,是一定能成的。” “略听说了些儿。”林谨容早前曾让陆缄打听,前些日子也听他提过一两次,但这种大事情,自来似他们这种人都只有听之任之的,所以也只是暗自叹息一声这钱越来越不好赚而已。 张珊娘低声道:“梅宝清,很有法子。” 林谨容突如其来地就想起当初梅宝清在清州榷场里的声望——胆子最大,手段最毒的走私大户。那一年她让陶舜钦等人存粮存香药,陶舜钦要寻财力雄厚,手段出众的下家吃货,第一个考虑的就是梅宝清。这个时候,张珊娘与她突如其来地提起梅宝清此人,还说他挺有法子,似是别有用意。 也不知张珊娘是担心日后铺子的利润薄了,导致分到手里的红利变薄,还是有其他意思。但不拘任何一种,林谨容都不可能把自家的根底与她和盘托出,便只是微微一笑,道:“不太清楚呢。” 一旁樱桃手脚利索地领着双全、双福几个把席面铺陈整齐,上前来请众人入席,林谨容趁势起身招呼她三人入席,张珊娘也就绝口不再提起此事,热情洋溢地给林谨容建议,日后百日宴怎么办才热闹。几个女人且斟且酌,说些不碍事的悄悄话,又笑又闹,宾主尽欢。 日影西斜,张珊娘几人喝得半醉,脸颊红扑扑地嬉笑着扶了侍女告辞,林谨容送她几人出门,目送马车走远,方才回房沐浴更衣,往窗前的软榻上靠了闭目养神。 樱桃进来劝她饮了半盏醒酒汤,替她盖了薄毯,也学荔枝和豆儿一般的,轻手轻脚地拿了杌子在帘下坐了,安安静静地守着她。双全和双福做完了事,便拿了线绳在廊下坐着翻绳玩,双福翻得高兴了,“哈”的一声笑出来,刚冒了个头,就被樱桃一大眼恶狠狠地瞪过去,吓得一缩脖子,抿着唇埋着头只是翻弄线绳,再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晚风吹过院落,满院葡萄叶响,偶尔落下一两颗蔫了的绿珍珠般的青葡萄。院墙角落里种的晚香玉香味渐渐浓烈起来,几只归巢的倦鸟站在墙头上吱吱喳喳地叫。林谨容半睁着眼,静静地看着窗外,心中如有小溪缓缓流过。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不知名的小虫子唧唧叫着,几颗寒星在天际闪烁,当空一轮明月,照得喝得半醉的陆缄心中眼里一片朦胧。他站在主院门口,看着灯火通明的房间,听着林谨容的笑声和毅郎的哭声,心胸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恨不得这一刻永存。他仰头看着天上那轮明月,轻轻笑了片刻,转身去了东跨院,从书桌下取出一只锦盒,塞进怀里,快步去了正院。 毅郎刚吃饱,小猫般地趴在林谨容怀里,林谨容轻轻托了他,低声哼唱着,在屋里来回走动,乍然听得脚步声响,回头去瞧,只见陆缄站在门前,目光切切地看着她母子二人。 林谨容看他脸颊上犹自带着几分绯红,晓得是喝多了,忙吩咐樱桃:“去取醒酒汤来。”又问陆缄:“一切都好?” 陆缄走到一旁更衣洗手,笑道:“都好,就是酒喝得有点多。推也推不掉,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喝醉了。” 林谨容笑道:“难得有这样的喜事,多喝点也没什么。梅宝清怎地突然来了?” “他说是才从平洲回来,替舅舅和三哥给毅郎带些礼来。东西我已命春芽收了,等她闲了想必就会过来与你禀告。”陆缄换了家常衣服出来,把毅郎接过去抱着,拿着他的小手看,越看越笑:“怎么就这样小,坏脾气的家伙。” 毅郎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打了个呵欠,半闭了眼睛。 “要睡觉了,他今日没睡好。”林谨容忙接过去交给豆儿,豆儿小心翼翼地将薄被包了毅郎,自送去给乳娘不提。 陆缄饮过醒酒汤,命众人退下,将林谨容拥入怀中,小声道:“阿容,我刚才走到门前,觉着竟似是梦一般的。我一直就想要过这样的日子,却不曾想到,自己真的过上了这样的日子。” 林谨容靠了他坐着,低声轻笑:“敏行你快活不快活?” 陆缄认真点头:“快活。再快活不过了。” “快活就好。”林谨容与他依偎而坐,缓缓将张珊娘白日里同她说的话说了:“我猜不透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仿佛是知道梅宝清走私一般的。也没敢答她的话,敷衍过去了。” 陆缄思忖良久,低声道:“京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先看看又再说。其实我很奇怪,梅宝清为何不做宝货生意?” 林谨容坐直了身子:“依你看来,是中间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缄摇头:“那也不一定,天底下的生意这么多,他再能干也不能把所有钱都赚尽了。夜深了,睡吧。”轻轻贴近林谨容小声道:“阿容,让我同你一起睡罢,我保证不做什么。” 林谨容抿了唇笑:“我倒是没有把你赶出去的道理,但不知沙嬷嬷与龚嬷嬷又会怎么说。” 陆缄就道:“那我先回去,等下你把她们都使开,给我开门。我天亮又回去。” “这是要做贼么?你也不怕给底下人瞧见笑话你我。再忍忍罢,再过得十多天,也就好了。”林谨容话还未说完,龚嬷嬷就立在帘下陪笑道:“姑奶奶,夜深了,要安歇了么?” “要歇了。”林谨容倒是佩服龚嬷嬷,真是尽职尽责,半点不怕陆缄嫌她讨厌多事。 陆缄大为扫兴,却又无可奈何,板了脸坐在那里不动,龚嬷嬷也不气恼,笑眯眯地同林谨容说毅郎的趣事,听得陆缄的神色也渐渐缓和下来,往屋里转了一圈,自去了。 龚嬷嬷便去给林谨容铺床:“姑奶奶,一辈子的大事,可千万不能心软。” ——*——*—— 泪……转个身回来,文档莫名少了近一千字,只好重头再码啊…… 粉红1500,5月倒数第三天,求粉红票,大家手里还有的不要犹豫啦…… 第345章来客 第345章来客,到网址 第346章 记仇 林谨容含笑看着龚嬷嬷做事,低声道:“嬷嬷,谢谢,待我们一直都很好。{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龚嬷嬷怔住,抬起眼来看向林谨容,看到的是她真诚的目光和发自内心的微笑。还有什么能比自己真心为一个人好,又得到了那个人的理解和感谢更让人欢喜的呢?龚嬷嬷不由有些发窘,好半天低笑道:“那不是应该的么?姑奶奶太过客气了。老奴等您康复也该走啦,放不下太太和七少爷。” 其实再等等就可以一起走,林谨容把这话忍住了,舍不得的道:“留不住,明日我便让人准备要带回家的东西。” “姑奶奶早点安歇。”龚嬷嬷含笑退下。 陆老太爷去世的消息将会在十月传来,离现在还有五个月的时间,这段时日里,她还能做些什么?大抵是除了等之外,再不能做什么。林谨容独自坐在照台前,把头上的簪钗拔下,心不在焉地去拉妆盒的抽屉。目光从照台上扫过,看到一只的锦盒,眼生得紧。 她带了几分好奇打开来看,里头静静躺着一对金镶白玉梅花簪,细如发丝的金丝流云般地缠绕在簪体上,不出的璀璨华丽。虽然整体变了个样儿,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对簪来,她微微有些愣神,不明白这对消失了近半年的簪怎么突然以这样诡异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照台前,却由衷地喜欢这样的惊喜。 林谨容拿起那对簪对着灯光看了又看,虽然并看不出陆缄口里所描述的那种再也戴不成,戴出去会被人笑话他买不起簪给她戴的可怕迹象来,她还是决定日后不再戴它了——-若是再来一次,只怕是再也补不好了。于是把它锁在了妆盒的最深处,转而谋划着要给杨茉定制一件别致的东西。 窗被人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陆缄果然真的来了!林谨容猛地站起身来,带了些久违到已经很陌生的雀跃快步走到窗前,将窗轻轻开了一条缝。陆缄站在月光下望着她微笑,一双眼睛黑如宝石。 犹如偷情一样的…两辈都不曾有过的经历,林谨容的心里有一种不出来的微妙-感觉。她倚墙而立,静静地看着陆缄笑,在他有所动作之前…坏笑着轻轻将窗户关上,然后隔着窗低声道:“龚嬷嬷,若是从了,一辈吃苦的可是我。所以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陆缄不服气:“怎就知道我要做什么了?难道我还没外人心疼的?快让我进来。” 林谨容靠在窗上不动:“若是我不呢?” “阿容………………”窗外传来陆缄带了几分央求的声音,转眼又成了磨牙的声音,“要不开我就从前门进来,反正也是我家…桂嬷嬷要生气要嚷嚷都随便她,我是不会和她计较的。”丢脸也是丢脸。 林谨容叹了口气,转过身,将窗开了一条缝,陆缄趁隙一把抓住窗扉,笑嘻嘻地从外面跨了进来,轻手轻脚地将窗户掩上,垂着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谨容看。 窗外明月高挂…万籁俱静,二人四目相对,别有一番暧昧…林谨容的面皮由不得的一热,转身就走:“我要睡了。” 陆缄的目光从照台上扫过,不见那只盒,心知林谨容已经收了,便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扭头将灯吹灭,将她带入怀中,低头吻下。林谨容环抱住他的腰,安静地倚靠在他的怀里,一直到他气喘吁吁地把她推开方坏笑:“怎么了?” 陆缄不答…俯身将她抱起放在床上,开始反复的自我折磨与折磨他人,在此不必一一言表。 刚进四更,林谨容便从梦中惊醒过来,使劲推身边的陆缄:“该走啦。” 陆缄睡眼朦胧,心情不畅…带了几分暴躁道:“我不走。我又不是在哪里,我是在我家。” 林谨容不再言语,他能忍受得住,也到做到了,她没有理由硬把他推出去,要睡便睡罢。可陆缄悄无声息地躺了一会儿后,终究是默然坐起身来,晕乎乎,满怀暴躁地披衣推窗去了。待到了窗外,又回头抱怨:“怎么都不留我?” “…………”分明是自作自受好不好?林谨容目送他蹑手蹑脚地走远,转身独自躺回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帐顶,翘起了hún角。 昨夜折腾得久了些,林谨容日上三竿方从睡梦中醒过来,起身下床推开窗,一眼就看到豆儿抱了毅郎在院里晒太阳,也不管毅郎听得懂听不懂,自指着葡萄藤不知在些什么,rǔ娘潘氏含了淡淡的笑,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二人,目光柔和宁静,却是相处愉快的样。 “奶奶醒了?”樱桃领着双福、双全捧了热水巾帕进来,动作娴熟地伺候林谨容梳洗打扮,与她汇报家里的情况:“春芽姐姐早前拿了昨日客人们送的礼单和办席花用的账目过来给奶奶过目,奶奶还未起身,奴婢便都收了放在外间的鹤膝桌上。有人送了帖过来,放在礼单上头压着的。人是放了帖便走了,故而没有叫起奶奶。” 林谨容将手轻轻压了压梳得十分光洁的发髻,命樱桃:“就戴二爷送我的那支莲花钗。”既然他喜欢她戴那支莲花钗,她便戴给他看。 樱桃忙取出来心翼翼地替她簪上了,又端了养在水晶盘里的几枝栀、月季来供她挑选:“奶奶,都是奴婢赶早剪来的,这栀开得好,正好配您身上这翡翠色的纱衣。要不,这朵月季也极好,衬色。” 那栀与月季无一开得不叫艳,的确是下了心思的,林谨容认真看了樱桃一眼,赞道:“这些日做得极不错。这样下去很好。” 樱桃眼里闪过一丝喜色,几乎要跳将起来,语气里也控制不住地带了几分雀跃:“奶奶,奴婢摆饭?” 林谨容点点头,走到外间从豆儿手里接了毅郎过去,先亲了一口,逗弄了一会儿,温言细语地向潘氏过问毅郎昨晚到今早的起居饮食。消磨许久,待得毅郎又睡着了,方取了那张帖来瞧,却是一张精美的凤笺,上头清清瘦瘦地写了几个字,邀请陆缄今日酉初至丰乐楼一会,落款正是梅宝清梅明审。 林谨容想了想,叫春芽来:“让林贵去铺里一趟,问问姚管事,这些日可有不同寻常的人去过铺里的?”又拿起礼单来翻梅宝清送了什么,见不过是些寻常锦缎布帛,便丢了开去,拿起昨日办席的开销账目来看,命陆良去与人把账目结清不提。 待过了午时,林贵回来,道:“奶奶,昨日早间有位梅大爷去过,买了一把高丽松扇并一把最贵的倭扇。姚管事并不知他是谁,只见他举止从容,以为是位贵人,便心接待,待得走了以后,方听人那便是梅大爷。他在店中也只是转了一圈,略问了一问,并不曾做什么。” 林谨容猜不透梅宝清想做什么。梅宝清并不曾做宝货生意,按她也不是梅宝清的竞争对手,或者是,现在还算不上。若是梅宝清想做宝货生意,那用不着请陆缄吃饭,以他在京中的财势,想开便开了,若不是,那又是想做什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静待陆缄归家赴宴又再。 陆缄回到家中一时申正,进门就喊累,林谨容见他眼睛下面有青影,神情萎靡,忍不住微笑,一语双关地道:“二爷还当爱惜自己的身,晚上早点歇息,少熬夜是,不然长此以往,怕是铁打的身也熬不住。” 陆缄见她笑得坏,当着樱桃等人不好与她细究,眼睛瞅到她头上那支莲花钗,一本正经地“嗯”了一声,把梅宝清的帖放了,道:“不管他是个什么心思,我还当早些赴约是,阿容来帮我看看穿哪身衣服最好?” 樱桃等人闻音知雅意,立时退了出去。 林谨容早替他准备好了衣衫:“这件米色的纱袍不错,又不打眼,又凉爽,又精致。”话音未落,肩头上就挨了一口,着实有些疼,由不得含了半声惊叫在口里,握拳捶了过去。陆缄早退了开去,低声道:“叫惹我。” 林谨容揪住他的衣襟,非得咬回去不可,陆缄含笑站着,就是不让她咬,挣了许久,见她累得喘气了,方把手臂伸过去,将手指点了点胳膊:“算了,看可怜,许咬在这里。 林谨容毫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去,陆缄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使劲去推她:“还真咬?” 林谨容看着他磨牙:“以为我和开玩笑?咬我就不是真咬?” 陆缄叹了口气,揉揉她的头发:“怎地如此记仇。好啦,我先换衣服,陪陪毅郎,也该去了。” 林谨容鄙视他:“咬我便不是记仇,我咬便是记仇。记好啦,若是梅宝清给寻什么姐儿,晓得该怎么做。” 陆缄含笑看了她一回,柔声道:“我知道,都是的。” 哎呀,这章好腻。加更照旧,5月倒数第二天,继续求粉红 第347章 朋友 丰乐楼,为五座用各式回廊飞桥联成的三层高楼,听说早年在西楼上能够看到皇宫内苑,后来西楼被封,再不能登高望远。{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即便如此,到京城来的游人仕子仍然不会错过这京城第一酒楼,哪怕是看不到呢?感受一下这种只在传说中的奢华独特也是好的。当然,这是在银钱丰厚的情况下,谁都知道,丰乐楼里一杯羊羔酒也是要卖90文钱的,而在外面的脚店里吃饱肚子,也不过是15文钱的事情。 丰乐楼贵是有道理的,银酒器,上等瓷器随处可见,处处珠帘绣幔,就是里面卖酒的妓女也比他处的美貌得多,端茶送水的伙计也穿得似乎要齐整些。放眼看去,满座皆是丝履纱衣,字画鲜花点缀其间,热闹却不庸俗。 陆缄到京城后来过丰乐楼好几次,第一次是荣老学士请客,第二次是中了进士之后同年聚会,后来几次分别是请同乡、同僚吃饭,所以对此间的繁华也算是见得惯了,轻车熟路地避开大堂里的喧嚣,经由花木掩映中的回廊飞桥上了南楼三层雅间。 梅宝清一身白衣,脸上含了三分笑意,洒然站在窗前,一手执了从林谨容铺子里买来的倭扇。夕阳西下,把他的身后照得一片胭红,那扇子照旧的琴漆柄,厚鸦青sè纸,绘就的远山寒雪,银泥氲月,好不打眼,却令得他素淡中带了些别样的富贵热闹,富贵中却又带了些别样的清淡孤寂。 这便是所谓的骨子里透出来的风姿了。陆缄一向自觉才容出众,这时候也不得不打心眼里赞了两声,但也晓得,梅宝清这样的闲适清淡不过是表象,内里其实再冷硬锋利不过,不然也不会在这个年纪就成为这样的人物。他倒也没有什么轻视商人的意思,照旧的亲切守礼:“明审兄今日得闲?” 梅宝清上上下下打量了陆缄一回,见他穿着件米sè的纱袍青布鞋,腰间只一块青玉配,头上清清爽爽一根乌木簪,长身玉立干净出尘,如竹如松,神sè语气还和当初在平洲初见时一样的温和有礼,只眼里多了几分不一样的自信坚硬。于是微微一笑,朝陆缄一摆手:“敏行弟,难得你人前人后,之前之后一个样。 请坐。” 陆缄不以为然地一笑。暗道自己就算是考中了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天底下多了去,又有什么值得人前人后两张脸的?更何况,即便是这官职再大些,也用不着做这样一副小人嘴脸出来。 梅宝清端了一杯清茶在手,静静地打量着他的神sè,见了这个笑容,便知他在想什么也跟着一笑,道:“你大概是觉得,没什么好骄傲的这样一件事,并不值得你变脸。” 陆缄讶然。他不曾遇到过这样敏锐的人。 梅宝清淡淡地道:“可我见过太多小人得志的嘴脸,所以见着你这样的,反倒有些惊讶了。” 陆缄不知他所图何为,便谨慎地不开口,安安静静地听着。 “你大概在猜我今日邀你来此,所为何来?你们出来也有一年的光景了,大概平洲那边的情况是不太知道的。”梅宝清优雅地举起茶壶,给陆缄倒了一杯茶,把热气氤氲的清茶轻轻推到陆缄面前“尝尝,这又是另外一种喝法。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喝起来倒是十分解暑的,比吃了那冰刨的绿豆、乌梅之流更解暑,更利于养生。” 陆缄谢了,轻轻啜了一口茶,谨慎地道:“平洲那边的情形时常也曾从家信中看到。”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虽然内宅翻天覆地,但他知道家中生意的主要命脉还掌在陆老太爷和范褒的手里,陆绍还被禁在太明府,陆建中手里的势力虽则不小,但却还是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至于林、吴两家,林家照旧的颓废衰败,吴家照旧的低调务实。而林谨容的生意………………她平日里虽不太与他细说,但他也晓得林世全把生意做得很大,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梅宝清默然片刻,淡淡地道:“上个月,我来之前,你家老爷子大病了一场,你大概是不知道的。” 陆缄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梅宝清,他是真的不知道,家里一直传来的信都是陆老太爷的病情很平稳。当然,陆老太爷、林玉珍、涂氏等人不肯把这种事情告诉他,那必然是有原因在里面,就是告诉他,他又能如何?请假回去伺疾?林谨容刚生产,才不过满月。陆缄冷静下来:“那他老人家现在如何?明审兄是如何得知的?” 梅宝清道:“我猜又平稳下来了。”并不回答陆缄,他是如何得知猜。 陆缄敏锐地捕捉了这个字,一时各种顾虑,沉吟半晌,低声道:“明审兄,有话但讲无妨。”无利不起早,林谨容说得对,梅宝清不会无缘无故请他到这种地方来。 梅宝清却又不说,轻轻拍了拍手,命人上酒菜:“饭点到了,边吃边说。” 陆缄有的是耐心,既然已经坐到了这里,既然不能插着翅膀飞回平洲去,他便不急,安安心心地等着梅宝清出招就是了。梅宝清却仿似是要考验他的耐心,东拉西扯地同他扯天南地北的风土人情,有一回还扯到诗词歌赋上面。 陆缄含着笑,认认真真地回答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问题。饭局将尽时,梅宝清突然道:“你的堂兄,叫陆绍的吧?曾经来找过我,如果,我日后与陆家合作的生意肯交给他,肯认他,他乐意将陆家现在的所有货源比照市价低两成给我。你觉得这生意划算与否?” 陆缄的心“咯噔”了一下,难怪得梅宝清会猜陆老太爷大病不行了,争权已经开始了。陆绍和陆建中在寻找有力的合作对象,他们还记着那年冬天的毛褐事件,那件事中,梅家只认他,而不认陆建中与陆绍,导致多半中立的人从此看他不同,让他tǐng直了腰杆。梅宝清这样的试探,何尝又不是想多争些利益?陆绍愿意以低于市价两成的价来讨好梅宝清,他这里要么就是开出同样的条件,要么就是以更低的价拉拢梅宝清。但是值得么?低了两成,陆家还能赚什么?不亚于慢xìng自杀。他得到的也不过是个空壳,还要赔进名声。 他猜不到梅宝清的心思,不如让梅宝清自己来说。陆缄很快作出判断,微微一笑,沉声道:“明审兄能走到今日,靠的不是运气和偶然。我想,明审兄心里早有决断了吧?否则也不会约我来这里。” 梅宝清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在银质錾花的酒杯上划过,他的声音同样低沉悦耳:“你是走官场的人,你的父亲也是如此,但这不是我愿意与你合作的缘故。你要知道,我sī交不少。” 潜台词是比你们大得多的官儿我见得多了,所以不怕你们这样的小官儿。陆缄听懂了,但对方只是在陈述事实,所以他倒也不恼,并没有觉得受到了羞辱,所以只是轻轻点头:“愿闻其详。” 梅宝清笑了:“世人都说,无jiān不商,但其实我多数时候还是更愿意和正人君子,讲信誉的,有能力的人打交道。”他优雅地一展手臂,银质錾花酒杯在烛光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我觉得,在你身上押宝,从长远来看,好像更划算。” “我对生意上的事情其实并不熟稔。若是单论做生意的经验和才干,我是不如我二叔父与堂兄的。”陆缄犹豫再三,觉得自己完全有必要先说明这件事,毕竟这件事,梅宝清不可能不清楚。 梅宝清又笑了:“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不过你很有福气啊。林世全曾经和我说过,有人给了他一个机会,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他。” 陆缄再度明白梅宝清指的人是谁,也明白为何梅宝清愿意对他伸出手了。他有一个在官场上行走的身份,又有一个会做生意的妻子,内外兼修,二房又怎能比得上他们?从长远来看,的确是与他合作最划算。但他不会认为,梅宝清只是想寻一个合作伙伴那么简单,要知道,清州、平洲那边的榷场虽然重要,但似陆家这样的人家却也不是一家,吴家、陶家都会很乐意与梅宝清合作。所以他还是要做出让步,他低声道:“多谢明审兄,但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帮得上你的?” 梅宝清沉默许久,道:“如果我说,我只做件长远的,互惠互利的事情呢?也许,有一天,你会往上走得更远,那时候,我希望你还记得有我这样一位朋友。如果……尊夫人要赚点脂粉钱,那也不必再白白帮人赚钱。” 陆缄看着梅宝清不语,他从梅宝清的脸上看到了许多东西。有一种人,喜欢放长线钓大鱼,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成为那条大鱼,虽然他确实很需要有个人推他一把,毕竟在这方面,哪怕就是陆建新也是不能给他多大的助力。可是他不愿意轻易给出这样一个承诺,轻易把自己交给别人。 粉红1550+更新迟了点,月底工作总是很忙………………还是求一下粉红吧!。 第348章 协商 然而,先看着一个人不出声是不能弄明白事情,也不能解决事情的,陆缄看定了梅宝清:“为何是我?明审兄可以有更多的选择。|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比他穷的,比他更渴望的,他们都比他更需要梅宝清。 “更多却未必更好。”梅宝清略带了几分轻蔑:“我不喜欢饿狗,我喜欢的是和我差不多的人。” 陆缄没有说话。他不知该对梅宝清这句话作何种反应,是应该高兴梅宝清把他看作是与之一样的人呢,还是该气愤梅宝清用这样的语气这样形容他。如果是吴襄,兴许会用同样轻蔑的态度回敬梅宝清一句:“不好意思,我也是只喜欢和我差不多的人。”这样会很解气,但梅宝清不是抱着恶意来的,他也不是吴襄,他早就学会,就算是不肯接受别人伸出的手,也绝不能轻易打对方的手,再把对方变成自己的仇人。所以他选择沉默。 这种沉默在梅宝清的眼里有很多种诠释。可以看作是沉默的骄傲,也可以看作是权衡之后的隐忍,还可以看作是不曾拿定主意,思虑尚未成熟,需要多想想,多斟酌的小心。但无论如何,对方没有怒目而视,指着他的鼻子愤恨地骂上几句再拂袖而去,也算是个好现象。 这个世道,有官至宰相,却为了资财争娶寡fù的朝廷命官,也有为了资财不惜下嫁杂类的宗室女,当然也有不为一斗米折腰的风流名士,还有沽名钓誉的虚伪之徒以及不通世事的酸儒。但很明显,陆缄不是其中的任何一类人,他有才,同时他也是骄傲坚持的,还懂得屈从和退让。 这种沉默从某种程度上鼓励了梅宝清,所以他继续道:“这对于你来说没什么大的损失,但对于我来说却是在赌,我完全有理由挑一个妥当的人。你有钱,就不会太过压榨我算计我,你自制隐忍,就不会出太大的纰漏,而我,也可以给你很多有用的建议,给你引荐很多有用的人。我只是需要一位朋友而已。” 他是在赌,自己有何尝不是?梅宝清这话,十足十的商人口气,但他忘了,自己并不是货物,可以任他挑选,所谓的朋友也不是这样的说法。陆缄挑了挑眉毛,清晰地道:“明审兄的朋友一定很多,能干的、愿意帮你的更不会少。我官职微小,交游也窄,矢概不能帮你太多。 这话好像是反驳他早前说的那句他sī交不少一般的,被刺了这一句,梅宝清忍不住带了几分苦笑:“实话实说,关键时刻,出身是一件不可以随意忽略的事,凡是因利益绑在一起的都不算是真正的朋友。更何况…”更何况,多少人与他交好不过是看中了他能给他们带来好处而已,很多人把他看成了肥羊,他也把很多人看成了肥羊。 梅宝清没把下面的话说出来,转而风轻云淡地一笑:“这是大事,我是早就想好了的,但对你来说未必太突然了些。并不要敏行弟立刻就回话,你可以好好地想,想清楚了再来同我细说。六月之前,我总是在京中的。” 半个月的时间,梅宝清给化半个月思考选择的时间。如果他不同意,也许陆家的生意终将会以一种不受控制的姿态从他手里挣脱出去,让他这两年以来的所有努力都化作泡影,还会得罪梅宝清,也许会bō及到林谨容的生意也不一定。如果他同意,这也许是个很难得的机会,错过了就不会再有,梅宝清不会一直在那里等着他。陆缄有些烦躁,但他终究是忍下了,只是微笑着问梅宝清:“敢问小弟是什么时候入了明审兄眼的?” “当然不会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梅宝清轻轻一笑,潇洒地打开了手里的扇子:“你可能不知道,你现在与从前有很大的区别。”如果说陆缄从前是一块璞玉,那么现在这块璞玉已经被打磨得放出了光彩,虽然还不到光彩盛放的时候,但到底已经能看出是块美玉,假以时日,他总会有大放异彩。 区别? 从丰乐楼归家后,陆缄直接走进林谨容的房里,拿起她的镜子,照着自己的脸。还是一样的年轻,一样的眉眼,一样的神情,他看不出他自己和两年前初见梅宝清的那个冬天有什么区别,然而内心深处却是有些明白的,他和从前是有些不同。最起码,他面对别人语气和表情里所含的轻蔑能够做到安静坦然,而不是像从前一样的敏感和愤怒。 “我明白为什么张珊娘说梅宝清很有办法了。看来果然是真的,他是想扶持你,你将来再扶持他。”梅宝清算是又一个变数,上辈子的时候,没有毛褐一事,梅宝清当然是不曾与陆缄相识的,也就更没有后来会晤详谈这一出。林谨容在一旁认真地看着陆缄的一举一动,由不得的想,陆缄能够用那种冷静的态度,不带个人情绪,条理分明地和她进述接宝的每一句话,细细描述梅宝清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让她很惊奇。 他终究是和从前不同了,若是从前有谁会对他说出潜台词是比你大得多的官儿我见得多了,所以不怕你这样的小官儿之类的话,再说什么饿狗与人相提并论的话,陆缄即便是当时不发作,也定然会觉得受到奇耻大辱,从而忧伤痛苦。 又哪里能似现在这般对着镜子照?还把这种话说给她听? “你在看什么?”陆缄注意到林谨容的眼神,微笑着把镜子放下来:“你看出我与从前有什么区别没有?”林谨容微笑:“当然有,而且很大。”他们都是有很明显的缺点的人,长在那样的家庭,她不易,他也不易,走到现在真的十分不容易。但这一切,都不过是上天发了慈悲,不然,他和她不过是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的一坯潮湿的土。 陆缄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yīn暗,他蹙了蹙眉头,不动声sè:“我有什么变化?” 林谨容笑:“不和你说。” 陆缄伸手朝她腋下呵过去,把她按翻在榻上,在她耳边磨牙:“说,不说给你好瞧。” 林谨容扶着他的肩头,轻轻地道:“比从前老了两岁啊。”在他咬向她的耳垂之际,又补了一句:“心xiōng更宽广啦。你自己不觉得么?”陆缄心底很满意这句话,但又隐隐有些不甘心:“莫非我从前心xiōng不够宽广?”林谨容笑:“有点小心眼。”靠进他怀里,1小声道:“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总是要有取舍的。”她不确定那个下雪天之后的未来怎样,将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对梅宝清更是不熟悉,不知道这对陆缄的将来会有什么样的影响。虽然知道按常规来说,陆家会败家,二房会倒霉,她也没什么怜悯之心,但既然已经出现了变数,这个决定还是该由陆缄自己来下。 陆缄把她扶起来,对视着她的眼睛:“从最坏来打算,如果我拒绝他,得罪了他,你的生意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会有很多麻烦。假如真是这样,你会不会怪我?” “如果真遇到小人,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我不怪你。”林谨容沉默片刻,道:“我在想,如果真的要做朋友,那就不该是以这种态度。 这样,倒像是在谈生意。”陆缄lù出一丝你是我知己的笑容来:“你说得是。我亦如此想, 并打算过两日回请他时如此告诉他。如果他因此就被我得罪了,那他便是个小人,不值得交往托付,迟早有一天我也会反被他束缚:如果他真要对付我们,我们也不用害怕,天底下的钱他挣不完,天底下的人他也交不完:如果他值得交往,便会赞同我的话。” 林谨容点头,借机同陆缄商量:“最近银价低,我打算把这些日子以来挣到的钱都换成银子。等秋天送到平洲,正好赶上买银入贡,又可以小赚一笔。”又能赚钱,又省得十月份回家奔丧的时候大车小车的弄个手忙脚乱。 陆缄并不放在心上,只道:“你送回去,谁替你保管?”潜意识里,他已经把现在的陆家看成是一个不能替林谨容合理保存财物的地方。 他自己尚未发现这种变化,林谨容却已经意识到了,所以也只是抿chún一笑:“有三哥在呢。,… 陆缄就不再说话,转而担忧起陆老太爷的病来:“我很担心祖父。”各有各的立场,想得到的也许不愿意做,愿意做的也许想不到,他倒成了闭目塞听的那个人。之前他只想着陆老太爷身体康健,林玉珍护食得紧,二房已经一败涂地,算是后顾无忧,却不曾想到如此风起云涌。 林谨容道:“不要急,芳竹也许很快就会有信来。兴许毅郎出生的喜讯送到家中,祖父会高兴起来,tǐng过去也不一定。” “但愿。”陆缄垂眸看着林谨容。在很多事情上,她仿佛总是能提前想到并做了防范的。 林谨容被他看得颇有些不自在,转而笑道:“我早前想着,各有各的立场,就算是不贪图那些,但多知道点家里的情况总是好的,所以吩咐了芳竹几句。时辰不早,我要去看毅郎,你要去么?” 这解释合情合理,陆缄一笑:“我当然是要去的。” 一, , 照旧有加更,本该三更求粉红票的日子,但我不但工作很忙还要考试,所以加更大概都得推迟。不管怎么样,最后一天,必须是要求粉红票的,然后,非常非常地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349章 参汤 第349章参汤 五月底的天,院子里的徘徊花开得正好,那种特有的甜香味道引来无数的蜂蝶,耀眼的色彩衬在碧绿的叶子中,让人的心情无端就放松了几分。 而林玉珍,独自站在徘徊花前的林玉珍,显然是没有这种悠闲的心态观花赏花的。她所有的心思都在这整个大院,整个家里面。陆老太爷快不行了,尽管她十分不愿意承认这件事,尽管陆老太爷在收到长房终于有了嫡子,母子平安的喜讯后奇迹般地又好转起来,但她十分明白,这不过是强弩之末。也许在某个傍晚或者清晨,他很可能一口气上不来,也许在某个深夜,他可能一觉就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一旦陆老太爷这样静悄悄的死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将完全失去对这个家的控制。她的丈夫和嗣子都远在外地,她唯一的女儿远嫁,她的身边没有一个得力的人,或者说是可以与二房婆媳相对应的人可以帮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把库房、公中的钱财掏空?她做不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陆老太爷早点把该分割的悉数分割清楚,可是陆老太爷似乎完全没有这个打算。父母在,不异财,只要陆老太爷与陆老太太还活着,这家就不好分,也不能分,她不敢也不该开这个口。 关键时刻,她必须做出选择。怎么办?林玉珍抓住面前的徘徊花,无意识地揉,徘徊花娇嫩的花瓣被她揉成了玫红色的汁子,把她保养得宜,仍然白皙的手指染成一片绯红。同时徘徊花花萼上细小的倒钩毛刺也戳进了她细嫩的肌肤。 “嘶……”她疼得猛地摔开了手里的徘徊花,皱着眉头如同小孩儿一般地发脾气,使劲踢了那徘徊花的枝茎几脚,惊起几只蜜蜂。徘徊花柔韧地来回回荡了几下,又顽强地挺立在那里,看着她嘲笑她。 “太太,您真是……明明知道上面有刺。”方嬷嬷匆匆忙忙地取了针来,抓住林玉珍的手,举到眼前,眯了眼睛细细地替她挑刺,小心翼翼地试探:“是不是在为家里的事情担忧?” 林玉珍叹了口气,道:“我想让二奶奶先回来”她前所未有的需要林谨容,如果林谨容在家,她哪里会这样被动挨打?这样憋气? 方嬷嬷一怔,匆忙将针停了,小心地打量着她的神色:“可是她刚生产呢,小少爷年幼,怕是经不起长途颠簸。” 林玉珍皱眉,语气里带了几分火气:“难不成你以为我不心疼他们?” 方嬷嬷忙退后一步,小声道:“奴婢不敢,太太是二奶奶的亲姑母,又是小少爷嫡亲的祖母,如何会不心疼?”但若是亲闺女,是怎么都舍不得的,正是最热的时节,一个刚生产的妇人与娇嫩不堪的小奶娃,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现在是五月下旬,即便是我现在使人送信去,最快也要等到下个月中旬,信才能到她手里。她再收拾收拾行李,再拖上一拖,到了以后也怕是八月的事情了。赶得上赶不上还是一回事呢。”林玉珍皱眉看着指尖上的那点绯红,徘徊花的尖刺刺入肌肤,伤口不大,但最是疼痛不过,她也是想得出了神才会吃这种亏。 既然不定赶得上,那又是何必?方嬷嬷不敢多言,只道:“太太这手还是该拿点药擦擦,不然肿了也怪疼的。” 林玉珍恍若未闻,继续在为自己的想法找理由:“他们逼人太甚,我一个人独木难支,身体又不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这样为非作歹,把家里全都掏空。我和老爷倒也罢了,总不能叫他夫妻二人得个空壳子吧?将来毅郎的婚嫁怎么办?再说了,老太爷和老太太天天念叨着毅郎,带回来给他们瞧瞧也是尽孝。” 方嬷嬷一言不发,就束手在那里站着听她唠叨。 林玉珍喋喋不休地抱怨了许久方累了,走到廊下往竹躺椅上靠了,看着夕阳从天边一点点地滑落下去。她眨了眨眼,道:“该去给老太爷伺疾了,也不知,那边清净么?” 方嬷嬷忙招手叫芳龄过来:“去看看,聚贤阁那边在做什么?” 芳龄出了院门,行不多远,迎头遇到芳竹站在那里和胡婆子说话,忙堆了笑过去道:“芳竹姐姐,你从哪里来?” 芳竹看见是她,脸上的笑容就又真诚了几分,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才从二奶奶的茶肆里来。吃过晚饭没有?” 芳龄笑道:“没吃呢,太太都还没吃,我们又从哪里去吃?茶肆里可是有事儿么?” 芳竹今日去茶肆里,却是替林谨容送信的,只这事儿不好说,便敷衍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是前几日亲家太太那边使人来说,要弄些好茶去孝敬诸丈夫。我不放心其他人去,便亲自走了一趟,这不,才刚使人把茶送过去呢。” 芳龄满脸的艳羡:“二奶奶倒是挺信任你,现在家里人说起你来,谁不说你日子好过?” “太太也挺倚重你的,除了方嬷嬷,就数你了。你羡慕我做甚?你这是要去哪里?”芳竹微微一笑,颇有几分感叹,那时候,谁会想到自己会有今日?做的为难事,不但差点丢了差事还险些送了命,结果不但保住了命,还因祸得福,成了林谨容倚重的人。 芳龄就压低了声音:“还能作甚?太太要去聚贤阁伺疾,却不乐意见着那一位,所以让我去看看。” 芳竹不敢再拉着她说话,匆忙推她:“那还不赶紧去?当心误了太太的事儿。” 芳龄忙同她告辞,快步朝着聚贤阁去了。 芳竹站在原地目送着芳龄的背影,暗想,多半是林玉珍有事儿要同陆老太爷私底下说,不想旁人知道。虽则不知具体是什么事情,但可以肯定,多半和二房有关。现在府里的情形,不要说林玉珍,就是她们下人明眼看着,心里都是飘的。可她一个下人,再着急又能如何?不过是替林谨容好生看着那院子罢了。 夜色渐浓,几颗寒星从伴随着半弯残月从天边升起,林玉珍半睁着眼睛,眼神涣散地盯着那弯残月,寂寞地想,这个时候陆建新在做什么呢?多半是由他那群美妾围着喝酒耍乐,陆云又在做什么呢?是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还是小夫妻二人在散步?陆缄和林谨容又在做什么?是了,他二人一定是极快活的。大家都快活,就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面对这些杂事,替他们周全打算,劳累辛苦,空空如也的胃突如其来地抽搐了一下,她一时竟有些愤恨了,凭什么啊? “太太,聚贤阁那边没有闲人,老太爷刚用了晚饭,正在院子里绕弯儿呢,旁边只有范大管事陪着说话。”芳龄快步进来,抚着胸口轻轻喘了口气,飞快地把话说了。 林玉珍皱着眉头看着她,慢吞吞地伸出手来。芳龄忙上前俯身把林玉珍扶起来,替她整理衣裙首饰:“太太,天黑了,待奴婢打个灯笼来。” 林玉珍不语,先往前头去了。另两个大丫头芳芷和芳年忙上前一左一右的跟上,林玉珍皱起眉头来:“这么多人跟着我做什么?方嬷嬷” “来了”方嬷嬷手忙脚乱地捧着一盅补汤出来,朝芳龄使了个眼色。芳龄不敢怠慢,匆忙点起灯笼,与方嬷嬷一道,悄无声息地跟上林玉珍的步伐。 林玉珍埋着头一口气走到聚贤阁前的竹林里,方才停下了问方嬷嬷:“里头装的什么?” 方嬷嬷道:“参汤。” 既然是要去伺疾,那怎么也该有点心意遮手才对。林玉珍就不言语,快步走到聚贤阁。此时天色已经全数黯淡下来,老太爷也不在院子里,整个庭院里空荡荡,静悄悄的,只陆老太爷起居的正房里透出灯光来。一个童儿守在廊前,见了林玉珍就慌忙行礼问好。 芳龄上前道:“去禀告老太爷,大太太来给他老人家送参汤。” 童儿应声去了,须臾,正房的帘子被人掀起来,宋氏穿着件素淡的浅蓝色小袖对襟旋袄,下头着了月色素纱裙,脸上带着同样素淡的笑容,卷着一股檀香味儿,站在那里望着林玉珍行礼:“大嫂来了?” 林玉珍惊见她竟然在此,不由又恨又恼,猛地回头去瞪着芳龄。芳龄好不冤枉,明明她早前来的时候宋氏就不在。 林玉珍倒也没失态多久,脸上挂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轻轻儿就越过了宋氏往里走,淡淡地道:“我来给公爹送参汤,二弟妹真辛苦,住得比我远,跑得比我快。” 宋氏跟进来,转了转手腕上挂着的佛珠,温婉地笑道:“我年轻么,跑得快点儿也是应该的。”目光在方嬷嬷手里端着的汤盏上一扫,含笑道:“大嫂还不知道吧?前两日陆经给他祖父请了个名医来,开了个方子,吃着甚好,却是不能用参的。” 这样的大事她竟然不知道林玉珍不由勃然大怒,恶狠狠地瞪着方嬷嬷,冷笑道:“我只当参是最好的,我也只有这个最好,所以拿了孝敬公爹,不拘如何,心意罢了。” 宋氏和和气气地道:“的确,做儿女的,就是心意了。” ——*——*——*—— 粉红1600,最后时刻,求粉红票。谢谢大家的粉红和支持。下个月接着还债。 第349章参汤 第349章参汤,到网址 第350章 刺激 陆老太爷身姿笔直地坐在榻上,看着长媳和次媳交锋,’淡淡地道:“好了,有心就够了。[www无弹窗小说阅读!] 这话在宋氏听来,是护着林玉珍的。林玉珍连公爹该用什么药,该忌什么药都不知道,还叫做有心吗?但宋氏早就学乖了,便只是微微一笑,一言不发地退到一旁。 林玉珍虽然也知道陆老太爷是护着她的,但那盏参汤是怎么也不好拿出来献殷勤了,只能使劲瞪了方嬷嬷一眼,缓了缓僵硬的脸皮走到陆老太爷跟前行礼问安:“公爹看着tn精神的,好了许多。”陆老太爷即便是强撑着做出如此姿态,即便是知道自己身体其实很虚弱,但也喜欢听人家说自己精神好的,便lu出了几分笑容:“很好。”见他笑了,林玉珍的心里就踏实起来,低声道:“公爹今日的饭食用得可好?” 陆老太爷笑答:“还好。三郎媳fu给我做了些好克化的粥品小菜,我吃着tn合胃口的。”宋氏不失时机地道:“三郎媳fu是个孝顺的好孩,难为她心思和手都巧。婆婆也说好吃,多吃了半碗呢。” 陆老太爷就笑:“怎地,她连你婆婆那边也做了?” 宋氏笑道:“可不是么?儿媳本来也不知道,是听到力郎哭闹得厉害,生了气,一问ォ知道她一直在厨房里忙活。”吕氏已被嫌弃,康氏是陆老太爷亲自挑选的,又进退有度,刚生了儿,正是得欢心的时候,她怎能不抓住机会尽力把康氏推出?两个儿媳中,也只有康氏一人能与林谨容抗衡了。 他二人一对一答林玉珍由来就感到受了排挤和冷落,特别是听到陆老太爷不住口地夸康氏,宋氏打蛇随杆上,心里就更生气暗想若是林谨容与毅郎在家,康氏和那小崽算个什么东西!于是不顾场合,脸上就lu出几分不忿与不屑来。 宋氏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冷笑加得意,只是继续挑着陆老太率喜欢听的事情说,只隔上几句便又要夸夸康氏贤惠力郎聪明可爱。 正说着,就听门外有小孩说话的声音,接着帘下童儿道:“老太爷,三奶奶带了几位小少爷来给您请安。”“真热闹啊。”康氏含着笑,抱着白白胖胖的力郎走进来,身后还跟着规规矩矩的元郎和浩郎。元郎已经不小,所有事情都记得,眼里带了几分敬畏,沉默着上前给长辈行礼问安,浩郎却是胆胆怯怯地拉着康氏的裙角半藏在康氏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陆老太爷和林玉、 珍。 “你们从荣景居来?”陆老太爷人老了,看到曾孙总是欢喜的。 “是,祖母刚歇下。命我领他们两弟兄过来看看您老人家。”康氏温和地浩郎的头,笑道:“浩郎,怎不与曾祖父、伯祖母、祖母行礼问安?”浩郎这ォ上前去给陆老太爷磕头轮到林玉珍的时候,眨巴着眼睛死活不肯上前,把头往宋氏的裙里藏。康氏的笑容就有些尴尬,轻轻唤了一声:“浩郎?之前三婶娘是怎么和你说的?”林玉珍看到浩郎这模样,由来一股恶气就堵在喉咙里。正月里她刚养好了病,身上还虚着,因恐自己离得太久失了掌控,勉强撑着去荣景居给陆老太太请安。ォ刚踏上如意垛,这两小崽疯了似地冲出来,硬生生把她给撞了一个大跟斗多亏得是她运气好,没摔断骨头,却也好半天爬不起来。这两小崽还不消停也懂不得赔礼道歉,待得她起了身当然是要出气的。 自然,这气有一矢半是因着二房的大人们而起。元郎倒也罢了,闷着不吭声,让赔礼就赔礼了,浩郎却是吐了她一口唾沫,她气得要死,一巴掌甩过去,浩郎当时就被打得摔在了地上,接着夜里就发了热,吕氏要死要活的,老太太不轻不重地说了她几句,虽然她占着理,可也弄得她好大个没脸。过了没几日,浩郎好了,活蹦乱跳的,她本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可浩郎好生生地却又从假山上摔下来,虽只是破了头皮,但底下人说话就有些难听。 她不服气,便让人抓了多嘴的人来掌嘴,一抓就抓到了浩郎的ru娘,那女人鬼哭狼嚎,声震云霄,死活不认,浩郎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竟为了一个贱婢跑到她院前头去给她下跪,宋氏也跟着去凑热闹,ォ说得几句话,她不过轻轻推了宋氏一下,宋氏就摔在地上。此事不但惊动了陆老太太,还惊动了陆老太爷。陆建中竟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骂宋氏和吕氏,主动把那ru娘给打卖了,让浩郎吃了一顿家法,绑着浩郎上门来给她磕头赔礼。陆绍则是面都没lu,写了一封信来赔礼道歉。 事情虽然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式结束了,但她仗着夫儿做官,骄横跋扈,欺压妯娌并小辈的名声也传了出去…陆老太爷气得指着她臭骂’她想辩白却无从辩白,涂氏那东西,一直冷眼看她的笑话讨厌!可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会打洞林玉珍心中一阵狂躁,愤恨地瞪了浩郎一眼,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恨不得把这刺人眼的小崽从宋氏的怀里拖出来暴打一顿ォ解气。浩郎正从宋氏的裙里抬起头来偷窥她,二人四目相对,浩郎陡然尖叫一声,飞快地又往宋氏裙里藏。 满屋静寂,元郎沉默而仇恨地瞪着林玉珍。 宋氏满脸不动的微笑,康氏满脸的尴尬,陆老太爷不动声sè,林玉珍气得耳朵根都红了,又气又恨又委屈,死死揪着帕,更凶地瞪着浩郎。她分明没把这小崽怎么样,怎地就成了这个样?气死她了。 “咳!”康氏咳嗽了一声,轻轻掐了力郎的小屁股一下,力郎大声哭了起来,也冲淡了屋里尴尬紧张的气氛。方嬷嬷悄悄戳了林玉珍一下,林玉珍不甘心地收回目光,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气得上牙磕下牙。 “把小力郎递给我。”陆老太爷从众人的身上收回目光,慈爱地朝康氏伸出手,把力郎抱在怀里,轻轻拍了几下,低声道:“乖孙儿,不要哭啊,不要哭。”力郎和他是厮混惯了的,趴在他肘弯里低泣两声便停了,张着小嘴在他的袖上乱咬。陆老太爷满足地叹了一口气:“这孩,ォ六个月就长牙了,真是不错!”宋氏不失时机地道:“力郎的体一直都很好,也很乖。” 康氏带了几分腼腆,伸手接过力郎:“瞧他不懂事,弄得祖父身上到处是口水。” “不碍事。”陆老太爷抽出一张帕,温柔的给力郎擦去口水,叹道:“不知毅郎又是怎生一个模样?”也不知他有生之年能否见着那孩? “听说长得粉妆玉琢的,也是乖巧极了。”林玉珍的眼睛一亮,要把林谨容叫回家来的愿望更强烈了。 “一定是随他父母亲,二郎与阿容都是一表人ォ,又都极其聪明的,毅郎当然不会差到哪里去。”宋氏含着笑,毫无芥蒂地夸赞,然后一把将浩郎从怀里揪出来,恶着声音道:“马上去给你伯祖母行礼请安,半点规矩全无!” 浩郎含着两泡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康氏,康氏叹了口气,把眼睛转开,浩郎无奈,只得上前给林玉珍行礼请安。林玉珍淡淡地把脸撇开,凉凉地道:“罢了,既然不愿意,就不要勉强了。” 浩郎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下来。 这下,就是陆老太爷也觉着林玉珍几十岁的人怎地就如此的小心眼,总和一个几岁的孩过不去?何况是在他面前,弄得如此不开心,于是微微皱了眉头,道:“我累了。” 宋氏忙站直了:“儿媳伺候公爹洗漱。” 陆老太爷板着脸挥挥手:“不用,我自有人伺候,你们各自把自己伺候好,别给我添堵就好!”众人便都不敢再出声,依次退出,林玉珍还有话没和陆老太爷说,当然不肯走,便留在后头,道:“公爹……” 陆老太爷却是有些厌烦她了,枉自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实在是太不知趣,太不懂得收敛,太不懂得掩盖,当下板着脸道:“你要如何?”林玉珍忙道:“儿媳有话要同您老人家说。” 陆老太爷转过脸:“我累了,改日又再说。” 林玉珍站了片刻,到底是不敢捋虎须,怏怏地道:氏在廊下听见,轻蔑一笑,自往前头而去。 门帘刚被放下,陆老太爷就软软地倒在了靠枕上,疲惫至极地轻轻吁了一口气,他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他想见陆缄,可是一来一去两个月,也请不到这样长的假,还是算了,但万一他有些烦躁地喊了一声:“范褒!” 范褒忙走进来,看到他的模样,眼里lu出几分担忧:“老太爷,您……………”陆老太爷喘了一口气:“都还好?给我盯紧点,一旦发现不对,立即辞退。”这要辞退的,自然是指下面各大铺里的管事们,要问的也是家里家外的事情是否平顺。范褒低声道:“目前一切都很好。” 陆老太爷就道:“给我铺纸研墨。,…!。 第351章 回礼 林玉珍走出聚贤阁,满怀怒气地快步往前冲。{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方嬷嬷和对视一眼,无奈地追上她:“太太,天黑,走慢些儿。”其他的话,却是不敢多劝。 林玉珍不听,一口气走回院子里,厉声道:“给我备下笔墨纸张。”她原本是打算和陆老太爷商量的,既然这样,她就不商量了,直接写信过去,让林谨容先带着毅郎回来。 风一点点地起来,把街面上的尘土卷起,不管不顾地四处撒开去。街边的槐树、榆树、柳树上落了厚厚一层灰,行人半掩着头脸,飞快前行。然而空气是那样的湿重,甚至等不得人跑到屋檐下,昏黑的天空就被闪电撕了一条口子,紧接着,沉闷的雷声夹杂着黄豆大小的雨点铺天盖地的砸了下来,冷风卷着雨水,吹得人气都喘不过来,只想赶紧藏了起来。 转瞬间,街面上再看不到一个人影,天地间只剩一片带了凉意的半透明的苍茫。 丰乐楼里照旧是灯红酒绿,温暖安逸的,梅宝清站在南楼三层雅间的窗前俯身往下看,楼下院落里一株榴花被风雨打得瑟瑟发抖,残红落了满地,又溅满了尘土,真是苦不堪言。 陆缄坐在他身后,平静地等着他回话。 梅宝清回头:“看来今年这棵石榴结不了果啦。真可怜。” 陆缄的睫毛动了动,摆出一个平淡温雅的表情:“这叫天有不测风云,还有命中注定。” 梅宝清道:“本是可以避免的,它若是我的,我便提前给它搭个棚子,又何惧风雨?” 陆缄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声音冷冽而锋利:“天地生万物,可以主宰它的只有天地而已。就算是侥幸躲过了一场风雨,又焉知它什么时候不被闪电给劈了?” 这是底线。这人的自尊心还真强。梅宝清哈哈一笑,走到陆缄对面坐下…低声道:“不要多想。我没其他意思。” 陆缄淡淡地看着他:“你不多说,我当然不会多想。” 旁边红泥小火炉上烧着的惠山泉冒起了蟹眼,梅宝清一手挽袖,一手执壶…优雅地把水注入到珍贵的越州秘sè青瓷盏里,几朵皎洁的茉莉伴随着碧绿的叶芽上下旋转,幽香扑鼻。 梅宝清的脸上略带了几分陶醉,轻轻吸了一口气,把茶推到陆缄面前,低声道:“真不错。我真是讨厌极了团茶。 虽则一斤小龙团茶要价黄金二两,但在我眼里…真是不如这个。不知尊夫人平日烹茶,又喜欢哪一种?” 陆缄微微皱起眉头来,十分不愿意回答梅宝清的问话,然则,梅宝清这话也没什么冒犯之处,便“嗯”的一声敷衍过去了。 梅宝清仿似没有注意到他的敷衍,继续认真地道:“我在平洲曾去过尊夫人开办的茶肆,听闻她极爱茶百戏…也是个中高手,想来也会对我这种法子感兴趣,或许敏行弟可以告诉她…让她一试。” 缄又敷衍了一声。他明明是来拒绝梅宝清的—虽然那种说法很委婉,但拒绝就是拒绝。梅宝清听他说完之后,就一直趴在窗前看雨,看楼下的榴花,那句石榴结不了果的话,分明就是威胁他的,现在却又来和他谈论茶道。 梅宝清笑了一笑,沉默地饮了一口手里的茶,抬眼看着窗外白茫茫的雨雾,沉声道:“我虽不才…但近年来真是很少被人拒绝啦,所以心里有些不痛快。拒绝的话,说得再好听也是拒绝。你看不起我。” 陆缄见他终于说到了正点上,反倒松了一口气,含笑道:“我是否也可以说是你先看不起我的呢?”你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你…也许我打不过你,势力没有你的大,但是从内心来说,你看不起我,我当然也可以看不起你。 梅宝清的手指在螺钿桌上轻轻叩了叩,慢慢笑了:“好,你说得很对,我是自己先就没有抱着交朋友的心思来与你交往的,当然不能和你做朋友,那是谈生意。那么,我们交个朋友如何?” 陆缄认真道:“那要看明审兄要交的是哪一种朋友了。” 梅宝清道:“有哪几种朋友?” 陆缄道:“泛泛之交亦可称朋友,交心知己亦可称朋友。而所谓真正的朋友,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梅宝清抬了抬眼:“就像是做生意一样,信誉不是突然间建立起来的,而是一点一滴慢慢积累起来的。是这个意思吧?” “是。我要突然就引明审兄为知己了,明审兄肯定不信。”陆缄点头微笑,朝梅宝清举了举茶杯。 梅宝清抬起茶杯,笑道:“好吧。” 二人都没有继续往下深入研讨这个问题,陆缄也没有问他将会怎么处理陆家的事情,尽管陆缄非常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倾盆大雨渐渐化作淅淅沥沥的小雨,雨丝被丰乐楼外辉煌的灯光照得闪闪的,犹如蜘蛛吐出的蛛丝,黏人而潮湿。陆缄拉了拉身上的油衣,从那株被风雨摧残得满地残红的石榴树旁走过,特意看了看枝头。枝头上留着几个青果,依稀看得出长得很强健,风雨疏去了其他的果子,它们还会长得更大。 陆缄回过头去看着南楼三层的雅间,灯光依旧,梅宝清站在那里朝他挥手。纵然隔着夜幕雨雾他看不清梅宝清的神sè,但他想,梅宝清的神sè一定是孤清寂寞的。按照梅宝清对于人的两种定义,这个人大概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合作伙伴,只有需要和不需要的关系。凭着直觉,他觉得他应该比梅宝清幸运或者幸福。 早有伙计殷勤地牵了马儿过来,陆缄翻身上马,吩咐长寿:“走罢。” 细细的雨丝落在丰茂的葡萄叶上,又汇集成了大滴大滴的雨珠,在葡萄叶再也忍受不住其重量的时候,便“吧嗒”一声滴落下来,砸在陆缄的脖颈里,冷得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他伸手擦去脖颈里的雨水,抬眼看着正前方。林谨容的屋子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只看这一眼,他便觉着身上的寒气去了不少。 他轻轻掀起帘子,看见林谨容抱着毅郎站在窗前看雨,正低低地和毅郎说话:“宝宝,这就是雨啊,下雨啦,你听,雨水落在葡萄叶上……”她的表情恬静柔和,目光温柔似水,毅郎安静地躺在她的肘弯里,专注地望着她笑,毫无保留地把嘴张到最大,lù出粉红sè的小牙chuáng,偶尔伊伊呀呀地应一声。 陆缄忍不住微笑,舍不得出声打断面前的场景,他便只是那样安静地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这母子二人。一旁伺候的樱桃和豆儿瞧见他,正要出声,他就轻轻挥手让她们退下,从始至终,他的目光不曾从林谨容母子身上挪开过。 屋里多了个人,林谨容就算是有些入mí,也很快发现不对。她回过头来看着陆缄,朝他微笑:“你回来啦?身上没有湿吧?”然后把毅郎抱起来对着他,柔声道:“毅郎,爹爹回来啦。” 陆缄走过去,弯下头在毅郎的小脸上饱含爱怜地亲了一口,顺便在林谨容的手上wěn了一下:“阿容,回家看到你们俩,真好。” 他的脸上有寒气,毅郎不适应地闭了闭眼,侧侧头,往林谨容怀里躲。 “敢嫌我?”陆缄忍不住,又往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毅郎有些不耐烦,但也没瘪嘴。林谨容好笑道:“先换衣服吧,洗洗再来。” 陆缄注意到她穿了一身胭脂sè的新纱衣,腰也束出来了,chún上还涂了口脂,打扮得很漂亮。不由心里一动,有一只小手在他心里一直挠,一直挠,不及细想,就已经圈住了林谨容的腰,小声道:“我这时候不想动呢,怎么办?” 林谨容宽容地道:“那就先陪我们坐坐。” 陆缄圈着她母子二人走到榻前,紧紧挨着林谨容坐了,把手在怀里捂暖了才握住毅郎的小手,低声道:“这么小的手,不知哪一天才能长大。” 不知哪一天才能长大。林谨容有一瞬间的失神,转而笑道:“不是都说愁生不愁长的么?会快到让你反应不过来。” “是么?”陆缄与她依偎片刻,慢慢地和她说起今日的事情来:“他先说我看不起他,有点生气,但后来又说要交朋友。可是这样的人的话,也是不能全然相信的。” 林谨容道:“你没问他,平洲那边到底怎么打算?” 陆缄摇头:“没有。反正很快就能看出来了。” 林谨容有些遗憾,兴许还有其他的方式,但陆缄既然这样选择,便随他吧,总之怎么也不可能坏过上辈子去。她放柔了声音,换了个话题:“今日有人送了吴襄的信和给毅郎的洗儿礼来。信给你放在书桌上了。” 陆缄忙道:“送了什么东西?” 林谨容一笑:“一个八宝璎珞项圈。另有两角好茶送我,两盒好墨给你。” 陆缄抚了抚额头,笑道:“他手脚倒快,我还以为这信怎么也得下月才能收到呢。”又或者,是永远也收不到了。但看此时这情形,怎么也不像是要绝交的样子,他想去看吴襄的信里怎么说,却终是舍不得离开林谨容和毅郎的身边。 大家六一快乐,特别祝做妈妈的书友以及你们的孩子六一快乐哈。 5月粉红1650+六月第一天,恳请粉红支援,以便在粉红榜单上暂时挂个好名次。!。 第352章 偶遇 今天三更,求粉红票. 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正版订阅、推荐票、留言。 毅郎始终太小,待陆缄换了衣服出来,便已经在林谨容怀里睡着了。陆缄有些遗憾:“我觉着我十次见到他,他倒有五次是睡着的。” “他太小了,你又早出晚归的。难免会错过,等他再长大些就好了。”林谨容小心翼翼地把毅部交给潘氏,叮嘱:“这几日太潮热,记得别捂着他。” “奶奶放心。”潘氏仔细把毅郎的小披风拉起,稳稳当当地走出去。豆儿在一旁护着,十二分的认真。 陆缄默然看着,只是觉得这个组合很和谐,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回头,想和林谨容说话,却看到林谨容的目光牢牢地粘在潘氏怀里的那个小人儿身上。他轻轻叹了口气,拥住林谨容:“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他哭你都能听见,怎么就这样舍不得?” 林谨容为了把毅郎放在眼皮底下,就把潘氏、豆儿和毅郎安排在东厢房里住着,离正房不过是几十步的距离,有什么动静她都能听见。凡是她有空的时候,他一定在她身边眼前,饶是如此,她每次看潘氏把毅郎抱走总是用了这样的神情,但每次该把人抱走的时候她还是一定会让潘氏抱走。陆缄不能理解她的这种神情。 林谨容收回目光,望着他笑:“不是说要在华亭县设市舶司么?你和我说说,是怎样一回事?” 陆缄便指了指自己的怀里,林谨容明白他的意思,上前往他怀里坐了,轻笑道:“可以说了么?” 陆缄见她期待地看着自己,便带了几分卖弄,微笑道:“你只需记着几件就好,公凭、点检、阅实、抽分、抽解、博买。” 林谨容再好学…也不过是个长在深闺的女子,哪里会晓得这些,少不得叫陆缄一一详细说给她听。 陆缄解释道:“若要出海贩货,须得同市舶司申报船上的货物、人员、目的地…市舶司会派人上船点检,防止夹带兵器`铜钱`女口`逃亡军人,核实之后发放公凭。凭着这张公凭,才能出海。贩货归来,并不能就此进港,得先等他们查阅验实,这就叫阅实。无论进出的货物…都要由他们派专人区分成粗细两种,再按一定的比例由着他们抽取,这叫抽分。抽出来的货物要送到京中,这叫抽解。 再有就是船上运来的禁榷物得按着他们规定的价格卖给他们,这便叫博买了。这还不算,剩的货物仍要按市舶司的标准…发给公凭…才许运销他处。” 林谨容默然听完,长长叹了口气:“我早前只想着物价必然大涨,却不曾想到乃是从头到尾都给管得死死的…等到他们折腾完,到手的还有多少?不怪梅宝清不愿意做,张珊娘反复提醒我…这利润真是要薄得不得了啦。”心里却想着,若是还如清州那边一样的,如陶、陆、吴家那般走sī,这才叫暴利,怎奈那边不是家乡,认得的,能管点事儿的只有吴襄一人而已。 可是,当初陆家参与这宝货生意,究竟是怎么栽进去的?是不是也是因为她所想到这个原因?走sī,贪图暴利…被人拿住,从而全军覆没?那么自己的这个生意还该不该继续做下去?就此放弃太可惜,长此以往前景太不明,林谨容抿紧了chún,只恨自己前世两耳不闻窗外事,得到的有用的信息太少。 “现在只是准议…等到真的建起来,那少说也是明年的事情,可以多屯点货。到时候再打点一下市舶司里的人,也能比其他家好做些。所以你现在急也急不来,不如不要多想。”陆缄jiāo妻在怀,已经心不在焉,只管垂了眼眸看着林谨容绯sè的抹xiōng和莹白的肌肤,低声问她:“今日已是五月三十,龚嬷嬷什么时候走?” 便是委婉地问她什么时候才可以。林谨容看他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由不得微笑:“她不走了。” 陆缄笑:“胡说,你这两日不是在让人准备给家里的中秋节礼么。”一边说,手已经探入了林谨容的纱衣中,小声道:“可是丰盈了许多。”气息就急促起来。 林谨容俯身在他耳垂上轻轻tiǎn了tiǎn,见他全身的肌肉都僵硬起来,眼睛越发幽深,再不敢逗他,停了手笑道:“看了黄历,初六是个好日子。但愿这雨不要下得缠绵了,她们路上也能好走些。” 下一刻,陆缄已经把她推倒,一头埋在了她的xiōng前。林谨容耐心地安抚他,最终他绽放在她的手里,再不肯起身回他的房里去睡,她便也依从了他。 龚嬷嬷同沙嬷嬷说完话出来,见林谨容的房里还亮着灯,照例要往她房里去一趟,却被樱桃红着脸告知陆缄在里面。她才不过是踌躇了片刻的功夫,灯就灭了,她算了算日子,轻轻叹了口气,也差不多了,再多事就令人生厌了。 天还未亮,林谨容还在睡梦中,陆缄就轻轻起了身,蹑手蹑脚地出了门,踏着黑暗和潮湿的泥土往书房里去。书桌上一如林谨容所说,静静地躺着一封信,他小心地拆开火漆,抽出信纸。 信纸照旧用的碧云春树笺,吴襄的字,一如既往的凌厉嚣张,只收尾处,发生了一些变化,锐气已不复当初。吴襄到底是没有向他解释那对镶金白玉梅花簪的来历,提都没有提,只是用了淡淡的口wěn,祝福他,祝福毅郎。说那语气很淡,好似生气敷衍吧,却又不是,后面照旧用的淡淡的语气,半点不嫌复杂地和他描述华亭县那边的风土人情和繁华,以及生活起居,人情来往。整整写了三页纸。 陆缄把信叠起,小心地收入装信的匣子里,坐在灯前沉思片刻,终是轻轻一笑。他提笔给吴襄写了一封回信,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口气,也说了不少琐事。没有提到林谨容,只说毅郎和官场中的事,就这样吧。 转眼便是六月初六,如林谨容所愿,天晴朗得万里无云,路上微微有一点潮湿,不干不燥,空气清冽,正是适合赶路的好时候,唯一让人遗憾的,就是这天正是最热的季节,到了中午就会不可避免地热起来。龚嬷嬷这样的老人兴许受不住,但龚嬷嬷归心似箭,留不住。 林谨容有些担心:“若是路上一旦有不舒服的症状,就停下不要走了,且待天凉了又去。” 龚嬷嬷笑:“老奴的身子骨强健着呢。若是真不成了,总不会为难自己。” 林谨容命樱桃捧出二十两白银来,龚嬷嬷有些惊诧:“姑奶奶不是早就赏过老奴了么?” 林谨容含笑道:“不是给你的,嬷嬷下了船后,记得替我去江神庙打听个叫做锦姑的人。她若是已经嫁了人,便罢了,若是还留在那里,便替我将这银子交给她,当作是供奉江神的香火钱,然后替我问她一句,她是否想好了。” 龚嬷嬷不明白这锦姑是什么人,也不明白林谨容为何要这么做,便笑道:“姑奶奶,这锦姑是?” 林谨容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只吩咐:“嬷嬷一路小心。” 龚嬷嬷便知不能再问,起身行礼,告辞而去。走到二门处,文娘早就提着自己的小包袱站在那里候着,眼睛还往门里瞧,却是满脸的黯淡。千里迢迢长途跋涉而来,但自进这道门开始,林谨容就只见过她一面,就连辞行都不愿意她往跟前去,她这是怎么了,为何就如此招厌? 龚嬷嬷招呼她上车:“你们奶奶给你的赏赐也不少,白到京中看了一趟繁华,休养了这几个月,看看,手都养白细了,其他人哪里有这个机会!想开点吧。” 文娘忙挤出一个笑容:“嬷嬷说得是。”本以为得了一个好差事,结果还是硬生生地从指缝里溜走了,叫人好不遗憾。 午后,正是毅郎呼呼大睡的时候,也是林谨容打理完家事后最闲的时候,她召来春芽,抱来一大叠账簿,加上樱桃,主仆三人开始预算。她改变主意了,钱换成银子后不送回平洲去,而是送到华亭县那边去,如陆缄所说,该囤货了。 账簿是早就理清爽的,所以她很快得出了数字。但是有些货物可以囤,有些货物却不能,毕竟宝货这种东西,很多时候玩的就是一个新巧独特,不然大家都在卖货,她凭什么可以比人家的生意好?她决定出一趟门,逛逛街,去铺子里看着实物和姚琢好好商量一下。于是把家里和毅郎交给沙嬷嬷,带着春芽和樱桃、陆良出了门。 在家里关了这许久之后,坐着宽敞舒适的马车上街,实在是一件令人舒服并十分惬意的事情。林谨容先去唐家金银铺里为杨茉定了一对宝钿金筐的脂粉盒,又兴致勃勃地去了最大的彩帛铺里挑了现下最时新的衣料,最后才去了自己的铺子。 姚琢闻讯从铺子里迎出来,低声道:“梅大老爷在里面。” 林谨容尚未反应过来,就见穿着灰sè素袍的梅宝清从铺子里走出来,浅浅一笑:“陆二奶奶,鄙人这厢有礼了。”!。 第353章 不解 这人不是说他六月便要离开京中的么?怎地这时候还在?这是有意遇上的,还真是无意之间遇上的?林谨容隔着面幕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梅宝清,盈盈一礼:“梅大老爷客气。” 待得见礼完毕,林谨容少不得邀请他入内喝茶。梅宝清也不客气,提步随林谨容进了铺子,笑道:“蕙娘,过来拜见陆二奶奶。” 一个年约十岁左右,梳双髻,穿纯白sè细布襦裙,身上一点装饰全无,眉眼酷似梅宝清的女孩子从一堆倭国来的丝绸面前回过头来,眼神冷冰地看了梅宝清一眼,缓步走过来,对着林谨容淡淡地行了个礼:“见过二奶奶。” “快快请起。”林谨容看她这模样,猜着是梅宝清的女儿,便取下面幕笑道:“可有看到喜欢的?” 蕙娘微微一笑,淡淡地瞥了梅宝清一眼,并不言语。 “她是我的长女,我常年不在家,她母亲又去了,身边没有人陪伴,未免养得xìng子孤僻,趁着今日我有空,便领她出来逛逛。”梅宝清含着笑,温和地对蕙娘道:“你喜欢什么,只管让人拿。” 蕙娘沉默地走到一旁,继续挑选东西。林谨容请梅宝清在一旁坐了,不待开口,姚琢便着人重新换了茶上来。 谨容只当在自家一样的招呼梅宝清喝茶。从前,她对此人充满了好奇心,一心只想与他结识,套套近乎,好把自家的生意做大,然则此刻真有机会见了这人,却觉着不再神秘了,剩下的只是客气和小心而已。 梅宝清不动声sè地打量了林谨容一番,笑道:“二奶奶这个铺子生意当真不错货物品种齐全,又新颖又齐整,大有前途呢。” 林谨容笑道:“哪里,比不得府上的铺子生意兴隆不过混日子,挣几个脂粉钱罢了。” 梅宝清一笑,低声道:“我本待也开办一个,奈何失了先机,华亭县就要设市舶司了。” 林谨容微微一笑:“小fù人也听说了。”她不明白梅宝清这是要做什么,她自觉自己的心眼大概只有梅宝清三分之一的,多说多错不如静观其变的好。 梅宝清沉默片刻,道:“市舶司一旦开办起来,这生意就不好做了。” “那也没法子呢。”林谨容想到他惯常做的走sī,隐隐有些想法,却不敢轻易搭话,只能跟着他的话题走。 梅宝清yù言又止,终是站起身来告辞,招呼他女儿蕙娘过来与林谨容行礼告别。却见一个长随走过来凑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目光不时斜斜瞅蕙娘一眼。蕙娘目不斜视,只盯着脚尖看。 梅宝清淡淡地瞥了蕙娘一眼不动声sè地道:“既然大姑娘喜欢,便都取了就是。” 那长随便不再多说,自往柜台那边同伙计说了几句,几个伙计立时出来,把铺子里凡是看着值钱些的东西尽数搬到了柜台上。 梅宝清神sè淡淡的,chún边还挂着笑,却是淡得看不出来了。 林谨容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梅蕙娘竟然是要把她铺子里的东西搬一小半去么?一大笔钱财还在其次,看其中,华丽的丝绸织物与耀目的簪钗配饰居多这小姑娘还在孝中,买这些东西回去也不过是放着,那又为何要这样做? 梅慧娘抬起眼来,悄悄瞅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正好对上。这双眼睛,黑白分明却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哀伤和愤怒,林谨容前前后后一想,就有些明白了,这小姑娘在用这种幼稚的方式与她的父亲作对。于是带了几分怜惜,安抚,地朝梅慧娘一笑,道:“真高兴蕙娘这么喜欢我铺子里的东西,姚琢……” 姚琢会意得,立即上前去看过货物,给了个优惠的价,梅慧娘不满地撇了撇嘴,又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梅宝清叹了口气,道:“这顽皮孩子,还不谢过你陆家二婶娘?” 林谨容吃了一小惊,先前还是陆二奶奶,现在就成了婶娘。却也不好当场推掉这个便宜侄女儿,便应了,送她父女出门。 “我现下不曾带这许多钱,稍后使人送过来。”梅宝清苦笑着看伙计把那许许多多的东西全数塞满了他的马车,一揖而去。梅慧娘上了马车,将车窗帘子掀起一只角来,静静地看着林谨容,神情愁苦。 姚琢笑道:“这小姑娘倒有几分意思。在您来之前,非得要最大那颗猫眼石,梅大老爷可也没那么大方,只听着,不发话。待得您到了,才松了。,她却一下子就拿了这许多,上百万钱呢,也只有梅家这样的家才能斗气都斗得如此豪爽。” 林谨容转身入内:“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姚琢想了想,道:“您进门前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那小姑娘进门的时候,眼角还含着泪的。” “去,打听一下,他们之前在哪家铺子里逛来着。”林谨容思索片刻,把这事儿给放到一旁,转入正题:“我有几件事要听你的建议,来,咱们边看边说。” 待得她这里和姚琢把要事商定,出去打听消息的人也来了:“东家,据说梅大老爷午后才出的门,之前只往他家的铺子里去了片刻,就往这边来了。” 林谨容沉默下来,很像是特意来截她的。再想到那哀哀凄凄的小女孩儿,倒好像是特意带了来让她怜悯的。 紧接着,梅家又送了银钱过来,付的全是银子,而非铜钱,林谨容算了算,她优惠给梅家父女的价钱比之她再将铜钱送往银铺换银子需要付的钱差不多持平,也就是说,梅宝清半点没让她吃亏,还让她做了人情。一时就觉着,这人真可怕,猜到她肯定会将铜钱换成银子,索xìng给她送了银子过来,正是面面俱到。 梅宝清,到底想做什么?单纯示好,真的想和陆缄做朋友,所以把失去了母亲,xìng格孤僻古怪的长女以这样的方式带到她的面前来?还是另外有打算?他做生意,难道都是这样做的?显然不可能。被一只狼盯上,你却不知道它的意图时,是令人毛骨悚然的。 林谨容不知道当年陆家当年败家是否与梅宝清有关,更不知道这个变数会导致今生事情向着何种方向发展变化,她只是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匆匆忙忙地回家了。 已近傍晚,院子里一丝风都没有,陆缄已经归家,抱了毅郎在院子里玩,毅郎在嚎啕大哭,他在低声哄毅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看到表情极尽耐烦,毅郎却是不依的,哭得声嘶力竭。 林谨容被那哭声吓得心都慌了,三两步赶上去接了过来,道:“怎地哭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不舒服?”看向潘氏等人的眼神里就带了责备和严厉。 陆缄有些不好意思,潘氏和豆儿都垂着头不语,林谨容急得汗水都出来,后悔自己不该丢了毅郎出门:“赶紧去请大夫来瞧啊。” 陆缄讪讪道:“不是……………”却是陆缄回到家中,毅郎刚醒,躺在摇篮里要人抱,陆缄突发奇想,要毅郎伸手才抱,毅郎晓得什么,只知道自己想要起来,面前这个讨厌的人不理睬他,还刁难他,于是哼了起来。潘氏和豆儿都要上前去抱,陆缄不许,还在那里逗,结果捅了马蜂窝。捅了马蜂窝也就罢了,他硬不给豆儿和潘氏,非得自己哄乖不可。 林谨容知晓了原因,不由无语,专心专意地哄毅郎,毅郎终是哭累了,找到熟悉的怀抱,嗅着熟悉的味道,抽噎着睡过去,睡梦里还不时委屈地瘪瘪嘴,林谨容不由叹气:“这孩子这xìn时还好,但真jī怒了是个不饶人的xìng子。 陆缄带了几分讨好的笑:“你去哪里来?你在家就不会这样了。” 林谨容白了他一眼:“这么说来,把孩子弄哭还是我的错了?” 陆缄有些发窘,顾左右而言他:“男孩子不能惯着。” 林谨容讽刺道:“是呢,揠苗助长才对呢。等哪一日,我倒是要问问三婶娘,你是不是两个月就会伸手要人抱的。” 陆缄的脸越发见红,潘氏等人忍着笑,轻手轻脚地把毅郎抱了出去。林谨容接了樱桃递过来的帕子,擦去脸上的细汗,低声道:“我遇到了梅宝清,带着他女儿,把我铺子里的东西买了一小半去,给的不是钱,而是银子,还让他女儿喊我婶娘。他和我说市舶司,我没敢搭他的话。你说,他到底想做什么?” 陆缄撑着下巴想了许久,道:“莫非是,他其实已经插手华亭县那边的生意了?需要咱们替他做什么?”他这个身份,无非就是家里的钱财稍微多一点而已,但也不是什么巨富,好似不该是梅宝清那样的人千方百计一定要交好的对象。倒好像是被利用的可能xìng更大一些。 林谨容道:“我也是这样想,最起码他也是有所打算,我总觉着不踏实。” 陆缄沉默片刻,道:“咱们都小心一点。你给三哥写封信,我去打听一下,也许能找到点蛛丝马迹也不一定。”!。 第354章 两难 梅宝清的行径像一个谜,陆缄没打探出什么来,林谨容也没村探出来,张珊娘如此评价梅宝清:“他么,最是滑不留手的人,他到底有多少钱,大家都无法估量,只是猜他一定非常非常有钱。"www文字阅读新体验"” 钱多了会咬手梅宝清的铺里,寻常混混的确是不敢去找麻烦的,但是总有他招惹不起的大混混,一旦找上他,便是无休止的麻烦。所以梅宝清把唯一的亲妹送进王府里也好,到处交结,想结交陆缄这样的人也好,都只是为了自保。如果仅仅只限于这种模式的交往,不远不近,对林谨容和陆缄来,其实没有多大的影响,怕的是他别有所图。 林谨容想了十来天,不见梅宝清有任何后续动作,便只能先放下来。而这个时候,平洲的家信到了。林谨容看完了林玉珍的信,由不得的冷笑了一声。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她来了,她抬眼看了看窗外,太阳高高挂在天际,院墙上反射着白光,热浪一阵一阵地往屋里扑,若是不用冰,哪怕是穿着极薄的纱衣,略微动上一动,也会热得冒汗。 这种天气让她带着两个月多一点的毅郎上路,可想而知路上会发生些什么情况。她倒也罢了,可是毅郎呢?林谨容回头看着躺在摇篮里应着豆儿的逗弄依依呀呀的毅郎,一股怨气油然而生。恨不得陆缄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把这事儿给迅速解决了。 好容易等到申时,算着陆缄即将归家,樱桃进来道:“奶奶,二爷使人回来,有人邀他吃饭,大抵会回来得很晚,请您不要等他,先行歇息。” 林谨容窝了一口气出不来只能忍着:“告诉门房,若是二爷回来,不管多晚,都让他往我这里来。” 樱桃应了退下林谨容又拿起林玉珍的信重新细看了一回,林玉珍到底出身书香门第,是从学过琴棋书画的人,这封下了功夫的信写得声情并茂,从孝道、思念、可怜、利益等几个大方向来劝陆缄与她,但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林玉珍祭出了陆老太爷这面大旗,陆老太爷的身体不好,随时可能不在世,十分渴望能见毅郎一面。 陆老太爷病重,陆府里的情况十分复杂,林玉珍寡不敌众,日难过,这些芳竹都在信中得很清楚但所有的理由,都比不过最后那个“孝”字。作为辈,特别是陆缄这样-深受陆老太爷大恩的人满足一个病重的老人的心愿是没有错的,也是应该的。这是孝道,必须遵从。 但很多时候,清楚一件事的道理与亲自接受并完成一件事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林谨容很清楚陆老太爷在陆缄心目中的分量有多重,她想知道,陆缄会选择哪一样。她想起了当初的江神庙,一种久违了的情绪如潮水般袭来。 陆缄将近三更时分归家,刚进门就被门房拦住:“二爷,奶奶请您回来以后往正院去一趟。” 陆缄看看天色已经很晚。林谨容很少会让人特别这样交代他,那多半就是有正经事。他压住上涌的酒意,尽量快地赶到正房,果然房里还亮着灯,他出现在廊下,樱桃等人就已经出声通知房里的林谨容并送上醒酒汤和热水。 “阿容,什么事?”陆缄觉着林谨容反常的沉默,他已经习惯回到家后,林谨容轻言细语地把一天的琐事慢慢讲给他听,毅郎怎么样,谁又来访了,她又应了谁的邀请去哪里玩了来,有什么好玩的事情,隔壁那家婆媳又在闹矛盾了,做了什么好吃的等等,他不习惯这样的沉默。 林谨容把林玉珍的信递给他,一句诅都不想。 陆缄哪怕就是喝得有点多,也知道她心情不好,接过信的时候,认出是林玉珍的笔迹,不由猛然一惊,酒就醒了一半,只恐是不幸的消息,颤抖着手打开来看,紧皱的眉毛缓缓放平,再烦恼地皱了起来。 林谨容安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陆缄抬起眼来看着林谨容,对上一双别样幽深的眼睛,那双眼睛里含着一种他不懂的情绪,仿佛是带了点冷笑和审视,又仿佛是抱着些希望,他有些为难:“阿容。” 林谨容不话,只安静地看着他,等他完。 陆缄不喜欢林谨容的这种神情,他想和她商量,寻找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解决这件事,而不是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天气有多热他很清楚,林谨容不过刚恢复,毅郎太,一路行去,没有他护着,实在令人放心不下。万一他打了个寒颤,暗自呸了一声。 可是,对他恩重如山的祖父,在他最迷茫,最无助的时候给他撑腰,教他走路的祖父,一次一次鼓励他,一次一次给他机会的祖父,那个垂垂老矣,身体虚弱,随时可能从这个世上消失不见的祖父,有这样一个的心愿,只是想见这个期望已久的曾孙一面,还是出于骨肉亲情。他能够不答应么?他忍心么?如果陆老太爷这个愿望不能实现,只怕他要愧疚一辈。 林谨容的想法显然与他是不同的,与陆老太爷的心愿比起来,她显然更关注毅郎的健康,更心疼毅郎。可以理解,但他们无法找到万全之策。在不受家事侵扰,轻松了一年多之后,陆缄再一次感到了左右为难,只能闭口不言。 烛火轻轻跳动,照得陆缄的眼底一片愁苦。林谨容轻轻吸了一口气:“敏行怎么看?”如果陆缄非要作出那个决定,她是不会同意的,她不会同意让她辛辛苦苦生养的毅郎处在那样的境地中,一次也不行,所以她不会顺从他。在陆老太爷与毅郎之间,她只选毅郎。 如果路隔得近一点就好了,如果毅郎再大一点就好了,如果………但人生中根本没有这么多如果,幻想归幻想,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陆缄烦恼的道:“阿容,祖父他……” 林谨容眼里的亮光闪了闪,渐渐淡去:“祖父待恩重如山。”她已经知道了他的选择。 陆缄点头:果不是陆老太爷一直在他身后支撑着他,他不会有现在的生活,包括林谨容,也是陆老太爷为他争取来的,他还没来得及尽孝,他没有理由不满足陆老太爷的心愿。他犹豫地想,如果等天气再凉一点,路上走慢一点,妥当地照顾好她们母,也许不会有大碍罢? 他刚想开口,林谨容就已经站起身来,用一种不容辩驳的口气道:“我不怕吃苦,我也很愿意尽孝,得个好名声,可是我的毅郎,他太。这样的天气,让他赶这么远的路,我舍不得,也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我不会同意。”百善孝为先,若是当年,她即便是再心痛,再不忍,大抵也会流着泪同意,可是经过那一件事,她还会把毅郎置身在这样的险地中,拿毅郎的健康去冒险么?不会。哪怕是与陆缄大阄,与陆家人撕破脸也不会。被二房扣顶不孝的大帽,她也不会。 “阿容,别这样,我们好好商量一下,总有法的。”陆缄知道她不乐意,他也理解并能体谅,却不曾想到她会用这样决绝的态度,他有些生气难过,却又知道自己不能冲她发火。 这是一个母亲想保护孩正常的态度,可是他真的很为难,毅郎是他的亲骨肉,陆老太爷也是他的祖父。如果是陶氏提出这样的要求,林谨容会如何? 他不用得太明白,道理大家都懂,只不过是做得到和做不到而已。许久,林谨容侧过头,淡淡地道:“要我先带毅郎回去不是不可以,但得等到秋天。”如果一切不变,陆老太爷将在九月去世,她可以在八月的时候先行一步。 陆缄沉默地起身,走到屏风后去盥洗。 林谨容默然坐了片刻,起身走án前,慢慢脱了外衣,轻轻躺下。 许久,陆缄走出来,站在床前道:“阿容………………” 林谨容不话,明知各有为难的地方,她仍然是觉得委屈,不想理睬他。 陆缄等了一回,等不到回应,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吹灭了灯,轻手轻脚地在林谨容身边躺下来。 这一夜,两人都睡得不好,天近五更的时候,林谨容模糊听到陆缄起身,轻轻在她耳边喊了一声:“阿容?” 林谨容装作没听见。 陆缄默了一默,地穿了衣服自去了。他走到院里,天边闪烁着几点寒星,院里安静恬然,只有风吹过葡萄叶的沙沙声。东厢房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隐约可以听见毅郎的哭声和潘氏的哄劝声。 陆缄的双脚控制不住地朝着东厢房去,却又知道太早,他不方便进屋,便只站在窗下听着。若是不让毅郎去见陆老太爷这一面,他有很沉重的负罪感,但若是让毅郎走这一趟,他又万分心疼不忍,正是两难。 第三更,5月粉红1750+泪流满面,三更都木人理我 第355章 各自 第355章各自 这个盛夏,仿佛格外的喧嚣和燥热。 林谨容沉默地把手里的信扔在鹤膝桌上。这是林玉珍写来的第三封信,这次语气不复委婉,十分强势,把陆老太爷的情况描述得很严重,已经给他们扣上了不孝的帽子。而这封信,离第一封信不过六天时间,离第二封信不过三天,差不多是三天一封信。很显然的,林玉珍大概已经猜到了可能遇到的态度,所以才会这样一封接一封的来信。 陆缄自那一夜之后不曾提过此事,但林谨容知道他送了一封信回去,信中具体写了什么,他没和她说,她也没问。她的态度就在那里,不论他怎么样,她都不会退让。 任是谁,家书这样一封接一封的送来,心里要不张惶那便是铁石心肠。陆缄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坐立不安,辗转反侧,满脸的烦恼,看向毅郎的眼神仿佛是巴不得毅郎见风长似的。她看在眼里,理解他的心情,却无法告诉他,陆老太爷还有些日子呢,目前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这样明白的话不能说出口,只能拖着。但到底,影响心情,大家都不愉快。 信就那样摆在鹤膝桌上,一旁伺候的春芽很容易就能看到。如若陆老太爷真的病危,信不会这样写,大抵是会要求他们全都赶回去,既这样写了,便是还有余地,有待商榷。 春芽不忿,到底不是亲生的呢,催得这样的急,若是真的心疼思念,只恐找不到借口替他们遮掩,又怎会这样主动的,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可是这样的话不是做奴仆的人该说的,春芽只能旁敲侧击地安慰林谨容:“老太爷吉人天相,不会有大碍……” “你让人去铺子里说,平洲那边的信一旦送到就赶紧送来,不拘早晚。”林谨容侧头看着窗外。窗外太阳高照,葡萄架下一片阴凉。沙嬷嬷独自一人坐在葡萄架下发怔,满脸的心事。这样的大事不可能瞒过底下的人,她猜着沙嬷嬷大概是想回去,到底和陆老太太那么多年的感情,这种时候想陪伴在陆老太太的身边也是人之常情。 这几日,她能感受到沙嬷嬷时不时地打量她,也是,陆缄在那里担心焦躁得不得了,她却表现得很平静,分明就是不把陆老太爷病危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未免就有些无情,毕竟在陆家人看来,陆老太爷待她实在是好得不得了。 林谨容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沙嬷嬷和陆缄的想法和感受,但无能无力。路途太遥远,通信不便,她只能寄希望于芳竹机灵一点,把陆老太爷的情况动静赶紧发过来,不然她不知道陆缄会坚持到第几封信,也许就在今天,也许下一封,陆缄大概就会忍不住,想方设法请假归家。 关心则乱,站在她的角度和陆缄的角度看待这个问题,感受和想法都是不同的,她不能多说,说多了容易引起矛盾,他是毅郎的父亲,同样也是陆老太爷最疼的孙子;但她又不能不说,她是毅郎的母亲。他若是非得请假送她母子归家,她少不得要与他闹一场。 真不知林玉珍怎么能这么找麻烦。该催的时候不催,不该催的时候瞎忙。当初陆老太爷病危,快不行了,她才慢吞吞地让人写信给陆缄,导致陆缄和陆老太爷不曾见上最后一面;现在还从哪里说起呢,她就开始瞎忙。莫不是因为当初什么都没有,所以她也懒得动,懒得管,如今她有希望,所以才这么积极? 林谨容有些烦躁,却无处排解,只能走到东厢房里,守在毅郎的摇篮边。看着那张熟睡无忧的小脸,她的心情渐渐沉静下来。不管怎么样,她守着他就是了。 陆缄踩着日影走进自家的大门,陆良迎上来,小声道:“二爷,今日家里又来了信。” 陆缄点点头,觉得步伐又沉重了几分。那信当然不会如同吴襄给他的信一样被林谨容好生生地放在他的书桌上等着他,她定然是要先拆的。他慢吞吞地朝着正房去,一时竟不想那么快见到那封信,那么快见到林谨容。 天太热,人容易疲软,双福和双全坐在廊下打瞌睡,看见他赶紧站起身来,陆缄心中烦躁,在她二人开口之前就抢先一步进了屋。俩小丫头对视了一眼,不敢去触霉头,索性都站在帘下,竖起耳朵听动静。 陆缄进了屋,林谨容并不在屋里,信就在鹤膝桌上。陆缄看完信就扶住了额头,林玉珍的信一封接一封,陆老太爷那里却没有任何动静,林玉珍的脾气他知道,陆老太爷的脾气他也知道。林玉珍敬服害怕陆老太爷不假,但要说有多孝顺多上心,是不可能的,多半还是出于利益之争。她会把针尖大的事情放到西瓜大,陆老太爷却会把很大的事情缩到一小点。通常情况下,陆老太爷不会同他说起病情,也不会要求他做什么。 可越是这样,陆缄反倒拿不定事情究竟到了个什么程度,才会逼得林玉珍这样的急,陆老太爷这样的静。他写给陆老太爷的信送出去了,但即使最快,也得半个月才能到平洲,等到回信也是下个月的事。时间太长,变化很快,一个不小心,就会错过很多。 陆缄觉得牙疼,霍然起身,问:“二奶奶哪里去了?”不等丫头回答,他又直接出了门,径自朝着东厢房去,不在正房,肯定守在毅郎的身边。才行到一半,就看到沙嬷嬷迎面走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心里有事,顾不得这老嬷嬷,略点了点头便算了,沙嬷嬷却叫住了他:“二爷……”语气里颇有几分忐忑,但终是问了出来:“老太爷的病情如何?老太太还好么?” 仿佛空气着了火,陆缄脸上火烧火燎的发烫,好似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沙嬷嬷的话,踌躇片刻,道:“祖母一切安好,祖父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 沙嬷嬷沉默着让开了路。 陆缄几乎是逃一样地快步走到东厢房。豆儿和潘氏立刻站起来与他行礼问安,林谨容背对着他,拿了个色彩鲜艳的布老虎逗着怀里的毅郎,听见声响也不回头。 陆缄咳嗽了一声:“阿容,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豆儿和潘氏立刻退了出去。 林谨容转身看着他,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声音很平静:“你说。” 陆缄看着她怀里柔嫩的毅郎,话就在唇边只是打转,林谨容也不急,垂了眸子抓着毅郎的小手递到唇边亲了一口,做了个怪动作,毅郎笑起来,那笑容看得陆缄的心都软成了一汪水。他一时有些愣神,终是道:“阿容,我打算想法子请个假,回家去看一趟。” 果然和她猜测的差不多。林谨容苦笑:“那能请到这么长的假么?你知道超了假会怎样么?” 陆缄摇头:“我知道,但我要试试。”上前小心握住毅郎的小手,“我独自一人去,你们留在京中。这样轻车简从,会快很多。” 林谨容怔怔,原本想了许久的话一句都没机会说出来,便只能是怔怔。 陆缄低声道:“你说得对,毅郎实在是太小了,我……”他顿了顿,有些困难地道:“我想,祖父疼他,大概不会舍得他受罪,那便由我设法跑这一趟,去他老人家跟前尽尽孝。” 现在是六月底,他哪怕是一路顺风顺水,待从平洲赶回京城,最起码也要八月下旬,刚回京城没多久,马上便要告丁忧,于是又要折腾。林谨容沉默片刻,终是道:“姑母的想法和做法,和我们不太相同。若是祖父真的病危,信不是这样写的。要不然你再等等?兴许过两日芳竹那里的信就到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也就清楚了。不然这样来回奔波……” 陆缄叹了口气:“阿容,账不是这样算的。”哪怕就是知道这些,心里很清楚,他也不能一直这样坐着干等,什么都不能做。 林谨容被他不轻不重地刺了这一下,便笑了一笑:“你说得是,你怎么做都行。”不是她的亲人,所以她能很清楚的算账,计较得失;是他的亲人,所以他即使是知道林玉珍是那么回事,他也要跑这一趟。她有她要守护的人和事,他也有,既然如此,各自方便就是了,拦他做什么? 陆缄见她笑容淡淡的,觉着自己刚才那话说得重了点,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万一……那我跑这一趟,见祖父一面,我也安心些。我还不曾在祖父面前尽过孝。” 林谨容道:“不必多说,你先请假罢。我这就替你收拾行李。” 陆缄叹了口气:“阿容……” 林谨容拍拍他的胳膊,低声道:“我懂。我知道。去吃饭罢,既然打算回去,便好好准备一下,夜里早点休息,身体康健,才好赶路。” 陆缄沉默片刻,将她和毅郎一起拥入怀中,低声道:“我不在家,你要辛苦了,我会委托人照料你们。” 林谨容笑道:“放心吧。”她再不是从前的她,如今她离了他,也能把自己和毅郎照料得很好。 ——*——*—— 照旧有加更,继续求粉红和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谢谢大家。 第355章各自 第355章各自,到网址 第356章 流火 第356章流火 林玉珍一口气发出三封信,想着林谨容是怎么也会回来了,于是看向宋氏婆媳几个的眼神也与之前稍有不同。宋氏很快就注意到了这种变化,待得知道了她做的事情,由不得笑得肚子疼。 坐在一旁的吕氏捧着大肚子,小心翼翼地道:“婆婆笑什么?这时候不该让那女人回来,她要回来,真是棘手得多。”现下全家都在竭尽全力,要从陆老太爷那里把从前输了的形象全挣回来,林玉珍那边节节败退,露出的都是蠢和不容人的一面,若是林谨容突然回来,谁说得清又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变化? 宋氏笑道:“你懂得什么?嫌隙定要再生,林谨容根本不会回来,还会怨恨她姑母且由得她去折腾。”真是蠢到家了。这不是亲生的就不是亲生的,若是她,怎会舍得独苗吃这种苦头?休要说陆老太爷不曾开口发话,就是发了话,她也只有想方设法拖到不能再拖的。这样的婆媳,这样的母子,想要不生嫌隙都难。更何况,这时候只怕那边小两口之间都已经有了罅隙吧?她是做母亲的人,当然知道没人愿意这样折腾新生儿,但她也知道陆缄的性情,必然是想尽孝的。 林谨容若来,心中难免怨恨林玉珍,路上还要冒风险,若是孩子有个什么,便要连着陆缄一起怨恨上;林谨容若是不来,多少也会被人说是不孝,林玉珍要生怨恨,只怕陆缄也要嫌她不懂事,不孝。怎么都难,林玉珍这是自己折腾自己啊。鼠目寸光 吕氏想了一回,算是想明白了,轻声道:“活该啊”心里想起自己那个小产了的孩儿,不由眼圈又红了,恶狠狠地道:“这种人,该得报应的。” 宋氏知道她指的什么,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冷冷地道:“同样的事情不能出现第二次,你当分清主次,莫要瞎折腾,不然……” 吕氏忙道:“媳妇知道了。” 宋氏沉吟片刻,低声吩咐:“闲的时候,多和你三弟妹走动走动。” 吕氏眼里露出几分酸意:“她看不起我。” 宋氏瞪了她一眼:“她看不起你?她和你说的?她对你不敬?”当年,林玉珍才是真正的看不起她好不好?若是林玉珍有康氏一半的良善分寸,她也不至于这样憎恨厌恶林玉珍。 吕氏悻悻地道:“那倒没有。”若是康氏当真敢做出什么可以让她抓到把柄的那也罢了,可是康氏不曾,但她就是知道,康氏瞧不起她。 宋氏便站起身来:“既然没有,你怎知她看不起你?你们才是亲妯娌,家和才能万事兴,要让我知道你们闹腾,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去你祖母那里看看。你现在是最闲的,老太太这些日子也无心管教两个孩子,你要多下点心,特别是元郎,他读书颇有天份,休要放松了。” 氏忙送她出去,转身命素锦:“去看看大少爷和二少爷在做什么。” 聚贤阁里,陆建中捧了一只青瓷碗,皱着眉头尝药,黑乎乎的药汁,苦得让人发麻,只一口,他便苦得打了个寒颤。皱着眉头,无限哀怜地看着陆老太爷:“爹,这药太苦啦,不然另外换个方子?” 陆老太爷沉默地伸手。 陆建中无奈,只得把手里的药碗递过去,陆老太爷眉头都没皱一下,一饮而尽。陆建中慌忙递茶过去与他漱口,又奉上蜜饯:“爹,您缓缓。” 陆老太爷接了蜜饯噙在口中,微微皱了眉头:“三郎呢” 听他问陆经,陆建中忙道:“这几日雨水太多,他生恐庄户们疏忽,积了涝,便往庄子里去巡查,指挥人挖沟排涝。昨夜就不曾归家的。” 陆老太爷点点头:“很好,他这样很好。虽然他读书不成,但若能这般踏踏实实地下去,那就极好。” 陆建中听他说这般踏踏实实的下去,心里由来就一酸,这些年,一直都是这样要求他们二房的,大房享受,他们辛劳,陆建新对家中的事情基本不闻不问,只假惺惺地写点家书,送点节礼,在外也不知偷偷存了多少私房钱,林玉珍咄咄逼人,得理不饶人,骄纵跋扈,事事都要他们忍让,在老太爷的眼里,可有公平? 陆建中叹了口气,道:“爹爹,大郎糊涂,做了错事,三郎天赋有限,五郎下落不明……”眼里挤出两滴泪来,“儿子心里苦哇……只怕是江河日下,越来越不成了。”他指的当然是二房这一支。大房这么风光,要什么有什么,为什么不多留点给二房呢? 陆老太爷沉默地看着次子。前些日子他病重,一口痰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差点要死了的,是陆建中口对口地给他吸出来的。能这样做的人有几个?要说陆建中不孝,心里没他这个爹,那还真说不上。 陆建中见他沉默不语,忙收了泪,强笑道:“幸亏元郎这孩子读书还不错,丈夫说他有天赋,我们将来多半要仰仗他了。” 陆老太爷“嗯”了一声,许久方道:“那就好好教养孩子吧。” 陆建中没有得到预期的答案,心里冷了几分,低声道:“儿子先下去了。爹爹小心将养,儿子晚上又来陪您。” “你的事情也多,不必这样劳累。”陆老太爷朝他挥挥手。 陆建中哽咽道:“爹爹同儿子说这样的话,是还在怪儿子吧?人总有犯糊涂的时候,儿子早就知错了的……日后便当按着爹爹的吩咐,安安心心做事,和二郎他们好好相处。” 陆老太爷道:“我不怪你,去罢。”待得陆建中退下,闭目养了一会儿神,从桌下暗层里取出一张纸来,细细看了一回,提笔添改起来。 七月流火,天气转凉。 两匹马风尘仆仆地闯进平洲城,向着陆府奔去。蹲坐在门前石阶上聊天打屁的几个小厮听得马蹄声响,都抬起头来,看到穿着凉衫的陆缄风尘仆仆地纵马朝着这里奔来,由来就有几分呆滞。还是一个年纪大些的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嚷嚷道:“二爷回来了,二爷回来了”于是众人簇拥上去,牵马的牵马,问安的问安,乱成一团。 陆缄什么都顾不得,把马鞭一扔,就朝着聚贤阁去。聚贤阁外的那片竹林仍然幽翠,聚贤阁的门虚掩着,聚贤阁安安静静,陆缄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轻轻推开门,往里张望。 院子里一片寂静,坐在阴凉处的童儿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见陆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立即就要开口,陆缄忙朝他比了个手势,童儿会意,指指廊下。 廊下一张藤制躺椅,陆老太爷躺在上面睡着了,从陆缄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一头的白发。他的鼻腔突然酸了,两年前,陆老太爷的头上还不见一根白发,去年,他归家,陆老太爷的头发就白了一半,如今却是全白了。还成了这副虚弱的样子,怎不叫人心酸 他轻轻走到陆老太爷身边,陆老太爷在睡梦中,两条浓密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嘴唇紧紧抿着,脸上还带着那种坚毅的线条,可是却又能看出几分悲苦愁闷来。 童儿无声地抬了个凳子过来,陆缄坐下,安安静静地陪着他的祖父。 风吹过竹林,发出一阵悦耳的沙沙声,陆老太爷猛然惊醒过来:“什么时辰了?” “大抵是申时左右。”陆缄握住他的手,跪到地上:“祖父,孙儿不孝。” 陆老太爷犹如在梦中,使劲揉了揉眼睛,方不敢相信地道:“怎生是你二郎,你怎会在此?” 陆缄眼里含了泪:“祖父,孙儿挂念你。你可好些了么?” 陆老太爷心情激荡:“好,好,祖父一切都好,快起来,快起来。你……”目光从陆缄身上来回打量一遍,低声道:“你瘦了,路上很辛苦吧?” “不辛苦。”陆缄看着他只是笑,心却揪成了一团,陆老太爷才真是瘦了,衰亡的气息已经从他的肌肤里透了出来,约莫,真是不远了。 陆老太爷紧紧握着陆缄的手:“你怎会回来?你那边怎么办?” 陆缄含笑道:“孙儿请了病假,上司人很好……” 上司再好也不能误了公事,请病假,那明摆着是假话,罚俸是次要的,要是被人盯上怎么办?这个官职来得很容易吗?陆老太爷沉默片刻,猛地把他一推:“谁让你自作主张的?我还没死,你跑回来做什么?谁让你来的?” 陆缄吃他这一推,有些愣神,却又满满都是感动,谁在这世上最为自己着想?是陆老太爷。便只是放柔了声音道:“祖父,孙儿挂念你。” 陆老太爷冷笑:“你若真是挂念我,真是为了我着想,又怎会罔顾我的意思,莫名其妙跑这一趟?你立刻给我滚回去” 陆缄垂手而立,一句话也不说。 范褒闻讯赶来,忙上前劝道:“老太爷,二爷日夜兼程,为的就是来看您,近一个月的路程,二十天不到就赶到了,今日天不亮就起身,到现在才吃了几个冷馒头,您好歹也要让他歇歇吧?” ——*——*——*—— 5月粉红1800,求粉红、正版订阅支持。 第356章流火 第356章流火,到网址 第357章 顶撞 《世婚》第357章顶撞 陆老太爷瞪着陆缄不话,眼神已经软了,喉咙里却还呼哧胭哧地喘气。 陆缄平第一次,不是规规矩矩地,而是嬉皮笑脸地上前给陆老太爷抹胸捶背:“祖父,不论如何,孙儿已经来了,歹也让孙儿歇两日再走,如何?” 陆老太爷的心里到底是欢喜的,强撑不多,被陆缄这样讨,更是强硬不起来,便叹了口气:“我很,你明日歇一天,后日就走,要歇也到船上去歇。” 陆缄沉默不语,他这么远的来,日夜兼程,目的就是想挤出时间多陪陪陆老太爷,若是只留一日便走,那叫人如何甘心?他不。 他是个什么性情,陆老太爷最清楚不过,见他不答话,便知他根没听进去,忍了忍,只得让步:“那便多歇一日,再不然我就要赶人了。你就是不孝!” 陆缄还要开口话,陆老太爷已经赶他:“快走,快走,先去给你祖母、母亲请安,再过来陪我话。” 陆缄只行礼告退。 他前脚ォ出门,陆老太爷便将身边的茶壶茶杯统统扫到地上,骂道:“到底是谁把他喊回家来的?范褒,你立刻给我查!查不出来你也别做这个总管了!” 范褒匆忙告退,陆老太爷无力地躺在椅上想,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会让陆缄冒险回来?他想到了陆建中和宋氏。 林玉珍正在假寐,朦胧中听得方嬷嬷和芳龄在外低声话,几次提到陆缄和林谨容,便睁开眼:“怎么回事?” 方嬷嬷进来心翼翼地道:“回太太的话,是二爷回来了。” 林玉珍一怔,猛地撑起身来:“他回来了?他怎会回来?”她只衅林谨容母回来,可没叫陆缄回家。 方嬷嬷赔笑:“是担心老太爷,这会儿往聚贤閣去了。稍后ォ来给太太请安。” “二奶奶呢?”林玉珍直觉不,猛然拔高声音。 方嬷嬷的眼睛四处乱转:“没来。” 林玉珍一口气上不来…眼睛瞪得老大,终是冷笑:“呀!他的前程都不要了!真是孝顺,真是体贴!我养了个儿,孝顺他的祖父…体贴他的妻儿,独独眼里心里就没有我!” “太太!”方嬷嬷忙上前一步,满脸的焦灼。这种话给人听去了,传到陆老太爷的耳朵里,岂不是又要惹得不愉快?这些日…二房意伺候着,把陆家二老哄得服服帖帖…照顾得周周到到,林玉珍就是个粗线条的人,不会弄这些表面功夫,已然被比着低了一等,再这样不顾分寸的乱话,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林玉珍气呼呼地把手里的梳拍在照台上。 方嬷嬷声道:“太太,还是先收拾一下吧。”见她不反对,叫了芳龄几个进来替她梳洗装扮。芳龄ォ要把一枝红宝石簪往林玉珍的头上插…林玉珍就一掌挥过去:“打扮得这样华丽做什么?他是贵客吗?我要不要到门口去接他啊?” “换一支。”方嬷嬷妁心跳得“咚咚”作响,陆缄和林谨容不听林玉珍的话,陆缄自己拿了主意跑回来了…一旦知道陆老太爷儿的,心里眼里会怎么待林玉珍这个养母?那又不是个傻,只要仔细一想,就能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怨恨,没有想法是根不可能的。如果林玉珍知道收敛,几句软话倒也罢了,似这样的态度,非得翻脸不可。 芳龄换了一支素银钗:“太太,这个么?” 林玉珍什么都不顺眼:“我可是穷得很?” 芳龄脾气地又换了一支款式简单的金钗:“那这个如何?” 林玉珍不语…方嬷嬷赶紧给芳龄使了个眼色,芳龄忙给她插戴上了,拿镜照给她:“太太如何?” 林玉珍板着脸起来:“他怎么还不来?是要我使人去请么?” 方嬷嬷忙道:“二爷先去的聚贤閣,这会儿在老太太那里,多半是老太太留了话,赶不过来。” 若是亲娘…若是心中没气,一年多不见,哪里又等得,立刻就要往荣景居赶去,早点到儿的。但林玉珍计较的就比较多,她又岂肯做出这样自掉身价的事情?当然要在房里严严肃肃地等着陆缄过来拜见请安。这一等就等了半个多时辰,眼天色渐晚,仍然不见陆缄的人影,她越等越火大:“去,二爷到底是被什么人绊了?从荣景居到这里,半个时辰都走不到?” 方嬷嬷头疼不已,从荣景居到这里当然用不着半个时辰,但如果陆缄故意要晾她,很可能就会花上一个时辰都走不到。 今非昔比,太太怎么就不懂得呢?却不敢不听林玉珍的,少不得使人去。 又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在林玉珍要再次发飙的时候,外间终于响起了丫头们给陆缄问的声音,紧接着,门帘被掀起,陆缄神色淡然地走了进来,给她行礼问安:“儿给母亲请安,母亲一切安?” 礼仪如常,二爷的脾气涵养还是很的,方嬷嬷松了口气,林玉珍显然也出来了,当即冷笑:“我还以为我要去求见陆二爷,ォ能见着呢。”并不打算喊陆缄起身。 陆缄也不用她喊,自发地直了身,神情更淡了几分:“母亲恕罪,祖母那边人多,是以儿多留了片刻。” “你辛苦了。想必你三叔父和三婶娘也在那里罢。怎样,话多了,口渴么?芳龄,给二爷上茶。”林玉珍冷笑,重重地道了“上茶”三个字。什么人多,无非是陆建立与涂氏在那边罢了。 陆缄索性沉默不语。他就知道林玉珍的性情,在到陆老太爷的时候,他就更明白了,林谨容的话是对的,林玉珍的想法和做法与他们不同。但他想,有这么个机会,让他下定决心回来一陆老太爷也挺的。所以是欢喜和踏实更多于气与愤怒。可现在到林玉珍这副模样,再热的心肠也会变冷。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给你找最的先,为了你能师从诸先,丢了你父亲一人,从江南到这里这么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你考取功名,不把前途当回事,想回来就回来的?你心里眼里究竟有没有我这个做母亲的!究竟有没有你父亲?我该让你父亲写信,教教你道理了。”林玉珍到陆缄脸上那种熟悉的沉默冷然,心中愈怒。她为的什么?从自由自在,风光明媚的江南,从陆建新的身边回到这鸟不蛋的平洲,来了就走不掉,一直孤孤单单地关在这个院里,受宋氏的闲气,被陆老太爷和陆老太太挑剔指责,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他么?他却这样对她!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是母亲写信让我回来的。” 林玉珍气极反笑:“我是让你回来?我是让阿容带了毅郎回来!你有正事要做,她就该替你尽孝!你做的什么事?你们翅膀硬了……” “毅郎ォ两个月!这么热的天,这么远的路………………”陆缄再也忍不,竖起眉毛打断她的话,“他长大以后孝敬的是您,您怎么忍心?”他有些日没有休息,更不上吃,来就不胖,现在就更瘦,原秀挺的眉毛和的眼睛,这会儿显出的更多是凌厉和愤恨。一路兼程,一路挂怀,极度疲惫,心情更是不到哪里去,虽然极力压低了声音,里头所含的愤怒和不平却半点不少。 从到大,他从未这样强硬的当面冲撞过她,从前有不满,表达不满和不喜的时候,也不曾用过这样的态度。林玉珍怔了片刻,出离愤怒,顺手抓了身边的茶盏朝陆缄的身上砸过去,咆哮道:“我怎么他了?我怎么他了?不孝的东西!我会害他?婆丫头一路伺候着,多数也是坐的船,会怎样?能怎样?我叫他们像你这样日夜兼程赶路么?” 陆缄不避不让,硬挨了那一下。茶盏砸在他前胸,将水泼了他一身,然后跌落,在青砖石地面上砸得粉碎。 方嬷嬷这个时候ォ反应过来,猛扑上去苦苦相劝:“太太,少两句吧。二爷,太太真没那意思,的都是慢慢的来,没逼着一定要什么时候来,太太也是没有法,也是想早点见到少爷………………” 陆缄沉默地着脚下的碎瓷片,不等方嬷嬷完,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出去。 “你给我!忘恩负义的东西!”林玉珍大怒,陆缄走得越快,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屋里死一样的沉寂,林玉珍仰靠在华丽的螺钿椅上,又愤怒又伤心,白眼狼,白眼狼,她养了只白眼狼,ォ不过是做了个八品京官,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就这样当着下人的面顶撞她,她还有什么颜面可言?她绝对不容许这种情况发,她要……………… 还没等她想她要怎样,就有婆在帘下道:“大太太,老太爷请您立即去聚贤閣一趟。” 照旧有加更。!。 第358章 可怜 推书:长宫又一仙侠力作~《医术遮仙》——谁说医仙就是炼丹?生肌、修脉、接骨才是咱的基本技能。"www文字阅读新体验"什么?!你说你金丹碎了要修?那啥?!你说你元婴残了要补?等会儿,咱去拿针。管你是一派之尊还是一方大佬,到了咱这儿都要乖乖躺平任调戏。 ——*——*——*—— 林玉珍坐直身子,老太爷这个时候叫她去做什么?想到陆缄刚才的态度,她由来就有几分心虚,坐着不动。 方嬷嬷小声道:“太太?” 总不能不去。在写信之前,林玉珍就想好了说辞的,这时候不过是把原来想好的话再组织一遍,便起了身,故作淡然地与传话的婆子道:“去回老太爷的话,说我马上就来。” 待那婆子走了,方嬷嬷赶紧上前提醒她:“太太,您到了那边,可千万不要图痛快。不管怎么样,始终是母子……” 林玉珍烦躁地瞪了她一眼,正了正钗环,朝着聚贤阁行去。才到聚贤阁门口,就听见孩子笑,却是元郎和浩郎坐在廊下说笑,一看到她进来,两个孩子便同时住了。,浩郎立刻躲到元郎身后,元郎站起身来,紧紧攥着浩郎的手,低声道:“给伯祖母请安。” 林玉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抬着头从两个孩子的身边走过。到了帘下,听陆老太爷正和人说话,便松了口气,让童儿进去通传。 童儿进去就没出来。屋里倒是传出了宋氏的声音:“公爹息怒,大嫂也不过是孝顺罢了。都知道您想见孩子一面,您不说,做小辈的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当然要想方设法满足您的愿望。大嫂是这样,二郎也是这样,若不是毅郎年纪太小,天气又太热了点,路途遥远,这会儿您老人家不是也该抱着他了?” 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林玉珍暗恨。却不能在帘子外头就发言嘲讽,更不敢直接就闯了进去或是离开,她只能等着,同时也想听听陆老太爷会怎么说。 可是陆老太爷也没说什么,陆建中又道:“爹爹。二郎一路来得辛苦,您身子也不太好,晚上的家宴不喝酒了罢?” 陆老太爷终于开口:“晚宴你们看着安排就好,先下去罢。” 屋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玉珍的脸顿时热得发烫,叫陆建中与宋氏出来看到她被陆老太爷晾在这里,岂不是丢死人了?她下意识地想躲开,却知道是不能的。于是脸上的神sè越发冷傲,背脊tǐng得越直,下巴也抬得更高。 门帘掀起,陆建中与宋氏一前一后地走出来,一眼瞧见她,夫妻二人都是规规矩矩地冲她行礼问安:“大嫂。” 林玉珍点了点头:“唔。” 陆建中一副老实忠厚样:“爹爹的心情不太好,大嫂您……”宋氏推了他一把,朝着林玉珍笑:“大嫂。我们先走了。”于是唤了一旁看热闹的元郎与浩郎:“走罢。” 几人走不多远,浩郎“哈”地一声笑出来,陆建中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低声骂了一句:“没规矩,讨打!” 明明是骂孩子的话,林玉珍却觉着是在指桑骂槐,由来心里一闷。一口恶气堵在喉咙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于是愤恨得将帕子扭了又扭,低低地咳嗽了一声,提醒陆老太爷她来了。她在外头候着。 屋里却静悄悄的,半点声息全无。 暮sè渐浓,霞光黯淡,下人来来往往地在廊下点灯,把她的窘态给看了个清清楚楚。比当众打她一耳光还要让人难受些,林玉珍受不住,大着胆子低声道:“公爹,您让儿媳来听教诲,儿媳来了。” 屋里一声脆响,好似是什么东西落到地上砸成了碎片。林玉珍一颤,紧紧闭上了嘴。 “二爷!”有人在大门口喊了一声,林玉珍从头凉到脚底心,悄悄一眼瞥过去,看到一角淡青sè的袍子在门口划了条弧线,没看到人。看来是陆缄来了,发现事情不对,迅速避了开去。没有面对面的撞上,到底留了几分颜面,她轻轻松了口气。 “进来。”陆老太爷好似是万般不愿地开了…… 屋里灯光明亮,陆老太爷直tǐngtǐng地坐在紫檀木桌后面,目光森严地看着她,威严无比。林玉珍所有的锐气都散了去,事先想好的话都忘了,不知该怎么开口,只能敛衽行礼,低低的,委屈地喊了一声:“公爹。” 一声冷笑。陆老太爷缓缓道:“原来你记得我是你公爹。” 林玉珍站起身来:“我……” “我让你起来了么?”不轻不重的声音,蕴藏着沉重的力量。 林玉珍委屈地又福了下去。 “跪下。” 林玉珍的tuǐ一软,老老实实地跪了下去,同时屈辱的眼泪也狂泻而出,流了满面。 陆老太爷沉默地看着她。这个孩子,十五岁上头就进了他的家门,他还记得她那时候一袭淡粉sè的罗衣,捧着一枝初开的夏荷,笑吟吟地送进他和陆老太太的房里,亲热地喊着公爹、婆婆,带了jiāo嗲的神情在他们面前毫不生分地撒jiāo。后来进门的宋氏也好,涂氏也好,在他们面前都是一副木愣愣的样子,当然不能和她比。 他们没有女儿,对这个世交的女儿,打生下来起就知道会是自家人的女孩子总是带了几分偏爱,虽然知道她有很多缺点。因为挑剔过后还是得接受,不如一早就接受,不然就没好日子过了,何况那个时候她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他的长子也表现得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但孩子接二连三的天折,再坚强的女子恐怕也会惶恐得变了样。 他不知道林玉珍这些年来到底有多难过,有多委屈,可是他已经为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现在她要越过他。发蠢,毁了他的宝贝,他不许。所以陆老太爷的心肠冷硬起来,厉声道:“蠢货!” 林玉珍不敢置信,这么多年,陆老太爷也好,陆老太太也好,即便是生她的气。骂她,也是好好的说,从来没有用过这样的词语。但是膝盖处传来的疼痛,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是真的。 陆老太爷冷冷地道:“想必你是急了。生怕我突然死了,你一个人,争不过这么多的人,让别人把好处都占了去。所以你千方百计要你的亲侄女赶回来,好帮你算计,多占一点是一点。” 林玉珍抬起头来,颤着声音解释:“公爹,儿媳没有这样想……” 陆老太爷笑:“我知道。你的妆奁丰厚,但是绝大多数都给了阿云。你的侄女儿妆奁就更丰厚,可她的终是她的,你把持不住她。二郎聪慧,然则你又恐他对你心怀怨怼。你就想着,你得让他们都怕你,你不许这家里的其他人越过你去,是不是?” 林玉珍脸sè惨白:“我没有!我只是……” 陆老太爷不给她辩解的机会。继续道:“你让阿容把毅郎带回家来,除了让她替你筹谋之外,你是不是还想把孩子也抱去养呢?养大了,就只和你亲?我和你说,你这xìng子,养不亲。没人能容忍你太久。” 林玉珍的眼睛猛地睁大,灰白的嘴chún颤抖着:“我没有。是他们算计我。” 陆老太爷皱起眉头。定定地看着她,最终不过是一声长叹:“罢了,和你说不通。”言罢起身走开。 林玉珍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道:“公爹,您说得对。儿媳最怕的就是您不在了。”陆老太爷会护着她,这是事实。 陆老太爷的脚步一顿,靠在前来扶持他的童儿身上,低声道:“你这样下去,没人帮得你。你记好了,二郎是陆家的希望,我不许你动他。只此一次,再无下次。如他因着你的缘故,出了什么差错,没人护得住你。” 听到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远,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四周一片空dàngdàng的,安静得可怕,林玉珍扑倒在地上,泪流满面。好强了一辈子,她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剩下。 陆老太爷走出聚贤阁就遇到陆缄,陆缄安安静静地站在竹林边看着他,嘴chún动了动,像是想和他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只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祖孙二人一同沿着竹林里的小径朝前走去。 晚风吹过林梢,竹叶竹枝沙沙作响,陆老太爷弯腰猛咳起来,陆缄赶紧扶住他,将身子把风挡住,一边替他拍背,一边命小厮:“去拿披风和抬肩舆来。”又问陆老太爷:“祖父,不然别去了,让大家过这里来?” 陆老太爷剧烈地咳嗽了好一阵,方才慢慢地tǐng直了身子,往前挪动步子,笑道:“不碍事,不过是吸了一口凉风,被口水呛到了。” 陆缄的眼睛发潮,喉咙里犹如被一团棉huā塞住,默然扶稳了他。 陆老太爷走了几步,低声道:“二郎,你母亲,是个可怜人。” 陆缄沉默片刻,低声道:“她好歹也养大了孙儿,也是阿容的亲姑母。” 他不同情林玉珍,甚至一点都不喜欢林玉珍,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才不会薄待她。算了,陆老太爷叹了一声:“我对你是放心的。”顿了顿,低声道:“二郎,独木不成林,你答应我,不要和你二叔父他们计较得太多。祖父,祖父,感jī你。” 陆缄微微皱了眉头,许久,轻轻点头:“祖父您放心。” 陆老太爷的眼里放出几分光彩来,紧紧攥住他的手,笑道:“我放心了,能够见你这一面,真好。”!。 第359章 拜访 林玉珍这日没出席为陆缄接风洗尘的家宴,也没人问起她。少倾席散,陆建立和涂氏瞅了个空子,拉着陆缄详细打听毅郎的情形,涂氏痛骂林玉珍:“狠心肠的毒fù,即便是不疼你,也是她亲侄女儿生的,怎么就想得出来!她活该啊,依我说,老太爷就该好好罚她一顿,就这样轻轻放过了她,真是让人不服气。” 陆缄微微皱眉,拿话打断她:“六弟如今怎么样?” 陆建立忙给涂氏使眼sè,示意她不要再乱说话了,涂氏心中忿忿,但也只能陪着笑脸道:“还好,总归比你三弟入得先生的眼罢了。” 陆缄算是放了心,正sè道:“还当勉励他吃苦耐劳,好生念书。” 陆建立连连点头:“二郎说得是,说得是。” 陆缄见他鸡啄米似的,不要说亲父,就是亲叔父的架势也没半点,心酸得很,一时找不到什么话可说,只道:“只要六弟有出息,我就放心了。” 陆建立和涂氏便都沉默下来,陆缄与他二人面对面一歇,再无他话可说,只能尴尬收场。第二日起身,一早去探过陆老太爷,又去林府走了一趟,去寻林世全,按着林谨容的意思,约林世全与他一同上京不提。 七月底,虽说天气渐渐转凉,实际中午时分还是很热。东跨院里的菊花早开的品种已经绽放,正院里的葡萄又熟了,沉甸甸地挂满了枝头。 毅郎已经学会翻身,轻易不哭,经常依依呀呀说个不停,表现得十分活泼精神,林谨容爱极了他。只要天气好,一闲着就抱了他在院子里晒太阳,四处走动,指了花草虫子给他看,同他说话,毅郎则用他的方式依依呀呀地回答着她。一大一小糊涂的交流着,旁人看着却是十分热闹好玩。 潘氏低声同沙嬷嬷道:“嬷嬷,奶奶真好耐心,就似是听得懂小少爷说什么,也相信小少爷能听懂她说什么一般的,真好玩。” 沙嬷嬷笑着看了林谨容母子一眼,眯了眼睛埋头继续做手里的针线活。豆儿凑过来看,她做的是石青sè五福捧寿的鞋面,便知是给陆老太太做的,因笑道:“嬷嬷,仔细眼睛,这么累,不如我来给你做如何?” 沙嬷嬷摇头:“又不急,我慢慢地做,只要能赶在过年以前带回去就好。”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颇有些落寞。她的家人熟人都在平洲,这里是太寂寞了。 林谨容听得清楚,回头笑道:“嬷嬷,要不然,今年秋天你与我一同回去罢?” 沙嬷嬷微微有些惊奇,她以为陆缄已经赶回去了,若非意外,林谨容大概不会再独自带着毅郎回去的。看林谨容那样子,倒仿佛是开玩笑一样,便也顺着林谨容的意思道:“那好啊,总是奶奶走到哪里,老奴便跟到哪里的。” 林谨容一笑,便又回了头,该收拾行李了,等林世全一到,便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妥当。 “奶奶,外头来了个客人。”陆良家的提着一篮子才褪了青皮的核桃进来,笑道:“这是客人送的手礼。” “倒是时鲜东西。是谁?”林谨容近来鲜少出门,除了偶尔去铺子里一趟,应张珊娘等人的邀约出去喝喝茶说说话,基本不出门,应酬自然也就比不上当初陆缄在家时节那么多。 陆良家的比划着:“是个穿素衣的小娘子,大概只十来岁的样子,带了个十多岁的丫头并位老嬷嬷,坐着一张独牛厢车。说是姓梅,人虽素净,但奴婢瞅着气度和打扮是不错的。” 林谨容微微一怔,到底是找上门来了。姓梅的,十来岁的小娘子,独自出门做客的,除了梅宝清家的蕙娘又会有谁?若是梅宝清来,她倒是可以推说陆缄不在而不见,但这小姑娘来了,她却是不能不见的,便只好道:“请她进来。” 梅慧娘一路行来,冷淡地四处打量,当走到正院里,看到那满架的葡萄时,眼神就变了。有一串葡萄就挂在离她的头顶不到寸许的地方,颗颗饱满,上头méng着一层白sè的rǔ雾,好不爱人,她只要轻轻一抬手就可以触到。不知是何等的好吃?口腔里自然而然地分泌出唾液来,肚子里的馋虫爬个不停,她几乎已经伸出手,却又缩了回去,努力把小身板tǐng得笔直,严肃端庄地朝着前方走去。 林谨容站在庭院里看着她笑:“蕙娘,今日怎么得空?” “蕙娘给婶娘问安。”梅慧娘脸上lù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盈盈福了下去:“那日承méng婶娘照顾,一早就想来xxx,怎奈家里有事,不得不拖到了现在。还望婶娘不要嫌我唐突。” 林谨容忙扶住她,示意她在自己的身边坐下:“过来坐。来玩就好,还带什么礼?” 梅慧娘谢了,笑道:“些许薄礼,拿不出手,但难得时新,又是难得的乌瓤核桃,香极了。所以带过来给婶娘、xxx尝尝鲜。婶娘一向可好,xxx可还乖?” 她今日全然不似那日当着梅宝清时的愁苦顽劣样,却是一个懂事的小淑女,有着同龄孩子所没有的成熟稳当。林谨容看她这小大人模样,想起梅宝清说他经常不在家,这女孩子又失了母亲,微微有些怜悯,便叫潘氏抱了毅郎出来给她看。 梅慧娘目不转睛地看了毅郎一回,从腕上褪下个带着金铃铛的小金镯子,要给毅郎套在手腕上:“xxx长得真有福气,说来我叫他一声弟弟,却是高攀,可既然已经见了面,便给他做个见面礼。是我从小戴到大的,我马上就要戴不得了,给他正合适。” 林谨容本不想要,听她说到高攀二字,便把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给豆儿使了个眼sè,命樱桃:“去把熟透了的葡萄剪几串洗净送来。” 樱桃应了,拿了篮子并剪子,欢快地去挑葡萄,梅慧娘仰头看着,满眼的艳羡。到底是个小女孩儿,约莫在家里也是被拘着的,林谨容笑道:“这自己种的葡萄比外头的鲜甜,又干净,蕙娘若是不嫌弃,便过来挑些带回去如何?” 梅慧娘眼睛一亮,试探地看向林谨容,见她望着自己笑,眼神柔和,不似是说假话,便得了鼓励,跃跃yù试:“好呀!”话音未落,身边跟着的那位老嬷嬷已然低低咳嗽了一声,梅慧娘的眼神顿时变了,带了七分愤恨,三分羞怒。 林谨容本以为她不会去摘葡萄了,她却又突然变了个脸sè,眼角挑衅地看着那老嬷嬷,笑吟吟地道:“多谢婶娘成全我,我一早进来看见就馋得不得了呢。”一边说,就起身接了双福递上的剪子,jiāo嗲嗲地去求林谨容:“婶娘您教我,什么才是熟透了的?” 那老嬷嬷脸sè铁青,板着块脸,却苦于碍着林谨容的面不好上前去拦。林谨容只作不曾看见,笑着带了梅慧娘上前,把那熟透了的葡萄指给她看,梅慧娘小孩子心xìng,剪了还想剪。那老嬷嬷见她一连剪了十多串还不想停手,实在忍不住,提醒道:“姑娘!” 语气里已经暗含了威胁。梅慧娘的眉毛挑起来,然后又沉默下来,悻悻地放了剪子,道:“婶娘,我一时兴起,剪得太多了,您不会怪我失礼罢?” 林谨容笑笑:“我这院子里的葡萄,每年都要结很多,我正愁找不到人吃呢,你剪多少便拿走多少,我求之不得。” 梅慧娘看了她一回,侧着头真心实意地笑了。又坐了约小半个时辰,那位老嬷嬷再次咳嗽了一声,梅慧娘恋恋不舍地站起身来:“叨扰婶娘太久,我该回去了。” 林谨容留她,她只是垂着眸子不肯,软软地道:“下次我再来的时候,婶娘还肯接待我就好啦。” 林谨容叹了口气,从豆儿手里接过一对米珠串成的挂饰来:“上次见面太仓促,身边不曾带着合适的东西给你做见面礼。这是我闲暇时自己做的,虽不值钱,可也有些趣,蕙娘不要嫌弃。” 梅慧娘抬眼去瞧,那挂饰本是林谨容闲暇时做给林留儿的,用的米珠细细串成小白兔,配着精致的七彩穗子,又可爱又精致,正当是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爱的,先就喜欢了,一边去接,一边道:“怎么好意思?” 那老嬷嬷又咳嗽了一声,梅慧娘眉眼不动,关心地道:“嬷嬷可是不舒服?” 那老嬷嬷垂着眼道:“谢大姑娘挂怀,老奴很好。” 梅慧娘便不再理睬她,认真同林谨容道过谢,笑道:“婶娘,我下次来找你分茶玩,好不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竟然带了几分哀求。 这孩子,大约失了母亲后日子是不太好过的。林谨容对着她那双眼睛就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要你家里的长辈同意,你便来罢。” 梅慧娘欢天喜地的去了。 沙嬷嬷道:“这家人真奇怪,放这么小的孩子单独来做客。” 林谨容褪了毅郎手腕上的那个小金镯子细看,足金,做工精细,又是唐家金银铺的东西。单是梅慧娘一个小孩子,当然不会莫名其妙地跑到一个陌生人家里来做客,分明就是梅宝清的意思。梅宝清,约是打算他出面与陆缄来往,而这边,则由十岁的女儿代替他死去的妻子与她交往,看起来真是想要交朋友的样子。 ——x——x—— 继续有加更ro!。 第360章 回京 梅慧娘走后第三日,便是毅郎百日,因着陆缄不在家,林谨容不曾宴请待客,只命厨下好生整治了一桌菜,主仆几个替毅郎小小地庆祝了一番。席上,众人拿出全身解数逗弄毅郎,毅郎第一次笑出了声。 之后梅慧娘又上过两次门,一次求着林谨容教她分茶,一次又求林谨容吹埙,每次来都只呆一个时辰左右,带的手礼也不过是些寻常鲜果,再不然就是她自己做的糕点,半点不出格,却又显得很有人情味。林谨容虽防着梅宝清,却也不太反感这样的交往方式,每次都热情接待这小姑娘。 至八月中旬,陆缄已经去了四十余天,林谨容虽不知他和林世全是否能赶回来过节,却也早早准备起来,想热热闹闹过这个节,好生宴请姚琢等人一番,不论今后如何,也算是聚了一场。 月饼是从最有名的乌记点心铺定制的,又到丰乐楼买了新酒,配上刚下的石榴、梨枣、栗子、葡萄等新鲜瓜果,装了无数个礼盒,让陆良与林贵二人拿了陆缄的名帖,按着亲疏远近,把有来往的人家与陆缄的上司家中尽数走到。 十四这日,许杏娘家送了回礼,除去月饼并新酒之外,还有些远道而来的青黄相杂的橘子并橙子。樱桃捡了一个最红的橙子洗净,拿去逗毅郎玩,林谨容瞧见,由不得的就想起去年她刚怀了毅郎,口馋,陆缄四处为她遍寻橙子的事情来,忍不住问陆良家的:“最近京中倒是干燥,就不知其他地方可否下雨。江湖之上涨水没有。” 潜台词是不知陆缄一路可否平顺,陆良家的上点年纪了,自是知道奶奶们那婉转的肚肠和不肯直接说出口的牵挂,便温和地笑道:“昨日有人送鳌蟹来,说是的确下了雨,江水也涨了些,但不碍事,不耽搁行船。”顿了顿。又道:“陆良这两日都到城外去等,一旦瞧见二爷归来,立马就会回来禀告” “辛苦。”林谨容一笑,接了樱桃手里的橙子去逗毅郎,毅郎却没了兴致。只把眼睛看着她,戳着小嘴“哦哦”地讨好她,却是他每日出门闲逛晒太阳的时辰到了。 “乖乖想要起来么?”林谨容心里软软的,将他抱起走到院子里去游玩,才出了门,毅郎的小胖脸上就lù出几分欢喜来,挥舞着胖墩墩的小拳头,将额头轻轻蹭了蹭林谨容。这孩子一天一个样。林谨容的心里突然又酸又涨,控制不住地含了泪,笑着使劲在毅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哎呀,这小人儿,怎么就这么招人疼?”沙嬷嬷在一旁看见,很是理解林谨容此时的心情:“二奶奶这时候欢喜得很罢?当年老奴第一个孩儿第一次喊娘,老奴喜得大笑,被我婆婆骂作是疯了。” “心里的确很欢喜。”林谨容感慨万千。说不出的滋味,好容易稳了情绪,抓起毅郎的小拳头放在chún边作势要咬,毅郎却晓得是在哄他,大笑出声,稚nèn的笑声听得人由来感染了一层说不出的愉悦。林谨容迫不及待地想和陆缄分享这难得的快乐。 仿佛是知道她挂念,陆缄和林世全在傍晚时分真的赶到了家。接到陆良送的信。林谨容忙抱着毅郎往二门处去接人,待走到二门处,那边陆缄和林世全也有说有笑地进了门。 “三哥你看我这小院子如何?”陆缄一句话未说完,眼角就瞟到了林谨容母子,剩下的话就说不出来。只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母子二人,伸手去接毅郎,笑道:“乖儿子,有没有想爹爹?” 毅郎盯着他看了片刻,侧过头往林谨容怀里躲。林谨容mō着他的头笑道:“自家爹爹都认不得了。” “长大了。”陆缄也跟着伸手去mō毅郎的头,含笑把她母子打量个遍。毅郎养得白白胖胖,看那反应比他走之时懂事了许多。林谨容年轻,又是天生吃不胖的,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体型已经全然恢复。今日虽只是作了家常打扮,看着却十分yòu人。 林谨容察觉到他的目光,心口也有些发紧,当着众人的面也不敢瞪他,只作不见,大大方方地抱了毅郎上前和林世全打招呼:“三哥一路辛苦。毅郎,这是你三舅舅。” 林世全见她容光焕发的,全不似当初在平洲之时,心里也十分欢喜,抱过毅郎看了一回,笑道:“一直在猜是个什么样子呢,原来是这样的。更像阿容些,长得很漂亮。” 陆缄见毅郎不排斥林世全抱,不由笑骂:“这小东西。” 林世全忙把毅郎塞入他怀里:“拿去,拿去。”又同林谨容抱怨:“我说慢慢地走,何必如此疲累,可有人非得赶回来过十五,说是怕我没得月饼吃,委屈了我。实际上我半点不想吃月饼。我只想好好睡一觉,累极了。” 林谨容看他二人都是风尘仆仆的样子,特别是陆缄,黑瘦了许多,满脸都写着疲惫,忙把人让了进去,安排林世全住下,命人好生伺候,厨房里备饭。 陆缄见她只顾着忙里忙外的安排他们的食宿,低声道:“阿容,交给春芽她们去做就好,你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林谨容见他神sè严肃,以为陆家又偏离车道发生了什么事,匆忙把毅郎交给潘氏,跟他入了后院,走进卧房,问道:“怎么了?”一旁伺候的樱桃等人见状都赶紧退了出去,把门掩上。 门才关上,陆缄就把林谨容狠狠搂入怀中,他搂得那样紧,箍得她气都喘不过来,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汗味,闻上去异样的好闻,格外让人心动,林谨容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咚咚”乱响,便把头埋在陆缄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 陆缄见她双目微闭,睫毛如蝶翼一般轻轻颤动着,脸颊如桃花般jiāo艳,身上又香又软,不由身心dàng漾,先在她发顶亲了一口,低头噙住她的chún瓣,双臂发力,恨不得把她的腰勒断。林谨容被他弄得喘不过气来,却连指尖都不想动弹,只靠在他的怀里由得他胡来。 陆缄见她如此姿态,险些把持不住,却还记得还有林世全等着的,好容易忍住松开了她,在她chún边一wěn,笑道:“你不嫌我臭?我自己都觉着自己发酸发臭了。我先洗浴换衣,怕三哥等急了。” 待他入浴,林谨容找出换洗衣裳,替他解散了头发搓洗,问道:“家里的情况如何?祖父的身体还好么?” 陆缄舒服地享受着她的照顾,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差点没一头歪了睡过去,勉强打起精神道:“还好,祖父是有些虚弱,但如你所说,不似母亲说的那般严重吓人。” 平时看着是不吓人,都以为他会好,可是突然发作起来,就再无转圜的余地。林谨容明知是怎么回事,却不能同陆缄说明,还得顺着他的意思道:“那就好。” 陆缄把家里的情况简要地和她说了一遍:“为着我回去,祖父很生气,发作了母亲。听说前些日子祖父被痰mí住,是二叔父口对口吸出来的,后来也极其孝道。外祖父母、岳父母、小七弟都很好,庄子里的庄稼也很好,今年必然是丰收……” 虽然陆缄没有把很多事情具体说出来,但林谨容听他说完,心里已经大致有了数,晓得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无非就是二房这段日子做得很到位,林玉珍发蠢犯糊涂,自掘坟墓,失了人心。少不得宽怀陆缄:“姑母的脾气自来暴躁,你也莫要计较,否则还是气着自个儿。说来,那叫文娘的rǔ娘送回去后姑母没生气罢?” “只要你和毅郎好好的,我哪里计较得起那么多?我去得匆忙,祖父不容我在家久留,没问这个,母亲也没提。”林玉珍光是忿恨他和林谨容不听安排就已经够了,哪里还顾得上提这个?陆缄起身把身上的水珠擦干,披了袍子在榻上躺下来,眼巴巴地招呼林谨容:“阿容,你来给我擦头发。” 她是糊涂了,陆缄是男人,当然不会去关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和人。林谨容趁着替他擦头发的空挡,和他说起这些日子自己在京中都做了些什么,梅慧娘来访,毅郎会翻身,会笑,会哄人了等等。先时陆缄还时不时地和她对答一句,待到她替他把头发擦得半干,才发现他早就已经睡死过去。 马不停蹄地来回奔bō这一趟,铁打的人也熬不住。林谨容叹了口气,抱了被子替他盖上,走到外间命樱桃进来收拾,又吩咐春芽:“二爷睡过去了,只怕晚饭都未必起得来吃。让厨房备下些方便可口的,只要一醒,立刻就能端上来。再去问问三爷,他是否这会儿先吃?” 少倾,春芽来回话:“三爷说,他其实没什么胃口,就想吃碗面。如果奶奶有空,他有事要同奶奶说。” 去让厨房好生做碗面来。”林谨容正想与林世全说事,听他这样说,正中下怀。 ——*——*—— 求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361章 安排 林世全坐在廊下,舒服地吹着凉风,眯了眼睛看着天边的彩霞。此时夕阳半沉,廊下的秋海棠开得正艳,衬着霞光,仿似最美的锦缎,华丽而鲜艳。他的身体很疲倦,心情却十分平静放松,在这个远离家乡千里的陌生地方,他丝毫没有局促感,反倒是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的轻松愉快。这来源于一种长期相处之后形成的默契和信任,林谨容的家,可以算是他半个家。 “三哥。”林谨容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鸡丝面快步走来,含笑打量着林世全。他穿了件不起眼的浅灰sè道袍,发髻上插了一根素银簪,面容沉静,眼神深邃,只望那里随意一坐,就已经散发出了威严精明的气势,他再不是当初那个雪地里哭求的少年,他已经成了一个能干且成功的男人,也许有一天,他也会成为梅宝清那样的人,林谨容如是想。 林世全接了碗筷,拍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林谨容坐下:“许久不曾喝你分的茶了,怪想念的。” 林谨容笑:“我倒是想这个时候就分给三哥吃,但怕你吃了这好大一碗面就没地方装茶汤了。” 随意一句话就拉近了两个人因为长期分离而产生的些微陌生感,林世全低头猛吃面条:“我装得下,就恐二郎醒过来说我们背着他弄好吃的。说你偏心兄长。” 林谨容见他吃得满头的汗,顺手抓起一旁的扇子给他搧了起来:“慢慢吃,你们这是饿了多久啊?” 林世全被她这样仔细温柔的照顾着,心里眼里满满都是欢喜,遍体通泰:“不饿。只是很久不曾吃着合胃口的东西了。”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了碗里的面条,汤汤水水全数下了肚子,满足地抚着胃笑:“毅郎满月的时候,其实想来看你们,但那时候真是走不开。” 林谨容一笑,示意双福将碗筷收下去:“我知道三哥的心意,你也赶紧为我娶个嫂子,也免得我总是挂怀。” 林世全眨了眨眼。微微一笑:“这种事情急不来,说吧,这么急把我叫来此处,是为何?”陆缄带去的信是说,林谨容在京中的生意和梅宝清那里都需要他来商量着拿一下主意。但他想,若是一般的小事,林谨容不会这么急。 林谨容收了笑容,正sè道:“我再过几日,便打算回平洲去。”这一去,不管将来是否能回来,短期内都是回不来的,她需要把这边的生意和人情关系和林世全做个交割。不拘将来如何,也能尽力做到周全。 林世全诧异道:“怎么说?是二郎的意思,还是他们家的意思?”陆缄突然回去的原因他也大概听陆缄说了,还以为有陆缄跑这一趟,林谨容就再不必带着孩子奔bō了,谁知林谨容还是要带着孩子跑这一趟。 林谨容摇头:“不是谁的意思,是当初我就曾经和二郎说过的,入了秋。我便带着孩子先回去,让老太爷看看孩子。行李我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迟早都要走,早一点上路,总比急急忙忙地赶路来得好,何况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不冷不热,正是旅行的最好时光。 林世全是全然没想过陆老太爷会很快死去的。他立刻反对:“此一时彼一时,只要二郎没意见,你何苦来哉!去了兴许就会被留住,再想出来,这般〖自〗由自在的可就难了。” 林谨容没法儿和他解释清楚。只得道:“不拘如何,也是孝道。是应该的。” 林世全皱起眉头来:“我竟不知你是这样固执的人。”其实他是想说,他竟不知林谨容是如此讲究孝道的人,不过想到她平日待陶氏等人的确十分孝道,便也不说这话。 林谨容赔个笑脸:“我自来就是固执的人,三哥又不是第一次知道。” 林世全沉默片刻,严肃地道:“你老实和我说,是不是你夫妻二人又闹什么矛盾了?”不然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够让林谨容愿意放弃这里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忍受和丈夫分别的痛苦,跑回去关在深宅大院里受那种气,真是为了孝道?他才不信。 林谨容无奈之极,每次她想要利用自己知道的事情做出应对的时候,总是会受到各种各样的质疑和追问,可是那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辩解:“真的没有,三哥若是不信,可去问二郎。我即便去了,只要二郎坚持,我想出来,也不见得就不能出来。” 林世全最怕的就是她夫妻二人闹矛盾,听说不是,先就放了些心:“不是就好,说罢,要我如何?” 林谨容笑道:“三哥,我是想,你不能总在平洲呆着,更不能只管去秀州华亭县进货,却不知道这边的生意是怎么做的。早前这边的情势不稳,让你过来也没什么意思,现下平稳啦,趁着我还在京中,正好领着你了解一下。咱们兄妹俩也好合计合计,这生意以后要怎么做,该怎么做。” 总是在几个固定的地方呆着,难免少了见识,林谨容这是要他来长见识呢。她还是照旧的半点不防备他。林世全感慨得很,语气不自觉地就放软了:“这生意,自然是能做大便要做大的。你说给我听听,咱们好生商量一下。” 林谨容早知道他会如此回答,看到他眼里的坚定,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踏实感,便仔细将关于这个铺子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先说张珊娘的事情,又说梅宝清:“你和他接触比较多,约莫比我更了解他的xìng情,大抵能猜到他是想做什么。” 林世全沉吟半晌,道:“我和他认识是有些年头了,但说实在的,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也不能说得很清楚。一般情况下,他自然是十分讲究信誉的,他既然把消息透lù给二郎,那就是不管如何,他都不会帮着那边对付你们了。咱们早前和他就有合作的基础,明显更占优势,他用不着丢了你们去找那边。如此行为,不过是想谋求更多的好处罢了,我猜多半是还有后招的,且等着看吧,以不变应万变。只不论日后如何,容家这里千万不能就此舍了,连这种想法都不能有。” 林谨容点头:“我知道,这个铺子早前就和容七奶奶说定的,我若是中途变卦,那不是平白增加一个仇人么?我真是半点心思都没起过。若要开新铺子,那又是以后的话。” 兄妹二人就生意上的事情说了半晌,基本理清后,林谨容方问林世全:“三哥在信州丰县那边的家业置办得如何了?” 见她说起这个来,林世全忍不住笑道:“我的家业自是不劳你操心,宅子田地统统都有了,去年还是个丰收年。我如今也算个富家翁了。”说起这个来,便又问她:“信州那边的铺子,今年的红利照旧还是留在那里买桑园田地么?” “是。不管世道如何,毅郎将来凭着这些桑园田地,有你帮扶着,也不至于饿了肚子。” 林世全失笑:“你操多心了,想得这样远。他是我的亲外甥,不用你多说,我自是要尽力照拂他的。但你这许多的家业,不要说是一个毅郎,就是再多几个,也足够他用了。” “我的这些资产不会全留给他,我还有其他用处呢。”林谨容把开办义庄的打算略略提了一提,林世全在路上就听陆缄提过的,并没有多惊愕,只道:“你有这样的想法是好事,但只怕是想着容易,做起来极难。”平洲从未有人做过这种事,何况她一个年轻小媳fù,拿出来的资财不是一星半点,可以想见,林家、陆家只怕都会出来阻挠。 “我知道,尚且不到时候,当徐徐图之才是。”林谨容见天sè暗了,考虑到林世全疲乏,便招呼双福进来掌灯,起身与他辞别:“一时半会儿说不完这些,三哥且歇着,明日咱们又再细说。” 待得回了房,陆缄已经醒过一回,吃了厨房送上的面条,便又一头扎áng上去睡了。林谨容生恐吵着他,独自吃了饭后,又跑到东厢房里去陪毅郎,直到月上中天,该休息了,方才轻手轻脚地回房歇息。 陆缄躺在chuáng上睡得烂熟,眉毛舒舒展展的,再不似刚收到林玉珍的来信,决定不下是否要去平洲看望陆老太爷时那样的愁样,看着倒似是一脸的满足平静。林谨容轻轻在他身边躺下,小心地抚了抚他的眉,这个男人,什么都想做到最好,什么都想两全,但实际上,他只是个凡人,她也只是个凡人,他们能够尽力去做,却不可能什么都做到最好,这世上能够两全的事情也更少。关于未来,她只能尽力去做,然后接受。 林谨容伸出双臂,轻轻圈住陆缄的腰,把头靠在他的xiōng前,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 陆缄睁开眼,mí茫地看了看她,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动了动手脚,找了个两个人都舒服的姿势,又安安心心地睡了过去。!。 第362章 离绪 仿佛是窗外下了雨,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又仿佛是风吹过窗外的葡萄叶,到处一片沙沙声。只是这声响和平日里比起来未免也太吵人了些,林谨容正是睡意最浓之时,难免觉得有些烦躁,于是想把被子拉起掩住耳朵,试图将这恼人的声音掩去。 然则,她不过是轻轻动了动手脚,就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一只手以她最熟悉的姿势,放在她的腰间固定住她,温热的呼吸吹动她耳边的碎发,弄得她的颈窝里一片sū麻,火热的嘴chún犹如点火一般,从她的颈间一直延续下去。无需多言,不用睁眼,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伸手反抱住陆缄,低笑道:“我只当是下雨刮风了,这般吵人,你不累了么。” “今日休沐。”陆缄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把她的里衣轻轻褪去,最大限度地紧紧贴住她,不让二人之间有一丝空隙。林谨容低低叹息了一声,如春水一般的绵软润滑,细密温柔。 这声轻叹落在陆缄的耳里,正如是一只无形的手,灵巧地在他身上跳跃着,拨弄着他心里最敏感的那根弦。每一下都恰到好处又让人神hún颠倒。于是他的气息更加炽热,力量越大,想把林谨容整个儿地揉进他体内去,同他一起上高下低,一起痛苦并快乐。 林谨容犹如在温泉水里畅游,犹如在云端漫步,舒服到了极点,却又带了几分惶恐和期待。她犹如溺水的人,紧紧攀住身前的浮木,随bō逐流,上下起伏。全然不管那浮木将把她带往什么地方。 “阿容。”陆缄在她耳边轻唤,汗湿的手掌将她的五指分开,掌心贴上掌心,心尖都颤抖了起来,骨sū肉麻,简直不知如何是好,他迫切地想给她更多,又渴望着能从她那里索取更多。他把她扶起来靠在他的身前。把她高高托起,又重重落下。 林谨容将足尖绷直,又折转,攀沿而上,行到高处。突然坠落,黑暗过后一片灿烂,犹如桃李绽放,漫天花瓣飞舞,又如星子璀璨,明月当空。 一点微光透过窗纸射入屋里,累到极致,纠缠不休的两个人终于分开。陆缄吐出一口气,垂眸看着林谨容。她的头发早就四散开去,冰冰凉凉,如同水bō里舒展的荇草,晨光下反射着乌鸦鸦的青,肌肤犹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长眉如画,神态慵懒。别样的jiāo艳huò人,这是他的妻,他的女人,陆缄忍不住望着她微笑,将手指穿过她脑后的长发,在她微微肿胀的chún瓣上落下缠绵一wěn,在她耳边低喊了一声:“阿容。你真好……” 林谨容半闭着眼,懒得回答他,只把双脚缠定了他。 天就要亮了,窗外鸟鸣婉转,晨风温柔。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不过如是,陆缄有些醉了。 良久,林谨容轻声道:“你醒着么?” 陆缄正在闭目养神,闻言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肩膀,表示他没睡着。 林谨容翻了个身,低声道:“我这些日子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等过了中秋,三哥把京里的情况弄清楚了,我便先领着毅郎回去,你看如何?” 陆缄此时方知她早前说等到入秋之后再带了毅郎上路的话是真的,不由又是欣慰又是叹息:“我不是才回来么?等到春暖花开之时再去也无妨。”一面说,一面又想到陆老太爷站在竹林里差点没咳死,还佯作无事的模样,于是语气又有些低沉犹豫了。 林谨容将他的头发在指尖缠了又缠:“信我已经发出去了,想来家里很快就该收到了。如今天已凉了,不冷不热,又有三哥在,我一路慢行,且停且行,只当是游山玩水。” 听说她已经发了信,陆缄沉默片刻,道:“那等到明年春天,天气转暖,我再使陆良来接你们母子。我们一家人,总不能分开太久的。” 林谨容一笑:“行。这些日子,你空闲之时,还要烦劳你陪着三哥四处走走,让他多认得几个人,多晓得几条路才好。不然这生意要做大,只靠着你我,还是不容易。” 陆缄握住她的手,放在chún边轻轻一wěn:“敢不从命?”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庭院里一片霞光。樱桃带着双福、双全两个,守着一大壶热水站在廊下,静候主人召唤。早就过了正常起身的时候,前院的林世全早已起了身,这边却是一片寂静。 双福站了很久,脚有些麻,忍不住低声问樱桃:“姐姐,什么时辰了?” 樱桃狠狠白了她一眼:“你等不得了么?二爷赶路疲累了,奶奶还生怕吵着他呢,你倒先聒噪上了。” 双福忙赔笑道:“我哪里是等不得?只是怕这水凉了,不然我重新去换一壶来,让厨房晚些上早饭。” “也好。”樱桃看了紧闭的房门一眼,心想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景象,就算当初二奶奶怀着身子贪睡,二爷也是按时起身,偶然迟了,也不过迟得一两刻钟,似这般超出往日近一个时辰还不曾起身实是难得一见。 正想着,就听门边一声轻响,陆缄衣冠整齐,精神抖擞地走出来,淡淡地道:“进去罢。让人把我的早饭送到林三爷那里去。”言罢一振袍角,昂首tǐngxiōng地往东厢房看毅郎去了。 樱桃侧头目送陆缄走远,推门而入:“奶奶,您醒了么?” 才刚拉开内室门,一股熟悉却又陌生的味道扑鼻而来,樱桃近年来已经懂了事,不由红了脸,眼也不敢抬地又喊了一声:“奶奶。” 林谨容披散着头发坐在照台前,回头朝她一笑:“过来帮我梳头。” 樱桃这才解了窘迫,行将过去取了黄杨木梳,替林谨容梳头装扮,见镜子里的林谨容jiāo态鲜妍,不由笑道:“奶奶生了毅郎后更好看了几分。” 林谨容不由抚了抚脸,笑道:“是么?” 樱桃使劲点头:“是,真的是。” 林谨容掐了她的脸一把:“嘴越来越甜了。去叫春芽和陆良家的来,我要问问家宴的事情。” 是夜,中秋家宴丰盛,三人喝得半醉,月如银盘,林谨容吹埙,陆缄奏笛,林世全点评,闹到三更时分方才散去。 转眼过了节,陆缄销了假,闲暇之余连接做了几次东,把林世全介绍给几个相熟的朋友。林世全精明随和,言语风趣,惯会奉承却又不落下乘,很快就混了个脸熟。本来也无需他与人在短短的时间里结成知己,只需有个见面之情,日后好再见也就算得。 林谨容估mō着差不多了,决定在九月初一启程回平洲。为防着旁人生疑,自是不敢把她的东西都尽数带走,又将陆良夫fù并长寿、长宁留了伺候陆缄,其余人等尽数带回平洲。琐事安排妥当,少不得又上门同张珊娘等人一一告别,众人都只当她明年便要回来的,笑嘻嘻地与她办席饯行。 九月初一日,yīn天。 陆缄告了半日假,准备送妻儿回平洲。一早起来,他就感到莫名的焦虑,捧着东西进进出出的丫头婆子们晃得他眼花缭乱,见林谨容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叮嘱陆良家的,该怎么照顾他的起居饮食,一旁的毅郎因为林谨容没有满足抱抱的要求而嚎啕大哭,他陡然生出一股浓烈的不舍之情,恨不得让林谨容母子不要去了才好。但已经到了此刻,终究是不能留,便走到潘氏身边,朝毅郎伸手,毅郎正在干哭,见父亲朝他伸手,便立即伸手要抱。入了陆缄怀抱,安静片刻,又眼巴巴地看着忙碌的林谨容,开始干嚎,声大无比,吵得众人耳朵嗡嗡作响,尽都皱眉不已。 豆儿灵机一动,取了一面巴掌大小的镜子过来:“毅郎,你看这是什么?” 毅郎一怔,止住哭声,蹙起眉头,紧紧盯着镜子里的小人儿看了片刻,突地挂着两颗眼泪笑了,“哦哦”地和镜子里的小人交谈起来。 陆缄吃了一惊,匆忙把这个好消息报告给林谨容知晓:“阿容,你看!这孩子,真是太聪明啦!” 林谨容见他满脸的jī动,不由大笑:“孩子都是这样的吧?” 陆缄坚决不信:“哪里,我记得当初浩郎就不是这样,都好大了还什么都不知道,傻乎乎的。” 林谨容看了沙嬷嬷一眼,忙打断他:“瞎说,那是因为你没有日日看着,自然不知道。小孩子每天都在长大的。” 沙嬷嬷知道她是生恐自己听到陆缄拿浩郎比较不好,便笑道:“二奶奶也莫笑话二爷,做父母的总是觉着自己的孩儿比别家的更聪明,更懂事,人人如此,原也怪不得二爷。” 陆缄回过味来,不由笑道:“说得是,我有些狂妄了。” “啊?”毅郎突然叫了一声,使劲拍了那镜子一巴掌,咯咯大笑,众人被他欢快的情绪感染,也跟着大笑起来,倒冲散了几分离别的愁绪。 马车驶动,林谨容从后窗里看出去,陆缄独自站在道旁,目光切切地目送着她们,身影tǐng拔却孤独无比。 ——*——*—— 昨晚家里停电,这章是今早早起码出来的,所以晚了。我最近工作很忙,家里的琐事也很多,情绪非常低落,能够多更的时候会尽量更,如果不能,也请大家谅解,以后就不特别通知了。!。 363章 来兮 一一路前行,一路顺风顺水,林世全只恐林谨容与毅郎不适。燥热之时便要寻那yīn凉之处歇歇,气候舒爽之时便多行一段,每到一处,船舶靠岸歇息,必要亲自下船采购新鲜瓜果蔬菜,监督着船家精心准备饭食,竟是比当初林谨容与陆缄进京之时还要弄得周到细致些。 毅郎亦不辜负众人的期许,表现得十分健康活泼,能吃能睡,每日风平浪静之时抱在船头晒太阳是他的最爱,与林谨容、林世全一道玩乐更是他最欢喜的时刻。反倒是沙嬷嬷照旧的晕船,虽然用了船家的秘方不曾呕吐,还是整日昏沉沉的没甚精神,大多数时候都躲在船舱里昏沉沉地睡。林谨容虽然可怜她年老体弱,却也没甚办法,只能命船家给她做些清淡补身的,林世全去采买来的新鲜瓜果也记着一定给她留一份。 林世全一路上尽显其会算账会打算的本sè,即便是悠悠哉哉慢行,却也不曾耽搁拖延太久,在九月二十六日这天傍晚便到了武义码头,即江神庙的所在之地。 陆家派来接她们母子仆从早就等在岸上,船才一靠岸,就有人上前来确认,听说是她们,主事的立刻请求拜见。来的却是当初陆老太爷打算给陆缄带进京中的陆松,林谨容就在甲板上受了他的礼:“辛苦了,等了多久?” 陆松笑道:“不辛苦,也是昨日才到,本以为怎么也得再过丹日,不曾想奶奶来得竟这样的快。幸亏老太爷着急,一直催着,不然只怕要误事。早就定好了客栈的,奶奶和四少爷上岸就可以入住歇息。歇上一日,明早咱们再走。” 林谨容便问他:“娄太爷的身体如何?”陆松谨慎地道:“小的有些日子没见着老太爷了。都是范大管事传的话,不过想来是不错的。” 按照她前世的经验,此刻陆老太爷应该已经卧chuáng不起了,之所以不曾传出来,大抵是因为众人都以为还会如同前几番那般tǐng过去。林谨容略一沉吟,吩咐陆松指挥人卸行李,招呼林世全上岸。 待行至宽阔处,远远可见江神庙,林谨容便道:“三哥可曾去过那个江神庙?” 林世全不以为意:“当然去过,好几番坐船过江,都曾去祭拜来着。”见林谨容站在那里张望,心中一动“四妹是想去看看么?” 林谨容一笑:“是想去看看,三哥可否有空?我们在这江上来来回回这么多次,每次都是顺风顺水,也该去祭葬一番的。” 林世全道:“左右已经到了此处,先好生歇歇,明日再去看也不迟。就在这里多些两日也无妨。”陆老太爷是在九月三十的凌晨离世的,若是还在途中倒也罢了,但已经到了这里,离平洲不过两天的路程,林谨容也不想在此处久留,便道:“老太爷如此挂怀,我在此久留,实为不妥。我就去看看,三哥若是想去便去,不想去也无妨。” 林世全哪里又放心她独自一人前去?待回了客栈洗浴过后,略歇了一歇,便陪同林谨容前去江神庙。 锦姑正坐在房檐下择菜,见她进来,吃了一惊,随即笑了起来:“原来是二奶奶。您是来祭拜的么?您请这边来。”却是比第一次见面之时热情了许多,也精神了些。 林谨容上次请龚嬷嬷替她带了二十两银子来,锦姑照旧的不要,言明替林谨容供奉江神。林谨容此来,锦姑只当是来查看她捐赠的那些钱是否都供奉到了江神面前的,少不得引着林谨容往里走,一路指给她看:“早晚三炷香,日常供奉斋果,逢年过节亦有献祭……” 林谨容随便看了一回,寻了个空挡,直接见了那位庙祝,表明若是锦姑愿意嫁人,她愿出妆奁,再替他们在这周围买上几十亩田地营生。她算是想明白了,要等锦姑自己开口,只怕等到猴年马月也等不到,不必多问,直接找庙祝砸银子就对了。 那庙祝大喜过望,少不得说了许多感jī的话,当场叫了锦姑进来与林谨容磕头道谢。 林谨容受了锦姑半礼,命林贵给了二十两银子做锦姑的妆奁,又按市价留了钱财供他父女买进土地不提。 林世全微微皱眉,十分不赞同她这样的行径,却也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拦阻她,只回了客栈后少不得婉转进言:“阿容的义庄是要从这里开始么?可也给得太多了些,似这般,再多的家sī也禁不住几个人huā用的。你略薄一点,只要够嫁娶就行了,省下的钱财还可以多帮几个人呢。”锦姑和那些人是不同的。林谨容知他好意,也不想同他解释,笑道:三哥有有所不知,这里地处交通要道,过江的行商多多少少都爱去那江神庙祭拜的,有一点风吹草动,最是容易传到其他地方去。我若是想博个善名,就该从这里开始了。就似是做生意,第一桩生意当然宁愿亏本也要做得像样,好把名声打出去。”林世全见她说得认真,却知她不是这样贪名的人,转念一想,林谨容要做的事情将来多数人都会反对,不如从现在开始,以这样的方式一步一步推进,到时候阻力也会少些,便不再劝她,笑骂道:“是,林大善人。” 林谨容扶额笑道:“莫要这样叫我,怪难听的。”又问他:“去年我们从这里过,敏行救了那王立春,他同敏行说是这附近有山匪。 三哥可否知道这事儿?” 林世全道:“听二郎在途中说过,怎地?” 林谨容便撺掇他:“没什么,我只是到了这里突然想起这件事来,那时敏行特意和保长说过,让他报官剿匪,也不知现在这群山匪是否还在?有没有剿灭?” 杯世全正好闲得无聊:“我去打听打听,回来说给你听。” 林谨容便抱了毅郎在房里说笑逗乐,又请厨房给毅郎蒸一碗蛋羹来。待得毅郎将一碗蛋羹尽数吃下肚,发困睡倒在林谨容怀里,林世全也回来了:“当然是在的,说是上个月又有人被抢了,前两日还有人在下游的水湾里被抢,一家七口尽数失命,还在船头插了一枝旗子,上头写着替天行道。” 不但有山匪,还多了一股水匪,林谨容颤了一颤:“官府不去攻打捉拿么?” 林世全嗤笑了一声:“要发兵攻打,哪里有那么容易?当时听说也曾浩浩dàngdàng地开了一队人马出来,折腾了百姓许久,什么都没做,不要说是剿匪,就是匪徒的面都不曾照会得便又去了。都道比山匪和水匪还要磨人些,那时节,这附近的人家户都巴不得他们赶紧走呢,谁还顾得那些冤死之人?” “那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就这样放任这些恶徒害人?”林谨容愁啊愁,愁得想抓头发。她就说呢,这些匪徒定然与那场匪乱有关,若是能够借官府的力量先把这些人给扫dàng干净,将来也不至于那般乱,那般凄惨。怎奈她一个寻常女子,怎么也不可能把手伸得那么远,促成这种事情。 “那要看当官的怎么想啦。若是遇到个真想做事的,也不过是个决心问题,再不然,就是这群匪徒倒霉,撞到了不该惹的人家,官府不得不管,不然只怕是难了。”林世全摇头叹息一回,又慨叹:“幸亏大道上还不曾有人行凶,不然咱们行这路还颇有些艰难呢。” 他说了这许久的话也不见林谨容回答,不由抬眼去看,却见林谨容双眉紧皱,似是无数的心事,便有些后悔不该与她讲这些凶险之事,于是打个哈哈:“算了,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多想点高兴的事,你马上就可以见到三婶娘和小七弟,我也可以马上见到留儿。早点安歇罢。”林谨容送他出去,回去抱了毅郎在chuáng上窝着,满门心思想的都是匪乱这件事。她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陆缄的力量也有限,何况这中间还掺杂着一个最致命的问题…她不能说,所以要争取别的支持也就更难。她抚mō着毅郎粉nèn的小脸蛋,轻轻叹息了一声。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林谨容等毅郎睡够了觉,吃饱喝足,方才起身赶回平洲。 毅郎此番可不比在船上安静乖巧,他对自己必须长期呆在封闭狭窄的车厢里十分不满,不睡觉时便使劲地哭,哭得林谨容心疼得要死。 少不得掐着点儿,尽量多的照顾毅郎,走走停停,两天不到的路程足足走了三天,一直到二十九这日的傍晚,马车终于进了平洲城。 陆松早就使人往前头去报信,林谨容的马车才到门前,陆经便领着一群人赶出来,牵马的牵马,拉车的拉车,搬行李的搬行李。林世全见状,便同林谨容告辞:“我就不送你们进门了,我先去和三婶娘她们说一声,报个平安,省得她们挂怀。 林谨容也不留他,隔着马车谢了他:“多谢三哥,烦劳你同我母亲说,我过几日再来看望他们。” 马车在二门处停下,婆子殷勤上前来扶林谨容下车,纷纷给她和毅郎行礼恭贺凑趣,林谨容抬头看着夜sè下的陆府,沉静地吩咐樱桃:“赏,凡是今日帮着搬东西,接人的,都赏。”!。 第364章 点将 二门处的婆子们本是各怀心思,一听到林谨容这句都赏的话眼睛里就都lù出了亮光。二奶奶强势回归啊,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二奶奶原来没有儿子傍身的时候,有一阵被压了一头,却也不曾见她有什么心虚退缩之处。如今她有了儿子傍身,二爷又是官身,身边钱财又多,正该有这样的气势才对。 众人惯会捧高踩低的,从前二房失势,大房得势的时候没少奉承大房,后来林玉珍被压了一头,许多人又动了心思,左右摇摆,如今见林谨容以这样的方式强势回归,一进门就摆明了态度,怎能不叫人仔细思量?于是不拘是否真的想往林谨容这边靠的,还是见风使舵装面子情的,都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使劲吹捧。 林谨容清楚得很,一概温和,只吩咐潘氏:“天冷,把四少爷包好了,别冻着。”她们行在途中便立了冬的,此时天sè苍茫,夜风里也有了那么一层寒意,倒是真的有些凉了。 “是,奶奶。”潘氏低眉顺眼,行动间又恰到好处地lù出见过世面的世家奴仆的大方得体样来。毅郎被包在大红sè的披风里,睁大一双黑幽幽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门前一堆人,半点不怯场,自是引得众人又一番感叹。 林谨容满意之极,含笑吩咐二门处的管事婆子:“烦劳妈妈去与长辈们告一声罪,待我梳洗完毕,再带四少爷去给长辈们磕头问安。” 那婆子忙不迭地应了,却见里头转出笑吟吟的康氏来:“二嫂请恕罪,我迎接来迟。”言罢便要福将下去。 林谨容忙抢前一步扶住康氏:“三弟妹,许久不见,你还好?” “好,二嫂一路辛苦。院子里是早收拾好的,厨房里也备好了宴席,就等着你梳洗完毕好替你接风。”康氏含笑打量着林谨容,林谨容穿的是一件鹅黄sè的暗纹折枝百合薄绵袄,下面配的竹叶青百褶裙,发间一枝长长的双股金簪耳边翡翠耳,比之从前稍微丰腴了一点点,却仍旧的纤腰小小,粉面桃腮,长眉如画,不由叹息了一声:“嫂嫂越发精致了,这一路行来竟不见半点憔悴。” 林谨容含笑道:“也只有你,才会这般夸我。” 康氏眉眼弯弯,神sè不变:“嫂嫂,我就这xìng子,看到好的便要夸,看到不好的便要说,只盼你容忍我才是。” 林谨容呵呵一笑,也就不再和她说这些让潘氏抱了毅郎上来给康氏看:“可惜还不会喊婶娘。” 康氏捏了捏毅郎的小脸蛋,笑道:“长得tǐng壮实的,真是玉雪可爱。” 毅郎不满地蹙了眉头侧了侧头,康氏不由大笑:“tǐng有脾气的,不似我家力郎,呆呆的。”牵了林谨容的手:“光顾着说话了,不防天竟然黑了,嫂嫂先去梳洗,我去同长辈们说一声。” “三弟妹请自便。”林谨容与康氏分开,看了一眼安静站在道旁的芳竹,收回目光,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芳竹快步跟上小心禀告:“奶奶,房间都收拾好了,依着您信里的意思,四少爷的房间就在您的隔壁,有个风吹草动什么的,都能听得见。” 林谨容点点头并不答话。 芳竹见她不言语,也就不敢再多言,只静默的跟从在后头。少倾,到了院子前,张婆子领着几个粗使婆子和小丫头齐齐站在门前行礼恭贺,林谨容温言慰问了几句,道得一个赏,便自进了房。 房里还是从前的摆设,窗明几净,灯火辉煌,房屋角落里燃了炭盆,又放了一盆清水,不热不燥,刚好合适。林谨容又去隔壁看过,亦是如此舒适,这便真心实意地对芳竹点了头:“你辛苦了,做得极好。” 芳竹此时方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是奶奶不挑剔。”见小丫头捧了清水上来,忙上前伺候林谨容褪了镯子,吩咐小丫头:“下去,我来伺候奶奶洗漱。” 小丫头乖巧地退了下去,林谨容将一双葱白玉手放入清水中,轻轻拨了两下,道:“说罢。” 芳竹吐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也不多话,只将重点说来:“大太太自那日被老太爷发作之后,第二日就不曾出现在众人面前。二爷去辞行,也不过是隔着帘子说了两句话。接着就请了大夫,开了药方,就一直吃药静养,到现在,也不过是七夕、中秋、重阳节的时候出来坐了坐,偶尔去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行礼问安罢了。 林谨容洗毕手,又换了一盆清水洗脸:“也就是说,现在大太太什么事都没管?” 芳竹赶紧道:“那倒也不是,大太太还管着大笔的采买,二太太管小笔的采买和库房、其他杂事,三太太管针线房,三奶奶管厨房。上个月,二老爷去了一趟太明府.说是老太爷还想在太明府开个彩帛铺子。” 这个当口老太爷想在太明府开彩帛铺子?林谨容挑了挑眉:“我听说大奶奶前些日子生了个姑娘,这时候还没出月子罢。大爷在家么芳竹的脸上lù出几分幸灾乐祸来:“是八月二十一那天生的,生产的时候不太顺利,足足痛了两天两夜,听说大奶奶因此很不欢喜,生下来足足三天才使人抱去瞧,老太太倒是有几分兴趣,隔三岔五便要去看看大姑娘,还赐了个rǔ名,叫做福娘,只身子有些弱,还没满月,就请了五次大夫。大爷过了重阳节后便去了,听说走的时候在聚贤阁外哭了小半个时辰,口口声声都是说他不孝,不能留在老太爷跟前尽孝。范褒总管出来说,老太爷知道他有孝心,不怪他,这才起身去了。” 林谨容抓起雪白的帕子,轻轻盖在脸上:“你多久没见着老太爷了?” 芳竹仔细思索片刻方压低了声音:“算来,中秋节之后就不曾见着了,重阳节那日倒是宴请了几位族老宗亲,但宴席是办在聚贤阁,女眷们也没参加。大夫又换过两个,现下用的这个是太明府的老姑太太请来的,说是什么告老的太医,医术很高明,就住在咱们府上。” 从芳竹的地位来看,能够知道这些已经很不容易,果然是尽了力,不曾因为她和陆缄不在家,就放松了警赐,照旧的尽职尽责。林谨容沉声道:“这些日子你只怕没少受委屈罢?” 芳竹微微一笑:“算不得什么。不过是风吹过而已。” “好,你尽心办差,我当然不会亏待你。”林谨容道:“沙嬷嬷只怕很快就要回老太太身边去的,那时我身边就再无持重之人,你向来做事踏实稳重,日后便要辛苦你了,替我看牢这个园子,看牢四少爷。” 芳竹愣了愣,眉梢眼角都是喜意,屈膝行礼:“谢奶奶信任,奴婢必不辜负您。” 林谨容点点头:“下去帮着她们收拾行李罢。让樱桃进来伺候我梳头换衣。” 芳竹欢天喜地的自去安排不提。 少倾,林谨容收拾妥当,那边也使人来催了。来的是老太太身边的素心,笑吟吟地给林谨容行了礼,道:“家宴设在聚贤阁,老太太体恤二奶奶,生怕您不知情,跑了冤枉路,特命奴婢来说一声。” “有劳。”林谨容看了樱桃一眼,樱桃立即拎出一只锦盒来:“素心姐姐,奶奶特意在京城替你买的小玩意儿。” 素心脸上lù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来,随即笑着推辞:“二奶奶真是太客气啦,奴婢怎么好意思,不要……” 林谨容把锦盒往她手里一塞,温和地道:“不过是一对红珊瑚耳坠,不收就是看不起我。难不成我去了这一年多,你就要同我生分了?” 素心抿了抿chún,眉眼弯弯地屈膝行礼:“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二奶奶赏。” 潘氏抱了毅郎进来,为难地道:“奶奶,四少爷睡着了。 奴婢为他换尿布,换完就睡着了。” 毅郎这一路行来,光是哭就耗费了不少精力,林谨容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委实舍不得再带他到众人面前去走这一趟,正在为难间,只听素心在一旁状似无意地道:“大抵是最近天凉了的缘故,老太爷这些日子总是没什么精神,今日听说二奶奶领了四少爷归家,方才有了些精神,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奶奶还是着紧些罢。” 林谨容听她似是话中有话,本身又是知道陆老太爷的情形的,便把心一横,从潘氏怀里接了毅郎,小心翼翼地将小被子包好,护宝似地提步往外走:“走,去聚贤阁。” 出了门,但见沙嬷嬷装扮一新,满脸期待地站在廊下。林谨容早在意料之中的,倒也没什么遗憾和不满,只道:“嬷嬷,随我一同去拜见老太太罢。” 这意思就是不会强留她,沙嬷嬷欢喜无限,上前就暗暗与素心交换了两个眼sè,悄悄握了握手。 林谨容抱着毅郎一路行去,途中“巧遇”了好几个从前在她手下得意的人,例如胡婆子,王家的等等。都是在道旁与她行礼问安,并无其他多话,但林谨容看得明白,她们的眼里都闪着亮光,渴求,期待,喜悦。她们盼着她回来,她回来,她们很欢喜。无论是在林玉珍的手下也好,宋氏的手下也好,她们的日子都不好过。她再不是孤家寡人,她手下也有几个得力之人可用了。!。 第365章 彼此 平洲的初冬,是潮湿而寒凉的。夜sè苍茫的庭院里,湿重蠲雾气凝聚在道旁青翠沉默的竹林上,汇聚成一滴滴晶莹的水滴,每当有微风吹过,便如雨滴一般地纷纷扬扬地砸落下来,其情景,不亚于下了一场小范围的雨。 一滴冰凉的水落在林谨容的鬓边,顺着她的发丝滑进颈项里去,刺jī得她打了个小小的寒颤,越发慎重地将披风围住了怀里的毅郎,为毅郎隔出一个安全温暖的空间。 素心在一旁瞧见,迅速做出了分析。几位奶奶都是很疼自己孩儿的,但无论是大奶奶也好,三奶奶也好,更多都是依赖于rǔ娘,没有谁会像林谨容这样亲自动手,耐心细致到了极点。不过也是,这孩子来得不容易,素心暗里叹息了一声,道:“奶奶,不如等风静了又再过去如何?” 林谨容早就自发地站住了,口里却说:“让长辈们等太久不好吧。 素心笑道:“不会,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极体贴的。” 转瞬,风停雨歇,众人方又继续前行,聚贤阁里灯火辉煌,却安静得不同寻常。四处都散发着衰亡的气息,林谨容如是想。意外兴许可以躲开,唯有生老病死无法阻挡。行礼完毕,看着安安静静躺在榻上的陆老太爷,林谨容陡然生出些兔死狐悲的伤感来。 明亮的灯光下,她那种淡淡的忧虑和悲伤显得格外真切明晰,从勉强打起精神的陆老太爷、心情沉郁的陆老太太,再到林玉珍以及其他所有人,都看得十分清楚明白。陆老太爷很高兴,他欣慰地把目光从林谨容的脸上收回,落到她怀里沉睡的小人儿身上,表情慈祥到了极点:“是睡着的么?抱过来我看看。” 林谨容上前几步,把毅郎递到他面前,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笑意:“他不喜欢坐马车…一路哭个不休。” 陆老太爷仲手接过毅郎,宋氏匆忙又往他身后塞了个迎枕,以便让他坐得更舒服,起身的同时不忘替他压了压被子。林谨容注意到…在宋氏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林玉鳓只是站在一旁看着,连上前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而涂氏,一双眼睛只顾盯着毅郎,不由得暗里叹息了一声。 毅郎在睡梦里无意识地做出吮吸的动作,lù出一个莫名的微笑…又收了回去。“呵呵………………这孩子,长得真像二郎小时候啊。”陆老太爷欢喜地叹息了一声,招呼陆老太太来看:“你看,是不是这样?我看他怎么都是一个福寿双全的模样。” 老太太此刻无论陆老太爷说什么,她都会说好,都会说是,更何况这是赞扬自己的亲曾孙儿。 涂氏的脸上lù出几分笑意来,将头拼命往前凑…笑道:“的确是很像啊。太像了!”又转头问陆建立:“你说是不是?很像吧?”要论这个,谁会比她更权威呢?当然是她最清楚。 她看着可不像,明明更像林谨容…林玉珍臭着脸sè从袖子里抽出一块帕子,气恨地擦了一下嘴角,勉强放平了竖起来的眉毛,僵硬地挤出一个笑来问林谨容:“路上可还顺利?” 稍有长进,不再似从前那般当着两老就敢发作,还能勉强笑着假意问候一下她了。林谨容含笑道:“谢婆母挂怀,路上很顺利。” “这么jiāonèn的孩儿安然无恙地行了这么远的路,阿容你实在是辛苦了。说到底,真是孝心可嘉。老太爷和老太太一直就牵挂着毅郎呢,前些日子收到信…欢喜得和小孩儿似的。日日都要问到哪里了,我就说,哪里有那么快呢?”宋氏恰到好处地赞扬了林谨容一番。 用小孩儿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一家之主,林谨容听到宋氏语气里毫不掩饰的亲昵大胆之意,由不得的微微一笑,看来宋氏这段日子在老太爷和老太太面前不但恢复了从前的荣光…还更近了一层。从前,敢在两老面前如此说话行动的人,只有林玉珍一人而已。再看林玉珍,林玉珍板着脸,一副麻木到平静的神sè。 陆老太爷从眼角打量着林谨容的神sè,见她含着笑,目光从宋氏脸上转到林玉珍脸上,一副若有所思却又平静淡然的模样,显然心里是极有计较的。便轻轻喟叹了一声,道:“差不多了,吃饭罢,二郎媳fù一路行来也辛苦了。” 林谨容便要上前去伺候他起身,才刚做了个动作,宋氏就拦住她:“二郎媳fù,就是我们几个在隔壁吃。” 林谨容点头,收回了手。原来陆老太爷已经不下chuáng了。刚才能够那样精神,只怕是因为被毅郎回来给高兴的。她便试探着要去抱回毅郎,这回是被陆老太爷拦住的:“让他在我这里睡,你吃完饭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宋氏丨从陆老太爷的怀里接了毅郎,笑道:“这孩子真沉,想必爹抱了这会儿也累了,媳fù给您放在这里罢?”口里说着,却迟迟不把毅郎放下去,眼角瞅着林谨容笑。 林玉珍情不自禁地就往前踏了半步,林谨容平静地看着宋氏微笑:“这孩子长得快,一向吃得好睡得好。” 宋氏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把毅郎放在陆老太爷身边,还体贴地给他压了压被子。 “走罢。”陆老太太起身领了众人往隔壁去,林谨容严厉地吩咐站在角落里的豆儿和潘氏:“在这里好生伺候着。” 宋氏和林玉珍、涂氏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那二人身上,随即又重点关注了潘氏。豆儿倒也罢了,潘氏垂着眸子,规规矩矩地行礼:“是,奶奶放心。” 宋氏把目光收回来,含笑牵了林谨容的手:“这就是阿容你在京中买的rǔ娘?看着真不错,想必花了不少精力挑选罢?” 林谨容微微一笑:“是很不错。”并不打算给宋氏解释潘氏的来历。 宋氏眨了眨眼,带了几分为难:“好是好,但听口音是京城人罢?不是我多事,其实说真的,这rǔ娘还是要挑家生子,最不济也要知根知底的本地人才妥当。说来,当初大嫂不是也给毅郎挑了个rǔ娘去么?后来怎地又?” 林圣珍面上闪过一丝不悦,淡淡地道:“路途遥远,坏了身子。” 宋氏恍然大悟,做出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对,对,我想起来了,刚到京城就水土不服,请了大夫,上次跟着龚嬷嬷一起回来,然后打发回叔祖母那里去了,是不是?” 林玉珍的脸sè更臭:“你倒是知道得tǐng清楚的。” 宋氏哈哈一笑:“那天龚嬷嬷领着她来回话,我恰好在园子里碰上了么。” 林玉珍yīn沉着脸不说话,却悄悄瞅了林谨容一眼,宋氏不说,这文娘的病还真蹊跷,真凑巧。 林谨容回眸对着她无辜的一笑,话是对着宋氏说的:“多谢二婶娘挂怀了,外地的也没什么不好,她总不能翻了天去。只要对孩子好,就什么都比不上。”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说得是,家生子和知根知底的固然好,但这种事也是要讲究缘法的,只要她好好做事,就比什么都好。”一锤定音,其余人等再无其他什么话可以说。 说话间,已然到了隔壁,康氏领着几个婆子媳fù早就备好了宴席,恭候在一旁,笑吟吟地上前与林谨容一左一右扶了陆老太太上座,亲手打水来伺候陆老太太洗手。 林谨容见林玉珍板着脸坐在那里,便也含笑上前去帮着芳龄伺候她洗手,林玉珍脸sè稍霁,将手轻轻一扬:“罢了,这是丫头做的活儿,你何必和她们抢?我知道你有孝心就够了,你一路辛苦,歇歇罢。” 康氏被林玉珍比着骂了一句丫头,面上半点都不显,只微微一笑,陆老太太皱了皱眉,道:“今日是替你二嫂设的洗尘宴,就不讲究那些规矩了,都坐下吃饭罢。” 康氏屈膝行礼谢过,到底还是捧了饭后才走到林谨容下手坐下,朝着林谨容一笑,低声道:“二嫂,都是你爱吃的。” 林谨容在桌下悄悄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有劳你了。怎不见力郎?” 康氏含笑道:“他睡着了呢。”话音未落,宋氏就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涂氏大咧咧地道:“睡着了?我记得力郎每天这个时候都是要陪在他曾祖父身边的,今日他小四弟回来,他倒睡着了?” 康丘低声道:“是,他白日见我喝茶,哭着要,喝了就一直贪玩,不曾睡得觉,天黑便睡着了。” 宋氏淡淡地道:“我说你也太溺爱孩子了些,这么小的孩子给他喝什么茶汤!” 康氏低眉垂眼地站起来听训:“婆母说得是。” 陆老太太威严地扫了众人一眼,道:“吃饭!不过是一口茶汤而已,小孩子哭闹起来,哪个做娘的真就舍得不给?” 宋氏赶紧站起来:“婆母说得是。” “吃饭,吃饭!”陆老太太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来,指着林谨容面前的一碟子滴sū水晶脍:“二郎媳fù,你尝尝这个,这是你三弟妹亲手做的,其味甚美。” 林谨容依言尝过,盛赞一番,看向康氏:“三弟妹有心了,多谢。” 康氏一笑:“彼此,彼此。” 工作上的事情还要延续到今天下午,如果不出意外,大概明天能够恢复双更。!。 第366章 珍宝 少倾饭毕,众人依次起身前往陆老太爷的房里。 但见陆建中、陆建立、陆经三人早就吃好了,全都围在陆老太爷身边,或坐或站,面sè严肃,悄无声息。 陆老太太忙小声道:“怎么?” 陆建立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了老娘,低声道:“爹爹睡着了。”原来他们飞快吃完过来,就见陆老太爷的手拢在毅郎身边,两祖孙都睡得沉沉的′便不敢发声,只在一旁守着。 陆老太太叹了口气,回头对着林谨容道:“还想着你祖父今日有精神,大抵是想和你多说说话,听你说说京里的事,但看这模样,还是撑不住。散了罢。” 林谨容低声道:“我把孩子抱回去,省得他醒了哭闹,吵着他曾祖父。” 陆老太太道:“也好,明日你祖父醑了,再抱他过来罢。” 林谨容应了,稳步上前,陆建立正好站在一旁,见状便伸手去抱毅郎,也是想亲热亲热的意思。谁知才把人抱起来,毅郎就睁了眼,左右一看,没看到熟悉的人,“哇”地一声就哭了。 陆建立好不尴尬,待要哄他,又怕吵着陆老太爷,待不哄他,还是要吵着陆老太爷,两难之中只得赶紧塞给林谨容,林谨容才mō着毅郎的小被子,陆老太爷便醒了:“干什么?” 老太太忙柔声道:“是毅郎哭呢,他醒了。”话音未落,陆老太爷便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众人赶紧上前,抹背的抹背,拿唾壶的拿唾壶。 林谨容给豆儿使了个眼sè,包紧毅郎身上的小被子,轻轻拍着他的背,转身往外走。 陆老太爷一手抓着衣领,一手指着她母子的背影,宋氏眼神复杂地看着林谨容,抢在陆老太太开口之前疾声道:“二郎媳fù…老太爷让你带着毅郎留下来,他不怕吵。”话音未落,就得了陆老太爷一个赞许的目光。 林谨容便又哄着毅郎走了过来,毅郎却是没睡好…大发脾气,哭个不休,声音又响又亮,听到众人的耳朵里,各是一番滋味。 陆老太爷好容易止住了咳嗽,挤出一丝笑容,示意林谨容把孩子递过去…毅郎的泪眼对上这张全然陌生的老脸,才刚止住的哭闹立时又升了级,嚎啕大哭着死活不肯离开林谨容的怀抱,哭得陆老太太都有些sè变了,宋氏几不可见地弯了弯chún角,起身让到一旁,站到了角落里。 大家总爱哄着未换牙的小孩子说吉祥话,同样也不太喜欢见到自己就哭得厉害的孩子…特别是病人和老人,仿佛这一哭便是什么不祥的征兆。陆建立眼里lù出几分焦虑来,笨拙地道:“这孩子和二郎小时候一样…没睡好就要哭闹。” 陆老太爷却不在意,微微一笑,捏了捏毅郎的脸,道:“声音够响!”便不再强求,只命林谨容抱近一点,果然毅郎见他不抱自己了,便在林谨容怀里安静下来,转而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地四处打量“看,乖了吧。”陆老太爷喘息着指了指自己的枕头,陆老太太忙伸手进去捞…捞出一只小盒子,陆老太爷示意她打开,颤抖着手指向毅郎:“曾祖父给的见面礼。” 林谨容不及看清楚里头是什么,便抱着毅郎给陆老太爷磕了个头,谢过陆老太爷。待得站起来,陆老太太已然把盒子递了过来…里头却是一对六瓣莲花纹、束腰的前代古玉环,下面还压着一张纸,上头写着一个“琛”字。 陆老太爷的手指从毅郎的小脸上轻轻滑过,低声道:“琛,吾家之宝也。”却是赐了大名。 林谨容赶紧又抱着毅郎磕了个头:“谢祖父赐名。” 陆老太爷微微一笑,似是累了,半闭了眼道:“去罢,好好教养,不要辜负我的期望。” 陆老太太听这话,竟似有些交代遗言的意思,一时心中凄惶,低声道:“你若是喜欢,孩子也正好醒着,不妨让他多陪陪你?” 陆老太爷轻轻摇头:“不啦,我累了,他也累了,小小年纪这么远的来,不容易呢。”后面一句不容易,倒似是梦呓一般的。 陆老太太便垂了眼,沉默片刻,低声道:“都散了罢。” 陆经与陆建中对视一眼,齐声道:“今夜还是我在这里守着祖父(父亲建立闻言,嘴chún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垂着眼站在一旁。林玉珍和涂氏脸上lù出几分不以为然来,碰了碰目光,又缩了回去。 林谨容看这情形,猜着这些日子大概他们父子俩一直都是守着陆老太爷的,而且是以各种理由,一直都争着守护,甚至引起了林玉珍和涂氏的不满,但她们是女人,挤不进去,夜里伺疾也不方便,唯一方便的陆建立又是个绵软xìng子,一看到有人非得和他争,便宁愿闷着。 只听陆老太太道:“都去睡罢,今夜我守。”才说了这个话,屋里便齐刷刷地跪了一排人,开口都是说自己不孝,怎能让老太太守护陆老太爷呢?陆老太太叹了口气,只得道:“那我多陪他一会儿。你们几个商量好了,留下一个便是。” 陆老太爷陡然睁眼:“老三陪我。” 陆建立立时抬起眼来看着陆老太爷,眼睛亮亮的。 陆建中和陆经都垂了眼,默然片刻,陆建中上前认真教导陆建立:“父亲夜里不好眠,手脚要轻。马上就要进一次药,子时、寅时还要各进一次,若是听到他喘息,得赶紧把他叫醒,再叫大夫………………” 陆建立鸡啄米似地点头:“是,嗯,我记下了。” 陆建中严肃地道:“你复述一遍给我听。” 陆建立呆了呆,竟真的开口复述了一遍。 林谨容不由微微皱了眉头,陆建立也是个见孙子的老人了,陆建中为了表现自家孝顺尽职,竟当着这么多的小辈把他当成不经事的小孩子踩,委实是过分了些。 陆老太爷却是一声不吭,只半闭着眼,好似是又睡过去了。林谨容撇过头,轻轻拍着毅郎的背,毅郎的眼神渐渐茫然起来,又窝在她怀里睡了过去。 陆建中拿出当家主事人的威风,指挥众人:“都散了罢。”又看向陆老太太,柔声哄道:“母亲,儿子送您回去罢?您的身子骨也不好,要陪父亲,什么时候不能?若是您熬得累了………………叫小辈们怎生心安?” 陆老太太想了片刻,触触陆老太爷的手:“我先回去啦,明日又来看你,我若是也病了,可不是要折腾这群孩子?我就不给他们添乱了。” 陆老太爷没吭声,只轻轻反握了一下陆老太太的手。陆老太太叹了口气,起身往外,却也不要陆建中送:“你熬了好些日子啦,今夜你三弟守着你父亲,你便去歇着罢,好生睡上一觉,莫要累病了。” 陆建中却仍然是坚持要把她送回荣景居去,他一坚持,其他人都不能闲下来,纷纷表示要送陆老太太回去。陆老太太推辞,众人固辞,显得谁不送,倒似是不孝一般。林玉珍恨极了这般做作,上前道:“我送母亲回去,你们都去歇着,左右我是最闲的。 众人便都齐齐不说话了。陆老太太默了一默,淡淡地道:“既然老大媳fù最闲,便由你送我回去罢。” 婆婆还在伺候太婆婆,她这个小媳fù当然不能当甩手掌柜,林谨容示意豆儿把毅郎接过去:“你们先回去安置着,我稍后回来。”言罢走到陆老太太身边扶定了她,笑道:“我也送祖母。” 陆老太太看见她,神sè稍霁,对着林玉珍仍然是淡淡的:“走罢目送着陆老太太出了门,陆建中方才向宋氏颔首示意,宋氏便拉着涂氏,领着康氏静悄悄地走了出去。 陆建中却不走,亲自伺候陆老太爷服了一次药,又等了半晌,确认陆老太爷果然睡着了,方示意陆建立随他往外间去,低声道:“小心点。”又捏捏陆建立的衣服:“委实薄了点,会冻病的。”不等陆建立开口,便吩咐陆经:“去把我房里那件玄狐皮大氅拿来给你三叔父穿陆经应了一声,快步而去。 陆建立忙道:“我有。” 陆建中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和我客气什么,我们是亲兄弟,这样的见外,可是让人寒心。是新的,我还没穿过,你拿着就别还了。” 陆建立的嘴chún动了动,挤出一句:“多谢二哥。” 陆建中和蔼的一笑:“谢什么?这些日子我守在爹爹的身边,突然觉得人生不过如是,我从前对你的关心太少啦。咱们就三兄弟呢,大哥常年在外,现如今,已是好些年不曾见着他了,也不知他成了个什么样子?倒是我们兄弟俩,日常在家,可也没经常在一起喝喝酒说说话什么的,白白浪费了这许多好时光。” 陆建立有些感慨,低叹了一声,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低声道:“二哥你快去罢,别又耽搁久了。” 陆建中掀起门帘看了看榻上的陆老太爷,轻拍陆建立的肩头:“有事儿喊我。”言罢自走出了房门。行至门前,但见竹林里一点灯火闪过,又灭了,便冷冷地一笑,大步走进竹林里。 今天恢复双更,有加更,好几天没求粉红啦,求一下粉红和推荐票,以及正版订阅支持。谢谢大家。!。 367章 寒夜 夜风卷起竹枝,细碎的水滴沙沙落了一地。|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一滴冰凉的水落在陆建中的头顶上,寒气迅速渗透发丝,透过头皮,刺jī得他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他就此站住了,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方洁白的丝帕慢慢地擦脸,擦打灯笼的小厮低垂着眉眼,半弯着腰立在一旁静静等待,又一阵寒风吹来,小厮也打了个寒颤。 “很冷吧?”陆建中瞥了他一眼,眼角扫过四周,灯笼散发出的黄光照亮的范围有限,竹林深处一片黑暗,只能听到水滴落下来的滴答声。 小厮受宠若惊:“回二老爷的话,小的不冷。” 陆建中把目光收回来,轻轻地笑:“刚才好大一只耗子从这里跑过去了,你看见了么?” 小厮莫名其妙-:“小的不曾。”又讨好地拿了灯笼四处地照“要不要小的稍后去库房抱只猫过来?” 陆建中把丝帕收回袖中,道:“不必了,再大再快也不过是只灰耗子,既成不了精,也成不了仙,若是不知悔改,总有一日要被猫剥皮抽筋,吃得干干净净。” “那是,老爷说得是。”小厮不知一只耗子怎会知道悔改,又怎么悔改,但既然二老爷这样说了,自是有他的道理,回答“是”就对了。 陆建中便继续往前走。 待得他走远,竹林深处走出一个人来,看了渐渐飘远的那点黄光一眼,果断回了头,快步朝着聚贤阁走去。 陆建立坐在圈椅上,手里持了一本佛经,看上两段,又抬头看看一旁的陆老太爷。陆老太爷气息平顺,神情平静,和往常睡着的时候没什么区别。但他却是明白的,若是陆老太爷突然被痰mí住了那便是要命的勾当。 门外传来两声轻响,好似是被风吹的一般。明明都说过了老太爷睡眠不好,这谁还这样不仔细,毛手毛脚的?陆建立皱起眉头来起身往外,准备去一探究竟,却见范褒站在门口,低低地喊了他一声:“三老爷。” 灯光下,范褒的发丝上水珠晶莹,神sè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重。 范褒与其他家仆是完全不同的,在很久以前他就成为陆老太爷得力的左膀右臂和心腹,完全〖自〗由地出入于聚贤阁,就算是老大陆建新,见了他也不敢全然无礼,所以陆建立只怔了片刻,就侧身让他进去,低声道:“大管事这是怎么了?” 范褒此时方lù出一点笑容来:“刚才在竹林里被lù水给浸的。老太爷睡着的么?” 范褒这个时候跑到这里来,定不会只是来探病的陆建立踌躇片刻,探询道:“是,可要唤醒他?” 范褒整了整身上的绵袍低声道:“不用,小的虽有事要禀告老太爷,可也不用那么急,子时不是要进药么,小的等着就是了。” 陆建立点了点头,客气道:“那你且坐着等,我先进去。” 范褒也不客气:“我去隔壁等。”言罢自去了。 从荣景居出来,又是好长一段路,林玉珍一只手紧紧抓住林谨容的手,紧紧绷着脸声音发颤:“你都看见了?现在这家里简直就是他们的天下!” 林谨容沉默不语,只觉得上眼皮和下眼皮控制不住地要粘到一起,全身的骨头都在叫嚣,它们很累,它们想休息。 林玉珍全然没注意到她的疲惫,只顾发泄着自己的不满:“上个月你祖父又拨了银子让他去太明府开办铺子,光是账面上就支了近万两银子,真不知是个什么铺子,卖的是些什么金贵物,竟要用这么多的钱,钱从公中出,却没说日后要怎么办,提都不提。这一个多月里,他们日日守着老太爷,从大到小,个个儿都学趴儿狗似地围在跟前摇尾乞怜,明里暗里也不知搜刮了多少好东西去,你若是赶早回来,也不至于如此。” 这时候还在提让她赶早回来的话,林玉珍是否还认为,如果上次回来的是她和毅郎,而非陆缄,是否就不会挨陆老太爷那顿排揎了?林玉珍现在这个态度,如果不赶早弄好理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思及此,林谨容淡淡地道:“回姑母的话,一来,侄女觉着毅郎的健康安危是什么金银珠宝,田地铺子都比不过的,有他在,长房才有根本,才不会乱;二来,都是老太爷的子孙,老太爷的东西,自是想给谁就给谁,不是别人做得主的。侄女就是赶回来守着,也无可能守得住,拦得住。姑母还当稍安勿躁,不然乱了分寸,难过受罪的还是自个儿。” 林玉珍一怔,随即大怒,将林谨容的手攥得更紧:“你可是我亲侄女,陆二郎那白眼狼那般待我也就罢了,连你也要这样对我吗?你可对得起你外祖父母?” 她怎么对不起?林谨容平静地看着林玉珍道:“姑母,侄女不过实话实说,忠言逆耳,即便是您不爱听,侄女也要说。您若是真的心疼侄女,把侄女当侄女看,当儿媳看,把毅郎当亲孙子看,就请您帮我看顾好毅郎,这才是最紧要的。不管怎么说,毅郎的身上也流着林家人的血。” 林玉珍咬紧了牙:“你这个……” 林谨容从她手里挣脱出来,对着她福了一福:“我一路行来,连着坐了几天的马车,实在是累极了,还请姑母体恤我,让我稍微歇歇,明日才好伺候您老人家。” 林玉珍喘了口气,狠狠一甩袖子自去了。 春芽担忧地扶起林谨容,低声道:“奶奶,这可怎么好?”还指望着林玉珍能与林谨容抱成团,现下可好,还没怎么呢就先闹上了,怎么林谨容一笑:“没事。姑母是面冷心热,我有事要求她,她不会不管的。”给不得林玉珍好脸,反正就先这样,该让林玉珍做的事,她还是会去找林玉珍,才不会拉不下脸呢。 林谨容才回到房里,豆儿就呈了一对金镯子上来,禀告道:“奶奶,早前奴婢抱四少爷回来,三太太紧跟着就来了,留了一对金镯子,说是在平济寺开过光的,在这里守着四少爷坐了约两盏茶的功夫,您要来了才去的。” 林谨容往chuáng上一倒,道:“好生给四少爷收起来。日后三太太若是要来看四少爷,不用拦她,但东西还是不能乱吃。当然,我这个意思,你也不要和她说得太明白了。”不管是林玉珍也好,涂氏也好,陆建立也好,多个人疼毅郎总是最好不过的。之所以不把她的意思明确表达给涂氏,实是因为涂氏那个打蛇随杆上的xìng子招惹不得,只能默许。 豆儿听了那句东西还是不能乱吃的话,立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奶奶您放心。四少爷的吃食,全都由奴婢亲自动手。” 林谨容叫过春芽:“春芽姐姐,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离不得你。”必须得和陶氏再借用春芽一些日子才行。 春芽一笑:“那有什么?您只管吩咐奴婢就是了。” 夜风愈紧,聚贤阁里安静温暖,陆建立坐着坐着,有些发困又有些发冷,索xìng站起身来,仔细观察了一下陆老太爷的情形,又替压压被角,走到桌边看着桌上一方陶砚发怔。 忽觉背后有冷风袭来,他吃了一惊,迅速回头,只见陆经手里提着件石青sè的玄狐皮大氅,正要往他身上放。见他受了惊的样子,不由得失笑:“是侄儿不好,只想着放轻手脚,不要吵着祖父,不想竟吓着三叔父了。”口里说着,动作不停,稳稳把那件大氅盖在了他身上。 厚重的大氅甫一落到身上,刚才还觉着有些发寒的背心立刻温暖起来,陆建立情不自禁lù出几分微笑:“辛苦你啦,这么大晚上了还劳你跑这一趟。” 陆经脸上lù出几分不好意思来,笑道:“三叔父太过客气,侄儿做的乃是本分。” 陆遥立笑笑,又走到自己先前坐的圈椅上坐下:“不早了…你先回去罢。” 陆经抿了抿chún,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只道:“那三叔父您忙着,侄儿告退。” 待得陆经退了出去,陆建立头痛地扶着额头,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觉得很累,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似是绷了一根弦,好似有个声音催促他,他依稀觉得自己有件事该处理,却不知是什么事,恍然想了许久,却什么都没想出来。算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叫一旁打瞌睡的童儿:“去看看范大管事在做什么,请他过来。” 童儿流着哈喇子从梦中惊醒,竟不曾听明白他刚才吩咐的话,只好硬着头皮道:“啥?三老爷?” 饶是陆建立脾气好,也忍不住踢了他一脚:“去,把范大管事请过来。再去看看,是谁负责煎的药,是否在煎了?” 童儿揉着眼睛小跑着出去,陆建立伸了个懒腰,准备上前去唤陆老太爷起身吃药。却听得陆老太爷喉中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嗬嗬声,陆建立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大声喊道:“快去请大夫!” 童儿才到门前,又站住了,回头看了一眼,彻底清醒过来,响亮地应了一声“是”撒开脚丫子就跑。!。 第368章 送终 “父亲!父亲!”陆建立紧张地看着榻上一动不动,脸sè音紫交加,已经陷入昏mí的陆老太爷,眼泪潸然而下。陆建中提醒过他,听到陆老太爷喘息就要赶紧叫醒,可他一直都很仔细,根本不曾听到任何异状,怎地就突然不好了? 范褒大步冲了进来,道:“快,快,三老爷,您左手边的匣子里装着药的,赶紧取出来给老太爷用。” 陆建立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看到了匣子却紧张得迟迟打不开盖子,范褒见状大急,索xìng自己夺了过去,指挥陆建立:“快把老太爷扶起来。”言罢已然从匣子里抓出一包药粉,取了一只竹管,装了那药粉往陆老太爷鼻子里吹。又喊:“姜汁呢?香油!快!” 陆建立很快反应过来,怒吼道:“快送进来啊!这些东西不都是常备着的么?” 早有司药童子捧着加了姜汁的香油进来,范褒也顾不得别的,拿起筷子撬开陆老太爷的嘴,叮嘱陆建立:“灌!” 陆建立从没干过这种事,抖手抖脚地捧了碗往陆老太爷的口里灌香油,可他太过紧张,一碗香油倒有大半洒了出来,流得到处都是。范褒见状大急,劈手夺过碗自己动手,好容易灌完了剩下的香油,两个人都是满头满身的大汗。急救措施已经做完,陆老太爷却是半点好转的迹象都没有,照旧的人事不省,四肢冰凉僵硬。 “怎么办?”陆建立哭丧着脸,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如此,先前一来便该叫醒老太爷才是,现在可是没法子了。范褒yīn沉着脸,又悔又慌,袍子下的双tuǐ和袖子里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努力用冷静的语气道:“除了那一次,往回都是这样救过来的。老太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 他说的那一次…便是指陆建中口对口给陆老太爷吸痰的那一次,而吉人天相,换句话说,也就是听天由命。 陆建立的眼泪流了满脸…将袖子羞愧地掩盖了脸,低声道:“是我不孝。”他当时就只顾着慌乱了,没想到吸痰这个法子,他到底是没什么用,不如陆建当官,也不如陆建中会做生意,会养家…会讨老父欢心,会救老父的命。 范褒沉默片刻,猛然下定了决心,yīn沉了脸命那药童:“出去看看大夫怎么还不来?” 药童怔了怔,拼命跑出去。 范褒一把扯住陆建立的袖子,沉声道:“三老爷,这会儿可不是哭的时候。 您看………………”他将手扶在陆老太爷身下的榻边上,低声道:“三老爷…事急从权,今夜我本是应老太爷之命特意过来的,现在老太爷病着…我不如把他老人家早前吩咐的事情先做了,您看如何?”他口里问着陆建立的意思,手却已经在榻边上的刻花纹上按了下去。 “吧嗒”一声轻响,原本看着完好的榻边突然弹出一道小门来,陆建立惊得放了袖子,紧张地凑过去看。范褒探手从中mō出一封封了火漆的信,双手递过去,严肃地道:“三老爷,您请收好啦,这是老太爷前些日子就安排好的…日后若是有纷争,便以此为准。” 那便是遗嘱了,事关家中财产的分配走向,陆建立惊得不敢去接,颤抖着声音道:“不成的吧,这个该交给母亲才是。”以这样的方式送到他手里…他拿出来有谁会信?如果是大家都满意还好,若是不满意,岂不是个个都要怀疑他动了手脚? 这个时候还这样的懦弱。范褒气得够呛:“事情紧急,您先拿着罢!这东西重阳节的时候,老太爷请族老宗亲过来吃饭,也曾交过一份给他们,这份只是做个依据罢了。” 陆建立仍然是左思右想,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却是再也耽搁不得了,范褒飞速把那暗匣给关了,抓着陆建立的手臂,使劲晃了一下:“三老爷!”说时迟那时快,来人已然快步走到了门前,陆建立无法,只得胡乱将那封信塞进了自己的怀里。 大夫对陆老太爷的病情是极熟悉的,进来mō索一歇,轻轻叹了口气:“牙皂、白矾研末吹鼻,香油加姜汁灌之,又施了针,该做的都做了,现下只能是用稀涎散试试了。” 陆建立和范褒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慌。 “如何了?”门帘被人从外面大力掀起,陆建中单衣跣足,飞奔进来,后头还追着宋氏,手里提着一只鞋子:“老爷,你的鞋。” 夫妻二人一时见了陆老太爷的样子,都怔了一怔,齐齐扑过去,喊人的喊人,流泪的流泪,陆建中连喊三声都不见陆老太爷回答,立时抓住大夫低吼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只是站着不动啊?” 那大夫叹了口气:“痰厥这种病本就难治赍.用了药,就是尽人事,知天命了。” 陆建中松开他,顾不得陆老太爷的身上chún上还沾着香油和药粉,口对着口地给陆老太爷吸痰。 不过是须臾的功夫,院子里便人声鼎沸,却是各房各院全都被惊醒,俱数赶了过来。陆老太太被人扶着进来,一眼就看到了这场景。 陆建中散衣跣足,只着一件单薄的长衫,一只脚光着踩在地上,一只脚没穿袜子,正不顾脏污地捧着陆老太爷的头,拼命地吸,脸都挣红了,也不知是汗还是泪,流了满脸。一旁的宋氏虽然不至于衣冠不整,却也穿得极为单薄。 而陆建立,像一只受了惊的兔子,呆头呆脑地站在那里,看到她进来,才恍惚有了点活气,奔过来一个响头磕下去,哭道:“母亲,儿子不孝。” 陆老太太骤然明白,大事不妙-,那边陆建中终于放弃了努劝,失hún落魄地跪倒在地,哭道:“儿子不孝。” 陆老太太“唉”了一声,整个人的肩膀和腰都垮了,疾步往陆老太爷的榻边行了两步,坐下来一把抓住陆老太爷冰凉的手,只喊了一声:“老头子………………”便泪如雨下,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一开头,一屋子的便都高高低低地抽泣起来,劝的劝,问的问,哭得最伤心的人是林玉珍,似个孩子般地哭倒在方嬷嬷的怀里。林谨容裹在厚重的兜帽披风里,一边擦眼睛,一边将屋子里的情形一一打量了个遍,却正好与躲在角落yīn影里的范褒碰上目光,范褒的神情很yīn沉,却又带着几分探询和哀求。 陆经一眼扫过来,林谨容淡然收回目光,将帕子擦了擦眼角,上前去扶陆老太太:“祖母,还是先听大夫怎么说。” 陆老太太混浊的眼里顿时亮起一簇小火苗,眼巴巴地看着那大夫,低低哀恳:“张先生,你若是能救我家老头子,不管怎么着总请你一试,多少钱财都比不过他重要。” 那大夫只是摇头作揖告罪。 陆老太太眼里的亮光一点一点地黯淡下去,眼泪却也干了,一直到陆经捧了药进来,方才又轻轻出了口气,接过去自语般的低声道:“老头子,我喂你喝药。” 林谨容赶紧上前,与陆经一道,努力把陆老太爷扶起来靠在大迎枕上,拿筷子撬开陆老太爷的嘴,陆老太太一汤匙药汁喂进去又尽数顺着陆老太爷的嘴角淌出来。 到此,大家都明白这个人是再救不过来了。林玉珍两眼发直,想哭又不敢哭,只是拼命握紧了拳头,控制不住地低声抽噎起来。 陆老太太咬紧了牙关,颤抖着手,拿帕子细细替陆老太爷擦去流出来的药汁,又再次拿起汤匙喂药。她什么都没说,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一直在坚持。陆老太爷的眼角流出一滴混浊的泪来,陆老太太倒吸了一口气,紧紧抓住他的手,贴在他的耳边低声道:“你乖乖喝了这碗药就好啦。要听话。” 林谨容离得最近,将这话听得清清楚楚,一直稳稳当当拿着筷子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然后一发不可收拾。 陆老太太责怪地看了她一眼,宋氏靠过去道:“我来。”于是筷子发抖的事情再没发生过。 林谨容站在一旁,垂眸看着那两颗凑在一起的白发苍苍的头,突然觉得眼酸鼻塞。所谓的相濡以沫,兴许就是这样的,到老死的那一天,他舍不得她,她舍不得他,他最懂她,她也最懂他。固然这时候生死离别伤心,但过去的几十年里他们已经幸福明媚过了。 有什么从后面拉了她的袖子一下,林谨容回头,只见涂氏眼睛红红地看着她,拼命朝她使眼sè,一直往角落里的范褒瞟。 林谨容并不知道早前这房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现在离范褒被逼赶出去还早得很,这是要做什么?就算是要做什么,现在大家都在等陆老太爷落气,她又哪里走得开?陆老太爷还没落气,她便凑过去和家里的大管事说悄悄话,落到旁人眼里,要怎么说?可范褒如此着急,必也是有因由的,林谨容看了远处的樱桃一眼,樱桃这个时候充分表现出其伶俐的本质来,立刻端着个水盆顺着墙角溜了过去。 林谨容便不再管那边的事情,从潘氏怀里接过还在呼呼大睡的毅郎,安静地等待陆老太爷落气。 陆老太太那碗药一直喂到冷,也没喂进半碗去。寅时三刻,陆老太爷在昏mí中落下最后一口气。 有加更,弱弱地求一下粉红票和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 第369章 悍气 眼看着陆老太爷落了气,陆老太太一手抓住衣领,双眼往插,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顿时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幸亏的就有个大夫在一旁,立时施针救了过来,却是口不能言,只能流泪。陆建中当机立断,指挥范褒:“立刻出去安排人手赶制丧服,设灵堂,把该换的帐幔都换了,天一亮就出门报丧,大老爷和二爷那里,得去求驿站的人,加急报丧。” 即便是知晓陆建中是要将自己支开,但作为大管事,职责所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推却。范褒愁闷地看了看一旁哭得要死要活,口口声声还在说自己不孝的陆建立,又忧郁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林谨容,垂着头去了。 陆建中见他去了,清了清嗓子,先哽咽了两声,方道:“现在大哥不在家,母亲病倒,便只有我挑起大梁来了。” 屋子里的哭声顿时低了下来,陆建中指着陆经:“你哥哥弟弟们都不在,外头的琐事只有靠你来跑。” 陆经忙应了:“是。” 陆建中又指着宋氏:“大嫂身体不好,你也不许偷懒,好生帮着大嫂把内事理起来。”转头又看着康氏:“还有你,三郎媳fù,你要做的,就是把你手里的差事管好,管好手底下的人,照顾好老太太,照顾好一家子的饮食,照顾好你大嫂,照顾好小孩子们,出了问题,唯你是问。” 康氏赶紧站起身来应了。 陆建中方才又看向林玉珍:“大嫂,固然伤心,但还该把父亲的身后事像像样样地办起来才是,要烦劳你…···” 林玉珍将帕子擦了擦泪,梗着声音道:“不要你吩咐我,我自己晓得该怎么做。” 陆建中讨了个没趣,却也没说什么,只吩咐林谨容:“二郎媳fù,你才刚回家·连囫囵觉也没得一个,按理该让你休息一下才尽人情。但当此情形,也只有辛苦你了。还烦劳你,好生照顾一下老太太·这事儿至关重要,是大孝道,其他人做我都不放心,只有你才能做好。” 这一席话,算是光明正大地把林谨容踢出了家事范围,丧事的各种事情,都和她无关了。林玉珍大怒·凭什么康氏一个小媳fù儿就可以管那么多紧要的事,林谨容就要躲在后头伺候陆老太太?可惜陆建中占了大理,占了孝道两个字,怎么也无法反驳回去,总不能说林谨容不想伺候老太太,想掌权管事吧? 林谨容早有预料,这种事情,当年她能做·现在也能做,不但如此,能做的还有很多。当下爽爽快快地应了:“二叔父说的哪里话·照顾长辈,本来就是侄儿媳fù的分内之事,何来的烦劳不烦劳?二叔父莫非不把我当陆家人看待么,所以才这样的客气?” 还会刺人呢。陆建中习惯xìng地想摆出一个忠厚的笑脸来,chún角都翘了起来,又想起这时候不能笑,赶紧收了回去,道:“是我不会说话。” 林谨容一拳打在棉花上,索xìng转头走开。 陆建中又上前去安慰大哭不止,又自责又凄切的陆建立:“三弟·莫哭了,不怨你。”说着眼泪哗啦啦地流了满脸,哽咽着道:“准备孝服的事情,还要烦劳你和三弟妹了。” 陆建立哭得更凶,涂氏软幽幽地来了一句:“二伯客气什么?这是分内之事,是大家的事·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说什么烦劳不烦劳?”她不满已久,见陆建中俨然一副大家长的样子,实在看不过眼,听林谨容刺了陆建中这一刺,也忍不住要跟着学一学。 陆建中又吃了一刺,却也不计较,转过身指挥人将陆老太太用软轿送回荣景居。待得将陆老太太安置下来,林谨容索xìng命人把荣景居的左厢房收拾出来安置了毅郎,顺便也做了她的起居之所。陆老太太病着,这荣景居里就是沙嬷嬷说了算,有先前的情分在里面,沙嬷嬷自是倾力支持她,把个左厢房布置得舒舒服服的不提。 天亮时分,下起了小雨,寒凉刺骨。 陆老太太流着泪睡过去了,沙嬷嬷便催林谨容:“二奶奶且去歪歪,这里有老奴看着,有人来便来唤你。” 林谨容也不和她客气,更不担心她会耍什么花样,便回了左厢房歪倒在chuáng上,召樱桃来问话:“怎么说?” 樱桃道:“大管事说,老太爷安排得有身后事,请奶奶抽个空见他一面,他有要事要和奶奶说。” 林谨容沉吟片刻,道:“这会儿外头在做什么?” 樱桃却是把外头的事情打听得清清楚楚的,立时就道:“这会儿在小殓。” 林谨容便又撑着站起来,飞步走去找林玉珍。 聚贤阁,小敛刚成,满屋痛哭。林玉珍正拿了块帕子捂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骤然被人从后头牵住了衣襟,不由大怒:“干什么?” 宋氏立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过来。林谨容神sè淡然地贴在林玉珍耳边低声道:“有要事。” 林玉珍立时止了哭,狐疑地看着她。 林谨容道:“范大管事有事要和您说,事关老太爷的身后事,求您安排见他一面,迟了只恐就见不着了。”独木难支,孤掌难鸣,退让不是良方。她有意把话说得危急些,就是要把林玉珍身上的那股悍气jī出来,刁蛮又如何?不讲理又如何?也只有这样,才能堪堪和二房匹林玉珍果然打起精神来,恶狠狠地朝着宋氏反瞪回去。宋氏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一怔,随即又垂了眼眸。 林玉珍站起身来,连解释都没半句,扶着林谨容的手就朝着外头走。宋氏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她姑侄的背影,转头却碰着了涂氏的目光,便立刻换了副戚容,将帕子在眼角拭了拭,哀叹道:“三弟妹,你去劝劝三叔罢!你看他又要哭得晕过去了,说到底,这也怪不得他。” 涂氏心里一直挂着的,听宋氏如此说便收回目光朝着另一边看过去,果见陆建立在那里哭得几乎晕厥,只得丢了这头,赶过去安慰陆建立。 宋氏转过头就吩咐人:“赶紧去盯着。”一边说,一边给陆建中使了个眼sè。 却说范褒里里外外奔忙了半天,一直不见林谨容使人来唤他,心中难免惴惴,好容易才等到一个亲信过来把主子们的分工详详细细地一一说与他听。 范褒才听完,牙齿和咽喉鼻腔都肿疼起来。原本这种事,他这个大总管怎么都该在一旁旁听,然后再通过他把指令传达给下头的管事们才对。可是陆建中只吩咐他赶紧出去安排琐事,之后就再没叫人唤过他。现在下头的管事都知道了分工,他还不知道,这说明什么? 范褒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他已经不再是大总管了,即便是还挂着这个名头,在陆家二房的眼里他已经什么都不是了。他焦灼地等待着林谨容,忍不住胡思乱想,莫非是那叫樱桃小丫头没把话说清楚?如若果真如此,那便是命了。正在怅惘不安间,只见芳竹过来道:“大总管,大太太有事要问你,请你速往议事的花厅。” 范褒立时打起精神来,林谨容现在不是当家奶奶,要见他这个外管事,自是言不正名不顺,当然要借林玉珍的名头来唤他才是。于是和亲信交代了两句,匆匆忙忙地往花厅赶去。才行得十几步远,就被陆建中身边的两个管事给拦住:“范大管事,二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范褒本能地感到不妙-,赔笑道:“大太太有事找我呢,我先过去回了大太太的话,再去。” 那二人面无表情地道:“话我们已经带到了,大管事愿不愿意去,请自己掂量罢。” 范褒沉默片刻,道:“我还是先去大太太那里。想来二老爷也不会怪我无礼。”虽则陆建新不曾归家,却也轮不到陆建中在林玉珍头上拉屎,长幼之分是乱不得的,他量定陆建中就算是有什么伎俩,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当着这许多的人发作他,除非是不要名声了。而他呢,注定和二房是走不到一处的,早晚都要撕破脸,不必这样委屈自己。 那二人对视一眼,板了脸一左一右地上前去:“大管事!你不要……” “范大管事?你怎么还在这里?大太太让老身来看,你究竟被什么事给绊住了,这半日都不去?”方嬷嬷疾步走来,一脸的愤怒,“难道你竟不把大太太放在眼里么?” 范褒的心里顿时一松,“啊”了一声,道:“我正要去呢,但说是二老爷也找我。” 那二人忙笑道:“嬷嬷,烦劳你去同大太太说一声,二老爷有急事要问大管事,事关老太爷的后事,请大太太让让······” 方嬷嬷叉着腰冷笑,半点不让人:“呸!两个猴崽子!二老爷关心老太爷的后事,大太太就不关心了?二老爷问的是老太爷的后事,大太太问的就不是了?且不说这凡事都有一个先来后到,就论长幼尊卑,哪里就轮得到你两个奴才在这里说项?让让?笑话!就算是二老爷在这里,也断不会说出这样无礼的话!”她此番是有备而来,老太爷已死,陆老太太昏mí不醒,林玉珍要做的这事儿可不会惹着陆建新和陆缄,若是不强横一点,怕是连着骨头都要给咬成渣子了。!。 第370章 为强 那二人看了方嬷嬷这副刁蛮样,不由都皱起眉头来,年长蠲那个上前道:“嬷嬷,话不是这样说的,都是为了老太爷的身后事,何必说得这样难听?虽则只是咱们做下人的口里喷粪乱说,但传出去污的可是主子们的名声。” 方嬷嬷不是吃素的,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事情从前也做得不少,何况今日这事儿真真关切到长房的利益,她若是做不好,怕是林玉珍第一个就要撕了她。当下也顾不得什么体面,冷笑连连,tǐng着xiōng脯往前撞:“怎么着?你们不讲理还想往外喷粪连累主子们的名声?大太太是长房长嫂,连个下人都使不得,连个下人都敢指手划脚,这是什么道理?大老爷不日就要赶回家的,到时候倒是要请他评评理。若是等不得大老爷,请宗亲们评理也行,果然是我错了,我跪下给你们磕头认错!” 见她这副豁出去,不要脸不要命的样子,又抬出了陆建新和宗亲,想到别人兴许会因为顾全大局或者是其他原因不至于做到这个地步,林玉珍却是完全不同,经常都是率xìng而为的,这里说着,那边也许就闹出来了。还有可能,他们才碰着方嬷嬷,方嬷嬷就会坐到地上去哭闹,这会儿府里已经有了陆家的族人,传出去一星半点儿都不得了。那二人自知不敌,只得退开,赶紧去寻陆建中报信不提。 方嬷嬷得意地回头看着范褒:“大管事,请吧!” 范褒平时看林玉珍的刁蛮不讲理不顺眼,这会儿看着却觉得顺眼极了,却也不做出来,平平淡淡地跟着方嬷嬷朝花厅走去,待到无人处,才同方嬷嬷道了一声:“有劳。” 方嬷嬷看了他一眼,道:“是大太太和二奶奶的意思。” 范褒点点头,试探道:“二奶奶也在?” 方嬷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不然呢?”分明就是他使人越过林玉珍去同林谨容说的,这会儿却这样问,不是找骂么7 范褒半点惭愧都没有,立时就转了方向:“嬷嬷是明白人…老太爷对大太太怎么样,大太太心里孝敬老太爷,不用细说你我二人都知道。早前是看大太太悲伤过度,所以只有找二奶奶。” 方嬷嬷沉默片刻,道:“大太太和二奶奶可不是一般的情分,真真正正的一家人。”算是认同了他隐晦的说法。 范褒也就明白了方嬷嬷对林玉珍和林谨容的看法其实和他差不多,林玉珍不太靠得住…关键时刻还得指望林谨容。于是就正sè道:“嬷嬷,都是为了尽忠。” 方嬷嬷点点头:“走快些吧。”对付下人她还成,若是陆建中或者是宋氏、陆经来了,她是绝对抵挡不住的。 花厅里,林玉珍斜靠在凭几上,一脸的深沉:“真把自己当根葱了,竟然敢安排我,在我面前指手画脚的…什么东西。想那康氏,小门小户,怎能与你比?竟然让她人前人后lù脸…这是欺负我们林家没人呢。”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你就是赶早回来几天也好,只要你租父开了口,让你继续管家,这会儿哪里轮得到他在那里沐猴而冠?” 林谨容坐在下手的圆凳上,疲惫得不想说话。某种程度上来说,陆建中的安排是有利于她的,有陆老太太这个挡箭牌,她不用直接面对矛盾,可以根据情况顺利抽身或者自己选择是否参与…还可以多休息一下,很好地照顾毅郎。她可是记得,从前陆老太爷的丧事办完后,宋氏瘦了一大圈,林玉珍和涂氏将养了近半个月,她则走路都是飘的…有力气要省着花才是。但这些话也是不能和林玉珍说的,该说的她已经和林玉珍说得够清楚了,多说无益。 幸亏林玉珍这会儿也没心思追究林谨容回答或是不回答她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范褒为何要这样做,是不是二房背着他们做了什么见不得的事情,也不知暗里偷了多少钱财去等等。于是也止住了唠叨,姑侄二人各怀心思,都盯着门口看。 范褒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情形,着了素服,褪去铅华的姑侄二人都板着脸,冷冷地看着他。林玉珍的神sè一贯的强横,中间还带了几分威胁,仿佛是在警告他别耍花样;林谨容的眼神冷冷清清的,带着一种把人看透了的犀利。 今非昔比,范褒叹了口气,上前行礼问安,做足了礼仪:“小的见过大太太和二奶奶。” 出乎他的意料,林玉珍竟收了刚才的那副模样,转而和颜悦sè地道:“老范,你辛苦了,你是老太爷身边的老,不必如此拘礼。坐吧。”明晃晃的拉拢示好。她就是这禅的xìng子,喜欢或是不喜欢,都做得极明显。 林谨容并不出声,只是亲手给他端了一碗热滚滚的姜茶,茶盘里还放了几块糕点。低眉垂眼间,还如当初陆缄第一次把她引见给他时一样的温婉。 可怜范褒,从上半夜就阄腾起,一直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喝,早就冷得抖手抖脚,胃都痉挛了。此时他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姜茶,看着那几块糕点,食指大动的同时,终于觉得有一点暖意顺着指尖浸入体内。 林玉珍蠢蠢yù动,恨不得立即就让他把话说出来才好,但见林谨容送了热茶并糕点,也就假意擦了擦泪,道:“老范你辛苦了,快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咱们又再慢慢地细说。谁能想得到老太爷竟这样就去了呢?你也看到了,大老爷和二爷都不在家,老太爷这才一撒手,你我就都落到这个地步!生生要受这许多气。” 她急,范褒也急,忙忙地道:“先说了要紧事又再吃。”于是把陆老太爷的一番安排尽数说了出来:“老太爷早在五月底的时候就安排了后事,一共写了两份,一份在重阳节时交给族老了,一份本是打算择日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的。怎奈昨日事发突然,竟不曾来得及取出来,小的便将他交给了三老爷。三老爷懦弱,当时就不敢要,太太还当赶早寻个合适的时机,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才是。” 林玉珍道:“既然族老宗亲有,那……况且现下也不能分家。”那这一份拿出来与否都不要紧,是不是这个理?何况陆老太太还活着,又不能分家。 “老太爷的意思,是要先将财产做个分割,这以后各自收支,以免老太太为难。族老宗亲那里么……”范褒不说话了。族老宗亲是有一份不假,但要知道,这族里的事情长期以来都是陆建中父子在打理,人情做得足足的,要论威严,兴许是没人敢和陆建新、陆缄比,但要论人情,论手脚,论人心,又有几个敢和陆建中父子比?何况当初陆老太爷交给人家的只是一封上了火漆的信,内里的情形也只是大概说了说,并不曾逐条细述,这中间可以做的手脚太多了,所以那份藏在榻下的信是关键。 林玉珍也很快反应过来了,立时狰狞了神sè道:“谁敢!”转头就吩咐林谨容和方嬷嬷:“立财点起人手,去把各房各院都通知到,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林谨容皱了皱眉:“还是先找到三叔父又再说,现在就通知人,万一……”万一中间出了什么纰漏,可不是让人看笑话?当初她可没听说陆老太爷留了什么遗嘱下来,又或许是人家sī底下就处理了,但总归是无声无息的罢了,说明这事儿当初根本没闹大。 林玉珍瞪眼道:“那还等什么?”若是给二房知道这件事,那还不得立刻把陆建立给哄了去?陆建立是什么?就是个软蛋和傻子啊。不拘如何,她总要亲眼看看那封信才是。 林玉珍刚站起身来,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接着芳竹在外面大声喊道:“这是要做什么?太太!太太!” 紧接着外头呼啦啦地闯进一群人来,当头的是陆建中,yīn沉着脸指定了范褒怒喝道:“给我把这个背主忘恩的狗奴才拿下!” 范褒大吃一惊,刚想开口就被人扑倒在地,嘴里塞进了麻核,正想挣扎,就被人使劲往心窝子踢了一脚,疼得差点没闭过气去,躺在地上蜷成一团。 林玉珍吓得尖叫一声,一把抓住林谨容的手,铁青了脸指着陆建中道:“好你个老二!你竟然敢!” 陆建中眼看着范褒被制服了,板着脸上前对着林玉珍行了个礼,道:“大嫂,对不住,你受惊了。这狗奴才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再容不得他放肆下去。” 林玉珍气得浑身发抖:“他犯了什么不可饶恕之罪?我怎么不知道?他可是老太爷生前最信任最托重之人,老太爷尸骨未寒,老二你就要这样,也不怕被人耻笑!” 陆建中神sè镇定地又行了个礼:“大嫂恕罪,刚才我问了童儿和大夫,昨夜父亲犯病救治不及时,就是他干的好事。还有其他事,我这会儿也不便细说,稍后再同大嫂说罢。” 照旧有加更,求粉红票,推荐票,谢谢大家。!。 第371章 狭路 陆建中拱了拱手,便要领着人扬长而去,林玉珍岂能就此善罢甘休,顺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就朝他砸了过去,放声怒骂:“没教养的东西!你竟敢趁着你大哥、侄儿不在家,为所yù为,不敬长嫂,大肆害人!只要老太太还活着,这个家就轮不到你做主!” 陆建中哪里想到她才开口就动手,猝不及防中,竟给她砸了个正着,xiōng前开了一朵黄花,滴滴答答往下滴水,好不狼狈。从前被大房一直压着的种种不满和怨恨犹如潮水一般从心底最深处狂涌而出,由不住地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狰狞了脸sè,朝着林玉珍进逼过去。 陆老太爷的死,再无忌讳的人又何止是二房?林玉珍也是如此,她多年来一直高高在上,从不把二房看在眼里,这会儿她也照旧地全然不惧陆建中,冷笑了一声,逼前一步,仰着头盯着陆建中,大声道:“好啊,老二,你想打我是不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敢犯上就来!想趁着你哥哥侄儿不在家,欺负我们娘几个就来!我要怕了你,我就不姓林!” 陆建中的眼神yīn沉得可怕之极,牙齿咬了又咬。 “姑母,二叔父,有话好好说,到底是一家人,没有解不开的误会。”林谨容上前扶定了林玉珍,看向外头站着的芳竹,芳竹一个jī灵,转身就跑。 林谨容见她领会了自己的意思,便收回目光,镇定地看着陆建中:“二叔父,范大管事平时深得祖父信任,行事为人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您这般凭着一句话就定了他的罪,不要说我婆婆心中疑虑,就是下头的人只怕也会胡思乱想,再传出去丢的就是一家子的脸面。二叔父还请三思。” 不管如何,她就是长房的人,她和林玉珍是一条船上的。陆建中这番虽是先下手为强,拿了范褒但不见得就敢真的就此和大房彻底撕破了脸,不留任何转圜余地。毕竟前世的时候,到她死时大房和二房也没有彻底翻脸。如果陆建中想留点余地,便会顺着她的话下梯子,如果不愿意,便只有硬拼一途了。 陆建中的目光落在林谨容的脸上,林谨容的样子看似很诚恳眼神却很坚毅。 陆建中的心思千回百转,慢慢放松了脸上的肌肉和紧绷的肩头,脸上虽然未曾lù出早前的忠厚样来,却也再没了刚才那种几乎想把林玉珍撕来吃了的表情。可他再把目光投向范褒后,清晰地看到范褒脸sè发白,嘴chún乌青,垂着眸子不曾看他,可以想见这仇是结下了的,无可转圜。 不论如何,范褒不能留!至于日后等陆建新回了家又再说。陆建中眨了眨眼,淡淡地道:“二郎媳fù,你说得是,不必为了一个下贱的狗奴才伤了我们两房人的和气。但我既然敢这般做,便是有充足的理由,日后自会给大家给一个交待。这些是外院的事,不是女人能插手的,还望侄儿媳fù帮着劝劝大太太,休要为了一时之气,受了他的méng蔽坏了大事。” 她是女人她管不得这外头的事? 林玉珍气极反笑:“笑话!我管不得?!我是林家明媒正娶的长房长媳,我是有诰命在身的安人,这家里什么事情我怎么管不得?老太爷在世时最讲究的就是以理服人,就算是官府也得三堂会审,证据齐全才能定罪呢。范褒果真有错也不是这样的处置法,老二你这般着急倒令我不得不怀疑你是否有其他见不得人的企图了。” “我有什么企图?!我虽敬你是大嫂,百般忍让,可你也不能乱说话!”陆建中说到这里,又觉得和林玉珍这样胡搅蛮缠惯了的人说不通,索xìng不和她浪费口舌,对着底下人暴喝一声:“还等着干什么?把人给我押下去!” 不管如何,她今日非争这口气不可。林玉珍涨红了脸,大声喝道:“谁敢?你们还站着做什么?是要眼睁睁地看着人家踩到我脸上来吗?今日是范褒,明日就是你们!”陆建中有一批自己的人不假,但她也是有的,有些是从林家陪嫁过来的,有些是从江南带回来的,还有些归附了林谨容的,从前是有老太爷压制着,不得不顾忌,现在她还怕什么?狭路相逢勇者胜,自是有多少实力亮多少。 林玉珍喊了这一声,立时就有人应和,婆子媳fù的挤进一大群来,两边人对峙着,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如果是老太爷知道,想必会气得活过来,如果是老太太这会儿看着,想必会活活气死。 林玉珍冷笑了:“老二,你要阄就阄吧,我奉陪到底。阿容,去把你三叔父,三婶娘一起请过来,再去看看外头有多少族人,全请过来,让他们好好看看一向温厚待人的二老爷是怎样逼死老仆,怎样欺负我一个fù道人家的。”陆建中一笑:“大嫂,是你要胡闹,可不是我胡闹。大是忄面前,我是绝不让步的。只是大嫂要动手前,还请三思,多少替大哥和二侄儿的官声风评考虑一二。还有你这位命fù,就不怕人家说你失德不配么?大嫂你这样护着一个恶奴,是何道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现在二房是一个读书人都没有,大房应该更怕失了名声吧? “你再乱说一句试试?”林玉珍暴跳如雷,准备去打陆建中的耳林谨容一把抱住暴怒的林玉珍,“诚恳”地对着陆建中道:“二叔父,不论如何且听我一言。我祖父他们一大早就得知了这边的消息,想必这会儿已经到了外头。这里若是闹起来,谁也不好看,难听的话就不要说了,须知天理昭昭,疏而不漏,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不如各退一步如何?”陆建中要不怕林家人闯进来看到这副丑态,要不怕日后和长房彻底翻脸,只管来。 陆建中眯了眼睛瞪着她,林谨容毫不退缩,继续道:“听说昨晚祖父交了一封信给三叔父,说是对身后事的交代,中间肯定也包含了对范管事的安排,二叔父不妨等等,让侄儿媳fù去将三叔父他们一并请过来,大家当面锣对面鼓地说清楚,解了这场误会如何?两败俱伤,对谁都没好处。”如果陆建中果然是因了陆老太爷的那封信才对范褒动手,那么此刻她就把这事儿说出来,告诉陆建中他想捂范褒的嘴已经捂不住了。那就不如别浪费精神,放过范褒一条命,留点余地。 真的还是假的?老头子果然还是玩了这一手么?陆建中的心“咯噔”了一下,狐疑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知他半信半疑,便又添了一句:“口说无凭,二叔父若是不信便动手罢。今日之事,您非说范大管事有错,要治他的罪,大太太也认为范大管事没错,要主持正义,维护陆家的名声。两个都要面子,两不相让,问题却要解决,那就只有拼到底了。” “好大的口气,好狂妄的小辈!”陆建中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瞬间计算了无数个可能和方案,还未选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案,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来得极快。人还未进门,就有女人拔高了声音问道:“姑太太是在这里?四姑奶奶也是在这里?”听声音,却是林家的女人们来了。 这事情再继续不下去,陆建中到底有所顾忌,当机立断,板了脸道:“二侄儿媳fù说得有道理。既然如此,那就先把人关起来,等大老爷回来又再作定论也不迟。”现在不得不让步,过后要yīn人,有一百种办法,何必急在这一时?姑且让林氏婆媳暂时得意罢! 林谨容松了一口气,她刚才还真的害怕两边会打起来。自然不会伤到她,但混乱中范褒的命一定保不住。她清晰地看到一只蜷缩在地上的范褒放松了身子,仿佛也是轻轻出了一口气的样子。正要叫人去把范褒扶起来,陆建中就背着手走了过去,没有任何预兆的,提起脚就对着范褒的头脸狠狠一脚踢了过去。 事发突然,林谨容捂住嘴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喘,却见范褒本能地再次蜷起了身子,缩成一团,遮住了脸部,陆建中那一脚刚好踢在他的头顶上。陆建中不甘,收回来还想再踢,林家的女人们已经走了进来,一脸惊诧地看着面前的情形。 罗氏左右张望,大声道:“这是做什么呢?唱大戏?” 陆建中收回脚,淡淡地朝她们拱了拱手,道:“不过是教训一个罪奴罢了,倒叫亲家看了笑话。”言罢冷冷地看了林玉珍和林谨容一眼,转身准备出去,迎头却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涂氏、陆建立并宋氏等陆建立等人身上已经穿上了紧急赶制出来的孝衣,宋氏身后婆子怀里还抱着几件。宋氏看了看花厅里的情形,十分担忧地道:“给你们送孝衣过来。”飞快递了个眼神给陆建中,上前去给林玉珍行礼道歉:“大嫂,公爹骤然撒手,他气得mí了心窍啦,若是有失礼之处,还请大嫂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林玉珍这会儿有娘家人帮忙,胆子正是最雄壮的时候,当下冷笑道:“三叔,三弟妹,你们也来啦,正好来评评理。”!。 第372章 诘问 陆建中才跨出去的脚步就又停住了,回头yīn沉沉地陆建立:“三弟,你听到大嫂的话了。” 陆建立只顾惊恐地看着范褒。天冷,陆建中脚上穿的是靴子,不是布鞋,那一脚又踢得实在,血顺着范褒的头发淌下来,流了满脸,加上他那副气息奄奄,半死不活的样子,怎么看都吓人得很。 范褒见陆建立看过来,使劲睁大了眼睛,热切地看回去,陆建立自然明白范褒是什么意思,他情不自禁地将手按在怀里那封贴身藏着的信上。是为了这封信吧?如果不是,只是为了平日积累起来的矛盾,陆建中不至于这么着急就动手。 “三弟!” “三叔!” 见陆建立只顾盯着范褒看,林玉珍和陆建中都十分不满,忍不住拔高声音提醒他。 涂氏恨铁不成钢地暗里掐了陆建立一把,陆建立颤了一颤,下意识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站在那里,袖着两只手,神sè最是平静不过,眼神却是疑虑的,好像对他有所期待,又似是有些不信他。 林家的女儿自来刚强,怕是林谨容sī心里也有些看不起自己吧?陆建立咽了一口口水,抬头看向林玉珍和陆建中:“大嫂,二哥,我听到了。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陆建中的目光一一扫过林家众人,最后落到林玉珍的身上:“事关家务,还请大嫂安置贵客再说,省得怠慢贵客。” 陆家的事情,现在还轮不到林家人在一旁指手画脚。他是这么个意思,其他人也明白了,罗氏正要张口讥讽,周氏已然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先去荣景居看看老太太。”顿了顿,又道:“你哥哥们也来了的,这时候正在外院。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开口,休要客气。” 哪怕不是在一旁守着。但知道他们就在她身后,她就不怕。腰杆子就硬,林玉珍点点头,福了一福:“对不住诸位嫂嫂,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一直只顾盯着林谨容看,不曾开口的陶氏此时方才开了口:“姑太太,我们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林玉珍的心里一暖,默然看向陶氏,陶氏朝她点点头,又不舍地看了看林谨容,转身跟着周氏等人出去,自去荣景居看望陆老太太并毅郎不提。 待得外人走干净了,宋氏没事儿似地命婆子把林谨容和林玉珍的孝服送上去,苦口婆心地道:“有什么不能慢慢地说?这会儿住得近的亲友尽都上门来了,外面没有人待客,是要让人家看我们的笑话么?大嫂。您是长嫂,还要请您主事呢。” 宋氏这是想拖延时间,从二房近日的表现来看,林谨容可以确定。那份送到族老宗亲手里的信绝对有问题!既然已经开了头,就没有中途退却的道理。林谨容借着给林玉珍披孝服的功夫,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要拖延时间呢。” 要她提醒,自己又不是不懂。林玉珍小白了林谨容一眼,道:“二弟妹,要是都像你这样懂事,记得我是长嫂,懂得尊重我就好了。你刚才是没看见二叔的样子,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呢。我这个长嫂本来就没脸了,哪里还有脸去对着亲戚好友?要笑话就笑话吧,反正人家说的不是我,要说也是说陆家。” 宋氏吃这一噎,垂了眼道:“他是糊涂了,断然不是有心的。我再给大嫂行礼道歉,请大嫂原谅。” 她倒是左道歉,右赔礼,却不叫陆建中与自己赔礼。林玉珍冷哼一声,道:“究竟是不是有心的,只有你们心里最明白。”话锋一转,直接指向陆建立:“三叔……” 陆建中抢过去问:“三弟,我有话要问你,事关重大,你可不能隐瞒,一定要一五一十地说!” 陆建立垂了红肿不堪的眼,沙哑着嗓子道:“你问。” 陆建中便指定了范褒:“我问你,昨夜父亲发病,是你给父亲用的药,还是他?” 范褒幽幽叹了口气,他那时候就知道,有可能会被人在这上头做文章。可他问心无愧,不能辜负陆老太爷的重恩,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陆老太爷被陆建立的懦弱胆小所拖累而失了xìng命,所以他还是做了。那时候只想着尽人事知天命,可现在听到陆建中这样问,他还是忍不住心凉。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陆建立,陆建立神sè复杂地看着陆建中:“是不是我说的话,二哥都信?” 陆建中道:“是实话我当然信。你自来老实忠厚,我相信你会和我说实话。” 陆建立却突然犯了拧巴,梗着脖子道:“二哥,什么叫实话?是不是你听着顺耳的就叫实话,不顺耳不如意的就不是实话?”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陆建立,不期他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却见陆建立固执地看着陆建中:“二哥?是不是?” 本以为最好拿捏的软柿子,竟也突然针对上了他。陆建中自然不能说是,心中却是的的确确很不高兴的,便带了几分不悦道:“实话就是实话,什么顺耳不顺耳,如意不如意?你只管说是或者不是就是了,扯这些有的没的算什么?” 陆建立沉默片刻,道:“是我服shì父亲用的药,是我照顾不周,是我的错,二哥要怪就怪我好了。我自会去同母亲请罪,去父亲的灵前请罪,不要牵扯其他人了吧。” “荒唐!”陆建中勃然大怒,“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还不清楚?老三,要做好人也不是这么做的!难道童儿的话是假的?眼睛是瞎的?” 他这话引得陆建立十分反感,陆建立才不管那童儿是怎么和他说的,到底是谁的人,只想着自己在父亲面前伺疾都得被人盯着,一样是儿女,二房的做法实在是欺人太甚,便梗着脖子道:“二哥你急什么?我问你,你是信童儿的话呢,还是信我的话?若是不信我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又何必来问我?” 陆建中被问得语塞,却也只得忍了,继续道:“好,此事真假暂且不定,我再问你,昨夜父亲在发病之前醒过没有?”他这话极其有技巧,如果林谨容是在骗他,陆建立一开口就得lù馅。 林谨容、林玉珍、范褒都紧张地看着陆建立。只因之前林谨容和陆建中说的是,那封信是陆老太爷给陆建立的,而非是范褒自作主张从暗匣中取出来交给陆建立的——若是实话实说,陆建中更要给范褒加条罪名,道是范褒伪造什么的了。而现在,只要陆建立一说陆老太爷不曾醒过,那陆老太爷亲手交信给陆建立这事儿自然也就成了假的。 陆建立急速地思考着,眼珠子在红肿不堪的眼泡里快速转动,从范褒的脸上扫到林谨容的脸上,又从林谨容的脸上看到林玉珍的脸上,希望能够得到一点暗示,不要说错话。 陆建中看得分明,冷笑道:“三弟,你是最后一个见到父亲的人,这有什么难答的?莫非是另有隐情?” 涂氏发声了,而且是叙述清楚,声音洪亮的嚎啕大哭加质问:“二伯,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家三老爷还会害了老太爷不成?你既然知道他老实忠厚,怎地还这样苦苦相逼?这是欺负我们三房没有人么?公爹啊,您睁睁眼啊……老三他快被逼死了。” 陆建中心烦意乱,恨不得把涂氏那张嘴给拿个麻核来塞上,断了那条声音才好。宋氏见他烦乱,便去劝涂氏:“三弟妹,你不要这样,这不是为了把真相弄清楚么?这样哭闹起什么作用?” 涂氏只是不理,哀哀凄凄地哭:“我的命好苦啊……一生都这样被人欺负,还哭都不能哭,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我要去问老太太,我们是不是她老人家的嫡亲儿子……” 陆建立猛然喝道:“闭嘴!” 涂氏从没被他这样吼过,吓得一颤,自动闭了口,眼睛一眨一眨地,茫然不知所措。但这茫然也只是片刻,很快就回过味来,竖起柳眉道:“你……” 陆建立愤怒地瞪了她一眼,那种眼神是涂氏从来没有见过的,竟然吓得她立即闭了口。 耳边终于清静了,陆建立束手而立,淡淡地道:“二哥其实是想问我得到了什么吧?实话实说,父亲留了一封信,交代身后事。”既不知详情,便索xìng把话说得模糊些。 陆建中本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此刻心神却全被那封信给吸引过去了,一颗心狂跳不已,只顾着问他,语气里还带了几分气急败坏:“那你昨晚为何不说?为何不拿出来?” 陆建立愤怒地看着陆建中:“二哥这是质疑我,怀疑我?父亲刚刚去世,就只记得利益而忘记了悲伤,那样忤逆不孝的事情不是我能做出来的。我只记得伤心,恨不得替父亲去死,哪里顾得上这个?更何况,父亲说得明白,这东西要留着等大哥、二郎、五郎他们全来了才和重阳节时交给宗亲的那一封信对照着来。”后面这话却是他自己想当然添上去的。 陆建立忖度片刻,道:“也好。等大哥回来又再说。” 林谨容却知道,夜长梦多。陆绍离得最近,很快就会回来,二房如虎添翼。!。 第373章 合力 陆建新、陆缄回到家,最快也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果真等到那时,不谙于给了二房一个喘息和动作的机会,变数太大,实在不划算,打铁要趁热才是,即便不能揭穿二房的真面目,也要叫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林谨容扯了扯林玉珍的袖子,低声和她说了几句。 林玉珍虽然讨厌林谨容总是提醒自己,好像自己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但也没有不听林谨容的,立时就板了脸道:“老三!他既然这么急,一早起来就喊打喊杀的,不如索xìng把宗亲族老们都请来,把这事儿趁热办了罢,省得转眼又要起坏心害人了!有些人,为了这点阿堵物是六亲不认的,怀了几个月的亲骨肉都可以折腾掉。你就不怕你拿着这封信,走路会摔跤,逛园子会落水,睡觉会闭气么?” 要说林玉珍最大的本事是什么?就是不讲道理和说话气死人,哪里疼她就踩哪里。这话实在是说得太过恶毒,只差就直接点着二房说他们贪财害命了。饶是宋氏一直撑着脸皮不放松,陆建中刚刚换回忠厚嘴脸,也忍不住暴跳如雷,气恨交加,恼羞成怒。 陆建中怒道:“大嫂说的这话我听不明白,谁要起坏心害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今日大嫂若是不把这话说清楚,我必然不饶!” 不饶?他敢把她怎么着?林玉珍睥睨着陆建中,微微不屑:“你心虚什么?我点你的名了么?这种事情不是没发生过,可不是我吓唬谁。芳竹那是怎么掉进水里的啊?大郎媳fù儿的那一胎是怎么没了的?哈……公爹给你们留脸,我们给公爹宽心,可不是我们傻,什么都不知道。” 陆建中恨透了她那副轻蔑的样子,却苦于被抓住了痛脚,便狠狠一甩袖子,sè厉内荏地道:“我不和你这个用心恶毒…不留口德的泼fù一般见识!你做不了长房的主!”转过头看着陆建立道:“老三,大哥不在家,现在家里主事的就是你我兄弟二人,说吧…你到底是如何想的?休要管娘儿们胡说八道!”一句话又把林谨容婆媳给排除在外了。 林玉珍大怒:“老三,有些话不用我多说,你自己好生想想该怎么做!” 陆建中沉默不语,显然有些拿不定主意,或者是没想到此事的要紧xìng。林谨容朝樱桃使了个眼sè,樱桃便走过来,贴在林谨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林谨容挥手示意她下去…咳了一声,细声细气地道:“二叔父,按您的说法,女人做不了主,似我们大房,大老爷、二爷一日不回家,我们就什么都要听你的了?不管你做得对与不对,我们都不能说?” 陆建中哼哧了一声:“二郎媳fù…你别不懂事,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不但不劝着你婆婆些…还来火上浇油!你们林家是不是书香门第?” “回二叔父的话,我们林家是书香门第,所以我们讲的是道理,讲的是纲常,不是谁的声音大,谁会骂人打人害人就正确。”林谨容不再管陆建中,只看向陆建立:“三叔父,您平时最爱读的圣贤书,请您主持公道,是否二叔父做得长房的主?毅郎是不是陆家的长房嫡孙?”其实她要问的是…陆缄是不是陆建立的亲生骨肉,毅郎是不是他的亲孙子,他要不要向着她们,帮着她们,配合她们? 陆建中冷笑:“毅郎一个牙都没出的黄口小儿,懂得什么?” 林谨容冷冷地看着他:“他不懂人事…耨懂!他祖母懂!” 陆建中冷笑:“你们不能替他做主!” 林谨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这么说来,祖母也不能替二叔父做主了?是不是这个意思?若是,二叔父的孝道怎么尽?我还要问二叔父一句,不是孝服不曾赶制出来,陆经不穿孝服,不留在家里待客办事,偏要偷偷从角门溜出去,是要去哪里做什么?忙的又是什么孝道?” 没想到林谨容竟会提前派人在四处盯着,陆建中和宋氏都暗里吃了一惊,转而又嫌陆经不会办事,让谁去送信不好,他偏要这样鬼鬼祟祟地lù了行藏!气归气,却是不能够承认的,陆建中当下把眼睛一翻:“你胡搅蛮缠!三郎他一直在忙外头的事情,没来得及穿上孝服也是有的,难道出门就是不守孝道?” 林玉珍道:“没穿孝服、出门都不是错。只是这个时候这样鬼鬼祟祟的,真是让人难得往好的方面去想。你们真是人多势众呢。” 陆建立被刺jī了,抬起头来大声道:“不用多说,这事儿如果不早处置,怕是连丧事都没有人管了,要让人看尽了我们陆家的大笑话。就这样,马上请人去将族老宗亲请来,把信当着大家的面念了,按照父亲的意思来办身后事罢!” 陆建中道:“老三,你敢不听父亲的话?大哥他们都不在。父亲的丧事都没办好,你就跟着她们胡阄,算什么身后事,是要让人看我们家的笑话,要气死母亲么?” 陆建立道:“大哥在不在都一样,还有母亲在,还有大嫂和二郎媳fù在,还有宗亲在,还有毅郎在!办这事儿不是笑话,这样闹下去才是笑话,那才是大不孝!二哥若是不愿,我这会儿就去外头当着众亲友的面读了这封信!” 这样强硬的态度林玉珍喜欢,她立即赞了一声:“老三,你还不糊涂!”转头吩咐方嬷嬷:“马上安排人去请族老宗亲来。”又言明要让林二老爷跟了去盯着,三房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派人跟着去。 大房、三房联手对付二房,范褒也是站在他们这边的,林玉珍还要让林家人掺和进来,由不得把陆建中气个半死:“这是我们家的事,关林家什么事?” 林玉珍道:“本来不关的,但我不信你,明白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刚才陆经是想干什么?老二,你若还要闹腾,就别怪我不给你留脸!”于是趾高气扬地招呼林谨容:“走,去接待你大伯母她们去!” 走不得两步,又回头看着涂氏:“三弟妹,你要不要一起去?三叔啊,要烦劳你去帮着招待一下我娘家兄长。这事儿是我们大家伙的,不是谁一个人的事。” 陆建立看了看范褒,道:“是,大嫂。” 林玉珍大声道:“三叔,你可要小心啊。”又吩咐芳竹:“让刘五好生伺候着三老爷。” 陆建立有些无可奈何,却也没有拒绝,虚虚朝她一揖,自去了。 涂氏的神sè颇有些犹豫不定,林玉珍便抚了抚鬓角:“毅郎那孩子这会儿大概也醒了。” 涂氏的眉尖跳了跳,道:“我就不去了,我陪着二嫂一起,不然累着二嫂怎么办?” 宋氏岂能不知涂氏什么意思?明明白白就是要缠着自己探听虚实的,当下也没什么好脸sè,垂着眼转身就走。涂氏健步如飞,飞快地粘了上去。 陆建中yīn沉沉地看了林谨容、林玉珍和范褒一眼,也跟着转身走了出去。他才一走,林玉珍就“嗳”了一声,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命方嬷嬷安排人将范褒送下去医治,看着林谨容道:“今日的事情,都是你出的主意。日后……” 林谨容明白她在担忧什么,其实林玉珍现在整个人心里都没底,因为她已经完全控制不住陆缄,还对分别了很多年的陆建新没有数,这样的话,听着难听,仿佛是推卸责任,要抓自己垫底,实际上是想要一句保证。 林谨容严肃地道:“是我的主意,但都是为了长房,为了毅郎。我想即便是我们什么地方做得不得当,公爹和二郎也不会怪我们。”她不能给林玉珍任何保证,但要让林玉珍明白,只有现在付出,才有以后的收获,此刻不是讲价还价的时候。 林蚤珍垂下眼,撑着额头沉默许久,低声道:“走罢,去看看老太太。你也许久不曾见着你母亲了。” 林谨容便上前扶了她,婆媳二人互相扶持着朝荣景居走去。走到半路,林谨容正在回想今日所有事情的细节处,林玉珍突地道:“你安排毅郎跟着你住进荣景居了?” 到哪里,毅郎自然是要跟着到哪里的。 林玉珍沉思片刻,道:“那里终究不是你的地盘,行事多有不便,你一忙起来,总有看顾不到的地方,把他送到我那里去罢,我来看顾他。” 林谨容很诧异,随即拒绝:“姑母比我还要忙呢。毅郎留在荣景居,多数时候都在我面前,没有大碍。” 林玉珍皱眉道:“今天这种情况,他能在你面前么?你要知道,现在我们和二房已经是冤家仇敌了。你没看见你二叔父踢打范褒的狠样?” 可是今天林玉珍也没能闲着不是?林谨容抬眼看着林玉珍:“似今日这种情况,姑母也闲不了,如果真不行,我就把毅郎送到他外婆家住些日子。” 6月粉红50求粉红、推荐票、正版订阅。!。 第374章 不惧 林玉珍听林谨容说要把毅郎送到陶氏那里去,立时心里一疙瘩:“哪里有这种道理?你就不怕旁人挑你的理?” 林谨容道:“毅郎自打生下来,还不曾移窠呢。去他外祖家里小住一些日子,也当不得什么。何况现下这种情况,姑母也说了,人心难测,为他好,住到他外祖家里去才是最妥当的。”林玉珍和陶氏之间,她自然更相信陶氏。 林玉珍道:“你舍得?再说了,他刚赶了长路,才到家中,尚未适应,你便要他离了你身边,你也不怕他哭闹。” 林谨容不想再和她就毅郎的去向多谈,只道:“所以我说的是迫不得已的时候,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姑母若是忧心,有空的时候多帮我看顾着些就是了。现下还是先想想稍后怎么安排吧,那才是最紧要的大事。” 林玉珍半真半假地道:“阿容,如果老太太想似元郎、浩郎一般,把毅郎带到她身边去抚养,你当如何?” 林谨容一字一句地道:“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带走,不然我和她磕到底。姑母可是听说什么了?” 林谨容说这个话的时候,眼里全是冷光,一脸的凶相,林玉珍皱眉道:“看看你这样子,有什么出息?不就是有人随便说说么?” 林谨容垂了眸子,淡淡地道:“我就说么,老太太身子这么差,养病尚且来不及,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是谁在中间捣鬼?姑母和我说,我必不会饶她!” 林圣珍眯了眼:“你倒是说给我听听,怎么个不饶法?” 一颗雨珠挂在伞沿上,将落未落的,林谨容伸出食指轻轻接了那滴水,轻声道:“生死不惧。” 生死不惧!林玉珍的瞳孔一缩,沉默半晌,忽尔凉凉一笑:“有这样的决心就好。” 林谨容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她闹不愉快…飞快地转换了话题:“刚才陆经sī底下从角门跑出去的事情是我为了逼迫三叔父瞎编的,可以肯定妁是,一定有人溜出去送了信的。”这会儿陆建中想必已经知道了真相,不知会何等的愤怒呢。 林玉珍的思绪被拉回来…皱了眉头道:“那么………………” 林谨容道:“所以很可能想当场抓他们的包不容易,但只要能破了他们的局,不让他们为所yù为也就不错了。 来日方长,姑母休要为了这个和族人不愉快。”不管那些族老和二房是个什么关系,都要区别对待,不能一次xìng全给得罪狠了。 林玉珍不满地道:“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要你提醒。”心里却想着…日后有机会,一定要这些不识趣的老东西们吃回大亏才是。 行至荣景居,尚在院子外头就听到毅郎的哭声,林谨容丢了林玉珍就径直往里赶,只见毅郎趴在潘氏怀里含着拳头哭得正自伤心,陶氏、平氏、豆儿一人拿了个玩具在一旁拼命逗他,他只是理也不理。 见林谨容进去,双福喊了一声:“二奶奶来了。四少爷醒来不见您…就一直哭闹。” 林谨容含笑道:“毅郎怎么这样不乖啊?” 毅郎听到她的声音,哭声顿时弱了,泪汪汪地看着她…伸手要她抱,林谨容身上有寒气,又未洗手,便缓了一缓,他便拔高声音,使劲哭了出来。林谨容“哎呀”了一声,匆忙将热帕子擦了擦手,将他接了过去,望着陶氏并平氏笑:“母亲,五嫂…这小子xìng子不太好。” 平氏笑了一笑,陶氏爱怜地看着林谨容母子,想说什么,却只是伸手抚了抚林谨容的脸。温热芳香的气息顺着陶氏的掌心传到林谨容的脸上,暖进了心里,林谨容眷恋地将脸贴在陶氏的手上…低低喊了一声:“娘。” 陶氏的眼睛一红,差点没哭出来,变mō为掐,拧着林谨容的脸咬牙切齿地道:“怎地瘦成了这个样子?看看你这模样,眼睛下面黑黝黝的,你是怕后头没事儿折腾你?” 林谨容被她掐得生疼,泪花都出来了,仍是舍不得从她怀里出来,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是被你掐瘦的啊。” 陶氏便松了手,张开双臂圈住林谨容:“囡囡。” 毅郎见个不相识的陌生人竟然抱住了林谨容,好似有和他争抢林谨容的趋势,不由大怒,瞪着陶氏大哭。 “真是个坏脾气的娃。”陶氏本想逗他一逗,考虑到陆老太太还在病中,听不得吵闹,便松开了林谨容:“你祖母也来了,这会儿正陪着你家老太太,你过去磕个头罢。毅郎就不要带过去了,那边人多,惊着可不好。” 林谨容苦笑:“怎么也得先把他哄好才行。”于是一边哄毅郎,一边问陶氏家里其他人的情榻'。得知除去林慎之还未赶回来以外,林家成年的男子,包捞林世全都在外头帮忙,林老太爷则要等到下午才过来。 陶氏说完了情况,皱眉道:“你们今日是个什么情形?怎地剑拔弩张的?可是他们趁着你公爹和二郎不在家,欺负你们?” 林谨容也不瞒她:“是在争高下,二房想替长房和三房做主,姑母和我都不肯,三房也不愿意,所以下午宗亲族老要过来。说到欺负,不见得就能欺负得起。姑母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人。” 陶氏道:“她自来是得理不饶人的。原来也就是毅郎的曾祖父能压制得住她。只是………………”陶氏指了指头,“这里一根筋。”又指指左xiōng,“这里十窍通了九窍。” 林谨容有些想笑,陶氏从前何尝不是如此?于是把些闲话岔了开去:“给你们都带了东西,没空收拾,要过些日子才能收拾出来了。”说话间,毅郎安静下来,乖巧地靠在林谨容的xiōng前含着手指好奇地打量陶氏并平氏,潘氏接他过去喂奶,他虽有些不舍,却也只是哼唧两声便从了。 林谨容趁他吃奶,顺着墙根偷偷溜了出去,站在外头等陶氏和平氏,一起去了陆老太太的居所。 林老太太坐在陆老太太的病榻前,两人互相执着手,好半天才低声说一句,又是低低地啜泣。林家女眷围在一旁,全都屏声静气的,林玉珍捧了块帕子坐在周氏身边,眼圈红红的,不时拿起帕子拭一下眼角。 康氏一个人忙里忙外的招呼众人,见林谨容陪了陶氏并平氏进来,便朝众人福了一福,又命人给陶氏和平氏安放座位。 林谨容见两个老太太正说得伤心,不好插进去,便悄悄儿地先给周氏等人行礼问安,然后去寻康氏:“你辛苦了,眼看人越来越多,以后事情更多,要不,你去陪陪力郎歇一歇,这里有我。” 康氏抿了抿chún,低声道:“都是大家分内的事情,不是谁一个人的,二嫂不必这样客气。”顿了顿,看向林谨容:“二嫂,三郎没有不穿孝服就偷跑出去。” 康氏满脸的认真。这个时候的她,也许看不惯二房的有些行为,也在自我约束,但她还不知道有些事情,所以愿意尽她的力去护着陆经。妻子护着丈夫,这是人之常情,用这样的方式提出来,也没有错。林谨容看着康氏的眼睛道:“他当然没有,他只是派了人出去。三弟妹没有亲眼看到今日的场景,我只愿你不要似我一般,永远不要经历同样的事情。 康氏认真地打量了林谨容一番,沉默地对着林谨容轻轻行了个礼,转身走了出去。 林谨容想,她是不是也失去了康氏的友情? 林家女眷并没有在陆老太太房里久留,见雨停了便跟着林玉珍去了前面待客的花厅里闲坐。林谨容送她们回来,去左厢房看过已经睡熟的毅郎,又走回房里去瞧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背对里侧躺着。素心朝林谨容摆摆手,递了一chuáng薄毯给她,又指指角落里的躺椅,示意她去歇歇。 林谨容走到躺椅前坐下,眼睛才合拢,就听得角落里“刷刷刷”一阵轻响,侧头去看,但见角落里放着一只盖了黑布的笼子,声音便是从中发出来的。林谨容将黑布揭开,一只尾巴炸了毛的肥松鼠目光幽幽地和她对视了片刻,顺了毛,撮着两只爪子上上下下地跳将起来,lù出哀求的神sè。 林谨容想起陆纶来,心里顿时一软,招手叫一旁伺立的小丫头钗儿过来:“可是关得太久了?还是没有喂食?把它拿出去,揭开布让它透透气,再喂点好吃的。” “是。二奶奶。”钗儿行了个礼,弯腰去提笼子,忽听得陆老太太道:“放了它罢。” 素心吃了一惊,低声道:“老太太,您平时不是最爱拿它逗趣儿的么?” 陆老太太沉默不语,就在林谨容和素心都以为她又睡过去了的时候,她才幽幽地道:“我不想再看到它了。一个个都不要这个家了。” 素心便无声地流出泪来,林谨容小声吩咐钗儿:“拿出去,悄悄养在哪里罢。”言罢走到陆老太太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五弟会回来看您的。” 陆老太太许久方道:“他若是回来了,你同他说,让他不要再去乱闯啦,他要考武举,要做什么,我都由他。” 林谨容心潮澎湃,认认真真地应道:“是,您放心,我一定让他好好儿的。”!。 第375章 对证 林谨容从睡梦中醒过来,只觉得全身似被马车碾过一般的疼稍微动一动,就可以听见颈骨和腰骨咔咔作响。[www无弹窗小说阅读!]两只手并两条tuǐ更是酸软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她轻轻出了口气,裹紧身上的薄毯,半睁了眼打量着房里的情形。 屋里一片昏暗,炭火的热气夹杂着白檀香味儿,让人慵懒又放松。陆老太太半倚在榻上,手里握着一串念珠,垂了眼低不可闻地诵经。素心和沙嬷嬷垂手立在一旁,半垂了眼,一副昏昏yù睡的样子。 林谨容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沙嬷嬷身边站定,低声道:“嬷嬷,什么时辰了?怎么老太太醒了也不叫我一声?” 沙嬷嬷小声道:“已然酉正了。老太太说您辛苦,不让叫您。饿了么?因着人多事多,现在大厨房已经不按时统一供饭了,都是随传随到。老太太的饮食由小厨房单做,她已经用了,灶上给您留了的,老奴使人送过来?” 林谨容见陆老太太这模样,大抵短时间内是不会停下的,便道:“我去东厢房吃。” 沙嬷嬷便唤人去厨下安排林谨容的饭食不提。林谨容又略微站了片刻,默然对着陆老太太行了个礼,自去了东厢房。 毅郎尚未睡醒,潘氏和豆儿坐在摇篮前剥板栗,双福和双全、樱桃一个人也不见。林谨容顺手从碗里抓了一颗板栗喂入口中:“是要做栗子糕么?” 豆儿道:“奴婢瞧着这模样,饭点悉数被打乱,不定什么时候又突然来客了,大厨房里也做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左右荣景居有小厨房,正好自己动手做些新鲜糕点,奶奶不拘是守夜也好,还是忙活也好,饿了也好有垫底的。” “豆儿最是细心不过。”林谨容赞了她一句,问过毅郎今日的饮食起居又问:“樱桃和双全几个哪里去了?” 豆儿道:“去咱们院子里整理从京中带回来的行李,樱桃说,有些贵重物品得赶紧造册锁进***sī库里去才是。送给各府的礼品也要趁早收拾出来。”却是樱桃听了林谨容同陶氏说了那一句行李忙不过来收拾,便趁着这空档赶紧去收拾的。 看她们一个个行事都十分谨慎有条理林谨容很踏实:“很好。外间的消息如何?芳竹和春芽没有使人进来报信?”她算着,陆家老宅那边的人也该要到了。 豆儿道:“早前春芽姐姐进来过,说是大太太留亲家太太她们用晚饭,外间也布置得差不多了。” “二奶奶,奴婢给您送饭过来。”环儿提着个大食盒进来,手脚利索地摆好了,恭恭敬敬地请林谨容过去用饭。虽然全是素菜却也做得精致整齐,林谨容下着心把自己给喂得饱饱的,将余下的饭菜赏了潘氏并豆儿,赏了环儿一吊钱,让她去把樱桃叫回来听用。 待洗了手回到陆老太太房里,陆老太太还在闭目诵经,林谨容便寻了个凳子坐下,陪在一旁。天sè越来越暗点灯笼的仆fù顺着长廊走过去,白灯笼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把全数换了素sè的屋里照得一片清寒。 樱桃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贴着林谨容的耳朵低声道:“奶奶,族老宗亲们都到齐了,大太太请您出去。” 林谨容看向陆老太太,陆老太太先前只是半垂的眼睛此时已经全然闭上,诵经的声音低微到几乎听不见,松弛的肌肤和下垂的chún角看起来愁苦无限。林谨容不知陆老太太对外间正在发生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但此刻看着陆老太太的确是很可怜的,她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扰,却终是鼓足勇气上前行礼:“祖母……” 陆老太太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睁开眼睛定定地看了她两眼微微叹了口气:“去罢!” “孙媳fù会尽早回来陪伴祖母的。”林谨容本想告诉她自己此去是做什么的,临了又改了主意,屈膝行礼退下。 陆老太太目送着她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悲苦,闭了眼继续诵经。 林谨容一路行去,空气又冷又潮青石板路和长廊上到处都是水渍,白sè的灯笼随风摇晃,远处传来和尚超度诵经的声音和鼎沸的人声,又冷清又热闹。 林谨容行到正堂外,才刚踩上如意垛,就听到里头传来陆建中呜呜咽咽的哭声,间或还插了几句话,语气悲苦,非常应景。他那里才哭完,林玉珍和涂氏也开始哭了,紧接着,陆建立并陆经等人也开始哭,一片哭声。 林谨容进了正堂,但见室内灯火通明,陆氏最有名望的四个族老依次坐着,正在苦劝陆建中等人。吕氏也在,歪歪斜斜地靠在素锦的身上,一副体弱多病,苦苦支撑的样子,陆经、康氏、元郎、浩郎一个不少,全都是一副哭相,便也跟着哭丧了脸,默不作声地走到吕氏和康氏的中间去站着。才刚站定,陆经就回头盯了她一眼,林谨容只当没看好容易哭声止住了,林玉珍擦着泪道:“老三,父亲昨夜是怎么交代你的?趁着族老宗亲都在这里,你趁早了了父亲的心愿罢。” 屋里有短暂的安静。 烛火摇曳,照得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 林谨容看得分明,坐在上首的几位族老都是一副端严方正,大公无sī的样子。陆建中夫fù俱都是半垂了眼,看不清神sè,林玉珍的眼里闪着亮光,陆建立眉毛蹙着,半是犹豫半是忧伤,涂氏有些不安,使劲地拧着手里的帕子。 小的一辈都竖着耳朵。 为首那位辈分比陆老太爷还要长一辈,陆缄要称老祖公的低咳了一声,颤颤巍巍地道:“老三,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且放心说来。” 陆建立这才从怀里mō出那封信来,把前情陈述清楚,双手递过去给老祖公:“叔祖父,请几位尊老验过,这火漆是否完好,上头盖的是否是我爹爹的sī章?” 那老祖公接了过去眯了眼睛对着烛火左看右看,却不马上回答,递给他左侧的另一个陆缄要喊伯祖父,名唤陆冲的族老:“大侄…你看是不是?” 陆冲也是左看右看,迟迟不语,另外一边的两个年纪轻些的族老一直等着他二人递过去,却一直不曾等到,其中一个陆缄喊三叔祖,唤作陆凌的就有些不高兴了,道:“究竟是不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若是你们眼神不好,拿来我看!” 另一个陆缄要喊大伯父,唤作陆标的就道:“既说是一式两份,请叔父和大哥将那匣子打开,取出一对照就知晓。” 林谨容见状不由暗想,原来这四个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只不过这老祖公因为辈分高,年纪最大…平日最得尊重,说话极有分量;那陆冲家中人丁最是兴旺,一呼百应…所以这二人在族里平日最得脸。就是陆老太爷,也是主要把匣子交给他二人管着,其他两个就算是个见证。 只见老祖公不满地瞪了陆凌并陆标二人一眼,并不立即明确表态,只问陆建中和陆建立:“你们母亲呢?怎不把她请出来,一并听着?” 陆建中立时又是泪如泉涌,迟差捶xiōng顿足:“家母悲痛过度,哪里受得住?我说是缓一缓,等她老人家好些,大哥和在外的几个侄儿都回来再说…可是………………”到这里,他又不说了,只是使劲擦泪。反正就是,他最顾大局,不顾老人,迫不及待想分家产的就是大房和三房。 林玉珍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陆建立惨白着脸道:“我只是照着父亲的遗言行事而已。还请各位长辈全了我的孝心。”言罢深深一拜。 林玉珍也上前施了一礼…拭着泪朗声道:“叔祖父,我公爹去得匆忙,许多话都没来得及和我们说。我们做小辈的自是要热热闹闹办好这丧事,但只恐公爹另有安排,我们不知情由,违逆了他老人家的遗愿,那可不是大不孝么?叫人怎么安心!怎么对得起他老人家?” 老祖公目光闪烁,犹豫不决地与陆冲对视了一眼,又看了看陆建中,嗯了几声。 林玉珍烦躁之极,道:“多谢几位长辈替我家老太爷保管东西。不知那信是在哪位长辈手里?”言下之意,他们不过是帮着管理一下东西而已,哪有主人家要了还舍不得拿出来的道理? 陆建立突然变了脸,上前yù从陆冲手里夺回他那封信来,梗着脖子道:“看这样子,叔祖父和大伯是不信我。那便由我开了这信,究竟是不是家父的手笔,大家一看,一听便知分晓。”言罢果真要撕信。 陆冲忙道:“三侄儿,你这是做什么气?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了?” 陆建立气冲冲地道:“你们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是或者不是,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这样的态度,可不是不信我么?” 林谨容忙上前劝道:“三叔父,您息怒,几位长辈也是慎重,是为大家着想。” 老祖公哼哧了两声,道:“看看,我不过是怕你们伤心,想等你们过了这头,冷一冷再说,现在倒成我的不是了,难不成我能从中谋利的?算了,不和你们小辈计较。大侄儿,你且拿出来罢。” 陆冲一挥手,一个小厮捧着一只一尺长,五寸宽,上了黄铜锁的黄梨木匣子上得前来。 "—表钱滴字,感兴趣的看—"—— 关于二房是否该和大房争产,是否有资本和大房争产的问题,早上在群里和书友们讨论过,现在总结给大家看看,理由如下:前提是,这不是兄友弟恭,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文。 一、大房虽然是官身,但又能把二房怎么样呢?他们是兄弟,不是寻常的白衣对官家,没有什么民不与官斗之类的说法。平常生活中,兄弟姐妹之间也不是谁最有出息,其他兄弟姐妹就都要捧着他,不敢招惹他的,反而是更多了几分理所当然的高要求。 二、陆建中和林玉珍说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兄弟争产不和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听的事情。两房人相比较而言,大房由于做了官…更注重风评和名声,二房是没有这个顾忌的。大房明里是不敢把二房怎么样的,最多就是二房有事求到的时候不理不睬,别人还可能会说他见死不救。 三、两房人合作是共赢,大房要想走得更远,离不开钱财支持,二房也可以靠着大房把生意做大。但如果不能合作,二房并不是必须依靠大房才能过上好日子,他可以用金钱给自己铺出另一条路,同时他们还可以自己培养下一代,如元郎、浩郎。并不是所有的富家翁都是因为家里有人做官才能做成富家翁的,这个我就不举例了,太多。 四、二房自认为劳苦功高,面子里子什么都没有,大房占尽了好处和面子,还要鄙视他们。同样一个父母生养的,他为什么不能争?为什么要让大房一直得意?不得罪大房,优点在于,遇到大房能解决的事情时苦求,接受林玉珍的奚落,得到帮助,遇到大房不能解决的事情时,还是要找其他人;缺点在于,把手里的钱财拱手让出,越来越多的依靠于长房。综上所述,二房认为拿在手里才是实在的,其他是虚的,特别是在林玉珍这样的人面前。 那么,这情节不是生活中常有的,多数兄弟姐妹间都是很和睦友爱的,你好我好大家好,但为此打得头破血流,老死不相往来的也不少,富有的想更富有,穷的则抱怨:“你的条件那么好,为什么还要来和我争?明明是父母留下的资产,多数还是我挣来的,凭什么啊?”争,很正常,不争,也正常。 所以,我不认为这个情节不合理,但也不认为持相反意见的书友们不合理。谢谢大家的留言。!。 第376章 析产 除去陆建中以外,所有人都盯着那只匣子。 陆冲向众人展示匣子上挂着的三把铜锁:“请看,完好如初。” 匣子上的黄铜锁,看着非常坚固,完好如初,但实际上大家都明白,倘若陆老太爷不是留下这封信,匣子可以换,锁也不是真的打不开。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无人肯说这些非但无用,而且还会引起矛盾的话。 老祖公最先从怀里mō出一把钥匙来,开了第一道锁,陆冲也跟着开了锁,接下来让人奇怪的是,剩下的那把钥匙,并不在辈分高的陆凌手里,而是在辈分低的陆标手里。四个族老中,唯有陆凌一人没有钥匙,这本身是件令人惊讶的事情,但林谨容也更明白为什么陆凌会率先出头和老祖公他们作对了。她忍不住想,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巧合还是陆老太爷有意为之?但不管怎么样,真相已经无法探究。 匣子打开,老祖公取出里头的信,当着陆家众人的面,展示信封上的火漆是否完好,命陆建立与他同时撕开各自手里的信,核对内容,然后宣布。 风从大门处吹进来,吹得背对着大门的陆家众人背心一阵寒凉,吹得林玉珍愤怒无比,吹得陆建立热泪盈眶,吹得陆建中面无表情。 陆老太爷要求的是分产不分家,至少在陆老太太存世的时候,是不许分家另过的。老家那边的祖宅、田庄自是长房继承,当年老太爷购下的大片盐碱地和山林坡地分成了两半,一半给长房,一半给三房。清州、平洲城中的房产铺子分成三份。三房人共分之,三房偏厚。太明府的铺子则都给了二房,其中一间赚钱的老店重点言明是给陆纶的。此是不动产,至于家中的浮财,则言明由陆老太太将来分析。 陆老太爷显然是经过仔细思考的,大房与三房都没有充足的人手来经营铺子,田庄林地房产最是妥当不过,铺子算是搭配的小菜;而二房。显然是人多力量大,且更善于经营,所以给的多数是铺子。把家中的浮财分配权交到陆老太太手里,则是为老妻留一份保证。 在他看来他已经是经过仔细思考,最大限度地结合实际替三房人考虑了。很公平,很合适。但除了陆建立很感jī,很满意之外,大房和二房都不满意。 林玉珍觉着,二房占尽了便宜,谁不知道房舍田地是死的,铺子才是下蛋的金鸡,长房将来要做的事情。承担的责任那么多,凭什么把太明府的铺子全给了二房?这还是明面上的,二房把持家务这么多年,伺疾那段日子也不知贪了多少。如若这封信不是陆建立拿出来的,她一准儿要怀疑这信做了假。再一想,若不是逼着解决了这事,没给陆建中作假的机会,还不知有多少家产要落到二房手中呢。指不定那些地啊什么都要被二房给分去。于是更恨陆建中夫fù。 陆建中面无bō澜,心中委实犹如刀割一般的疼。这样的情形他虽是早就知道的,但一直不曾接受,一直在想法子改变,现在不得不接受,实是让人痛苦难当。平洲才是陆家人的根,大房和三房都有田地和房舍。唯独二房没有,他有一种被放逐,被排挤的感觉,就似当初陆老太爷把陆绍赶出平洲一样,他如今也觉着是被赶出去了。 老宅那边自不用说了。后来买进的盐碱地并山林坡地,都是他和陆绍辛辛苦苦带着人经营起来的,结果却是大房和三房来捡现成便宜。太明府的铺子,除去两间老早开起来的以外,剩余几间都是这两年才开起来的新铺子,前景未明。老头子不厚道,把稳赚钱无风险的多数给了大房和三房,要冒风险的却给了他。他那么多的儿子要吃饭,那么多的孙子还没长大,凭什么啊?至于家中的浮财,老太太会怎么分?老太太最爱的是陆建新,最怕的是陆建立没饭吃…… 陆建中很难过,很伤心,多年以来,都是他和宋氏操持家务,孝敬父母,劳苦功高,结果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他还要被赶出去,老头子偏心偏得没道理。要不然他早前会想着动手脚么?实在是没道理。于是陆建中开始哭,多的话也没有,就一直喊着:“我的爹爹啊……”这回眼泪和伤心却不是做出来的,是真的难过和伤心。 他一哭,陆建立也跟着哭,大大小小都跟着哭。好不热闹。几个族老面面相觑了一回,老祖公低咳了一声,道:“都没什么意见吧?” 肯定都有意见,但事情已成定局,没人敢当众喊着自己有意见,只是在心里打算盘,怎样才能把自己吃亏的地方补回来,于是继续哭。 没人说话,老祖公就当没意见:“好了,既然都没意见,便请哪位孙媳fù去看看你家老太太是否有精神,我们几个去看看她,顺便把这事儿同她做个交割。至于旁的,等你们大哥回来以后再细分。” 没人理睬他。涂氏泪中带笑,林玉珍泪中带怒,宋氏泪中带苦。 康氏看向林谨容。林谨容垂眼看着脚尖,显然是不愿意出头跑这一趟的,她只得小心翼翼地道:“我去看看。”走了两步,又站住了,喊林谨容:“二嫂,我们一起去罢。” 林谨容倒没有推辞,转身跟着她走了,留下一屋子各怀心思,嚎啕大哭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康氏和林谨容一前一后的走着,彼此都找不到话可讲,总觉着中间夹了一层什么。林谨容不知康氏此刻的心情如何,她却是明白,她是不能任由这种情形下去的,只要她还需要康氏将来在陆纶的事情帮她的忙,她就不能任由康氏与她走远。 林谨容低咳了一声,道:“三弟妹,今日来的客人可多?厨房里大概很忙吧?若是忙不过来,我可以同我母亲说,让她从我娘家那边派几个得力的人过来帮忙。” 康氏眼睛一亮,倒也没拒绝:“委实是有些忙不过来,如此甚好。” 林谨容一笑:“她们这会儿还没走,我这就使人去同她们说。”立即就吩咐樱桃去找陶氏等人传话。 康氏受了她的情,也就不好再端着脸。 二人相携走到荣景居,只听得里头木鱼声响,安静得不像话。素心独自站在门廊下,见她二人过来匆忙碎步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问,族老们的饮食起居可安排妥当了?不得怠慢。”其实是委婉地问外头的事情如何了,有没有闹翻。 康氏就道:“都安排妥当了的。” 林谨容捏捏素心的手,低声道:“没事儿。” 素心就含着泪道:“阿弥陀佛。老太太可经不得刺j语气半是央求,半是无奈。 外头的事情并瞒不过老太太,老太太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康氏和林谨容对视一眼,沉默着进了屋子。 木鱼声停下来,装扮得严庄整齐的陆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回头沉默地看着她二人,一双老眼说不出的疲惫和犀利。 康氏赔笑道:“祖母,族老们说要来看望您老人家……” 陆老太太朝沙嬷嬷伸手,沙嬷嬷忙上前扶起她来,陆老太太晃了一晃,靠在沙嬷嬷身上,淡淡地道:“请他们来。就说,我病着,不便远迎,请恕罪。”说着又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孝服。 不多时,陆建中、陆建立等人果然引着老祖公等几人到了荣景居,寒暄客气过后,老祖公代表那三人将刚才的事情说给陆老太太听了,又将那两封信交给陆老太太。 陆老太太接了,看也不看就收入袖中,吩咐陆建中与陆建立:“族老们大老远的来,好生招待,不得怠慢。” 这便是要送客了。 老祖公起身告辞,陆建中与陆建立送几人至客房休息。陆老太太方自顾自地取了信出来,对着烛光看了又看,轻轻叹了口气,两行浑浊的老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林玉珍等人自然又是一通好劝。 不多时,陆建中与陆建立回来,陆建中往陆老太太跟前一跪,早前昏黯的眼睛又透出了亮光,朗声道:“母亲,儿子有几件事要同您商量。” 他一开口,林玉珍与涂氏、陆建立立时打起精神,竖起耳朵,全身上下绷紧了弦,看他到底又有什么鬼主意。 陆老太太有气无力地道:“说来,有什么要解决的,都这会儿说了,一并解决了罢。我也没精神同你们折腾了。我巴不得赶早去见你们父亲,眼不见心不烦,省得这样把我丢在油锅里煎熬。”言罢又是一阵伤心。 她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陆建立哭着跪倒:“母亲,都是儿子们不孝……” 哗啦啦又跪倒了一排人。 陆老太太不为所动,擦了擦泪,也不喊他们起来,淡淡地道:“说吧。” 陆建中道:“儿子是想和母亲商量一下父亲的身后事怎么办,比如这做佛事,该请多少人,做多少天,比如陪葬物品,该陪些什么等等。”见陆老太太的脸sè有些不好看,便又改口道:“当然,有些事情等大哥回来再说也不迟,只这佛事是一准儿要先安排好的。” ——*——*—— 有加更。求粉红、推荐票、正版订阅支持。!。 第377章 搜刮 陆老太太道:“你说说你的想法。{www最快文字章节阅读}” 陆建中道:“棺木并墓地自不必说了,佛事最最要紧,似咱们这样的人家,似父亲这样的身份,最少也该请上一千人,做上一百天是。”一边说,一边偷看陆老太太的脸色。 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很快掩饰过去了。即便是有人觉着太过奢糜浪费,有人怀疑是陆建中别有用心,也没人敢说明确提出反对意见。毕竟世俗便是如此,事死如生,事亡如存,死者为大,厚葬成风,哪怕就是穷的要死,也还想着要卖儿鬻女,典卖房产,争取风风光光地办场热热闹闹的丧事呢,更何况陆家不是没钱,死的还是一家之长陆老太爷。 最没有感觉的人是林谨容,作为早就经过一遍的人,虽然年代久远记不清细节,重要的大事是非常明白的,不管如何,这一千个和尚,一百天的佛事,十万贯的钱是花定了。所以她在林玉珍即将开口岔开这个话题的时候及时阻止了林玉珍:“姑母,时辰不早,也不知我娘她们是否要回去了?” 林玉珍很不满,她不是说陆老太爷的丧事不该办得热热闹闹,体体面面的,但也要有个度。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光是佛事一项就要花费这么多的钱,可想而知整场丧事办下来会花费多少。这些钱,虽是从公中出,可不也相当于是大家均摊的么?陆建中居心不良。更何况在陆缄与陆建新赶回家来的这段日里,外围的事情就是陆建中父把持着的,多么好的中饱私囊的机会! 因此被林谨容拦这一拦,她可谓是十分不欢喜。不高兴地道:“她们知道我们忙,早前说过要走就走,不特别来说了。你要不放心,你自己去看。” 是嫌林谨容多事,恨不得把林谨容给支开好。可就是这一晃神的功夫,陆老太太已经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好,佛事就这么办,老二你去安排。你父亲辛苦了一辈。到头来,能为他做的事情却也没多少,也没享受着什么。”说着又伤心地流了泪。 她这里一表了态,再没有人敢说一声不是,林玉珍不甘心地抿紧了唇。左右一看。二房的人自不必说,陆建立与涂氏都垂着眼,一副听之任之的样,便也气苦,随便吧,反正不是她一个人的钱,可一想到那么多的钱呢,终还是有些忍不住。 陆建中欢喜得眼泪汪汪。明显还有许多想法,却聪明地打住,留待下一次机会合适的时候再动手。 经过一番忙乱,陆老太爷的丧事算是正式铺陈开来,事事都在陆老太太的同意下,陆建中的操持下,尽量照着奢华繁琐的来,只恐办得不美。办得不好。 一千个和尚做佛事,可以想象的吵闹与喧嚣,加上正儿八经吊唁的宾客与上门来打秋风的各式亲戚朋友,从林玉珍到康氏,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苦不堪言。 相比较而言,陆老太太的荣景居反倒成了陆家最清净的地方。又因陆老太太的病,林谨容伺疾的差事成了最清闲,最养人的差事。她只需要按点去灵堂里跪一跪,哭一哭,又不用操心陆家人究竟要怎么办这个丧事。要花多少钱,所以很快把精神养了起来,就是因为赶路瘦了些的毅郎也养得白白胖胖,声音更洪亮。 林玉珍疲惫不堪。由于她总担心二房会捣乱,会搜刮钱财,中饱私囊,会在客人亲戚面前装腔作势,抢了长房的风头,她一心几用,既想摆好长房长媳的架,又想最大限度地盯着二房,不叫二房有机会乱伸手,同时还要在客人面前做出孝道能干的模样,所以她很累。 她几乎是有些嫉妒地看着容光焕发的林谨容,心生不满:“你倒是悠闲自在。” 林谨容不语,只递给她一盏樱桃炖了许久的燕窝粥。 林玉珍好似与那碗燕窝粥有仇一般的,咬牙切齿地用了那碗燕窝粥后,气呼呼地道:“我问你,今日那招摇撞骗的老秃驴要劝老太太写经造像,修建塔庙,你在场的吧?” 林谨容把毅郎胖乎乎的小手放在唇边亲了一口,冲毅郎慈爱地笑笑:“是。” 林玉珍生气了:“难道你不知道,那老秃驴是谁找来的?写经造像,修建塔庙,那得花费多少钱财?你公爹和二郎不在,这种外事,就是他们一手操办,你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你怎么也不劝着老太太一点?你要知道,那些钱将来也有毅郎的一份!”陆建中忒可恶,明显就是想在陆建新、陆缄赶回家之前,先哄着老太太答应做这些事情,好趁机贪污。 林谨容抬眼看着林玉珍,带着几分诚恳:“这个钱,这会儿还是老太太的。老太太爱怎么花,是她老人家的事情。我若是开口,不但劝不得她,还会落下不孝的骂名,不但如此,我劝姑母最好也别开这个口。别人不心疼,我以为我们也不该心疼,何必给人落下把柄。”陆建中要折腾,要掏空陆家的底,陆老太太都不心疼,陆建立也不心疼,又干她什么事?迟早都要败的,早晚没什么区别。陆建中搜刮得越多,将来就越赔得多。 林玉珍气呼呼地:“你可真大方。”飞快算了一算,这许多的钱,若是分成三份,落到大房的头上,也是好几万贯,还是值得争上一争的。 林谨容叹了口气:“二房自不必说,三婶娘和三叔父都没意见。姑母您若是真想开这个口,您就去罢。我只怕外头会传出不好听的话来,将来姑父回了家,也会觉着没面。” 这种借事生事,抓住一小点事情就扯多大的事情是二房自来做惯的伎俩。林玉珍想起自己之前吃的好几次暗亏,被二房无限放大的骄狂不容人的名声,由不得的叹了口气:“难道就看着他们这样猖狂?” 林谨容沉默许久。低声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如果您肯暂时放手,再有办法抓到他们做的假账和贪的钱财,那么,即便是始终都要花这钱,但也不至于白白浪费。” 林玉珍皱起眉头:“我早就想到了,可哪有那么容易?” 林谨容轻声道:“有个人可以做到。”范褒。 林玉珍沉默不语。 忽听门口一阵脚步声响,双福低声道:“三太太。” 林玉珍不高兴地挑起眉毛来。涂氏试探地站在门口,眼睛牢牢盯着毅郎,有些忐忑:“大嫂。” 林玉珍板着脸道:“进来坐。” 涂氏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却不往林玉珍身边坐,反而挨着林谨容坐了。笑嘻嘻地伸手去抱毅郎:“乖宝贝,让三奶奶抱抱。” 毅郎咧嘴一笑,朝她伸手。 涂氏眉开眼笑,林玉珍又嫉妒又酸忿,毅郎这孩,回家半个多月了,对她总是不肯亲近,怎地就对涂氏这般亲近呢?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羡慕嫉妒恨的。只板着脸问涂氏:“三弟妹来是有什么事?” 涂氏不慌不忙地在毅郎脸上连亲了两口,方道:“陆绍和我家陆缮一起回来了。还有老姑太太也来了,这会儿正在前头哭呢,马上就要来这里。” 林玉珍立时站起身来:“我去外头看看。”她一想到宋氏替她站在那里接待其他的客人,她就不舒服。 涂氏见她急匆匆地走了,眼里带了几分诡计得逞的样,凑近林谨容,态度不是很友好。但也不差:“陆绍带着一个客人一起来的,陆缮同我讲,是二郎的旧相识,叫梅宝清的。我记得,那年冬天,毛褐那件事,就是和他一起做的生意吧?” 林谨容小吃了一惊。虽然早就猜着梅宝清如果知道陆老太爷去世。他本人又在这附近的话,不可能不出现。她吃惊的是梅宝清会和陆缮一起,而且看涂氏这鬼鬼祟祟的样,应该是二人表现得非同一般,很亲密是。 涂氏见林谨容不语。讷讷地道:“是你三叔父让我告诉你的。” 林谨容笑了一笑:“不怕,如今已经析产,不可能有太多的波折了。” 涂氏纠结地玩着毅郎的小老虎,十分不情愿地道:“会不会似当年毛褐那般,由着他们变着法把我们的铺给挤垮了?你知道,我们都不懂得经营的。” 这是她最担忧的事情,林谨容少不得安慰她:“目前最紧要的事是老太爷的丧事。”沉思片刻,低声道:“我想范管事一定会很顾念那时候三叔父护着他的。” 涂氏眼睛一亮:“是啊,范管事的伤养得差不多了。” “范管事人品不错。”林谨容点点头。当初范褒被二房查出,做假账,贪污,证据确凿到陆缄也没有任何办法。如果能够在此刻为范褒争取到更多的机会,让更多人觉得需要他,范褒就不会那么凄惨了罢? 双全快步进来禀告:“奶奶,太明府的老姑太太来啦。” 涂氏赶紧把毅郎交还给潘氏,喊林谨容:“走,咱们赶紧过去。” ——*——*——*—— 6月粉红150。好凄惨,从二掉到四,大概还会一直往下掉,都没信心了。世婚将会是最后一次争取粉红榜单啦,如果愿意,恳请书友们给点信心和支持,谢谢! 友情推书—— 书名:《沉醉不知归路》 作者:池小鱼 简介:他以王爷至尊,穿越到不属于他的时空,与平凡的她有过一段交集,半载同屋,两人情生意萌;一朝一同回到他的时代,多了权力纷争,还有他人介入,各自嫁娶,两人终于不复当初。然而,她若回头,会不会总有另一个人在等着她?(未完待续……)閣 第378章 叔侄 林谨容与涂氏刚帮着把陆老太太收拾妥当,林玉珍便引着白发苍苍的陆家老姑太太并她两个年轻媳fù进来了。 陆老姑太太前脚才跨进门槛,就捂着口流着泪喊了一声:“大嫂!”两个老太太抱头痛哭,年轻一辈苦苦相劝。好容易劝好了,陆老姑太太抹着眼泪,把自己的两个儿媳指给陆老太太认识,又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林谨容:“这就是二郎媳fù?” 林谨容忙上前行礼:“侄孙媳fù见过姑祖母。”这位老姑太太,乃是陆家老一辈世代联姻之人,当初嫁给了林家二老太爷。从陆家这边来说,林谨容当称她一声姑祖母,若从林家那边来说,林谨容却当称她一声二叔祖母。但她此刻做了陆家的儿媳,自然是该跟着陆家人喊一声姑祖母的。 因着有这样一层关系,陆老姑太太对她与林玉珍自是要比对待宋氏、吕氏、涂氏等人要亲切得多,可也没忘了同陆老太太赞扬陆绍:“好孩子啊,又孝道,又体贴,又忠厚,还能干………………” 林谨容在人群中找到了又孝道体贴、又忠厚能干的陆绍。 陆绍已经换上了孝服,发髻上拴着根麻线,胡子拉碴的站在那里,血红的眼睛状似不经意地朝她看了过来,又淡淡地瞥了开去。敌意,很深很深的敌意,陆绍显然没有忘记当初她和陆缄是怎么把他给踢出门,放逐到太明府去的。林谨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第一个反应是还想再把陆绍给踢出门去。 接着她看到了已经长高长壮,眉眼与陆缄略似,却勾腰缩肩的陆缮。陆缮披麻戴孝,孤独地站在人群的最外围,冷漠地看着面前闹哄哄的亲人,察觉到林谨容在看他飞速扫了她一眼,假装没看到她,把眼睛转开。还是一样的不讨喜。 涂氏走过去,低声说了两句话后就开始掐他推他,陆缮疼得龇牙咧嘴,愤愤不平,却照旧不肯往前头挤一挤,背也勾得更厉害,脸也红到了耳朵根。时境变迁涂氏对他的要求也变得高了起来,从希望他的身体强健变成了渴望他能出人头地,出类拔萃,人前长脸,人后有志。 倔强,和陆缄一样的倔强只是一个努力突出自己一个努力隐藏自己。 看着陆缮隐蔽地围着涂氏转圈,以期避开责罚的窘迫样,林谨容突然想笑,陆缮也许没那么的讨厌。 陆缮一边躲避涂氏的张牙舞爪和逼迫,一边小心翼翼地关注着众人的反应,待看到林谨容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时,他有些发怔。觉着林谨容和从前有些不同的,印象中的她,虽然对他没什么恶意,却也好像对他一直都是冷漠而忽视的他困huò地mō了mō头,决意去外头逛逛。 于是林谨容去安排饭食招待陆老姑太太一行人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了陆缮和毅郎。 这是个相当舒适的初冬下午,天空是湛蓝的,半点风都没有,豆儿和潘氏抱着毅郎站在院子里晒太阳,那只肥胖的松鼠被放出笼子,灵巧地址'在花坛上来来回回跑蹿,毅郎睁大了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惊奇地看着那只胖松鼠粉nèn的嘴chún上滴下一颗亮晶晶的口水。陆缮站在不远处,也盯着那只松鼠看脸上眼里满满都是怀念。胖松鼠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来回表演了几圈之后,飞快地溜上了墙顶,回头看看这一大一小两个呆子,得意的跑得不见了影踪。 毅郎呆呆地找了半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喊叫,收回目光,把手里抓着的布老虎扔到了地上。陆缮站在一旁,犹豫纠结了片刻,终是在豆儿弯腰去捡布老虎之前,扭扭捏捏地捡起那只布老虎轻轻拍了拍,板着脸递到毅郎手里。顺便好奇地看了看毅郎,重点打量毅郎那双胖呼呼的小手。 毅郎也好奇地看着他,不过小孩子表示欢喜的方式与大人不同,毅郎野蛮地使劲晃了晃那布老虎,又把布老虎扔到了地上,然后继续看着陆缮。 陆缮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又捡起了布老虎,再次拍拍灰,递给毅郎。毅郎很爽快地又扔到了地上,带了些快乐和调皮的神sè看看地上的布老虎,又试探地看着陆缮,小脸上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神sè,仿佛是在笑,也仿佛是在讨好,或者是在逗人玩,陆缮很有些抓狂,当着豆儿等人的面还有些不自在。 豆儿低声骂毅郎:“毅郎你不乖。”然后抱歉地看向陆缮:“六爷,毅郎不懂事。” 陆缮刚才的不自在顿时变成了羞怒:“我还不至于和这么小的孩子置气。”气鼓鼓地捡起布老虎,对毅郎道:“你不听话,既然都要扔了,我就不给你了。” 毅郎看了他半晌,不见他把布老虎递给自己,终于明白了什么,委屈地看看豆儿,又看看潘氏瘪嘴,不经意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林谨容,于是朝林谨容伸手,嚎啕大哭,声震云霄。 林谨容笑着朝他们走去,陆缮看到林谨容过来,有一种欺负人家孩子被人家现场抓了包的羞窘,涨红了脸,紧紧抓着那只布老虎,低垂了眼睛,看着脚底下的泥。 林谨容从潘氏怀里接过毅郎,含了笑道:“毅郎不哭,你六叔逗你玩呢。”状似不经意地对着陆缮道:“毅郎六个月了,最近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使劲抓着玩具晃,然后扔到地上去。也很贪心,两只手拿满了玩具仍然还想再拿多的。” 陆缮垂着眼不动也不说话,林谨容略微有些失望,笑了笑,准备转身离开。她本来希望多个人疼毅郎,毕竟陆缮是毅郎的亲叔父,但既然陆缮这般冷硬地拒绝,她也不好强求。 陆缮看到林谨容的裙角在转动,貌似要离开,他忙抬起头来,把那只布老虎塞到了毅郎手里,板着脸,一本正经地对着毅郎道:“好孩子不该这样,再不许扔掉啦。”潇洒地勾着背离开。 装模作样的小屁孩儿。林谨容垂眸在粉妆玉琢,眼里还含着泪,得了布老虎转眼又笑了的毅郎额头上轻轻一wěn。从驿站这边,通过州府的力量传信去京中,总是要快上那么些日子的,现在陆缄想必已经得到消息,心急火燎,充满哀伤地准备归家了罢?一转眼,又是一年过去,林谨容叹了一声,她想陆缄了,在微寒的夜里,她最想的是把冰冷的手和脚放到他怀里,而不是捂着汤婆子。 天将向晚,林谨容照例要去灵堂跪拜守灵,遇到陆缮在荣景居外头徘徊。陆缮见她过来,有些窘迫地行了个礼,声音低得听不见:“二嫂。” 林谨容朝他微笑:“六叔是来看祖母的?” 陆缮点点头。 林谨容看着他勾着的背,柔声道:“驼背不太好看。” 陆缮一脸的不服气。好像在说,关你什么事。那表情欠揍无比,看得樱桃气愤得想挠他两爪子才解气。 可是林谨容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看,却看到陆缮把背tǐng起来,走路也有些僵硬不自然。陆缮在长大,成长为与前世不同的一个人,虽然她照旧的不太喜欢他,他照旧的对她有防备心理,可是不妨碍他做毅郎的叔父。她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希望尽量多的人能喜欢毅郎,疼爱毅郎,即使是知道不太可能,她仍然想尽自己的力量多争取一点。 林谨容吩咐樱桃:“你去安排一下,稍后我要见范管事。” 樱桃领命而去,林谨容行至灵堂附近,找到正在忙碌的春芽:“天黑以后,你让林贵回家一趟,告诉我母亲,请她安排一下,这几日设法找个借口让我回去一趟。接我的时候,别忘了和三爷说一声,请他一聚。” 春芽领命而去,林谨容走进灵堂,找到自己的位置,跪下开始哭灵尽孝。 一场法事做完,众人退场休息,林谨容上前扶起林玉珍,小声道:“我们去看看范管事?” 林玉珍的眼睛一亮,明明有几分高兴,却是道:“你总算是想通了。就好像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似的。” 林谨容懒得和她多说,只直接地道:“稍后是由姑母和范管事说,还是我来同他说?” 林玉珍沉默片刻,万般不情愿地道:“你来同他说。” 林谨容试探道:“那,如果……姑母肯不肯配合?” 林玉珍有些羞恼,万般不肯承认自己生怕把事情搞糟,希望林谨容尽全力帮她这个事实,于是采取不合作的态度——一言不发,恼羞成怒地把脸转开。 林谨容耐心地再问了她一遍:“倘若姑母做不到,那就不要浪费大家的力气了,否则事不成,还会引得祖母反感。范管事还是戴罪之身呢。 林玉珍生气地道:“你们最好做得妥当点!” 谨容原也只需要林玉珍陪她走这一趟,避避嫌而已。 范褒坐在冷硬的chuáng板上,透过狭小的窗户失神地看着天边那抹镀了金的红云。外面一定是个很美好,很舒适的傍晚,头上和心窝处仍然隐隐作疼,疼痛提醒他,虽然他得到了长房和三房的同情和支持,但并没有改变他是阶下之囚,前景不明的实情。 从前………………他想起从前,陆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忍不住一阵心酸。门外传来女人走路时发出的衣裙摩擦发出的声,他有些紧张地坐直了身子。 唉,感谢大家,除了感谢还是感谢。照旧有加更。继续求粉票。!。 第379章 开始 林谨容推门而入,环顾四周,狭小的房间里四壁清凉,靠着一张约有三尺宽,简陋的木板chuáng,被褥单薄陈旧,窗边瘸了tuǐ的旧木桌上放了一只装水的旧陶罐并一只粗瓷碗,此外再无他物。所幸范褒头上的伤口包扎得很干净整齐,身上穿的衣服也厚实,精神不错。 范褒束手立在一旁,恭恭敬敬地请林谨容:“二奶奶请坐。”带了几分自嘲,看向那张简陋的木板chuáng:“当然,如果您不嫌脏污。” 林谨容没坐:“范管事不必客气,你是病人,请自便,我只在这里说几句话。大太太让我问候你,你好些了么?” 范褒微微侧头,目光一片苍凉:“好多啦。下仆的命是大太太和二奶奶保下的,有事只管吩咐。”做人的奴仆,真是凄惨,主家容不下了,却不可以潇洒地走。 他的态度可以说是很配合,但是其中的悲愤不甘半点也隐藏不去,林谨容沉默片刻,低声道:“委屈你了。” 范褒静静地道:“不,似老奴这般,还能保证衣食周全,不缺医少药已是靠着大太太和二奶奶厚道。”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要言原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林谨容觉得自己并不能代替陆家人道歉,或者安抚范褒受伤的心,她和他之间谈不上什么情分,便只能是从利害关系来说动范褒:“范管事曾是老太爷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陆家的生意人脉你都清楚,某些人的手段脾气你也很清楚,有些事情,你做得更不少。因此你当明白,即便是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冤屈,如果不能拿出有效的手段证明你的清白,恐怕就是拖到大老爷和二爷回来,也不能救你。” “既然大老爷与二爷也不能救下仆…恐怕二奶奶也不能帮下仆。”范褒没什么精神。打击除去对手的策略不只是抓对手的错处,没有错可以制造,没有发生的事情可以想法子让它发生,或者是假装它曾经发生过。陆建中指责他害死了陆老太爷…陆建立不会改口,这个危险可以暂且放下不提,但以陆建中的xìng情来说,必有后着。那些铺子现在多数都成了陆建中名下的产业,曾经忠于陆老太爷和他的管事们现在已经换了主子,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建中要说他贪污…说他背主,一定会有若干个人前赴后继地出来指证他。证据凿凿,他能怎么办?林谨容能帮他,但能帮到什么程度呢? 林谨容坦诚地道:“还不曾做过,谁也不知道结局。我虽不能做主,但据我所知,现在不论是大太太,还是三老爷…都很需要范管事的帮助。” 范褒轻声道:“二奶奶,下仆这些年来,虽然浑浑噩噩的…却也有几个知己故交。” 林谨容十分认真地道:“如果他们一心向着我,不拘事情能成与否,我都保他们平安体面。” 范褒一笑:“当然,即便是陆家不能容下他们了,奶奶的铺子里也可以多养几个闲人。” 天sè一点点的暗下去,天边的云霞呈现出瑰丽却妖异的sè彩,林玉珍站在那株落光了叶子的梧桐树下,yīn沉着脸道:“你的意思,是要我装病,再不管这事儿?” 林谨容垂着眼:“是。” 林玉珍道:“你一定能把事情办妥?” 林谨容摇头:“不一定。凡事都有风险。 林玉珍犹豫很久…转身走开:“合适的时候,你和我说。” 冷风四起,林谨容扶了樱桃,往荣景居走去。樱桃突然站住了脚,低声道:“奶奶。” 林谨容抬头,陆绍背着手站在荣景居的大门口…白纸灯笼把他的脸照得惨白一片,他望着她笑:“二弟妹,许久不见,二弟高中,还不曾来得及恭喜你们。上次我回来的时候,你和二弟已经走了。” 林谨容望他福了一福:“大伯客气。” 陆绍笑道:“二弟妹还是这么有礼。”言罢自转身去了。 樱桃不舒服:“yīn阳怪气的,别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 林谨容正sè道:“怕他就输了,他就是故意来吓唬我们的。他不敢把我们怎么样。”陆绍还年轻,不似陆建中与宋氏,他还有些恶趣味。 室内温暖明亮,毅郎由豆儿扶着腋下,带了几分兴奋得意站在chuáng上四处张望,看到林谨容近来,立时抑扬顿挫地发出一阵怪叫,双tuǐ乱蹬。林谨容欢笑着上前抱起他,在屋里转了一圈:“都有谁来过了豆儿道:“六爷来坐了小半个时辰,留了一盒泥娃娃。” 装在漂亮的花纸盒子里的泥娃娃,一共十二个,穿着崭新的丝绸衣服,憨态可掬,虽然不适合这个年龄的婴儿玩,但也是件很可爱的礼物。林谨容微微一笑,很好的开始。 第二日天刚méngméng亮,林谨容就起了身,照例伺候陆老太太盥洗,用饭,用药,又去灵堂里尽孝。尽孝尽到一半,芳竹进来伏在她耳边低声道:“二奶奶,亲家太太有些不舒服。林七爷在外面等着您呢。” 林谨容便站起身来,先同林玉珍言明情况,又去同陆老太太请假,陆老太太有老姑太太陪着,倒也没生疑:“你自回家,还没来得及去你娘家看一看。既然要去,便带了毅郎一起,吃过晚饭又回来。” 林谨容行礼辞过,带上大包小裹,抱上毅郎回娘家。 13岁的林慎之着了一身淡青sè的绵袍,端正严肃地站在二门处,时不时往里瞟一眼。看到林谨容抱着毅郎出现,眼里闪过一丝喜悦,嘴chún控制不住地翘了起来,强忍着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严肃地上前给林谨容行礼问安:“慎之见过四姐,母亲命我来接姐姐归家。” 自林谨容归家,二人才见过一次面,根本来不及叙情。林谨容见他已经有了小大人的模样,心里又高兴又感慨,二话不说,就把毅郎塞给林慎之。 林慎之一怔,随即咧嘴笑了,林谨容这是要他陪着她一起坐车呢。当下笑嘻嘻地跟着林谨容上了马车,捏着毅郎的包子脸,轻轻扯了两下,低声道:“四姐,我想死你了。我本来还幻想,等过两年,求了祖父,许我去京城游历两年,开开眼界的,真是没想到………………” 林谨容温和地看着林慎之,口里说出的却是:“你再想我,我也要考校你的功课!有没有偷懒啊?” 林慎之有些沮丧,把开始表达不满的毅郎还给她,鼓着还带了婴儿肥的脸颊抱怨:“你就不能关心一下其他么?见面就要考校功课!我哪里敢偷懒,祖父饶得了我么?”他伸手给林谨容看:“看看,我这手练字练成什么样了?祖父说,一手好字真是重要,二姐夫就是榜样。” 她的小七弟人才越来越好啦,林谨容笑着扯了扯林慎之的脸颊:“字练好了不吃亏,又好看又磨xìng子。想要游历,并不是没有机会。我听说,大表哥那边文风兴盛,有名的大儒不少,更不要说奇人异士。” 林慎之道:“哪有那么容易?诸先生已经是很不错的先生了,如果是去京中寻你和二姐夫,还有个借口,要去寻大表哥,该找个什么借口去呢?” “谁说得清楚啊,指不定那时候突然就有理由了。”林谨容苦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她安排了这许久,一心就想保全他们,该找个什么样的借口,顺利劝服亲人们在大难来临之前顺利逃走呢?这是个难题。 林慎之沉思片刻,道:“你说得是,明年我便想下场去试试,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该出去长长见识才是。” 明年他才十四岁,多半是不成的。林谨容没忍心打击他的积极xìng,换了个话题:“三哥在不在家?” 林慎之道:“昨晚使人去同他说过的,他当时答应了,但今早又跑来说,他那里有重要的客人走不开,让我同四姐说,他请梅大老爷在茶肆里吃茶。” 林谨容想了想,从袖中mō出一张纸来,示意他看上面的名字:“慎之,烦劳你替我跑两趟tuǐ,尽力找到这几个人,尽力不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让他们按着这个次序和时辰去茶肆见我。” 林慎之见她神sè严肃,有些担忧:“四姐,可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了?” 林谨容摇头:“不是,是有点琐事要处理一下。” 林慎之懂事地点头:“我到时候陪着姐姐。” 林谨容欣慰一笑,mōmō他的头,她的小兄弟正在长大,并且逐渐朝着可以给她倚靠,替她遮风挡雨的方向发展。 马车行到街道转角处,林慎之下了马车,叫了长随,翻身上马而林谨容到了林府,热热闹闹地命人将她从京中给人捎来的各sè礼品送到各房人的房里,抱着毅郎收了一堆见面礼。 回到陶氏房中,开开心心地陪着陶氏坐了小半个时辰后,把毅郎托付给陶氏,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素衣,裹上兜帽披风,从角门出去,由林慎之和春芽陪着坐上一张不起眼的小油车,向着她的茶肆而去。 粉红200再次感谢大家的粉票、打赏、订阅、推荐。!。 第380章 保证 半yīn半晴的天,厚重的铅灰sè云层中间破了个洞,日光透过云层射下来,形成几道耀眼的光柱。"www文字阅读新体验"一丛碧绿的竹子沐浴在天光里,半是明媚青翠,半是yīn冷森然。 梅宝清跪坐在茵席上,漫不经心地拿着蒲扇搧着红泥小火炉里的炭火,目光透过不甚茂密的竹林,落在不远处款款而来的姐弟身上。 姐姐高挑苗条,一张脸被宽大的黑sè兜帽遮去了大半,依稀只能看到一点莹白,弟弟才到姐姐的耳朵高,清瘦tǐng拔,犹如一株青翠的新竹。姐弟二人边走边说,虽听不见话音,却可以看得出他们的心情很好,很愉快。 那二人越走越近,红泥小火炉上的惠山泉水也咕咕嘟嘟的冒起了蟹眼,梅宝清把蒲扇扔到身边的茵席上,准备烹茶,他听到林世全的声音清晰地从楼下传来:“一路辛苦。”变声期的少年欢快中又带了几分自制的声音:“三哥!” 紧接着,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从楼梯上传来,门被人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兰香味随着微风吹了过来。梅宝清没有回头,专注地摆弄面前的茶具,行云流水般的在建州兔毫盏上画出了一丛意态闲适的瘦竹。 身后一片安静,没有人打扰他。梅宝清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身对着门边的三个人行礼:“失礼了。” 穿着淡青sè绵袍的少年微微挑着一双类似他姐姐的长眉,眼睛里分明流lù出微微的不以为然,好像在谴责他装腔作势,却还是认认真真地回了他一礼:“梅先生。” 林谨容则是含了淡淡的笑意,盈盈一礼:“怠慢之处,还请梅大老爷恕罪。” 林世全摆出主人与长兄的派头:“虽是四妹的茶肆。但今日我做东,招待不周就只管找我好了,都坐。”言罢把林慎之介绍给梅宝清:“这是我族弟。族中行七,慎之。” 梅宝清仔细打量了林慎之一番,目光落在林慎之的右出又是个聪慧自制,读书很刻苦的少年。微微笑了:“好人才,想必将来又是进士探花郎。” 林慎之有些发窘,却很喜欢这样的话,微微欠身,彬彬有礼地道:“谢先生吉言,慎之一定刻苦读书,尽量不辜负长辈的期望。” 应对得当。林谨容很骄傲,觉着再有这样的机会,应该多带林慎之出来走动对他才有好处。 认了宾主坐下,梅宝清郑重向林谨容谢过她在京中照料梅慧娘之情,林谨容则谢过他上门吊唁陆老太爷。寒暄过后,林世全三两句导入正题:“二郎不在家,又当此时候,按理不该让四妹妹出来,但事关重大,不能不请你走这一趟。” 梅宝清出手。必不会空手而回,林谨容做了个请的姿势。 梅宝清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这事儿我筹谋已久,只是早前还没有把握。不敢贸然开口。现下机会来了,少不得要抓住这个机会。我yù寻几个得力的伙伴,搭伙购买几艘大海船,在秀州华亭县那边参与宝货买卖,不知陆二奶奶可有兴趣?”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桩生意,林谨容慎重地道:“梅大老爷,恕我直言。早前华亭县还不打算设市舶司之时获利最厚,您那时候不买船,这时候才想起来,优势在哪里?” 梅宝清淡淡一笑:“那时候我的重点不在这上面,也没什么余钱。现在有点余钱就突然想做了,但我一个的钱财不够,放弃又觉着可惜。” 林谨容沉默片刻,觉得有句话不吐不快:“我很感谢您给了我们这样的好机会。但我们不是什么很有钱的人,更不是什么有势之人,大概是不够资格和您合伙的。” 梅宝清不慌不忙地道:“实不相瞒,我认识的有钱人自然不少,但我不想惊动他们,觉着不如从平洲、清州这边找伙伴最合适。一来,我这个人有些霸道,又一直相信自己尚有几分能力和眼光。若我的伙伴投进去的钱财不比我少,意见相左的时候,该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他不高兴了抽走资金怎么办?二来,还是真心想和敏行交这个朋友。” 他倒是坦白,小股东当然是比大股东好收拾,好左右。林谨容虽觉着这的确算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但考虑到陆家那时便是在这种生意上头倒霉的,担忧因她和陆缄入了梅宝清的眼,这霉头也就落到了她身上,便道:“条件是什么?” 梅宝清一笑,“并无什么条件,但契书条款是一定要写清楚的,比如风险共担,利益共享,大方向上由我来定夺,答应了便一定要做到,不能反悔,不退本金。” 林谨容又问:“最少要多少?” 梅宝清道:“一股十万缗。” 这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在不知道风险的情况下也要经过仔细思考推证才敢下决心,更何况是在明知有风险的情况下?林谨容试探道:“我可以知道其他股东都是谁么?”譬如说,陆建中等人。 梅宝清正sè道:“等您决定了以后当然是可以知道的。”现在么,她不曾决定,当然没资格知道人家的秘密。 林谨容站起身来,彬彬有礼地告辞:“请容我与外子商量一下再给您回话。我不便久留,怠慢之处还请恕罪。” 梅宝清起身相送:“慢走。” 林世全送林谨容和林慎之下了楼,低声道:“机会难得。虽是设了市舶司后利润比从前低,但的确有了自己的船后,一切都不同。那时候你就会明白,从前我们开的那个小铺子,只是小打小闹。” 林谨容点点头:“我会认真考虑,改个时候我们又再细说。三哥设法打听一下,都有些什么人。” 林世全应了,折身上楼。 梅宝清将已经冷了的茶汤泼掉,抬头看着他一笑:“阿全,你的族妹大概是不太感兴趣,不拘是做什么,女人总是更喜欢稳妥一点方式,不太敢冒险,你自己呢?” 林世全谨慎地道:“也不定,她这些年来眼光一直很准,但xìng子的确是个谨慎小心的。至于我么,我还没想好,况且我也没那么多的钱。” 梅宝清笑道:“你可以慢慢地想,钱不够可以凑。” 林世全道:“实际上只要陆家二房要入股,不管如何你都不会拒绝吧?” 梅宝清好笑地看着他:“阿全,你是生意人吧?难道陆家还没析产么?” 他不曾明说,林世全却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生意人,当然是有利可图便要做。这和他肯把二房收买他的事情卖好给陆缄是两回事。当初情势未明,没人知道陆老太爷会提前就把家产分了,生意上梅宝清的认可至关重要,现在既已析产,便没了这个顾虑。机会人人均等,梅宝清需要人入股凑钱给他买大船,做大生意,二房有钱,还这么肯听他的,这么推崇他,他为什么要拒绝? 梅宝清轻声道:“阿全,你是聪明人。建一个船队要花的钱可不少,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我交朋友和这个没有矛盾,正因为是把陆二郎和你当朋友,才肯把这个好处主动说给你们听,在这件事上,我是一视同仁的。你做生意也不会因为讨厌或者不喜欢某个人,就不肯接待他,不把你铺子里的东西卖给他吧?有钱大家赚,亏不了你们。” 林世全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和她谈一谈。” …… 林慎之的眼睛闪着亮光:“姐姐,我从来不知这么有意思,下次再有机会,你还让我陪在你身边,或者让三哥带我出来见识见识可好?” 林谨容笑道:“当然好,如果你的功课完成得好,不影响你的学业,这些东西自然是知道得越多,对你越好。”这样,将来他不管遇到何种境地,最少都能有谋生的本领。 林慎之兴奋地点头:“我不会舍本求末的。” “嗯,我相信你。”林谨容带着他沿着长廊转到另一边,进入她专用的房间,往屏风后头坐了,吩咐春芽:“若是人到了,便可以让人进来了。你提醒着我点,不要超过时辰,免得他们碰面。” 春芽笑道:“奶奶放心,奴婢刚才同秦有管事说好了,他一准安排妥当,不会让他们会面。” 林谨容笑道:“姐姐做事,我总是放心的。” 这日下午,林谨容见了范褒写给她的六个人,尽她所能,把能够做的准备都做了,能够许下的承诺也许了。 当最后一个人告辞离去时,天已向晚,一直保持沉默的林慎之此刻方端严了神sè上前询问:“四姐,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你这样能解决么?要不要我帮你?” 林谨容笑道:“这事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解决,我希望能,但实际上有时候还要看运气。你暂时帮不了我。” 她的话说得含糊,却不代表林慎之什么都不懂,好歹他也在大家族里长大,坐在她身边旁听了很久。但这种事情,他的确也是不好插手。他认真思考之后,以一种极其严肃认真的姿态向林谨容保证:“姐姐,如果不行,你要找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忘记,你是有兄弟的人。” 林谨容又想笑,又感动,使劲拍了他的肩头两下:“是啊,我是有兄弟的人,我们毅郎也是有亲舅舅的人。” 林慎之笑:“没问题,我会像舅舅对我们一样的对他好。” ——*——*——*——!。 第381章 机会 林世全把他同梅宝清的交谈一五一十地说给林谨容听,试铡劝她:“阿容,这件事你怎么看?我觉着,他说得也不错,各赚各的钱,不影响什么,有了好处也是大家分。” 林谨容看出他颇有些动心,仍是轻轻摇头:“我说要等敏行回来再和他商量,其实只是借口。 风险太大,我不会参与。” 林世全有些难过:“如果你是担心他们在中间捣鬼,乱伸手,你完全不用担心,没人敢在梅宝清的手底下乱来。” 林谨容叹气:“不是这个缘故,我只是觉得这笔生意不合适做。”她不能把话说得太绝对,更不敢说出真正的原因。如果说二房不曾参与到这件事中来,她也许还会试一试,但既然知道二房参与到了这件事中,她又如何敢轻易尝试? 林世全沉默片刻,道:“我想参与。” 林谨容认真地看着林世全,想从他脸上看出他的决心究竟有多大,她能不能阻拦他。林世全仆么都没说,只是微笑,大大方方地把脸对着她,让她看个够。 林谨容有些尴尬地mōmō鼻子:“好吧,如果我一定要劝三哥,这笔生意最好不要做,你会听多少?” 林世全想都不想:“也许会听一半。” 林谨容笑道:“一半?” 林世全点头:“本来想尽量借钱独占一股的,现在改为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做个小股东。” 他决心已定,林谨容没办法了。她不想给他一种强迫他,非要他按照她的意志行事的感觉,他的人生是独立的。除非她能够拿出很直接的证据,向他证明这桩生意一定不能做,否则他就会一直都想着。就像是一个人没吃过一种东西,她告诉他那东西不好吃,他就算是当时听了…过后也会一直挂念着,一旦有了机会,他还是会尝试。 林世全一笑:“别这样看着我,好像我一定会赔似的。阿容…这是我第一次与你意见相左,但我……就算是赔了,也是正常的事情,生意人,谁没赔过本?就算是赔了,日后我也能从其他地方赚回来。” 这算是他人生里避不开的一个过程,不过是赔钱而已…以后再赚回来就是了,林谨容便也释然:“我明白。不过要请三哥无论如何听我一言,不管什么生意,永远都不要把钱全投进去,留点本。” 林世全这回是真的笑了:“那是当然,不管怎么样,给留儿存的嫁妆我是不会动的。” 留儿端着茶进来,绯红了脸道:“哥哥…你又在乱说,我说过不嫁人的。” 林谨容把穿着桃红小袄,被陶氏养得白白胖胖…举止端庄的七岁小丫头搂进怀里:“对,就是不嫁,急死你哥哥,除非他先给你娶个好嫂子进门来。” 留儿靠在林谨容怀里,把玩着林谨容送给她的米珠兔子配饰,笑得和朵花儿似的:“反正我也是跟他学的。” 一提起他的婚事,林世全就头痛得很,起身看了看窗外:“天sè不早了,阿容我送你和毅郎回去。” 陶氏抱了毅郎进来,恋恋不舍地示意龚嬷嬷拿了四对护膝过来:“这是这两日我们做的…棉花絮得很厚,分两对给你姑母用,不然每日在地上跪上那许久,不等丧事办完,tuǐ就废了。” 林谨容心里感动:“不拘大事小事,娘总是都替我想得周周到到的。” 陶氏拍她一巴掌:“要走就赶紧走…天sè暗得越发早了,再不去当心被人说。” 陆建中由陆绍扶起来,拖着跪得麻木的双tuǐ困难地在灵堂里转了两圈,觉着血液总算是回流通畅了,便示意陆绍陪他往外走,轻声冷笑:“你听说了吧,林世全今日和梅宝清在一起,那女人赶巧的就回了娘家。你注意着,小心她坏事,这机会可难得,你没听人说,她就是靠着在京中那小小的铺子卖宝货,就挣了不少钱财。一把扇子卖八万钱,这是什么生意?!” 陆绍咬牙切齿:“她敢!她若是再敢坏了这事儿,我和她势不两立。” 陆建中叹气:“看看你这样子,没必要这样吧?你明日去见梅宝清,问他最低限是一股,那么最高限是几股?” 陆绍眨了眨眼:“爹?” 陆建中破釜沉舟,非常有气势地道:“不做就不做,要就做一次大的,这样的机会不多,梅宝清要做的生意,还没听说过会赔的。到时候我们手里有了宝货,不管是就在华亭县处理给人也好,又或者是自己开铺子也好,都是好事一桩。你祖父留给我们的那几个太明府的铺子,得靠这个撑起来才算是稳妥。” 陆绍笑道:“爹爹说得是,儿子一准把这事儿办好。” 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和尚笑眯眯地朝陆建中走过来,陆建中推了陆绍一把:“去吧,你去和大师谈修塔的事情,务必赶在你大伯父回来之前把事情定下来,我去看看你祖母。 陆绍领命而去,笑骂那胖和尚:“我说,吃素的,过午不食的和尚也能长这么肥,真是难为大师你了。” 那胖和尚笑道:“还不是施主家里的斋饭办得好,布施的钱财多……”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绍在外跑了两天,总算是把消息打听回来了:“梅宝清说,一般来说,可以上到十股,但若是我们有富余的钱,也可以再添两股。我问他那边有没有这个意思,他没给明确的答复,但这两日林世全在筹钱。” 十股便是一百万缗钱,真正不是个小数目,若是不曾分家,陆家当然没问题。可是现在七零八落的,光要靠二房的财力是不成了,除非他把铺子里的周转资金抽出来,陆建中沉默半晌,慢吞吞地去了荣景居。 林谨容正在伺候陆老太太吃药,见他进来,忙站起身行了个礼,规规矩矩地道:“二叔父。” 陆建中朝她点点头,同陆老太太嘘寒问暖一歇,方和气地道:“二侄儿媳fù,前两日听说亲家太太不舒服,不知现在可好些了他怎地这时候问起陶氏的身体来?林谨容暗里嘀咕了一声,笑道:“谢二叔父关心,家母不过是偶感风寒,早就好了。” “那就好。”陆建中打了个哈哈,闲话家常一般地道:“不知二侄儿媳fù听说没有,梅宝清这次想在平洲这边联合我们这几家人,筹款买船运宝货呢。” 林谨容第一个反应就是他派人跟着她了,转念一想,那也没啥,更多的可能是他派人盯着梅宝清的举动,知道林世全与梅宝清有接触,她又恰好回了娘家。二房若是知道她与梅宝清在茶肆里单独见了面,一准儿先就陆老太太面前上眼药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来试探她。于是微微一笑:“回二叔父的话,侄媳fù没听说。” 陆建中给了她一个“你就哄鬼吧”的眼神,道:“是么?莫非是亲家不曾得到邀请?这可是个好机会。一本万利。要不,你去问问你祖父,伯父他们,若是他们愿意,我来牵线?” 林谨容起身一礼:“谢过二叔父了,我祖父早就说过,不许林家子孙经商的。” 陆建中叹了两口气:“那可真遗憾啊。那你们想不想?” 林谨容道:“敏行不在家,这么大的事情我不敢做主。” 口是心非的yīn险女人,陆建中原本也不是真关心她到底做不做,而是另有目的,便道:“二侄儿媳fù,我有事要同老太太说,你…………” 林谨容忙起身退了出去。 春芽见她半途回来,忙道:“什么事?” 林谨容抓了个彩球逗毅郎玩:“二老爷有事要同老太太说。”一准儿是想哄老太太拿钱出来给他投梅宝清那桩生意,还担心她会在那里搞破坏呢,其实她真的不会。 陆建中天花乱坠地说了一歇,跪在陆老太太面前低声哀求:“娘,这是个好机会,将来宝货运回来,我们三弟兄的铺子里都能有货卖,对大家都有好处。” 陆老太太垂着眼不语,良久方道:“不许你打你三弟的主意,不许你和他借钱,也不许你劝他跟着你筹钱。他不比你和你大哥,我和你父亲只希望他能好好守着田庄,收点租子就够了。公中的钱,我既受了你父亲所托,便要替他守着,分到你们兄弟的手里,你们要做什么,是你们自己的事情,却不能从我手里拿出去给你。” 陆建中说不出心里的滋味,颤抖着嘴chún,流着泪道:“原来母亲一直都是这样看待儿子的?儿子又怎会打三弟的主意?这投进去便是大家的好处,哪里又是我一个人的?”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你对他们好也是应该的。你若是真的需要,拿我的sī房去罢,当我借你的。”回头命令沙嬷嬷:“老沙,称两千两银子给二老爷。”又问陆建中:“够了么?不够我也没多的了。” “多谢母亲,儿子怎忍心拿母亲的钱?儿子还该给您老人家才是呢。”陆建中规矩退下,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客气了,于是办丧事时,手伸得更长不提。 粉红250求粉红,正版订阅。!。 第382章 陆纶 转眼间便进了冬月。 冬月初三早上,林谨容醒来,发现毅郎小小的身子紧紧贴在她怀里,她明显感觉得到今日却是比往日都要冷得多。她小心翼翼地披衣起身,替毅郎把被子紧了又紧,掀开帐幔,一点清冷白光透过帐幔的缝隙钻进来,竟是下了雪。 林谨容仰头靠在chuáng头上,无声的叹了口气,陆纶该回来了。她依稀记得,那年陆纶归家,便是在一个下雪天里。陆家扫地的仆人早上去清扫灵堂前的雪,就看到穿着孝服的陆纶一动不动地独自跪在陆老太爷的灵前。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进来的,又在陆老太爷的灵前跪了多久,后来陆纶“暴病”而亡,下人们便传说,他其实刚回家的时候就已经不对劲了,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后来是被鬼物带走了。不然没法儿解释他是怎么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灵堂前。出于某种见不得人的原因,陆家上上下下都默认了这种说法,然后闭门谢客。 可是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安静的,冷冰冰地躺在棺材里的陆纶那张乌青sè的脸。他再不会笑,再不会调皮捣蛋,也不会嫌她烦,或者是笨拙的安慰她,那种滋味真是难受之极。毅郎动了动,把被子蹬开,林谨容叹了口气,mōmō他的头,替他把被子盖好。 门轻轻响了一声,樱桃轻手轻脚地进来:“奶奶,您醒了么?”还未等到林谨容回答,便已经看到了倚坐在chuáng头上的林谨容,于是lù出一个快乐的微笑来:“五爷回来了。” 林谨容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她突然觉得她没什么把握。甚至有些害怕。 樱桃捧了衣物过来伺候林谨容穿衣起身,小声道:“昨日夜里守灵的人是六爷,下半夜的时候下雪,他冷得受不住,便往后头去睡了。今早锁儿去打扫庭院里的雪,就发现有人在灵堂前一直跪着,一动不动,腰杆笔直。还以为是六爷呢。因知道六爷的身子一向偏弱,锁儿便上前去劝,结果发现是五爷!若不是怕惊扰了老太太,早就嚷嚷进来了。” 林谨容把衣服穿好,洗了脸。梳好头,康氏和豆儿也收拾整齐,过来照顾毅郎了。 见这边有了动静,素心忙过来道:“老太太昨儿夜里三更时分才睡过去,这会儿还没醒,奴婢先守着,二奶奶去看看,等下若是老太太醒了。奴婢这里先和她提一声儿,等她心神稳了再领人进来。” 林谨容应了,带了樱桃和芳竹一同朝灵堂走去。一路上遇到好些仆人交头接耳的,都是在说陆纶的事情,陆缮飞奔过来,看见林谨容,上气不接下气地抚着xiōng口道:“二嫂,祖母起来没有?” 林谨容摇头:“没有。” 陆缮“哎”了一声。扭身又跑,林谨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冒冒失失的,你要做什么?老太太身体不好,昨儿夜里三更时分才睡着,你休要惊扰了她!” 陆缮急得跺脚:“二伯父要打五哥!拎着老粗的棒子呢!我爹拉不住,我得去求祖母来救他!” 陆纶那黑胖子,谁打得起他!当初就是那样的xìng子。现在历练过后回了家,就更没人打得起他。他可不是什么老实人,那时她虽不曾这么早就见着他,但也是知道他没受皮肉之苦的。林谨容劝陆缮:“你不要这样冒冒失失的去,也许二叔父只是吓吓你五哥。你五哥当初不声不响跑出去。挨两下子也不会怎样,我们先过去看看,若是真的往死里打,我便说老太太要见他。似这般,惊吓了祖母可又要算在你五哥头上了,怕是你也要挨揍。” 陆缮心中虽然不同意她的说法,更舍不得陆纶挨一下,但也晓得陆老太太那里的确是不能随便惊扰的,便道:“那二嫂说话可要算数。” 林谨容道:“当然算数,你五哥回来,我也是很高兴的。” 陆缮这才想起,林谨容当初与陆纶的关系也是极好的,便不再吱声,安安静静地跟着林谨容走。 还未到得灵堂外头,就听到陆建中的咆哮声,宋氏的哭声,众人的苦劝声,又有什么东西砸在地上咚咚作响。陆缮变了脸sè,道声不好,丢了林谨容飞快往前奔去。 林谨容也加快脚步,往前赶去。远远就看到灵堂外头围了一群人,除了二房、三房的人外,还有陆家的族人和下人,有些人耸着肩膀无声的笑,有些人苦口婆心的劝。雪地上,陆建中高高举着一根儿臂粗的棒子,嘴里冒着白汽,陀螺似地追着陆纶打,一边追,一边骂:“逆子!畜牲!你还敢回来,我今日必然要把你这不孝的东西打死在你祖父灵前。” 他太过肥胖,跑两下总要停下来歇口气,木棒每次都看似要落到陆纶身上,却又每次都抡空砸在地上。他一动,陆纶就往前跑,他一停,陆纶便也跟着停,还回头劝他:“爹,你不累么?你就算要打我出气,也等我在祖父灵前尽了孝再打如何?” 陆建中累得喘不过气来,将棒子拄着,颤抖着下巴上的肥肉,怒骂一旁看热闹的陆绍、陆经兄弟俩:“你二人还不把那孽畜给我拿下?眼睁睁地看着他不孝么?” 陆绍看了看陆纶,直tǐngtǐng地在雪地里跪下:“爹,五弟说得是,就算是要教训他,也等他给祖父尽了孝又再教训。” 陆经一声不响,也跟着陆绍跪下去。 陆建中怒喝:“我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你们祖父临终前都一直记挂着他,就怕他将来没饭吃,没衣穿,他可有来看过你们祖父一眼?我打死这不孝的畜牲!”一棒抡圆了朝陆纶砸下去,这次陆纶没让,硬生生让他打在了背上。 一声闷响,陆纶伏地痛哭。 陆建中还yù打下去,就被陆建立抱住了腰,喝道:“孩子回来就好,你要打死他么?” 林谨容上前盈盈一礼:“二叔父,老太太听说五叔回来了,要他立刻去荣景居。” 陆建中便扔了棒子,摆出一个要踢人的动作:“贱畜生,今日且饶你不死。” 他这一脚当然没能踢到陆纶身上,只带起一层雪雾,陆缮扑过去使劲去拖陆纶:“五哥,祖母要见你,赶紧的。” 陆纶倒也干脆,擦了泪,对着陆老太爷的灵位拜了三拜,站起身来,一手牵了陆缮,看了林谨容一眼,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转身往外走去。 林谨容跟上去:“刚才可有打到哪里?” “不过是给我挠挠痒而已,只怕他还比我累,身上要疼几天才缓得过来。”陆纶朝林谨容一笑,一张脸被雪白整齐的牙和孝服衬得越发的黑亮,一圈钢针似的胡茬犹如刺猬竖起来的刺。 林谨容忍不住“扑哧”一笑:“你看看你黑成了什么样子!你再换身黑衣,夜里头做贼也没人看得出来。”一边说,一边仔细打量陆纶的神sè。 陆纶的目光闪了闪,笑道:“没法子,本来就黑,日日风吹雨淋的,就更白不到哪里去。” 陆缮心疼地拉起他的手来:“五哥,你这些年都去哪里了?是做什么?种地啊?看看你这手!你天天拿在树上擦吧?” 林谨容斜眼看去,陆纶的手上满是老茧,再一看,手腕上lù出一道粉红sè的疤。还未看清楚,陆纶就飞快地把手收了回去,将袖子落下,板了脸摔开陆缮,轻轻拍他的后脑勺一巴掌:“多大的人了呢,还这样腻腻歪歪,拉拉扯扯的,你怎么就没点长进!” 陆缮气得脸通红:“明明是你牵我的!五蛮子,你怎么还是这般不讲道理?枉费了我怕你挨打,来回奔跑。” 陆纶半点羞愧的神sè都没有,伸手揪着陆缮的后衣领,轻轻一提,陆缮的双脚便离了地。周围几个丫头婆子便都吃吃笑了起来,陆缮不由气恨交加,使劲蹬着tuǐ尖着嗓子骂:“黑胖子,放开我,活该你挨打!就会欺负我!” “还好,有长进,没动不动就哭了。”陆纶将手一松,未等陆缮站稳,又在他勾着的背上使劲打了一巴掌:“叫你年纪轻轻就装老头儿,勾腰驼背的,你有病啊你!难看死了!” 陆缮忍气吞声地站直了,tǐng直了腰背,骂道:“我不和你这个字都认不全的蛮子一般见识。” 陆纶嬉皮笑脸:“哟,你的字都认全啦?做首酸诗来我听听?” 陆缮瞪了他一眼,装腔作势地理了理袖子:“我怕你!我后年便要下场的。” 陆纶突然沉默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哑声道:“好好读书,不要辜负了祖父的期望。” 陆缮也跟着沉默下来,兄弟俩安静地跟在林谨容身后,埋着头往前走。 走了约几十步远,陆纶低声问林谨容:“祖父没有受多大的罪吧?” “还好。”林谨容正想找点什么来安慰陆纶,却见陆纶竖起眉毛,一巴掌拍在陆缮不经意间又勾下去腰背上,骂道:“叫你又驼背!你小心了,我看到一次打一次!” ——*——*—— 友情推书:《雁回》,作者:花裙子,书号:2259855!。 第383章 说辞 送上第二更,稍后还有一更,求粉红 ——*——*——*—— 陆缮被陆纶打得哇哇叫,却一直腻在他身边舍不得离去,反复追问:“你到底去那里了嘛,不是参军去了么?怎地回来了,还知道家里的事?” 陆纶闷声闷气地道:“我当时去了克州,因为机缘巧合,恰好遇到了我们将军,就做了他的亲兵,这次是随他到太明府公干,刚好听说这件事,我便同他说了,他许我回来奔丧。[本章由为您提供]” 林谨容瞥了陆纶一眼。就连说辞都和从前一模一样,但实际上,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也只能哄哄陆缮而已。 陆缮深信不疑:“那真好啊,你能在家里留多久?” 陆纶抬眼看着树梢上的雪,低声道:“总要看着祖父落葬。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老人家。” 林谨容劝道:“那也没什么,事发突然,你大伯父、二哥、大哥、六弟他们当时都在外地,也不曾赶回来。祖父只要知道你过得好,没有luàn来,他就放心了。” 陆纶垂着眼“唔”了一声。 林谨容又道:“祖父特意给你在太明府留了一间铺,生恐你将来衣食无着。” 陆纶又“唔”了一声,把脸侧开,再无他言。林谨容看过去,只见他又红了眼圈,不过是强忍着而已,便轻轻叹了口气,不再多言。 陆缮安抚地拍拍陆纶的肩头,温和地道:“五哥,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多了两个侄。一个侄nv儿。” 陆纶眼睛一亮,抬眼看着林谨容:“是不是?” 林谨容一笑:“是,毅郎就在荣景居住着的,等下我抱出来给你看。” 陆缮就笑:“毅郎可好玩,胆极大。”说完又偷偷看了林谨容一眼,见林谨容若无其事的,便也就放松了肩膀。 陆纶道:“我听说二哥的事情了,二嫂。恭喜你和二哥。只可惜……”只可惜过得一年好日,便又要回来。 林谨容自是懂得他这个可惜是什么意思,笑答道:“也不怎样,现在和从前不同了,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日总是越过越好过的。”已经析产,她已经想开,又有了毅郎,自是比从前好得太多。她现在要做的紧要事就三件,第一是先解决陆纶的生死,第二是办义庄,第三是尽力带着家人避过灾难。 陆纶点点头:“是,日总是越过越好过的。” 说话间。到了荣景居,陆纶有些jī动,迫不及待地要扔了林谨容与陆缮,抢进里头去,林谨容忙拦住他:“老太太身骨已经垮了,受不得刺jī,大喜大悲都是不好的,她还不知道你回来了。等我先进去看看,我叫你你再进来。” 陆纶怔了一怔,乖乖地站在了廊下。 林谨容进得房里,素心正服shì陆老太太用yào呢,见她进来,忙笑道:“老太太,二nǎinǎi来了。” 话音未落。陆老太太就往林谨容身后张望:“五郎呢?” 林谨容忙道:“怕惊扰了您,在外头等着呢。祖母,您可千万要答应孙媳fù,见了五郎慢慢儿地说话,不要急。不然五郎可要难过了。” 陆老太太喘了口气:“我知道,快叫他进来!” 林谨容又折出去叫陆纶:“说话的时候小心着些,不要挑伤心事来说。” 陆纶顾不得答应她,红了眼几步奔入,跪倒在陆老太太跟前,以头抵地,哭道:“孙儿不孝,叫祖母挂心了。” 陆老太太说不哭,到了此时却也忍不住想起陆老太爷来,伤心地将拐杖杵了陆纶两下,哭骂道:“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只顾着自己自由快活,却忘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时常为你担惊受怕!可怜你祖父,竟连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陆纶膝行上前,抱定了陆老太太的双tuǐ,仰脸看着她,泪流满面:“孙儿不孝,祖母息怒。” 林谨容上前劝了一歇,祖孙二人好容易停住了泪,沙嬷嬷抬凳过来给陆纶坐,陆纶不坐,就在陆老太太榻前的脚凳上坐了,挨着陆老太太的双膝,道:“我就在这里陪着祖母。” 陆老太太又好气又好笑,使劲戳了他黑亮的额头两下,骂道:“起来!二十多岁的人了,还这样的皮,像什么样!”骂归骂,语气里却满是欣慰。 陆纶笑笑,厚着脸皮道:“也没多少机会给我在祖母面前皮,就让孙儿尽尽孝罢。” 陆老太太敏感地听出他的意思来,立时皱了眉头道:“怎么?你还要走?” 陆纶抿抿chún,低声把他先前同陆缮、林谨容的说辞说了一遍:“等祖父的后事办完,我总要回去的,耽搁不得。” 陆老太太默然半晌,侧过头轻轻擦了一下眼角。 陆纶本是怕她死活留住他,见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默然掉泪,心里更不是滋味,便装作不曾看见,顾左右而言他:“我那只胖松鼠呢?怎不见?莫不是给你们nòng丢了罢?” 陆老太太猛地一拍他的头,骂道:“臭小!你倒记着你的松鼠!实话告诉你,你走后,你祖父看着生气,便把它扔了。” 陆纶眼神一黯,将一颗大头伏在陆老太太怀里,哽声道:“祖母,祖母,孙儿不孝,日后总要经常来看您的。” 陆老太太含着泪,抚着他的背脊,叹道:“你大了,自去奔你的前程罢。” 沙嬷嬷捧了热茶汤上来,劝道:“老太太,五爷回家,又有了前程,是好事,老太太快收了泪罢。稍后五爷去老太爷灵前说说话,也好叫老太爷放心。” 陆老太太强打起jīng神,bī着陆纶去凳上坐好,问长问短。 陆纶尽捡些无关紧要,轻松快活之事说给她听,陆老太太的郁气却也去了不少。说话间,陆家老姑太太赶了过来,陆建中等人安排妥善外头的事情,也进到荣景居里来,众人将陆纶围在中间,你一言,我一语,刨根问底的问他,陆纶沉着冷静的一一答来,回答得滴水不漏。 陆建中听说他得了将军的赏识,好似前途无量,心里也很高兴,当着众亲戚的面,捋着胡装模作样地道:“你当初若是听你祖父的,下场考个武举,前途更好。” 陆纶翻了个白眼,倒也没当众戳穿实情。 陆建中看出他的不屑与不敬,心中暗自恼火,却也没再当着众人的面揍他。 宋氏什么也不说,就只温柔地看着陆纶,一脸的满意和期待。谁说只有老大家有出息?她的儿也有个得力的,随便跑出去就能得到将军的赏识,虽然艰险,但日后若是能立下战功,也不是不能封妻萌。 林谨容在一旁暗暗叹气。此刻全家看陆纶都好似是鲜huā一朵,一旦实情败lù,便都当他是洪水猛兽,人人避之不及,yù处之而后快,只恐被他拖累。 众人都有事情,在一起聚了大半个时辰便起身告辞,各做各的事情去。陆建中板着脸吩咐陆纶:“你随我来!” 陆老太太道:“他回来就好,不许你再打他!” 陆建中赔笑道:“母亲,儿是让他去给父亲磕头尽孝,也好叫父亲泉下有知,不再挂怀于他。” 陆老太太便扬扬手:“五郎你去罢。” 陆纶蔫头耷脑地跟了陆建中一道离去,走到mén口,回头朝林谨容使了个眼sè,林谨容会意得,轻轻点了点头。 午后,陆老太太照例要午睡,林谨容正服shì她宽衣,就听得左厢房传来毅郎的哭闹声。 陆老太太好脾气地道:“快去看看是怎么了?那孩这两日有些不乖,盯紧点是。” 林谨容道:“他正出牙呢,有点发热不舒服也是有的。”言罢匆匆回了左厢房。左厢房里正热闹着,毅郎只管咧嘴大哭,坏脾气的把豆儿递过去的玩具扔到地上。 潘氏生恐林谨容怪她没带好孩,匆忙解释:“今日下雪,外头湿寒,奴婢不敢带毅郎出mén,只拿些玩具哄着他玩。恐是这个惹着了。” “他出牙呢,大抵也有些不舒服。”林谨容伸手接过毅郎,毅郎只管大哭,怎样也哄不好。林谨容无奈,只好叫人给他包小被,打算带他出去溜达一圈。果然小被包到他身上,他便止住了哭声,只低声chōu泣。 林谨容抱了他出mén,低声抱怨道:“小祖宗,小时候xìng就这样难缠,将来可怎么办?” 毅郎仿佛听懂了似的,在她怀里趴着哼唧了两声,倒把林谨容等人给惹得笑了。 一行人在园里转了一圈,林谨容见毅郎困了,便低声吩咐潘氏:“好了,咱们回去。”要转身,就见林yù珍由芳龄和方嬷嬷扶着过来,骂道:“这么冷的天,你抱他出来做什么!” 林谨容道:“他哭闹得厉害,非要出来不可。” 林yù珍道:“他懂得什么?我说你也太宠溺了些!小时候就如此,大了怎么办?” 林谨容懒得理睬她,垂眼不语。 “我抱抱小侄儿。”斜刺里伸过来一双手,稳稳地将毅郎接了过去,却是陆纶站在那里,好脾气地看着林yù珍笑:“大伯母,我刚去给您请安,没遇着你。” 林yù珍见是他,便收敛了神s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回来就好。”严肃地吩咐林谨容:“赶紧抱回去,别吹了凉风。”三言两句,自去了。 陆纶目送着林yù珍的背影,回头朝林谨容一笑:“还是老样。” ——*——*——*—— 粉红完待续……)閣 第384章 破绽 谁知道林玉珍这又是在哪里受了气?林玉珍的脾气,自来是从别人处受了气,就一定要发泄出来,叫她窝着,和杀了她一样的难受。林谨容笑一笑,便将这事儿丢了开去,与陆纶且行且谈。 陆纶听她说过别后情形,感叹一回,把毅郎交还给潘氏,道:“他总睡着,我想逗他玩玩也不能。这是我给他的见面礼,等他大了以后给他玩。”边说边从袖里mō出只白玉鹿衔灵芝佩,轻轻松松的就丢在了豆儿怀里。 豆儿唬得慌忙抓住了,递给林谨容看,林谨容错眼看去,但见那玉佩不单玉质温润无暇,雕工也是极不错的,晓得价值不菲,可陆纶这模样,竟是半点不在意,心中不由微微恼怒,含了笑慢悠悠地盯着陆纶道:“五叔,说起来,我在京中恰好认识了一位姓周的太太,她家儿子就在克州给你们熊将军做幕僚,名叫周英,字穆青,想必你是认识她虽不知克州的这位什么将军是否真的姓熊,但想来陆纶要骗人也不会只骗一个,必是做了周全准备,打探清楚的,所以他必然去过克州,这将军一定姓熊,克州的大体情况他一定是有数的。但她若说这小人物,他就未必可知了。 陆纶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说不过去,他借的身份就是将军的亲兵,不认识将军的幕僚不可能;若说认识,又恐林谨容知道得太多,问答之间对不上号。转了转眼珠子,呵呵一笑:“当然认识的。不过他xìng子孤僻,不喜欢和我们在一起。”在他想来,这正是万无一失的回答,本朝重文轻武…不拘如何,这读书人都清高,多数都看不起武人。 林谨容一笑,低声道:“他母亲也是说他有些清高。” 见自己说中,陆纶可得了劲:“正是,他是读书人啊,当然看不起我们这些粗人。”添油加醋地编了几件事来讲,见林谨容好似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便暗里松了口气。 林谨容等他吹完了…方道:“听上去不错,很精彩。” “呃……”陆纶脚步一顿,皱了眉头小心地打量林谨容的神sè:“不错?很精彩?”什么叫听上去不错,很精彩,仿佛是评价说唱崖词的伎人一般的。 林谨容朝他一笑:“是呢。两年不见,五哥的口才见长。听得我好似身临其境。”略顿了顿:“五哥半夜三更翻墙溜进来…又在灵堂前跪了这许久…想必是累极了,去吃点东西,好好歇歇。”言罢不看陆纶,自带了潘氏等人扬长而去。 怎地突然翻了脸?他说错什么话了?林谨容自嫁进来,通常都只喊他做五叔或是五弟,偶尔叫一声五哥,要么就是她有话要规劝他,要么就是不高兴。陆纶站在雪地里愣愣地看着林谨容的背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待想到某一处,突然一凛…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是什么地方lù了破绽?无数的细汗从陆纶的毛孔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正在纠结间…忽听身后有人温言道:“这不是五叔么?”来的却是康氏。 陆纶忙敛了心神,恭恭敬敬地给康氏行礼:“见过三嫂。” “不必多礼。”康氏敛眉认真打量了陆纶一番,但见他看着虽然好似黑壮粗野,却礼数周全,满脸的尊敬和恭谨,比之陆绍与陆经更多了一份憨厚,心里油然便有几分好感,笑道:“才刚吩咐下头人把五叔的院子收拾出来…又叫厨房备了饭菜,因不知五叔喜欢吃什么…现在家里的情况也特殊,所以就自作主张命人做了些,若是不周之处,要请五叔见谅。” 陆纶忙又作揖谢她:“多谢三嫂,烦劳你啦。有什么吃什么,热的就行。”现下全家吃素,能做什么他爱吃的?他明白得很。 康氏就要与他别过,陆纶喊住她:“三嫂,还请你同我三哥说一声,我晚上再过来看望我那小侄子。” 氏点点头,见陆纶去了,回头与身边得力的陪嫁嬷嬷叶嬷嬷道:“都说这位五爷顽劣不懂事,我看着倒是tǐng周到有礼的,也不似jiān猾之辈。” 叶嬷嬷笑道:“是tǐng懂礼节的。”又补充了一句:“早前听丫头们瞎吹,说是他小时候与二奶奶是兄妹相称的。更不要说与六爷玩得好,经常都是走到哪里把六爷带到哪里。六爷小时候连老太爷的话都不听,唯独听他的话得很。” 林谨容、陆缮与陆绍、陆经的关系都不好,却与陆纶相处融洽,感情不错。任何一个孙子,陆老太爷都不曾明白无误地留了遗产,唯独只记着陆纶一人。这说明什么?陆纶要不是向着其他两房人就真是个忠厚公正可近之人,康氏暗自记在心上,吩咐叶嬷媚“吩咐下去,一定要伺候好五爷。” 却说林谨容回到荣景居,芳竹正站在廊下与芳龄低声说话,见她进来便停了议论,远远对着她行了个礼。林谨容点点头,抱了毅郎进屋安置。才把毅郎安置妥当,芳竹就挑了帘子进来,小声道:“奶奶,大老爷要回来了。” 这架势是要来讲故事的,林谨容示意双全:“在火盆边给你刘嫂子放个杌子,再端一碗好茶上来。” 双全笑嘻嘻地应了,又利索地上了一碟栗子糕。 “谢奶奶。”芳竹在林谨容这里自来都得礼遇,只略推了一推便偏着身子坐了,笑道:“大太太一早收到了信,大老爷带着几位姨娘,十多天前上了船,估mō着高低最近三四天里就要到了。后头留了一位姨娘和管事收拾行李,要晚个六七天才来。”压低了声音道:“太太才收到信,就砸了一只茶碗,奶奶这两日着意些。方嬷嬷的意思,是想请奶奶去劝劝太太,不要让人看了笑话。” 所以林玉珍先前才会挑她的刺,拿她发脾气。林谨容自是知道陆建新的姬妾多,当年陆建新便是先带了两个小妾回来,一个比一个青春美貌,小的那个比她还要小几岁,人人都当这两个小妾是最得宠的,可是等到后头那位负责收拾东西,押送家sī的荷姨娘来了之后,众人才知到底谁才是陆大老爷的心尖尖。 林玉珍与陆大老爷本来就分开多年,彼此之间生分了许多,原有的积怨还未曾消解,中间又夹了这三个眼中钉肉中刺,自是又恨又痛。虽是孝中,陆建新并不能做什么,却也生出许多事来,弄得鸡犬不宁。 林谨容收回思绪,撑着下颌道:“我知道了。二爷那边有信么?” 芳竹摇头:“没有。但奴婢猜着,二爷一路行来也不会比驿站慢多少,有信无信都一样的,只怕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林谨容算了一算,陆老太爷殁了的消息是九月三十那天送出去的,按着当初陆缄的速度,除去在京中交割耽搁的时日外,一来一回四十天,如今也是三十四天了,想来多半也就是这几日人就该到了。便吩咐芳竹:“你安排一下,把院子里该收拾的都收拾妥善,人虽然不住在里面,但不能断了火,热水也要随时备着,再拿两套孝服备着。” “是,奶奶放心,奴婢这就去安排。”芳竹应了,自去安排不提林谨容走到窗前,将窗户推开看出去,但见芳龄还在那里站着,猜着林玉珍大抵还在守着陆老太太发牢sāo哭诉,便坐回到火盆边,取了替陆缄做的护膝来细细地缝。 又过了约盏茶功夫,只听得外头脚步声响,双福在帘下道:“奶奶,大太太来了。” 林谨容忙放了针线活,起身去迎林玉珍。 林玉珍眼睛微红,脸上犹自带着怒sè,一言不发地走进来。方嬷嬷紧紧跟在她身后,拼命朝林谨容使眼sè。 林玉珍往火盆边坐了,眼睛一扫,方嬷嬷便叹了口气,吩咐小丫头们:“都出去。”自个儿把门给守住了。 林谨容亲手给林玉珍奉茶:“姑母这是怎么了?” 林玉珍道:“我不喝,才从老太太那里灌了一肚子的水。”却是她向老太太抱怨陆建新不知事,奔丧也要带着姬妾回来,也不怕人家笑话,而且也没地方安置,陆老太太不想听,便专叫她喝水。 林谨容见她不喝,便将茶盏放了,默然立在一旁,等她开口。 林玉珍迟迟不语,良久叹了一声,道:“我这是上辈子做的鏖。”言罢潸然泪下,却又不肯给林谨容看见,侧了头脸,将帕子抽出来悄悄擦拭眼睛。 林谨容亲去绞了块热帕子过来,安安静静地递了过去。林玉珍接过去,擦了两下,控制不住,将脸埋进帕子里,牙齿咬得咯嘣响,全身颤抖。 林谨容犹豫片刻,轻轻抚了抚林玉珍的背。要说安慰的话,她真是说不出来,这种事情,什么话也安慰不了。 方嬷嬷听到声音,紧张地探进头来,又退了出去。 林玉珍xìng子坚强,很快就忍住了,却有些不好意思,不肯面对林谨容。林谨容装作没事儿似的,重新拧了块热帕子过去,道:“我猜敏行也快来了,才刚安排人打扫房屋呢。” 林玉珍吸了吸鼻子,淡淡地道:“你公爹也快回来了。”!。 第385章 不听 林谨容收了林玉珍手里的帕子,道:“那我这就安排人去收拾屋子。她这样随意,不追根究底的态度,让林玉珍糟糕透顶的心情好了许多,低声道:“我就是来和你说,你安排人去把秋华院收拾出来。收拾三个房间,正房空着。” 林谨容知道是给三个小妾收拾屋子,便应了。 林玉珍又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起身道:“毅郎在出牙?” “是,这几日有些闹腾。”林谨容领了她去看,毅郎正睡得熟,握着两只粉nèn的拳头,脸儿粉红粉红的,嘟着一张小嘴,细发被细汗浸湿了贴在额前,看着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林谨容看到毅郎便觉得没什么烦恼,含了笑正要拿帕子给毅郎擦汗,林玉珍抢先做了,目光复杂地盯着毅郎看了片刻,道:“小心着意些,他才是最靠得住的。你大抵是嫌我多事的,但还是莫要惯着他,一则这种天气抱出去容易受凉,二则人看从小,陆缄不就是〖我〗日日盯着才有今日?” 不管二人的看法是否相同,此刻林玉珍说这话的确是好心,林谨容秉承着听和做是两回事的原则,表情柔和,口气温和地应了:“是。” 林玉珍mōmō毅郎的脸,叹了口气,道:“阿云也有孕了,只可惜离我离得太远,最有福是你母亲。” 林谨容回来这许久,不曾听她提起过陆云,这一刻才听说,便道:“她可好么?” 林玉珍的神sè颇为复杂,却是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好。” 林谨容见她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送她走后便招呼芳竹一起去收拾秋华院。 秋华院很偏远,在陆府北边的荷huā池附近,与外墙只隔着一排树,平日里没人住,也不知空了多少年,一株枇杷树长得枝繁叶茂的,遮去了大半个院子。墙边干枯的野草有一尺多高,院墙被水渍浸得斑斑驳驳,让人看着就觉得荒凉。 林谨容带了人进去瞧,正房还好,勉强收拾一下也过得去。但左右厢房却是破败得厉害,不过是堪堪可以住人罢了。 林谨容可以想象得到,那几个交滴滴的小妾住进来,一准儿要在陆建新面前抱怨。虽说她与林玉珍是一体的,但首当其冲的,人家便要指责她不会做人,连带着陆建新对她也会有看法。这个差事不好办,芳竹不由叹了口气:“奶奶。这屋子怕是得重新粉过,把窗纸、帐幔等物重新换过才勉强有点样子。” 林谨容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道:“马上就让人来收拾。” 芳竹为难得很:“新粉的屋子不好住人。”要叫几个姨娘发现墙还没干,这么大冷天的,怕是要给人说死。可要不收拾,那墙上了年头,水渍斑驳不说,有些地方甚至脱了皮。lù出里头的青砖来,看着就寒碜人,正是左右为难。 林谨容笑道:“你看这左右两边厢房,哪边更好?” 芳竹看了看,道:“右厢房靠近荷huā池,夏天日头指着晒,冬天却潮冷。还是左边好。” 林谨容就道:“把左边的墙壁粉上,换了窗纸候着,右厢房打扫干净,换掉窗纸和帐幔。姨娘们来了就请她们自己选,你看如何?” 要是嫌墙皮难看没收拾。那边已经粉着了,若是嫌墙是湿的不好住,便可选右厢房。反正房子就是这样子,再周到的人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要怪就怪林玉珍安排的房子不好。芳竹不由弯起chún角来:“奶奶英明。” 林谨容拿着册子把该配的家具摆设点清了,吩咐芳竹:“弄好以后来同我说。若是中途有人来提意见,先不要改,使人先和我说。” 除了林玉珍,没人会中途来提意见。芳竹晓得这差事委实难办,但因着有林谨容在上头顶着,倒也不是那么担忧。 林谨容带了樱桃出去,从荷huā池边经过时,樱桃惊奇地指了水榭道:“奶奶,您瞧,这大冷的天,是谁在里头坐着?” 林谨容瞥了一眼,但见那人背对她们坐着,穿着件孝服,膀大腰圆的,是个男人。那种身形,除了陆纶,再无他人。林谨容正要出声招呼,却见陆纶突然站起身来走了两步,lù出身前另一个人来,隔得远了,并看不清那人的样貌,却能瞧见那人穿着件淡青sè的袍子。 凡是陆家人,这几日都穿的孝服,所以林谨容可以断定,这并不是陆家的人,更不会是来帮忙的亲戚朋友,大冷的天儿,谁会没事跑到这四面透风,冷飕飕,人影儿都不见的地方来与陆纶坐着说话?要说也是在前面园子里说。 林谨容的心一寸一寸的往下落,口干舌燥,脚底发凉。稳了稳神,迅速转身,低声招呼樱桃:“走吧。” 樱桃也认出陆纶来了,不由奇道:“奇了,五爷这是怎么了?这么冷的天……” 林谨容冷冷地打断她的话:“主子做什么要你管么?” 樱桃见她神sè严厉,有些委屈地垂了眼道:“奴婢多事了。” 林谨容道:“记好了,有些话你可以对着我说,却不能同其他人提半个字,不然惹了麻烦,我也难保你。” 樱桃想起当初自己差点被陆云要去的事情,忙肃容道:“奴婢记住了,奴婢不会多嘴的。” 林谨容回头看了看水榭那边,但见陆纶正扶在廊柱上朝这边看来,先前那个与他说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雪光冷浸浸的反射在窗纸上,越发显得荣景居里舒适温暖。陆纶凑到坐在炭盆旁专心做针线的林谨容身边,嬉笑道:“二嫂给我二哥做的护膝?tǐng厚实的,可也不知他肯不肯用?” 林谨容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这双先给你。还差几针就好。” “三嫂给了我一双三哥用的,但有些小。不太好用。”陆纶期期艾艾地在一旁坐下来,顾左右而言他:“毅郎又是睡着的?” 林谨容狠狠盯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戳针:“嗯。他小孩子家,整日里除了吃和玩就是睡,是没精力跑到水榭去吹冷风的。” 陆纶神sè微变,飞速抬眼看了看周围,但见只豆儿低眉垂眼地守在毅郎的áng旁,春芽站在帘下。其余闲杂人等尽都不见影踪。便轻轻舒了口气:“只是一个朋友,前头人多口杂,我便领他去那里说说闲话。” 林谨容点头:“来无影去无踪,五叔的朋友好本事。” 陆纶的脸sè有些难看,紧紧盯着林谨容。林谨容眉眼不动,淡淡地看着他:“我说错了么?我其实根本不认识什么姓周的。” 陆纶两条虫似的眉毛纠结地弯了一下,又垂下去,正像一个倒八字。他“嘶嘶”地吸着冷气:“四妹妹……你怎地没从前厚道了?” 林谨容冷冷地道:“温厚纯良的五叔都变了,我怎么不能变?就许你说谎话,不许我试探你?” 陆纶沉默下来,僵直地坐在那里盯着炭盆里的炭火,紧张地将手握紧又放松。勉强撑起一个笑脸:“其实我……” 林谨容生气地继续飞针走线,压低了声音道:“你也莫拿瞎话来唬我,你的秘密我也不想多知道,从前你就不肯听我的,现在陷进去了只怕更不听了。但你好歹掩盖好些儿,莫要给人抓了马脚,徒然送命。你是英雄,肯定会说砍掉脑袋碗口大的疤。可是……”她有些气急,喘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不是一般的谎言和借口能遮掩过去的。陆纶两眼死死盯着炭盆,一言不发。 半晌,风吹过庭院,吹得外间的树枝刷刷作响。陆纶动了动,抬眼看着林谨容低声道:“你都知道多少?怎么知道的?”他实在想不通,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妥,即便是给她戳穿说了假话,被她看见他和外人说话。但会有一万种可能,她怎么就这样笃定他干的是送命的勾当? 她是因为经过,所以知道,可当初陆建中等人又是怎么知道他这事的?一准是陆纶其他地方做得不妥,轻信他人。林谨容把针线放下,挑眉看着他:“只要是瞎话总会被人看穿,把人领到家里来,总会被人看见。什么将军的小亲兵,能够随便抛出一件上好的古玉给人做见面礼?还浑不在意?总是你自己不小心罢了,还问我怎么知道的?” “那东西是干净的。”陆纶有些尴尬和为难,抓了抓头,低声央求道:“我已经够小心了,你说给我听,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地方我没做好?我其实是……” 林谨容打断他:“我不想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也劝不动你,但我不想你出事。你还趁早走吧,叫人知道了不是玩笑。” 陆纶满脸的纠结,忽地一笑,起身道:“不碍事,都是至亲骨肉,你这个姓林的都不会害我,还有谁会害我?我总要等祖父入葬才走。” 死鸭子嘴硬,林谨容站起来:“你……” “你放心,我自会小心。况且我真没做什么。”陆纶伸手将她手里拿着的护膝一把夺过:“谢了。” “还没做完呢。”林谨容待要去夺,陆纶已将线扯断,把针扔进了针线箩里,笑道:“这样就好。我走了。”转身向外,大步离去。 他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林谨容颓然坐到榻上,难道她能和他说,你父亲长兄会因此喂你吃毒药?无凭无据,谁会相信?!。 第386章 团聚 雪才化去,天未放晴,四处一片冷湿。 陆家的丧事办得热闹非凡,一千个和尚做法事,场面自是宏大无比,声势震人的。陆家的男女老少跪伏在灵前,哀哀凄凄的,做足了孝子贤孙模样。 待得可以起身,林玉珍觉着双tuǐ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更不要说背心一片寒凉。可看到前面明显比她还要累,站起来就靠在丫头身上缓不过神来的宋氏,她又有些得意和舒畅,装贤能吧,装孝顺吧,装死你,累死你。 宋氏察觉她的目光,回过头淡淡一笑,和颜悦sè地道:“大嫂,大哥今日就要到了呢。看你憔悴的。” 林玉珍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恨不得咬宋氏一口。全家都知道陆建新带了美妾回来,衬得她这个在家守了多年,早就人老珠黄的正房反倒有些凄惨了。正在咬牙切齿间,林谨容上前扶住她,低声道:“姑母,刚得到的消息,二郎回来了。” 林玉珍这才收回目光,淡定地仰起了下巴,扬声道:“来得这样快?这孩子孝顺……定然是日夜兼程!人呢?” 听说陆缄回来了,顿时引起一场小范围的sāo动,涂氏、陆建立、陆纶全都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也还不曾见着陆缄,便道:“马上进来。”话音未落,陆纶已经把陆缮拖了出去。 宋氏满脸的惊异:“咦,还以为是大伯先到,不想竟是二郎先到。这孩子,来回这样的跑,也真是够孝顺。” 林玉珍又气得肝疼。这不是隐晦的说陆建新不孝么?林谨容扶紧她的胳膊,镇定地道:“姑母莫要担忧,天气不好,公爹年老,不比二郎身强体壮,一路行来迟缓些也是有的。 陆建立也道:“是·大哥上次来信,就说江南湿寒,每到秋冬,便有些受不住。” “他近来身子是不比从前了。”林玉珍这才缓了口气·转瞬又恨陆建新恨得滴血,必是被小妖精给哄得忘了天南地北。这两个小妖精,都是她带了陆缄、陆云兄妹二人回来后陆建新另收的。此番归家,从前她留下的那些旧人却是一个都没听说,多半是给趁这了。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她一时有些愣神·又有些想冷笑。 那复杂的神sè落在宋氏眼里,自是别有一番爽快之处。 似这般挑拨jī怒的伎俩,宋氏做了不少,在林玉珍身上却是屡试不爽。此番又是故技重施,林玉珍本来对陆建新就有恨意,再被这样一奚落,一挑唆,可以想见·林玉珍会用什么态度来对刚回家的陆建新。可是硬碰硬,闹到后头吃亏的不还是林玉珍么?林谨容轻轻抚抚林玉珍的手,低低喊了一声:“姑母。” 林玉珍回头看着她·嘴chún惨白。 林谨容贴在林玉珍耳边低声道:“不要上当。她就巴不得您难过呢。” 林玉珍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又转过头去。 只听得一声哭喊:“祖父!”陆纶、陆经两兄弟与陆缄并肩而来,陆缄扑倒在陆老太爷灵前,哭得声嘶力竭。 林谨容在一旁看着陆缄,竟是比她走之前又瘦了许多,晓得他是真伤心,却也不能劝,只能看他在那里伏地痛哭。他一哭,陆建中等人便又跟着抹眼泪·这一折腾,便又折腾了半个多时辰,林玉珍不好劝陆缄起来,涂氏和陆建立也不好开口,宋氏与陆建中等人则是不肯开口。似乎陆缄便要在那里无休止地跪下去。 林谨容正想不管不顾地去劝陆缄起来,陆纶已然发了怒·大声道:“二哥,你远途而来,该先洗洗,吃点东西,歇一歇又再来!租父知道你这样,也不会高兴的!”不由分说,将陆缄硬生生拉了起来,推着往外头去。 林谨容松了口气,同林玉珍说了一声,快步跟去安排陆缄的饭食。才出了灵堂,就有康氏身边的管事婆子上来道:“二奶奶,三奶奶让奴婢同您说,二爷的饭食已经备好了的,马上就能吃。” 林谨容本来早就安排好的,想想还是接受康氏的好意:“替我多谢你们三奶奶。” 那管事婆子眉开眼笑的:“二奶奶客气。” 只这一瞬,陆缄等人便不见了影子。走得这样的快,也不知道等等她,林谨容匆匆忙忙地赶上去,走到转角处,就听陆纶道:“二嫂你急什么,二哥在这里等着你的。” 陆缄果然站在那里候着她,虽是满脸的疲惫和风尘,眼睛也有些红肿,可看向她的眼神却满是温柔。林谨容的心口一跳,笑也不是,装出哀伤的样子更假,索xìng瞪着陆纶:“没大没小的!” 叔嫂二人自那日交谈过后就再没sī底下接触过,陆纶还有意识地避开林谨容,一副生恐她又劝说他的样子。此刻见她板了脸这样说,陆纶也只当她还在生他的气。便笑了笑拍拍陆缄的肩头:“二哥,我稍后又来寻你。” 林谨容气得:“陆纶,你给我站住!” 陆纶无奈地道:“二嫂,你还是先安置我二哥吧,这个不急。”口里这样说,却满眼的哀求,求她不要告诉陆缄。 林谨容垂下眼。她不知道陆缄对于这种事的看法是怎样的,当初陆纶出了事后,她只和他碰过几次面,他每次都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对周围的人和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不见他有多忧伤,也不见他有多欢喜。她委实拿不定他的看法,可是陆纶明显不肯听她的,她不像陆缄求助,又该怎么办? 陆纶见她不肯和自己对视,心中忧虑焦急,却也没什么办法可行。陆缄看得明白,道:“你们做什么?五郎你怎么得罪你二嫂了陆纶叹道:“没有什么,二嫂就是怪我当初悄悄跑出去,一直不肯原谅我呢。我先去了。” 陆缄拍拍他的肩,道了一声:“好兄弟。” 陆论见林谨容没驳他的说法,勉强又将心放回一半,自慢吞吞地去了。 待他走远,陆缄方柔声道:“阿容,你和毅郎还好么?”从收到陆老太爷的死讯到现在已经是足足一个多月,再多的悲哀也淡了许多,哭过最先那一回,此时平静下来,更多的是关心妻儿过得好不好。 林谨容说起毅郎,脸上自然流lù出浓浓的温柔甜mì满足来:“很好,毅郎出牙啦,能坐稳,扶着也能站了,还学会了爬,须臾离不得人。” 陆缄看着林谨容的表情心里就觉得很舒服,满身的疲惫与悲哀淡去一半,更是恨不得马上看到毅郎才好:“你们才一走,我就想他了。”当然他这话得延展一下,再加上林谨容才对。他以为林谨容懂得他的意思,可林谨容却只是皱了眉头:“你怎地瘦成这个样子?再伤心,也不该拿自己的身体不当数!” 陆缄什么也不说,就只某柔地看着她。 林谨容被他看得没法,只好道:“先吃饭,热水也给你备下了的。弄好再去看祖母和毅郎罢。” 陆缄道:“不,我要先见他们。” 林谨容别不过,只得使了樱桃将热饭提到荣景居去。 二人一路行去,将彼此别后情形一一说来,陆缄越听越气,听到析产那一段已是怒不可遏,由不得斥道:“荒唐!可笑!” 林谨容叹道:“现在范管事还关押着呢。我隔两天便使人去看一看他,伤口已经尽数好了,就是精神不好,担忧得很。” 陆缄气了半晌,终究也只是长叹一声:“祖父用心良苦。”听说陆建新带了三个美妾回家,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 待到了荣景居,见了陆老太太,又是一番感伤不提。陆老太太爱孙心切,一定要让人把饭菜拿到她那里,好叫她看着陆缄吃饭,林玉珍与涂氏等人随后赶到,又问长问短,耽搁了许久,沙嬷嬷反复提醒,才算是放了陆缄去洗浴休息。 夫妻二人一同去看毅郎,老远就听见毅郎在屋里笑。陆缄由不得的心里软成一汪水,拉住林谨容,蹑手蹑脚地立在帘下偷看。但见毅郎稳稳当当地坐在榻上,握着个拨浪鼓摇得叮咚响,得意地看着豆儿和潘氏笑,小嘴张开,lù出里头白米似的小半颗牙,好不可爱。 陆缄由不得的lù出一丝微笑来,赞许地回头去看林谨容,却见林谨容立在帘下“啊”了一声,又喊了声“毅郎”。毅郎听见声响,立时停了摇拨浪鼓,探头侧耳到处找林谨容。 林谨容见他找得辛苦,忍不住掀开帘子:“我在这里!” 毅郎见她突然出现,先是一惊,随即大笑起来。林谨容上前去将他抱起,亲了一口,把他递到陆缄面前:“是爹爹,毅郎还记得么毅郎仰着头,好奇地看着陆缄,忽而躲入林谨容怀里lù出一个微笑来。 陆缄看着这母子俩心里满满都是感动,及时控制住了情绪,回头对着给他请安的豆儿等人喊起,道声辛苦,又叮嘱潘氏:“崔三和你孩子此番随了我们,他们与其他人后几日到,你可准备一下。” 潘氏满脸惊喜,喜不自禁地给陆缄和林谨容磕了个头,随了豆儿等人退下。陆缄见屋里终于没了人,伸手将林谨容母子一起搂入怀中,低声道:“辛苦你们了,我们一家又团聚了。”!。 第387章 妖娆 熟悉的淡香萦绕在鼻端,体温透过衣衫传到彼此的身上,林谨容忍不住一手圈了陆缄的腰,将脸贴上他的前xiōng。陆缄只觉一股暖意从她和毅郎贴着他的地方潮水般地侵袭至全身,透到心底,忍不住加大力气,牢牢将林谨容母子抱在怀里,在林谨容的发顶落下一wěn,又在毅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一家三口依偎片刻,陆缄抱了毅郎,拥着林谨容往榻边走:“我们去那边坐坐,说说话。” 居丧期间,规矩良多。 陆缄并不敢拥抱林谨容太久,只把毅郎放在榻上,任由他自己抓了玩具玩耍,夫妻二人坐在榻边就范褒的事情低声交流,偶尔目光相碰,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温柔和关切。 眼看着天sè不早,陆缄起身道:“今夜我要给祖父守夜,我必须去洗浴了。” 林谨容本想劝他休息一日再去,却晓得他与陆老太爷感情非同一般,根本劝不住,更知道二房盯着的,若是他不去守,指不定明日就要传出什么难听话来。当下也不劝他,只将自己替他做的护膝递过去:“等下记得戴上,若是要跪拜也好,夜里熬夜坐着也好,有这个护着,总不至于太受罪。” 陆缄接过护膝,犹豫片刻,道:“我暂时不想用。”他觉得他跪拜陆老太爷是尽孝,用了这个护膝便似是心不诚了一般的。 难怪得陆纶会说他不见得会用。也罢,各有各的想法,林谨容淡淡一笑,收回护膝:“天气冷,家里人都在用…………所以我才给你做了你什么时候想用了,让人过来拿。” 陆缄本来觉得自己坚持不用护膝是对的,也是应该的,可见林谨容丝毫不勉强,反倒觉得有些辜负了她的好意似的,颇有些过意不去:“我不是说不好,你做得很辛苦,想得很周到只是觉得………………” 林谨容替他理了理衣服,打断他的话:“我都明白,你想做就去做,但不要强撑,祖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损毁自己的身体,一定会心疼。” 陆缄反握了林谨容的手,低声道:“阿容谢谢。”不单是为了她事事替他考虑,还因为她先带着毅郎回了家,让陆老太爷完成心愿,见了毅郎一面。 “谢什么?一家人,不说这个话。”林谨容送他出去:“赶早去罢,多躺一会儿也是好的。” 待得陆缄去了芳竹进来,瞧见林谨容手边那副护膝,不由叹道:“二爷就是这么个xìng子。只要是想定的事情,一半都难得说通,即便是迫不得已答应了,暗里也不会顺从。当初大太太不许他藏书修补书画,他明面上应了,实际上背里还是在学。但自与您成亲后,却是好多啦他能听进您的话去。” 林谨容笑笑陆缄自来最擅长的便是以沉默为反抗。 芳竹见她心情好,便又壮着胆子道:“大太太刚才去了秋华院。看了房间布置,很不高兴,问是谁让这样安排的她明明只让您准备三个房间,怎地收拾了六间出来?奴婢就道,天冷墙壁干不了,但若是不收拾,只恐有人说闲话,不如让姨娘们选。她想了片刻,倒也没说房子的事了,就说您安排的家具陈设也太奢华了些,现在乃是大丧期间,不过是几个小小的姬妾,这般jiāo纵是要给人看笑话,命奴婢把挂着的帐幔、摆设的花瓶杂物尽数撤去。只留一chuáng帐子。此刻那屋里就如雪洞似的,看着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林谨容思忖片刻,道:“你马上着人恢复原状。”然后抱了毅郎:“我们去看祖母。”她自发现毅郎不太亲近林玉珍后,便有意识地多让毅郎和林玉珍接触,此刻这事,有小孩子在中间缓和气氛是最好到得林玉珍院子里,方嬷嬷迎上来小声道:“在屋里躺着呢,说是身上不舒服。让请大夫来瞧。” 林谨容皱眉道:“什么地方不舒服?”早前林玉珍称病,却是为了给二房机会,好叫二房少些忌惮多多伸手才好捉手砍手,并不是真的病了,当此陆建新立即便要回家之时她却来上这么一出,多半还是想借故给陆建新脸sè看。 现在林玉珍能依靠,能信任的不过是林谨容一人而已,方嬷嬷指指心窝子,小声道:“这里不舒服,奶奶还当劝劝,秋华园那边实在是……若是大老爷回来见着这情形,再被人挑唆两句,那真是要命了。” 林谨容道:“我知道了,烦劳嬷嬷进去替我通传一声,就说毅郎过来给他祖母请安。” 方嬷嬷见她肯管,高兴得很,立刻就进去通传,须臾,林玉珍在里屋有气无力地道:“让她进来。” 林谨容挥退潘氏等人,自抱了毅郎进去,笑道:“毅郎来看祖母了。祖母,您好些了么?” 林玉珍病怏怏地靠在迎枕上,正是无限厌烦,可她能发林谨容脾气,却不能发毅郎的脾气,只好勉强一笑:“毅郎乖,过母抱抱。” 林谨容果真就把毅郎放到林玉珍怀里,毅郎握住林玉珍的手指,在她怀里歪来蹭去,滴了她一手的口水。 林玉珍倒也没嫌脏,自掏手帕擦了,又替毅郎擦了擦嘴,淡淡地问林谨容:“什么事?若是要劝我,就不必开口了。” 林谨容道:“我当然不是来劝姑母的,姑母要怎么做,心里自是有数的,长辈的事情也轮不到我这个小辈来管。” 林玉珍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强硬地道:“我当然有数。” 林谨容继续道:“二郎今夜要给祖父守夜,我给他护膝,他不肯用。” 林玉珍哼了一声,想说陆缄傻,话到口边,却变成了:“他倒是孝敬老太爷得很。” “谁说不是呢?可老太爷对他也真正是好。他是知恩图报的。”林谨容见林玉珍脸sè变了,忙道:“我在想,将来我们毅郎应该也学着他父亲这样的纯善孝道,好生孝顺他祖父母才好。” 林玉珍脸sè稍缓,抚mō着毅郎的头顶沉声道:“那要看你怎么教导了。你素来也有才名,但这德行才真是最紧要的。”陆缄与她的关系僵到什么程度,她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不指望林谨容与毅郎,又能指望谁去?林谨容这话正是投其所好。 林谨容正sè道:“姑母说得极是,我是想问您的意思,要不要抱了毅郎一道去迎接他祖父?” 林玉珍沉了脸道:“你爱怎样便怎样,终归是小孩子,睡熟了,怕吹冷风什么的,也没人说得起就是了。” 林谨容道:“虽如此,到底是该有的礼节,不怕人说闲话,就怕公爹说我不懂规矩,怪罪我的父母没有教好我,转而拖累了毅郎。”见林玉珍板着脸一言不发,便接了毅郎起身告辞:“我先把他送回去,问问大夫怎地还没来。” 林玉珍道:“你说那贱人早前是什么意思?” 既然她主动提起宋氏来,便说明她松动了,林谨容赶紧道:“她当然是不安好心的,就是想给姑母心里添堵,若是您与姑父生气生分,便是她最喜欢的了。” 林玉珍冷笑了一声:“蛇蝎心肠的恶毒女人,搅得家里乌七八糟的,我愿她将来不得好死。” 林谨容听人说谁不得好死之类的话,总是有些膈应,便垂了眸子道:“我还记得当初姑母曾和阿云说过,什么姬妾都不过是鸡狗一般的存在,为了这种事生气伤了自个儿,真是得不偿失。您出身书香门第,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太太,外命fù,与公爹多年夫妻,有儿有女有孙子,在家伺候公婆,又替公爹守孝,谁能比得上?您本是病着,但也要小心人乱嚼舌头说您容不下人。” 这话林玉珍爱听,却不肯承认她是为了这事装病,若无其事地坐起来,抚了抚鬓角,道:“你也太小看我了,这样的贱人算什么?也配落到我眼里?给我提鞋都不配!”转而命方嬷嬷:“进来伺候我梳洗,命他们给大老爷备下热汤饭食候着。” 林谨容便知她不会再管秋华院那边的事情了,却也不去别处,就在这里陪着她说些闲话。 傍晚时分,芳龄快步奔进来:“太太,大老爷快到了!二爷已经往大门处赶去啦。” 林谨容忙把毅郎交给潘氏抱着,自扶了林玉珍往外赶去。到了二门处,但见陆建中等人已然全都等在那里了,宋氏见她婆媳二人过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们一眼。 二辆马车停在二门外,陆缄迎上前去打开第一张车的车门,低声道:“儿子给父亲请安,父亲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穿着粗麻孝服,大腹便便,留着三绺长须的陆建新笨拙地从车里钻出来,扶着陆缄的手下了车,眼睛一溜,就把面前的人全都看了个清楚明白,张着手对着陆建中和陆建立,乍然一声:“二弟,三弟……”不等那二人答应,他便一声哭了出来,也不管其他人,直接往里冲,便跑便大声嚎哭:“父亲!儿子不孝啊!” 一群人忙跟着他追的追,劝的劝。林谨容走在后头,回眸看去,但见后头那张骡车上束手束脚地下来两个身姿曼妙-的素服妙-龄美貌女子,低眉垂眼的站在车边,胆怯地朝这边张望。见林谨容看向她们,便讨好地朝林谨容笑了笑,道了个万福,行止间如同弱柳扶风一般的妖照旧有加更,下旬啦,求粉红,再次谢谢大家的粉红和打赏。端午节小长假期间,也会加更的哒。 我好忧桑啊,一连下了一个月的雨了……!。 第388章 晕倒 推书:沐水游的《美人凶猛》:死后重生,她决意要么终童不嫁,要么招婿入赘。而且为了对抗害死她的前夫,保住家产,她参与了家族锦绣绫罗的买卖,并用曾经从他那里学到的一切,来对付他! 林谨容朝那二人微微颔首,吩咐芳竹:“去安置了她们,不要怠慢,热汤热饭送上,但也休要让她们出来乱走。” 芳竹应了,满脸堆笑地迎上前去,问那两个女人带了多少人,行李在哪里,又利索地指挥粗使婆子帮她们搬东西,领她们去秋华园不提。 林谨容打发潘氏带走毅郎,快步跟上大队伍,在陆建新的奔号声中再次去了灵堂。陆建新到得灵堂,自是扶棺痛哭,捶xiōng顿足,做足了姿态,表达尽了哀思。陆建中等人又陪着哭了一场。 下人们和周围帮忙的亲戚好友看着,都觉着他真是孝顺啊,两世为人的林谨容却有不一样的感受,陆建新就像是一只风筝,先前自由自在的在外头飞,此番丁忧,不得不被线给拽了回来,着实是件让他很沮丧的事。 固然他表面上一直做得不错,四时八节都按时送节礼归家,从不曾迟过短过一回,每个月一次家书询问老父老母的身体病情,不定时送些名贵药材;纵然他对陆缄与陆云,也是经常过问学业,关心终身大事,陆缄考中之后,他也曾写信告知陆缄京中什么人是他的熟人,应当交往拜访,什么人惹不得,毅郎出生也曾使人带了礼表示欣慰和关注;带回家中的财物中,也有单独给林玉珍的一份礼。 可是他不关心,少了一份对家人的牵挂和想念,他不似陆缄,虽然厌恨这个家,希望能早日独立出去,却从没有真正抛弃过或是忘记过。这是林谨容的直觉,再加上来源于上一世的那些往事她就更不可能对陆建新产生什么好感。因此林谨容只是远远地跪在人群里,安静而沉默。 林玉珍也拿了帕子捂着脸在一旁大哭不止,除了这个机会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大哭而不被人关注根究外,她想不出还有什么机会可以让她如此尽情地表达她的伤心。 陆建中一边哭,一边偷看陆建新,陆建立一边哭,一边苦劝陆建新,宋氏有些焦虑时不时地看看林玉珍与林谨容,又看看陆缄的表情。涂氏却是有些哭不动了,将帕子盖着眼睛,偶尔抽泣一声,陆绍这辈的几兄弟,除了陆缄与陆纶是真的伤心在哭其他几个都是跪伏在地上,好像是在哭,其实就不知道了。 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陆建新还在哭,众人却都有些撑不住了。 特别是陆建中,他有tuǐ疾,真是撑不住,便上前去劝陆建新,陆建立也跟了去劝陆建新只是不听哭道:“我对不起父亲,我不孝,请让我在他灵前尽尽孝。二弟三弟有事只管自去,不必管我。”又是一声长嚎哭得越发伤心。他是长兄,如此作态,其他人哪里敢轻举妄动?还是要舍命陪着。 陆建中疼得满头大汗,宋氏早没了关注林玉珍的那些心思,她也实在是撑不住了,便回头低声道:“二郎媳fù,你公爹一路辛苦,这样的伤心,怕是身体撑不住,你同二郎说,让他去劝劝,也许你公爹肯听他的也不一定。”今日长房父子先后归家,让众人比平日多跪了两遭,次次时间都不短,他们倒是第一次跪,可其他人却是跪伤了的。差不多就好了,也好叫别人轻松一下么。 林谨容道:“二婶娘,我公爹他太伤心了,他没能赶上见老太爷最后一面,现下这样也是情理之中的,就是二郎去劝他,他也不会理睬的。”既然先前陆缄跪的时候一家子都在看笑话,恶意要让陆缄久跪长跪,故意地折腾他,现在她也乐意奉陪。她年轻,她陪得起。 宋氏又气又恨,却无可奈何,只能心疼地看着陆建中,朝陆绍使眼sè。陆绍便起了身,上前去劝陆建新:“大伯父,您一路舟车劳顿,年纪又大了,是不是先用茶饭……” 陆建新眼睛一瞪:“我是回来吃饭喝茶休息的么………………你们要去自去,不要管我!我的爹爹啊……” 陆绍一张脸气成猪肝sè,还不能反驳,只能讷讷地退下。 陆建中疼得咬牙切齿,发狠地给宋氏等人使眼sè,好呀,要死磕到底是不是?那好,奉陪吧,他们好歹还戴着护膝呢,陆建新一路赶来,身子又肥胖,看谁熬得过谁。 可是他们都打错了算盘,陆建新又哭号了一阵后,长喊一声:“父亲!孩儿不孝………………”眼睛一翻,晕倒在了陆老太爷的灵前。林谨容差点没笑出来,飞快地将帕子捂住了脸,化作了一声惊叫。 众人摇摇晃晃地挣扎着上前去,掐人中的掐人中,请大夫的请大夫,抬人的抬人。忙碌了好一歇,才算是把陆建新给安置妥当了,大冷的天儿,个个都乱出了一身臭汗,忙的时候觉得,一闲下来给冷风一吹,个个都青嘴白脸,牙齿打架还要跟着亲戚朋友们盛赞陆建新真是太孝顺了! 姜汤热水地弄下去,高chuáng软枕地睡着,睡了一个多时辰,天都黑尽了,陆建新方慢悠悠地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流着泪焦虑地道:“你们没告诉母亲吧?千万不能让她老人家知道,不然可不是我不孝?” 陆建中恨得咬牙切齿,还得假意安慰道:“没有,没有,大哥放心,不敢刺jī老太太。” “那就好。”陆建新歇了口气,又要从chuáng上挣起来,“我去给母亲请安,再去给父亲守灵。” 林谨容已经把饭食给他端áng前了,见他还要折腾,忙道:“公爹,先用了晚饭再去罢。” 陆建新摇头叹道:“我吃不下。”又是泪流满面。 林玉珍少不得在一旁苦劝…其他人为了表示团结友爱,也在一旁劝,陆缄道:“父亲不必担忧祖父那边,今夜孩儿去守,您都成这样子,就歇歇罢。” 陆建新挣扎着从chuáng上下来:“不行,我一定要去,这是为人子女该有的孝道…我当初迫于无奈不能在父亲面前尽孝,现在还不能给他老人家守守灵吗?” 陆缄带了五分无奈,五分不得已,紧紧将他按住,陆纶不明就里,不用人招呼就跟上前去按住陆建新了:“大伯父,您不能这样,祖父泉下有知…只会心疼您的,不会怪罪您。” “是么?”陆建新和蔼地看着陆纶:“是五郎吧?我当初听说你走丢了,担心死我了,看到你好好儿的,我也放心了。可怜你祖父啊,没见到你一面……” 陆建中讨厌极了陆建新…打断他道:“大哥,母亲使人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到?要让人去路上接你呢。你看是不是?”要演戏也稍后慢慢演吧,一家子人都给他折腾惨了。 陆建新这才把注意力从陆纶身上收回来,到底也不曾吃东西,把陆缄打发去灵堂,自己由陆纶、陆绍扶着去了荣景居。 母子抱头大哭自是不必细说的,陆建立把他刚才哭昏在灵堂上的事情说给陆老太太听了,陆老太太心疼他…也舍不得留他说话了…逼着他当着她的面吃了东西,又交代林玉珍一定要把他给照顾好。陆建新还说他要去给陆老太爷守灵,陆老太太就严命:“歇歇又去,你若是和二郎一样的年轻体壮…我也不管你了,但你这样了,还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是想要我的命吗?”然后大哭。 这回,陆建新才算是答应下来,乖乖地跟着林玉珍去歇。陆建中一家子的脸sè都颇有些难看,长房实在是没一个好东西,却挑不出半点错处。 林谨容安置妥当陆老太太,又去了秋华院。 秋华院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因为添了人而变得喧闹,唯一不同的是,四处都亮起了灯火,有了几分热气。芳竹还在指挥人搬东西,见林谨容过来,忙上前道:“奶奶来啦?”贴近了林谨容小声道:“人这会儿看着也还算规矩,没提什么要求,也没说什么怪话。两个选的都是右厢房,倒是等左厢房的墙干了再搬。”忍了忍,小声笑:“还以为会争着选最好的那间,结果两个都没要,说是留给后头的姨娘。” 林谨容道:“既是这样,你明白了?” 芳竹道:“明白了。”自是后头来的姨娘才是她们的头,她们不敢招惹。 一个小丫头束手束脚地站在廊下,往这边张望片刻,飞快地往屋里去了。须臾,陆建新的那两个美妾疾步走了出来,齐齐对着林谨容道万福,林谨容笑道:“两位姨娘不必多礼。 吃过饭了么?下人们若是有不周到的,只管和我说。” 她称那二人做姨娘,实是抬举。那两人虽得陆建新喜欢,却是没什么正经名分,但明显那两个美妾很受用。二人对视一眼,眼睛都亮晶晶的,年长些的那个,林谨容依稀记得是叫阿柔的,热情地上前来引林谨容:“吃过饭啦,大家都很好。二奶奶若是不嫌弃,屋里坐坐?” 林谨容也不推辞,笑着跟了她二人入内,四处一打量,但见屋里四处摆放着还没收拾出来的箱笼,一只箱笼斜斜开着,lù出里面的锦缎丝绸来,看来陆建新在外头,小日子过得蛮丰裕的。 年轻那个叫小星的,笑吟吟地捧上两角茶来:“东西还未收拾出来,不敢怠慢二奶奶,这是我们姐妹从江南带回来的茶,给二奶奶吃着耍。” 粉红450+顺便在这里说一句题外话,我真心很高兴有这么多的书友支持我,我很骄傲!很自豪!也很珍惜!我要真诚的说一句,谢谢你们,你们是我坚强的后盾和有力的支持!你们给了我信心和力量!明天三更。!。 第389章 一致 林谨容示意樱桃替她收了,笑道:“现在是特殊时期,家罡多事多,早前也没收到信,所以有些匆忙。” 话未说完,阿柔已然明了她是在解释这房子的事情,便含笑道:“二奶奶是抬举我们呢,这样就tǐng好了。真的,这地方又清净,又宽敞,住着很好。只是我们想去给太太磕头,可又不知道家里的规矩,不敢乱走。” 林玉珍怕是难得肯见她二人了,何况这是什么时候?虽则陆建新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把她们给处理了,而是带着回家来,说明她们的确得宠,可也不能主动出去晃悠,招了人眼吧?林谨容正sè道:“现下与平日不同,来帮忙的亲戚好友很多,有时候也会有人不识路走错了冲撞了女眷的。二位姨娘远道而来,最好是多留在房里做做针线,收拾收拾屋子。太太闲了,自会使人过来喊你们。” 阿柔有些黯然,却也没说什么,笑着给林谨容行了个礼:“多谢二奶奶提点。”那小星见状,也赶紧跟着行礼:“给二奶奶添麻烦了。” 林谨容指指芳竹:“她是我身边的芳妈妈,你们若是有事,短缺了什么,都可以使人去寻她,她会和我说。” 阿柔与小星真是抹得下脸,立即就齐齐地给芳竹行了个礼:“日后要给妈妈添麻烦了。” 芳竹哪里敢受她们的礼,侧着身子躲过了,连声道:“不敢,不敢,无非是办好主子们交代的差事罢了。” 双福在门口探了下头,林谨容起身道:“二位姨娘远道而来,想必也是累极了的,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二奶奶留步。”阿柔给小星使了个眼sè,小星忙跑里头去捧出个包裹来·双手递给林谨容,哀求道:“二奶奶,这是我们姐妹孝敬太太的两双鞋,还请您帮忙递一下。” 芳竹就给林谨容使眼sè·示意她不要收,更不要管这事儿。林谨容笑笑,命樱桃收了,直言道:“我可以替你们递,但这两日太太忙,精神也不是太好,得等她闲了才好说。” 这二人早就打听过的·林谨容是林玉珍的亲侄女儿,她肯递东西已经是天大的人情,当然不敢说什么,没口子的谢了又谢,恭恭敬敬地送林谨容出去。 “奴婢给二奶奶请安。”芳龄迎上前来与林谨容行礼,淡淡地打量了那两个小妾一眼,瞥过脸,扶着林谨容的胳膊·随她一同走出去,低声道:“大老爷要见您。” 陆建新借着早前装晕昏睡养足了精神,这会儿要开始清理家事了·还真是雷厉风行。林谨容吸了口气,快步朝着林玉珍的院子走去,边走边问芳龄:“太太那边如何?” 芳龄聪明,立刻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含笑道:“奶奶放心,早前奴婢来的时候,太太正给老爷拿了药酒揉膝盖呢。”林玉珍是给陆建新揉膝盖,虽然揉着揉着就哭了,却也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看来她早前劝的话还是起作用的。现在这情形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林谨容松了口气。想当年·林玉珍第二天就和陆建新大吵了一架,二人好长一段日子见面都不说话,只当彼此不存在。她和陆缄也是见面不相识,陆缄则与陆建新、林玉珍没有半句多话,那时候,长房就是一盘彼此充满了怨恨的散沙。她就算是不为别的·只为了毅郎的将来考虑,她也不能放任那种四分五裂的情况再发生。 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里,果见室内灯光融融,安静温暖。陆建新腰间拴着根麻绳,梳得油光水滑的发髻上系着麻线,威严地坐在精美的螺钿椅子上,手里捧着个华丽典雅的前代青瓷六瓣莲花茶盏,姿势优雅地慢慢品茶,林玉珍安安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脸上虽然没lù出笑容,但看着也没早前的怨恨不甘之态。 林谨容上前请安,陆建新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和蔼地道:“起来罢。” 林谨容站起身来,束手而立:“公爹的身子好些了么?可有想吃的,儿媳去做。” “不必。”陆建新和蔼地指指下首的凳子:“坐吧。” 林谨容若是第一次与他见面,也就真的当他随和了,可她不是,晓得他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真坐了他便要说她没规矩了。于是笑道:“谢公爹体恤,儿媳不敢。长辈面前,哪里有小辈坐的道理?” 陆建新闻言,果然很高兴,回头对着林玉珍道:“太太,二郎媳fù不愧出身书香门第,这规矩和教养可不是其他人能比得上的。 林玉珍瞥了林谨容一眼,你在我面前可不是这样,不让你起来你自己就起来了,不喊你坐,你自己就找地方坐了。这会儿怎地这样乖巧懂规矩?可又想到林谨容先前同自己说的那话,若是因着她的缘故,让陆建新嫌弃毅郎,那才是得不偿失。便也跟着一笑:“阿容素有才名,当初老太爷就是瞧得起她有才有貌,行止端庄。” 陆建新点点头,道:“我刚才听你婆婆说了些事情,有些不尽不明之处,要找你问一下。”话音未落,屋里的丫头婆子便齐刷刷地退了个干干净净。 林谨容敛容道:“公爹请讲。 陆建新慢悠悠地道:“我问你,范褒那事是怎么说?析产的事情又是怎么说?” 大家利益一致,林谨容对着陆建新倒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连着她那日去了茶肆,见了那范褒引荐的那六个人的事都一一说来,唯独瞒去了梅宝清要募股买船的事。她口齿清楚,主次清晰,条理分明,三言两语便将事情经过都说得清清楚楚的,陆建新面上虽未做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却是一直都安安静静地听着她说话,从未打断。 以林谨容对他的了解,晓得他这就是满意了。两世为人,她第一次从陆建新脸上看到这样的赞同,却也不曾因此就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完要紧之处便住了口,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等陆建新吩咐。 陆建新正听得津津有味呢,林谨容那里就已经住了口,束着手,神情恬淡,端庄娴雅地站在那里听他吩咐,并无半分卖弄得意之sè。 目前看来,这个儿媳fù还不错,但不知其他方面如何。陆建新不动声sè地道:“二郎媳fù,依你看来,范褒该怎么处理才好?” 林谨容一怔,陆建新可不是陆缄,能听得进她的话去,陆建新最喜欢的是前呼后拥,万众吹捧,说一不二,哪里会把她这个小媳fù的意见听入耳中,放在心上?不过又是试探而已。便镇定自若地道:“儿媳见识浅薄,不敢在公爹面前乱说。只不过,当初范管事对老太爷很忠心,对二郎也不错,此番这事他也算是立了大功的。” 陆建新点点头,也没表态说要把范褒怎样,只挥了挥手:“下去罢,明日早上带毅郎过来给我看看。今日人多事急,我不曾与他亲近过。” “是。儿媳告退。”林谨容行礼退下,暗里给了林玉珍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林玉珍抿抿chún,看似有些不耐烦,其实却是松动了。 林谨容到得外间,轻轻出了口气,叫方嬷嬷过来,把秋华院那边的情形说给她听了,又把那个包袱交给她:“等太太心情好的时候,再给她。嬷嬷注意了,我会让人盯着,你也着人看着些,莫叫她们出来乱晃,也莫要让居心不良之人进去乱说话。不管如何,一定不能让太太与老爷生气。” 方嬷嬷正sè道:“老奴记着了。” 待回了荣景居,陆老太太早就歇了,毅郎也由潘氏带着睡下,樱桃跟着林谨容转了这一大圈,已然有些累了,猜着林谨容劳心劳力的只怕更累,便问林谨容:“奶奶趁早歇了罢?” “不忙。”林谨容却是记挂着陆缄的,先让豆儿去陆老太太的小厨房里去做热面汤,她自己带了些精致的糕点干果去找沙嬷嬷,抱歉道:“说是我伺候老太太,其实却总是嬷嬷在忙,我平时出去做事尽孝,还要嬷嬷帮着看毅郎。” 沙嬷嬷笑道:“二奶奶这可不是生分了?老太太对您满意着呢,说你又周到又安静,不多事。毅郎么,说句夸口的话,老奴亲眼看着生的孩子,可心疼着呢。”她与林谨容、陆缄在京中生活这两年来,这小夫妻二人待她一向十分尊敬体贴照顾,当此紧要之时,该向着谁,她心里明白得很。 林谨容要的就是她这一句话,笑吟吟地郑重谢过她:“有嬷嬷这句话,我这心里真是踏实了。”正因为有了沙嬷嬷,她把毅郎放在这里才更放心。 豆儿进来道:“奶奶,热面汤做好了。” 林谨容别过沙嬷嬷,命樱桃提了食盒,双福打灯笼,主仆三人才出了荣景居,芳竹就急匆匆地赶来,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奶奶,大老爷刚才悄悄去了关押范管事的院子。” 林谨容并不惊奇,陆建新本就是这样的xìng子,今夜见了范褒,明日就该见那几个族老宗亲了。!。 第390章 守礼 灵堂到处通风,又不能架着火盆烤,真正是冷到了极致。:www更新文字章节最快的小说网:一阵冷风吹过,吹得陆缄打了个寒颤,他推推陪坐在一旁,上眼皮正和下眼皮打架的陆纶:“五弟,快去睡。” 陆纶之前已经守了两夜,虽然白日可以休息,但到底是颠倒了日夜,整个人困乏不堪。被陆缄这一推,冷风一吹,倒清醒过来,使劲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不碍事,我再坐坐。”却又捂着肚子道:“饿了,我去寻点东西来吃,二哥想吃什么?” 陆缄道:“半夜三更的,下人们也累了一天,什么方便就来什么罢。” 纶招手叫个小厮过来,才要吩咐那小厮去厨房,就见林谨容主仆三人打着灯笼,提着食盒来了,由不得眉毛跳动,喜滋滋地迎了上去:“二嫂,你做什么好吃的了?”一边说,手就放到了樱桃手里的食盒上。 林谨容不客气地拍了他一巴掌,道:“我可没准备你的。” 陆纶牢牢抱着食盒不松手,嬉皮笑脸,眼神哀恳地道:“二嫂,把我二哥吃剩的分我点吧……” 早知道这时候担忧,干嘛还非得往死路上走?且是半点没有悔改。林谨容看到陆纶那哀恳的样子,越发来气,板着脸还没开口呢,陆缄已然走过来道:“什么吃剩的,不拘多少,我们兄弟俩一起吃就是了。” 陆纶得意洋洋地朝林谨容挤眼睛:“还是我二哥好。”自去了盖子,惊呼:“是热面汤,看着就tǐng好吃的样子,饿死我了!” 陆缄一笑,给林谨容个安抚的眼神,示意樱桃:“把碗筷摆出来。” 樱桃布好碗筷,才给陆缄舀了一碗过去,陆纶已然自拿了勺子,飞快给自己舀了一大碗,风卷残云一般吃下去。陆缄也不过才吃了两口而已。看得众人目瞪口呆,陆缄连连道:“你吃慢些儿。没人和你抢。” 林谨容坐在一旁,凉凉地道:“他就是怕有人和他抢。” 陆纶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林谨容一眼,道:“在军中……抢习惯了。” 林谨容作了天真不解状:“将军大人的亲兵,也需要抢食么?” 陆纶心口一跳。紧张地干笑道:“我们将军与我们同吃同住,从来不搞特殊。” 陆缄不明就里,笑道:“这位熊将军还真难得。” 陆纶警告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不屑地回瞪他一眼。面对着陆缄,都是在笑:“是真难得。” 陆缄早看出他二人间暗潮涌动,却也不点破。若无其事地将碗里的东西吃了,吩咐陆纶:“你先回去歇着,我有事要同你二嫂说。” 陆纶抓耳挠腮,就想知道他二人会不会说自己的事情,却见陆缄一脸的不容拒绝之态。无奈之中只得起身告辞。却也不直接回自己的院子,反而朝着北边冷清之处走去。 樱桃将碗筷收拾干净了,带着双福退出去:“奶奶,奴婢在外头候着。” 林谨容点点头,把件厚实的绵袍递给陆缄:“穿上。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 陆缄顺从地加上绵袍,系上麻绳:“你和五弟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得罪你了?” 现下不是说这事儿的时候。林谨容一笑:“没什么。故意晾他来着。刚才公爹叫我过去问家里的事情……” 明显是在敷衍他,陆缄皱起眉头,倒也没再多问,只替她捋了捋鬓边的碎发,柔声道:“累了一天,早点回去歇着。明早我来看你和毅郎。” “不要着凉。”林谨容出了灵堂,吩咐樱桃:“你去看看,五爷是不是回了院子,告诉他明日午后来见我。” 樱桃领命而去,林谨容自回了荣景居。盥洗完毕,樱桃进来复命:“奶奶,五爷没回去,奴婢打听了一下,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让人看着,看他什么时候回来,明早和我说。”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林谨容气得肝疼,一夜辗转反侧,半夜时分才算是睡了过去,天未透亮,便赶紧起了身。樱桃进来伺候她梳洗,低声道:“奶奶,五爷是早半个时辰前才回的院子。他同身边人说,他一直在灵堂陪着二爷的。” 林谨容的心情越发不好,忍着心将毅郎包裹起来,冒着严寒去见陆建新。陆建新与林玉珍不同,他对儿子儿媳的要求是晨昏定省,必须按时到达,绝不能拖延半步,若是临时有急事或是生病,得身边体面的嬷嬷过去请告道罪才行。毅郎第一次给他请安,林谨容并不敢有任何怠慢。 到了外头,院子四处的灯光已然亮起,下人悄无声息地往来送水添炭,方嬷嬷过来,见林谨容母子站在廊下,忙道:“太太是早就起了身的,老爷还在洗漱,奶奶稍等一会儿。”又替毅郎把外头的小披风紧了紧,轻轻叹了口气。 林谨容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脸都冷得有些麻木了,方听陆建新的声音响起来:“请二奶奶和四少爷进来。” 林谨容抱着毅郎低眉垂眼地走进去,替毅郎向陆建新磕头:“毅郎见过祖父。” 毅郎早就被折腾醒了,这孩子倒也乖巧,只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并没哭闹。陆建新见他玉雪可爱,精神漂亮,虽说不上像亲孙子似的特别喜爱心疼,倒也不反感,摆了个慈爱无比的姿势,伸手去接:“祖父抱抱。” 林谨容忙将毅郎递过去,道:“才刚睡醒,可能不大乖。” 陆建新抱着毅郎在怀里左看右看,道:“不错。听说他曾祖父赐了名,叫琛,是不是?” 玉珍赶紧接上,“老太爷说,琛,吾家之宝。” 陆建新mōmō毅郎的脸蛋,抬抬下巴,林谨容赶紧上前将毅郎接回去,只听得陆建新淡淡地道:“很好,好好教养。他还小,日后便不用这么早起来了。” 林谨容忙屈膝行礼:“谢公爹体恤。” 陆建新笑道:“我的亲孙子呢,规矩要守,却也要心疼体贴。” 林谨容又应了一声:“请公爹放心,儿媳一定好好教养他。” 陆建新方起身道:“摆早饭吧。” 林谨容把毅郎交给潘氏,快步上前,布筷捧饭,小心伺候。陆建新秉承着食不言的规矩,安安静静地用完了早饭,道:“二郎媳fù,你安排一下,使人去老宅那边,请四位族老过来,就说,我有事要请教。” 林玉珍微微有些得意,二房要请族老做事,除非是特殊情况,不然那得小心谨慎地请啊,哪里会似陆建新这般口气?有事要请教,还要他们主动上门来,这就是官身与白身的区别!虽说在丁忧中,那也是不能比的! 林谨容道:“是。儿媳马上就去安排。” 陆建新点点头:“走罢,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 出了院门,就遇到陆缄,陆建新温和地叫他到身边,低声询问,一队人浩浩dàngdàng地排着队,朝着荣景居而去。途中遇到好些下人,有人上前行礼问安,陆建新一一和气地回答,还关心地问问对方的情况、身体如何,实在是半点架子都没有,又和蔼,又可亲。 陆建中睡眼朦胧的,正半闭着眼用药敷他的老寒tuǐ呢,突见宋氏掀了帘子进来道:“快,快,大哥一家老小往荣景居给老太太请安去了。老太太没起,就一家子都在廊下候着。老三那边也赶着去了。” 陆建中唬得一下子坐起来,不由大为光火,低声咒骂道:“老大这个xìng子忒可恶!天生最爱装!他自己要装也就罢了,最可恶的是要拉着旁人一起难过!”谁不知道老太太病重病弱,早上都要多睡会儿,他们去请安都是来得及就去,来不及就不去,反正是看方便罢了,这么多年来也没谁说一声不是。如今陆建新这样带了头,可以想见,日后没人有好日子过了。 宋氏手忙脚乱地给他穿上鞋袜,又给他整理孝服:“且熬着吧。” 陆建中穿戴完毕,陆绍等人也赶来了,元郎、浩郎都睡眼朦胧地跟在后头,康氏怀里抱着因为没睡好所以哇哇大哭的力郎,大家都是愁眉苦脸的样子。陆建中叹了口气,因不见吕氏,便问陆绍:“你媳fù儿呢?” 陆绍犹豫了一下:“她身子不好……” “不好?!不是早就出月子了么?她这是给我找骂呢!快让她来!”陆建中一肚子的火气没地方发作,先就对着陆绍发作起来。 宋氏忙劝道:“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赶紧走罢。” 一群人急急忙忙地赶到荣景居,老太太还没起,陆建新正与陆建立说话呢。陆建中匆忙凑过去,陪笑道:“大哥,你这样的早。我想着母亲身子骨不好,不敢来打扰……” 陆建新板着脸低声道:“老二!不是我说你,礼不可废!母亲身子不好,做子女的更要谨慎上心才是孝道!孝道可不是挂在嘴边随便说说的。”眼睛一瞄,发现吕氏匆匆忙忙地从后头赶来,不由微微冷笑:“我们做长辈的就该以身作则,不然自己都没做好,怎能怪做小辈的不懂规矩?徒给人笑话!” 陆建中暗道晦气,敢怒不敢言,回过头狠狠瞪了吕氏一眼。 ——*——*——!。 第391章 送上第三更,求粉红,提前祝大家端午节快乐,人人都有肉粽吃,oo~ ——x——x——x—— 且不说陆建中在那里憋气,吕氏委屈不已,陆建新又发现少了一个人:“五郎呢?听说这孩子守灵守了好几日,想必是太累了?” 陆建中咆哮起来:“快让人去把那个孽畜给我找来!” 陆建新不满地道:“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吵着母亲怎么办?我不过是关心他,问问而已,怎地这么大把年纪了,脾气还这样糟糕?我记得你前些年脾气不是这样的啊,是不是这些日子累着了,有些上火?” 宋氏及时道:“是,大伯,他身子不妥,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瞒您说,现在也是忍着的。老寒tuǐ发作得厉害。” 陆建新理解地点点头,和气地拍拍陆建中的肩膀:“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撑不下去就别硬撑,没有人会怪你的。我回来了,你就好好歇歇。” 陆建中忍了气,装出一个老实样来:“这是孝道。” 陆建新点点头,不说话了。 须臾,陆纶赶来,大抵是先得了提点,一来就直奔陆建新面前告罪,陆建新倒也没为难他,只随口说了两句。 陆纶小心翼翼地mō到陆缄身边,正想与陆缄说悄悄话,就被林谨容狠狠瞪了一眼,显见是他昨夜做的事情又被林谨容知道了。陆纶有些心虚,却也顾不得,垂了眼装蒜。 陆老太太才刚睁眼,就听到沙嬷嬷在她耳边轻声道:“老太太,大老爷他们全都在外等着给您请安呢。” 陆老太太还有些糊涂,便道:“让他们进来。” 沙嬷嬷示意素心去请人,她自己则耐心地和老太太解释:“天不亮就来了,一直在外头候着,大老爷真是孝顺……” 陆老太太听了个七七八八,却也弄明白了,自己养的儿子是个什么性情,她多少有些数,却也不太想多管这事儿。老太爷没了,这家若是没个强有力的人撑起来,就会变成一盘散沙。既然老大有这个心,那便由得他去好了。 片刻后,男女老少进来一堆,元郎、浩郎两个冷得白嘴白脸的,进屋就和从前一样的要往老太太跟前扑,浩郎还嚷嚷着:“冷死我了,曾祖母您怎么才醒呀。”又问沙嬷嬷:“有什么好吃的?我饿极啦。” 老太太慈爱,他和元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在老太太跟前,平时就是随便惯了的,此刻也只当和平日一样。长辈慈爱,小辈交嗲,原也算不得什么,可这行为落到陆建新眼里,便正是机会。陆建新把脸一板,怒道:“没规矩!小辈给长辈请安是这样的请?进退无序,长幼不分,成何体统?和曾祖母身边的老人说话,连个称呼都没有,全无礼仪!做兄长的要给幼弟做表率,就不怕把两个弟弟带坏了?” 这话一出,二房人的脸sè全都变了,可是陆建新真的骂得对啊,处处都占了理,况且这房里,除去老太太以外,陆建新这个长兄、大伯、伯祖父的身份稳稳当当的,就数他教训起人来最理直气壮了。 元郎大了,左右一睃,见自家长辈的脸sè虽然不好看,却什么都没说,老太太也没表态,便退后一步,规规矩矩地站在他父亲身边去,垂着眼跪下去道:“孙儿知错,孙儿给曾祖母请安。” 浩郎却是不同的,看看陆建新,又看看林玉珍,再看看他祖父母,一头扎进陆老太太怀里去,哭道:“曾祖母,我怕!” 浩郎此种行为深得陆建中的心,他眼睛里有了几分活气,一言不发地等着,且看陆老太太怎么应付这情况。陆老太太也真是不忍的,正想开口替两个曾孙解脱,就听陆建新道:“大侄儿,这个时候不教,将来大了就只怕难得拧正了。” 陆绍被点了名,恨得xxx,硬着头皮,板着脸上前将浩郎从陆老太太怀里拖出来,挥手就给了浩郎一嘴巴,浩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陆老太太心疼得一哆嗦,就有些怨怪:“你干什么?他还是个小孩子呢!” 陆建新长长叹了口气:“大侄儿,他还是个孩子,虽然有错,你好生的,慢慢地教就是了,怎地这样?我本是想他好,现下反倒是我的不是了。”然后拉了浩郎在身边,轻言细语地道:“你父亲是为了你好,我们陆家好歹也是书香传家,你不小啦,转眼便要开门g,日后再不可如此无状,可记住了?” 陆绍鼻子都气歪了,一口气憋在xiōng膛里出不来,恨不得吐血三升。吕氏自不必说,又气又痛,眼睛里含满了泪水,指甲都掐进掌心去,只恨陆绍没用,打了自家孩儿还被奚落。 陆建新表演完毕,跪在陆老太太跟前道:“都是孩儿的不是,本是想孝顺母亲,大清早地却给母亲添了不快。还请母亲恕罪才是。”他一跪,林玉珍、陆缄等人也跟着跪了,屋里呼啦啦跪倒一片。 陆老太太虽有些不赞同,却也无可奈何,微微叹了口气,道:“都起来罢。” 陆建新起来,殷勤地伺候老太太用饭,温言细语,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堆话,无非是要陆老太太放开心xiōng,好生将养的意思,他多年不在家,还是一样的体贴周到,陆老太太心里那点不满也消失不见,心情渐渐好起来。 陆建中瓮声瓮气地道:“外头要做法事了。”也就是说,都该去外头跪拜哭丧了。 陆建新便恋恋不舍地起身:“娘亲,儿子稍后又来陪您。” 一声娘亲,听得好几个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趁着众人乱成一团,陆纶凑到林谨容身边,低声道:“二嫂,你找我?” 林谨容道:“我只问你一句,我的话你是否听不进去?哪怕是会送命也非往里头跳?” 陆纶沉默半晌,轻轻摇头:“人各有志,二嫂能替我保密,我很感jī,就不要再劝我了。善恶是非,我分得清楚。”言罢转身走开,照旧没心没肺地同陆缮说话,剩了林谨容在那里发呆。 这天早上,二房人都没来得及用早饭,饿着肚子哭拜了许久,折腾到中午时候,全都奄奄一息。 陆建新自是没有这个困扰的,盛情邀请陆建中:“父亲的身后事还有许多没安排妥当,今日天气不错,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不如趁着现在商量一下如何?” 陆建中哪里有精神和他纠缠?当下就抱着膝盖直喊“哎呦”。陆建新叹道:“看来你是不成了,也好,你且去歇歇,我去陪陪母亲说说话。” 陆建中暗想,除去陪葬品之外,其他能赚钱的事情早就被他定下并开了头,此刻陆建新就算是舌灿莲花,也不可能生出什么事端来,便放心大胆地去了。 陆建新便喊了陆建立一道去找陆老太太说话,打发陆缄:“你熬了一夜,且去歇歇,等下族老来了还要你出来陪着的。” 陆缄应了,却也不回他与林谨容的小院休息,径直进了左厢房。林谨容正在哄毅郎睡觉,思考陆纶的事情,见他进来,小声道:“怎不去歇着?熬了一夜呢,又不是铁打的身子,怎么撑得住?” 陆缄挨着她坐了,将头凑过去看毅郎,低声道:“挂念你们娘儿俩。” 林谨容一笑,见他脸sè青白,眼下两个青影,颇有些心疼,便劝道:“你去chuáng上歇着,我就和毅郎在一旁陪着你,有事我叫你。” 陆缄依言洗了脸,往chuáng上躺了,全身累得如同散了架,却没什么困意,只眼神柔和地看着林谨容母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林谨容说话:“你可知道父亲要寻族老来是为何?” 林谨容摇头:“不知道,大抵和析产的事情有关。” 这种事情,有陆建新去操心,他们便可放松些了。陆缄示意林谨容:“阿容,到我这边来坐。” 林谨容笑笑,起身坐áng边,陆缄将头放在她的tuǐ上,闭了眼道:“你和五郎是怎么回事?休要瞒我,我要听实话。” 林谨容将手伸进他的发间梳了又梳,低声道:“昨夜他是否又折回去陪你了?” “没有啊。”陆缄话一出口,立时睁开眼睛,蹙起眉头来:“怎么回事?” 林谨容轻声道:“他昨夜从灵堂出去后就不见了影踪,天快亮了才回来,同身边人说,他一直在灵堂陪你。” 陆缄不以为然:“他性子跳脱,大抵是找朋友玩去了。” 林谨容烦乱不堪:“不是这样。二郎,我问你,若是五郎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你该如何?是要把他送官呢,还是要把他怎样?” 这事儿严重了,陆缄撑起身子,盯着林谨容的眼睛,严肃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快说。” 林谨容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继续将事情隐瞒下去,寄希望于在关键时刻把陆纶抢出来实在是太过冒险。不如得到陆缄的支持,想个稳妥的法子最好。于是把陆纶做的几桩事说出来,“随手扔给毅郎的见面礼价值不菲,我问了三弟妹,他送给力郎的东西也不便宜。我试探过,他根本不是在什么克州熊将军的麾下,满口的谎言。” 陆缄睡意顿消:“我去找他。”又安慰林谨容:“也许你多想了,他虽然跳脱,却不是无法无天的人。” 林谨容苦笑:“但愿吧。” ——x——x—— 粉红 第392章 梦魇 我在想,如果出现没有预告的第四更会肿么样? 那么,这章是专为打赏加的更,亲爱的们,谢谢。|www超速更新文字章节| 我这么勤奋,求一下粉红不过分吧?呵呵呵……………… 陆纶院子种的是杏花,春天里自是最美不过,但冬天里其实没什么看头。幸好是天空晴朗,阳光灿烂,于是光秃秃的树枝看上去也没那么单调。 院门大敞着,陆缄站在外头看进去,但见陆纶睡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睡着了,身边桌子上放着那个装了松鼠的笼子,胖胖的松鼠舒服的伏在笼子里,也是一副享受到了极点的样子。 守在一旁的小厮发现陆缄,忙上来行礼:“请二爷稍候,小的这就去叫醒五爷。” 陆缄摆摆手,低声吩咐:“你有事自去忙,不必管我。” 那小厮得令,轻快地进了屋。陆缄走到陆纶身边,见他身上的薄被垂在地上,便俯身去拉,手才碰到那被子,陆纶便“呼”地一下翻身坐起,满目凶光,一手按在了腰间。 陆缄被他那一瞬间流lù出来的气势和凶悍唬住,气愤地使劲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你干什么!” 陆纶讪讪地垂了眼,收回手,干笑道:“被梦魇住了。” 陆缄默然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 陆纶被他看得全身不自在,往薄被里缩了缩,大声道:“人呢,死哪里去了?给二爷搬个躺椅,抱chuáng薄被出来!”又讨好地看着陆缄笑:“二哥,今日无风太阳正好,这样晒着可舒服了。”见陆缄还是盯着他看,不由嗔怪道:“哎呀,二哥你别这样看着我,这眼神怪吓人的。” 陆缄收回目光,坐到小厮搬来的椅子上,舒舒服服地躺好,眯了眼道:“你昨夜去了哪里?” 陆纶的身子如同一张被拉紧了的弓紧紧绷着,面上却是满不在乎的笑,随手抓起桌上的茶壶朝小厮扔过去:“要死,看到二爷来了也不知道去弄热茶水来,呆头鹅一样的。” 小厮手忙脚乱地接住茶壶,被茶壶里的残茶浇湿了衣襟,不由哭丧了脸:“五爷……” 陆纶呵呵大笑:“看啊,这么大的人了还弄成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小子尿了!还不赶紧滚下去换掉?重新烧壶热水来。” 陆缄见他玩笑开得粗俗,不由微微皱眉,好xìng子地等着小厮下去了,方道:“你别打岔,我问你话呢。” “二哥是听我二嫂说的吧?她都和你说了些什么?女人家总是爱大惊小怪,胡思乱想的。”陆纶收了笑容,猛地一晃笼子,松鼠被惊醒,立时炸了毛,警惕地看着陆纶。 “什么都和我说了。”陆缄观察着陆纶的神sè,缓缓道:“我和你二嫂,总是真正关心你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或者是需要我帮你的?” 陆纶有些厌烦地将笼子上头的黑布拉下来盖住回头看着陆缄:“我知道你们关心我,但我真没什么可说的。我说我昨晚是出去找朋友玩了,你信不信?”有些事情,不说出来也许对大家都更好。 陆缄沉默半晌低声道:“早前我是这样想,觉着你xìng子跳脱,大抵真是找朋友玩耍去了。但我记得,你的玩伴都是有数的,无非就是这几家人的子弟,可谁家的子弟也不可能如你一般顽劣,半夜三更跑出去玩。况且,你便是能说得出是谁,我也能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说假话。” 陆纶语气里带了些不耐烦:“难道我就不能和其他人交往么?二哥,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但我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我做事有分寸,你就别问了好么?” 陆缄淡淡地道:“我是你二哥,不是别人。所以我要知道真话,你应该明白,什么熊将军可以瞒过他人,却是瞒不过我的,我或者大老爷,任谁写封信过去,就可以弄得清清楚楚。你是要现下与我坦白,还是要等着我写信去弄清楚?” 陆纶高壮的身子蜷缩在躺椅上,将被子拉起盖住了头,闷声不响。 陆缄低声道:“陆缮是我的骨肉至亲,却从来没有你待我这般亲近。我心里就算是想亲近他,他疏远着我,也亲近不起来。打小,我同你是最亲近的,你不嫌我闷,不嫌我话少孤僻,我也是真心把你当成最亲近的兄弟。 我想你二嫂也是如此,她真是把你亲兄弟看待。我还想,将来我家毅郎能多个人心疼,多个叔父照料,难道是奢望么?” “那些东西是我自己挣来的,干净得很!就许你们大把挣钱,我就不能挣点钱花用啊?”陆纶猛地翻了个身,憋气道:“好,我承认我不是在熊将军那里,可我也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跟人跑生意罢了,自己觉得没脸见人,所以说了假话。” “那你倒是说说,你做的什么生意?你说不出来我不饶你!”陆缄猛地扑过去,一把扯住陆纶的袖子,lù出他手腕上长长一条疤来,又在他腰间一按,按到一条一尺长,二指宽的硬家伙,掀起衣服来,却是一把匕首。陆缄的脸sè顿时变了,陆纶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在有人接近的情况下,做出先前那样jī烈的反应? 陆纶猝不及防,只得无奈地笑:“这算什么?行走在外,我又从来都爱好这个,随身带着把匕首,很正常的吧?嗳,我们会往北漠那边跑生意啊,不小心就遇到马贼了,成习惯啦。” 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这幅样子,那是乌龟吃秤砣,铁了心不肯说真话了。既如此,所有的试探都没了意思。陆缄一言不发,起身就走。 陆纶倒慌了神,揪住他的衣襟道:“二哥你怎地就走了?” 陆缄皱眉道:“我不走难道要留下来?留下来做什么?等你拿刀砍我?” 留下来长篇大论的训诫他啊,这才是该有的反应不是么?陆纶话已到口边,又收了回去,往后一躺,嬉皮笑脸地道:“二哥开玩笑,我怎会拿刀砍二哥?你放心了,我真没做什么。等祖父入葬,我便走,省得你们看着我烦。” 陆缄看着他那副嬉皮笑脸,全不当回事的样子,一口气冲到喉咙口,忍不住怒道:“若是你走不了呢?” 陆纶收了笑脸,坐起身来,认真看着陆缄:“二哥什么意思?” “五爷,茶来了。”小厮笑眯眯地从另一头提着茶壶过来,才刚靠近,陆纶就断喝一声:“滚出去!” 那样的凶狠从来没人见过。小厮一呆,胆战心惊地一溜烟跑出去,远远回过头来看,但见陆纶已然起身,板着脸朝陆缄走过去,陆缄不闪不避,两兄弟好似是头都要碰到一处,全都板着一张脸。哎呀,妈呀,这是要打架么?小厮一抱头,飞快找人去了。 陆纶靠近了陆缄,哑着嗓子道:“二哥,我怎会走不掉?” 陆缄淡淡地看着他:“纸包不住火,就算是你走得了,恐怕我们也走不了。我就是这么个意思。五郎,你可能不知道,你自小就不会说谎。你每次说谎,你右边的眉毛就会一直跳。” 陆纶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声,按了按自己右边的眉毛。 陆缄又道:“你果然说谎了,我刚才骗你的。 陆纶想呕血,更多的是气愤。二人互不相让地盯了片刻,陆纶疲惫地后退一步,一言不发,转身就往屋里走。 陆缄一把扯住他,低声喝道:“五郎,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我不会拖累你们的。”陆纶看了陆缄片刻,淡淡一笑,掰开他的手,自进了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 陆缄看着那两道紧闭的门,怒气横生,上得前去,一脚踢在门上:“陆纶,你给我滚出来!” 陆纶只是不理,陆缄大怒,又猛踢两脚,房门晃动起来,眼看就要被踢开,却听得屋子里一阵家具被拖动的声音,房门竟被陆纶从里头用桌子给堵上了。 陆缄气急,脱口而出:“陆纶,你个王八蛋!” “哟,二侄儿这是骂谁呢?你五弟是王八蛋,你是什么?”宋氏拈了块帕子,扶着个小丫头站在院门处,脸涨得通红,满眼的怒气。 陆缄垂下眼,转身对着宋氏行了个礼,低声道:“对不住,二婶娘,我失礼了。”言罢快步从宋氏身边走过,很快就不见了影踪。 宋氏气得发抖,大房老老小小就没一个好东西。老的那个yīn险狡猾,拼命折腾人,小的做了个芝麻小官后尾巴也翘起来了。竟然如此欺人,最可恶的是平时那么横的陆纶竟然夹起尾巴做人。于是上得前去,使劲拍门:“五郎,你给我出来!你躲在里头做什么?你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般忍气吞声,任人辱骂?” 陆纶在屋里瓮声瓮气地道:“烦死了,让我清静会儿不好么?” 宋氏就想,这两个孩子,平日关系铁着呢,陆缄也鲜有和人闹到这个地步的时候,到底是为了什么?便又拍门:“你给我开门,你到底做了什么?” 陆纶烦不胜烦,“哐当”一声把桌子拖开,把门打开,瓮声瓮气地道:“我想清静会儿怎么就那么难?!”言罢扬长而去。 宋氏喊道:“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里?” 陆纶道:“找个清静的地方睡觉!”!。 第393章 美名 类个啥,起点弄的大神之光活动,全订过小意书的书友,可以点击一下作者名旁的那个五角星,领个徽章玩玩。 ——*——*——*—— “这臭小子!”陆缄怒气冲冲地出了陆纶的院门,还没走多远便又后悔了,他没把事情办好,没打听清楚陆纶到底是在做什么,反倒把关系给弄僵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陆纶果然如同林谨容所述一般,这两年的经历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而且很危险。 气归气,事情还是要解决,陆纶既不肯说,他便只有想其他法子。陆缄快步到了外院,找到芳竹的男人刘五,叮嘱道:“着人盯着五爷,看他这些日子都做些什么,和什么人交往,每日出入都去了哪里,事无巨细都要来与我说。小心点,莫要让人知晓。” 刘五应了,飞速奔去安排不提。少倾回来道:“二爷,五爷刚才怒气冲冲地出去了,走的大门,小的使了个半大小子跟着的,是生面孔,包他不认识。” “一有消息就来与我说。”陆缄折身回了荣景居。林谨容见他满脸都写着不高兴,忙遣散下人,问道:“怎么样?” 陆缄心烦意乱地揉了揉眉头,把事情的经过说了:“这倔驴真是气死我了。”又是担忧,又是伤心:“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要命的勾当!年纪轻轻便走错了路,想回头怕是都有些难。他若是肯与我说实话,不拘如何,我这个做哥哥的总要想法子替他把事情解决了,他却不肯说,也不要我管,宁愿躲起来。” 林谨容走到他身后,替他揉着太阳xué,柔声道:“五弟从小长在富足人家,从不曾缺衣少食,是非也清楚得很。总不至于心甘情愿就做了贼。但只是,他太讲义气。太过重情,只怕会受了jiān人méng蔽,身不由己走错了路也不一定。敏行,这件事还没完全弄清楚,你还当谨慎些。莫与长辈们说,免得又平地起bō澜,惹出些不该有的麻烦事来。” 她的手法不轻不重,揉在xué位上又酸又舒服。身上传来兰花的清香,又温暖又馨香,实在是让人昏昏yù睡。陆缄微闭了眼。将头靠在林谨容怀里,“嗯”了一声。 林谨容见他一脸的倦容,忙推他起来:“榻上去靠着。” 陆缄mímí糊糊往榻上一趟,须臾便睡得不省人事。林谨容替他盖好了被子,吩咐双全守着。自去了老太太房里。陆建新与陆建立早就商量妥当事情,自去歇息了,老太太也在将养,没起来。唯有沙嬷嬷与素心坐在熏笼边做针线,见林谨容进去。都绽放出一个善意的笑来,起身让她坐。 林谨容拉着她二人一起坐了。低声道:“眼瞅着族老们就要到了,也不知老太太稍后可有精神要见?”早前陆建新只说让她安排去请四位族老,后来又改口,让多请几位上了年纪,脾xìng比较好的人来,其中不乏家道中落之辈。由不得她不仔细思量,到底陆建新盘的是个什么主意。 “不知道呢,早前大老爷、三老爷和老太太说了许久的话,看着老太太是乏了。自老太爷去了之后,她的精神委实大不如前。”沙嬷嬷叹了口气,吩咐素心,“不是有人送了新鲜橘子来么?去取些来给二奶奶尝鲜。” 素心忙笑着起身:“看我呆得。” 见素心去了,沙嬷嬷方凑近林谨容小声道:“大老爷想重修宗学,另外请几位能干的先生来坐馆,先生的束脩,要花用的钱财,全都由长房来支付。族里的子弟,不用花钱就可以进去,确实很穷的,还供应一顿饭食。此是其一,其二,还要买十倾良田并入到祭田里。三老爷表示愿意和大老爷一道出这钱,老太太答应了,愿从公中拿出一部分钱财支持此事。” 林谨容颇有些意外,她早前还以为陆建新与陆建立是要同老太太分辩修塔建庙,做法事,以及老太爷的随葬品等事,谁知却是要做这事儿。当初不知出于何种原因,陆建新并没有提出这些想法,当然也就不曾付诸行动。但这两件事,不管陆建新是想沽名钓誉,在家族中树立他的威信也好,还是真心想为家族做点实事也好,总是难得的好事。 天气好,陆家的族老们并不似陆老太爷新丧那日般的天将要黑尽才匆匆赶来,他们赶到的时候,夕阳还在天边发挥余热余光,冷风也才刚刚起来。陆家晚上这场哭灵活动也才刚刚结束。 陆建新率领着陆家的众男丁们,在大门前迎着了几位族老,道声辛苦,恭恭敬敬请四个族老入席,共用晚饭。 几位族老对陆建新虽然礼遇,却也不曾做出什么讨好的样子来,尤其是老祖公,寒暄过后,便倚老卖老:“人老啦,做什么事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陆冲则道:“这些日子天气不好,族里的事情也怪多的。大侄儿有事只管说来。”反正他与老祖公最后也没做什么,陆建新就是心里不满,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也没造成事实,能如何?先就乱了阵脚,讨好卖乖,那不是显得心虚么? 另两个虽没说什么,却也还顾着脸面,并不特别往陆建新跟前凑。陆建中微微得意,把早前突然得知陆建新请了族老来家而引起的那几分忐忑尽数消散了去。哪怕就是当了官呢,那又如何?凡事都需经营,尤其人情更是如此,不得罪,但也不吹捧,谁又能把谁怎么样?族里又不是只有长房父子做官。 反倒是另外那几个平时不怎么得脸,家道中落,唯独仗着个辈分在那里的族老对陆建新和陆缄客气恭敬得很,半点不掩饰他们的受宠若惊。 陆建新平静无bō,一味的谦和忍让,恭敬自持,根本没有半分不满或是要秋后算账,或者是骄傲自满,得意洋洋的意思,席间以茶代酒,一一敬了过去,每一句,都是说的,他不在家这么多年,家里的事多多仰仗了族里各位亲朋好友照料,陆老太爷的丧事,也多得族人宗亲帮忙。 又回忆起早间陆老太爷的种种轶事和善举,说着说着,哽咽起来,道:“子yù养而亲不待……父亲早前病重,怕耽误我和二郎的前程,一味要家里瞒着不许说,使我不得在父亲跟前伺疾尽孝,更未能见上他老人家最后一面,我是大不孝!愧对先人祖宗。我愿意折寿十年,换他老人家多活些时日……”其中几度哽咽落泪,伤心得说不下去。 陆建立也跟着哭,陆建中的哀伤也不遑多让,座中一片唏嘘之声,都道陆家子孙实在是太孝顺了,看看这丧事办得那个体面,那个热闹,子孙们这个孝顺。 陆建新及时刹住:“让各位见笑,我失态了,吃菜吃菜。”换了副笑脸,热情地招呼众人吃饭,席间,只字不提析产之事,只慢慢说起他yù重修宗学,另请先生坐馆,家贫者供应一餐饭食,再购十倾良田并入祭田的想法来。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要知道,这可不是一笔普通开销,如果真能做成,那可是泽被整个陆家族人的大好事。可以想见,日后陆家子孙但凡上进者,再不会因为家贫而误了前途,家贫之人也不用为凑祭祀费用而绞尽脑汁。风向顿时转了个弯,不等老祖公等几人发表意见,家贫的那几个宗亲已然捧着茶杯站起来,心服口服地要敬陆建新,口里说的话再不是表面上的吹捧敷衍,而是真正的尊敬。连带着陆建立也被吹捧得面泛红光,兴奋不已。 这可真是,一来就收买人心。陆建中又酸又恨,之前这二人谁也没告诉他打算要这么办,这不是故意晾着他么?心里又想着,说是这样说了,何时兑现还不知道呢,这狡诈的老东西。再又想,也不知老大这些年在外头搜刮了多少钱财,未曾并入公中,才出得起这样的大手笔。再接着,他就有些坐不下去了,三弟兄,大的和小的都表示了,他这个铺子最多的,儿孙最多的,反倒没有任何表示,显得真是突出,这是逼着他不得不跟着出血呢。 这是什么时候?关键时刻,绝不能退缩,陆建中呵呵一笑,道:“大哥怎地忘了小弟我?也有我一份。” 也有他一份?脸皮可真厚,也好,就成全他罢。陆建新好笑地看着他,缓缓道:“二弟,这两桩事,我和三弟都商量过了,定下了章程,你有这个心,不如买义田接济族中孤老吧!我看多的也不说了,就买十倾良田就够了。” 陆建中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原来坑早就挖好了,专在这里等着他跳的,怎会有这样损人不利己的家伙?但见一群族人的眼睛狼一样地盯着他,就等他表态,他也不能不答应下来,强笑着道:“那是当然。” 陆建新微微一笑,不吝好话地盛赞了陆建中一番,大家却都已经知道,这若干好事,可都是他回了家后才做的,他才是主事的那一个。这位离家多年的陆大老爷,轻轻松松地便赢得了族人的尊重,美名远扬。 ——*——*——*——!。 第394章 不平 “老大的算盘打得太精了!”待得夜深人静之时,宋氏心疼难忍地和陆建中算账:“老大和老三说的那些,听着好听,看起来也好看,可却是他们得利,我们吃亏。重建宗学,宗学早在老太爷在世时就曾经重新修葺过的,到现在也不过是半新,修葺一下也huā不了多少钱,请先生坐馆,能请来什么特别有名,要价高的先生,还不是和铺子里一个有头脸的管事的薪俸差不多? 再说那祭田,他们两家的地本来就多,随便划一块就行,一家只出五倾。可是我们呢?这十倾地是非拿真金白银出去买的,现在地价可不比那几年便宜,已然翻了三四番的。最后说他们供应学堂里家贫之人的一餐饭食,那我们的义田是拿来做什么的?不就是专门接济族中孤老的?算来算去,账还落在我们身上!老大实在是算尽算绝!好处都是他得,凭什么呀?” 宋氏难得有这样想不开的时候,越说越气:“他们两家联合起来欺负我们!根由都在陆缄身上!” 陆建中已经从最先的愤恨不甘中平静下来了,他小心翼翼地按了按他那两条白胖的老寒tuǐ上敷着的药,淡淡地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老大这些年来是越来越yīn险狡诈了。我倒要看看,他那个后头押着家sī来的妾到底会带了多少箱笼回来?我想,那些东西是在爹爹还活着的时候挣的,那时候没分家。也该缴入公中的吧?” 宋氏冷笑:“你想得美,要是他装了些破烂回来,把好的都暗暗藏了,你又能如何?” 陆建中仰面躺倒不说话了,半晌方道:“今日陆缄与五郎闹架,弄清楚根由没有?” 陆纶这时候还没回家呢。宋氏不敢明说,只含含糊糊地道:“没有,五郎大抵是身上不太舒服。一直睡着发汗。”早前哭丧,宴请族老的时候陆纶一直没lù面,她便是谎称陆纶病了含糊过去的。 陆建中倒也不放在心上,只道:“他也会病?这小子身子壮得像头牛,我那日打他。他没事,我倒累得身上疼了两日。” 宋氏还做着陆纶将来建功立业,替二房撑起一片天地的美梦,更何况自己生的孩儿,又是幼子,虽然也有生气的时候,却也是慈母心肠,便柔声道:“他xìng子虽倔。却不失赤诚,难得回家,很快又要走的,你莫要与他计较了!反倒让人看我们的笑话。” 陆建中带了几分鄙夷,从鼻孔里哼出一句:“笑话?!我看他与陆缄和陆缮反倒比和他两个亲哥哥更亲热些,这xìng子,也不知是随了谁,整一个傻子!我是前世欠了他的债!” 宋氏便不再多言。低头默默做事。 门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婆子在外间低声道:“老爷,太太,大爷过来了。” 陆建中哼了一声,宋氏忙扬声道:“让他进来。” 陆绍进来,规规矩矩地给父母行礼请安,还未站稳。陆建中就已经道:“又发生什么事了?” 陆绍上前,小声说了两句话。 陆建中猛地坐起来,原来陆建新与陆建立要做的这两桩事,都是得了老太太首肯的,还要拿公中的钱出来补贴。也就是说,其实二房也算尽了力,可是美名却全给大房、三房得去了,他才是出力出钱最多的那一个。 宋氏傻了眼。 太不公平了。陆绍气愤得很:“要不,咱们也去同老太太说义田的事情,既然大房、三房都能得到补贴,咱们也该得,不能厚此薄彼!” 陆建中有一口气堵在心中,怨愤不甘之极,却不能当着两个儿子说出来。沉默许久,终又缓缓躺了回去:“不许去!这个亏是吃定了。” “为何?”陆经紧跟着走进来“应该一碗水端平才是正经吧?祖母怎能帮着他们这样欺负算计我们?” 陆建中淡淡地道:“眼光放长远点,我们这时候要去找你们祖母闹,但凡一开口,一提到钱财,正好中了你们大伯父的计。一开始他并没有要求我们出钱出力,是我自己开口要参与的,过后我若又为了这事儿去找你们祖母,那便是吝啬、出尔反尔、算计,她心中必不高兴,为了这么点钱,为了争这口气,落下这么个名声,不划算。”他若做出斤斤计较的样子,岂不是正落了陆建新的下怀! 陆绍与陆经便都静默下来,片刻,陆绍道:“可是父亲,梅宝清那边催得急,这点钱平日是不算太多,可这个时候就有些难了。现在田价不比从前,十倾良田少说也要上千缗钱。要不,买一部分中等田罢?” 陆建中眼睛一瞪:“你是傻的?那个能哄得了人去?你是huā钱找骂吧?蠢货!”牙一咬:“怎么也要忍着,从其他地方省省也就出来了。这不年底了,各处商号都要来清帐了么?你从明日起,便四处催催账。就说咱们要凑钱买义田!” 陆绍略想了片刻,笑道:钱买义田,多好的借口,顺便也就把二房的好名声给宣传出去了。 宋氏插了一句:“范褒什么时候处理?就这样晾着,只恐夜长梦多。虽说一直都有人盯着,难免也有打盹的时候,指不定早就和他们又接上线了。” 陆建中微微一笑:“怕什么?我等着老大动手呢!很快了,老大的xìng子向来有些急,他才开口说了买祭田的事情,等不得几日,他便会要求把产业分到各人名下的,那时候便是范褒的死期!”一阵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灯火被晃动了两下,照得他脸上忽明忽暗,那笑容也显得格外的憨厚老实。 一家几人又就些琐事商量了许久,陆建中打发两个儿子回去:“天sè不早,明早还要陪着你们大伯父折腾呢,都去歇着罢。” 陆绍和陆经行礼退出,陆建中默然半晌,忍不住冷笑:“我就说呢,老太太也太过于偏心了!她最疼的就是老大,最怕老三huā钱,这么多年来,就没变过!” 宋氏也委屈,这么多年,明明就是他们在老太爷和老太太跟前伺候,可也不曾得到多少真心。可这些抱怨陆建中说得,两个儿子可以小小抱怨得,她这个做媳fù的却说不得,便只是默默忍了,劝道:“她年纪大了,难免有糊涂的时候。” 陆建中气得肝疼:“不争馒头争口气,老大太过分了!” 宋氏劝道:“睡吧,睡吧。”替他盖好被子,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回了自己的房间,叫身边亲近的婆子来问:“五爷回来了么?” 那婆子道:“早前还不曾回来的,待奴婢去看看。” 宋氏坐到照台前,慢慢梳头,想起陆纶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孩子年龄真不小了,想给他娶亲,如今又是热孝期间,诸事不便,可这样放出去不管,又怎么办? 那婆子一去不复返,她累了一整日,也等不得了,便打着呵欠上了chuáng,正自朦胧间,忽听得康氏在外头轻喊:“婆婆,婆婆。” 康氏不比吕氏,从来不是个惊慌多事的xìng子,这么晚还来找她,一定是有大事。宋氏困意全消,匆匆mō了件外袍披上:“什么事?” 才刚坐起,康氏便卷着一股寒气走了进来,一脸的为难,要说话之前不忘打发了丫头婆子,贴近去小声道:“五叔回来了,也不知是怎么啦,竟然全身酒味儿,人事不省的。” “啊!到底怎么回事?都有谁看到了?”宋氏惊得出了一声冷汗,颇有些手足无措,热孝期间,陆纶竟然干出这种好事来!那不得被陆建新说死,被人戳穿了脊梁骨!老太太想必也是不饶的,这顿毒打一定脱不掉。 康氏忙扶住她,低声道:“婆婆稍安勿躁,知道的人不多。是族中一位兄弟送回来的,叫什么的,好像是陆绩吧。他倒是警醒,先让人进来找了三郎,三郎领人开了后角门,悄悄把人接进来,一路上没遇到人。此刻已经安置妥当了,灌了醒酒汤。但也要谨防万一,只怕不小心给人瞧见,生出事端来。具体是怎么回事,还要等三郎回来才知道。” 宋氏扶着额头长长叹了口气,道:“就对外头说五郎病了,要将养两日。你小心安排,不要走漏了消息,告诉三郎,没事儿也不必告诉你们父亲了。” 康氏应了,自去安排不提。宋氏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还是重新穿戴起来,自去看望陆纶不提。陆纶果然醉得一塌糊涂,虽则已然收拾过了,房里还是充斥着一大股子酸臭味儿。伺候的婆子赔笑道:“吐了一大盆。” 这个不懂事,不守规矩的小畜牲!宋氏又气又恨,使劲拧了他的脸两下,陆纶全无知觉,睡得扯呼。康氏见状,忙劝道:“婆婆,五叔他醉着呢,什么都不知道,您也莫伤心,等他醒来再骂他也不迟。” 宋氏收回手,往通风处坐了,道:“三郎怎地还不来?” 正说着,陆经就来了,先往chuáng上的陆纶溜了一眼,低声道:“母亲,今日这事儿多亏了陆绩,不然丢丑丢大发了。”!。 第395章 荒唐 三更到!!!粉红650,我已经竭尽全力大爆发啦,啥事儿都没做,就光坐着码字了,每天码到深夜啊……呐喊,求粉红!!! ——*——*—— 宋氏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清楚。” 陆经搓着手,颇有些为难:“还是等五弟醒了以后再说罢。” 宋氏看他的模样,似是有些难言,便威严地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五爷醒了就来告诉我。谁要是管不住嘴,以后便都可以不说话了。” 屋里的伺候本来也不过是一个婆子并一个小厮罢了,闻言都束手弯腰,齐声应了是。 宋氏这才看向陆经:“你随我来。” 陆经随同宋氏回了房,方小声道:“陆绩说,他白日在街上看到五弟在外头行走,进了一间茶肆,他就想跟上去打招呼,结果看到五弟和几个生人一起说话,那几个生人看样子有些不大对劲,没说多久,其中一个就和五郎大吵了一架,把桌子都掀翻了。幸好其他两个给拉住了,他不好上去,便往其他地方去了。等到傍晚时分,又在街上看到五弟与那几个人闲逛,去的却是嗯……嗯……” 宋氏见他吞吞吐吐的,很不耐烦,便道:“到底怎样?” 陆经微红了脸道:“去的是杏花楼后头的那条巷子,一户人家里面……” 杏花楼是最有名的酒楼,里头的妓女sè艺双绝,后头的巷子却是sī娼聚居地,宋氏虽是个良家fù女,但因着陆家父子平时经商,交往的人很杂,有时候待客待到外头去,她也略微有些数。当下脸微微一热,放过此节,板了脸道:“这个不知轻重的贱畜生!然后呢?” 陆经一摊手:“陆绩心中焦虑。只恐他做了不该做的事情,便找了个借口跟进去。可人家不接待他。他便想了法子混进去,结果给人扔了出来,摔得鼻青脸肿。他不敢走,也不好来说,便在那附近守着。天黑尽了才看到五郎出来,已然喝得烂醉如泥,有粉头拉他袖子,给他一脚一个踹到地上。先前与五郎打架那个人就出来说:让别管五郎。等他爬回去。接着果真就关了门,五郎自个儿摇摇晃晃地走,走到巷口撞了人。差点和人家发生争执,他赶紧把人给打发走,叫了轿子把人送到后角门,使人来找我。就这么回事。” 与人去茶肆里喝茶也罢,和人争执也罢了。怎地跑到sī娼那里去喝酒,还喝成这个样子?多亏是给陆绩看到并替他遮掩,若是给其他熟人看见,这名声可就太好听了,陆家就出忤逆不孝的浪子了。还指望着陆纶将来挣个功名呢。他却如此不把前程当回事。宋氏把脸绷得紧紧的,气恨交加。恨不得拿了冷水把陆纶给泼醒过来,再好好搧他几巴掌,把他给打醒。 陆经劝道:“母亲也莫气了,事情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也没有其他法子,只能是掩盖着,等他醒过来,再问问是怎么回事。” 宋氏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陆经又道:“陆绩还在外头候着呢,母亲没有其他话要吩咐他了罢?” 宋氏道:“怎么没有?你去同他讲,他此番做得极好,一事不烦二主,请他帮忙打听一下,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却说陆绩在外头看几个帮忙的陆家族人赌钱,看到热闹处,手脚发痒,便下了场,结果他运气不好,连输了三场,待要收手,有些不甘心,待要再赌,又怕再输。踌躇犹豫之间,那几个便刺jī他道:“男子汉大丈夫,要赌便赌,不赌就把钱给会了,一边凉快去。” 也有人笑:“怕是没钱了。” “没钱赌什么赌。”一个家境宽裕的族人上得前来,一把将他推开,“不赌就别占地儿。” 陆绩被气得白了脸皮,探手将腰间钱袋解下,猛地拍在桌上:“谁说我赌不起?” 那几个就大笑起来,哥哥弟弟的乱喊,闷头赌了一气,陆绩输得白嘴白脸,后悔不已。陆经进去,告罪道:“哥哥们,对不住了,兄弟我有事要找他。” 那几个就笑:“老规矩,赌债概不赊欠,绩哥儿要走可以,把钱会了再说。” 陆经看看场中的情形,晓得陆绩输得够惨,平时他未必会管这种事,但此刻不比平日,当下朝贴身小厮一歪下巴:“找他要,莫要骗人,我可晓得。”于是搂着陆绩的肩头往外头去,边走边把宋氏的话说了,随手拍给陆绩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今日之事,烦劳哥哥了,这是雇轿子的钱。” 陆绩欢欣鼓舞,推了几次便不推了:“我们谁和谁?你放心,五郎xìng子憨厚,我总不能让他给人欺负了去。” 陆经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时辰不早,我就不留哥哥了。”拱手送了陆绩出去,转头看到一个他叫不出名字的半大小子提着口锅在附近转悠,倒也没往心头去,瞥了一眼便自回了房。 他才一走,那半大小子便将锅随意往旁边一放,一溜烟地奔了进去,自去寻了刘五。 天才méngméng亮,芳竹便守在了林谨容的门外,才听到里头有动静,就赶紧跟进去伺候,因见樱桃正在给林谨容梳头,便笑道:“樱桃,我许久不曾给奶奶梳头了,让我来试试。” 樱桃知她这么早的赶来是有话要同林谨容,便啐道:“试试,奶奶是给你试手的?” 芳竹笑骂道:“一边去,赶早给奶奶摆早饭,奶奶还要先去给大老爷和大太太请安呢。”待得樱桃去了,芳竹忙小声把昨日的事情说给林谨容听:“二爷昨日吩咐下去后,我家那口子是把这差事派给奶奶庄子上的林洪管事的小儿子,叫做火哥儿的小子去办的。火哥儿一路跟着五爷,先看五爷去了外头的粗麻布衣裳,扯去了头上的麻线,去了西丰街的沧浪阁茶肆,和几个汉子说笑着进了间当街的阁子。里头一个大汉,与五爷一般的高壮,拳头和擂钵一样的大,身上穿得阔绰得很” 火哥儿便要了一壶十文钱的茶并几个果子在外头坐着等,后来里头不知为何闹将起来,五爷气呼呼地走出来,又被那阔绰的大汉拉了回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个人又好了,约着一起出了茶肆,茶钱是五爷给的。接着就去了杏花楼后头的巷子里……后来看到五爷醉醺醺地出来,是被族里的陆绩从角门里送回来的。火哥儿说,那陆绩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他不敢靠得太近,只恐给人发现了。” 林谨容听说有陆绩在里头,心里由来就有一大个疙瘩,又怨陆纶不知趣,竟然做出这种荒唐事。使樱桃去知会了陆缄,匆匆忙忙用了早饭,朝着陆建新的院子去,半途与陆缄撞上,轻声把经过说给陆缄听了。 陆缄听得心头沉重不已,喟然叹了口气,安慰林谨容道:“不要多想,大抵是些狐朋狗友罢了,我改个时候再和他说说。”心里却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天刚微亮,除了陆纶之外,陆家人全都排着队等待陆老太太起chuáng,以便请安。陆建新眼尖,又发现今日还差了一个陆纶,不由又道:“五郎怎么了?” 宋氏早就同陆建中报了陆纶病了的,陆建中就黑着脸道:“他病了,受了风寒。” 陆建新点点头,并不多言。 宋氏见他如此反应,只当是méng蔽过去了,暗里松了口气。 可等到见过老太太,众人都要往外头去的时候,陆建新突然喊了陆缄与陆建立:“走,咱们趁早看看五郎那孩子去。这孩子心眼实诚,我真是喜欢他。昨日就不曾见着他,想必是病得有些厉害。” 陆建中还不当回事,只觉着陆建新既然要假装好人,那便装去罢。宋氏和陆经、康氏、陆缄和林谨容却都是吃了一大惊,都觉着他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也不知是怎么走漏的风声。 宋氏忙给康氏使眼sè,康氏急匆匆地先往前头去安排。 陆经则劝道:“大伯父、三叔父,他不过是感了风寒,吃两服药就好了,二位长辈去了只恐过了病气,那就不好啦。” 陆建新哈哈一笑:“会过什么病气?我受得住。咱们一家子,说来说去就这么几个子侄,要互相关心才是。” 林谨容给陆缄使了个眼sè,陆缄正要上前找个理由阻拦过去,却听陆老太太道:“怎地?五郎病了?难怪得我从昨日午后就不曾见过他。老大,你好生替我去看看他。”又怨怪陆建中:“都是你,总给他找不痛快。” 陆建中憨厚地笑着,一双眼睛溜过来溜过去,总觉着什么地方不大对劲,却又抓不住要领。再看宋氏那副样子,明显就是知道点什么的,偏瞒了他,陆建新则是一副要看好戏,不怀好意的样子,一颗心直打鼓,急得不得了,却无可奈何。 陆建新把定了他的胳膊,边往外走边道:“二弟,不是我说你,对孩子虽然要严厉,但该关心的时候还是要关心……”回头看着众人道:“走走,都去看看五郎,不是我说你们,你们个个对他的关心都不够。” 明显是要去看好戏么,林谨容不由捏了一把冷汗,也不知康氏是否安排得妥当?!。 第396章 紧逼 当年,林谨容好似一个隐形人,陆家的事情,只有她必须猸场的时候才会有人通知她,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不在场的,更不知道很多事情的真相和经过,所以她对很多事情,只是一个大概上的把握,并不能做到明察秋毫,细致入微。 她不知道当初陆纶的事情是怎么被人发现的,也不知道今日这一幕到底有没有发生过,最后又会是个什么结局。但不管怎么担心,她也只能跟了陆建新去。陆缄给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示意她不要担心,还有他在,无论如何他也会保住陆纶少受皮肉之苦的,毕竟陆建新并不是真的要针对陆纶,而是要针对陆建中。 一行人走到陆纶的院子附近,林谨容注意到康氏从一条小道上悄无声息地转了过来,悄悄插入到队伍之中,频繁和宋氏使眼sè,宋氏lù出松了口气的神sè来,林谨容也就跟着放了心。 转瞬进了院子,陆建新直直朝着正房而去,才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大老爷,五爷没住这里,住的是左厢房。”却是为了掩盖那股酒污味儿,临时把人给移到左厢房里去了。 陆建新站定了,微微一笑,也就去了左厢房。左厢房门口有个小厮在熬药,好浓的一股药味儿,陆纶已然醒了,白嘴白脸,有气无力,眼睛无神地斜靠在chuáng头上,看见众人进来,匆忙要起身给众人行礼问安:“大伯父……” 陆亍上前一步,将他按住了:“既是病了,就别起来折腾了。怎样,大夫怎么说的?” 陆纶那里能说得出什么来?倒是陆经张口就来:“外感风寒。” 陆建新就道:“看着tǐng严重的,张口给我看看你的舌头。” 陆建中干笑:“大哥什么时候能看病了?” 陆建新就道:“你还别说,我就偏巧懂得一小点,这外感风寒,舌无苔或苔薄白,五郎张口。” 陆纶心虚地看了陆缄一眼,陆缄yīn沉着脸不理他,陆纶无奈,只得将舌头伸出一小截来还未等到众人看清楚,便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陆建新笑起来,温和地拍拍他的头,嗔怪道:“这傻孩子。以后注意着些,这还是自家骨肉,若是外人……”他没继续说下去,转身往外:“歇着罢。” 宋氏擦了一把冷汗似是不信他就这样放过陆纶了。陆缄留在后面,冷冷地看着陆纶,陆纶半垂了眼,一言不发。 外间传来陆建新的声音:“我看看,药罐里熬的都是什么药?不会是醒酒汤吧?咦,我看,这也不是什么治风寒的药啊,什么乱七八糟的哪个庸医开的药!” 陆建中愤怒地道:“大哥你什么意思?” 陆建新淡淡的:“什么意思,你们自己明白,老二你不必做出这模样不是熬点药,把人挪个地方就能把事情都掩盖去了,怎么回事你我都清楚得很。我不过是心疼自家的憨子侄,晓得他是受jiān人引yòu失了分寸,更不愿意坏了我陆家的名声,还不愿让母亲知道了伤心。总是打骂小辈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我这个做大伯父的如果知道了实情毫不过问却又是我失职,如此,你还不依不饶,你且说说你待要如何?” 外边一片寂静,片刻后,“啪”地一声响,不知是谁挨了一巴掌,宋氏哭叫了一声:“老爷!”又是“轰隆”一声,药罐子摔碎的声音清脆刺耳。 陆纶变了神sè终于有些张惶。 接着脚步声四起,陆建中折身回来,铁青了朝着陆纶冲过来,陆纶一言不发,掀开被子,就着单衣,起身跪在了地上。陆建中喉咙里“嗬嗬”地响着,四处逡巡,抓了根门闩,朝着陆纶的头砸过去,眼里一片恨意。 林谨容惊呼一声,陆缄已然飞快冲了上去,从后头一把抱住陆建中的腰,用尽全力把他往后拖了几步远,大声道:“二叔父,他晓得错了就是了,饶了他这遭。” 那一棒抡空,砸到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陆纶不避不让,抬起头来眼睛也不眨地道:“二哥,我记你的情,我本来就错了。他要打便打罢。” 陆建中恨透了长房父子,只觉着他们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虚伪到了极致。便冷笑:“放开我,这不是你可以管的事情。你父亲逼我,你要拦我,倒是要如何?”一边说,一边面目狰狞地挥舞着门闩使劲挣扎。 林谨容心惊肉跳,只恐他借机报复打在陆缄身上,也顾不得其他,大声喊陆绍与陆经:“快拉拉啊,会出人命的。”陆绍和陆经慌忙也跟着劝陆建中:“爹,有话好好说。” 陆建中吐了他二人一脸唾沫:“滚,娘种子,这种忤逆不孝的事情竟然也敢瞒我!都给我跪下!”那二人捂着脸后退一步跪下,再不敢发声。 陆建新苦口婆心地道:“老二,你听听劝,我可不是要你打骂孩子,晓得错就是了,到底也是你的亲骨肉。” 陆建立从来是个绵软性子,舍不得打骂孩子的主,当下也帮腔道:“二哥,五郎知道错了,谁年轻时没荒唐过?你这样闹,族老们还没走呢,传出风声可不好。” 怕族老们知晓,陆建新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的带人来探病么?他快要被陆建新逼死了,陆建中心口一热,一股甜腥味儿从喉间涌了上来,勉强又强咽了下去,愤恨地骂道:“我打死这个小畜生!打死了他,便都干净了!”手里的门闩脱手而出,朝着陆纶扔过去。 母子天性,宋氏慌极,猛地扑上去抱住陆纶,那根门闩正好砸在她背上,打得她一个踉跄,抱着陆纶倒在地上。陆纶大喊了一声:“娘!”宋氏忍痛挣扎起来,扬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含泪斥道:“别叫我娘!我没生过你这个不争气的孽畜!” 陆纶始料不及,呆呆地跪坐在那里发怔,眼里一片茫然。康氏和吕氏忙上前将宋氏扶起来,问长问短,却没人敢管陆纶。林谨容在一旁看着,只是叹气,可她一个隔房的嫂嫂,又能当着众人的面如何? “都给我停手!”陆建新臧严地道:“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简单一件孩子不懂事犯了错,说过教过就好,你要闹成什么样子?你要他的命?你是想要我的命吧?做给谁看呢?老二,你心里对我有看法只管说出来,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你这样折腾孩子媳fù算什么!走,我们母亲跟前去说!族老也还没走,正好大家撕掳个明白!” 他这样迫不及待的,反倒让陆建中狐疑顿生,直觉是陆建新一定是抓到他什么小辫子了,所以才会这样逼迫于他,目的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里面一定有yīn谋!陆建中眼睛一转,喘了口粗气,流下泪来:“大哥这是要把兄弟怎么样?兄弟到底做错什么事了,你这样的不依不饶。孩子做错了事,我教,我做错了事,大哥教我………………大哥这样说,叫人好生难过………………”一边说,一边扯着衣领,眼睛往上一插,软软地朝着陆缄身上倒了下去。 林玉珍给陆缄使了个眼sè,暗示陆缄松手让开,让这头装晕的肥猪好生摔个筋斗。 陆缄看了她一眼,垂了眼,牢牢地扶住了陆建中。林玉珍怄得白了他一眼,陆缄却只作不见,镇定地指挥着陆绍和陆经帮忙把陆建中扶áng上去。 陆纶站起身来,想去帮忙,却被陆绍踢了一脚,低声斥骂道:“滚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陆建新长叹了一声:“二弟,你这是何苦?怎地上了年纪,性子反倒比从前更暴躁了?三言两句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偏生要弄得这样难以收场,好叫人心里难过。”一边说,一边擦了擦眼角,吩咐陆缄:“快去请大夫!” 转眼间人就走了个干干净净,陆纶站起身来,外衣也不穿,就靠在窗边吹着冷风,一脸的木然。林谨容觉着,从前无时无刻不在他身上流动的那种欢快的生命的气息,突然间停滞了。 她有些害怕,命小厮取了绵袍递过去给陆纶披上,陆纶也不推辞,任由小厮动作,回头看着林谨容淡淡一笑:“我没事,你去吧,外头一摊子烂事呢。” 不知怎地,林谨容就很抱歉:“我也不知道怎会闹到这个地步,我公爹他………………”陆建新虽是为了抓二房的小辫子,可陆纶始终是直接受损的那一个。她是长房的人,这是永远也无法改变的,她过意不去,且无能为力。 陆纶一笑:“不用多说,我都知道。二嫂现在的心情,我早前就曾经体会过,那时候你和二哥不曾怪我,我自然也不会怪你们,更何况今日之事本就是我的错。不拘是谁家,似我这等不孝之人,都要挨顿毒打的。我不过是生错了人家,到头来什么人都对不起。” 林谨容一时无言,只能道:“你小心些,等你二哥闲了找你说话。” 陆纶点点头:“你不好在这里久留的,快去吧。” 林谨容走了两步,又听陆纶低声道:“二嫂,心里想念一个人,是不是喝了酒就不想了?就不是真的哀伤?” 谢谢大家的粉红票和打赏,感动……累也值得。 今天还是有加更,继续恳请粉红及正版订阅支持。!。 第397章 干净 林谨容先是一怔,转瞬明白过来,陆纶是指孝道这件事。他是问,是不是他在孝期喝了酒,就是大不孝,对陆老太爷就不是真的怀念和哀伤。 林谨容想了想,低声道:“我不这样认为。你一听到消息,就赶了回来奔丧,能够在灵堂前冒着大雪跪上半夜,那自是因为你哀伤。喝了酒…………”虽然她自小受的教育,这种行为是不成的,但就同她刚才说的那样,陆纶的哀伤丝毫不亚于任何人,话自然而然地就从她口里滑了出来:“酒肉穿肠过,这些虚礼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人人都绷着一张脸皮,只怕被人给撕了,实际上谁又知道里头是何等的肮脏?我眼里,你比许多人干净得多,赤诚得多。” 陆纶定定地看着林谨容。她一身孝服,头上任何首饰全无,脸上也带着些浅浅倦容,但是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满含真诚,chún角还带着一个安抚的,温柔的笑。他慢慢地笑了起来,道:“你这个傻丫头,怪会安慰人的。 不枉我小时候为帮你忙,挨了多少揍,罚了多少跪。” 又没正经了,林谨容翻了个白眼:“没大没小,你二哥听见不骂死你!你还是好生歇着吧,看看你那个样子,和鬼似的,虽然虚礼是做给旁人看的,但你也真是讨打!” 陆纶笑笑,又低声道:“先前外头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拜托你,帮我打听一下,我娘伤得重不重。” 林谨容看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愧疚,有意要加深他的愧疚,缓缓道:“二婶娘那里,我自会使人去打听。你问先前是个什么情形么?二叔父大抵是怨二婶娘把你醉酒的事情瞒了他,生气了,打了二婶娘一下…踢翻了炉子和药罐。” 陆纶垂了眼不语。 林谨容故意引他道:“我告诉过你,叫你别和陆绩瞎混,你总是不听。他是什么人?明知你在热哮期间还拉你去喝酒,他倒是推脱得干干净净…你看看你……” “不是他。”陆纶简洁地辩了一声,不肯解释他到底是和些什么人在一起,又为何会喝酒,只赶林谨容走:“二嫂快去罢,留长了不好。” 林谨容走到院门边回头看去,但见陆纶还默然站在那里盯着窗外那株光秃秃的杏树,一脸的落寞呆怔。 林谨容并不先回荣景居…而是跟着去了二房,寻到康氏:“二婶娘如何?” 康氏道:“背上青了一块,倒也没什么大碍,搽点药酒推开就好了。”又叹了口气“真是想不到……” 二人身份立场不同,多少都有些尴尬,林谨容正要别过康氏,就见吕氏扶着素锦出来…站在廊下冷冰冰地看着她二人,淡淡地对着康氏道:“三弟妹,婆婆问你…族老那边的饭食可安置妥当了?” “大嫂,我马上就去。”康氏有些抱歉,忙与林谨容道别。吕氏横了林谨容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猫哭耗子假慈悲!虚伪!” 林谨容和没看见她这个人,没听见这话似的,径自同康氏道了别,转身就走。吕氏倒碰了一鼻子灰。 陆建新做事是极有分寸的,这事儿到底也没传到客房里住着的族老耳朵里,只是除了陆老太太外,大家都知道…陆建中突发急病,倒下了。于是几个族老约着去看陆建中,陆建中泣血锥心,躺在chuáng上装晕不肯醒来,只恐醒来就会被陆建新给抓着分理。他是巴不得几个族老赶紧走人,这样真到了要分理的时候…一来一回也要耽搁不少时候,够他准备了。 陆建新却仿佛是铁了心要逼他,舌灿莲huā,就在陆建中的病chuáng前将几个族老留下来,借口是,他没办丧事的经验,几个老人家见多识广,既然来了,便多住些日子,指导指导他,省得什么地方出错,闹大笑话都是轻的,就唯恐怠慢了陆老太爷,不孝。 那几个见他挽留得真心实意,也想借机和他拉拉关系,把他许诺的那几件事落实下来,真的就答应了他,表示愿意多住些日子。陆建中心急火燎,急得要死,一口气没上去,差点没真的晕过去。 幸亏他们家自来合作协调,不用他多说,宋氏和陆绍就知道该做些什么,宋氏半点没lù出异样,照旧地打理家事,里里外外的忙。陆绍与陆经则夹紧尾巴做人,一步三顾,只恐不小心就给陆建新抓住了小辫子,一壁厢却是不敢耽搁,抓紧时间把该做的准备都做好,该抹的账给抹平,该付给和尚的款也付清了。 林玉珍扬眉吐气,过后又觉着是到时候了,有些小急,趁着族老们休息的空当,便同陆建新商量:“是不是该处理那事儿了。” 陆建新慢悠悠地喝着茶,xiōng有成竹地道:“不忙,还没准备好。” 林玉珍道:“那你逼得这么急?歹竹出好笋,五郎这个孩子虽然犯了错,平日却不错的,从没干过坏事儿。” 陆建新瞥了她一眼:“fù人之见!我把他怎么了?他是我陆家的子弟,他做错了事,他家不教,我当然要教!我教他教错了?我不是都拦着不许老二发疯了么?他们家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怨得我?”不这样的逼,二房会乱?他就是要逼得二房乱了阵脚。 林玉珍觉得他这话有什么地方不对,却也没话可说,便道:“我去把阿容叫过来,问问她,那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陆建新一瞪眼:“不许!” 林玉珍怒道:“你对着我吼什么?我老了,伺候不了你啦,你自然是看不顺眼的,想吼就吼,想骂就骂。”说着眼圈便红了。 “你又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好几十岁的人了,也做了祖母,有点样子好不好?心xiōng这般狭窄小气。”陆建新叹了口气,道:“你沉住气好不好?关键时刻,休要打草惊蛇。” 林玉珍不理他,独自坐着拭泪。夫妻间隔了这七八年没见面,到底是有些陌生了,陆建新官威更盛,心思更深。此刻看这模样是再说就要翻脸了,她想到林谨容劝她的那些话,越发伤心。 陆建新默然坐了片刻,道:“我曾给益州的通判写信,让他多多照料女婿。” 林玉珍这才止了泪,道:“你这个做父亲的,对阿云关心太少。她可是你唯一的骨血。” 说起这个,夫妻二人都有些黯然伤感,陆建新将茶碗放了,一时说不出话来,林玉珍泪如滂沱,陆建新探手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道:“莫要再想了,大抵是你我命中注定无子。日后唯一的骨血的这种话也不要再说了,好生抚养毅郎。” 既然认命,那还弄那些姬妾做什么?分明是还没有死心。林玉珍想质问陆建新,终是软了一截,不敢相问,加上那两个小妾,自进门伊始便一直悄无声息地藏在院子里,给冷汤冷饭也接着,丢了一堆针线活去也接着,她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发作的。她前两日见陆建新心情好,稍微提了提那几个妾的事情,说是有人说他带了美妾归家有闲话,他顿时就翻了脸,说她没有大fù的心xiōng,方嬷嬷拼命拦着,拿事儿来说道才算是岔了过去。她带了几分恶毒的想,随便吧,反正也生不出来了,只管折腾。这样一想,心情也就稍微平静了些。 陆建新见她不闹了,便道:“你去母亲跟前伺候着,别总是支使二郎媳fù在那边,像什么样子!人家不服你,也是有原因的。” 这是孝道,特别是二房现在这样蔫巴巴的,族老们又在一旁看着,正是该lù脸的时候,林玉珍不敢不从,立刻起身去了。 陆建新闭了眼,仰靠在椅子上,慢慢地盘算着。 陆缄正抓了火哥儿,叫他把陆纶昨日做的事情一一说给他听,只恐会漏了什么关键地方,晓得与陆绩有关,便打主意想去把陆绩弄来,问个究竟。于是便赏了火哥儿些钱,道:“你再去杏huā楼后头的巷子里瞅瞅,看看能不能遇到那几个人,若是能盯,便跟着,若是不能,也就算了。有什么异动,赶紧回来与我说。 火哥儿道:“那不盯着五爷啦?” 现在里里外外伺候的人早就被叮嘱着不许放陆纶出去了,除非他翻墙打洞,不然他根本走不掉。陆缄挥挥手:“这边暂且不要你管,只管去。” 待得火哥儿去了,陆缄又坐了片刻,起身去寻陆纶。陆纶正在院子晒着太阳,心不在焉的拿着个弹弓在那里打院墙上的瓦,一颗弹子打碎一片瓦,小厮在一旁脸都吓青白了,看见陆缄进来,结结巴巴地道:“五爷……” 陆纶转过来拿弹弓绷直了对着他,小厮吓得含了一泡眼泪:“五爷饶了小的罢,小的也是情非得已,小的要是不说,主子们得把小的撕来吃了……” 陆纶冷冷地道:“滚!”回头看见陆缄,垂下眼收了弹弓,道:“二哥你来了。” 那小厮抱头鼠窜。陆缄隐隐猜着,这个小厮大抵就是把陆纶的消息透给陆建新和林玉珍知晓的人。却也不多言,只道:“五弟这会儿可清醒的?可愿意与为兄说说话?” 陆纶想了想,道:“二哥你坐。”!。 第398章 致命 第三更送到…… 半轮明月挂在天际,这一夜,极难得的温暖,偶尔有风吹过,也是暖风。 陆缄抱了毅郎在院子里散步,低声和林谨容说他白日与陆纶的谈话:“认了个大哥,当初从太明府的时候就认得的,说是救过他的命,那年冬天他从家里逃出去,是真的想去从军,后来无意中招惹了歹人,盘缠尽失,差点没把命送掉,是这人救了他。” 林谨容沉默地听着,陆纶并未和陆缄说实话,语焉不详,也许在陆纶看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与陆缄说得太清楚的好。但她看陆缄的样子,似乎也是另有想法的。 陆缄的确是另有想法,他听陆纶说了那位“大哥”的有些作派,倒令他想起一个人来。那人姓郭名海,也是行武出身,做到了六品校尉,骁勇能战,素有贤名,只可惜跟错了人。这些年,北漠与朝廷时常有摩擦,大小战争不断,打仗便要死人,男儿若是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也是死得其所,可他跟的那位将军,能征善战,却不是死在战场上的,而是死在官场倾轧之中,给安了个通敌的名声,莫名冤死,连带着一家老小悉数冤死,还牵连了一大群人,其中就有这郭海。 这郭海情知死路一条,不甘冤死,纠集了四十多个人,把去抓拿他的人给杀了,连夜出逃,挑起大旗,号称替天行道,杀遍贪官污吏。 去年冬天丰州民乱,赵琼娘的兄长因此获罪,便与这郭海脱不了干系。太明府这片这郭海不出名,可在靠近北漠那一带,这人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朝廷到处悬挂着他的通缉图,也不知他当年怎地跑到太明府来,陆纶又怎地就招惹上了这人。 陆缄忧愁得很,倘若这猜测未错…陆纶的麻烦大了,果真是没有回头路的。就算是陆纶后悔了,想回家,也轻易走不脱,人家根本不会放他走。更何况,这些过往若是不小心给人知道,不独陆纶…整个陆家都会拖累。必须想个妥善的法子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但这些事情,他还不敢和林谨容说。 幸亏林谨容也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沉默许久后,也不过是道了一句:“不拘他交往的是歹人也好,好人也好,总要想个法子妥善解决。二郎你看该怎么处理最好,我总是帮着你就是了。” 陆缄长长叹了口气:“他不能再留在这家里了。” 林谨容多话都没有一句:“我去给他准备盘缠。你若是能劝…还是让他离开那些人吧,不拘去哪里,能够活下去就是极好的。” 陆缄叹道:“这样还不够。” 林谨容皱起眉头:“怎样?” 陆缄道:“你可知道…有人犯事生恐拖累家里,就会设计让父兄告他忤逆,把他出籍赶将出去?” 既然出了户籍,那从此以后陆纶便不再是这家人了。林谨容沉默许久,轻轻抓住陆缄的手,低声道:“总比没命的好。” 陆缄就道:“那我去安排。不如就借着此番他酒醉这由头,把事情给闹翻。” 林谨容忙接了毅郎过去,小声道:“你自己着意些。要劝架的时候也注意点儿。他们人多势众,早前二叔父拿了门闩去打五郎,你去拉他…我看他那模样,竟似是想借机打你几下似的。看得我揪着一颗心。” 陆缄本有些郁闷难过,听她这样说,又见她满脸的担忧,心里柔柔的,那坏心情由不得就去了几分…含笑道:“你当咱们家是做什么的?又不是街上的地痞流氓,动不动就要动拳头打人。我有分寸,你没见我是从他身后抱着他么?他想打我也要打得着才是。” 林谨容抿chún一笑:“去罢,晚了就别过来看毅郎了,早点休息。”这法事也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分明就是折磨活人么。 命运的强大之处在于,不是你知道了先机,出手解决,它便听从你的心意的。往往是你以为还来得及,你以为能够改变的时候,它就突然转了个弯,从你意想不到的方向袭来,让人措手不及,让人乱了分这一夜,陆缄果然不曾过来看林谨容与毅郎。待得陆老太太歇下,林谨容便抱着毅郎áng歇了。睡到半梦半醒之间,忽地听得有人在外头轻轻敲窗子,她怕惊着毅郎,匆忙披衣起身,走到窗边低声道:“谁?” 来的却是芳竹,芳竹的嗓子里仿佛是有什么东西给塞住了一般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惊恐:“奶奶,是奴婢。” “你等等,我给你开门。”林谨容全身冒出了细汗。她轻手轻脚地打开门,睡在外间的樱桃已经听到声响点起了灯,见林谨容出来,识趣地没有多问,先将门开了,放芳竹进来,又道“奶奶多穿点,奴婢去换个火盆来。” “半夜三更你换什么火盆,小心吵着老太太。”林谨容把她一推:“多穿点,去门边守着。” 樱桃乖巧地裹了件厚棉袄,起身走到了门边。 林谨容示意芳竹:“你随我进来。” 灯光下,芳竹的脸白得似鬼,不过是竭力保持着平静罢了,才进了内室,就颤抖着嘴chún道:“奶奶,火哥儿死了。” 林谨容的头“嗡”地一声响,只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又似是全身樱直,不知道该做个什么表情或是动作。 “奶奶?”芳竹只恐她被吓着了,大着胆子使劲掐了她的胳膊一下,疼得林谨容“嘶”地吸了口气,缓过神来,道:“怎么回事?” 芳竹眼里含着泪:“二爷昨日让火哥儿去杏花楼背后的巷子里看看是否能遇到那几个人,说的是若是盯盯,便盯一下,若是不能,便不要管了。可这孩子一去不回来,我们也没放在心上,只当他得了二爷给的钱,跑哪里欢去了。就在早些时候,绩爷跑来找到我家那口子,说是火哥儿死在了杏花楼的巷子深处……一刀致命。” 林谨容的眼里瞬间冒出泪水来,她不知道是内疚,还是后悔,还是难过,总是死人了。当初她可没听说火哥儿死了,这孩子,是她陪房的儿子,她见过两次,tǐng机灵的一个好孩子,他娘老子都替她守着庄子,本是想替他另谋个出路,才送到这府里来的,谁知却是送了命。若是她不知道此事,不让陆缄安排,想必这孩子死不了,可她明明知道了,却不能不安排。这事儿当年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发作出来的?也许当年也死了人,死的又是谁?林谨容又mí茫又难过。 芳竹见她伤心,忙劝道:“这孩子命不好。 既已死了人,想必陆纶那事儿要提前发动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林谨容狠命擦了一下眼泪,道:“二爷知道了么?” 芳竹小声道:“怎地不知?如此大事,谁敢隐瞒?现在只除了老太太的荣景居和族老们、还有三老爷那边以外,主子们全都知道了。几位老爷和二爷他们全都聚在听雪阁里头,听绩爷说事情的经过呢。奴婢是想着,您吩咐过,关系到五爷的事情一准要告诉您,所以连夜mō了进来。” 油灯里的灯油快要燃尽了,火焰越来越小,灯光越来越暗,奄奄一息的,林谨容吸了一口气,道:“有没有叫五爷过去?” 芳竹呆了一呆:“这个奴婢却是不知道。” 林谨容便道:“你去打探着,再去看看三奶奶那里,看她是否起来了。然后悄悄来和我说,莫要惊动其他人。”她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个时候却不能出去乱走,乱打听,说到底,这个世界还是男人们的世界。这些事情轮不到她一个小媳fù来管,她若是跑出去,不但不起任何作用,连着陆缄都要挨骂,反倒不好行事。 灯光一点点地暗下去,终于熄灭,屋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樱桃在外间极小声地喊了声:“奶奶,奴婢换盏灯进来?”没听到林谨容回答,也就住了口。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林谨容歪靠在chuáng头上,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外间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林谨容忙拉开内室的门,迎上芳竹:“怎样?” 芳竹跑得一头的细汗,喘了口气方道:“五爷的院子里黑着的,三***院子里亮着一盏灯。奴婢又跑了一趟听雪阁,二爷和大爷、三爷连夜带着绩爷出去了,还点了几个平日里得力的管事。奴婢等了许久才等到长安,他说五爷没在里头。大老爷、二老爷关着门说话呢。” 整个事件,三房被隔绝在外头,全是大房与二房参与。陆缄与陆绍等人出门,定然是去收拾火哥儿的事情去了,想必已经看出了苗头。接下来,某些事情一旦证实,多半就会商量着要除了陆纶这个祸害。 芳竹忍了忍,极其小声地道:“还有,绩爷说,杏花楼后小巷里,那户人家死了个粉头……” 林谨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去抓衣服来穿,她要去找陆纶,留不得了。 粉红750泪流满面,呕心沥血了,我好桑心啊,都木有啥人理我……我好想要你们手里的粉红票啊,扫dàng一下个人中心吧………………要是没有,支持一下正版订阅也是莫大的鼓励……!。 第399章 告别 世婚第399章告别;)'>a///:ptth=ferha 第400章 暗示 真是多事之秋,素心看了看天sè,忙扶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林谨容:“二奶奶您莫急,您等着,奴婢去替您通传。” 陆老太太年纪大了,身子不好,更是浅眠,常常需要服用安神的药丸才能入睡,这样她倒是可以休息得好,但要从睡梦中叫醒却没那么容易。 素心进得屋里,值夜的丫头素兰也才刚起来,正在收拾临时搭建的chuáng铺,见她匆匆忙忙的,不由打趣道:“大清早的跑什么,可是身后有狗在追你?” 素心“呸”了一声,骂道:“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转身就进了里屋。 素兰还想再说,就看到了跟着进来的林谨容,立时唬得变了脸sè,恭敬地给林谨容行礼,陪笑道:“二奶奶,奴婢口无遮拦,还望恕罪。” 林谨容心里有事,哪里有心情和她计较,只道:“烦劳姐姐去通知人准备软轿,老太太马上要出去。” 素兰微微有些惊诧,但见林谨容的神sè不容置疑,也没敢多问,匆忙安排去了。待得素兰去了,林谨容便竖起耳朵听里头的动静。 素心一直在低声喊老太太,老太太却是mímí糊糊的,很久才“嗯”一声,接着又没了声息。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林谨容哪里等得,也顾不得失礼,掀起帘子大步走进去,一下子跪倒在了老太太的chuáng前,流着泪道:“老太太,您醒醒,救救五郎吧!” 陆老太太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的惊恐。手也抽搐了一下,林谨容见状不好,不敢再刺jī她,连忙握住她的手,放软了声音道:“祖母,您别急,是五郎又犯了错,大抵是又要挨打了。这次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了他。除了您能救他,再没人能救了。” “这个顽劣不省心的。”陆老太太一口浊气缓缓吐出来,抓紧林谨容的手,低声道:“扶我起来。” 林谨容忙和素心一道合力将她扶了起来,耐着xìng子。手脚轻柔,动作飞快地给她穿着收拾。陆老太太向来注重养身,先喝了一杯水,方才道:“他又做了什么?” 林谨容心里急得冒火,却晓得这是陆纶唯一的,最有力的倚仗,她不能把事情说得太吓人,不然若是把陆老太太给惊吓得晕厥了。或者是出了什么事,不但所有的希望全都成了泡影,还害了陆老太太。便强颜欢笑:“那我说了,老太太可别急啊。” 陆老太太倒不耐烦了:“快说!” 林谨容半真半假地道:“是这样,当初五郎从家里跑出去,遇了险,差点没了命,被人给救了。现在那个人来了这里。五郎不能不尽地主之谊,就招待了他一下,结果被些不知事的按着灌了些酒,现在大老爷和二老爷都不肯饶他,说他大不孝,要打杀了他以全名声呢。” 陆老太太也生气:“这个不省事不懂事的小畜生,他怎地就这么不知事爱惹祸?等他好生挨顿揍也好叫他长长记xìng。我不去!” “我知道五叔做的这事儿是大不该。”林谨容跪了下去,抱着陆老太太的膝盖,苦苦哀求:“老太太,他是错了,可他是个什么xìng子。您难道不知道么?最是赤诚忠厚的人就是他,他究竟孝顺不孝顺,是不是虚情假意,您心里最清楚不过。若是随便打一顿也就算了,可是他从来就不为二叔父所喜,早上二叔父是拿了门闩砸他的头啊,若非大家拉着,他哪里有命在?现下天还未亮,就又被喊去了,您不救他,谁能救他?若非是事情危急,您老人家又向来慈爱,孙媳哪里敢这样跑来吵您老人家?求您救救他,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祖父地下有知,一定会心疼极了的。” 听她搬出陆老太爷来,陆老太太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阵抽痛,指着她骂道:“你们就是这样可劲儿地折腾我!是想把我折腾死了,你们好早点自由自在,为所yù为吧!” 这是典型的迁怒,林谨容不敢相辩,只抱着她的膝盖低声道:“老太太,孙媳不孝,但孙媳不能眼睁睁看着长辈们做下后悔之事。您看,往日人全都在外头候着给您请安了,但现下外头一个人影全无……” 陆老太太颤巍巍地站起来:“给我备软轿!” “老太太仁慈。”林谨容只觉得全身松懈下来,身上的汗水把里衣悉数打湿,仿若是才从水里捞起来的一般。 沙嬷嬷收拾得齐齐整整地走进来,看了林谨容一眼,把一件厚重的大氅给陆老太太披上,扶着老太太往外走,柔声道:“不要急,不要急。” 老太太yīn沉着脸,看了林谨容一眼,眼神颇有些古怪。 林谨容看清楚她的眼神,觉着莫名其妙,又觉着有些不对劲,却来不及细想,匆匆忙忙地跟了上去。 天虽微亮,听雪阁里却还是一片昏暗,几只蜡烛已然燃去了大半,烛泪一层叠一层,厚重而杂乱,让人看着就不清爽。陆建中面如死灰,不敢正视坐在一旁的陆建新,只盯着面前那根蜡烛,呼吸与心跳全都杂乱无章。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种可怕的事情,他该怎么办?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恨透了陆纶。这个孽畜,自小就顽劣,不求上进也就不说了,天生就是个惹祸精,如若真如陆绩所言,招惹的是匪人,这可是抄家灭门的祸事啊!从此以后,他在陆建新面前更抬不起头来。早知如此,他就该在陆纶刚出生的时候把人给溺死了才是! 他在那里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冷汗涔涔,水深火热,莫筹一是。陆建新却是平静多了,陆建新手里仍然把玩着他最爱的那只前朝青瓷六瓣莲花茶盏,眼神幽暗,chún角下垂,许久,方低声道了一句:“这是事关家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行差踏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陆建中一惊,“啊”了一声,惊疑不定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共渡难关,其他的事情日后慢慢又再说。” 陆建中若不是知道他大哥的秉xìng为人,都要感jī得痛哭流涕了,但他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简单的。老大最擅长做的事情就是过河拆桥,日后必然会以此为要挟,打击得他毫无还手之力。问题是,现在真的是必须要共度难关。可是,哼哼,他跑不掉,谁也别想跑得掉。 陆建中定了定神,吸了口气,起身对着陆建新行了一礼,道:“大哥说得是,咱们是一家人,骨肉相连,这事儿要仰仗大哥来把握大局了。得先把此事处理妥善之后,才能谈及日后,否则都是枉然。” 陆建新冷冰冰地看了陆建中一眼,这是什么时候,这蠢东西还在威胁自己,是说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他逃不了,长房也逃不了吧?当然,这是事实,若是没了命在,自己和陆缄的前途也就成了末路。 陆建新火冒三丈,却不表lù出来,只抿紧了嘴chún,平静地道:“你说的是。但我能做的,不过是动用我所有的关系,根据我这么多年做事的经验,竭力把这事儿的痕迹给抹平就是了。火哥儿的死,不过是个意外,这小子得了几个赏钱,跑到花街柳巷去寻欢作乐,结果lù了财,给歹人瞧见了,欺他年少,夺钱害命,报案抚恤就是。那粉头,听说是被勒死的,多半是与恩客为钱财起了纠纷,被人失手给弄死了,这种事情,常见得很。我们家有人去花街柳巷了吗?没有。又与我们何干?只需叫那鸨儿闭紧了嘴,休要胡乱攀咬人也就是了,要做到这个原也极其简单,咱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只是!” 陆建中听他有条有理地说来,心里也是有些佩服的,那颗一直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可转眼间就听到陆建新转了个弯,重重地道了一声“但只是!于是才刚放下去的心一下子就又提了起来,讷讷地道:“但只是什么?大哥?” 陆建新却不肯说了,慢悠悠地喝着茶,吊足了胃口,见陆建中要抓狂了,方才缓缓道:“凡事都有根由,须得把根去了,才好修理枝蔓。不然根留着,那枝蔓怎么也去不干净,去了一次还会再生一次。” 陆建中不是傻子,立时噤了声,呆呆地看着陆建新。 陆建新不看他弟弟,继续慢悠悠地喝茶,茶杯里早就没了水,干了。他略微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头,将茶碗放下,起身去提茶壶来加水。 这样的事情,本该是弟弟来做的,但此刻陆建中的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他傻傻地看着陆建新动作,根本想不到该去给陆建新添水,只哑着声音道:“哥哥……你是什么意思?” 有多少年了,他不曾叫陆建新哥哥,而是怀着各种心情称做大哥,这声哥哥,听着总是比大哥要亲切些。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陆建新的手一抖,茶壶里的水险些没洒出去,他定了定神,稳稳地将茶注入茶杯中,垂着眼低声道:“我没什么意思,主意要你自己拿。” ——*——*——*—— 粉红800,耽搁的时间很长,这时候才回到酒店,我先把明早的更新放给大家看着,谢谢大家的粉红啦,小意很需要,一票也非常关键,非常重要。真心感谢,前行路上,离不开你们的支持和鼓励,荣誉由读者赋予。!。 第401章 决定 屋里灯火通明,四处亮堂,陆建中却觉着眼前一片黑暗。他的手心脚心背心全是冷汗,手和脚神经质地颤抖着,他握住了椅子扶手,拼命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但他怎么也控制不住。仿佛有一只手,在他xiōng腔里,在他的心上,用力地抓,重重地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却又无所适从。 房内明明很空旷,就他和陆建新两个人坐着,可他就是觉得很拥挤,挤得喘不过气来,他抬起没有神采的眼睛,看向陆建新。陆建新坐在他对面,垂眼盯着那只青瓷六瓣莲花纹茶盏,翻来覆去地欣赏。那茶盏sè釉滋润光泽,犹如千峰翠sè,印着烛光,如冰似玉。好一只极品的古瓷器,好一个狠毒的哥哥! 陆建中看向陆建新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是的,陆建新只是给了自己一个隐晦的提示,做出决定的人是他自己。可是,陆建新怎么能这样轻松?到了最后,什么都是他一个人干的,陆建新还可以悲天悯人的感叹一回,他的手上却会沾染了亲生儿子的血。陆建中在那一瞬间恨透了陆建新,却又觉着隐隐有些心虚和心惊。这是报应么? 陆建新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毫不退缩地看着他,淡淡地道:“老二,你在恨我?在怨我?” 陆建中哪里敢承认,他甚至连和陆建新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他垂下目光,轻轻摇头:“哪里会?我不过是……难受。” 陆建新疾声道:“教养出这样胆大妄为,目无纲纪,大逆不道的儿子来,你的确该难受,也怨恨不上任何人!相反,别人才该怨恨你才是。日后,你我二人都该注意,一定要管好子孙…陆家家大业大,这么多条人命,几辈人的心血,实在不该毁在不肖子孙的手里。“陆建新仿佛是什么都说了…又仿佛什么都没说。一句话,他是自作自受,他没教育好儿子,现在这个儿子的所作所为将会拖累全家人,最干净的处理方式当然是斩草除根,一了百了,可是………………陆纶到底也是他的亲骨肉…他亲眼看着陆纶长大,陆纶小时候也曾在他怀里撒过交,他也真心实意地疼过陆纶,对陆纶充满了期望,盼着陆纶长大成才,光耀门楣………………陆建中鼻塞眼酸,猛地转过头去。 “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是怎样都可以。我能做的我都会尽力去做…二郎能做的,也断不会推辞。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大伙儿…都是为了这个家。”陆建新轻轻放了茶盏,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吸了一口冷沁入肺的寒气。寒气侵入,他那发胀的头脑和狂跳的心终于得到了几分缓解。 天边透出一丝鱼肚白,行将破晓,打了花苞的梅树林沐浴在一片惨白模糊的晨光中,有个穿着孝服的人低着头,快步向着这边奔将过来,看那模样…似是陆经,陆建新走回去坐下,低声道:“三郎回来了。但愿只是我们多想了,那个人其实并不是郭海。只要不是郭海,一切都好说。” 如果不是郭海那自然更好,但如果是…………陆建中长长叹了一口气…用力抓紧了扶手,不管他做出什么决定,都是陆建新逼的,都是为了这家人,这样一想,他心里立刻就舒服轻松了很多。 来的却是陆经,陆经推门进来,一句话不敢多说,先就紧张兮兮地把门给掩上了,快步走到屋子正中,一下子跪倒在陆建新与陆建中面前,颤抖着嘴chún:“十,十有**是郭海。 有龟公看到他背上绣的好一双蛟龙!“他们哥儿几个各自有任务,他的任务便是设法弄清楚,跟陆纶在一起的人,其中那个又高又壮,穿着打扮出手都极为阔绰的人,是个什么样子,有些什么特征。而郭海的特征,便是背部纹着的两条戏珠的蛟龙。 陆建新见过海捕文书,这特征便是他提供出来的,到此,他觉得没什么好再问的了,确认无疑。除了郭海那样的人,又怎会因着有人跟踪他,便干脆利落地杀人灭口呢?便微闭了眼睛,低声训斥陆经:“你惊慌什么?” “你没有乱问,引起旁人的注意吧?”这样的话,陆建中也不知道是自欺欺人,还是自我安慰,他的脸从极度的白,又到极度的红。他热得受不了,只顾瞪大眼睛看着陆经。 “没有,儿子哪里敢?儿子下足了功夫的,怎么也扯不上我们。”陆经也睁大一双惊恐到了极致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陆建中。父子俩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恐惧、绝望和害怕。 陆建新半睁着眼,打量着这对父子的神sè,他已经知道了陆建中的选择。这种时候不该他留在这里,陆建新站起身来:“我去防着族老那里,峰万不得走漏风声。” 陆建中没有出声,陆经此刻全没了平时的机灵劲,才见他要走,便心慌意乱地道:“大伯父,怎么办?” 陆建新拍拍他的肩头:“不要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言罢越过他,自出了门。 “爹,大伯父他不会是不管了吧?”陆经使劲夹紧双股,不知不觉里,语气中就带了哭腔,“怎么办?怎么办?要是给人知晓了,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不想死,他的人生才刚开头呢,他才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人前人后也被称声陆三爷,体体面面的,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难道要他就这样年纪轻轻,不明不白地就死了?他不甘心! 陆建中看着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的次子,轻轻叹了口气:“能怎么办?爹被逼得没有法子了。”想了想,温和地道:“当然不能坐以待毙,是老五犯下的错,不能害了你们,你起来,我同你说………………” 烛火燃尽,轻轻跳动两下,渐渐湮灭在烛油之中,冒出一股青烟。微弱的晨光透进窗纸,把屋子照得半明半暗,昏暗中,陆经只看到陆建中的嘴chún一张一合,他仿佛没听清陆建中说什么,也听不懂陆建中说什么,但他却清晰地听到自己回答:“是。” 屋里一片沉寂,大概并没有过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但二人都觉着,太长太久,这屋里太热太闷,让人喘不过气来。陆建中仿佛被抽尽了全身的力气,低不可闻地道:“去吧!” 陆经机械地转身,拖着步子往外走去,走不得几步,他看到有一群人从梅林里穿行而来,当先那个又高又壮的,明显是陆纶,他立刻拐进了另一条路,借着梅树遮掩,远远地看着陆纶走过去,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你不能怪我。” 陆建中疲惫地歪坐在椅子上,脑子一片混沌,他已经停止了最初那种控制不住发抖的症状,取而代之的是虚脱和害怕。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他被吓了一跳,心惊肉跳间,几乎就想假装自己不在,那人却锲而不舍地敲着门,陆建中只好颤着声音道:“谁?” 朱见福在外低声道:“老爷,五爷来了。” 陆建中定了定神,嘶声道:“让他进来。“门开处,陆纶稳稳走了进来,面无bō澜,一言不发,liáo开袍子就跪了下去。 陆建中瞪着他,伤心仇恨怨愤痛苦,万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喘了许久的粗气,也不过扑上去发狂地抽打着陆纶,从xiōng腔深处挤出一声:“小畜生,你干的好事!“陆纶一言不发,以头触地,不避不让,任由他打骂。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该是怎样便怎样,他把命还给陆家就是了。 朱见福往房里溜了一眼,见陆建新不在,立刻溜了出去,把门给掩上了,回头对着陆建中的心腹管事道:“大老爷还安排了我做其他事,我这便去了,你好生守着。“也不等那人答应,立刻走人。 借着晨光,陆缄伸手将火哥儿还半睁着的眼睛给抹下去,黯然道了一声:“是我的不是,我不该让你来办这差事,枉害你失了性命。 你放心,我自会替你照料好父母双亲。” “还有什么要我做的?”陆绍的声音里有掩饰不去的张惶,不过是强撑着,多在这里留一息他都觉着背心发凉,恨不得赶紧走人,但他又知道,陆纶做下的事,他走不掉。 陆缄和陆绍早就没有多话可讲,不过是配合着把火哥儿的后事给料理清楚,尽力把麻烦消除掉,现在既然已经把能做的、该做的都料理妥当了,那也没有久留的必要,陆缄看都不想看陆绍,只淡淡地道:“大哥请自行方便。” 陆绍转身就走,走不得两步,回过头来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你那日招惹五弟,他也不至于会出来游dàng!也不至于就招了这些破事!” 原来陆纶是那日出门才和这些人认识交往的,这是什么屁话,什么理由!长寿忍不住,跨前一步便要与陆绍说个分明:“大爷,您怎能这样说话?分明是……” 陆缄拦住他,摇摇头:“多说无益。” 话音未落,就见刘五打着一匹马,气喘吁吁地奔来:“二爷,赶紧回去!“一整天都有事缠着,不知道能不能加更,但会竭尽全力,超过晚九点大家就别等了。还是要求粉红的,求粉红啊求粉红,推荐票也趁便扔两张吧………!。 第402章 转折 陆建中打得累了,瘫倒在椅子上喘气。 陆纶口鼻带血,发丝凌乱,却仍是笔直地跪在屋子正中,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眼睛一直盯着青石地砖,甚至不想抬起来看别处一眼。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和你在一起的人,究竟是什么人?他们想做什么?你说不说?”陆建中盼望着,如果陆纶能够说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出来,也许还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陆纶却还是一味的沉默,逼得极了,也不过轻轻一句:“他是我大哥,他是我救命恩人,别的,我什么都没有再想说的。” 陆建中便不再说话,只眯了眼睛细细打量着陆纶。天sè大亮,把陆纶的眉眼照得清晰明了,他那双眉毛,长得真像陆老太爷啊,陆建中叹了口气,仰头靠在椅子上,也不再说话。 有人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陆经试探地低声道:“爹?” 陆建中一个jī灵,强打起精神道:“进来。” 陆经脸白得像纸,提着一个食盒抖手抖脚地走进来,探头探脑的从陆纶身边走过去,小声道:“爹,不早了,熬了一夜,先吃点东西再说其他事吧?” 陆建中看了他一眼,他回看着陆建中,父子俩的眼神只有彼此能看懂。陆建中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陆经抖手抖脚地打开食盒,从第一层捧出一碗素面并几个素包子来:“现在厨房里就只得这个。” 陆建中沉默地看着面前的素粥和包子,虽然接了陆经递过去的碗筷,却并不动手…只拿眼角瞟着陆经。陆经点点头,劝道:“父亲,天大的事情也要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吃了再说吧。” 这碗粥和包子很安全,没啥大事儿。陆建中低下头,舀了一勺粥递到口边,却又放下了…他宁愿饿着。 陆经看看一直低垂着头,默然无声的陆纶,清了清嗓子,低声道:“爹……” 陆建中带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火气:“嗯?” 陆经tiǎntiǎn嘴chún,口干舌燥,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爹,五弟也折腾许久了,让他也吃点东西吧…不管是什么事,都饱着肚子再说……好么?” 陆建中鼻子一酸,又飞快地压了下去…可那个“好”字始终说不出来。他只是发狠地瞪着陆纶,这个不孝子,害得他如此………………如此难受,一辈子也不能睡个好觉了…… 陆经从眼角觑着他父亲,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都没放过,他鼓足勇气,又重复了一次:“爹?” 陆建中不说话,相当于默许了。 陆经打开食盒第二层,从里头取出一碗素面汤,连着筷子递到陆纶面前…干涩地道:“五弟,你最爱吃的面汤………………” “什么都不要吃!”陆纶的耳边突然想起林谨容的话,他没接陆经双手递过来的那碗面汤,而是猛然抬起头来看着陆经。虽是亲兄弟,但陆经和他从小就不对盘,似乎是不管他做什么…陆经都看不惯,最喜欢告他状,最喜欢捉弄他,可是,不管怎么样,那都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兄弟间的小事。他不曾真的放在心上,但真的从他记忆里,陆经就从没有这般对他好过,不独替他求情,还这么体贴地给他弄了早饭,双手递到他面前。陆纶突然很想笑,他以为他是早就做好准备了的,表情大概很平静。 但陆纶不知道,他此刻在陆经的眼里,眼神凌厉而悲凉,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好像是绝望,又好像是坦然,还似是解脱。陆经捧着碗筷的手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他不敢再看陆经的脸,掩饰地把碗筷放回食盒里,喉结上下滚动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爹爹,让五弟起来坐着吃吧?” 陆建中又点了点头。 人都要死了,当然要做个饱死鬼,还要坐着好好地吃,好好地死。陆纶慢慢起身,坐到了椅子上,看着那碗面只是不动手。他记得从前郭海和他说过,不管是什么人,不得不死的时候,总是舍不得的,他舍不得什么呢?陆纶有些mí茫。 陆经把那碗素面汤推到陆纶面前:“五弟………………”你吃,两个字,他说不出来,好像背后有双眼睛,无所不知的眼睛,黑幽幽地盯着他,他又冷又怕,气都喘不过来,他想,陆纶一定是知道什么了。 陆纶的手终于仲向那碗素面,他垂着眼,低声说:“我不太相信什么和尚道士之类的,太吵了,还浪费钱财,江南那边流行火葬,一个陶罐就好。”他替他们考虑撰很周到,一把火给烧没了,验尸都没法子,干净得很。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陆经目瞪口呆,陆建中差点没把面前的粥碗打翻,但他们谁都没有开口阻止陆纶。陆纶夹起一筷子素面,准备喂入口中,心情就和他跟着郭海在北漠的草原上行走,初次遭遇北漠马贼,一刀砍死一个准备拿长枪捅他的北漠人一样,说不出的古怪。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陆建中听到他的心腹管事在大声给人请安:“小的给老太太磕头了!” “开门!”陆老太太的声音不大,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陆建中和陆经惊慌地对视了一眼,陆纶已经放了碗筷,站起身来,朝他们笑:“祖母年纪大了,自来慈悲心肠,受不得这些,我稍后再吃。”一边说,一边理了理发髻衣裳,又将一方丝帕沾了茶水,细细擦去口鼻上的血迹。 门开处…林谨容扶着陆老太太走进来,陆老太太微微气喘,看到房里有两份早饭,也不见什么大阵仗…就有些责怪地瞪视了林谨容一眼。不是说要被打死了么?早前她见门紧紧闭着,还以为不得了来迟了呢,原来人家父子在吃早饭。 林谨容看到陆纶面前的那碗素面,上牙和下牙控制不住地磕起来,她惊慌地看着那碗面,又看看陆建中和陆经,只想把那碗面给打泼了…揭穿他们的yīn谋,全然没有顾上陆老太太责怪的目光。 陆建中定了定神,上前赔笑道:“母亲,您老人家怎么来了?”他忍不住怀疑,难道又是老大在捣鬼? 既然已经来了,便不可能不管,陆老太太威严地坐下,冷笑道:“我怎么不能来?你们究竟有多少好事瞒着我!” 陆纶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跪下:“祖母…孙儿不孝。” 陆老太太举起拐杖,重重地砸在他身上,怒骂道:“兔崽子…你简直无法无天!打死你活该!什么人,救了你的命,可以让你连前途名声孝道都不要?老二,你重重地给我打!好生教训教训这个不知事的东西!” 陆建中不知老太太到底知道了多少,但这样子,分明就是来雷声大雨点小,特意来护着陆纶的。便赔笑道:“母亲,是儿子没有教导好……您老休要为他气坏了身子。” 林谨容定了定神,计上心来,朝樱桃招招手…低声吩咐了几句,樱桃领命快步走了出去。待得樱桃去了,林谨容上前道:“哎呀,这素面已然糊了,待我让人重新做。春芽,你端下去…让人重新做来… 陆经忙道:“二嫂,你放着莫管。” 林谨容吃惊地拔高声音道:“三叔,我不过是好心,你怎地这样……” “吵什么?成何体统?”陆建中话音未落,陆老太太的眼皮跳了跳,突地道:“什么面?值得你叔嫂这样闹腾?” “老太太………………”林谨容颇有些想不管不顾的豁出去,陆经与陆建中却不这样想。先缓缓再说,陆建中冲上前去,一脚踢在陆纶身上,骂道:“小畜生,你还不快给你祖母认错,到你祖父灵前跪着去?” 却见陆缄大步走进来,怒声斥骂道:“不能就这样轻饶了他!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绝对不能轻饶!否则日后谁也不会再把礼义廉耻当回事了,今儿他是无意,明儿他是为了报恩,陆家要堕落了么!如果不严惩陆纶,族中谁还敬我家!” 这可真是平地起bō澜,陆缄此言一出,除了林谨容暗里松了口气外,所有人都呆了一呆。 陆建中最烦躁,这两父子到底要干什么?当真要赶尽杀绝么?不单要命,还连最后的脸面都不给他留?真是可恶到了极点!陆经满脑子都是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陆老太太则皱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一向最是宽恕的陆缄,怎会如此咄咄逼人?再想起林谨容早前的表现,她陡然惊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陆纶垂着眼,面无表情,命都可以不要了,还在乎这个么? 陆建中早忘了那碗面,只管怒气冲冲地指着陆缄道:“二郎!你待要如何!这种事情尚且轮不到你来管,是长辈的事!去叫你父亲来!” 陆缄镇定自若:“陆家不是谁的陆家,我能管!我该管!”他转身指定了陆纶,大声道:“似这样的人,便该告他忤逆,除了族谱,断了关系,赶出去!以儆效尤!” 粉红850今天俺被折腾了一天,累得脑袋晕乎乎的,坚持不下去啦,先放这一更,明早的更新起chuáng以后再码,所以大概会推迟,但一定有,挥舞着手绢呐喊,求粉红票,求粉红票,求粉红票,求粉红票…!。 第403章 了断 陆老太太不能接受,谁不会犯错?陆纶犯的错虽然有点离谱,但是好好教训一顿也就是了,怎能轻易赶出去?便皱起眉头看向陆缄:“二郎……” “请祖母恕罪。”陆缄打断她的话,朗声道:“法不容情,陆氏家规不是拿来开玩笑的。当今天子以孝治天下,最重的就是孝道人伦,我家出了这样的子弟却不管教,日后被人知晓,叫家中其他人如何立足为人?”陆绍从后头跟进来,微微冷笑:“说来说去,不过是怕拖累了二弟为官的名声……” 陆缄垂下眼,一言不发。 “闲杂人等悉数退下!”陆建中的脸sè极其难看,沉声吩咐陆经:“三郎,去请你大伯父来。”“儿子这就去。”陆经“嗳”了一声,去前不忘去收那碗早就被泡糊了的汤面。 林谨容上前按住那碗汤面:“三叔莫管这个,我来收。”既然陆建中让请陆建新来,那就说明他们之间是早就结成了共识的。胳膊拧不过大tuǐ,她和陆缄就算是想好了退路,也要真正当家的认可才是。 她只有依靠着陆老太太那点慈爱心,尽量多的给陆纶争取一条活路。 陆经恼了,他是为了谁来?惹祸的不是他,他却要跟着受罪丢命,林谨容夫妻二人愿意承当这个风险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何必非得拖着其他人不可?陆纶自己都晓得要承担责任,他夫妻二人添什么乱?装好人是吧?谁不会装?真够恶心的。于是毫不客气地从林谨容手里夺走那碗汤面,冷冷地道:“二嫂,你还是管好你自己为好。一个fù道人家,不该伸手的地方莫要乱伸手!不该管的事情莫要乱管!” 陆缄并不知那碗面汤有什么秘密,只陆经这态度,就已经把他气得够呛,于是起身上前一步,将林谨容护在身后,冷笑道:“三弟好威风!我平日不在家,你就是这样对待你二嫂的?她好心好意收拾碗筷,哪里做错了?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收碗筷是你一个大男人的事了!”他这话,有五分气愤,也有五分借机搅局的意思在里面。 林谨容忙道:“二郎,算啦。”口里这样说,却趁陆经只顾着和陆缄打交道的当口,假装失手,把一碗汤面悉数倒在陆经手上。 也不知那东西会不会透过皮肤渗透进去?陆经吓得脸sè惨白,怪叫一声,扯了袖子擦手,狂奔出去一路狂呼:“快打水来!” 到底有多毒?就连汤泼在手上都吓成这个样子?林谨容暗自心惊,却带了一种说不出来的痛快“哎呀”了一声,惊慌道:“我不是故意的,烫着了吗?明明已经凉啦。”手却死死抓住陆缄,不许他碰那东西。 怎会闹成这个样子?陆纶神sè复杂地看着陆缄和林谨容,陆老太太目瞪口呆。她再老再糊涂,也能看出这事儿真的不是一般的严重。 计划…已经悉数被打乱,得重新计较了,陆建中喘了口气,气急败坏地吩咐已经看出不对,正在观察形势,陷入深思中的陆绍:“去请你矢伯文来!” 不多时,陆建新yīn沉着脸走进来,先yīnyīn地看了林谨容和陆缄一眼,换了张柔顺的面孔,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请安:“儿子教子无方,惊扰母亲了。” 陆缄仿佛是同陆建新扛上了:“父亲,陆纶这事儿” 陆建新猛地回头,凶悍地道:“闭嘴!退下!” 陆老太太yīn沉着脸道:“这是怎么回事?”话音未落,又听门响了一声,陆缮探头探脑地抱着个盒子走进来,先偷看了林谨容一眼,又含着泪看看陆纶,怯怯地喊了一声:“祖母、大伯父、二伯父。”陆建新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出去!” 陆缮抖了一下,害怕得嘴chún都白了,却仍是飞快跑到了那碗被打泼的面汤前,笨拙地把怀里的盒子放到地上,抖手抖脚地从里头抱出一只鸡来。 那鸡见了吃食,本能地就要去啄。 好嘛,鸡都冒出来了。陆建中气得一脚踢飞那鸡。那鸡怪叫一声,慌不择路,反倒拍着翅膀朝着他扑过去,陆绍匆忙去拦,那鸡眼看着陆老太太那里没动静,便又折身朝着陆老太太的方向飞过去。众人便都齐齐去拦,一时间鸡飞狗跳,等到终于把鸡给关进箱子去了,陆建中一巴掌就响亮地搞在了陆缮脸上。其实他最想打的是林谨容,陆缮这老实蔫吧孩子都干出这种事来了,除了这女人在中间捣鬼以外,再不作他想。但他气归气,却是不敢真的当着陆建新和陆缄的面去打林谨容或者是骂林谨容,他只能把气都出在陆缮身上。 陆缮捂着脸呆了片刻,耻辱怨恨害怕伤心齐齐涌上心头,突然一头朝着陆建中怀里撞将过去,哭喊道:“你凭什么打我我叫你欺负我,我叫你总欺负我爹娘,你为老不尊……, 陆建新在一旁看着,叹气:“不成体统。”却丝毫没有要去劝服的意思,陆缄与陆纶同时上前,将二人拉开。陆缮哭得像个孩子,伏在陆缄肩上伤心得要死,陆缄紧紧抿着chún,沉默地拍着他的肩头,一张脸雪似的白,一双眼睛越发幽黑。 林谨容忐忑着,不安着,垂下了眼眸。她知道陆纶做得不对,知道大家都有害怕怨恨的理由,但是亲人间不该是这样的,她不能看着陆纶送命。如果是林慎之做了同样的事情,她怎么也不会舍得亲手毒杀林慎之。 “孽障!”陆老太太怒喝了一声,揪紧衣领,两行浊泪顺着满是皱纹的脸流了下来,她极度悲伤的,痛苦的哽咽了一声,凄厉地大喊:“老头子!你睁睁眼吧!”捶着xiōng口大哭不止,哽咽不能语。 林谨容害怕了,她忙上前去扶着陆老太太,低声劝慰“滚!”陆老太太将她猛地一推,林谨容踉跄了一下,仍是上前,沉默地抱住陆老太太的两只手,不让陆老太太捶自己的xiōng。 陆老太太体弱,哭了两声便没了精神,只低声抽噎。 其余人等早已经安静下来,齐齐跪了一地。 陆纶膝行上前,端端正正地跪倒在陆老太太面前,使劲磕了三个响头:“祖母息怒,都是孙儿的不是。孙儿大逆不道,拖累家族,还请祖母不要为孙儿伤心。” 又到陆建中面前磕了子个头:“多谢父亲将儿子教养成人,儿子让你失望了。” 陆建中撇开头,那碗毒面下去,无论吃或者没吃,什么情分都没有了。 陆纶看向陆缄与林谨容、陆缮,微不可见地笑了一笑,回身对着陆建新朗声道:“大伯父,事情皆都因我而起,多的话我不想说,说了也没用。为万全计,就依着二哥的意思,先把我逐出家门吧,我,自会给你们一个交代。”陆建新沉默片刻,道:“五郎,不是做长辈的心狠,你委实太过于糊涂了,你怎么就不为这一家子老小想想?”先逐出家门也好,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大家都不用再藏着掖着,他也就没必要再多说那些让人听了徒生反感的话。 陆纶垂着眼道:“我早前并不知晓。”陆老太太哭骂道:“孽障,你是要我的命”喘了口气,突地指定了陆建中“你过来。跪下!” 陆建中沉默地走过去跪下,陆老太太看了他片刻,突地一口唾沫吐在他脸上,咬牙切齿地道:“虎毒不食子,你父亲若是在世,怎样也不会似你这般的狠毒无能……,………”“母亲!儿子知错了!、,陆建中疾声打断陆老太太的话,那一瞬间恨死了长房,好人都是他们做尽了,坏人都是他,却丝毫不敢辩白,也不敢擦脸上的唾沫,只流泪道:“母亲,儿子难道不心疼么?但为了这一家半,儿子不得不……、,陆缄上前一步:“祖母,这事儿交给孙儿来安排罢。” 陆建新yīn沉沉地看了陆缄一眼,淡淡地道:“也好,二郎你来安排,当着族老们的面,把这事儿了断了罢。先行家法,然后同官府告备,出具执凭文帖,此后各户别居,永不往来!” 沉闷的棍棒击打在人身上的声音一声响似一声,宋氏听得心惊肉跳,揪紧了手里的帕子,钉在凳子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吕氏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低声道:“太狠毒了,让五叔吃这样的苦头枉自平日五叔待他们那样好。”康氏忍不住,拔高声音道:“大嫂!”吕氏傲慢尖刻地看着康氏:“三弟妹,休要为了点小恩小惠,把胳膊肘往外拐。” 宋氏猛地一拍案几:“够了!”于是一片安静。就连外间击打人体的声音也低了,宋氏猛地站起来,走到窗前,悄悄往外张望。 天是耀眼的蓝,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一丝风都没有,太阳白huāhuā地挂在天际,干枯的树枝反射着苍白的冷光。 陆纶挣扎着爬起,对着陆老太爷的灵堂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陆家大门。有人追着出去,拉着他说了几句话,陆纶回头看了看阳光下的陆家大宅,轻轻点头:“让他们放心,我自会给他们交代。”众人各怀心思散去,朱见福过来点头哈腰地道:“二爷,大老爷请您和大奶奶过去。” 一, , , “… 下午我还要跑医院,但不拘早晚,今天一定有加更滴,六月倒数第四天,渴求粉红票!!!等我回家,一定会加更兑现诺言,至于其他求票的话,俺词穷了,反正,反正,俺就是想求粉红票,呵呵好艰难吖!。 第404章 相通 今日这事儿被她给全数搅黄了,陆建中恨透了她,陆建新也会怨她多事,还有一些人,会觉着因为她多事,害得大家不能踏实睡觉,安稳生活,从而也看不惯她,怨恨上她。林谨容虽然早就猜到会这样,但事到临头,也忍不住还是有几分难受。 陆缄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走罢,我在。” 林谨容吸了口气,回头吩咐樱桃:“回去守着毅郎。” 樱桃担忧地退下:“是。”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默然走到无人处,陆缄低声道:“那碗面……” 林谨容道:“差一点。” 陆缄抿紧了chún,良久,低声道:“不要怕,你没做错。” 林谨容瞬间红了眼圈,突然很想哭:“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他死,我怕这事儿还没完……”现在看来是暂时逃脱了,但陆纶说过要给陆家人一个交代,她觉着不会完。 “不是让长寿拿了钱财在城门外等着他的么?”陆缄揽了揽她的肩头,沉声道:“尽人事,知天命。不管怎么样……五郎日后也会晓得轻重了。”忍了忍,低声道:“你日常就在内院之中,不知道外面很多事。这两年民乱是越来越多了。北漠那边连着三年大旱,一有机会就烧杀抢掠,迟早这场仗都要打的。郭海这个人虽然诸多不好,他杀北漠鞑子却是最勇猛的。” 林谨容抓住陆缄的袖子,把手一寸一寸地从他的袖口探进去,轻轻握住他的手。陆缄的手冬暖夏凉,修长有力,她握住很舒服,那种不安与忐忑骤然就淡了几分。人的感觉真奇怪。从前,新婚时期,他触着她的时候。总是给她一种犹如蛇爬过一般的感觉,好半天,被他碰过的地方都是腻腻的。极为不舒服。可是现在,怎么就想握着。握着就舒服呢? 林谨容的手指冰凉湿滑,纵然她一贯的胆大包天,可到底也只是个小媳fù。她刚才做的那些事,请陆老太太出面,和陆建中、陆经当面叫板,打翻毒面,安排陆缮抱鸡啄面。没有一件不是需要胆识的,没有一件不是得罪人的,也幸好陆老太太没出事,不然这罪名可够她担的。这个女人啊,陆缄轻轻叹了一声,紧紧握住林谨容的手。没关系,得罪就得罪吧,反正有他在,无论如何他也会护着她和毅郎。 “以后行事再谨慎一点。”陆缄正想借机说说林谨容,却听林谨容应了一声。低声道:“二郎,我们这里将来会不会乱?”她能不能从他那里得到力量和支持? 陆缄微微怔住,郭海来这里当然不会只是为了陪陆纶奔丧。也许郭海很看重陆纶的勇猛义气,但郭海不是普通人。能让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来这里,并且留这么久,必然是有其他要事。他又想起了丰州的民乱,丰州的民乱到现在也还没压制下去,可是平洲这边与丰州不同。 太祖当年创业,为了改变各地割据,拥兵自重的格局,曾下令将许多城池的城墙尽数毁去。如此,官兵攻打倒是容易了,但凡事都有利有弊,民乱兵变一旦发生,各处州县也是不好守,轻轻就给攻破了。但平洲不同,平洲与清州因为靠近大荣,所以还留着城池,驻兵也不算少。想到这里,陆缄的心口一跳,西北呼应,郭海是不是打的这个主意?他的心神突然间就乱了,面上却是半点不做出来的,低声安慰林谨容:“没有的事,别瞎想。” 林谨容张了张口,终是做出一副相信陆缄的样子来。 陆缄就转换了个话题:“我和你说说火哥儿的事情,那陆绩当真不是个好人。早前他得了陆经给的银钱,答应弄清楚和五弟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后来他看出不对劲了,又发现了火哥儿也在打探这事,便支使哄骗着火哥儿……”后来的结局便是,陆绩什么事都没有,还跑回来报信,火哥儿却死了。 林谨容恨得牙痒:“这个人,我每次看到他就膈应得慌。好事不见他,坏事处处都有他。” 陆缄低声道:“你放心,必要叫他从此进不得这府里。”还要叫他日子不好过。 日光一点点地黯淡下去,天sè渐晚,陆建新捧着他心爱的六瓣莲纹青瓷茶盏,慢吞吞地喝着茶,看也不看跪在他面前的陆缄和林谨容。 林玉珍忐忑不安地走进来,忍了又忍,低声道:“老爷……”虽则她也是十分厌烦林谨容多事惹事的,但到底是她侄女,这也跪了好半天了。 陆建新冷冷地道:“老太太那里不需要伺候么?大夫看过了?药熬好了?进食否?” 林玉珍刚才从荣景居回来,她就要按着实话回答陆建新:“老太太才用过汤药睡下了,是毅郎……”刚开了个头,就见陆建新将茶盏重重放在几案上,只得怏怏地道:“我再去看。” 陆建新待得她去了,方冷冷地看着陆缄:“你翅膀硬了,眼里没有我了。” 陆缄垂着眼,腰背tǐng得笔直,一言不发。 陆建新从前对陆缄这个沉默死倔的xìng子也是头疼得很,好在陆缄其他方面一直表现得很不错,也就可以忽略了这个缺点。可是现在不同,陆缄竟然胆敢在这种大事上头违逆他,和他作对,那就不一样了。陆建新认为,这个苗头必须趁早掐灭掉,不然将来他老了,怎么办? 这小两口,从进门开始,就同一个表情,一副共同进退的模样,颇有些类似当年他和林玉珍的情形。早前他就曾听押送节礼的家仆管事说过,这小夫妻感情甚笃,现在看来也的确如此。那才好,只要有顾忌,就不可能放肆到哪里去。 陆建新打定了主意,微微冷笑:“怎么不说话?你口若悬河,气壮山河,指挥全家老小按你的安排眼sè行事时的气势都哪里去了?” 陆缄还是不说话。他一进门时已经说了很多,很明显陆建新听不进去,那他就不说了。林谨容轻轻踢了他的脚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就认错吧。 陆建新看得分明,丢开陆缄,转而问林谨容:“二郎媳fù,你可知错了?”他若是连让陆缄认错都不能做到,何谈其他? 林谨容低声道:“回公爹的话,儿媳知错了。”虽然知错了,但下一次,她大抵还是会照做不误。 陆建新就点点头:“既然知道错了,便往你祖父牌位前跪着去吧。”没说要跪到什么时候,那便是他什么时候想要她起来,就什么时候,一切都取决于陆缄的态度。 谨容站起身来准备往外,并不打算给陆缄求情,因为她很清楚,这个情,她求不来。 陆缄终于开口了:“父亲,儿子知错了,和阿容没有关系,她不过是按照儿子的吩咐做事而已。求您饶了她。”陆建新要的不是简单的认错,他很清楚也很明白。 “看看,我不在家这几年,被你们母亲惯得,任xìng妄为,全然不知轻重。”陆建新冷笑了一声,没表示要怎么办。林谨容便也继续往外走,事情是她和陆缄做下的,还是因她而起,她跪也就跪了,没什么可多说的,因此她倒也没什么怨恨。 春芽在院子外头等着她,见她一瘸一拐地走上来,赶紧上前扶住她,小声问道:“奶奶,大老爷这是饶了您么?二爷呢?怎不见他出来?” 林谨容苦笑:“我还得去灵前跪着呢。”至于陆缄,她也不知陆建新要如何才肯放过他,反正不会那么轻松就是了。 春芽也没有办法,唯有扶着她慢行而已,只希望走得慢一点,拖延一下时间,好叫林谨容恢复恢复。 林谨容行至灵堂,晚一轮的哭丧还未开始,康氏却在那里守着,见她进来,什么都不说,只亲手在地上铺了个垫子,低声道:“二嫂,这里。” 垫子又厚又软,林谨容一跪下去便察觉出康氏的善意,便朝她一笑:“谢了。” 康氏跟着在她身边跪下来,极低地道:“我也要谢二嫂。”不然,陆经做下那种毒杀亲兄弟的事情,实在是让人不可忍受。虽然她同样怕,同样怨陆纶不知事,但人这一生,有所为有所不为。 林谨容盯着陆老太爷的灵牌,严肃地道:“康家有个好女儿。” 康氏有些骄傲,小声道:“我愿多和二嫂学。” 林谨容回头,二人相视一笑,仿佛又回到了初初相识相知的那一日。 夕阳半遮半掩落入群山之中,半边天际被染得血一样的红,离平洲城几十里远的一户独门独户的农家,正欢天喜地的把院子里的鸡赶进鸡圈里,把狗拴起来,让小孩子躲进房里去,迎接站在门口的那个虽然看起来落魄疲惫忧伤,面皮黧黑,但是身边跟着个牵马的仆从,一看就是个大家公子的客人。 那仆从把马拴在门前的老槐树上,好声好气地道:“茶饭来,银钱好说,要素的……” “不,好酒好饭,杀只鸡。”那面皮黧黑的公子扔了这一句,就走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淡淡地吩咐农fù:“有豆子么?炒一大锅来,吃好酒饭便要,要刚出锅的滚烫的。” ——*——*——*—— 粉红900,打滚求粉红啊,扭腰求粉红啊,最后几天,再不投就过期作废啦,愿意给俺的就给了俺吧,o!。 第405章 惊梦(求粉红) 农fù一边示意男人去弄酒抓鸡,赔笑道:“公子要炒豆,是要喂马么?” 那公子冷冷地横了她一眼,扔出一大把钱。崭新的铜钱从石桌上滚落到地上,叽里咕噜撒了老远。这便是不要多嘴的意思。农fù笑眯眯地将钱一个一个捡拾起来装入怀中,道:“您等着,屋里坐罢,这下晚了,凉。” 那公子一言不发,仆从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来。” 农fù疾声吩咐缩头缩脑的孩子们:“狗子打扫屋子,大妞帮我烧火……” 天sè暗沉下来,黑如泼墨,两盏青瓷省油灯灯火只有蚕豆大小,把本来就显得昏黄暗黑的旧屋子衬得更添了几分幽暗。那公子一直不停地喝酒,那仆从脸黑如铁,明明非常不高兴,却一句多话也无,手脚勤快,把那公子照顾得无微不至,那公子眼睛只往菜碗上一瞄,他便立刻将菜夹了过去。 农fù送菜出来,低声同蹲在灶台边炒豆子的农夫道:“看看,当家的,人家这有钱人过的日子就是逍遥,可怜了我那下蛋的老母鸡……” 农夫低声啐骂道:“呸,给的钱够你买十只下蛋的母鸡了,你待还要如何?” “那不是喂了好些年,舍不得么?”农fù嘿嘿只笑。昏暗处走出两个半大不小的丫头小子来,一个道:“娘,我要吃肉。”一个道:“娘,我要穿新衣服。” 农fù随手抓起笤帚打了儿女两下,骂道:“滚!才几个钱呢,还要过年不?”转念一想,又道:“我去问问…他们要不要留下来过年,想必,他们是住不惯我们这粗布被褥的,不过咱们有新的………………”于是喜滋滋地去了,把来意委婉说明。 那仆从倒是有这意思,劝道:“爷,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不如就这样罢?” 那黑面公子把最后半碗酒尽数倒入口中…重重将酒碗往桌上一放,寒着脸道:“我要的豆子呢?” 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极寒的气势,让人不敢多言,农fù硬生生把那劝说的话给咽了回去,陪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快步奔了出去,扬声道:“当家的,炒好了么?” 屋里只剩了主仆二人…黑面公子冷淡地道:“长安,你走吧,我已非陆家的人,你跟着我没好下场。” 长安跪倒在地,流泪哽咽:“五爷,小的打小儿就跟着您的…您不要小的了,却让小的往哪里去?” 陆纶极度不耐:“我管你往哪里去!走!”长安待还要再说,陆纶手腕一翻,一道寒光闪过,长安就觉着脖子透心地凉,他闭了眼横了心道:“随便您吧,小的总不走就是了。” 窗外传来农夫怯怯的声音:“客人,好了,可烫。” 陆纶将匕首收起…起身往外。长安往前一扑…紧紧抱住他的双tuǐ:“爷,您要豆子做什么?” 陆纶巍然站立不动:“放手。” 长安拼命摇头:“不,二爷不是……”话音未落,就被当xiōng踢了一脚…疼得气都喘不过来,陆纶血红了双眼,嘶声道:“从今以后,再不许提起他们。” 这是许他跟着了?长安一喜,道:“不提,不提。爷啊,您… 陆纶却已然去了,长安慌忙追到厨房,却见陆纶将绵袍脱下摊开,让农fù:“都倒进来。” 农fù依言将一锅滚烫的豆子倒入到那件做工精良的绵袍里,心疼道:“客人,好可惜……” 陆纶将豆子包了转身就走,长安匆忙追了出去:“爷,等等小的。”转眼间主仆二人并马匹就消失在黑暗里,剩下农夫一家面面相觑,这是做什么啊? 天空无星无月,偶有不知名的野兽怪鸟发出一声凄厉的怪叫,山洼里,某个避风处,“爷啊!”有人撕心裂肺地发出了一声哭喊,又突然被掐断了,再无半点声息。 正在收拾碗筷的农fù被吓了一跳,竖起耳朵去听,却又什么都没听见,便小声问男人:“当家的,你听到什么了么?” 吃得真干净啊,半点都不剩!男人正在翻拣陆纶吃剩的东西,很不高兴地道:“狼叫!” “呃………………”林谨容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睁大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帐顶,松开莫名咬得酸疼的牙关,大口地喘着粗气,身上犹如才从水里爬起来似的,满是冷汗,突然就觉得很伤心,很想哭,却又哭不出来。 “奶奶?”因着林谨容挨罚,一直将近三更时分才被放起来,春芽担忧她挨冻受累夜里会不舒服,又不放心樱桃,便与樱桃一道守夜,却是一直不曾睡好,才听到里头有动静,立刻就披衣起身,掌灯往里探询。 林谨容将手放在心口上,心跳快得让她极度的不舒服:“我这显不舒服。” 春芽吓了一跳,忙将灯放在照台上,探手去mō林谨容的额头,又湿又凉,再看她的模样,却是一副惊hún未定的样手往身上一mō,里衣悉数湿透,便取了里衣与她换,柔声道“奶奶可是做噩梦了?” 林谨容摇头,低声道:“是睡梦中,突然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春芽安慰她道:“大抵是昨日经过的事情太多太累了,还早着呢,再睡睡吧,奴婢就在一旁守着的,不怕。” 林谨容低声道:“春芽姐姐,我小时候在母亲房里睡觉,你就是这样哄我的,你还记得吗?” 春芽一笑:“记得,您小时候胆子可小。幸亏毅郎不像您啊,再不见胆子比他更大的小孩子了。”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春芽见林谨容倦意上来,便安静地守在一旁,待得林谨容睡着了,方放了帐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低声吩咐樱桃:“奶奶怕是病了,你去找素心,问她要两丸药来吃吃,天亮就禀告大太太,请大夫。” 樱桃唬了一跳:“奶奶病了?” 春芽很肯定地点头。哪怕就是没病呢,昨日被折腾得那么惨,就不能歇歇么? “阿容?你好些了么?”林谨容mímí糊糊间被人叫醒,但见已然天亮…陆缄满脸担忧地守在她chuáng边,一旁还坐着林玉珍。 林谨容便要起身,陆缄轻轻一捏她的手:“病了就好好躺着,我请大夫进来给你诊脉。”春芽上来放了帐幔,林谨容也就安心地躺着,由着他们安排。 须臾,大夫开了方子,由着陆缄送了出去…春芽将帐子挂起来,林玉珍将毅郎抱在怀里,板了脸道:“叫你多管闲事!把自个儿给赔进去了,毅郎想娘都没不见你的人,这下子好了吧?” 林谨容微微笑着:“姑母莫替我担心,我过两日便好了。” 林玉珍板着脸道:“谁替你担心了?活该。” 林谨容垂了眼…朝毅郎伸手:“毅郎过来娘抱抱。” 林玉珍不给她:“都病成这样子了,还要抱他?也不怕把病气过给他。我带过去领两日,你好生将养着。” 斜刺里仲出一双手牢牢将毅郎抱住,陆缄含了笑,语气柔和地道:“母亲身子也不好,毅郎太过顽皮,只怕累着您,还是让阿容来吧,她这不是什么大病…再不然…还有rǔ娘。” 林玉珍抱着毅郎舍不得松手,陆缄微微提高声音:“母亲?” 林玉珍撤了手,道:“我不过是喜欢他,心疼他…也只是想替你们出几分力,舍不得就算了。”赌气起身走了出去。 方嬷嬷跟在后头小声赔笑:“今日老爷留在后头押送箱笼的管事要到,太太忙得很。”委婉地解释了林玉珍心情不好的原因,陆建新的另一个小妾要到了,还是个管事管财物的小妾。 陆缄点点头:“烦劳嬷嬷多多照顾母亲。” 这意思是他不怪林玉珍,方嬷嬷很高兴,行了一礼,飞快地去追林玉珍。陆缄走到林谨容chuáng前,把毅郎递入她怀中,挨着她坐下来,低声道:“你是怎么了?我听春芽说,你心口不舒服?是不是昨日被冷着累着了?” 林谨容把头靠在他肩上,小声道:“不是。不知为何,我睡着,突然觉得又怕又难过又伤心,心跳得很快,很难受。也不知五弟如何了。”能不能和当初的黄姨娘一样,好好地活下来呢? 陆缄mōmō她的头发:“莫要担心,昨日长寿不是在城外把衣物钱财马匹尽数都交给他了?还有长安跟着他的,长安与他打小一处长大,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可是陆纶永远也回不来了。 林谨容叹了口气,将毅郎放在chuáng上随他坐着玩,将手圈住陆缄的腰,把头靠在他怀里,轻轻喊了声:“二郎。”如果,但愿,她能与他一起看着毅郎长大生子。 陆缄“嗯”了一声,等着林谨容的下文,却不曾听见林谨容再有下文了,不由道:“你要说什么?” 林谨容松开他,微微一笑:“我要和你说,既然今日父亲在江南的家sī要押运回来,必然有许多不便之处,你最好自己去问问他,可要安排人手去接接。莫让母亲被人挑唆误了事。二郎,这些事没必要那么计较,服个软也没什么,将来还要靠他们心疼毅郎呢。” 缄微笑:“那你歇着,我去了。”心里头想的却是,谁能靠得住?陆建新的狠绝他不是没见识过,关键时刻能靠得住么?他不信。 俺早上6点半就要到医院排队挂号,做完检查不知道是啥时候,所以加更要等我回来以后再说,不习惯用笔记本,速度堪比蜗牛,但我真的尽全力了。最后三天,粉红榜竞争也到了最jī烈的时候,恳求粉红支持!!!每一票都非常关键,都非常重要,积少成多,小意需要大家的支持!!。 第406章 交换 午后,温暖明亮的日光透过窗棂射入房中,照得半间屋子温甘馥。毅郎趴在chuáng上,以一种很笨拙可笑,但是却很可爱的姿势往前爬,拼命想要抓住林谨容手里的那只布老虎。每每要得到了,那布老虎便会突然飞到另一个方向,先始他还锲而不舍地追逐,如此再三后,他不干了,以哭闹撒泼的方式得到了布老虎。 豆儿扁嘴:“奶奶,您怎能如此捉弄毅郎?他还小呢。” “无他,让他多动动。”林谨容含笑看着怀里的毅郎,毅郎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嘴却已经笑得咧开,抓着那只布老虎,专心致志,“哦哦啊啊”地不知在和布老虎说些什么,一副满足到开心无比的样子。 林谨容忍不住在他的小脑门上亲了一口,评价道:“这样很好。”容易满足的人固然容易满足于现状,但却也是过得最开心幸福的人。她不要他有经天纬地之才,也不需要他做国之栋梁,光耀门楣,只要他开心安康就极好。 芳饽从外头进来,笑道:“哎呀,奶奶服了药后看着是比早间精神得多。” 林谨容笑道:“是,那药不错。” 豆儿知道芳竹必是找林谨容有事,便道:“奶奶,毅郎该睡觉了。”同芳竹打了个招呼,自上前将毅郎抱起走了出去。 芳竹却也不急,笑眯眯地等着豆儿走远了,方叫樱桃:“樱桃,还要烦劳你帮着看看门。” 樱桃掩口一笑,先递了一杯热茶上去,方去门边守着。 林谨容示意芳竹在chuáng前的凳子上坐下说话:“看你安排得这样的仔细,到底是什么事?” 芳竹小声道:“奶奶,刚才大老爷留在江南的人和东西都到了。好些个看热闹的,您这个时候病了,恰恰的好。” “我这一病,但愿大老爷怜悯我知错害怕原谅了我。”林谨容并不以芳竹的话为忤,开玩笑似的总结了自己生这场病的因果。她这个时候的确病得极好,恰好就把矛盾给避开了。让陆缄出面去帮忙,既不全然表现得漠不关心有些麻烦还找不上他和她。 芳竹低声和她描述起来:“管事们押着箱笼家sī从前头侧门进的门,那位荷姨娘却是一乘小轿从后角门悄悄儿入的门。打扮得极其素净,低眉垂眼的,走路目不旁视,半点声息全无,举止间有规矩得很,不亚于大家闺秀。奴婢听着南边来的那些人真正是称她做姨娘的她却不应,说她身份低贱,若是瞧得起,叫一声姑娘即可。那些人待她也极其客气小心,那星姑娘与柔姑娘二人更是早早就打扮妥当了,立在院子门前候着她的。” 这谁家没名分的姬妾,能得如此的脸面?可见平日在江南是真的得脸,但还记得低调不张狂那就是真聪明。芳竹说到这里,便有意顿住了,看林谨容的反应。 林谨容只是“哦”了一声便无下文。这荷姨娘她印象深刻得很,真正的美人,名如其人,如同一朵饱满莹润的荷花。她还记得当年初次见着荷姨娘时的情景,那时,荷姨娘穿着条素白的百褶裙,细腰肥tún,裙下微微lù出一双缠得又窄又直的小脚,不施脂粉,肌肤赛雪眼bō流转,我见犹怜,只一个照面便把陆经看得走了神,更让陆绍看了一眼忍不住再偷看一眼。 但凡是深宅大院里的太太奶奶们,对老爷大爷们的姬妾歌姬之类的总是很感兴趣,哪怕就是面子上极娴雅不屑多问,暗里其实也是很想知道的。芳竹本是想凑凑林谨容的兴,却见她半点感兴趣的样子都没有,便只好收了那讲古的心,道:“人到时,大老爷正和太太在屋里说话,听到朱见福去回话,就问大太太是不是顺便见见人?听听账册之类的事情。大太太就说她头疼,改个时候再说。大老爷虽没说什么,却是非常不高兴的,只坐了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就去了前头。大太太这会儿正躺在chuáng上生气呢。” 那阿柔与小星二人,从住进秋实院之后就不曾听陆建新提起过问过,也或许他暗里是问过的,但他表面上一直都做出漠不关心,并不在意,随便林玉珍怎么办都好的样子。可是今日这荷姨娘就不同,他恰好在人进门的时候“陪同”林玉珍说话,还“顺便”委婉地提了一下交管账簿财物的意思。这只能说明,在他心目中,阿柔与小星不值得他花太多的心思,大面上过得去就好,但荷姨娘就不同,他宁愿用他七八年间在江南搜集的财物来换替她在林玉珍面前换句话。 可林玉珍的xìng子从来不是柔软知趣的,不是你给她一个梯子,她便会顺着往下走的,她即便是明白陆建新的意思,却也不肯轻易就让他和荷姨娘都如了愿。特别是在知道她不在江南这些年,许多应酬陆建新都会带着荷姨娘一起去之后,她就更不肯。 即便是明白荷姨娘永远不能和她比,那些正室太太、奶奶们也永远不会看得起荷姨娘,不过是彼此应酬需要而已。可是她一旦想到,荷姨娘是陆建新精选出来妄图再生个儿子,据说是很有宜男相的女人,不但替她在江南实行了女主人的职责,陆建新还动用手段méng蔽了她的视听,让她现在才知道有这样一个特殊存在的姬妾,她就极度的不舒服,感到极度的耻辱和愤恨,甚至于愤怒。她要表达正室尊严受损后的愤怒和不满,这不是给钱就能解决的问题。这是什么时候?她就不信陆建新能明明白白地开得这个口,强迫得了她,她怎么也要吊个两三年再慢慢地说。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一个势在必得,谋算已久,一个不甘不愿,坚决不从,那便要拧着了。方嬷嬷的看法则是,男人一旦变了心,与其妄想着用这样强压的方式让他回头收心,不如摆正位置,该拿的拿,该要的要才是最实际的,硬碰硬的结果只能是得不偿失。芳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方嬷嬷想让奴婢求奶奶,是否让亲家老太太劝劝大太太?” 林谨容道:“你答应她了?”其实当年的情形的是,方嬷嬷没想起她这个人来,倒是陆建新想起她这个人来了。他不好意思直接提,也不好意思在老太爷未落葬之前提,是之后过了有小半年,才隐晦地找了个人来示意她应当在中间转圜一下,给他个台阶下,完满他的心愿。当艟,这示意是带着威胁xìng质的,她还没表示同意与否呢,林玉珍就知道了风声,让方嬷嬷上门去痛斥了她一顿。她如今倒也不是怕林玉珍来骂她,是真正不耐烦管这破事儿。 芳竹忙道:“奴婢哪里敢替奶奶做主?奴婢和方嬷嬷说,主子们的事,奴婢不敢多嘴的。” 林谨容淡淡瞥了芳竹一眼:“你做得对,这是长辈们的事情,我这个小辈哪里敢胡乱插手?更何况将心比己,我做不出这样的事情。”她晓得芳竹是在说假话,但也不怪芳竹。毕竟仆fù之间很多时候就起的这样一个作用,互相试探,互相帮忙,把主子们不方便说出来的意思委婉地传达到。 芳竹立刻就明白了林谨容的意思,方嬷嬷就是想找林家人来劝,那也得自己回林家去求人,林谨容断然是不会管这事儿的,于是换了个话题,说起二房的丑态和计较:“那边今日使了大爷和三爷一起去帮二爷安排人搬家sī呢。大爷看见六爷坐在亭子里发呆,还喊六爷去帮忙,六爷说他帮不上,不去。” 林谨容由不得一笑,二房兴许还想着要借机打探一下虚实,瞅瞅陆建新这些年在江南到底都搜刮了多少sī财,以期多分一杯羹。可陆建新那是什么人,搬回家来的箱笼家sī委实看着不少,还tǐng大件的,但值钱的东西哪里会给他们轻易瞧见?谁也算不过陆建新,谁也算不过老天。想着便又有些悲凉,陆纶才被赶出去,陆家人就真的当做没了这个人,专心致志地争上了家财。 芳竹见她兴致不高,便起身告辞:“奶奶,奴婢是要问,秋实院那边还如从前一样的么?” 林谨容沉吟片刻,道:“当然是一样的,既要把差事办好,又要照顾到太太的心情。所以要一视同仁,明白么?” 没有特殊的存在,只要林玉珍一日不开口,就没有真正的姨娘。芳螬领会得,屈膝行礼退出。 傍晚时分,林谨容正在喂毅郎吃面,就听得外头一阵喧嚣,好似许多人进进出出。樱桃出去打听了一回,回来讲给林谨容听:“大老爷让人把他在江南的值钱财物搬过这边来给老太太过目,请老太太入公呢。好多绫罗绸缎,金器银器。又让人把二老爷、二太太、三老爷、三太太和几位爷、奶奶都请过来了。” 林谨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各自守好门户,不许出去乱窜。若是有人来问我,就说我病着,怕过了病气给长辈们,不去了。” 粉红950+接到单位电话,从医院回来就直接坐车回了家,到家已经是晚上8点,所以这时候才弄出来。谢谢大家的粉红,非常、非常感谢,虽然很累,但是很开心,继续请求火力支援。!。 第407章 真爱 今天三更,先送上第一更。多的话不说了,求粉红票——*——*——*—— 林谨容的猜测没错,过不多一会儿,外头的喧嚣散去,就有人来请她:“请二奶奶到正堂前去。” 樱桃依言回到:“二奶奶病着,生怕将病气过给各位长辈,不敢乱走。” 那人却是固执得很:“大老爷说了,二奶奶若是还走得动路,便要过去。”实际上的话一定比这个更难听,总而言之一句话,只要她没死,她就得过去。 林谨容不由在里间暗自嘀咕,陆建新果然视她为眼中钉了呢,听说她病着也要这样折腾她。转念一想,又猜约莫是林玉珍没到场,陆建新憋气,拿她作伐呢。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她也只得有气无力地答一声:“请妈妈回禀大老爷,我这就过去。” 那仆fù自去回话,春芽伺候林谨容穿戴,小声道:“奶奶,只怕不独方嬷嬷想要您来转圜此事,大老爷也有这心思。”原本那荷姨娘早就有了事实,所差的不过是林玉珍一句话或者一个默认而已,陆建新不可能求到陆老太太跟前,便只有在她身上打主意。直接开口也不可能,除了委婉暗示便只有逼迫。 林谨容看得透透的,对着镜子整整发髻,淡淡地道:“忍着吧。”陆缄此刻与她一条心,陆建新又能把她怎么样?无非受点小气而已。 “对,坚决不能管……”春芽作为陶氏身边最为倚重的人之一,对林玉珍自来没什么好感,虽不希望因为林玉珍的事情给林谨容惹麻烦,且也认为,林玉珍不曾养得有儿子。陆建新忍到这一步,也极不错了,林玉珍该让步才是。可与其他人的想法不同。她又是从另一个方向来考虑这事儿的——荷姨娘现在还没子女就这么受宠,将来孝期满了后,要是生养下儿子。林谨容与陆缄的身份可就尴尬了,所以不但不能帮。还要和林玉珍一道尽力打压荷姨娘,把矛盾提前给解决了才是。 林谨容才听春芽道了这一句,就晓得她什么意思,虽然知道在自己有生之年,陆建新不要说生养出儿子来,就是女儿都不曾见得半个;何况现在无论她也好,陆缄也好。并不担忧失去长房嗣子这个身份。可到底春芽是真正从她的角度为她考虑,便轻轻握了握春芽的手:“什么都不用做,按正常方式行事就好,千万谨慎,莫要给人可趁之机。” 陆建新手段百出,若是婉转威胁之法不成,指不定还会栽赃陷害,抓住林玉珍或者林谨容的小辫子以逼迫得手呢。春芽这些日子也算是把大老爷的心思手段看了个五六分,谨慎应下不提。 闲话少说,林谨容收拾妥当。由着春芽并樱桃扶着去了荣景居的正堂。才刚转过屏风,就见六七只箱子尽数打开盖子一水儿放在房屋正中,贵重的绫罗锦缎占了一大半,一箱子金银器。一箱子各式摆设,里头玉啊,玛瑙啊,水精啊,瓷器啊,青铜器什么的都有,一箱子又是各式名贵药材,还有一箱子,装的各式新奇热闹却不甚值钱的宝货。 陆建新坐在陆老太太的下手,正含笑捧着两本厚厚的账簿道:“母亲,这些都是细软,大件的螺钿桌椅等物都在库房里,还请您老人家派个人去清点一下,账册都在这里。只是惭愧了,儿子俸禄太低……” 陆老太太还没开口,就听陆建立道:“大哥说哪里话,你四时八节送回来的节礼难道不是钱?” 陆建新赞许地看了陆建立一眼,这三弟关键时刻还不算呆笨。 陆老太太点头道:“又不是去做贪官刮地皮的,让你为难了。我听大儿媳说,江南湿寒,你的身子骨也不是太好,也该好生保养保养才是,你倒好,尽省下拿回家了。你手下的管事得力,打点的节礼真是不错,你父亲在世时,每次都极喜欢你送回来的那些东西。”一副满意到了极致,完全相信陆建新大公无sī的样子。 陆建新缓缓道:“那管事的人……的确是很能干,很难得的。” 林谨容看他那yù言又止的模样,便肯定安排节礼的人当然是荷姨娘了。陆建新也真是忍得,若是旁人,只怕这时候就借机把荷姨娘给推出来了,偏陆建新只说是个管事的人,半点都不急,循序渐进,稳打稳扎。果然是真爱这荷姨娘啊。 陆建中与宋氏本来就不高兴,现在听到陆老太太与陆建立都说陆建新尽省下拿回家了,那偏心真是偏到没地儿了,郁闷简直说不出来。按他们想着,老大为官多年,又是外放,俸禄可比京官高得太多,为人精明强悍,哪里可能才有这点点家sī?不过是看着好看罢了,一定藏了sī。他们苦死苦活,付出的心力和挣下的家当没人看得见,老大杂七杂八弄些东西回来装门面,却人人都道他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陆建中就道:“咦,我听说大哥许多好砚好书好字画,还想问大哥要点装装风雅呢。”那些东西也老值钱的好不好,老大没装好,怎么也该弄几样装点样子才是。 陆建新一笑,道:“二弟你莫急,不是都在这里么。”起身在最大的那只箱子里头又抱出个小箱子来,含笑打开道:“怕受潮,装了两层。”里头果然是些古砚并字画,陆建新小心翼翼地把那箱子放在了陆建中面前,微微带了些嘲讽:“书么,单装的,我就不拿出来充公了,我与二郎搜集了多少年,为的是家中读书的子弟能够增长见识,谁要看都可以,我舍不得也不愿意它落到不会读书也不懂爱惜的人手里。” **luǒ的炫耀和讽刺,除了陆缄面无表情以外,陆建立与陆缮都带了几分笑意垂眼不语,二房却是集体青白了脸。老太太忙打圆场,招呼林谨容过去:“不是说你不好么?怎地又起来了?怎不见你婆婆?” 林谨容行礼站起,将帕子半掩了口,悄悄看了陆建新一眼,低声道:“婆婆没来么?孙媳fù这就去看看。” 陆建新半点异sè都不显,淡淡地道:“不用去看,她也病了,头疼。”不过是个妾室的名分而已,林玉珍只需接杯茶或者默认便可,又不需要做其他的表示,也不影响什么,就那么难?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陆老太太便道:“那请大夫看了么?”又看看窗边,叹道:“这天儿也真是怪,自那日下过一场雪后便再不见下,一直这样的大太阳,早晚凉得厉害,午间却又热着,叫人难受。难怪得连着病了两个人。二郎媳fù倒也罢了,年轻着,大太太却是前些日子就听说不好了的,叫人好不担忧。” 宋氏就道:“婆婆放心,儿媳这就去看看大嫂。”又含笑去问涂氏:“这里没我们女人家什么事,不如我们一同去看大嫂?”除了老太太外,所有人都知道林玉珍为何不快活,妯娌二人约着,正好去刺刺林玉珍。 涂氏有些不想去,却不好推脱,只看着老太太:“婆婆这里也要人伺候……” 陆老太太不知根由,便道:“我这里有人伺候,外间事杂,都去做事罢。”又道:“二郎媳fù病着就不必在这里候着了,自去歇息。三郎媳fù同沙嬷嬷一道,着人将这些细软按着册子点清楚了,一并入库。” 怎么个个都有安排,就她没什么事儿?康氏这差事多体面,多好啊,显显然地就越过了她这个长嫂去。吕氏听得眼睛发绿,立刻起身道:“祖母,孙媳fù也不好意思闲着。” 陆老太太漠然看了她一眼,道:“你的妞妞不是一直不见好么?你不去守着她照料她,还要做什么?” 看来陆老太太是永远也不会原谅她,再给她机会了。吕氏难过地垂下眼,行了个礼,悄然退了出去,回房看到孱弱的女儿正在哭闹,不由越发烦躁大怒,恶狠狠地骂了一声“扫把星!”命rǔ娘:“赶紧抱出去,听着就心烦。”又借故责罚了陆绍的通房一顿,心情才算是好了些。 陆老太太疲惫地揉了揉额头:“都散了吧。”却又开口留了陆缄:“二郎留着,我有话要问。” 陆缄与林谨容对视一眼,应了声是。 陆建新看了看林谨容,招呼着陆建中几个走了出去。 林谨容出了正堂,并不歇着,吩咐潘氏与豆儿:“我去看看大太太,你们好生守着屋子。”言罢自去看林玉珍,只恐宋氏又生事出来。经过陆纶之事,大房与二房已然势同水火,再不可能有转圜那一日了。 林玉珍门g着头背身向里生闷气,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想去把秋华院一把火给烧了才解气。方嬷嬷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太太,明明知道是那么回事……就是给她戴个凤冠,她也还是只野鸡,怎么也飞不上天去,您这又是何必呢?”陆建新姬妾的命运早已注定,不管多受宠爱,都别妄想生下一儿半女,何必非得这样拗着来? “他不是爱极了那贱人么?我就不让他如意!”林玉珍烦躁地捶了chuáng铺一下,方嬷嬷便不敢再说话。芳龄小心翼翼地探个头进来:“太太,二太太和三太太听说您不舒服,看您来啦。”!。 第408章 点汤 第二更送上,还有更。 ——x——x——x—— 林玉珍正是兜着豆子找不到锅炒的时候,这个当口,除了陆老太太来她还会忍着起身去见以外,她看到任何事,任何人都是烦的,更何况来的是她的死对头,是来笑话她的,立时就厉声道:“不见!” 方嬷嬷真是拿她没法子了,这二房与大房虽然到了这个地步,但上头还有个老太太,外头还办着丧事,一不小心就传出难听话去了;何况涂氏也在外头,给涂氏没脸就是给陆缄没脸。她装病弱说不见也就罢了,这样大声地嚷嚷做什么?急得都要给她跪下了:“太太,您莫糊涂……” 林玉珍也晓得方嬷嬷是为自己好,又是伤心又是难过,可她就是忍不下那口气。 外间涂氏和宋氏都听到了林玉珍说不见,涂氏不耐烦受这种气,转身就走:“既然大嫂不舒服,我便改个时候再来好了。”宋氏哪里肯放她走,一把抓住她,道:“大嫂想是病得烦躁了,病人病语,哪里当得真?走,咱们劝劝她去。”于是站在门前大声道:“大嫂,老太太让我们来看看你。” 她一祭出老太太这尊佛,林玉珍就没辙了,里面沉默了片刻,方嬷嬷便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请她二人进去:“我们大太太请二太太、三太太进去坐。” 宋氏得意地一翘chún角,她不好过,大房也别想好过。待进了屋里,但见光线昏暗,林玉珍木着脸倚坐在chuáng上,淡淡地道:“怎么就惊动了老太太,烦累得两位弟妹又跑这一趟,不过偶感风寒,睡睡觉发发汗就好了。” 宋氏往窗边的如意纹六面开光圆墩上坐了,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大嫂,话不是这样说的,小病一不小心就拖成大病了。请大夫看过了么?可服药了?千万要当心啊。”然后叹了口气,接过方嬷嬷递上来的热茶汤,压低了声音道:“都是女人,我说句实在话,咱们女人能靠谁?能靠得上的只有自己,自己不爱惜自己,谁还会心疼你?” 方嬷嬷听着这话要往不好听的方向拐了,连忙送上来一盘果子,打断宋氏的话:“二太太吃果子。” 宋氏理也不理,放了手里的茶盏,将块帕子拭了拭眼角,无限伤感:“我算是看出来了,儿子自有媳fù孙子,我们那……年纪一去,哎呀……说起来,过得最舒服的就要数三弟妹了,三弟这个人脾气真是好啊,只爱读书,这么多年就没见他有过其它心思……不似我家那位,房里人就五六个,有几个还是我回老宅养病的时候收的。” 涂氏先听她说儿子自有媳fù孙子,深有同感;林玉珍则想着陆缄自有林谨容与毅郎,还不是亲生的,生分得很;接着涂氏又听宋氏说起房里人,就很骄傲,陆建立再窝囊,千不是万不是,这方面做得真是好;林玉珍则是听出了赤luǒluǒ的炫耀和嘲讽,三房是不要说小妾,连通房也没得一个,二房则是通房一大堆,却从来没提过要正式纳妾,更没有谁生下过一男半女。对比着,怎么都是她最难过,最没面子。 宋氏见她虽然强撑着,眼睛却已经红了,便再接再厉地用闲话的语气道:“大嫂啊,我说你也莫要太认真,太计较了……不就是个来历不明的东西么?虽则听说她在江南tǐng得脸的,可那是外人不知道啊,她有什么?能和你比?为了她气坏了自个儿,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不过我也奇怪,难道早前你就不曾听说过这事儿?那时候怎么就不管管?” 林玉珍气得发抖,她最在乎的就是这两样,咬紧了牙好容易忍下这口气,摆出一个高贵冷艳的姿势训斥宋氏:“二弟妹可真是个伶俐人儿,我不过是吹了寒风有些头疼,怎地落到你眼里就生出这么多事儿来?我不在江南,难道不该有人伺候大老爷么?你不在家,难道就不该有人伺候二弟么?这是为xxx子的本分!你虽是好心,但也管得太过宽了些。可见大侄儿媳fù总是犯错,五郎犯错,和你这爱生是非的性子也是有关系的。不是我做嫂嫂的托大要教训你,但真是给五郎的事吓着了,不说不成!平日里看着你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怎地今日这般的讨人嫌!莫不是给五郎的事情刺jī得神志不清了罢!” 林谨容走到门口,刚好听见林玉珍说的这席话,由不得暗笑了两声。林玉珍这次可算是口才最好的一次了,不是要踩彼此的痛脚么?我有痛处,你也有! 屋里一阵静默,还未听得宋氏反击,又听得林玉珍大声道:“点汤来!”客至奉茶,辞则点汤,林玉珍这竟然是半点脸面都不给宋氏留,直接赶人走了。 只听得里头“哗啦”一声响,宋氏冷笑了一声:“我本是好意来劝解大嫂,大嫂却如此心xiōng狭窄,不服人尊敬!我看神志不清的人是你。也罢,你正伤心着,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三弟妹,我们走!” 林谨容掀起帘子走将进去,笑道:“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二婶娘怎地这样生气?” 虽则知晓这回林玉珍也气得够呛,但宋氏眼里也在冒火,并不理睬林谨容,只冷笑一声便拂袖而去。 从始至终,涂氏就没说过一句话。此刻方在后头停了停,看着林玉珍道:“大嫂安心养病,我是老太太让我来看你的。”却是故意撇清她和宋氏的关系,不拘如何,多少她也有些感念沾了林玉珍的光,没让二房侵了三房该得的财产去。 可惜林玉珍哪里有心思去管这些闲事,也懒得理会涂氏的示好,只抿紧了嘴chún板着脸不语。林谨容便道:“我送两位婶娘出去。” 回过身来,就见林玉珍咬了牙道:“我必不叫那小贱人得意!逼急了我,我便去见老太太!我倒要问问老太太,这个时候要抬举一个贱人做妾,究竟是孝还是不孝?” 虽然知道是气话,但方嬷嬷还是吓了一大跳,一迭声地道:“太太,太太,您千万莫犯糊涂,这是损敌一千自伤八百的事情。”固然荷姨娘定然不能成了,但林玉珍与陆建新只怕也走到头了,更不要说长房的名声会因此受损,这正是二房想看到的结果。 方嬷嬷哀求地看着林谨容,林家可没谁知道陆建新不能生了的事情,她去求林家人劝林玉珍容易,但事情闹大了对林玉珍总是不好。 林谨容垂着眼道:“姑母,论说这事儿轮不到我管,但我想着,咱们就是最亲的。我只想问您一句,公爹可曾明明白白和您提过这事儿?”她说过不管,也真不想管,可到底还是不能不管。 林玉珍道:“他敢!” 林谨容道:“那您和老太太怎么说?今日公爹在老太太面前说管事的管得好,其他半点都没提的。”既然人家都没明白提出来要把荷姨娘怎么办,不过是说要交账册,林玉珍跳个什么劲儿,告什么状?那不是找抽么?骂宋氏的话虽然说得酣畅淋漓,气也出得够爽,可到底还是上了人家的当,立刻就犯蠢了。 即便是结发夫妻,也还是这样的滑不留手,半点错漏都没有。林玉珍也回过味来了,木木地呆坐着不动。 林谨容看着林玉珍这模样,说不出心中的滋味。仿佛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也是这样的众叛亲离,无路可走,无计可施。只不过那时候她是更卑微,悄无声息的存在,林玉珍却是外表风光,其实寒不自禁。便亲手端了碗汤过去,柔声道:“姑母,这是平洲,不是江南。” 方嬷嬷不失时机地劝道:“太太,亲者痛,仇者快!”若是荷姨娘还能生,那也就罢了,争一争,吊一吊总有好处;可既然不能生,为何还要和自己过不去? 林玉珍伸手隔开林谨容递过去的汤,侧身向里,许久不发一言。 暮sè降临,外间点上了灯,和尚做法事的梵唱声响起,又到了晚上哭丧的时候。芳龄挑起帘子进来,为难地道:“大老爷问,大太太和xxx奶可好些了,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林玉珍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道:“告诉大老爷,今日太晚了,让从江南回来的管事明日来给我磕头吧。”顿了顿,道:“还有早前回来的那两个,闲了这许久,也该过来守守规矩了。”林谨容说得对,这是平洲不是江南,大孝三年,待她慢慢地来。 方嬷嬷长出了一口气。这就对了,岂能让那女人一枝独秀?大丧期间,谁能翻得起浪花来?先把实在的金银拿到手再说。 林谨容看着窗外那盏随风旋转的白纸灯笼,暗想,早些年陆建新容得林玉珍,怎地现在就容不下了?果然是心意易变。 既然林玉珍服了软,陆建新也就见好就收,吩咐人来道:“既然太太和xxx奶还是病着,就以身体为重,改个时候在老太爷灵前告个罪也就是了。” 林玉珍冷笑了一声,看着林谨容道:“儿子才靠得住,可惜我没亲生儿子。你可把毅郎看紧了。” ——x——x—— 粉红1000,今天还有加更,竞争白热化,我豁出去啦,只要有时间有精力,能更多少更多少,拜求粉红票。世婚最后一次冲击粉红榜,恳请大家投出宝贵的一票,小意不胜感jī。纠结啊,粉红肿么就不涨呢?需要刺jī和鼓励啊啊啊啊啊……ro!。 第409章 莫嫌 烛火摇曳,满室温暖。 陆缄坐在毅郎的áng边,满脸温柔地看着熟睡的毅郎,低声道:“阿容,你不要多想,安安心心的。将来不拘如何,我总能养得活你和毅郎就是了。”若是陆建新真的有了亲生儿子,他也无意和人争这个长房嗣子,他腹中自有诗书,自有功名,再论做生意,他也不是舍不下脸去。 是的,如今的情形和前世已经大为不同,不单她自己有钱财傍身,陆缄与前世也不一样了,林谨容不由一笑:“二郎的心意果然我最知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何况,咱们真的不缺钱,我的毅郎也不会没钱huā用。” 陆缄沉默片刻,低低一笑:“那是你的,我只有个老爷子给的珠子铺,还有就是一肚子的书,一笔好字,还能补补古字画,你莫嫌我林谨容被他后头那句“你莫嫌我”给惹得心中一动,由不得就多了几分柔软,故意道:“夫君是告诉妾身,若是生意不成,你也饿不着我们娘儿俩,你不但腹中自有诗书,还能写得一手好字,更能替人修补古字画?” 陆缄一怔,随即哑然失笑,点了她的翘鼻头一下,道:“我还会挖野菜!下河捞鱼!”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心里满满的。 林谨容问出一个久藏在心中,早就想问他的问题:“你怎会什么都想学?什么都在学?” 陆缄抓起毅郎胖呼呼的小肉手,握在掌心里,轻声道:“早年我一直巴望父母亲早日生出自己的亲骨肉来,我想那样他们兴许就会放我回家了。可是随着年岁增长,我就开始担忧,如果真的那样,我将如何自处?我只有拼命的读书,努力做到最好多学本事,我想,即便是真有那么一日,我有了功名自是什么都不怕万一不能中,有一技之长也饿不死……”他有时候觉得茫然在这世间,孤身一人,无处可去,无处可依,觉得担忧惶恐到了极点,却无计可施只能把所有的忧虑惶恐化作学习的动力。 林谨容轻轻抚mō着他手上常年练字留下的茧子,垂着眼道:“敏行一定很累,很不容易吧?”一直背负这样的重担,轻松不到哪里去。不论是前世的陆缄,还是今日的陆缄,都不容易。 “…………”陆缄沉默片刻,轻轻摇头:“现在回过去想,也不算什么你也怪不容易的。”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拉到毅郎的小手旁,将她和毅郎的小手一起握在手中极小声,却极坚决地道:“我们一家人一起,一定要过好日子。毅郎只能在你我身边长大!我再不要毅郎吃那些苦头,行事总要看人眼sè。” 自然而然地,林谨容突然就很放心,她确信不拘她生死存亡,只要陆缄还活着,他就不会对毅郎不好,就不会不管毅郎。却只是笑:“玉不琢不成器,你莫把他宠坏了。” 陆缄笑笑:“你放心总不会把他养成陆缮小时候那样。”说到这里,又道:“阿容,多亏了你,不然陆缮也不会有今日这副模样。”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不拘他能否考取功名,我看他的样子将来奉养三婶娘与三叔父都是没问题的了。说来,你是如何收拾他的?我先前竟然遇到他来看毅郎!”还有陆纶出事那日,林谨容竟然也能指使得动陆缮,这些日子陆缮待他虽然比不过待陆纶那样亲近,但却不会故意躲着他了,有时候面对着陆绍与陆经兄弟二人,还总是默默地陪在他身边,俨然与他同进退的样子。 林谨容调皮一笑:“不告诉你!”心中却是无比感叹。当年陆缮一直都是那副病怏怏,半死不活,沉默寡言的样子,休要说是有今日的风貌,就是奉养父母,供养妻儿都没人相信他能做得到。经由二房捣鬼,三房分家产的时候本来得到的就不多,陆建立郁郁不得志,守完孝以后身体也就垮了,涂氏尖酸刻薄,稍不如意就哭闹不休,仿似人人都欠了她的债一般,三房半死不活,人见人愁。能有今日这个局面,委实不易。 烛光下,林谨容的笑容jiāo俏可爱,陆缄看得情动,却不敢造次,只好将她的手握了又握,mō了又mō:“阿容………………” 林谨容大方地低头在他手背上轻轻一wěn,笑道:“去吧。走得太晚了要被人说闲话的。这几日老太太心中不舒服,休要招了她的嫌。” “那我去了,你好好休息。”陆缄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去,林谨容将毅郎小心抱áng上,在毅郎身边轻轻躺下,小心地亲了毅郎一口…她的宝贝啊,什么都比不上的宝贝。 不管是匪乱也好,还是什么也好,她都一定要让他好好儿地活下去,活得幸福又快乐。 天果然如同陆老太太说的那般自从陆纶回来那日下过雪之后,就一直干着。即便是看到yīn了,以为会下雪,结果还是干冷,休要说雪,就是雨丝丝儿都不见。 一连半个多月的晴天,中午时候穿着厚棉衣还觉着热,让本来就焦躁不安的陆家人心里无形中又多了一把暗火。陆建新就挑了个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让千jiāo百媚的荷姨娘出来给林玉珍磕头奉茶。 荷姨娘,年不过二十五六,一身素白的裙,lù着窄窄小小的一双金莲,细眉如月,chún如点朱,最难得的是身材纤长却又玲珑有致,一步一行间,不似弱柳扶风,而是雍容大度,从容不迫,半点小家女子或是卑微之人的局促都没有。她就那样大大方方地翩然跪倒在林玉珍跟前,纤纤玉手奉上了一杯茶。细白如瓷的玉手衬着如玉的青瓷,浑然天成般的美丽。 在场的人很少,就只有陆建新、林玉珍、陆缄与林谨容,还有就是几个体面的仆fù,以及阿柔、小星二人。多数是女人,却没有人能不承认这荷姨娘的美丽和风姿。这样美丽的女人,就该被如同名huā与珍玩一样的被收藏,所以陆建新道貌岸然中隐藏的是得意。 若是寻常时分看到一个美女,林玉珍或许会赞赏,但这个女人若是自己丈夫的宠妾,落在眼里便成了肉刺。林玉珍见了真人,原本的十分厌恶憎恨就成了二十分,yīn沉着脸,接过荷姨娘奉上的茶,勉强沾了沾嘴chún就放下了茶盏。 荷姨娘却不起身,还端端正正地跪着,似是想听训诫。什么东西呢,也配听她训诫?林玉珍挑了挑眉,看了方嬷嬷一眼,方嬷嬷含笑捧出一只珠钗,便仲手将荷姨娘扶了起来,示意后头立着的阿柔与小星二人上前。 荷姨娘抿了抿chún,低眉垂眼地走开,让到一旁。 林玉珍对待阿柔和小星二人脸sè虽然还是不太好看,却开口说话了:“你们做的鞋子不错,很合脚,日后有空也给老爷做一双吧。” 能得大fù赞扬,固然很好,但在这样的情形下却是有些不妙。那二人先是莫名惊喜,又莫名惊恐,接过方嬷嬷递上的一模一样的珠钗,磕头退下。阿柔倒也罢了,那小星只管偷偷地去瞟荷姨娘,荷姨娘低垂着眉眼,chún角恰到好处地带着一丝淡笑,整个人看着和蔼可亲,温柔大方极了。 自此,长房多了三个貌美多jiāo的姨娘。 陆建新很满意,淡淡地道:“都退下吧。” 位新晋姨娘都抱着同样的敬畏,齐刷刷地行礼退下。举止行动间,颇有章法。看得出平日在江南的时候,也是做惯了的,没人敢恃宠生jiāo,不守规矩。 待得姨娘们退下了,林玉珍眼睛盯着地下,口气冷冰冰的:“本来该摆上一桌,但是现在这情形却是不好办。” 陆建新将袖子一拂,淡淡地道:“这是什么时候?摆什么席面?”随即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朱见福家的。 朱见福家的得令,立刻捧上一只小匣子来:“请太太过目,再待小的与您细细禀告里头的细处。” 她不是小家子出身的女人,稀罕这点财物么?何况是那女人经手的,就仿佛是吃别人剩下的东西一般。林玉珍命方嬷嬷接了,淡淡地道:“听什么?你二人去交割清点东西也就是了。”言罢便要起身。 陆建新自然晓得她心里不高兴,但目的达到,也就尽量婉转:“你收仔细了,这是咱们自己的家当!这些年我的辛劳都在里头了。”委婉地解释,荷姨娘管家管得很好,没有乱伸手,他很信任大fù,全都给她了。 可惜林玉珍不稀罕,只扯了扯chún角。 陆建新看了看一旁垂手而立,面无表情的陆缄和林谨容,肃了神sè,低声道:“今日另有一桩要事,万事齐备,只欠东风。 都警醒着些,后日动手!” 林谨容不解,陆建新既然马上就要收拾二房,为何在这个当口招惹林玉珍?若是林玉珍闹将起来,如何同心协力?但不管如何,陆建新始终太会抓机会了。 陆建新轻轻道:“现在,太太还是继续养病吧。晚上就莫要去哭丧了,歇着。”二房只会想到他们正在为了小妾的事情生隙,哪里又会想得到,他正等着他们呢。!。 第410章 发难 天刚透亮,墨蓝sè的天际便被朝霞染红,白sè的银霜在瓦片树梢草茎上闪着碎晶般的光芒。 “比下雪天还冷。”陆建中抱着手臂,闲闲地同陆建立瞎扯:“这天气真是邪门儿了,早晚冷得要死,午间却似小阳春一般的暖和。雪也不下,麦苗都干透了。” 陆建立眯缝着一双读书读坏了,眼神极度不好的眼睛朝着远方眺望:“今冬不会干旱罢?”他记挂着他刚分到的那许多地,若是干旱,那可怎么办? 反正他没啥地,怕旱的是大房和三房。陆建中就有些幸灾乐祸,假惺惺地道:“不会吧,要不然你这么多的地。”又问一旁的陆建新:“大哥,你见多识广,你说会不会干旱?” 陆建新半合着眼睛立在一旁,闻言淡淡地道:“干旱也死不了人!”言罢将袖子一挥,道:“母亲起来了。” 于是由着他领头,众人排着队,依次入内给陆老太太请安,宋氏侧过头问林谨容:“你婆婆的病还是老样子?没好些儿?” 林谨容脸上lù出几分烦恼和疲惫,有些不情愿地道:两天,陆建新就要求她在荣景居和林玉珍之间来回地跑,做出一副受夹板气,伺疾忙得不得了的样子。 宋氏轻轻一笑:“也多亏得是你能干。” 说话间沙嬷嬷扶着陆老太太走了出来,众人便都停止说话,上前问安不提。陆建新照旧地亲手伺候陆老太太用饭,亲切地过问她昨夜睡得好不好,身体可好些了等等。 宋氏就轻声同涂氏笑道:“看看大伯这孝顺得,把咱们做媳fù的差事都给抢了。” 涂氏扯扯chún角,并不言语。 陆建新听得明明白白的,却只作不曾听见,只待老太太用过早饭又亲手奉了药,伺候老太太漱口毕,方清了清嗓子,道:“母亲儿子有件事要请母亲示下。” 陆老太太讶异道:“什么事?”陆老太爷的身后事俱都安置妥当了,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大事非得要她答应许可。想了想,微微变了神sè:“莫非是五郎他……” 陆建新摇头道:“小五他好着呢。是这样,昨日老祖公与儿子说,趁着农闲时节,大家伙儿都有空,把宗学该修整的都修整了春天一到,孩子们也该上学啦,得访着先生啦………………” 陆建中立时惊觉,握紧拳头偷偷打量陆建新,看他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可陆建新一贯的高深莫测,道貌岸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便又去看陆建立结果陆建立一脸的茫然,正眯着眼睛竖起耳朵傻傻地听陆建新说话,并不像是事先得了消息的样子。 陆缄么他都懒得看了,一贯的棺材脸。林谨容则是一贯的低眉顺眼,最容易看出端倪的林玉珍不在,他啥都没看出来,索xìng便垂了眼,迅速思索起来。 原来是要钱。陆老太太点点头:“那好,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们算算要多少,我这就叫沙嬷嬷把银钱分出来,你着人来拿就是。这是大事也是造福族人的好事,你们不做就不做,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好,休要丢了我们家的脸面。” “是,母亲教训得是儿子都记在心上了。”陆建新满脸的为难,踌躇片刻,道:“儿子想把答应给的祭田也一并交付了,大家才好耕种,免得误了农时。可是我和三弟并不知道,哪些地方便分割出来,怎么算……” 这便是要按着老太爷的遗嘱分割家产了,屋里众人顿时都精神起来。儿大不由娘,捏不拢了,反正是早就分好的,不如如了他们的意,也许还能少伤几分情面。陆老太太从众人的脸上看了一圈过来,轻轻叹道:“迟早都要这样,既如此,便请族老们过来,分割清楚罢。” 陆建新就道:“族老们都还在府里住着,也没什么麻烦的,只是到时候母亲是否有精神过去看一看?” “有什么好看的?”陆老太太淡淡地道:“我也没甚精神,总归是希望你们哥几个欢欢喜喜的,莫要伤了和气就是了。”即便是晓得迟早有这一日,但听着和真正看到,始终是两回事,叫她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陆建中处变不惊,安安静静地跟着众人一道去陆老太爷面前尽了孝,趁着无人注意,冷静地吩咐陆经:“择日不如撞日,去把范褒带出来,等我号令立时把人推出来,今日便将他给解决了。” 陆经点头自去筹备不提。陆建中沉重地朝众人看过去,但见长房、三房的人都在专心致志做自己的事,并无人往这里多看一眼,也没少了其中任何一个人,便放了心。踏踏实实,却又带簿.分兴奋等着。 族老们吃饱喝足,被请到堂屋里坐着,眼看着陆家的管事们把清理出来,准备分割的账簿田产房契悉数抱出来,由他们监督着一一分割。账目清楚得很,没什么可多说的,转眼间一堆账簿田产房契就按着陆老太爷的吩咐分成了三份。 老祖公道:“你们哥三个各领取各的一份,就算平安交割了。分产不分家,这是你们父亲的遗愿,还愿你们哥几个和和气气的,好生孝顺伺奉你们母亲颐养天年,才是人间美事。” 陆建新领着兄弟侄儿们行礼谢过几位族老后,率先去取自己的那一份,看过之后并无什么异议,掉了两滴思亲泪,喊了声父亲,转身退了下去。 接下来是陆建中,陆建中慢吞吞地捧起他那一份来,看了一歇,放下房契,又抓起一本账簿来看了半天,皱眉道:“这里不对劲啊……” 众人早就嫌他手脚太慢,左看右看,难道还能看出一朵花儿,多看出一堆金银来不成?正在嫌烦,就听他突然来了这样一句,于是集体都兴奋了。 族老们互相交换着眼sè,笑而不语。 陆建新捻着胡须眯了眼,沉默不语。 最急最气的是陆建立。他那一份还没拿到手,眼看着马上就要得到,却被陆建中这样横空扯皮,着实害怕又会横生枝节,便不高兴地道:“二哥,有什么不对劲?这是父亲早就分好的,也是各位族老宗亲们看着的……” 陆建中哂笑道:“三弟你莫急嘛,我不是说这个不对。我是说,这个账簿做得不对,有问题……” 陆建立老大不高兴,却不好说什么,只把眼睛求救地看着陆建新。陆建新威严地道:“二弟,早前分的时候你不说,这个时候才说不对,你究竟想做什么?说罢,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好说的。” 陆建中抬眼看着他一笑:“大哥,其实是有件要事,早就要办,但您和二侄儿都不在家,大嫂坚决不许办,所以一直拖着。趁着今日族老宗亲们都在,便一同处理了罢。”并不给其他人反对的机会,直接就拍了拍手,陆经马上就带着两个人把五花大绑的范褒给推了进来。 范褒的头发有些散乱,袍角上有回,一脸的愤怒,看上去颇有些狼狈,显见刚才是挣扎过了。陆氏族老宗亲往常与范褒打的交道不少,骤然看到他这模样,便都有些奇怪,窃窃sī语两句,老祖公发言问道:“这不是范大管事么?怎地如此模样?” “老爷子………………”范褒才开了个口,陆建中就指定了他,大声道:“让各位宗亲见笑了,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位范大管事,枉我父亲待他如子侄一般的倚重亲近,视他为左膀右臂,结果他却是个背主忘恩的小人!这些年来,他借着我父信任,拉帮结伙,做假账,贪污营sī,不知贪图了多少银钱去。”极有气势地将手里那本账簿砸到范褒脸上,骂道:“范褒,证据确凿,你若是乖乖认罪,我还可以劝大老爷看在老太爷的面上,全你的脸面,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不认,休怪得不饶你这个龌龊小人,把你送官追究!” 陆建新淡然而坐,眯了眼沉默不语。 陆建立大急:“不会的,范管事不是那样的人,二哥你一定弄错了!” 陆建中微微冷笑,叹息道:“三弟啊,大家都晓得你是个老实人,所以小人就会可劲儿地哄骗欺瞒于你。你是受了他的欺瞒啦……我早就晓得他干的那些好事,但为了老父亲,一直隐忍不发………………”说到这里,他掉了两滴泪,满怀伤心:“父亲病重,他又极其信赖范褒,我总不能刺jī他……” 几个族老交换了意见,决定只看戏,不发言。 陆建中回头看着陆建新,万分诚恳:“大哥,你说怎么办吧?” 陆建新此时方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道:“二弟你问我?” 陆建中有些恼怒:“小弟自是问大哥。你是大哥,这事儿还要你做主来着。 陆建新点点头,问范褒:“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讲究的是以理服人。你有什么话要说,只管说来,总不会冤枉了你。” 范褒昂然而立:“苍天在上,日月可昭,范某人不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大老爷,我要告二老爷不孝不悌,不仁不义!这些假账,是他自己做的!” 谢谢大家,粉红1竭尽全力了,明天还会尽力多更。6月进入倒计时,小意望穿秋水地望着你们手里的粉红票啊………!。 第411章 死扛 先送上第一更,今天最少也是三更。六月最后一天,呼唤粉红票票……还犹豫什么呢?oo~ ——*——*——*——*—— 这个问题严重了! 一个伺奉了陆老太爷几十年,素以能干忠心闻名的老仆竟在被问罪的同时,反过来当众指责陆建中不孝不悌,不仁不义。是谁给了他这样大的胆子?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陆氏族老全都收起了看好戏的样子,微微皱起眉头,静观其变。 陆经往前一步,打了范褒一耳光,骂道:“叫你满嘴喷粪,死到临头还胡乱攀咬!” 范褒倔强地仰着头吐出一口带血的口水,冷笑:“三爷您是心虚了?里头也有您和大爷的一份功劳。” 陆经的脸火一样的热,扬起手来正要再动手,就被陆缄扯住了手脚:“三弟,有话好好说,他到底也是伺候了祖父几十年的老人。” 陆建新淡淡地道:“三侄儿对我不满?” 陆经又羞且恼:“大伯父,这话从何说起?侄儿哪里敢对您不敬?侄儿只是看不惯这狗奴才不但死不认罪,还污蔑攀咬我父兄。” 陆建新不悦地一拂袖子:“我说要以理服人,而非以力服人!听懂了么?我在问话,你在搅局,可不可以这样认为,你就是对我不满?!” 陆建中断然喝道:“三郎退下!此事听由你大伯父处置,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你总不能因为狗咬了你一口,就反过来给他咬回去。”作了那么多的安排,等的就是这一刻。急什么?乱什么?他想,陆经到底还是经过得少了,年轻了些。以后有机会,还要多多历练才是。 陆经赧然退下:“父亲教训得是,听凭大伯父安排。” 陆绍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表示不要担心,稍安勿躁。 陆建新立很着急:“大哥……” 陆建新安抚地朝他点点头。略带了几分轻蔑瞟了陆建中父子一眼,清清嗓子,摆出官威,严肃地道:“范褒,你是仆,二老爷是主,你可知道你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你可想清楚了?旧账未消。又再背主,罪加一等!你若是没有真凭实据地胡说八道,休要说脱身,哪怕就是我等再念旧情,也断然不能留你了!你晓得利害关系么?” 范褒傲然而立:“回大老爷的话,范某人虽是给人做奴为仆的命,但幸méng老爷子青眼,留在他老人家身边伺候多年,办了不少差事,也学了些许本事。得年轻的小子们称一声大管事,出去办事也有几分体面。几十年了,可从未有人质疑过我的品行!更未有人怀疑过老爷子看人用人的眼光!如果老爷子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还隐忍不发。那便是有他不得已的理由,比如,那人是他的至亲骨肉,明知对方品行有缺还装作不知,他舍不得……”说到这里,他有些哽咽,“老爷子最是慈爱不过的一个人,待范褒恩比海深……” 陆建中的表情还很平静,眼里却已泄了杀机。 陆建新不慌不忙地等着范褒把开场白都说完了,方皱眉道:“老太爷待人自然是宽厚仁慈的,这个不用多说。捡重点的说。” 范褒道:“是,小的说这个,是为了告诉老太爷的在天之灵,小的不想让他老人家的一片苦心安排付诸流水,也不吝惜这条xìng命,却更不想因此让他老人家留下个识人不清,用人不明的名头,更不想因此,颠倒了是非黑白,放纵恶人狂悖,越发无忌。那才是真正的不忠不义。” 说到此处,他大声道:“各位族老,大老爷,小人范褒刚才指责二老爷父子不孝不悌,不仁不义,méng蔽父母兄长,欺负兄弟幼小,做假账,侵吞家中公产,打击异己,罔顾家法孝道,字字属实,有据有证,但凡有句假话,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最后他看定了陆建新:“大老爷,您说要以理服人,小人等着您断这个道理。” 站在角落里的林谨容看到这里,忍不住微微点头。当年范褒哪里有这样的底气和气势?范褒当年虽则怒而耻辱,却终究是被逼得走投无路,这件事,还是要陆建新才能给他底气和凭仗啊。 陆建中终于有些发慌。范褒会垂死挣扎早在他意料之中,意料之外的是范褒的肆无忌惮,更因为陆建新的平静自若,他突然想起来,今天这个阵,究其根由,其实是由陆建新发动的。他在想,择日不如撞日,要打范褒一个措手不及,好彻底去了这祸根,从此高枕无忧。那如果理解为,这是陆建新设的一个局,就等着他来钻呢?他再想到,虽然今日陆经用强将范褒绑了来,但这么久以来,林玉珍与林谨容姑侄二人将范褒看得仔仔细细,他想暗里在范褒身上动动手脚也从未有过机会。 越看越像是一个局,老大给他设的局,可笑的是,他以为算计了老大,结果还是老大算计了他。陆建中打起精神,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稳稳地坐在椅子上,一脸的严肃和认真,眼睛却闪着熟悉的亮光。陆建中的思绪飘得有些远,这种亮光是高高在上的怜悯。他闭了闭眼睛,这怜悯,他从小看到大,清楚得很。小时候,每每他念不好书,先生拿戒尺打他的掌心,夸赞陆建新贬损他的时候,陆建新总是带了这样高高在上的怜悯,诚恳地向先生替他求情。曾经他最恨这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后来陆建新长成了温润的君子,这种怜悯看不到了,今天,他又看到了。 陆建新只是在不经意间,就lù出了真正的心态,他xiōng有成竹地等着看自己的笑话。虽然老爷子把他的力量削得太弱,但他还是相信自己的能力,看不起林玉珍的蠢笨,相信自己一家子多年的经营,不会比不过远离家乡的陆建新、陆缄和林谨容。 可是凡事都有万一。 先从最坏的打算来起,万一陆建新真的已经抓住了他的尾巴,他就理应在此时主动求饶,割地赔款,那样可以把损失降到最低。特别是在才刚经过陆纶事情的情况下,这样做才是最明智的。 但从好的一方面来想,他做了十分充足的准备,兵不厌诈,如果老大只是用官场上用惯的那一套来诈骗自己怎么办?因为心虚,所以不打自招,全盘溃败,将短处亲自送到对手手里……这种事,怎么也不他能做的事情啊。 陆建中瞬间下定了决心,死扛到底,且看鹿死谁手!于是他抬起头看着陆建新微微一笑:“哥哥,范大管事不服气,而小弟我也想要一个清白,那么我们就出示证据吧,看看谁说的是假话,谁是jiān吝小人。还请族老们做个见证,我有子有孙,有头有脸,经受不住这样污名。” 陆建新微微笑了:“二弟,你真的觉得这事儿要请族老们在一旁做见证?我觉得呢,家产已经分割了,处置家奴不是什么大事,就不用麻烦族老们了,我们自己就能处置。特别是老祖公……” 他抬眼看看坐在上首的老祖公,老祖公已经昏昏yù睡,全身松懈,头一点一点地,仿佛随时都可能从椅子上滑落下来,“老祖公!”陆建新猛地拔高声音,吓得昏昏yù睡的老祖公一个jī灵,真的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来,惊慌失措地坐稳了,左右张望:“什么事?” 陆建新笑笑:“没什么,我是说,老祖公年纪大了,经受不住折腾,这种小事就不要再麻烦老人家啦。” 在旁人听来,他是在给陆建中留情面,留余地,要不要,全在陆建中一念之间。这便是长兄的风范,温厚容人,顾全大局。可如果陆建中非得要这些亲戚在场,他当然不会在意。 但在陆建中听来,更像是威胁和讹诈。 陆建立微微有些委屈:“大哥,我……”两个哥哥的东西都拿到手了,唯独他的东西没拿到手,这两个强势的兄长又习惯xìng地把他给忘了。 陆建新温言道:“好,范褒的事情稍后再说,咱们先办正事儿。二弟,除了你认为范褒做假账之外,你对这三份财产可有其他异议?” 陆建中狡猾地道:“我对这三份财产当然是没异议的,但如果这些铺子的账是假的,那就不公平了,违背了父亲的初衷……” 陆建新微微沉吟,豪爽大方地道:“如果最后查清,果然是你吃了亏,我便禀明母亲,从公中的浮财里取一部分给你添上,想来三弟不会有意见。” 陆建立不敢多想,只希望能顺利把属于自己的那一部分拿到手就好,当下点头:“我当然没有意见。” 陆建新就笑:“那行,三弟把你那份取走罢。” 陆建立已经表了态,陆建中的目标便是浮财和去掉范褒,他也就没什么多说的,由着陆建立取走了属于三房的那份财产。 陆建新回头看着陆建中,沉声道:“二弟,还有一件事,我要同你事先说清楚。为公平起见,确定你吃了亏,便该补给你,但若是你果真做了不适合的事情,是不是也该由你补出来呢?” 陆建中咬牙道:“那是自然!” 陆建新就端凝了神sè:“好,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究竟谁才真正有理?都把你们的理由一一道来!”!。 第412章 公平 正当正午,阳光被雕huā的窗棂割成了许多形状各异的方块,投影在整洁光滑的青砖石地面上,明亮中透着别样的幽清,光影里,无数细微的尘埃热烈地欢舞着,都做了这场陆老太爷死后最热闹的内讧事件的见证。 正堂里的纷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因为身份高低的缘故,陆建新允许陆建中最先出示证据。 陆建中父子准备做得很充分,账簿一本一本地翻开,有问题的地方一条一条地清理出来,人证、物证样样齐全,质问更是咄咄逼人,一切都朝着不利于范褒的方向发展——不单有很多管事出来指证范褒只手遮天,为所yù为,还有范褒的邻居出来指证范褒家有横财,来历不明。 范褒在老家有座很大的sī宅,还有很宽一片土地,范褒自己家里也是呼奴使婢,范褒的儿子过的是有钱人家少爷的好日子,还做着生意。也不是做了奴仆的人,就不能过好日子,有些高门大户的体面管事,过的日子比寻常的老百姓好上许多倍。 但在通常情况下,这种豪门奴仆一般都是家生子,几代人为一家人服务,一家子都会在主家当差,可范褒不同,他不是家生子,因缘巧合才投身做了陆老太爷的家奴。他的一家子人全留在了南方老家,就得他一人在这里,且陆家的家门也还没高贵强势到那种程度。范褒可以说是陆老爷子给的馈赠,可是他没有能力拿出证据。相反,陆建中父子却找出了证人,千里迢迢地接了范褒的邻居来作证。 那农人唾沫横飞地形容着范家的日子:“顿顿吃肉喝酒,还养着漂亮的小娘………………要是有人让我给人家做这样的奴仆,我也乐意………………” 陆建新平静安然,不喜不怒,淡淡地打断那农人的话:“你可以下去了。范褒,到你了。” 范褒早被松了绑一堆账簿被推到他面前,陆绍微微冷笑:“范大管事可以就刚才的那些事情一一解释给大家听,想来你一定有合理的解释。如果刚才的管事们的指责不作数,我还可以找几个和你做过生意的商人听听他们都怎么说你的事迹。” 范褒定了定神,看向陆建新,又看了看站在陆建新身后的陆缄。他自然不能从陆建新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但却可以看到陆缄平静怜悯,却带了几分笃定安慰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整了整衣衫,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清洁整齐一些然后看向刚才指证他的那几个管事:“王取,你当年被歹人引yòu,输光了给老母请医延药的钱财,被人打得横卧街头,几yù死去,是谁,不但救了你的命,还给了你这份体面的差事让你走到今日?” 那管事羞愧地低了头,却抿紧了chún,一言不发。 范褒又指定其中一个人:“刘布当年你挪用铺子里的钱为你的父亲治丧,是二老爷sī底下拿钱给你补了亏空不假,但老太爷却不是不知道,终究是他老人家怜你孝道,所以放过了你。” 那人也垂下头来,剩下几个人都紧张地看着范褒,生怕他又说出自己的什么隐sī来。结果范褒不说了,范褒只是微笑:“我只是想,你们各有各的难处,所以就算是忘恩负义也是不得不为之。大爷您要找外头的行商来指证我贪污造假,我相信您一定是找得到的,而且也早就找好了,您和二老爷有这个能力。但是没关系,我便是洗涮不清,永被逐走也可叫尔等身败名裂!!!”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怨毒无比,竟叫陆建中与陆绍莫名多了一分寒意。陆绍喝道:“肮脏小人,把你的手段都施展出来,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把白变成黑!” 范桑把那堆账簿往前一推,傲然道:“这堆账簿我根本不用看,全都记在我心里。 小的另有一本账簿,相信大老爷看了那账簿,便都明白这些钱财的去向了。东西我埋在聚贤阁里,还请大老爷使人随同小的去挖来。” 陆建新微微颔首:“二郎,你去办这件事。”又问陆建中与陆建立:“你们也派个信得过的人跟着罢。” 陆绍往前踏出一步,陆缮犹犹豫豫的,终究也跟着站了出来。很好,一房一人,陆建新还不放心,看向几位族老:“请哪位长辈陪着几个不懂事的孩子们跑这一趟。” 陆冲和陆凌领了这差事。等范褒等人出去挖账簿之后,屋里剩下的人各怀心思,东张西望,都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来。陆建新眉头深锁,一脸的难过,轻轻摇头,同老祖公道:“家门不幸………” 老祖公呵呵一笑:“皇帝身上还有几个御虱呢,小事情,小事情。”一边说,一边以目探询陆建中,他觉着,他们还是走人的好,不要掺和太梦才能给大家留几分体面。 陆建新注意到了他的神sè,便回头看着陆建中,仿佛是压低了声音,却又刚好让其他人都听见:“二弟,你何必和他一个下人死磕到底?我看,剩下的事情我们还是自己处理,你看如何?” 陆建中此刻心里已经微乱,他不知道范褒到底藏了个什么东西,上面都记着什么。他想,也许还是个局,范褒根本挖不出什么东西来,不过是讹诈,但他还是有些坐立不安,有些想反悔,他抬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假的就是假的,我何惧他来!” 陆建新悲悯而微不可见地轻轻摇了摇头。 站在后头的宋氏看到陆建中饮茶的动作,想了想,轻手轻脚地朝着外头走去。林谨容站得久了,有些乏了,变换了个姿势,松了松腰,目送着宋氏出去,却也没做任何表示。吕氏贼兮兮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又有些鄙视。倒是康氏,一直眼观鼻,鼻观心,仿佛老僧入定。 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当头的陆凌神sè严肃地捧着一本用油纸包着的账簿进来,后头陆冲、陆缄、范褒等人依次而入。陆建中从陆经的脸上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表情,惊恐的,不安的,张惶的。仿佛有一把重锤,重重地捶在陆建中的xiōng上,他定了定神,冷笑,只是一本账簿,就算是把他历年来做的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又算得什么?很多事情时过境迁,早已经湮没在了尘埃里,老太爷不可能再活过来,他不认,谁能把他奈何? 范褒在冷笑:“请大老爷主持公道。这本账簿上,记载了多年以来凡是我所知道的二老爷、大爷做的好事。” 陆建新朝陆缄点点头。 陆缄轻轻将账簿上的那层油纸褪去,打开已经有了些年头的账簿,双手递到陆建新面前。 陆建新不接,微微闭了双目:“念!” “某年某月某日某时…………”陆缄面无表情地顺着账簿念了下去,大堂之内悄无声息,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yù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伯父好手段,定是你与范褒合谋了要……”陆绍暴起,陆建中将手里的茶盏朝他扔过去,暴喝:“没规矩!这不是轮到范褒说他的理了么?你大伯父说什么了?” 陆绍此番却不听陆建中的话了,泪流满面地道:“父亲,大伯父常年在外做官,您在家伺奉祖父母,风里来雨里去,从不曾抱怨过一句辛苦,没有人说您好也就算了,现在还有人要含血喷人,污蔑父亲的清白,想独断专行,赶尽杀绝,儿子怎么也不允许!” 陆缄停住,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叹了口气,仿似不曾听见陆绍刚才的那些指责:“大侄子,你不是要公平么?你不是要看范褒有些什么手段?不弄清楚事实根由,怎能公平?怎能洗清楚你父亲和你身上的污名?快别乱发小孩子脾气了,乖乖地站到一边去。二郎,继续!” 账簿上头记载的东西冗长而繁琐,林谨容听得昏昏yù睡,陆建立与涂氏听得火冒三丈。陆建中在等待。 太阳明晃晃地挂在天际,宋氏走得汗流浃背,她想赶快赶到荣景居,即便是败了,也不能当着众族人的面,只有老太太才能解开这个困局,可她越想走快,却越是觉得自己走得怎么这么慢。前头冬青树后转出几个人来,当头的正是林玉珍,林玉珍抬着下巴,可怜地看着她:“二弟妹这是要去哪里?” 还说这又蠢又横的女人真的被气得病倒了呢,原来是守在这里等着这一刻。大房必然还有极其厉害的后着!宋氏的一颗心直往深谷里坠,她再顾不得与林玉珍虚与委蛇,直接给身边的婆子使了个眼sè。 她身后的婆子立刻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朝林玉珍身边的方嬷嬷等人扑过去,宋氏则直直地朝着林玉珍撞将上去,林玉珍正在得意洋洋,哪不妨她竟会朝着自己冲撞过来,惊吓之中,被撞了个趔趄“哎呦!”一声跌倒在地,方嬷嬷等人赶紧过来扶她,宋氏却已经跑远了。 粉红1150+今天会尽力多更,三更是肯定的,四更也不一定,咳,每一章都这样嚎,其实我还是有点不好意思,但必须要求票,最后半天定输赢,再次恳请支援,恳请书友们留下您宝贵的一票粉红,拉大一点距离,万分感谢。 累得像条狗啊………………午睡片刻,再起来继续战斗。!。 第413章 大败 看到宋氏跑远,大房和二房有两个婆子同时站起来,互相对视了一眼,全都朝着正堂奔去报信。 是人都有羞耻心,陆缄手里的账册已经念了一大半,相比先前二房指责范褒,现在人人心里都有了数。有些事情,并不需真正的证据,大家相信你做了,便是你做了。 林谨容看看一旁脸sè苍白的涂氏,再看看头低得不能再低的康氏,回忆着当年的情形。当年范褒没有拿出这本册子,原因么,按她认为是这样,这本册子太过可怕,牵涉到了很多人,是非常得罪人的东西。 范褒当时约莫是看到自己全无翻盘的可能,为了给家人留条后路,宁愿苦忍;今日他之所以敢暴lù出来,那是因为陆建新达成了某种交易,得到了陆建新的保证。比如现在,指证陆建中的人就是他,事情还是陆建中自己挑起来的,陆建新这个施计的人不但没卷进去,反而成了裁决者,能够悠闲自在地在那里表示公平和表示兄弟友爱,几次三番当众给陆建中台阶下,最后再给陆建中重重一击。 林谨容暗自叹息了一声,可惜了!她本以为若是能够救下范褒,日后范褒便会成为大房,或者是三房的大助力,可今日范褒配合陆建新做的这事儿,却是自断了退路,不拘范褒能够洗涮清楚自己与否,范褒也是再不能留在这里了。 陆氏的几个族老互相交换着眼sè,都认为,要想与这一支的人保持现在这种良好的关系,最好的办法是不要掺和进去,撤退吧。但要如何理所当然地从正堂上顺利撤退,是个问题…于是大家都把目光放在了年老体弱的老祖公身上。 老祖公心领神会,准备来个现场晕厥。他们兄弟仨愿意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去吧,他老人家累了,想歇歇。 有脚步声杂乱地从正堂外间的长廊上由远及近…两个满脸细汗的仆fù在门口探了头。陆建新得知,林玉珍阻拦宋氏的行动失败不说,还被推了一大跤,虽然微微皱眉,却没什么特别的表现。 陆建中得知,宋氏在去荣景居求救的途中,竟然半途被等候在那里的林玉珍给截了!虽然宋氏精明强悍…但据说闹别扭称病的林玉珍本身在那里出现就颇为不寻常!这是一个局,一个大局,前面范褒的指责,挖出的账簿,正在陈述的陈年往事都不是最厉害的杀招,而是一个铺垫和引子。他愠怒而愤慨地看向陆绍和陆经,难道这两个儿子就没听说其他的消息了吗? 正堂高大深远,外面再强烈的阳光也射不到头…他眯起眼睛往外看去,只见敞开的大门处,刺眼的日光下…碎步飞奔来一个人,那是他的心腹,陆建中眼神很好,他看到他的心腹满脸的张惶和害怕,他猛地回头,看向陆建新。 陆建新也在看门口,瞳孔缩得像针尖一样的小。范褒在安静的等待,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嘲笑。陆缄的声音带着些疲惫和微微的沙哑,但陆建中已经听不清楚他在念些什么,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抬起头看向老祖公,这么多年的情分,这么多年的照顾,给了这么多的好处,应该有所表示了吧? 老祖公得到他的暗示,心安理得地按住了xiōng口…只是哼哼,立刻就有陆冲问他:“老祖公,您老这是怎么啦?” 老祖公指指xiōng口,不说话。 陆冲就道:“哎呀,疼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陆凌道:“赶紧请大夫吧。” 陆缄自然而然地就停了继续往下念账簿的举动。 这群老家伙,闻腥而动,见风使舵,看到好处只如绿苍蝇一样的扑上来,一有麻烦就各种借口,各种做作,连装病都使出来了。也罢,本来这事儿进行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了,范褒的事情就是一个现成的例子,不能把人给逼到死处,这一大家子人日后还要过活呢,做得太过分了,对大家都没什么好处,该把事情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才是。 陆建新当机立断,立刻安排人请大夫,再将哼哼唧唧的老祖公抬了下去,又抱歉地试探老祖公:“是我们将老祖公请来这里的,不如先将这事儿停在这里,待我陪着老祖公看病,待您老无碍了又再说如果老祖公就此拖住事情的进程,那便说明,他与二房确切是一伙儿的了,日后便是长房与三房共同的眼中钉了。他不想这样,他肯带着族老离开,便已尽了同陆建中的情分,所以他哼哼唧唧地表示:“不用,我这个是旧疾,缓缓就好,有几个侄儿侄孙陪着就好,你们继续。 陆建新就诚恳地吩咐下人:“一定要伺候好老祖公。老祖公,待侄孙断这家事,稍后再来看您老人家啊。” 族老们瞬间走得干干净净,正堂里安静下来,陆缄捧着那本账册,喉咙火烧一样的疼,实在是不想再往下念了。反正重头戏不是这个,何必浪费精神? 陆建中的心腹管事快步走进来,敬畏地看了一眼深不可测的陆建新,贴在陆建中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朱见福把胖和尚给锁住了,还有几个管事也等在外头……” 大铜盆里的炭火极其轻微地炸了一下,发出“噼啪”一声轻响,陆建中拿出帕子,费力地擦了一下额头上浸出来的油汗。 冰火两重天。 陆建新和气地看着他一笑:“二弟,还要继续念么?孩子的嗓子都念哑了。” 陆建中有气无力地看着他:“大哥,你到底想如何?” 陆建新笑:“不想如何,就是要与二弟把这家事弄清楚,这是为了大家好。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范褒指证你的事情,你认还是不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多年辛劳,心中不平,我也是能理解的,我们是亲兄弟,一奶同胞,我并不会和你过不去。我的意思是,一家人不要闹得这样僵,你若是肯把你一时糊涂吞占了的这些都还回来,那我也就不再追究了,三弟是个憨厚人,就更不会计较了。咱们还是好兄弟,还是一家人,你看如何?” 陆建中早就横了心的,坚决不认就不认。他才没那么傻呢,以为自己认了这个,陆建新就会轻饶了他。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他估mō着是老太太到了,不光要靠老太太,他还得自救。他猛地站起来,肥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悲愤地大声道:“大哥!你实在逼人太甚!父亲尸骨未寒,你就勾结范褒这狗奴才这般陷害你的亲手足!我这么多年在家伺奉父母,打理家业,不说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却这般苦苦相逼,真是容不下我么?你想要铺子是吧?拿去!你想要房产是吧?拿去!想要我的命?也拿去!” 见他如此,陆绍、陆经、吕氏等人全都嚎啕大哭起来,一时之间,好不悲惨。 陆建中瞄准门柱,算好距离,鼓足勇气一头朝着门柱上撞过去,大声哭喊道:“父亲!不孝无能的孩儿来见您老人家来啦!您老人家等等儿子啊,这里容不下儿子,儿子来与你做个伴………………” 他的表演自然是不会成功的,他被陆建新、陆缄、陆建立给合伙儿拦在了门柱旁。陆建新摇头叹息:“二弟,好好的一桩事,硬生生给你折腾成这个样子。我一直都在问你,是不是换个方式处理,是不是算了,你非得犟着来,事情是你挑起来的,现在可好,闹到这里你又经受不住了,非得要死要活地胡闹。你怎么就不替母亲想想?她老人家哪里经受得住这个?这可怎么办好?我虽心疼你犯了错,却是不能任由你一直这样错下去,是非曲直是一定要分出来的,不然我们这家人就算完了!” 陆建立也点头:“二哥,只要你肯认错,我不会太计较的。” “看你把我给逼得………………”陆建新继续道:“二弟,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咱们自家人说话也不必藏着掖着了。想必适才你也听说了,我拘了个贼秃驴,狗胆包天,竟敢借着给父亲做佛事侵吞我家的财物,我在想,是不是要报官呢?报官吧,我怕拖累家族的名声,拖累孩子们的前程。不保官吧,他又总是一口咬着你和大侄子不放,说是你授意他这样做的。另还有几个不懂事的管事,也说是知晓不少事情,你要不要听听,见见人,再帮大哥拿个主意?” 看着拄着拐杖进来,脸sè铁青,愤恨地瞪着他的陆老太太,陆建中yù哭无泪,张口yù言,就被陆老太太一拐杖劈头盖脸地打了下来,他不敢躲避,硬生生地受了,陆老太太毫不手软,气喘吁吁地痛斥:“你这个不孝子,你这个贪婪狠毒,无事生非的孽畜!我怎会就生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狗东西?你是想把我活活给气死么?” 陆建新赶紧抱住老太太,拼命苦劝:“母亲息怒,都是儿子不孝,没处理好这件事,那时候二弟当着族老们说要办这事儿的时候,就该拦着他才是。” “孽障,孽障!”陆老太太只是哭。闹到这一步,是谁的错? 然而事情还不算完,方嬷嬷委委屈屈地走进来,哭道:“大老爷,大太太给二太太推在地上摔坏了!”!。 第414章 认输 只是静默了片刻,陆建新陡然发作了!他怒目看着躲在老太太身后的宋氏,厉声斥道:“宋氏!有你这样做妻子,做儿媳,做弟媳,做母亲的么?你德行败坏,不配做陆家的媳fù!” 宋氏晓得自己此刻面对的不是陆老太爷,陆老太爷有权出fù,会威胁她,却会为了她生养的几个孩子考虑,手下留情。陆建新却不同,他此刻只怕找不到机会把他们踩到泥水里去。陆建中自身难保,指望不上,她当机立断,跪在陆老太太跟前哭求:“老太太,我不是有意的。大嫂拦在路上,不许我过去,我担忧他们兄弟会失和,让人看了笑话,所以不得已而为之,但也真不是故意的。如果大嫂摔坏了,我愿意赔她。” 陆建新冷笑:“摔坏了人可以赔?二弟妹可真会说笑。你打算赔银子?还是她断了手你就赔她一只手?” 宋氏惊慌地抱住老太太的膝盖,凄惨地哭求:“老太太,我愿意给大嫂求情,伺候大嫂伤愈。只求您给我一次机会,您还记得么?当年,您病着,我伺候您,您曾说过,我是最孝顺的好孩子,我但有千错万错,却从不曾违逆过您老人家,老二他千错万错,对老太爷和您也都是真心实意的孝顺,他不过是贪财了点,不甘心不平了些才会犯糊涂……” 陆老太太只是闭着眼,捂着心口流泪。 陆绍踏前一步,怒喝道:“娘,何必苦求?大伯母为何会拦住您,不让您过去?她的脾气自来不好,多半也是她先动手挑衅。大伯父,怎么赔?待我来告诉你,大伯母摔了哪里我替我母亲赔!要手还是要脚?” “好个本分老实,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大郎!”陆建新冷笑了一声:“做尽坏事,不念骨肉情分的是你们,伤人的也是你们,说要赔的还是你们…现在却变成我要逼死你们了。罢了,我只把事情的根由说清楚,请母亲做主就是了。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是没意见的。”言罢看向陆建立:“三弟你呢?” 陆建立犟拐拐地板着一张脸,冷冷地道:“母亲我自是要孝顺的,但是非曲直一定要弄清楚。二哥的名堂太多了,还这般地不肯饶人容人…既然他错了,就必须认错,按照先前大哥说的那个法子来办。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何服众?” 陆缄暗里叹了口气,陆建新就等着陆建立的犟脾气发作呢,等的就是这句话。 陆建新为难地道:“也是这个道理。”偷偷看了陆老太太一眼,换了个脸sè,吩咐道:“先把胖和尚带进来…视事态而定罢。” 陆建中淡淡地道:“罢了,大哥到底是书读得多,读得好…做官做的日子够久,心机深沉,事无遗算,我不是对手。我认输。”他走到陆老太太跟前跪下,磕了一个响头:“娘,儿子是贪了,但这有个根由。还请娘容儿子细细禀来。” 陆老太太擦了擦泪勉强打起精神来:“你有什么理由?” 陆建立暗想,又要妖言huò众了,正要上前去阻拦,就见陆建新给他使了个眼sè…示意他不要急,慢慢儿地来,于是忍住了,憋着一口恶气坐下来静候陆建中所谓的“理由”。 陆建中垂着眼,清了清嗓子,道:“其实我是情非得已。母亲可还记得…儿子当初曾和您说过,有位梅大老爷梅宝清,曾邀约儿子入股买船建船队,贩卖宝货?” 陆老太太自然记得,便点点头。 陆建中继续道:“儿子当时与您说,这是造福全家人的好事,一本万利,若是能成,一家子只管坐着不动就可以放放心心地过好日子啦,这件事呢,就是二侄儿媳fù也是晓得的,还参与了,只是她没说出来。您也不允许……” 陆建新就淡淡地看了陆缄一眼。 陆老太太怒道:“我不允许,你就敢做这种事?你要做便做,拿你自己的钱财去做,为何要贪一家子的钱?那些钱不单是你的,还是你大哥和三弟的!你还有理了?”越想越气,“啪”地给了陆建中一个耳光,“我没你这样的儿子,给我滚!老大,把族老们请过来,把这个忤逆不孝子赶出去!再不要他在我面前晃。” 陆建新自然晓得陆老太太是在气头上说的疯话,过后一定会后悔,他的目标并不是要把二房赶出去啊,他要的是,二房把多贪的钱财全都吐出来,再对他俯首称臣。于是他苦口婆心地劝陆老太太:“母亲,您息怒,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二弟,你是真心知错了?” 形势比人强,识时务者为俊杰。陆建中可以不忍这口气,带着一家子远走,但他年纪.`了,儿孙众多,他走不起,于是他只能忍气吞声地道:母亲,儿子是真知错了。儿子愿意认错,把多拿的钱都补出来。还请大哥和三弟谅解,我是一时糊涂。” 陆建新捋着胡子不说话,陆建中忍了忍,站起来,对着陆建新磕头认错:“大哥,我错啦。”见陆绍和陆经、宋氏等人还在那里杵着,便怒道:“你们还不知悔改么?” 陆建新看着二房一家子人屈辱地跪在他面前,心情飞扬,严肃认真地教训了他们一通,道:“我是大哥,自不会和你们计较。但是你们大嫂刚才受了委屈,为了一家子人的和睦,我看还是该把这个疙瘩给解了才好。” 陆建中咬着牙:“是,我们稍后就去给大嫂赔礼道歉。”又推了宋氏一把:“你作死,干什么要推大嫂?”宋氏含着泪道:“我伺候大嫂赎罪就是了。”在她身后,康氏没忍住,屈辱委屈的泪水哗啦啦流了满脸。 陆建中又带着人给陆建立两口子赔罪:“三弟,三弟妹,做哥哥、嫂嫂的不是了。” 陆建立觉着他就是错了,端端正正地受了他们的礼,一本正经地道:“二哥,我早就有句话想同你说,你的品行实在是有问题,会把孩子们带坏的。” 陆逖中喉头腥甜,拼命忍住了,胡乱道:“我们去给大嫂赔礼。” 陆建新道:“不忙,管账的是谁?先把账务清了又再说。范褒这事儿……” 陆建中恨恨地看着范褒:“这么多人指证他,总不是空xué来风!他的家财总不是天上飞下来的。” 陆建新道:“范褒的家财经查证,是老太爷早前给了他儿子一条生财的路子,倒不是他贪污来的。” 范褒走上前来,在陆老太太面前磕了三个头,道:“范褒请辞,请老太太许我赎身。” 陆老太太看到范褒这个关键人证心里也堵得慌,胡乱挥了挥手,陆建新替她回答:“许了。” 林谨容快步往外走,前去探望林玉珍到底摔到了哪里。前世时林玉珍没摔这一跤,所以她并不知道林玉珍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子。方嬷嬷陪在一旁快步跟着,小声解释:“走路就喊疼,这会儿是用软轿先抬回去了。 林谨容就知道,林玉珍摔得其实并不厉害,只是不愿意忍了那口气,借机报复宋氏而已。待到了林玉珍的院子里,大夫还没来,林玉珍躺在榻上,半点精神都没有,只看着窗外的阳光发呆,自从陆建新逼得她认了荷姨娘后,她经常就是这样的一副神情。 林谨容叹了口气,走到林玉珍榻前,低声道:“姑母,您什么地方不舒服?让我看看?” 林玉珍倒是没有试图欺瞒她,轻轻摇了摇头:“并不怎么厉害,只是手肘和膝盖青了,腰也扭了一下,有些疼。”卷起kù子给林谨容看,却是左膝盖上青肿了一大块。 林谨容就道:“您快别动了,等大夫来瞧了才知道是不是伤着筋骨了呢。” 林玉珍躺回去,低声道:“那边的情况如何?” 林谨容捡着紧要的和她说了一遍,说到陆建中试图触柱撒泼时,忍不住想,这就叫做风水轮流转。当年以死明志的人是范褒,如今想要碰柱子的人却是陆建中。只是一个细微处,便改变了许多的人和事,不能不叫人心生感慨。 林玉珍听得呵呵只笑,笑着却又扯动了伤处,疼得吸气:“他活该啊,但是老太太必然会护着他的。老太太的xìng子最软不过,看谁倒霉就忍不住同情谁。只要他们好好抱着老太太的膝盖哭一场,老太太就心软了。” 方嬷嬷晓得林玉珍这些日子落落寡欢是为了什么,为了宽慰她,忙道:“这次约莫不会了。大老爷才听说您摔着了,立时就朝二太太发作了,骂她不配做陆家的媳fù儿。我们来的时候,二太太正抱着老太太的膝盖哭呢,老太太看都没看她一眼。”又小声道:“大老爷心里还是挂着太太的。” 林玉珍也不见有多欢喜,淡淡地道:“养只阿猫阿狗也有感情,何况我是他的正妻,那不是打他的脸么?他要不管,也没人怕他了。” 林谨容与方嬷嬷便都沉默下来,晓得有些事情是永远也消弭不掉了。 芳竹带了几分喜意,快步进来道:“太太,奶奶,前头要让二老爷把贪了的钱财全都清算出来呢!” 粉红1250最后的努力,最后求粉红……谢谢大家。 虚弱的滚去tǐng尸了。!。 第415章 委屈 世婚第415章委屈;)'>a///:ptth=ferha 第416章 动心 众人行礼问安,荷姨娘站起身来,含情脉脉地看着陆建新回老爷的话,是二奶奶误会了。” 陆建新就严厉地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垂着眼,且看荷姨娘要如何。 荷姨娘口齿清晰:“婢妾几个来看太太,因见里头在请医上药,都忙着,怕添乱扰了太太清净,没让通传,就在这外头候着等消息,二奶奶出来,误以为丫头们慢待,所以……”千娇百媚地笑了一笑:“都是婢妾思虑不周。” 陆建新点点头,板着脸道:“既是误会便罢了,吵着太太才是大事。都退下吧。” 荷姨娘脸上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柔意,屈膝行礼:同林谨容求情道:“二奶奶,饶了这小丫头罢,原是我的错。” “姨娘是个慈善人儿。”林谨容微笑着看向那小丫头:“但她没有尽到职责,就是玩忽职守,便是不通传,也该给三位姨娘引到一旁厢房里去坐着烤火喝茶,这么冷的天,所以该罚的一定要罚。带下去吧,看是该罚钱还是该罚什么。”也算是给其他人一个警告。 方嬷嬷肃色应了一声:人将那小丫头带下去了,另找时机将房里诸人训斥提点一通不提。 荷姨娘面色不变,与阿柔、小星三人和和气气地去了。 陆建新看了荷姨娘袅娜的背影一眼,转身严肃地问林谨容:“你婆婆病着,这内院的事情就要由你来把握了,休要给人看了笑话。” “是。儿媳谨记在心。”林谨容对着陆建新,总是恪守礼仪,半点错处都挑不出的。 陆建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屋里走:“你婆婆的情形如何?我早前就想过来,那边却缠着。” 林谨容道:“手肘、膝盖都青肿了,但最要紧的是扭了腰,大夫说要静养些日子才行。”她本来记挂着毅郎想赶紧回去了,但见陆建新并无放她走的意思,便也只好与陆缄一道,重又跟着进了屋。 陆建新叮嘱道:“你在老太太那边还有差事明日起,就由几个姨娘过来伺候你婆婆。你还当以老太太那边的差事为准。” 林谨容又应了,陆建新走到帘子前,顿住脚步:“你二叔父他们稍后要过来。” 林谨容“哦”了一声,吩咐众人准备茶水果子。 早有丫头将帘子打起,陆建新走进去,但见林玉珍半靠在榻上一张脸半掩在灯影里,怏怏地看着他,眼神死一样的沉寂,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 陆建新的心一抖,随即又笑了,温和地道:“太太,好些了么?还以为你喝了药睡着了。” 林玉珍道:“总是死不掉。听到外头声响,醒了。” 陆建新眉头一皱林谨容抢在头里道:“都是我没考虑周全,扰了姑母的清净。” 林玉珍看看她,没再说话。 陆缄上前小声问她:“母亲可好些了?” 林玉珍点点头:“辛苦了一日坐吧。” 陆建新接过林谨容递上来的茶,默了片刻,带了几分笑意:“你委屈了,老二他们马上过来给你赔礼认错。打明儿起,二弟妹说她伺候你。”这话算是对着林玉珍的脾气来的,林玉珍爱争的就是一口气,能把二房踩下去,让宋氏在她面前低头伏小,想必她一定很开心。 林玉珍果然来了几分精神,但那亮光也只是在眼里一闪而过便又黯淡下去:“我怕她伺候我还要死得快点呢。 陆建新就道:“瞎说!谁许你把死挂在嘴边的。” 林玉珍翘了翘唇角满是讽刺。 陆建新低着头,转动手里的茶盏不再说话。 林谨容浑身不自在,偷偷看向陆缄,陆缄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察觉到她的目光,便也垂着眼朝她看过来,二人目光相碰,心领神会地又分开。 院门发出一声轻响,方嬷嬷打起帘子进来道:“老爷、太太,二老爷他们过来看望大太太。” 虽然对方是战败方,但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还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该做的面子情还是要做到,更何况刚从二房手里挖回来那么多财物,不能做得太绝。陆建新便领着陆缄出去迎客,林谨容则和方嬷嬷一道,把林玉珍扶起来,替她收拾了一下头发,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又扶她躺了回去。 须臾,只听陆建中隔着帘子道:“大嫂,您好些了么?” 林玉珍微微皱了眉头,半点面子也不留的道:“没好。” 外面一阵静默。即便是隔着帘子,林谨容也感受得到二房的尴尬和不甘不平,但她也晓得,不让林玉珍出了这口气是不可能的。 宋氏憋着气道:“大嫂,是我做得不对,我给您赔礼。” 林玉珍道:“赔什么礼下次记得手下留情,别把我弄死就好了。”却是把气都撒村豳房身上去了,更何况她对陆建中夫妇的怨念本来就极深。 陆建新叹了口气:“阿珍,一家人怎能如此?你是长嫂,大度点。” 林玉珍怒道:“这时候记得我是长嫂?老爷和二郎不在家的时候,人家欺负我娘几个孤苦无依,仗着自己身强力壮,人多势众,差点没把巴掌到我脸上来!你在家,也还敢把我打得睡着起不来身,长嫂?笑话!” 陆建新就不说话了。二房给林玉珍赔这个礼是应该的,也必须做到位,不能随便就算了。 陆建中苦哈哈地道:“那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大嫂。二侄儿媳妇,替我劝劝你婆婆……” 宋氏道:“我今日起就留下来伺候大嫂,直到大嫂好了,什么时候不生我的气了,我才走。”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谨容不能不开口相劝,林玉珍“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不敢有劳,我自有儿媳妇贴心照顾,二太太还是去忙大事罢,免得传出去人家还说我仗势欺人,得理不饶人。若是误了公爹的后事,我不是大不孝?” “看看,又扯到哪里去了。这脾气啊。”陆建新在外叹了两声,道:“好了,都坐吧。误会解开,咱们还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一家人。媳妇,来奉茶果!” 林谨容出去带着人上了茶果,又把二房的女眷引入内室。因着林玉珍不耐烦理睬二房的女眷,故而大家都只是干坐着听外头陆建新与陆建中瞎扯。 康氏低垂着头,整个人都藏在阴影里,林谨容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却也不能在此刻宽慰她,只能将手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康氏回头看了她一眼,眼圈瞬间红了,林谨容怕她就此哭起来,吓得赶紧收回手。康氏垂着头沉默片刻,又把眼泪咽了回去。 不过盏茶功夫,陆建中与陆建新已经和和气气,山南海北地扯了一通,扯着扯着,陆建新隐隐提起了梅宝清来:“早前听你说什么梅宝清,这是个什么人?你怎会与他扯上关系?那么多的钱,当心上当受骗!” 陆建中就明白他的意思了,便换了讨好的口气:“大哥,这个人可厉害,京城人氏,有名的大商人,最会做生意的人。素来与咱家有生意往来,二侄儿与二侄儿媳妇都是晓得他根底的,怎么骗也骗不到咱们头上。说起来,早前我说的那个船队的事情,现在我凑不出那么多钱啦,白白让给其他人实在是可惜,你看要不要我去替你穿穿线?这钱放着也是死钱,不划算的。” 陆建新淡淡地道:“算了。官不与民争利,父亲留给我的多数是田庄,铺子也不过那几间,够了。” 什么官不与民争利?谁会嫌钱多?真的不想弄,又好生记着这个做什么?分明是动心了么,虚伪。陆建中心中鄙夷,面上却是笑了一笑:“大哥,不这样说,从当朝宰辅到下头的胥吏,谁不是能多挣一点是一点?这个又不是贪污搜刮谁,正正当当的生意。就当是给大嫂散散心,赚点胭脂水粉钱么。” 陆建新镇定地道:“日后又再说,我只是关心你们。” 林谨容在里间听他们提起梅宝清组建船队这事儿来,由不得心中一动,陷入沉思中。 不多时,陆建中起身告辞,宋氏又假意表了一番态,林玉珍背过身不理,陆建新假意说了林玉珍几句,带着陆缄、林谨容把二房的人悉数送了出去。 回过身来,陆建新打量了林谨容与陆缄一番,道:“都累了,你们先回去罢。” 林谨容觉着他的眸子里闪着某种光,心中隐隐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轻轻屈膝行礼告退,与陆缄一并退了出去。 待得刁、两口去了,陆建新往林玉珍榻边坐了,将她的手拉起握在手里,道:“还疼么?” 林玉珍看着他:“你说呢?” 陆建新叹了口气:“看看你,这大把年纪了,还这样的小孩子脾气。对了,我同媳妇说了,她还担着老太太那边的差事,当以老太太那里为准,从明日起,就让荷姨娘她们几个过来伺候你。” 林玉珍正要说她不耐烦,话到口边又改口道:“你舍得?你不怕我折腾她们?” 陆建新垂了眼:“她们伺候得不好,便该受罚。” 林玉珍沉默不语。 陆建新又道:“梅宝清组建船队,二郎媳妇入股这事儿你可听说过?” 今天补觉,睡了一下午,呵呵,好舒服…···终于感觉又有点精神了。那么,这是6月的粉红1300。 第417章 夫妻 林玉珍听陆建新说起这个,也是很惊讶:“不曾听说,怎么?” 果然不知道!陆建新心里立时就不高兴起来:“这么大的事情,竟然不知道知会长辈一声!虽则嫁妆是她的,但按照老二的说法,动用这么多,怎么也该和长辈商量一下才是。她竟然是不声不响的,也太有主张了些。”于是把陆建中同他说的事情说了一遍给林玉珍听。 林玉珍也觉着倘若林谨容真的拿出那么多钱去参了股,而且从没和自己提过一点,的确是稍微过分了点。却不乐意陆建新说自己的侄女儿不好,便道:“你信老二的话?他嘴里十句有八句是假话。” 陆建新一看她的表情就明白她的意思,林玉珍是这样的性子,她自己可以说林家人怎么怎么不好,但别人说了就不高兴。于是柔声道:“我也不是就信了老二的话,只是觉着他不会在这种事上说假话,毕竟真的假的,只问二郎小两口一句话不就知道了?我只是听说,二郎媳妇自来就极有主意,从不肯和长辈说这些事的,要开铺子就开了,要买地就买了,是不是这样?” 林玉珍脸色稍霁:“她在娘家时就极能干的。若非是她,我三哥、三嫂现在也没现在这样悠闲自在。老太爷当初就是看上她这个,但她性子还是很娴静的,从不惹事生非。” 陆建新暗道,林谨容可厉害呢,这种人都是背里来事儿,你又知道多少?却也不说出来,只道:“媳妇懂事能干,家里也轻松许多,没得像大侄儿媳妇那样,又坏又不讨喜。可她既然做了我家的媳妇,就要以夫家为先,不说替她拿主意·知会一声不难吧?不然她在外头做了什么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最后也要我们来承受。是不是这个理?” 林玉珍就道:“那我明日问问她。” 陆建新目的达到,撑着下巴道:“倘是真的·机会也好,你也可以投一下,随便玩玩。今日老二吐出了不少钱财,放着也是放着,死钱变活钱,将来孝满谋任,也好弄个好些的位子。” 林玉珍斜眼看着他:“我?” 陆建新道:“当然是你啊!难道我还会给别人?这是我俩的家·将来还是咱俩埋一处呢。等守完孝,我另谋了职,咱们接了母亲一同去赴任。” 林玉珍的眼睛微微湿润,转过头道:“我以为你早就忘记了当初的誓言。” 灯光下,她曾经明媚清澈的眸子已经不复当初的天真媚人,眼角也有了细细的皱纹,因为常年不快乐,唇角微微下垂·脸颊上的肉也松弛了。他们都老了,陆建新叹了口气,摸摸林玉珍的鬓发·又摸摸自己夹杂了白发的头发:“你啊,少年夫妻老来伴。咱们少年结发,几十年的夫妻,好日子苦日子一并过来的,她们哪儿能和你比?不过多两个人伺候你我而已,不要多想,睡吧。”稳了稳,又道:“你放心,日后老二他们再不敢不敬你半分!” 林玉珍低下眸子,翻了个身。他们现在不过是老伴而已·她早已不复青春,再不能吸引得他的目光在她身上纠缠了,更是无所依仗,不能令他有所顾忌。他能给她的,不是她最想要的。当然,他最想要的·她也给不了他。 夜凉如水,月华如纱。 林谨容与陆缄打发走随侍的丫头婆子,肩并肩地走在院子里。月光把二人的影子投在青石小道上,你压着我,我压着你,陆缄垂眸看着那两个分分合合,重重叠叠的影子,轻轻一笑,握住了林谨容的手,并不说什么,林谨容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反手握回去,尽量朝他走近些。 月光下林谨容的眉眼温润可人,陆缄感受到身边传来的温暖与馨香,忍不住想握住她的腰使劲搂一楼。他这样想,也就这样做了,一本正经地道:“我看你最近像是瘦了。” 林谨容在他腰间的软肉上使劲一掐,低声道:“瘦了的人是你吧,也不知道多吃点。” 陆缄只恐被人瞧见不好,使劲搂了她一下便快速放开,带了几分酸意:“我独自一人住着挺孤单的。你倒是好,天天可以搂着毅郎睡觉。”虽则并不能同房,但一家人远远分开,彼此不能相闻相知,与住在一个屋檐下,随时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林谨容巧笑嫣然:“你若是嫉妒,不怕毅郎夜里哭着找娘,我可以让毅郎夜里跟你睡。天亮给我送过来就行。” 陆缄不能想象毅郎夜里哭着喊娘,他哄不好,再半夜来敲荣景居门的那种场景。于是敬谢不敏:“我倒是不怕麻烦,就恐怕委屈了孩子。” 若是命运如斯,今后好几年里,这样的情形铁定会上演的。他再哄不乖,毅郎再委屈,也得承受。林谨容幽幽叹了口气,低声道:“人生在世,哪里会不受委屈?能受委屈,学会受委屈,也是一件幸事。似吴二哥那般的,一帆风顺惯了,并不是好事。” 陆缄点点头:“虽如此但他还太小。” 林谨容一笑,换了个话题:“范褒什么时候离开?”范褒今日可谓是立了大功,却也结了大仇,若是不赶紧走人,再留下来只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陆缄道:“连夜。说是回去以后便要搬家。父亲使人送了他五十两银子,我让长寿送他到武义码头再回来。” 五十两银子。林谨容心中一颤,终究还是得了五十两银子,被迫远走他乡。唯一不同的是二房倒霉,撞柱子的人换了陆建中。也好,总算是有所改变。便笑了一笑:“可惜了,我还想着,替他洗刷了冤屈,好请他留下来替我们或者是三叔父他们打理铺子呢。” 陆缄心中微动,笑道:“三叔父他们就算是铺子的生意不成,靠着那些田庄也能过活了。他们人少,也没什么大花用,够用了。至于我们么,还有一个人·韩根,当初祖父留给我的外管事,不知你还记得这个人么?” 林谨容道:“当然记得,但我回来后他也没主动来拜见过我·我只当他另有想法。” 陆缄笑笑:“上次祖父病重,我回来探病,还曾与他喝过酒,没拜见你却是他慎重之处,正好把他推荐给父亲。我今天听二叔父几次三番同父亲提起入股梅宝清船队的事情,我猜父亲约莫是动了心。” 林谨容道:“他问你了?”陆建新肯定动心,当年陆家人就是悉数倒在这上头。所谓财迷心窍·劝也是劝不住的。 陆缄闷闷地道:“没问,他若是肯问我,我也不必把人打发走,专和你捡这小路走。”始终是隔了一层,其他事情倒也罢了,一涉及到钱财就有些不同。 林谨容低声道:“其实不用你说,我当时觉着他看我的眼神就是有些责怪的。大抵是怪我有好处却没有和家里说,独自私吞好处。虽则三哥不听我劝入了股·但我自己是觉着不好的,又怎敢随便与人说?” 陆缄平日并不过问她钱财的去处,但她说是没有便是没有·就接了她的话头道:“你做得对,若是赚了还好,若是赔了,只怕便要怪你。我们到底不同。” 说话间到了荣景居前,陆老太太还没睡,力郎与毅郎两个小孩子玩高兴了,满榻地爬,真正热闹。陆经与康氏也在那里,见他二人进来,康氏还好·陆经的脸上却有些不太好看。陆缄只当是不知道,与林谨容一同夸赞了力郎一番。几人陪着孩子在陆老太太那里坐到老太太喊乏了,方各自抱了孩子回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林谨容照例起早先去林玉珍那里问安,只见荷姨娘三个人早就去了,里里外外的忙,阿柔捧了脸盆·荷姨娘拧了帕子,正给林玉珍洗脸。 陆建新衣装整齐地在一旁坐着,吃着小星端上来的茶,看着妻妾一家亲,满脸的惬意得意。 林玉珍板着脸,一脸的不耐烦。荷姨娘却是细致温柔,洗完了脸又给林玉珍梳头,不时软软地问上一句:“太太,这里可好了?太太,这里可舒服?” 林谨容见林玉珍满脸的别扭,晓得她是又想摆大妇的谱,又不愿荷姨娘碰她,便上前笑道:“太太可好些了?” 林玉珍一歪头,荷姨娘正好扯着她头发,林玉珍半是疼,半是夸张地吸了一口气,厌恶地道:“你梳头手上就没个轻重么?阿容来给我梳。” 荷姨娘也不气,含着笑行礼:“太太恕罪,婢妾失手了。” 林玉珍也拿她这性子没什么法子,不耐烦地道:“摆饭去吧。” 荷姨娘笑眯眯地把梳子交给林谨容,自去摆饭不提。 林蚤珍微微眯了眼,舒服地享受着林谨容的伺候,直来直往:“听说你也入了梅宝清那个船队的股?” 林谨容道:“不曾。” 林玉珍就道:“那你二叔父为何这样说?” “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林谨容从眼角瞟了陆建新一眼,但见陆建新在那里云淡风轻地坐着同陆缄说话:“你抽个空,去把咱们答应给族里的祭田划了。 再寻个得力的管事,把宗学修起来。”仿佛是半点没听她们说话。 陆缄趁便把韩根推了出来,陆建新对家中的管事并不熟悉,也不放在心上:“你看着办就好。”脸色却是有些不好看了,给林玉珍使了个眼色,便又把脸撇了开去。 "——重要通知——=—— 关于7月的粉红,必须要和大家先把情况和打算说清楚,因为是最后一个月,如果是按着以前的票数来,估计是还不清的,而且这个月我要调理身子,不会再熬夜了,那么,求是要求的,大家愿意给,我会很感激,能够多更的情况下我也会尽量保持多更,但是如果不能,也请大家原谅并理解。 今天照旧有加更。周一会很忙,大概会晚点。 第418章 浮云 林玉珍颇有些看不上陆建新这德行。想问什么,想知道什鼷直接开口不就是了?非得转这道弯。但转念想想,做公爹的盯着儿媳的嫁妆问,的确也不像话。眼看着荷姨娘带着人把早饭摆好了,温柔款款地准备伺候陆建新用饭,就板着脸摆手示意她和小星、阿柔:“你们都 荷姨娘偷偷瞥了陆建新一眼,见陆建新面无表情的,便盈盈一礼:身自带着小星与阿柔走了出去,却也不走远,就在廊下立着静候。方嬷嬷把门给守住了,皮笑肉不笑地道:“主子们有事儿要商量,几位姨娘请自便。” 荷姨娘低眉顺眼的:“我怕稍后太太还要叫的,我们到那边去等着。”果真又领着小星与阿柔退到了长廊的另一边。 方嬷嬷见她识趣,便静下心来听里头都说些什么。 林谨容起身捧饭布菜,林玉珍道:“不急。阿容,我们且不管你二叔父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你说没有便是没有。只是你二叔父建议我们也跟着入股,我呢,觉着钱放着也是放着,想问问你的意思,你觉着此桩生意如何?梅宝清这个人,听说二郎与他也是极熟悉的,知根知底,你们觉得可靠么?” 林谨容有些不好回答林玉珍这个问题,本身她自己不肯入股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分明是不看好这桩生意么,但话却不能直说,因为她看陆建新与林玉珍的模样,已然是肯定她一定入了股的,便斟字酌句地道:“梅宝清此人,以我和二郎的了解来看,的确是很有名望声誉的大商人,在京中也算排得上号。这桩生意,他的确也曾通过我族兄问过我的意思,但我觉着风险太大所以拒绝了。” 陆建新狡猾地道:“那据你所知,除了你二叔父一家外,都还有哪些人入?譬如说,你家里的人还有你舅舅他们?”她说她未曾入,可未必就没有用其他人的名义入,这种事情他见得多了。 林谨容垂着眼道:“我因为不敢入,所以知道得不多。我祖父曾严令不许家中人做生意,故而家中并无人知晓此事,舅舅也不曾入得。”顿了顿,猜着林世全筹钱入股的事情未必瞒得过去只怕到时候他们知晓了更生罅隙,便接着道:“只有一个族兄入了股。” 林玉珍便问她:“你这位族兄,是林世全吧?” 这就叫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林谨容眼看着他们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却是半点干涉不得,只能点头:“是他。但我一直都反对他的,只是他不肯听。风险太大。” 一说林世全,大家都知道这人是怎么回事。林谨容的嫁妆铺子生意都是他在打理可以说,很大程度上他的态度就代表了林谨容的态度,所以也就难怪得二房会认定林谨容是入了股的。而林谨容却无法和他们解释清楚这是林世全的个人行为,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再说下去倒像是替她早前那没有参与入股的话辩白,欲盖弥彰似的。就是那句话,懂你的,信你的,无需你多说,不懂你的,不信你的,说得越多越没有意思。 陆建新果然不再说话了深深地看了林谨容一眼,又淡淡地瞥了陆缄一眼,默不作声地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林玉珍看着气氛不对,却也不好得多说什么,只道:“饭菜都凉了,吃饭吧。” 趁着林谨容捧饭过来陆缄安慰地看向她,他怕她委屈,怕她难过,偏偏还不能多言,说得越多,陆建新与林玉珍越生疑虑,隔阂越大。若是亲生父母,他自可畅所欲言,偏偏不是。 林谨容朝他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放在心上。 一家子沉默地用过了早饭,林谨容叫方嬷嬷进来,把饭菜收拾下去,坐到隔壁厢房去用属于她自己的那份早饭。 陆建新见她去了,方皱着眉头问陆缄:“你对这桩生意看法如何 陆缄明明知道他对自己夫妻二人已经有了看法,也未必会听自己的话,却仍是尽责地道:“儿子对生意上的事情不是太懂。但阿容说过,她是不看好的,宝货虽然获利丰厚,但如果自己跑船队,却是风险大得多,她宁愿少赚一点,求个安稳。她三哥不听她的劝,用的是他自己的钱,她也没法子,劝得多了,只恐人说挡他财路。” 后头这句话,却是故意说给陆建新听的。陆建新听懂了,却不置可否:“该去给你祖母请安了。” 霞光出绽,呵气成霜,又是一个寒冷的大晴天。陆老太太昨日经过的事情太多,一是身体不好,二是心里不好过,起得便比往日更晚了些,明明醒了也不肯起身,畿心让一干儿子儿孙在外头吹冷风吃冷气干等着。 林谨容算是再次见识了陆建中的厚脸皮。昨日那些丢丑难堪的事情仿佛从没有发生过,他的荷包里也仿佛不曾被人抠瘪了一半,他憨厚温和地站在那里,神态自若地同陆建新、陆建立打招呼,哥哥弟弟地叫得亲热。他身后的陆绍、陆经脸黑得像锅底,都不肯与人对视的。就是最会装的宋氏,也是默默地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在等待老太太消气召见的过程中,陆建中忙碌得不行。一个羊是放,两个羊也是放,他不独与陆建新推荐了梅宝清这条财路,还极力动员陆建立:“放着也是放着,不如试一试,咱们一家子合力拧一股,将来也好说话。”他此番元气大伤,光靠他本身要凑够这么多的钱那是不容易了,若是能说动大房、三房一起,凑了一大股,占的股份多,自然好处也多。大房心不在这上头,三房不善经营,将来最有话语权的人少不得还是他。 陆建立慎重地听着,并不答话,只“嗯嗯啊啊”地敷衍。 涂氏听他说得天花乱坠,却颇有些心动,只是穷人突然变得富有了,守着一堆钱财总有些不踏实,怕睡一觉醒来就飞了,并不敢轻举妄动,便想着要以长房为准,看长房的意思行事。于是拿眼去瞟陆缄,陆缄垂着眼,又想拉着林谨容问问内幕消息,又怕陆建新,于是猴急得不行。 陆建新突然开口了:“老二,你莫劝老三了。到底这事如何,稍后打听清楚了再说。现在说多少都只是空中楼阁。” 林谨容眨了眨眼睛,她很清楚陆建新能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的的确确是已经彻底动了心。毕竟梅宝清的名头能力摆在那里,这件事参与的人也不少,不打听还好,一打听等于就是给这些人吃定心丸,不可能不成。现成的赚钱的机会,一本万利,试问这世间,又有几个人能抵挡得住这样的诱惑?若非她是因为知晓了那桩事,只怕她也抵挡不住。 不可说,说了也没人信,利益之前,不成亲便成仇。她抬头看着天空,天际已被霞光染成了玫红,几缕云彩慢悠悠地漂浮在远处,不断变幻着形状和色彩。然,不论那云怎么变幻,云还是云,并不会因为它的形状像个兔子或是像团棉絮,它就真的成了兔子和棉絮,风一吹,风消云散。 陆缄悠悠地把目光落在林谨容的脸上,他看清楚了林谨容的神色,不知怎地,心里有些凉幽幽的。再看看陆建立那踌躇的样子,涂氏心急难耐的模样,陆缮好奇的眼神,他想,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陆建立参与这件事,三房还是适合稳稳当当地过日子。 陆建新是个典型的行动派,才说过要找人去打听,立即就叫了他最信任,最得力的心腹管事朱见福去打听这事儿。打听来的结果自不必问,吴家也是入了股的。吴家还有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吴襄在华亭县那边任着职呢,梅宝清还有意于替他在即将成立的市舶司里谋个要紧的职务。可以想见,若是市舶司的要紧地方有了自己的人,出海贩货将会获得多么大的利益! 消息传到林谨容耳朵里的时候,她就知道,无力回天,陆家败定了!果然余下的几日里,陆建新与林玉珍再不曾问过她关于入股的任何一件事,陆建新待她和陆缄还是和蔼可亲地端着架子,偶尔表示关切,林玉珍则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终究,也不曾与她说什么。 这隔阂到底是生成了,但林谨容原也不指望他们在钱财上给自己什么好处,再坏坏不过前世去。 陆缄却是有些焦头烂额,陆建立倒也好,肯听他劝,觉着自己和陆缮都不是善于经营的人,守成也不错。可涂氏财迷了心窍,眼看着大房、二房要大把大把地赚钱,哪里又肯落下!按照她的想法,这入股只是把钱交给梅宝清就是了,梅宝清自会替她赚钱,等着分钱就行,哪里要操多少心?陆缄拦着她,她虽没说什么难听话,却是背着不肯见陆缄,一门心思就想要入股。 6月粉红1350争取这星期就把6月欠下的债务还完。 求一下正版订阅和推荐票支持吧,粉红也要求(前面一章有关于粉红的情况说明,大家看过之后请随意,呵呵)纟。 第419章 前兆 这日,难得陆老太太心情好特意放林谨容休息,林玉珍那边的情况也安好,外头没啥大事,林谨容便抱着毅郎回了自家的小院子。先是让人把榻抬出去,用屏风围了三面,将毅郎放在榻上随他去玩。她和陆缄在榻边坐了,晒晒太阳,闲叨闲叨。 陆缄把爬到坐榻边缘,差点没滚下来的毅郎给抱进里面去,说起涂氏来:“总是劝不好。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林谨容苦笑:“能有什么主意?你的话她都听不进去,我就更不用说了。我只想着,若是三叔父坚决不肯,她也许会听听也不一定。”陆缄去劝还好,她若是去劝,指不定涂氏就要骂人了。凭什么大房、二房都在发财,却要来拦着三房?那不是找骂么?最少也会给她安个居心不良的罪名,刚缓和些的关系她不想就这样给葬送了。更何况涂氏那个娘家,才听说析了产,走动就勤快起来,有人耳边一直吹着风,她劝不了。 难!陆建立与涂氏算是陆家最特殊的一对夫妻。陆建立没有遗传到陆老太爷的精明强悍,却遗传到了犟的一面。大多数时候他是沉默温和的,不管闲事,能忍就忍,低声下气,只求平静;但如果真的逼急了,他又会爆发出特别犟的一面。可不管怎么说,他的xìng子与陆建新、陆建中比起来始终是太软弱,对涂氏更是迁就惯了的。两个人相处,不在于谁对谁错,最可怕的就是习惯。当一个人迁就另一个成了习惯的时候,多数时候为了耳根清净都是选择忍让。 陆缄长长叹了口气:“也许可以如你劝三哥那般,折中。”如果三房也下了心非得要掺和…他是阻拦不住的,也没有立场阻拦,陆缮都没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所以只能是尽力相劝,让他们如林世全一般的少投一点而已。 “也只能如此了。”林谨容看了看天sè,太阳白花花的闪眼睛,可是晒在身上真的很温暖,然而这种温暖从某一方面来讲…却是件可怕的事情,她低声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却不见下雪………………我安排了庄头打井应急。”如果她没有记错,接下来的这一年,大旱之后大涝,收成差得很。大涝得提前挖渠防着,只这个现在还不能说。 陆缄朱了眼看向天上:“打井也好,大家伙儿都有这个担心。” 林谨容道:“我已经和娘家说过了…你也劝劝父亲和三叔父他们。”太阳晒得她昏昏yù睡,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管不了的事情便由着它去吧,日子还是要照常的过。毅郎缠着她玩了片刻,也困了,小小的身子蜷进她的怀里…小猪一样地在她xiōng前拱了拱,伸手抓住她的耳朵,也睡着了。 这个午后,没有风,阳光照得人全身暖意洋洋,陆缄看着榻上睡得香甜的母子俩,突然觉得责任很重大。他细心地让樱桃取了块布帛来搭在屏风上头,不让阳光直晒在这母子脸上,他自己则选了一卷最爱的书…坐在一旁细细地看。 终究…陆建新还是通过陆建中与梅宝清接上了头,他自己没lù面,一切都交给朱见福去做。陆建立在被陆缄劝过之后,先是立场坚决地不肯参与此事…但经过涂氏要死要活地哭闹了几天几夜之后,不得不把从陆建中兜里掏出来的那部份钱交给陆建新,请托陆建新帮忙把股给入了。 陆缄得知,叹息过后,也只能是祈求梅宝清顺风顺水,顺利把船队建起来,再把生意给做大而已。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大夫、士、庶人三日而殡,三月而葬。品官葬祖父母、父母,品卑者听以子品,葬妻子者递降一等。纷纷扰扰中,陆老太爷到了该入葬的时候,明面上是按着陆建新的官品办的丧事,但实际上多有僭越。按着当时的社会风气,无论是京中还是地方,多的是孝子贤孙不惜以身试法,违礼逾制,为的就是博取一个“孝”字。 陆家虽不敢明目张胆地违礼逾制,却也是下足了功夫,出殡之日热闹非凡,满街都是看热闹的人。陆家的孝子贤孙们披麻戴孝,哭得山响陆老太爷的这墓地,却又不是葬在陆家祖坟里的,而是另外求的所谓“回鸾舞凤”之吉xué。远在凤翅山下,乃是当年陆老太爷在世时就备下的,花费虽然惊人,却也不曾再让陆家众人再为此花钱。但因着是在凤翅山,平济寺下,少不得又布施了数十万钱给平济寺做法事超度。又特别安排了一房家人在那里守墓。 待到一千名和尚做完一百天的法事之后,陆家人已然是人仰马翻,除了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就没人轻松到哪里去。全都躺在chuáng上将养进补,宋氏走路都不敢用力,说话卢音都不敢太大,说是要养精神。陆建新的痛风发作,陆建审的风湿发作,就是陆建立也怏怏的,没什么精神头。 林玉珍、宋氏、涂氏几个好容易将养恢复后,也就立了春。 妯娌几个叫管事把账拿来一算,吓了一大跳,陆老太爷这场丧事,刨除了陆建中贪污的部分,加上陪葬物品,前前后后也竟然花用了近二十万缗钱。除去花销嘬大的佛事之外,一处去一点,一处去一点,积少成多,就成了这般模样。 不管放在哪里,这都是笔不小的数目。妯娌三个面面相觑,先前只当老太太手里的浮财还多,公中的钱也多,用起来都没多想,该用就用了。更何况二房早前打的主意就是要把这丧事办得越体面才越好捞钱,现在出现这种情形,却是大家都没想到的。于是就都想,不知老太太那里到底还剩多少浮财,彼此到手的又能分到多少。 宋氏自从战败之后就很沉默,不是点到她的名轻易不肯开口出头,且这事儿就是二房开的头,她一开口必然会被抓住不放,于是就更沉默。涂氏则是素来没什么好主意,二人都把眼睛看着林玉珍。 林玉珍硬着头皮站起来:“我去禀告老太太。” 荣景居里此时正是一片和睦。 陆老太太如今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让人把力郎、毅郎抱到她房里去玩,看两个孩子争东西,争宠,打架,她都很开心。力郎要大些,力气也大,蛮横些,抢东西最是厉害,毅郎却胜在胆子大,坚决不吃半点亏,又记仇。周围人又盯得紧,虽则俩孩子经常闹得大哭,却也没阄出什么大问题,反倒是极喜欢一起玩的。 吕氏养得稍微有精神些了,便开始嫉妒,凭什么老太太只爱这两个孙子,难道她生的福娘就不是陆家的亲骨肉?怎地从来就不见要抱过去的?于是不甘落后,也命rǔ娘将福娘认真打扮起来,抱到荣景居去。一打眼就看到了林谨容的小丫头双福笑嘻嘻地捧着一堆玩具从左厢房走过来,立时计上心来。 装作不曾看到双福,走上前去撞将过去,把双福怀里的一堆玩具悉数撞得洒落满地,双福看见是她,晓得她这一向气不顺,不敢惹她,也顾不上捡东西,忙忙地跪下去认错。 本以为最少要挨一嘴巴的,谁知吕氏却也不打她,不骂她,就只抬着下巴问她:“你是谁房里的人?叫什么名字?这样急吼吼的做什么?” 双福忙道:“奴婢叫双福,是二奶奶房里的人,这是送玩具过去给三少爷、四少爷玩呢。” “双福?呵呵呵………………”吕氏怪笑了一声,也不多说话,高声命rǔ娘:“把福娘抱过来,咱们给老祖宗请安去。”言罢仰着头,带着福娘自进内堂去了。 林谨容与康氏正在一旁看毅郎与力郎玩耍,把外头的情形听得清清楚楚的,彼此对视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疑问。毫无疑问,吕氏挑刺发作来了。双福这名字,刚好冲了福娘的名字,只怕吕氏接下来就是要发酸,让双福改名儿了。 接着吕氏进来,笑嘻嘻地道:“给老太太请安,福娘今日也精神着,带过来给老太太磕个头。”言罢果然抱了福娘给老太太磕了个头林谨容回家这么久,除去刚回来时去看过福娘一次以外,还是第二次见到福娘。福娘是去年八月二十一时生的,因是难产,身子弱,吕氏又嫌她害得自己差点送了命,还嫌是个女儿,并不十分上心,平日都是扔给rǔ娘去打理。 做母亲的都不上心,下人又哪里会有多上心?不过是不让她饿着就是了。这孩子五个多月了,却丝毫没有五个月的孩子该有的精神头,头发又黄又稀,眼睛也没什么神采,显得有些呆滞,沙嬷嬷凑趣逗她,也不过是浅浅一笑,根本不能与当初的毅郎相比。 虽则福娘的身体自来不好,但孩子养得好不好,一看就知道。陆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林谨容和康氏则都是暗自叹息了一声。吕氏却全未察觉,只将福娘抱在那里,要往毅郎和力郎身边凑:“两个哥哥别光顾着自己玩,也带我们妞妞玩玩。” 双福静悄悄地捧着一堆玩具进来,试图不引起吕氏的注意,吕氏却偏生就专等着她的,立时就笑道:“二弟妹这个婢女好名字,也和我家福娘一样儿的,沾个福字,还双福呢。说起来,我们福娘的名字还是老太太赐的。” 照旧有加更滴,感谢大家的粉红、打赏、订阅、推荐、留言。!。 第420章 后事 林谨容早就防着吕氏这一招的,在吕氏看来,也许让个婢女改名字,可以小出一口气,削削长房的面子,但在林谨容看来,根本不够看。当下不等吕氏再说旁的话,立即起身笑道:“是我疏忽了,那时候,刚回家就遇到老太爷病重,故而没有顾得上这些闲事。幸亏嫂嫂提醒,既然冲撞了福娘的名字,便改了罢。”想了想,指定双福道:“从今儿起,你便叫双喜了。” 双福跪地磕头:“谢二奶奶赐名。” 陆老太太耷拉着眼皮子扫了一眼,半点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何况这名字也改得喜庆。 吕氏皮笑肉不笑的:“二弟妹倒是个爽快人儿。” 林谨容道:“虽则非是有意,但错了改过就是,嫂嫂不必客气,我但凡有错,还请你多多及时指点才是。” 吕氏哼了一声,转过头看到傻痴痴坐在一旁看着力郎、毅郎玩的福娘,再看看生龙活虎,白白胖胖的两个胖崽子,气不打一处来,也勉强忍住了坐下来,陪笑道:“老太太这一向身子骨可好?”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不错。” 忽听小丫头在外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来了。”紧接着门帘掀起,林玉珍、宋氏几个依次进来。 “咦,你三个来得倒是齐。”陆老太太见她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心口不由得就是一颤,紧张地道:“怎么了?”也不怪她老人家担忧,这些日子遭逢的倒霉事儿太多,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敏感。 林玉珍看看垂着眼的宋氏,又看看满脸晦色的涂氏,为难地道:“是有事要禀告老太太,但老太太也不要急。只是家事。” 林谨容打算走人:“那我们几个先抱孩子出去。” 林玉珍想想,道:“不必,大家伙儿都听一听也好。” 几个年轻媳妇脸上都露出惊讶来·陆老太太就更急了:“快说!” 林玉珍吸了口气,缓缓将事情经过说了,轻声道:“账簿都在这里……”一挥手,管事婆子就将装在匣子里的账簿呈了上来。 出乎意料的·老太太并没有露出什么激动或者是难过的神情,不过是轻轻一挥手,示意沙嬷嬷不要去接那匣子,淡淡地道:“不必了,这些钱本来就是你父亲挣来的,他辛劳一生,为了儿女殚精竭虑·挣下偌大一份家业。现在他先去了,给你们留下的家业也不少。不要说用了二十万缗钱,就是再多又如何?你们应该感激他,多少人家为了殡葬倾家荡产,卖儿鬻女,你们不用,还可以过着富足的日子。又有什么值得惊讶难过的?若是觉着什么地方浪费了,日后我不在了的时候·便注意些就是了,省得过后又心疼后悔。” 最后一句话,说得林玉珍几个都难过起来·齐齐跪在地上含泪道:“母亲言重,儿媳不敢。 事码女。生,本来就是孝道。只是不能不把这事儿告诉母亲知晓。” 陆老太太道:“谅你们也不敢。这浮财啊,说到底,你们父亲说的是老婆子来支配。老婆子自己也有些私房,本来想着要死了又再细说,但今日见你们送了这账簿来,才知道大不可细算,你们又是吃不得亏的人,不得不替身后事打算一下。”眼看着几个儿媳脸上都露出羞愧的神色来·也不当回事,摆摆手:“去把老大他们几个叫来,趁便,把我的身后事都安排了罢。” 众人齐齐道:“老太太长寿着呢,怎地说这样不祥的言语?”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生老病死本是常情,要死就死了·到了我这把年纪若是还看不开,那就真是白活了。赶紧去!” 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立刻就有人分别去请陆建新兄弟几个。 陆老太太回眸看着几个孩子道:“除去我办丧事的钱外,我年轻时还存下不少体己,给力郎一些,也要给毅郎些,福娘兄妹几个也是有的……” 吕氏正眼巴巴地听着,想着自己三个孩儿呢,怎么也要多占点便宜,忽听得福娘咋呼呼一声哭喊,就把老太太的声音给打断了,回过头去瞧,但见被枕头被子围在中间坐着的福娘歪倒在一旁嚎啕大哭,毅郎和力郎二人都好奇地看着福娘,下意识地就认为是这两胖崽子欺负她闺女儿了,下人还不管。立时走过去,将福娘抱起来,狠命在屁股蛋上打了两巴掌,骂道:“没出息的憨货!” 福娘一声哭被憋在喉咙里出不来,小脸顿时涨得红紫,抽搐两下,嘴边冒出些白沫子来。吕氏顿时看得傻了,林玉珍离她最近,老虎一样地把福娘抢过去,放在榻上躺平了,轻轻揉她的胸脯,柔安慰,好半天,福娘才哭出声音来,脸上的青紫也淡了下去 林玉珍尖锐地道:“大侄儿媳妇真威风。” “我没想到她身子这么弱。”吕氏脸色煞白,看向陆老太太,又看看宋氏,陆老太太垂眸转动手里的念珠,淡淡地道:“不想养,就别养了。”看向宋氏,“你抱去养吧。为了那两个孩子,我实在说不出出妇这样的话来。但以后真是不想看到这个人了,何其恶毒。” “老太太!”吕氏脸色大变,觉着自己真是冤枉,谁家的孩儿哭烦了,不会打两下?正想跪下去求情,沙嬷嬷已然捏住了她的胳膊,低声道:“大奶奶,为了两位少爷着想,您还是回去吧。” 吕氏看向宋氏,但见宋氏垂着眼不语,只得抽抽噎噎地去了。 陆老太太揉揉额头:“真是老了,再不想受这些腌气。” 没人敢答她的话,少倾,陆建新几弟兄并陆绍等人都急匆匆地赶来了,只有陆缄不在。陆老太太皱眉道:“二郎去哪里了?” 林谨容忙道:“老太太,眼瞅着过了年,立了春,整整三、四个月来只下过一场小雪,今年春旱是必然的。二郎是带着人打井挖渠去了,怕不得晚上才能回来。” 陆老太太就道:“他不在,你在也是一样的。”于是将她的身后事一一安排下来:“我的棺木寿衣是早就备下的,将来也不用买地,就埋在你父亲身边,可以省去一大笔钱。佛事排场呢,也不用如你父亲那般,让你们面子上过得去也就是了,所以这些浮财里,给我留下十万缗也就够了。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一文钱砍三半,用掉一文你们就少得一文,我不耐烦管。就这事儿。” 老太太这是真的被伤透心了,陆建新苦笑着:“母亲,儿子不孝 陆老太太止住他的话:“不用多言,我只盼你们,不管将来如何,还记得身体里流的血脉是一样的,不要太赶尽杀绝。需要知道,在外人面前,还是自个儿的靠得住。”然后看向林玉珍:“老大媳妇刚才做得就很好。”又看向林谨容并康氏:“你们两个,我不多说了,人呢,还是厚道点的好。” 陆建立觉着她就像是交代遗言一样的,不由流着泪道:“母亲,儿子不孝,让您难过了······您不要憋着气,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儿子们能做的一定去做。” 陆老太太朝他慈祥一笑:“老三,你是个憨厚孩子,娘劝你一句,本本分分地守着你那几亩田地过日子罢,不要妄想,你这辈子就只这个命。”言罢朝众人摆手,语气决绝:“都退下去罢,从明日起,无事就不必来打扰我了,我要向佛。二郎媳妇出去后,也带着毅郎搬回去罢,我怕吵。” 此言一出,众人不由大惊失色。陆老太太生气安排后事都正常,但现在这话却是有几分厌世,不许众人再来打扰她的意思在里面。早前还好好儿的呢,怎地突然如此?谁都不知因由,便把眼睛看向沙嬷嬷,沙嬷嬷只顾低着头难过,并不能给他们任何暗示。 陆建新还要再劝,陆老太太已然寒霜满面,起身自往里去了。陆建新兄弟三人就在正堂里跪着流了一回泪,又拜托沙嬷嬷好生照料老太太,实在无果方去了。 也许其他人都认为陆老太太是在生小辈的气,做给他们看,但林谨容却是记得,当年陆纶被毒杀后,陆老太太便是紧闭了荣景居的大门,一心向佛,轻易不踏出荣景居大门半步。可此番陆纶并没有死,陆老太太早前也没露出这个打算来,怎地林玉珍来算个帐,吕氏打了福娘一巴掌,老太太就峰回路转,突然做了这个打算? 她看向瓦蓝的天际,轻轻握紧了拳头。陆纶,你一定要好好儿地活着,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在苍茫的大山深处,有两个人坐在火堆旁,慢慢地烧烤着一只褪了皮的兔子。黑皮麻脸的汉子唾骂了一声:“娘的,过了这个冬,肥兔子都变成瘦兔子了,没有二两重,一股子草腥味。” 一旁那个青衣白脸的男子叹了口气:“爷,过了这许久,咱们该怎么做?总不能一辈子就一直窝在这山里。” 黑皮麻脸的汉子沉默许久,低声道:“捡个好日子,把我的骨灰送回去吧。就让,天下人都以为我死了。”陆家人如此,郭海那里也是如此。 6月粉红1400求一下粉红。纟。 更多到,地址 第421章 桃枝 虽则一冬干旱,檐下的那树桃花倒也没有因此就瘦了几分,衬着几片nènnèn的叶芽儿反倒显得别样的清新jiāo艳。林谨容立在廊下,将手里的糖炒豆子扔了一粒去砸正在赏花的陆缄:“你当心了,还有闲心赏花。听说某位大学士,母丧,写了首赏花的诗就获了罪。” 陆缄微笑回头:“我自来不做酸诗。”默默打量了满脸笑容的林谨容一番:“不过为卿做词倒是可以。” 花满枝头,他一身素服,笑得比花还要好看几分。林谨容的心跳慢了一拍,微微笑道:“妾身替郎君研墨铺纸?” 陆缄一笑:“好。” 二人正要往房里去,就见樱桃提着食盒进来,脸sè苍白地道:“二爷,奶奶,长安回来了。” 他二人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陆纶的,此刻突然听到他的消息,都有些振奋,再看樱桃的表情,就又有些空落落的,隐隐的害怕。林谨容抿紧了chún,听到樱桃在耳边说:“……带回了一只坛子……二老爷不许进门,说他已经不是陆家的子孙,二太太已经昏死过去了。” 到底还是逃不过么?林谨容直直地看着那枝开得最艳的桃花,花是极美的,但真是看不到几年了。陆缄很急速地和她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楚,但看到陆缄快步走了出去,她还是下意识地想:他是出去安置陆纶了。 林谨容倚坐在廊下,默默看着那树灿烂的桃花,从午后一直看到傍晚。当天边最后一抹残红落去,睡了半日的毅郎醒过来,依依呀呀地喊出一声“娘”,她惊醒过来。含笑起身进屋将毅郎抱起来,低声道:“毅郎睡够了么?” 她以为她会流泪,但其实真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流,只是有些茫然而已。 天黑尽的时候,外面刮起了冷风。陆缄顶着料峭的春寒踏进房里,看到林谨容独自坐在灯下画一枝桃花。粉nèn的花骨朵颤巍巍的在枝头绽放。她蘸满桃红sè颜料的笔尖点下去,他的鼻尖就仿若闻到了花香,桃花的香,清淡中带点苦苦的涩涩的味道。 “阿容。”陆缄看着林谨容纤瘦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是我兄弟,和慎之一样的亲。他曾是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之一。”林谨容把头软软地靠在陆缄xiōng前,手无力地垂下。饱含颜料的毛笔坠落在如玉般润泽的宣纸上,沉重地绽放出一朵绚烂到了极致,却飘落了枝头的花。 陆缄长叹了一声,想安慰她,却终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只能专心地将她抱在怀里,在她的耳鬓边细细地亲收藏~顶*点*书城泳вㄈ缢骸岸桑疑岵坏媚愫鸵憷伞! 陆缄心中微动,在她的双眸上落下一wěn,低声道:“我们又不会分开。我会一直陪着你们啊。” 林谨容却只是仰着白玉一般素净的脸。安静地看着他。眸子里满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她拉起他的手,放在她的心上:“你知道么?”她曾经恨过他,十二分的厌憎过他,她只是舍不得再死一次,不然她宁愿死也不肯再嫁他这次。 陆缄不知道,他只知道她的体温和馨香柔软透过衣料传到他的掌心里,又从他的掌心,透过血脉,一直传递到他的心里,跳动如他体内的血脉一样,分不清你我。掌心感受到的心跳时有时无,很脆弱,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脆弱的林谨容,他想他必须回答:“知道。” 他不知道。林谨容有些酸涩,伸手轻轻触触他的脸庞,笑道:“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去的。”所以别和她说。死亡的滋味咀嚼太多,让人伤肝伤心,摧肺摧hún。 陆缄沉默片刻,道:“我给他寻了个好地儿。” “长安呢?” “走了。” “该走。”林谨容把手圈住陆缄的脖子,低声道:“二郎,你抱我áng去,我累了。” 她的眼睛bō光潋滟,竟然是从未有过的jiāo媚柔软勾人,声音更是又jiāo又软,陆缄被勾得一颗心狂跳不已,晓得她是伤心了想寻求安慰,然而他却是不能,只微微侧了头不看她,吸了两口气才稍微平静下来,把她抱起放在chuáng上,在她额头上轻轻一wěn,温声道:“你睡吧,我在一旁看着。” 林谨容看了他两眼,突地一笑:“看到了么?我画得一枝好桃花,这辈子就从未画过这么美的花。你恐怕是不及。” 陆缄实打实地承认:“从未见过你画画,今日一见很惊讶。”会画画的大家女子多的是,但多数都有匠气,死板工整有余,灵气巧动不足,林谨容偶尔做件事,总能让他惊艳。 林谨容淡淡一笑:“还不是和分茶一样的。将来你老了,你要记得,我年轻时也曾画过这样一枝桃花,少有人能及。”不等陆缄反应过来,就打了个呵欠,面身向里:“你去歇着吧,顺便帮我把灯灭了。” 是怕自己将来如同陆建新一样的吧?陆缄站起身来,安静地看了林谨容的背影片刻,轻轻把灯吹了。林谨容躺在chuáng上,听到他在外间轻声吩咐樱桃:“小心着紧些,奶奶若有不舒服,就叫我。” 林谨容听到他的脚步声往隔壁去了,方滴下两滴泪来。贼老天! 这一年的春天,硬是没有下过一滴雨,每每看到乌云聚顶,刮起冷风了,众人翘首以待,等着它下雨的时候,却是不yīn不阳地闷了片刻就被一阵风吹散,复又lù出灰白sè的天空来。 林谨容跟着陆缄坐在牛车里从麦田旁的大路上经过,看到从前青翠如玉的麦田如今成了金黄一片的枯草。有老农绝望地坐在田埂边上痛哭,已经发生了抢水斗殴出人命的事件,这天气,实在是让靠天吃饭的人绝望。 林谨容最多的是於田,於田要种的稻子,等待的是四、五月间里的天河水,等待着放於那一日,浩浩汤汤的河水倾泻而下,再把富足希望带给平洲城。 马庄头蹲在新打的水井旁边,亲手打起一桶清亮的水饮牛,笑道:“东家舍得花钱打井,佃户们用水倒是方便,但这沟渠是不是挖得早了些?到时候天河水一来,还要堵住沟渠呢。” 如果天河水该来的时候没来,不该来的时候来了呢?林谨容问马庄头:“我听人说是只怕会一直旱下去,如果不下雨,还有天河水么?” 马庄头怔了怔,道:“那东家打的这些井就起了作用,大不了我们和那一年一样的,改种高粱。那玩意儿又耐旱又抗涝。再来点豆子也就差不多了。为防万一,今年的秧苗少育些吧,能省一点是一点。” 林谨容认真想了许久,道:“一定要把井和沟渠看好,若是天气一直不好,指不定大家伙儿就只能靠着这个了,但凡是能多种出点吃食,不叫大家饿肚子就是好事。种地的事儿我不懂,所以要拜托马庄头了。” 马庄头忙起身行礼:“这是小的本分。” 这一年,一直如林谨容记忆中的那样,该下雨的时候没有下,太阳仿佛在天上生了根,渚江也曾开闸放水,可是半途上就给人截了去,农民们发疯似地抡着锄头抢水,挖渠毁道,只盼望能多有一点水落到自家的田地里去,挽救一下那些可怜的秧苗,挽救一下自家一年的生计。可老天爷看不到人间的苦,好不容易下雨了,也只是稀稀拉拉地把地皮给浸湿就算了事。 马庄头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佃户们改种了高粱、豆子,在不惧旱涝的地方还是照旧的撒秧种稻,但凡是有些经验的人家也跟着改种。陆、林两家自不必说,都是这样的路子。 这一年的秋天,以一场白花花的豪雨开头,无数的田地庄稼、矗立了多年的平洲城墙,悉数被浸泡在了绵绵不到头的雨水中。被毁坏了的渠道这个时候充分暴lù出吓人的破坏力来,洪水失去沟渠的引导,就如同没有缰辔的野马一样肆虐,平洲的种地人yù哭无泪。也不是所有的田地庄子就都遭了灾,总有那得天独厚的良田旱涝保收,但总归大家都吃了老天爷的大亏,十成庄稼只收得一二成。林谨容第一个下了命令,这年的租子全免了。 消息传出去,陆家、林家、吴家都有不同程度的减免,但陆建新十分不喜。这样的大事情,她这个小媳fù怎么不与长辈说一声就自作主张了呢?就算是要免租子,这件事也该由他出面来做第一人才对。这个儿媳fù看着最守规矩,其实最不守规矩!怎奈这话他是说不出口,只能郁结在心里,待寻机会好教训林谨容一番。 陆缄最是敏感,少不得劝林谨容:“下次这种出风头的事情不要做了,先与长辈商量一下也不吃亏。” 林谨容微微一笑:“若是他不肯呢?我的地,我自己要免,与他何干?”明年她要做的事情更多,事事请示,事事听从,她便可以什么都不要做了。 陆缄也不说话了。 林谨容就扯住了他的袖子撒jiāo:“二郎会护着我吧?” 陆缄沉默片刻,看看一旁满地跑的毅郎,揉揉妻子的头发,低声道:“会。” 风雨飘摇中,陆老太爷的小祥满了。举家祭奠,痛哭哀思。 ——*——*——*—— 某人得了一种病,打开文档就发痴发傻的病,然后今天单更,以便抽时间理发去。!。 第422章 春雪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次年的春天比之去年寒冷得多,且变化多端,头天还是艳阳高照,热得让人受不住,第二日早上起来便是大雪纷飞。如此冷热交替,林谨容认识的人就病倒了两个,一个是陆建立,一个是远在清州的陶舜钦。 林谨容忧愁的同时又觉着机会来了。忧愁的是,陆建立的病此时虽只是外感风寒,但她担忧他会朝着那个既定的方向发展,一发不可收拾,最后连逃难的力气都没有;陶舜钦她倒是不太担忧的,毕竟大家平日都知道,陶舜钦自吴氏去后就一直落落寡欢,从不曾真正欢愉过,郁积太深,这场病是迟早的事情,但不会有生命危险。相对来说,她反倒甓着这是个机会——林谨音早年就曾和陶凤棠去江南小住过半年,陶凤举如今也是在那边游学,待得气候稳定之后正好劝他去江南走走散散心,这样,陶家的危机就算是解决了。 只有林家这边,她觉得很伤脑子。陆家还有老宅可以躲避,林家却无处可去。多方考虑之后,她觉着大抵也只有跟着陆家众人去陆家老宅避难一条路可行,这一点无需多虑,只要林玉珍在,就不会有人敢拒绝。而陶氏和林慎之,她则另有想法。毕竟她并不知道,当年事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除了她凄惨地死去之外,留下来的其他人又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所以她赌不起,陶氏和林慎之一定是要找个什么借口提前送走的。 还有她的毅郎。 林谨容侧头看着榻上那只毅郎最爱的小老虎,心里满满都是温柔,毅郎也不能留在这里。顶好是跟着陶氏一起先避开,后事再图。可这些事情都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来不得半点错漏。 前前后后加起来,她也算是活了好几十岁…再不是天真无知的小女子。她很明白,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子,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算是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醒众人…也没有谁会信她的话,反而只会认为她是妖言huò众,从而戆来无穷尽的麻烦。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么多人的命运,否则很可能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的结局。她只能从身边最亲近的人做起,这才是最现实的。 陆缄探望陆建立归来,顶着一身的碎雪进得屋里,就见林谨容独自坐在炭盆边…拿了根火箸在炭盆里拨拉,眼神茫然散漫,心事重重,就连他走进去都不知道。想到她自陆纶去了之后,人前还看不出什么来,人后却常常是这样的光景,这都过了一年多,要说陆纶之死…他也是极难过心疼的,可远远达不到这个地步。那必然就是其他事情了,陆缄由不得就在门口顿住了脚步…看林谨容到底要多久才能发现但见林谨容先前还拿着火箸拨弄,突然眼神闪了闪,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便只是仰着头想事情,手里的火箸也忘记从炭盆里取出来,就一手执着,任由它在里头烧。才不久就被火箸传递上去的热意给惊得抖了一抖,扔了开去。 “你想事情想傻了?”陆缄快步走过去,皱着眉头拿起她的手来看:“这回烫着了?” “呼呼………………”林谨容撮着嘴使劲吹指尖,嗔怪道:“你既看见了…为何不提醒我?你是故意想看我吃亏的吧?” 陆缄没理她,只垂眼将她的手放在他耳朵上。他的耳朵冰凉,林谨容被火箸烫得有些刺痛的指尖甫一触上,那火辣辣的痛感便淡了去,一旦不疼,便捏住了那冰凉的耳朵道:“你刚才是故意看我吃亏的吧?” “胆子越来越大了…竟敢揪我的耳朵。”陆缄淡淡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把她的手从他耳朵上拿下来:“你自己hún不守舍吃了亏还要怨别人?这是我看着,你才只是被烫了手指,若是我没看着,又或者你在做其他更危险的事情,那你又该指望谁来提醒你?” 林谨容故意做了欢快不讲理的样子反驳道:“人哪有不失神的时候?你不会?” 陆缄挨着她坐下,拿起她的手指细看,指尖上淡淡两个红印子,烫得并不厉害,便取了一旁常年备着的鹅油替她涂上,问:“毅郎呢?” 他的指尖微凉,温柔细腻地在她手上来回移动,就像是三伏天里mō到了一块沁人的玉,并不是冰的极寒刺jī,而是恰到好处舒爽。林谨容舒服地微眯了眼,专注地看着陆缄专注的神情,下垂颤动的睫毛,突然就有种冲动,想在他的睫毛上亲一口,到底是忍住了,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回道:“早前去给他祖母请安,他耍宝逗得他祖母大笑,便留他在那里玩,午睡也要留在那边,说是让我们晚上一起去吃饭。” 毅郎如今还差2个月就满两周岁,正是最好玩的时候,说话奶声奶气,怪腔怪调,长得又好看,又皮又精,惯会看脸sè,林玉珍爱极,常常留了在那边玩,祖孙俩相处极愉快。这样的场景林谨容也是很乐意见到的,说起来就颇有几分轻松愉快:“还是要处的日子久了才有感情。”想那时,林玉珍与毅郎未曾见面,又无相处之情,更无骨肉之情,林玉珍眼里就只看到毅郎的重要xìng,哪里会如现在这样的心疼珍惜。 那也要看是什么人。陆缄不置可否地一扯chún角,将帕子细细擦了手,道:“太宠溺了些,不是好事。” 有些隔阂看法一旦形成就很难消除,林谨容并不与他多言,只微微一笑:“不要担心,他祖父严厉着呢。”她之于林玉珍,正如陆缄之于陆建新,正是平衡得很。 陆缄果然不再说这话,淡淡一笑,将她的手放在他膝盖上,舍不得还回去,林谨容就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蹭。陆缄抬眸看着她,与她双目相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看到的东西——二人日日相见不相亲,反倒越发渴望对方。有时候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一个无意间的动作,都会令得双方惆怅不已。 此时外间雪大,四下里静寂一片,几个丫头也并不见影踪,陆缄突然道:“既无人打扰,那你可以与我说你这些日子都在想什么了罢?若是为了五弟之事,你我虽自是都伤心的,但也当不得这么久。究竟所为何事?” 他的眼睛既黑且深,一脸的探究。他自来都是极其敏感的,自己这些日子来的不乐郁闷只怕都落在他眼里,若是不找个说辞说与他听,不知他又要往什么地方想。林谨容盯着陆缄的眼睛看了片刻,微微一笑:“我是在想,去年年成不好,今年青黄不接之时只怕要闹饥荒。又在想,我舅舅的病也不知好些了么?当年我们娘几个全靠着他护佑,我曾说,不知将来何以为报?他骂我是傻子,还说将来我若是牵挂他,记得经常去看看他也就够了。 可如今他病着,我休要说伺候他,连看也不能去看,心里不好受。” 陆缄沉默片刻,道:“舅舅是个难得的忠厚人。我又何尝不记他的情?你既想去探病,我来设法就是了。我只当你嫌我在这家里留的时日太长了,令得你闷了。” 陆家孙子辈的早已服满,陆绍早已前往太明府打理铺子里的生意,陆缮则往书院读书去了,陆缄感念着陆老太爷待他不一样的恩情,执着承重孙的礼,势必要守满这三年的重孝。这样的心情,林谨容也是极理解他的。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是为将来的清州之行埋伏笔,当下便道:“我怎会这般不知事,为了这事怪你?这般天气,他病得也不太久,恐怕不容易得以成行。” 陆缄道:“说的什么话,探病是要人病得久了才好去看的么?你我若是想要去,多半是能成的,但只是毅郎恐怕得留在家里,父母亲不会同意他跟了我们去的。” “我不放心毅郎独自留在家里。”林谨容便lù出左右为难的神sè来。她打的主意是等到气候温暖稳定之后再带了毅郎一同前去,哪里又是这大雪纷飞,乍暖还寒的时候? 陆缄皱眉道:“那怎么办呢?我跑一趟?” 林谨容忙按住了他:“再等等吧,也不急在这一时,这种天气我又如何放心得下你独行?” “那就再等等,雪停了先使个人去探病,等天气好些再待我设法成行。”陆缄温柔一笑,将她的手放在chún边轻轻一wěn:“咱们烤栗子吃吧。” 林谨容依言在一旁的匣子里捧出一把栗子放在陆缄面前,陆缄拿了锋利的小刀熟练地将栗子切开一条小口,再递给林谨容,林谨容把栗子放在滚烫的炭盆边烤着,拿了火箸细心地翻动着,状似不经意地道:“我曾听人言,平时不病的人一旦病了就会很厉害,三叔父年纪大了,又是这样的天气,虽只是寻常风寒,还该仔细,寻个好大夫仔细调调吧。” 陆缄顺从地“嗯”了一声。 嗯,更新晚了。不是故意滴,我是发现自己前段时间太累了,打鸡血的时候一旦过去,后遗症就比较严重。非常想赶紧完结,但不能烂尾,我会尽力完满收局。 谢谢大家的打赏和粉红、正版订阅及推荐票、留言神马的。今天会有加更。!。 第423章 教养 皑皑白雪里,一枝红梅迎雪峭立。 陆建新持了一杯热乎乎的白茅根汤端坐在窗前,目光从怒放的红梅枝头滑向帘外迎雪而来的陆缄与林谨容二人。那二人共用一把伞,陆缄往前头半步,意态闲适,林谨容退后半步,姿容娴雅,行动举止间默契协调无比。 真是青春年少,陆建新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困难地动了动因为痛风而十分不舒服的下肢,再想想那件事,就颇有些心浮气躁。身后传来林玉珍和毅郎的笑闹声,他回头去看,但见林玉珍跪坐在榻上,小小的毅郎端坐在她对面,祖孙二人正在玩翻绳。 豆儿侧着半个身子坐在毅郎身边,含着笑耐心教他怎么解,毅郎到底年幼,哪里懂得这个,三两下就不耐烦了,伸出两只胖爪子三把两把就将林玉珍绷起来的线绳扯成一团糟,然后伸着手要糖吃。 林玉珍自是不给:“成天想着吃糖,那不行。” 毅郎就将头往她怀里蹭。蹭了几下,林玉珍不敌,只得道:“只给半粒。” 陆建新微微皱了眉头:“太宠溺过分了些!哪里有教男孩子玩翻绳的?更不要说是总记着吃糖。不许给!” 毅郎听得他声气不好,也不哭闹,只将小小的身子贴在林玉珍怀里,侧过头来偷偷打量他的神sè,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又慧黠又可爱。 陆建新看到毅郎这模样还是喜欢的,却仍然板了脸沉声道:“不小了,算虚岁已是三岁,一有事儿就往女人怀里躲。像什么样子?我想早点给他开méng,你别误了我的大事。” 毅郎虽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却也知道祖父是不喜欢自己这样,眼里流lù出几分惧意来,越发贴紧了林玉珍。 “我误了你的大事?”林玉珍不满之极:“都说是抱孙不抱子,你倒好,孙子这么小你也要管着,你待要如何?开méng?他拿得动笔么?” 陆建新慢吞吞地道:“我没说现在。我是告诉太太,男孩子不能这样教养!” 林玉珍看看一旁伺立着的荷姨娘等人,虽知道他心烦。却也不由恼了:“莫名其妙。” 小星和阿柔立刻垂了头装自己是空气,荷姨娘则笑道:“老爷和太太都少说两句吧,总归都是为了孙少爷好。” 干卿底事?林玉珍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屑地侧开头,偏递过一颗糖给毅郎:“乖孙儿。祖母给你的。” 陆建新道:“不许吃!” 毅郎捏住那粒糖,左看看,右看看。突地将糖往陆建新面前递过去,奶声奶气地道:“祖父吃。” 陆建新一怔,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淡淡地道:“我不吃。” 毅郎倒也不敢把那糖往口里塞,只回过头眼巴巴地看着林玉珍。一张小脸上满是被人欺负了的可怜,见林玉珍也板着脸,便lù出几分无措害怕来。林玉珍被他看得心软,脸上紧绷着的神情由来就松了,轻轻抚抚他的背,声音也软了:“看吧,他虽年幼,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先就给你吃了。” 荷姨娘不失时机地吹捧道:“孙少爷真是冰雪聪明,至纯至孝。将来必成大器!” 陆建新也忍不住翘了chún角:“人小鬼大,心眼贼多,也不知道像谁!”一边说。一边瞟了帘外一眼。 林谨容与陆缄在帘外听了个尾巴,虽不知具体因由。却也晓得陆建新这是在管教毅郎,人小鬼大,心眼贼多,说的也是林谨容。林谨容同陆缄对了个眼sè,垂着头立在帘外等候丫头通禀。 陆建新将手里的汤盏一收,沉声道:“都进来吧。” 林谨容与陆缄才一进去,毅郎就jī动起来,在林玉珍怀里挣了挣,脆脆地喊了一声:“爹看着陆建新眉头一皱,便又规规矩矩地坐好了,从眼角偷看陆建新的脸sè。 陆建新待陆缄夫妻二人给他和林玉珍行过礼了,方板着脸教训道:“我不想多说你们,但这孩子不小了,不能总宠着,该教了。” 陆缄束手而立,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林谨容垂着眼,也应了一声,心里却是浑不在意,只觉得陆建新对一个两岁不到的小儿也太过装模作样,苛刻了些。 陆建新见他二人态度良好,也就按下此事,道:“坐吧。” 于是陆缄在陆建新下手坐了,林谨容则往林玉珍那边去,轻声问朝她怀里扑的毅郎:“毅郎有没有淘气?有没有听祖父母的话?” 毅郎怯怯地看了陆建新一眼,将手掌打开,贼兮兮地把掌心里的糖给林谨容看。林谨容就大致知道了刚才的事情,便替他将糖拿帕子包了,笑道:“要吃饭了,改个时候再吃如何?” 她虽宠爱毅郎,却从来说一不二,久而久之,毅郎也晓得她这里是不能讨价还价的。虽则不舍之极,却不敢造次,恋恋不舍地看着豆儿将糖收了,安安静静地伏在林谨容怀里听大人说话。 陆建新问陆缄:“听说你早前去看了你三叔父,他可好些了?我本想去看他,但我痛风痛得厉害,走不动。” 陆缄忙道:“回父亲的话,三叔父只是外感风寒,他让我替他向父亲问候,请父亲好生将养。” 陆建新在这方面自来做得比林玉珍大方,闻言点了点头,认真吩咐陆缄:“你小六弟不在家,你三婶娘一个fù道人家多有不便之处,你可多去看看,休要怠慢了。虽是小病,却也要认真调理才是。” 陆缄脸上lù出几分感jī来:“父亲说得是。儿子前些日子托人打听了几个治痛风的偏方,已然着人去弄了。等弄好后父亲可以试试,也许可以缓解得这痛楚。” 陆建新要的就是这态度,却也不lù出任何特殊的表情来,只淡淡地点了点头,转而问林谨容:“听说你舅舅也病了?” 林谨容忙起身答道:“是。” 陆建新就道:“使人备一份厚礼去瞧,千万莫失了礼。”也就仅止于此罢了,林谨容和陆缄都识相地没有再多提其他话题。 天黑下来,荷姨娘利索地领着丫头们把四下里的灯掌起来,又换了炭盆,问林玉珍:“太太,可要摆饭了么?” 林玉珍矜持地点点头。林谨容忙把毅郎交给豆儿,起身洗手摆饭,伺候他几个吃饭。折腾许久,好容易收拾干净了,陆建新也不放人走,留了陆缄说话。 林谨容见毅郎昏昏yù睡,生怕稍后他睡着了又出门被风吹着受了凉,便禀明了林玉珍,先行带了毅郎回去。 半个多时辰后陆缄才踩着雪回来,接了林谨容递上的热茶捧在手里,笑道:“教导我为人处世呢。” 陆建新每做一件事,总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然后自然而然地引着对方入彀,林谨容微微一笑,静听后话。 果然陆缄接着道:“然后问起了吴襄,问我和吴襄平日可还有来往,让我写封信去问问梅宝清船队的事情。大家都等不得了。” 梅宝清的船队是去年春天组建起来的,没有多久就安排着出了海,说是第一趟,不打算去得太远,预备当年秋天就回来的,彼时却误了归期,不见归来。陆建中也曾问过根由,那边给的答复是不要急,迟早总会回来。可这都第二年的春天了,还不见影踪,怎不叫人担心? 当初陆老太爷死的时候花了太多的钱,陆老太太又扣了一大笔预留作丧葬费,陆家家底本大不如从前丰厚。再一分家,原本拧成一股的财力就分成了三份,更是弱了不少。长房与三房好歹是以田庄为主的,投入的都是浮财,本不至于影响太大,可惜运气不好,逢了个大灾年,田地里的收成几乎都没了。二房的情况就更严重些,本就主要靠做生意过日子,当初先被陆建新联合陆建立挤瘪了荷包,指望着靠这生意翻身凑了不少钱财出来,但这钱迟迟不来,导致资金流转不方便,做什么都紧巴巴的,束手束脚,自是急得不得了。 相比陆建中的焦虑不安,陆建新从最开始的笃定不动,也渐渐开始担忧怀疑,猜想是不是梅宝清搞了什么鬼,转念一想,要打听这种事情,不是找市舶司的人打听最合适么?这件事交给陆缄去做就更合适了。 林谨容走到桌前替陆缄剔亮了烛火,研墨铺纸:“三哥早写过信问吴襄了,吴襄说这种情况很多见。出海么,本就要看风向运气,谁也不能预知归期。所以才说,守在岸边等着,虽则少赚些,却才是真正的稳妥。” 想到陆建新的xìng情脾气,陆缄苦笑道:“我这样说不行吧?这封信怎么也得认认真真写了,等到吴襄回信再送上去才能算是了差。” 林谨容笑笑:“我没说不让你写,你看,笔墨都备好了。” 陆缄提了笔,就着窗外的素白飘飞的雪花与屋里红艳热闹的炭火给吴襄写信。林谨容在一旁静静看着陆缄伏案挥笔的身影,走上前去从他身后搂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陆缄小心翼翼地将正在写的字收了尾,把笔放好,握住她扣在他腰间的手,回头低声道:“怎么了?” 林谨容越发搂紧了他,小声道:“没什么。明日我想见三哥,你寻个法子陪我出门。” 陆缄道:“好……过渡章节真是难写啊…… 发誓,今天一定有加更……rq!。 第424章 开端 化雪天总是比下雪天更冷上那么几分,街上泥泞不堪,行人稀少,只不过午后,位于庆阳街尾的香药铺子就放下了门板,不再待客。 炭火明明灭灭地在锃亮的大铜盆里燃烧着,烤的屋内温暖如春,一盆已然半残的水仙放在临窗的案几上,寂寞地吐lù着残存的芬芳。 林世全提起茶壶,给陆缄倒了热腾腾的一杯茶汤,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翻看账簿的林谨容:“阿容,你真要这么做?” 林谨容看的却又是江南那边产业的账,因是瞒着陆缄的,所以眼观八路,耳听四方,才闻言就抬头看着他一笑,语气不容置疑:“是。这事儿本来去年就想做的,但在热孝中,也不好做得太突出,现今却是不能再拖了。” 林世全再看陆缄,试探道:“设粥棚施粥不是什么大事,只如果是要设义庄,恐怕惊动牵连就有些大了。” 陆缄将手里的茶杯转了转,道:“明年孝满我们就没空来做这件事了,如今正是好时机。既是阿容的心愿……”他顿了顿:“也是她自己挣的钱,想来没人会挑这个理。所以要请托三哥帮忙了。”言罢朝林世全深深一揖。 林世全忙起身还礼:“我是哥哥,帮忙自是应该的。但阿容还该再找个有力的帮手才是。”说到底,林谨容和陆缄的脸还太nèn,不足以撑起这件事来,得寻个有名望的长辈在后头撑着。 林谨容却是早有准备的:“过几日我打算与二郎一道去看诸先生,诸师母是个热心肠的人。”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她是从诸师母那里知道这些事的。想必诸师母也能给她很多有益的建议,再有诸先生出面,想必陆建新也不会有太多的话可说。 林世全听到这里。便知她早就想妥当了的,于是也不再劝,转而说起海运这件事来:“我已然做好赔本的打算了。” 陆缄虽早就听林谨容说过这件事。有点心理准备,但听林世全这样说。想到一家子人损失惨重,还是忍不住黯然失sè:“三哥也觉得凶多吉少?” 林世全点头:“是,我这几年,在华亭县那边留的时日也不算短,经常去番商铺子里挑货,也听得他们说起过。从华亭县这边去,多半走的都是高丽和倭国。要能回来,早就回来了,这一年多都没来,多半是出了事。”抬头看着林谨容一叹:“幸好那时候听了阿容的劝。”又安抚地拍拍陆缄的肩膀:“但愿是因为其他因由耽搁了,但若不是,就当舍财免灾罢。” 陆缄勉强一笑:“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心里却明白,家里那几个老的肯定不会这么想,真的也只有企盼好运了。 林世全道:“你这样想很好。你们留下来用晚饭吧,我们也很久没聚了。我去让人安排一桌素席来。” 陆缄当下应道:“正有这个打算。” 林谨容合上账簿,笑道:“我亲自下厨做两个小菜给你们尝尝。” 林世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能得四妹妹亲手做菜那是几号,但我也不晓得厨下有些什么。再有就是这里窄,比不得你家中的小厨房,多半是脏。” 林谨容笑笑:“什么地方不过日子?”言罢真的由着樱桃将手上的镯子、戒指等物去了,挽起袖子自往外头厨房里去,林世全忙跟了出去:“我去安排一下。” 兄妹二人一前一后出了房,林世全快步跟上林谨容,小声道:“江南那边的事情你还是决意瞒着他?”既然已经生了孩子,而且如今夫妻鹣鲽情深,再瞒只怕会生分。 林谨容低声道:“暂时还不到说的时候。三哥放心,我会挑时机和他说的。”吴襄当初帮她准备的户籍是半点用处都没有了,如果她能侥幸活下去,她便不需要以那样的方式活着,如果她死了,那么也就没了任何意义。至于那些产业,先不用提。 “也是,陆家如果此番倒了霉,难免人心浮动,让他们知道得太多并不是上策,先稳稳也好。”林世全提高声音吩咐厨娘:“都听二***安排。” 这日,林谨容洗手做羹汤,备下几个拿手的素菜,陆缄就着素酒,与林世全从午后一直谈到傍晚,从去年的灾荒一直说到朝廷的奢靡,又从朝廷的奢靡说到了北漠的战事,说到最后,想起陆纶,又是一番长叹。 二人回到家中,已然华灯初上,略事洗漱修整,便携手一同去给陆建新夫fù请安,顺便接毅郎归家。 陆建新这日却是下不来chuáng了,左脚大拇指红肿发亮,疼得他龇牙咧嘴,整夜睡不着,无端就有些烦躁。林玉珍虽一直陪同在一旁,心思大半是在毅郎身上,他说不许毅郎吃糖,不许玩翻绳,林谨容便给毅郎弄了个皮球,偏巧毅郎对这个皮球的兴致十分浓厚,睡觉也好,吃饭也好,都要抱着,更不论闲着的时候。 导致这一整天,陆建新耳边都是皮球砸到地上又弹回来的闷响声,吵得人不得安宁,心烦气躁,他瞪过去,毅郎就往林玉珍怀里缩,忍不过多时,便又将那球往地上扔一扔,小心翼翼地偷眼打量他的反应,如此再三,他简直无可奈何,再说吧,就连林玉珍都说他苛刻了,讽刺他是身边多年没有小孩子,看什么都看不惯。 再看看林玉珍和几个婆子丫头、以及阿柔、小星都兴致勃勃地围着毅郎,逗毅郎玩的样子,陆建新自己都觉得为难一个小孩子真是太无聊了,可是真的太吵了啊。即便荷姨娘温柔体贴,也不能散去他的烦恼,于是一门心思巴望林谨容和陆缄赶紧来把这个精力充沛,又鬼精的小混世魔王带走才好。 乍然听说陆缄与林谨容回来了,陆建新抽疼的脑仁才松快起来,才听到人在帘下通传,立刻就道:“快进来。” 陆缄与林谨容进来,先给陆建新和林玉珍行礼问了安,探过病,安坐落下,陆缄见毅郎还在玩个不休,知晓陆建新自来爱静,只怕是早就烦透了,便把毅郎的皮球给收了:“一整日都在玩这个,吵着祖父了吧?” 陆建新淡淡地道:“小孩子么……”算是坐实了他委实被毅郎吵得厉害的事实。 林谨容chún角含着笑,将毅郎抱在怀里,低声同林玉珍道谢:“这孩子太皮,想必烦透了您。” 林玉珍不喜欢听她说这个话,微微皱起眉头,板起脸硬邦邦地道:“我是他祖母,不来烦我,难道要去烦别人不成?”涂氏倒是想领过去玩呢,病中的陆建立也不会嫌烦,还巴不得,可也要她舍得,分明就是她的孙子么。 林谨容就笑起来,温温柔柔地道:“是儿媳不会说话。” 也就是说,他既然要做毅郎的祖父,就不要嫌烦,陆建新瞥了笑得欢快的林谨容一眼,真心觉着这女人心眼真多。 陆缄忙打了个岔,双手奉上觅来的偏方:“药配好了,父亲今夜就试试,兴许明日就能下得chuáng了。” 陆建新命荷姨娘收了,温和地道:“为难你了。” 陆缄带了几分惶恐道:“父亲怎地如此说?这是孝道,是应该的。” 陆建新点点头,语气随意了几分,问了他一些外头的琐事,便闭了眼,打算打发他们走。 陆缄忙道:“儿子有事回禀父亲,许久不曾去探望得诸先生,儿子想去看看他老人家。” 陆建新并不为难他:“应该的。” 陆缄又道:“毅郎自出生后还不曾去过,也该去磕个头才是。” 陆建新淡淡地瞥了林谨容一眼,但见林谨容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端庄淑雅的样子,便道:“儿媳fù也要去么?” 林谨容忙站起来,低声道:“回公爹的话,诸师母从前也教诲过儿媳。” 陆建新“嗯”了一声,垂了眼不知想些什么,许久方道:“去罢,一言一行都要小心,不要失了规矩礼仪,替我向诸先生问好,请他来做客。”又吩咐林玉珍:“备一份厚礼,二郎能有今日,多亏得他。” 林谨容与陆缄一同退下,走到院子外头,林谨容方低声问陆缄:“你怎不和公爹说开施粥棚子的事情?” 陆缄道:“你也太心急了点。且等我从诸先生那里回来后又再说。这个时候说了,一准知道是你的主意,就算是能答应,也要大费周章。”看看双全手里拿着的那只皮球,忍不住叹气:“你呀……怎会偏巧挑了这么个玩具?”莫非就看不出陆建新对她看法很大么?还偏和陆建新对着来。想到他们进门时陆建新那张如释重负的脸,不由又有些好笑。 林谨容才不肯承认:“是毅郎喜欢,可不是我特意挑的。”陆建新想用他那个方式来教养毅郎,那也要看她肯不肯。她的孩子还只是个孩子,可不是木头疙瘩,小小年纪陆建新就要断了他的生气活泼,她不答应。 陆缄也不点破她,只将毅郎接过去,低声道:“祖父病着,不许你吵他,要乖要懂事。” 毅郎笑得甜甜的:“好。”!。 第425章 托付 花木吸满了雪水,枝叶花芽全都浮上了一层润泽饱满厚实的,樱桃花总是最先开放的那一枝,不过一夜暖风吹过,花芽就探头探脑地lù出了些许粉白,仿佛随时随地都可能大放光彩。 林谨容应诸师母之邀,偕同她的几个儿媳一起在后山漫游。韩氏与林谨容自那年相见引为知音后,便一直分离不见面,只有书信往来,故而今日见着了林谨容非常高兴,拉着她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休:“听说你生了孩儿,又知你从京城回来,我便想去探望于你,怎奈突然就遇到那件事情,后来去吊丧,不好一大群人全都跑去的,又没见着你,婆母说你迟早都会来,让我耐心等着,我也只好耐心等着…………” 都过了这几年,韩氏还保持着当初的爽快开心,当真不容易,林谨容笑道:“我也想来探望师母与几位师嫂,但不太好出门。 嫁为人fù,总有诸多不便。韩氏一笑,十分理解,仍是可惜道:“只可惜不能与你以乐相会。” 林谨容有些飘渺地回答:“下一次,下一次见面之时必然能,你要多久,我就陪你多久。” 韩氏开心地握住她的手,请诸师母和几个嫂嫂作证:“婆婆和嫂嫂们都听见的了吧?” 诸俸母笑道:“听见了。”笑看了林谨容一番:“你如今很不错。” 林谨容朝她端正一礼:“多谢师母点拨。” 诸师母毫不客气地受了:“我听说你去年做的事情了。很好。”却也不多谈,转而吩咐前面奔奔跳跳,逗引得毅郎心急不止的孙子:“好好待你陆家四弟,有你这么当哥哥的么?” 那小孩儿不过四五岁,梳着两个羊角辫,闻言站住了,笑嘻嘻地将才咬了一口的冰糖葫芦递到毅郎面前,道:“好么,不引你了…给你吃一口。” 毅郎也不嫌脏,放开豆儿的手站稳了,探长脖子朝冰糖葫芦靠过去,口里清亮的口水流了老长…倒是那小孩儿嫌弃他了,皱着眉头道:“咦!看你这馋样。我才不要吃你的口水。”口里如此说,倒也没把冰糖葫芦收回来。 到底是孩子,平日零食也没断过,怎地就馋成这个样子!林谨容忍着笑掏出帕子给毅郎擦去了口水,道:“先谢过你诸家五哥才能吃。” 毅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艳红的冰糖葫芦,响亮地咽了一口口水…含糊不清地道:“谢谢多多。”话音未落,牙齿已然落在了冰糖葫芦上。 诸五郎见他咬得大口,心疼得皱眉头,却极会说话:“松口,松口,你还小,怎么咬得动?不过是tiǎntiǎn也就罢了,你会被卡着的。” 毅郎却只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双手紧紧攀着他的手臂,专心致志地咬着糖葫芦,半点不松口…明显是很有决心和毅力,一定要狠狠啃下一口才是。 几个大人也不管,饶有兴致地看着,看他二人倒要如何。 诸五郎看到毅郎那样子,突然学着大人一般叹了口气,将空着的那只手轻轻mōmō毅郎的头顶,道:“看你这馋样,想必平日里被你父母亲管教得太过严厉了,可怜,小小年纪就如此…真是可怜。”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这个时候毅郎也发现那冰糖葫芦对于他初成的牙chuáng来说,暂时还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可是抢来的总是最香甜的,他不想放弃,就换咬为吮吸,口水流得到处都是。这下…换成诸五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了。 诸五郎是个大度的孩子,眨了眨眼,把眼睛从那串冰糖葫芦上转开,坚定地道:“我是哥哥,让给弟弟吃。他没吃过冰糖葫芦,怪可怜的。” 毅郎恍若未闻,专心地解决冰糖葫芦。 这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专注,好似陆缄一般的,只陆缄是在学习,而今天他的儿子却是为了吃。好吧,学习怎么吃冰糖葫芦。林谨容好生尴尬,笑道:“五郎说得是,因着他年幼,以往从未给他吃过这东西,谢你体谅,改日我请你更多更好的。” 诸五郎依依不舍地偷瞟了那串冰糖葫芦一眼,老气横秋地道:“婶娘说笑了,不过区区一根冰糖葫芦,就当是我请陆四弟吃的,他不嫌弃我就很高兴了,怎么又当得起谢?”忍了忍,偷眼打量着他娘的神sè,柔软地道:“不过长者赐不敢辞,婶娘的好意,我必然也是要领的。先谢婶娘了!”端端正正地给林谨容行了个礼。 对着诸家女人们骄傲的神sè,林谨容好生羡慕:“满门毓秀。”轻轻拭去毅郎chún角的口水,“别光顾着吃啊,给哥哥道谢。” 毅郎确认这串先前被咬过一口,现在糊满了他口水的糖葫芦是完全属于他的了,立时松了口,讨好地朝着诸五郎笑,响亮地喊了一声:谢谢多多。” 诸五郎的圆脸上lù出一丝疑似含羞的神sè来,mōmō毅郎的头:“下次我去你家,你要请我吃更多更好的。”又忍不住惆怅地低声道:“这可是我存了三天份的糖………好容易才求了青凤姐姐做的。” 诸师母忍不住好笑:“你今日做得很好,许你再吃一串,稍后可以去寻青凤给你做。但现在却要陪着你陆四弟才是。” “谢祖母。”诸五郎欢欢喜喜地谢过,越发灵动。 韩氏同林谨容解释:“为了不让孩子吃太多的零食,好好吃饭,无论糖和零食都是定量给的,你也要注意些才是。什么补药都比不过饭食。” “我记住啦。”林谨容看着前面奔跑的诸五郎和蹒跚跟在他后头,满脸欢喜,笑得前仰后合的毅郎,若有所思。 诸师母一笑:“五郎这个孩子,顽皮得紧。” 林谨容笑道:“我倒是觉得难为他小小年纪,如此大度体谅人,又聪慧得紧,毅郎如果有这样的兄长陪着,真是不怕他会被人欺负。 诸师母看了她一眼,笑道:“情分自然是小时候就有的好。若是不嫌弃,将来毅郎长大,这里当然是随时都欢迎他来的。” “师母真是智慧,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林谨容心里突然生出一丝托孤一般的悲凉感来,勉强忍住了,含笑朝诸师母深深一礼,又同诸家几个儿媳挨个行礼,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我要谢师母和师嫂对二郎和我小七弟的照料,还要请托你们将来再替我管教照料毅郎韩氏将素纨扇半掩了口笑,轻轻捶了她一拳,笑骂道:“蘑看你这样儿,就和小五郎一样的。” 林谨容愀然立着,含笑道:“你们都不反对,我就认定你们都答应啦?” 诸师母虽然年纪大了,见多识广,倒也没觉着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当是做母亲的为儿子的将来打算,便笑着应允:“是,我答应了。若是你把毅郎送来,他若是犯错,我一定和教训五郎一样地狠狠教训他。绝不手软。” 韩氏瞅瞅她几个含笑不语的嫂嫂,道:“我也不手软。”然后掐了林谨容的脸一下:“这样你可满意了?” 林谨容鼻端一酸,却又觉着某个地方踏实了,响亮地道:“我满意了,再满意不过。现在我有件正事要请教师母和几位师嫂。” 诸师母见她神sè端凝,晓得不会是小事,便指挥仆fù:“把前面的草亭打扫干净,备下茶果,我们去那里说话。” 须臾,到得前头的草亭里,分宾主坐下,林谨容把建义庄的打算一一说来:“这些年,我前前后后已然存下不少钱财,不敢说有多少,但也可以建立一个小小的义庄了,不能帮助所有人,却也可以替少部分人解决燃眉之急。” 诸师母点头:“很好,你要我们做什么?” 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是明知陆家众人除去陆缄之外都不会赞同自己做这件事,林谨容也不能把话说得太清楚明白,只能含糊道:“我太年轻,只是一个小媳fù,我的脸面和声望不足以支撑起这件事,更不能让人信服,只怕好事不曾做到,反倒引起众人觊觎嘲笑,徒生事端。我思来想去,只能是麻烦师母扯起旗子,我在后头使劲。” 她虽未明说,却不代表诸师母不懂。诸师母目光变幻许久,缓缓道:“这件事的确不是你一个人做得来的,也不是光靠我们婆媳几个就做得来的。但并不是不能做,你给我些时日,我好生想想,总有个得体的方式解决这问题。” 林谨容见她虽未明确答应,但的确是在认真思考,心知此事不至于中途夭折,便放下心来,朝诸师母行了一礼:“多谢师母。” 诸师母这回却不要她施礼,托住了她,正sè道:“你不必如此多礼,你有这种豪侠疏财之意,该当受我婆媳一拜才是。”见林谨容脸sè变了,方又微微一笑:“但是想必你也不肯,所以咱们谁也不拜谁了。坐,咱们几个就细处好好说说。” 流风送暖,空气别样清新,这个春日的午后格外的明媚怡人,很久之后,韩氏记起这个午后来,总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可能大家已经忘记了韩氏是谁,韩氏是诸家小儿媳,古筝高手,与林谨容引为知音,前面312章曾提过,为什么此后没有特别交代过,是因为我想尽量在需要的时候才让人物出场,平时就让他们歇着,不浪费大家的银子。 今天继续加更,求一下粉红和正版订阅啥的,谢谢大家哦。!。 第426章 辩激 第二更送上—— 这次林谨容与陆缄按计划是准备留在书院过夜的。故而晚饭过后,眼看着天边彩霞如云,气温宜人,趁着毅郎玩累睡着,陆缄便领了林谨容沿着山间小道散步。一旁作陪的林慎之兴致勃勃,一路告诉他们哪里有窝鸟儿,哪里的野花开了特别jiāo艳,兴奋地把心里话和少年的憧憬说给姐姐、姐夫听,听得陆缄和林谨容微笑不已。 几人不知不觉就出了后山,陆缄看了看满天的彩霞,问林亦之:“这个时候是饭点吧?” 林亦之会意得,道:“是饭点,师兄师弟们应该都在房里用饭,该当遇不到什么人。” 陆缄点点头,邀约林谨容:“后山花木繁茂,前山风光秀丽,难得有这个机会,我领你一游。” 他都没意见,林谨容自然不会有意见。随了他二人沿着石阶拾级而上,就着霞光看景,果然心旷神怡。待行至半山腰处一座草亭时,远远就听见有人在里面jī烈地辩争。有人愤jī道:“不论如何,俞宗盛就是不该!他不该搜刮民脂民膏,强迫百姓抛了生计去修城墙!” 有人冷笑:“按金兄的说法,这城墙不该修?应该任由它烂在那里?也不用管平洲、清州是靠近大荣的重城,更不用谈什么防务的?” 那被称作金兄的人怒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该修?我是说他不该这样,本来就受了灾,不但不安抚,还要搜刮钱财,他自己花天酒地的那些钱财也不知够多少人家tǐng过这场饥荒,他叫什么安抚使……” “事有轻重缓急。金兄亲眼看到他花天酒地的?朝廷在北漠一战已然败了,难道不该防着大荣么?” “我分明就看到那厮是个脑满肠肥的家伙!” “呵呵,原来金兄看见的是这个……” 乱嚷嚷吵成一团糟。 接着就有人发现了林慎之。喊道:“林七郎来了,让他来评理!”转眼又有认得陆缄的人道:“那不是陆二哥么?什么时候来的?” 避无可避,林慎之不由皱眉苦笑:“咱们运气不好。我只当这个时候是饭点,他们都不会在。谁想竟会遇到师兄们在此闲谈争论饭都不吃了,四姐姐是游不成了。” “我自己先回去就是了。”林谨容施了一礼,转身扶着樱桃与春芽自沿着来路走了回去。 樱桃先前听了只言片语,忍不住问林谨容:“奶奶,又要修什么城墙?” 这件事林谨容倒是知道的,去年大灾,前期太旱。后期雨水太盛,且不论收成灾荒,就是清州、平洲的城墙也因年久失修,许多地方都被雨水给浸泡坏了。京中遣了安抚使下来,这位叫俞宗盛的安抚使到后,先是要求富户商人出钱出资,又动员一般百姓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一定要把清州、平洲城墙重新修整起来。他这主意,先前听着是极好的。奈何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可不是自愿,而是硬定下的数目,必须完成,不然就要被治罪。 陆家、林家、吴家都是官户。所以不受这些影响,但一般人家可谓是被逼得苦不堪言。林谨容曾听康氏言,被盯上的人家想要解脱,想不被逼得家破人亡,唯一的途径就是去贿赂这俞宗盛,俞宗盛本人倒是捞得盘满钵满了,民怨民愤却是积了不少。 那一年,士兵哗变就是从这件事情开始的。林谨容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声,沿着石阶慢慢走了回去。行至后山,半途遇到韩氏,韩氏笑道:“我适才打算去寻你说话,谁知你家shì女说你同七郎他们散步去了,正觉得无趣,谁想就遇到了你。七郎他们呢?怎未与你一起?” 林谨容把路上遇到的事情说给韩氏听:“……吵得不可开交,要拉他二人评理,我只好先回来了。” 韩氏叹了口气:“这些事情我们原也没什么办法的。前些日子,竟然有人不长眼睛,敢把主意打到书院头上,公爹修书送去知州衙门,方才又罢了。”回眸一看,见林谨容隐然有忧sè,便安慰她道:“咱们女人,只做好自己能做的,这些国家大事就交给他们男人去操心好了,来来,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说那义庄的章程这样写好不好?” 无力更改阻拦的事情总是想着念着,难过担忧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林谨容也就把这件事暂时抛之脑后,专心致志地与韩氏商讨起来。这件事她前前后后想了多少年,思虑周详,开口一说便是滔滔不绝,韩氏却是个更精细的,不时反问她一声:“若是有人装穷冒领又待如何?请人作证作保会不会让人更加难为……” 二人一个说,一个写,又有另外几个嫂嫂听闻赶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出主意,你添一句,我添几笔,竟然也有些样子了。 天尽二更时分,陆缄方从前山归来,见林谨容坐在灯下拿着一叠纸苦苦思量,忙凑过去看,见是义庄的章程,问过是几位师嫂与她一起商量得出来的结果,不由笑道:“看来你在这里真是如鱼得水。” 林谨容正sè道:“难得志同道合。只可惜两家离得太远了些,我不能随时找她们说话。”更可惜这好日子只如昙花一现,须臾便如流云遇风,消失不见。 陆缄苦笑道:“你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闲聊倒是舒服,我和小七弟却是被吵得两只耳朵嗡嗡地响。” 林谨容一笑:“怎么就散了?我只当你们要吵到三更半夜才回来的。” 陆缄道:“怎么不吵?若不是先生派了大兄去骂,只怕还要继续往下吵呢。吵也就罢了,非得逼我与小七弟表态,到底支持谁。xìng子也太jī昂了些,我不表态,就暗讽我早与俞宗盛一般的同流合污了。”说到这里,他不由笑了笑,“我是懒得和他们说,多说无益,反倒要说我无容人之量,小七弟倒是牙尖嘴利的,直言骂我比骂他还难受些,说他们欺负我老实话少不善辩论,既然他们这么有心,这么气愤,就该自己去安抚使跟前递书,据理力争才是,为难我一个管不了事的守制之人做什么?” 林谨容见他神sè轻松,知他并不把这无中生有的攻讦放在心上,便也只是一笑:“书生意气。” “虽是书生意气,却也是真的忧国忧民。”陆缄叹了一声:“俞宗盛此人,当初在京中之时我便听闻得他的名声,最是狡诈jiān滑不过,却一直官运亨通,可见是极有手段的。朝中财钱紧张,这取民财修建城墙之事只怕也是得了允许的,不然想必他不敢如此声势浩大地动作。谁能拿他如何?除非是民怨积累到一定程度,才会引起上头重视了。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言罢看着跳动的烛火沉思不已。 林谨容见他神sè渐渐转得凝重,油然生出些预感来,便试探道:“二郎,你还记得那年的丰州民乱么?” 陆缄回头望着她一笑:“我正在想。” “然后呢?”林谨容往他身边坐得近了些。 “往日我只听人言,却不曾像今日这般知道得多。”陆缄笑笑:“所以我不能坐视不理。我yù去拜访俞宗盛,指陈利害,但只恐会得罪于他。”忍了忍,问林谨容:“你怕不怕我惹祸?” 林谨容沉默片刻,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不怕,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该当。只你还是先与先生商量过再做为好。”什么忠义都可以先撇开不谈,这么多人的xìng命,这么大的乱子,能够做的努力不争取,想必将来一定会后悔。 陆建新更懂得官场上的事情,但他明显是不会同意自己去做这种事的,只要自己家的利益不受损害,其他人又干他什么事?陆缄明白得很,起身道:“我去寻先生商量……这件事,你要吩咐下去,暂时莫让家里知晓才是。” 林谨容送他出门:“我晓得,你只管去做。”转过身来,就见春芽一脸的不赞同:“奶奶,您该拦着二爷才是。” 也许从前她会拦着陆缄,但现在她不会,林谨容只对着春芽低低说了一句:“若是果然起了民乱,大家都没好日子过。姐姐在京中时,曾听人说过丰州民乱的吧?” 因着赵琼娘的兄长牵涉到此事当中,果真是没少听说,春芽的脸sè顿时煞白。丰州民乱,丰州的富户十之**家破人亡。她不敢再劝,只能小声道:“那可以让二爷小心一点,尽量不要得罪人。这偌大一个平洲,又不是只靠他一人。” 林谨容道:“他若是都不小心,就再没有比他更小心的人了。姐姐记着,此事莫与其他人提就是了,就算日后有人问起,也只当不知掉。”只是有些事情注定是要得罪人的,无论多么小心都避免不了。但她也顾不得了。 春芽忧虑地点点头,林谨容推开窗子,山间特有的清新气息顿时倾泻而入,那半弯明月,也好似比平洲城里的更要明亮些,令得她的心情一阵jīdàng。 尽人事,知天命。 ——*——*——*—— 6月粉红1500!。 第427章 忧思 陆建新用了陆缄送上的偏方后,痛风的症状略轻了些,病痛得到纾解,心情却越发沉重了。流年不利,这个春天日子委实难熬。 其一,以往与他交好,在他即将的起复中起关键作用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了霉。当然,他在官场浸yín多年,不是只有这一处枝节,可到底是交情不同,早年在这人身上下足了功夫,以为这人日后将鹏程万里,提携他更进一步,谁想竟看走了眼。多亏得是他聪明,平日未lù什么痕迹,不曾被牵连。但日后要重新拓展其他枝节,谋个好缺,却是要下大功夫了。 其次是陆缄与林谨容从书院回来后,表示一路上看到挨饿的人太多,却不见朝廷开仓放粮,反见追索不休,民怨民愤极大,他yù上书陈情。 陆建新自是不同意的,他这么多年,也只做到知州的位置上,靠的是稳妥行事,不招是非,八面玲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守制之人,专心尽孝就好,惹这些没好处的麻烦做什么?但他自来知晓陆缄的脾气,只恐陆缄倔劲上来,瞒着他不管不顾地胡弄一气,于是背着陆缄把林谨容叫去,低声吩咐了一回,要她劝住陆缄,看住陆缄。 林谨容闻言倒是忧心忡忡,表示一定会劝陆缄。接下来陆缄也没什么异常的动静,歇了两日,又去寻他,表示想设粥棚施粥。他左思右想,觉着算是安抚陆缄,便应了。却委婉地表示,方才分家,又刚遭灾,自家没那么多的粮食,陆缄很爽快地说。林谨容出。只需他意思意思并同意就行。 并不是要他用自己的粮食来做事。陆建新也就没什么好反对的,只让人去把林谨容叫来,吩咐他夫妻二人:“想做善事是好事,但也要量力而行,我看高矮施个几天就好,没得把粮库都搬空了的道理。也要防着自家人没得吃用。”现下粮价高涨,多一天就是多少钱财! 林谨容当时答应得很爽快,但他怎么都觉着她眼里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样子。这两个孩子不赞同他,虽然表面上做得毕恭毕敬。但内里不赞同他!陆建新心里明白得很,这种情况不能继续下去,必须寻机解决掉。 此是其二。 其三。又是海运的事情。他凭着多年风雨来去的经验,已经直觉到这海运出事了!只是还抱着那点侥幸心,巴望能把损失减少到最轻。 于是,在焦急的等待中。陆建新痛风未好,便又添了火重,目赤牙疼,真是让人难熬。 其四,诸师母那边传来风声,她预联合平洲城富户的女眷起一个义庄,专门帮助失了行期的贫家女子出嫁。大义上的话说了一堆,但说白了,就是要大家出钱!诸先生在平洲地界上颇有声望,许多人都巴不得把子孙送到他那里去,好一冲飞天。故而诸师母一开口,便有许多富户响应,陶氏第一个响应,吴家那边的吴大太太、吴襄之母杨氏也是积极响应,听说就是知州夫人、知县夫人也纷纷慷慨允诺。 陆缄是靠着诸先生指教才能有今日的,林玉珍这里怎么也不能推脱掉,林谨容,人人都知道她嫁妆丰厚,又热心,当然也少不掉。陆建新的牙好疼,虽然是女眷们的事情,但出钱最多的只怕还是他家。他有些恼怒,这许多的幺蛾子都是那趟书院之行后才有的,多半与林谨容关系不轻。于是便叫人看着,且看林谨容将如何动作。 林谨容和陆缄也在迅速地行动着,林谨容准备施二十天的粥。她早有准备,前年的粮食丰收上来就没卖过,民乱将起,这许多的粮食并带不走,她也无意在这时候卖了发民难财,不如这个时候多施一些,能多救得一个人就是一个人,缓解缓解也好。而陆家人不肯施粥,她本来早在意料之中,所以并不多说一句话——陆老太爷那个始终满满的粮仓,还是留着到时候救济族人吧。 陆缄的事情就更要多点,首先,去年大灾,大家都很重视今年的春耕,他隔三差五就要亲自往林谨容的田庄、大房、三房的田庄里跑一趟,监督下头的庄头好生办差;其次,施粥是件大事,一个不小心,好事便会变成坏事,不能不仔细盯着。此外,他还要四下探访民情——要劝俞宗盛适可而止,不拿出足够的证据怎么会有说服力? 两个人都在用他们微薄的力量,做着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 最忧虑的人莫过于林世全,为配合林谨容,他这些日子也忙得不可开交,心中更是míhuò。林谨容最近做的事颇有些不同寻常——本来她要建义庄,就需要很多的钱财支撑,按他想着,江南那边的产业更多是为这件事做准备的,但她自前年伊始,便不许他把江南那边的利润送回平洲这边来,都是就地买地开铺子,或是存在当地的钱庄里。此番他打算将那边的银钱抽一部分来应急,但林谨容竟然不许,反倒让他从这边抽。 再就是茶肆的事情,五年租期马上就要满了,房屋原主人已经寻人来打听,问是否还要续约。茶肆的生意一直都很不错,做了这些年,名气也出来了,正是好赚钱的时候,他以为是没问题的,肯定要续约,但本着尊重林谨容的意思,他还是使人跑了一趟,未曾自作主张先回话,结果林谨容那边的答复竟是不续! 如果不是传话的人完全信得过,林世全几乎都要怀疑自己和林谨容是不是被人给méng蔽了。他隐隐有些疑虑,觉着林谨容好似是对平洲这边的生意不太上心,甚至于是想收手的意思。但林谨容此前并不曾对他有所表示,这不能不令他十分忧虑。 林世全想着心事,顶着骄阳摇摇晃晃走到一间茶肆外,恰好看到陆缄从里面走出来,正与几个穿粗布短褐的人抱拳作别,便拨马静静地候在一旁,等陆缄与人说完话,方喊住了他:“二郎这是要往哪里去?” 陆缄看到他倒是蛮高兴的,笑眯眯地迎上来道:“三哥这是要往哪里去?” 林世全与他见过礼,忧虑地道:“我要去见阿容。她最近好像有些不清醒。”于是把茶肆的事情说了,又隐隐提了她要抽这里的资金建义庄的事情,只不敢提江南,只说京中的宝货行与华亭县的产业:“那边的资金丰厚,赚钱开始就一直存着没动过,我本来想抽那边的资金,她竟是不许,非得抽这边的,可这样一来,不是影响这边的生意了么?再说茶肆,这般的好生意,她不续约,难不成还要把这个现成便宜给别人去捡不成?” 林世全说着就有些生气:“早前也没和我提过这些,若非是我晓得她非是防我,不信我,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想赶我走!” 陆缄也不太清楚林谨容生意上的事情,闻言忙赔笑劝住林世全:“三哥莫气,她有不对的地方的,待我替你去骂她!” 林世全苦笑:“我是很生气,由不得不气!想当初,就那么点钱,那么小个铺子,殚精竭虑,步步小心,好不容易才走到今日,她却要这样轻易舍弃了,叫我怎么能不气?她若是不想操心,我可以全办好,也不要她操多少心的。” “莫气,莫气!”陆缄推着他往自己家去:“她大抵是最近忙糊涂了,待我二人回去,叫她出来,当面好生问问就清楚了。” 林世全道:“我便是要亲自去问她的,她若果真犯了糊涂,你得拦着她些!这里才是家乡,才是根本,不说别的,就为毅郎,也要多留点。”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江南虽好,到底不是陆家人的根本起源,毅郎到底是姓陆的,在平洲得有自己的产业才能立得稳足。 陆缄满口答应:“一定,一定。” 林世全到底是个见过世面的成年男子,也就把那怒火和郁闷压了下去,转而与陆缄说起施粥的事情来:“好几家都设了粥棚,可没像我们这样立得起筷子,施的时日也不长。现下陆家名声倒是显了,却没人认得是你和阿容做的。” 陆缄道:“能做,好歹有人跟着做,这就是极好的了。拿那虚名作甚?”言罢长叹一声:“怕是这些事情也难得缓解了。” 林世全听他话中有话,忙道:“什么意思?” 陆缄忍了忍,指指远处耸立的城墙,低声道:“我这些日子到处查看,天灾逼不死人,**反倒要逼死人了。” 林世全顿时想起坊间的几个传言来,轻轻叹息一声:“已然逼死人了。二郎听说前日那事儿了吧?”说的是一户人家家贫无壮丁,没钱抵徭役,也没壮力,老的和小的都只好去修城墙,结果小的病了,老的告饶想求一天假,不得,小的拼死背砖,头晕目眩,一脚踏空,摔死在城墙下,老的悲愤莫名,一头碰死在城墙上。 陆缄紧紧抿着chún,良久方低声道:“等不得了。” 林世全正想问他什么等不得了,就见街上的行人流水似地朝着一个方向奔过去。 ——*——*——*—— 太后驾到,必须三陪,陪吃、陪玩、陪说话,大概又不能双更了。但大家放心,许诺过的六月粉红加更一定会兑现,迟早的事情哈。!。 第428章 信我 长寿随手抓住一个行人:“怎么了?” 那人不耐烦之极,心急火燎地道:“看热闹。”言罢将他一推便去了。 长寿苦笑一声,不得不又去拦住其他人问,倒是路旁一个卖茶的婆婆好心,说与他知道:“是前两日修城墙死了的那爷孙俩的家里找来了,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婆子和个三十多岁的fù人,再有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在知州府衙前讨公道,哭得好不可怜。造孽哦!” 陆缄与林世全对视一眼,都在彼此脸上看到了忧虑。二人随着人群一起挤到知州府衙前,但见人山人海的挤得水泄不通,哪里挤得进去? 太阳毒辣辣地挂在天上,围观的人群却丝毫不怕晒,个个儿都兴致勃勃地伸长脖子往里看,还有人焦急不已:“里面咋说了?要不要打板子?咿呀,看不见诶!”却是说起来感叹可怜的多,喜欢看热闹的却又最多。 陆缄便与林世全走到街对面的茶铺里坐了,使长寿:“你去把事情经过问问仔细。” 长寿便袖了些散碎银钱并吃食自去打听消息不提。 陆缄与林世全随意要了些茶点,自在那里说话,忽听有人在一旁怯怯地小声道:“二哥?” 陆缄抬头看去,但见陆绩穿着身半旧袍子站在那里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见他朝自己看过来,匆匆忙忙地一揖到底:“二哥,别赶小弟走,小弟就同您说一句话。” 这茶铺本就不是什么雅致之地,铺设粗陋,人来人往的。顿时便有好些人朝这边看过来,陆缄心中虽然十分不喜。到底是族人,不愿意被外人这样打量围观,便淡淡地道:“起来说话,若是还要搞这些怪,我走便是。” 陆绩闻言,匆忙站直了,学个小厮似地站到一旁,先讨好地朝着林世全一笑,随即看着陆缄道:“二哥怎会有空到这里来?” 陆缄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沉默中带着几分轻蔑与憎恶。 陆绩忙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看我这嘴贱得,二哥愿去哪里干我什么事?二哥,小弟过来是想同您说一声儿,这次这事儿里头有诸先生的几个学生。”说到这里刻意停住。眼里带了几分狡黠之意。试探地看着陆缄:“小弟想着,您在诸先生那里读过好些年书的,多少有同门之谊。与您说一声儿,您好有个数……” 陆缄皱起眉头冷冷地看着陆绩,一言不发,憎恶之意却是极其明显了。林世全见状,忙给陆绩倒了一杯茶,含笑道:“兄弟。坐!喝杯茶,润润嗓子慢慢说。” 陆绩拿眼斜瞟着陆缄的神sè。笑道:“谢您了诶,林三哥!可我二哥不叫我坐,我不敢坐。” 陆缄拂袖而起,一言不发自往外头去了,林世全朝陆绩笑笑,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跟着去了。 陆绩抬起林世全倒给他的那杯茶,一口咽了,恶狠狠地将茶杯使劲掼在桌上,yīn冷了脸sè,转身就走。 天将向晚,半边天幕紫红飞纱,晚风袭来,把满树梨花吹得犹如漫天飞雪。康氏与林谨容坐在树下的石桌旁饮茶说话,一旁的力郎宛然一个大哥哥,像模像样地领着毅郎与福娘玩耍,三个孩子叽叽咕咕地说着只有他们才听得懂的话,满地乱跑。 康氏是清楚施粥内幕的,带了几分钦佩看向林谨容:“我的陪嫁庄子里也存了些余粮,二嫂若是不嫌弃,我便使人送过去,也算是尽一分心力。” 二房损失惨重,又没有多少地,康氏倒是好心,只恐陆经那边知道了不饶她。林谨容笑笑,委婉道:“三弟妹有这份心就够了,现在外面粮食也贵,你庄子上的人也要吃用。我备下的尽够用,若真不够了,我再找三弟妹帮忙。” 康氏也不勉强:“那二嫂到时候一定要同我说。”言罢看向福娘,微笑道:“这孩子随她祖母过活后聪慧康健了许多。” 林谨容不想说二房的是非,微微一笑便罢了。 康氏乍然回过味来,乃道:“诸师母要办的茶会是在下个月吧?到时候二嫂同我说一声,我觍颜与你跑一趟,凑凑热闹。” 林谨容听她的意思是想参与此事,便笑道:“心意到了就够了。” 康氏知她是怜悯自己的妆奁不多,正sè道:“二嫂莫非是看不起我?我虽妆奁不多,但也是心意,将来力郎总会长大,他还会有弟弟妹妹,且不说别的,就是为了孩子们,我也推辞不得。”且不论在家族里,就说在外面,陆家二房的名声始终差着长房那么一截,要为孩子的将来打算,这就是绝好的机会,需知,好名声可是钱财买不来的。 林谨容虽知康氏自来聪慧,但到这里,对她就更有几分喜爱了,便爽爽快快地道:“众人拾柴火焰高,既如此,我到时候便来邀你。” 康氏郑重道:“以后二嫂但凡做这种事,我很乐意替您打打杂跑跑tuǐ。” 林谨容笑起来:“有三弟妹这样能干的人打杂,我还愁什么事不能成?”话音未落,那边几个孩子便起了争端,福娘嚎啕大哭,毅郎和力郎都板着脸,瞪着眼,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谁也不让谁。 康氏苦笑:“又打起来了,不知又是为了什么糊涂官司。”言罢与林谨容一道,自去给三个孩子断官司。却是为了一只蚂蚁,力郎说是他的,毅郎也认为是自己的,结果那蚂蚁被福娘给踩死了,俩孩子都tǐng生气,却不能把气出在妹子身上,于是便看对方不顺眼。 俩孩子打架,最先要骂的当然是大的那一个,康氏正要责骂力郎,就听林谨容哈哈大笑道:“不就是一只蚂蚁么?也值得两弟兄动手?有那打架生气的功夫,要多少只都捉来了,谁想要?我去捉给他!” 毅郎最先响应。抱住他娘的脖子道:“我要!”看看趴在康氏怀里犹自抽泣的福娘,劝慰道:“别哭了。分你!” “别哭啦,没人怪你。”康氏拍拍福娘的背,羞力郎:“看吧,害羞么?还没你小四弟大方。” “我大方。”力郎也往林谨容怀里扑:“婶娘我也要。”福娘虽未开口,却是抬起头来眼巴巴地看着林谨容,又讨好地看看康氏。 林谨容与康氏便带着三个小尾巴,一起蹲在地上捉蚂蚁。找了半日找不到,反倒发现了另外两种虫,大人孩子大呼小叫。闹得不可开交,豆儿chún角含了几分笑意四处一张望,就看见宋氏带着仆fù站在远处朝这里看,便低声提醒林谨容和康氏:“两位奶奶。二太太在那边。” 林谨容倒也罢了。康氏脸上却是lù出几分不自在来,二人对视一眼,都决定起来见礼。可待她二人起身,却见宋氏早悄无声息地带着仆fù去得远了,只余下一个背影。 樱桃碎步从小道的另一端走过来,行礼道:“二奶奶,二爷回来了,还有林三爷也来啦。” 林谨容忙叫豆儿和潘氏抱起毅郎。与康氏作别:“我先去了,我族兄大抵是寻我有事。” 康氏看看天sè不早。笑道:“我们也该走啦。” 林谨容牵着毅郎走到花厅门前,毅郎远远看见林世全,就笑着扑了过去,要林世全抱,林世全忙把他抱起来,弹弹他的小鼻头,亲昵地道:“泥猴儿,刚才做什么去来?” 毅郎哪里和他说得清楚,比划许久,不耐烦了,又朝陆缄怀里拱。 林谨容亲手送上茶来,含笑道:“适才和他三哥为了一只蚂蚁打架呢,还把福娘给吓得大哭。” 陆缄就问毅郎:“是真的么?” 毅郎将手扭了两扭,有些不好意思地méng住眼睛,身子往后仰,又扑过来,一头撞在陆缄怀里,抱着陆缄的脖子小声说了两句。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慢慢地说。”陆缄抱起毅郎,示意林谨容:“三哥有话要问你,我带孩子在外面玩,省得他闹腾。” 林世全这才得了空问道:“阿容,茶肆那边为何不肯续约了?还有马上就是夏天,来进香药的行商会很多,从这里调钱,会影响生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的语气虽然平缓,但里面的不理解和质疑却是掩盖不掉的,林谨容看看不肯走远,就在门口带着孩子玩耍的陆缄,知道陆缄也在等自己回答——她在尽力为减少损失做准备,但在他们眼里却是不可理解,所以必须得给个合适的理由。因笑道:“要开茶肆还不简单么?这茶肆在这里果真是赚不得多少钱,我是打算等二郎孝期满了后,看是否在京城开一个,交给秦有打理才有点意思,我不想浪费人力财力赚这种小钱啦。” 口气虽大,却也不是没道理,林世全想了片刻,勉为其难地点头:“茶肆的事情是小事,毕竟也真赚不了多少,还tǐng费心力的。可香药铺子呢?这才是我们的根本!也是毅郎将来的倚仗。” 林谨容道:“三哥,你觉得像现在这种情况好不好大做生意?能不能大做生意?年成不好,诸事不顺,还是先缓缓。重点做好华亭县那边的生意,香药,尽量做到不存货,盘活一点,有多少卖多少。” 林世全还有许多疑虑,林谨容却不想和他解释了,看定了他的眼睛,小声道:“三哥,信我。” 信她。林世全一凛,回想起当初她做的那些事情来,事后都证明,她很有远见,虽则还是不赞同,却也闷闷地忍了。 ——*——*—— 拜托大家,正常的推书荐书小意不反对(只是为了保持书评区整洁,特意设了荐书楼,方便大家交流刨书),恳请不要在书评区褒贬其他书啦……拜托另,今天是有加更滴。!。 第429章 师徒 第二更—— 送走林世全,林谨容方问陆缄:“今日所获如何?” “不太好。”陆缄把毅郎交给潘氏,示意林谨容与他并肩而行,把日间的事情说了一遍,“还记得上次我们一起游山时遇到的那位姓金的仁兄么?” 林谨容见他神sè忧虑深沉,有意调笑道:“记得,他当时正在骂安抚使么。但天sè昏暗,隔得太远,我竟是不曾看清楚他的容貌。” 陆缄配合地一笑,却笑得不好看:“他大名叫做金大俊,他听说逼死了人,便约了几个同窗,跑去府衙替那家人出头,要求安抚使严惩当日当值之人,不然就要上万民书,直达天听。” 林谨容道:“然后呢?” 陆缄叹道:“然后么,安抚使大人似是被他吓到了,赶紧把他们几个请了进去,表示一定照办,替那户孤儿寡母申冤。只是需要些时日,请他们宽容几日。”他想到后来看到金大俊一群人得意洋洋地从府衙里出来时的那种情形,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林谨容也跟着叹了口气,俞宗盛能做到一方安抚使,哪能轻易就被几个穷酸书生给吓到?如此低姿态,就连她一个fù道人家都能看出不过是怀柔拖延而已。不过两日,想必那原告就不敢告了,说不定还连影踪都找不见,彼时看这几个书生还能如何? 陆缄道:“我这边准备得差不多了,我yù过两日便去拜见这位安抚使大人。”在这之前,他还打算先去探探知州的口风,毕竟当年他把秧马、踏犁引入平洲之时,这位知州表现出的是关心民计民生的一面,哪怕这位知州只是因为这事儿让自己的政绩上去了才表示感谢,他也该去试试才是。 林谨容也没什么可说的,沉默半晌,只得一句:“小心。” 陆缄趁着下人不注意将袖子掩了,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林谨容反握回去,表示支持。陆缄没追问林谨容生意上的决定林谨容也没追问陆缄具体要做些什么,夫妻二人都沉默着,却彼此心意相通,都觉着对方站在自己身后支持着自己。 是夜,林谨容研墨,陆缄挥笔,写到半夜时分成就了一份建言书。林谨容拿过去瞧,觉着虽然句句指陈利害,却条理清晰,难得更是文采斐然,言辞中肯,已然极不错了,陆缄却还不满意,左改右改折腾到天边泛白方才去躺了躺。睡不得一个时辰,便又起身反复修润誊抄不提。 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陆缄所料。他两次上门求见知州,都不得见每次的回复都是,知州陪同安抚使大人外出巡察去了,还没回来。门子很客气,却多问不出一个字,长寿连番追问,方得了一句话:“过些日子再来吧,这些日子是怎么都见不到人的,真的是不在府里。” 那便是刻意避开不见客了。陆缄不说深谙这其中的门道,却也晓得自己只能等待。城墙照修着,每日都有人被勒索得破了家财每日都有人逃走,每日都有人哭闹,就是平洲的春耕也受了影响,那婆媳几人却不曾再出现过。陆缄使人去打探,邻里都说是自那日后再不曾归家,无人知晓去了哪里。 而这日午后陆缄正在城外的粥棚里监管施粥,就看到一群衙役推着金大俊等几个书生,骂骂咧咧地进了城门。金大俊还是早前那副雄赳赳的模样,一边走,一边骂:“我是举子,谁敢对我无礼?”他身后那几个却是已经萎靡了,蔫巴巴地垂着头,走也走不动的样子。 那几个衙役呵呵只是笑,其中一个短眉豹目的彪形大汉一手夹住了金大俊的胳膊,点头哈腰地道:“举子老爷,您说得对,所以小的只是扶着您······”口里如此说,动作表情却是半点敬意都没有,强拽着金大俊往前走。 陆缄朝长寿使了个眼sè,长寿匆忙赶上去拦住了,赔笑道:“几位哥哥这是要去哪里?这几位看着是读书人,究竟犯了什么事?” 那彪形大汉环顾四周,大声道:“犯什么事?他们读的圣贤书,做的肮脏事,竟然寻衅滋事,挑唆人破坏朝廷的防务大计!如今有人告发了他们,这便要拿了他们去过堂问罪!说不定是番邦弄来的探子狗贼也不一定!” 长寿听这帽子扣得有点吓人,不敢再问,忙退了回去,寻到陆缄,便要将这事儿说给他听,陆缄轻轻一摆手:“我都听见了。” 长寿见他脸sè不好看,不敢多言,只好立在一旁拿了扇子轻轻给他着,不时又递过一杯茶,陆缄巍然坐着不动,看着远处幽蓝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得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一辆牛车慢吞吞地朝着城门这个方向驶来,行至粥棚前停住了,车夫从车辕上跳下来,长寿眼尖:“这不是诸九么?二,是诸先生的车啊。”话音未落,陆缄已然起身迎了上去。 长寿忙叫人备了凉茶,恭恭敬敬地送过去,陆缄就在车边与诸先生说了几句,亲手shì奉诸先生饮过了茶,示意长寿将茶具收起:“回去同二奶奶说,我同先生去一趟知州府衙。夜里若是晚归,不必挂怀,也不必惊慌,不会有大事。” 长寿忙把手里的家什一并扔给长宁,道:“二爷,小的陪着您一道去,有个什么也好周全。”生怕陆缄拒绝,又道:“小的不进去,就在门房里候着,门房与我也算熟。” 陆缄道:“那你先回去送了信,再去门房候着罢。”言罢自上了牛车,与诸先生一道进了城。 长寿快速吩咐了长宁几句,翻身上马,打马自回府去寻林谨容报信不提。 牛车缓慢行驶,车轱辘“吱呀、吱呀”地怪叫着,诸先生笑骂同是白发苍苍的车夫:“诸九,你这懒货!我虽穷,却也不见得就没油给你润润这车轱辘。一路这般叫着,吵得我耳朵痒。” 诸九不以为意,回头笑道:“先生,这怪不得小人,您太久没有出门,要出门前也不曾知会的小人,小人没准备。” 陆缄自然知道诸先生非是穷得没有油润滑车轱辘,诸九也非是懒惰不曾保养车,不过是为了调节气氛而已,便下意识地翘了翘chún角,lù出一张带了几分笑意的脸来。 诸先生看了他一眼,道:“这就对啦!早前那副模样看着就似是去讨债的,谁看了也不会太喜欢。” 陆缄有些窘迫,怪道:“先生!” 诸先生mō了mō头上少得可怜的头发,突地道:“白头搔更短,浑yù不胜簪。” 陆缄听了这句诗,忍不住看定了诸先生,低声道:“先生·……” 诸先生摇摇头,骂道:“金大俊这个傻子!早前是我放着他做的,这时候少不得要把他给弄出来才对得起他父母。你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 陆缄从袖中取出自己写的那篇建言书递给诸先生看。诸先生看过后,轻轻叹了口气,直接将那建言书给撕成了粉碎。 陆缄大惊:“先生!” 诸先生抬起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声:“早前我还觉着大抵能起作用,现在看来,这就是个恶毒小人,不会记你情,只会与你结仇,你又何必?” 陆缄抿了抿chún,低声道:“可是……” 诸先生随手将撕碎的建言书往窗外一扔,淡淡地道:“敏行,你没有辜负我给起的这两个字就已经够了。稍后,你只是一个路遇先生,随shì在先生身边的学生而已,明白了么?” 被撕碎的建言书犹如翩飞的蝴蝶,随风飞得到处都是,陆缄的脸涨红起来,眼神越发深幽:“先昔,学生也是土生土长的平洲人!” 诸芄生“嗤”地笑了一声,一挥袖:“我与你打赌,猜猜看接下来他们将要做什么。”不等陆缄回答,他就道:“我猜他必让恶狗拦道,不见你我二人,先将金大俊等人打入大牢,极尽吓唬折腾之事。等金大俊等人失了锐气,再让那几个女人当堂反咬金大俊,好生折腾这几个傻子一番,好给后头的人一个警示。接着,我们再去求见他,他便立刻见了,温厚不已,先景仰我一番,再夸赞你一番,说是误会,给你我个人情面,顺顺当当把金大俊等人给放了。你信不信?” 陆缄说不得信,也说不得不信,只是苦笑:“先生,那就这样算了?真叫学生缄口不言?” 诸先生道:“犹如烹茶之道,火候不到,水不沸,无以泡出一壶好茶。再缓缓吧。” 师徒二人一同行至知州府衙前,却不见知州府衙前有什么热闹,反倒别样的清净,金大俊等人也不见了影踪。诸先生命诸九:“你去递名刺。” 门房好半天才出来回话,规规矩矩地同诸先生行了个大礼:“先生恕罪,我家老爷不在,陪同安抚使大人一同巡察去了,公子尚幼,夫人请了府中姜先生代为待客,若是先生不嫌弃,请入府中喝杯淡茶……” 诸先生道:“那我改日再来好了。”言罢拉着陆缄转身就走:“去你家里叨扰两日。” 6月粉红1550+握拳,还差一章就还完6月的债务啦,哇咔咔·.·…打滚,打滚,热死了······觉得写得不是很满意,修改了几次,好像水平就到这里了,请原谅。rt!。 第430章 风骨 陆建新兄弟三人,不管是病着或是康健的,都衣装整齐地肃然出迎,仔细招待诸先生。只为这位大儒不单是陆缄的先生,更因为他是大江南北也时常能听到有人用敬慕的语气提起他来大儒,值得一家子人郑重招待。 茶过两巡,客气话说过,诸先生不说来意,陆建新也不好追问,便给朱见福使了个眼sè,朱见福又寻了个空问陆缄:“二爷,大老爷着小的问您,诸先生此来为何?” 因着金大俊那事儿断然是瞒不过的,陆缄倒也没隐瞒,就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朱见深听过,进屋乘空禀告了陆建新,陆建新听过,眼睛一转就有了计较—这俞宗盛要将此事抹平,到底还是不能只靠雷霆手段,金大俊等人现在虽弄不出来,但等到威慑过后,只要有人递个梯子,便立即放出来了,正是现成的便宜人情。于是等到陆建中与陆建立辞去,便主动问诸先生:“先生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鄙人虽不才,却也可以尽上几分力。” 诸先生却只是一笑:“多谢,不过是门下学生犯了糊涂,想来不过两日便可查清事由,我在此叨扰两日即可。” “但请先生不要客气。”陆建新一笑,也不勉强,亲自将诸先生送到下处,吩咐陆缄仔细照料方才辞去不提。 诸先生落座,示意陆缄在他跟前坐下,低声道:“武义那边最近山匪水匪都闹得极厉害,抢粮杀人毫不手软,你听说了么?” 陆缄道:“听说了。这些人早几年便有影踪,家祖父去世那年,听说水匪还杀死了人,那时节官府就不曾顾得,如今只怕就更顾不得了。” 诸先生叹道:“去年大灾,又被如此逼索,生计难求也怪不得。”郁闷地揉了揉额头,“外忧内患啊。” 诸先生平日并不谈朝政,今日提起来就是这样一幅口wěn,陆缄的心直往下沉:“先生……” 诸先生笑笑:“你忙碌了一整天下去歇着罢。我也累了,要歇歇!对了,让你家厨房好生给先生我做点好吃的来!你媳fù往日送我的酒腌虾,野味腊,荔枝酒都不错。” 陆缄见他豪爽,郁闷的心情也松快了好几分:“请先生稍候,学生这便去弄。”言罢吩咐小厮好生伺候着自去了。 诸先生往茵席上坐下,仰头看着廊边那株开得极尽灿烂的朱叶李轻叹了口气。 林谨容正在誊抄已然定下的义庄章程,见陆缄快步进来,下意识地就先去打量他的脸sè,迎上去道:“是不是还要出门?那边守着的人有消息了么?” 陆缄听她这话,便知她已然悉数知晓了外头发生的事,也不多言,只道:“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得。现下是先生想吃点好吃的要你送他的酒腌虾,野味腊,荔枝酒。” 林谨容道:“荔枝酒、野味腊倒也罢了酒腌虾不成,去岁守制,不沾荤腥,所以没做。待我使人去娘家问问。”言罢吩咐春芽:“你赶紧去外头让林贵往家里跑一趟。” 且不谈他们如何尽心招待诸先生,陆建新却是又让朱见福去外头将事情经过仔细打听了一通,算着以诸先生的xìng情脾气来看,怎么也不会牵扯上自家便就放心了,开开心心地招待诸先生,只恐礼数不周。 如此,过得三日长寿从外头打听消息回来,言道:“安抚使大人与知州大人回来了,说是今日午后开审此案。”然后将所知一一道来,那婆媳二人果然成了原告,状告金大俊等人不怀好意,挑唆她们婆媳闹事为的就是不想让平洲和清州的城墙修起来云云。 陆缄便要安排出门,诸先生将半杯残酒饮下,摇手道:“不去,不去,看什么荒唐大戏!等那几个傻子吃点苦头,长点记xìng再去也不迟。” 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金大俊咆哮公堂,污蔑朝廷命官,金大俊居心不良,聚众滋事,试图破坏朝廷边防大计,金大俊挨板子了,被押入大牢了;当日负责值守的人被革职了,被打板子了,那婆媳二人得到优厚抚恤了等等。最后俞宗盛发表了一番不好干实事的感慨,洒泪退堂。 诸先生淡淡地道:“敏行,如之何?” 陆缄苦笑了一声,不作如何评价,只道:“我使人去递名刺吧。” 诸先生点点头。是夜,师徒二人一同拜访知州府衙。 “奶奶莫担心,听长寿说了,这次倒是极其顺利的,知州大人亲自出来把诸先生迎接进去的,不会有什么大碍。”芳竹坐在一旁陪着林谨容做针线,把外头的事情悉数说与她听,“这位安抚使大人很少出门,通常都是躲在知州府衙里头,难得看到人呢。” 春芽与她混熟了,就笑道:“芳嫂子说的话有趣什么叫躲?人家官老爷那是深居简出。” 林谨容将手里正在做的小虎头鞋收了尾,拿给她二人看:“看看,怎么样?” 春芽与芳竹自是一番好赞,都道:“荔枝这丫头,三年抱俩,还能得到奶奶亲手做鞋,好福气。” 林谨容微微一笑:“她前些日子还和我说,要回来伺候我,结果吧,喜讯就到了。” 主仆几个闲扯一歇,眼看着月亮上了中天,还不见陆缄与诸先生归来,陆建新那边也使人过来问:“二爷说过什么时候回来没有?” “没有。”林谨容也有些焦虑,使芳竹道:“你出去候着,一有消息就立即送进来。” 芳竹快步出去,不过两盏茶的功夫便又奔了进来:“回来了,先去见大老爷了呢,二爷使奴婢过来同奶奶说,让奶奶不必挂怀。” 林谨容忙道:“没有其他事吧?” 芳饽想了一想,道:“看不出来,看着先生与二爷的表情都很平和,不像是与人争执过的样子。 林谨容就松了口气,自去洗漱清爽了,安安静静地等待陆缄回房。油灯将要燃尽,樱桃要进来添油,林谨容道:“不必了,今夜月光好,我就在这月下静坐片刻。” 陆缄安置妥当诸先生,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但见林谨容散着一头乌发,静静地坐在窗下,听见响动,回头朝他一笑:“怎样?” 陆缄就觉得有些难过,紧绷的情绪也突然松懈下来:“不好。” 林谨容忙起身迎上去扶他坐下,与他倒了一杯温水,也不多言,就挨着他坐下,把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 陆缄喝了半杯水方低声道:“那日先生把我的建言书撕了。” “我知道,先生说俞宗盛是个恶毒小人,你会得罪他,不愿你与他结仇。当时你不肯。” “先生又说,犹如烹茶,水未沸,不能泡出好茶。让我缓缓。”陆缄抿了抿chún:“可今日先生却把我写的那些话,毫不容情地指斥俞宗盛了!” “啊?”林谨容惊得坐直了身子,看着陆缄在月光下越显青白的脸,突然明白他的难过从哪里来了。 陆缄垂着眸子,低声道:“我当时只知先生是爱惜我,却不知先生爱惜我到这个地步。你不知道,当时俞宗盛是个什么表情………………” 林谨容轻轻握住他的手,陆缄继续道:“和先生所猜的半点不差,知府迎我们进去,他在房门口接先生,说了许多景仰的话,又夸赞我家施粥,替朝廷解了燃眉之急,接着就委婉地告诉我,有人传言,金大俊等人闹事,是我煽动主谋的。当然他是不信的………………就是这句话jī怒了先生……” 陆缄想起诸先生当时的意气风发,俞宗盛的狼狈愤怒,有怒不敢发的模样,由不得lù出些许钦佩神往来:“先生,真的是先生,风骨铮铮。我差他老人家是差远了。” 林谨容和他关注的重点不一样,只焦虑地催促他:“后来呢,俞宗盛有没有对先生发脾气?金大俊等人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陆缄担忧地摇头:“没有,俞宗盛这个人最可怕的就在这里,我分明看到他脸上的肉都跳了起来,知州吓得够呛,已然做好劝解的准备了,可他竟然忍受了,还准备和先生行大礼。” 林谨容忍不住想,这俞宗盛与陆建新真有得一拼,只是陆建新没他混得好。口里却道:“先生受他的礼了么?” 陆缄道:“他本不是真心,先生又怎会受他的礼?过后先生同我说,他许多年不曾如此痛快地骂过人了。” 林谨容忧虑道:“他会不会对先生不利?” 陆缄安抚她道:“不会,先生名满大江南北,学生遍天下,可不比我。” 林谨容想了一回,叹道:“俞宗盛定会赚回来的。想必明日就有人称赞他此举不易,气度非凡,为国为民,忧心劳力。” 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陆缄沉默片刻,低声道:“早前我看他当时的表情,是真想与先生套近乎的,所以他那句有人传言是我撺掇主谋书院书生闹事的话,想必不会是假的。那么,究竟是谁呢?” 林谨容道:“你仔细想想你都得罪过谁?我指外人。”二房就算是与大房闹得再不开心,也不至于做这样的事,那便是外头的人了。 陆缄想了一回,突地想起陆绩来,道:“多半是他!” 突然发现,多了好些个大神之光徽章,谢谢大家哒!!!不必说,一定有加更滴,!。 第431章 噩耗 二更到—— 过不得两日,奄奄一息,尽失锐气的金大俊被放出,俞宗盛不但照旧我行我素,名声还显了起来,又过了些日子,他开仓放了两日的粮,接着竟得了朝廷的褒奖。 再没读书人敢随便掺和进去阄事,而诸先生指斥他的那些话传出去后,直接被许多人看作是笑谈,危言耸听,没人相信平洲会乱。 譬如此时,陆建新就在点评给前来打探消息的陆建中听:“诸先生太过危言耸听了些,平洲、清州临近大荣,自来是重城,城墙自是一定要修建的。民乱哪里那么容易起来?驻兵是吃素的么?这又不比丰州那边是没有城墙的,驻兵又少,轻轻儿就攻了进去。要防民乱外贼,还真就要牢固城墙。把城门一关,看那些恶徒怎么进得来?”看看坐在一旁垂眸不语的陆缄,想想这师徒二人是一只鼻孔出气的,便又特意问陆缄:“二郎,你认为呢?” 陆缄听他说诸先生危言耸听,心里一百二十二个不高兴,慢吞吞地道:“牢固城墙是对的,但先生的话儿子也认为不错,手段缓和一点对大家都有好处,就算是乱不起来,长远看来也有好处,这俞宗盛xìng情委实狡诈jiān猾恶毒,我这些日子四处走访,所见尽是………………” 答非所问,陆建新不耐烦听陆缄说这个,不lù声sè地打断他的话:“这些容后再议,我是说,你觉得会不会有民乱?” 陆缄还想说服他:“父亲,先生只是说要防备。千里之堤溃于蚁xué……” 陆建新怒道:“不可能的事情!以后也不许你在外头乱说!以你的身份和地位,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你当明白谨慎…省得惹祸上身!这一大家子人,可容不得你拖累!” 陆缄默了片刻,道:“是。” 老百姓最怕的就是乱,谁管他父子二人怎么吵?陆缄不惹祸,那自然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陆建中忙打岔:“那就是不会乱咯?” 陆建新见陆缄虽然应了,仍然一脸的倔强,不满地扫了他一眼,哼哼道:“哪有那么容易?不会!平洲不是丰州!” 林谨容在里屋垂着头喂毅郎吃饭…把外头几人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她便知道,她无力了,这条道上,陆缄也好,诸先生也好,都走不通了。毕竟当时诸先生已经把所有的利害关系都指陈清楚了,但显然没有人把这个放在心上,反倒视作笑谈。那她以后的时光…便只能全数用在做准备逃难上头了。 陆建中听说不会乱,心就放下了许多,摇着羽毛扇子关心地问:“听说今年大哥和三弟田庄里的春耕还是受了影响?还有武义那边的匪徒可猖狂得紧。还说什么替天行道,最近商船客船都不敢独走,要结伴而行。” 陆建新皱了皱眉:“这个……春耕的确是受了些影响,不过我们多数种的水稻…现下也还算好,45月才是最忙的时候,但二郎已然安排妥当了,是吧?二郎?” 陆缄还为他嘲笑诸先生而生气,听他点了自己的名,方才起身应了:“是,有了秧马并踏犁本身就可以解决很多的问题。即便是佃户不够,流民也不少,只要舍得给粮食…不愁找不到短工。” “很好。”陆建新又问陆建中:“二弟…武义那边不好行船,你们的生意受影响没?” 陆建中就长长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道:“怎么不受影响?日子难熬啊。” 陆建新沉默片刻,轻轻拍拍他的肩头…问陆缄:“吴襄的信发出去也有些时日了,大概什么时候能收到回信?” 陆缄算了算,道:“快了。” 陆建中yù言又止,yù言又止,陆建新都替他着急了,他方才道:“大哥,若是真的………………你和大嫂不会怪我吧?这钱还是大嫂的零花钱。”他也有了不好的预感,与其过后被林玉珍指责,不如现在逼着陆建新先表态。 陆建新还没说话呢,里头林玉珍就不高兴了,贴着林谨容的耳朵小声道:“看看,那会儿苦劝,这会儿到来撇清了。” 林谨容扯扯嘴角安慰林玉珍:“只是说万一嘛。” 只见外间陆建新沉默片刻,装似不在意地道:“没事儿,愿赌服输,这钱虽是你大嫂的零花钱,但当初也是说清楚的,做生意有赔有赚,即便这次赔了,下次说不定也就回来了。是不是这个理?”虽则当初是陆建中劝着他入的,但也没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他倒也没理由来怪陆建中。 陆建中就松了口气,捡些家常的话来说:“大哥,我们一起去看看老三吧,他那个病也奇了,反反复复的,要是不成还得另外找个好大夫来瞧瞧。总这样拖着不是法子。” 陆建新此时很热衷于表现兄友弟恭时赞同。 待他几人去了,林玉珍板着脸命芳龄:“把帘子打起来透透气!”她对陆建中已然是厌恶到了极点,凡是陆建中呆过的房间,她就觉着有股难闻的味儿。 芳龄匆忙做了,林玉珍看了眼身边的扇子,荷姨娘忙抢在小星前头拿起扇子讨好地给她着,软语劝道:“太太,外头春光正好,风和日丽的,何不领了二奶奶和孙少爷一起外头游游散散心?” 毅郎才一听说,立刻就迈动短胖tuǐ朝外头跑:“游园子!” 林玉珍给他逗笑了,便吩咐林谨容:“走罢。和我说说你们诸师母提倡的那个义庄。”想了想,“咱们不如去看看老太太,也教教毅郎什么是孝道。” 所谓言传身教,就是这样。林谨容当然不反对,婆媳二人边走边说,往荣景居跑了一趟。 陆老太太并不肯多留她们,先表示自己一切安好,再抱着毅郎说了几句话,便要逐客。众人习以为常,也不生气,行礼告退出来,就见芳竹早在外头候着了,见她们出来,立即上前行礼,小声道:“华亭县那边传来消息了!” 林玉珍立时紧张起来:“怎么说?” 芳竹为难地看向林谨容,林谨容朝她微微颔首,反正总不能一直瞒着的,该说便要说,只林谨容记得当年林玉珍乍闻噩耗,差点没晕死过去,所以抢前一步扶住了林玉珍。 芳竹低声道:“出去的十六艘船,只回来六艘。说是遇到了大风暴。” 林玉珍听了,缓了缓神sè,攥着帕子抵着心口,笑得比哭还难看:“那还好,总归是回来六艘,不是血本无归。”又求证似的问林谨容:“我听说你早前做宝货生意,可以赚几倍的差价,是吧?”这样一算,兴许还可以勉强持平,只要本钱能拿回来,下次还能东山再起。 林谨容点点头:“是这样,但那是从前,还未设置市舶司的时候。现在利润没从前厚了。” 芳竹不忍心地哭丧着脸喊了一声:“太太!” 林玉珍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僵硬下来,声音也冷厉起来:“怎么芳竹把心一横,道:“剩下的六艘船给人盯上了!已然阅实进了港,也抽分发给公凭,准许销往其他地方啦,可后头却突然又说里头夹带了女口,还sī藏了禁榷物!现在船全被扣了!梅家的大管事、发给公凭的几个官儿,全都下了大狱!还有死了船丁的人家也在闹事,要赔钱呢。” 林玉珍虽不懂得什么阅实、抽分,却晓得事情是不妙-了!顿时头昏脑胀,站立不稳。林谨容赶紧扶住她,紧紧掐着她的脉门低声道:“姑母?姑母?” 林玉珍吃她这一掐,略微精神了些,脸sè灰败的颤抖着嘴chún道:“大老爷他们呢?” 芳竹忙道:“几位老爷都在议事,商量对策呢。是奴婢才听说这件事,就赶紧进来知会太太。” 林玉珍抿紧了chún,死气沉沉地看着地上的青石,带了几分怨毒道:“去!你马上去把这事儿告诉二太太!”她不好受,怎能放过宋氏?! 芳竹忙偷眼去看林谨容,林玉珍猛然拔高声音:“叫你快去,没听见?” 芳竹唬了一大跳,忙道:罢急匆匆地去了。 林玉珍喊了这一声,全身的力气都似被抽光了,软软地靠在林谨容身上,困难地道:“回去。” 素心在里头听到动静,忙出来关切地问:“大太太,您还好吧?要不先进来歇歇?” 林玉珍心中烦躁之极,哪里有精力应付她,只木着脸一言不发。林谨容忙同素心陪笑道:“没事儿,没事儿。”边说边给芳龄使了个眼sè,一起将林玉珍弄了回去。 素心目送几人走远,走回荣景居,在廊下寻到沙嬷嬷,小声道:“好像是入股海运那件事出大祸了。” 沙嬷嬷正要说话,就听陆老太太在房里道:“可知道她们入了多少?” 林谨容都不知道,更何论其他人?沙嬷嬷摇头:“不知,不过看来大太太受的打击不小,多半不少。” 陆老太太念了一声佛,继续转动念珠,敲她的木鱼,此外再无任何表示。 6月粉红1600还完啦…… 上一章的虫有点多啊,已经捉啦,没啥大改变,大家不用看也行,就是报告一声。 7月份,我还将继续加更的,只是不计粉红票数了,但还是要求的,所以厚着脸皮向大家恳请粉红、正版订阅、推荐票支持,再感谢大家的打赏,!。 第432章 可怜 芳竹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奶奶,二太太才听说了件事,立时就晕了过去,大奶奶正巧在一旁伺候着的,便使劲儿掐她的人中,好半天才醒过来,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大奶奶在一旁哭,二奶奶张罗着请大夫,奴婢看着事情不好,就先回来了。”往林玉珍房里瞟了一眼,轻声道:“大太太这里怎样了?” “躺着的,谁和她说话也不理。”林谨容把正在打瞌睡的毅郎交给潘氏和豆儿:“我这里暂时走不开,你们把毅郎带回去睡觉,醒了就哄着他在那边玩,不要送过来了。”这种时候,大家的心情都不好,小孩儿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豆儿和潘氏明白,赶紧应了,将毅郎匆匆抱走不提。 林谨容这才又问芳竹:“三太太那边的情况如何?” 芳竹绞着裙带,看了一眼立在门前的小丫鬟,颇有些不好说的样子。 林谨容便沿着长廊往另一边走了十几步:“你可以说了。” 芳竹叹了口气,凑过去低声道:“三太太又哭又闹,只管拿眼睛睃着二爷哭,不停地问怎么办?奴婢猜着,若非是大老爷、二爷都在那里坐着,她便要抓住二爷哭阄了。听说是她娘家也有人入股了呢。” 林谨容淡淡地道:“不听人劝,又怪得谁?你去使个人,把消息递给林三爷知道。再问问细处,说不定他那边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 芳竹自去安排不提。 林谨容折身进了房,但见小星与阿柔屏声静气地立在一旁,一副小心翼翼,气都不敢出的样子,荷姨娘则是温柔耐心地劝着林玉珍:“太太,您想开些,莫要坏了身子,那不是还没定案么?老爷一定会有法子的。您先喝了这盏参茶…好么?”一边说,一边果真端了一碗参茶递林玉珍烦不胜烦,抬手就将参茶挥落下丢,骂道:“不长眼的贱奴才!滚!” 小星与阿柔噤若寒蝉…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恨不得把头埋进衣领里去才好。荷姨娘一言不发,缓缓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瓷片,一举一动,姿势极尽优雅,方嬷嬷和芳龄冷眼旁观,并无劝解之意。 林谨容缓步朝着荷姨娘走过去。 荷姨娘看到林谨容的鞋尖…慢慢抬起头来看着林谨容,眼圈儿微红如桃花,两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的,犹如初夏清晨花瓣尖上的lù珠,好不可怜可爱。 真正的美人儿,哪怕就是哭,也是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毫无疑问,荷姨娘就是这样的美人。人老珠黄,脾气不好的老妻因为心情不好…借故发作jiāo艳如花,温柔体贴的小妾,想必落在男人眼里,面目可憎的就更加面目可憎,美丽温柔的也就更加美丽温柔。 但在林谨容看来,荷姨娘这还真是自讨没趣,也居心叵测,就连小小的毅郎都知道林玉珍心情不好,比平日安静乖巧了许多,荷姨娘这样聪明的人竟会不知道躲避么?偏偏还故意往刀口上撞…只能说明她是不怀好意。 林谨容看着荷姨娘睫毛上晶莹的泪珠,微微皱了眉头:“这样的事情,姨娘吩咐丫头们做就好,若是不小心划伤了你的手,那可怎么好?家里有事,老爷和太太的心情都不好…姨娘就不要给二老添烦心事了。” 荷姨娘抿了抿红润饱满的chún,带了几分委屈,又缓缓压了下去,柔声道:“二奶奶说得是,妾身记住了。” 林谨容看也不看她,吩咐双喜:“来把地上的碎瓷片都打扫干净了。”随即自己取了帕子去擦早前泼洒在林玉珍身上的参茶。 芳龄哪里敢让林谨容身边的人来做这房里的事情,默不作声地接了双喜拿进去的笤帚和撮箕,埋着头打扫起来,荷姨娘手里捏着两片碎瓷,正要说什么,芳龄垂着眼把撮箕往她面前一放,淡淡地道:“请姨娘把碎瓷片扔这里头吧。” 荷姨娘默然将碎瓷片往撮箕里放了,又去倒水拧帕子,方嬷嬷走过去道:“老奴来,老奴来。姨娘您歇着。” 林玉珍恨声道:“我让你滚,没听见?!耳朵大了盖住了?” 林谨容看了小星和阿柔一眼,小星和阿柔会意得,默然行了一礼,走过去将荷姨娘拉住了,低声劝道:“我们先下去吧。” 荷姨娘脸sè煞白,沉默地跟着她二人往外走,走到门口,站住了,回过头来,沉静地看着林谨容。林谨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滴泪珠从荷姨娘长长的睫毛上落下来,她垂了眸子,慢慢转身走了出去,纤瘦的背影显得落寞又可怜。 林谨容收回目光,替林玉珍整了整衣服,低声道:“怒火伤肝,何必。钱财够用就好,自个儿的康健可是多少锖都买不来的。” 林玉珍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林谨容也不说话,就陪在一旁静坐着。她并不知道陆建新与林玉珍一共投了多少钱进去,但看林玉珍这模样,绝对不少。 她由不得的又想起当年的林玉珍,那时陆云尚幼未嫁,林玉珍刚从江南回来,手里的资财极多,半点不把陆家其他人和林家的女人们放在眼里,就连买粮入中也不屑参与,何等的骄傲轻慢,短短几年间竟就落到了这个地步。 日影西斜,金红的日光从墙头一寸一寸地下移至墙上、窗前,又透过窗棂缝隙照进来,射在林玉珍的脸上,林玉珍嫌它刺眼,便闭了闭眼睛,轻轻翻了个身。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来,浸透了她的鬓角,她再控制不住,长长地悲鸣了一声。 所有人都惊住了。林谨容挥手示意方嬷嬷等人悉数退出去,递了一块帕子给林玉珍,安静地等她缓过气来。 良久,林玉珍方停住了流泪,却也不说话,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林谨容小声地重复了遍:“姑母,和钱财比起来,自己的康健最紧要。咱们又不缺吃穿。” 林玉珍轻轻摇头:“我哪里是为了这个哭?我只是想,没有钱财儿子傍身的女人,可怜又可悲。” 她还是第一次和林谨容说这样泄气的话。林谨容看看林玉珍鬓间掺杂着那几根白发,带着细纹的眼角,情不自禁地mō了mō怀里的那几枚小小的钥匙,过几日便要将这几枚一直以来给自己莫名安定的钥匙交出去了,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失落?林谨容垂着眸子想了片刻,轻轻摇头——前生与今生,她最大的区别在于,前生总想着靠别人,今生靠的是自己。只要她能活下去,只要她还能思考,无论失去多少钱财她都能重新赚回来。 林玉珍本来冲口说了那句话后是有些羞窘的,不见林谨容回答,忍不住就更懊恼,便想找点茬掩盖过去。可等她抬眼去看林谨容,只见林谨容垂眼看着地上,一脸的怔然,并无半点嘲笑或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又换了语气:“你是不是也投了钱的?” 林谨容见她真是关心,便也放柔了声音:“姑母莫替我担忧,我真不曾投钱。” 林玉珍倒也没说什么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听你的话,或者是怪林谨容为什么没有死死拦住她之类的话,只低声道:“那就好。你去吧,好生照料毅郎,我想一个人待会儿。晚饭你们不必过来伺候了。” 林谨容也就起身:“想必公爹也是极难过的,姑母若是能,宽慰一下他老人家也好;若是不能,也不要…………” 林玉珍不耐烦:“知道,我不会和他吵。和他吵就是白白便宜了那sāo狐狸!” 林谨容见她口不择言,果然是气糊涂了,笑了笑,起身走出去。方嬷嬷迎上来小声道:“奶奶,适才打破那只茶盏,是老爷最爱的那对青瓷茶盏中的一只。”说到这里,已然是恨得咬牙切齿了。 林谨容沉默片刻,道:“不过是一只茶盏而已,难道太太还当不得一只茶盏?照实禀告就是了,老爷不会当回事的。只要互相体贴,其他外物算得什么?嬷嬷好生伺候着,有事来叫我。” 方嬷嬷笑笑:“奶奶说得是。老奴这就去伺候太太。”只要林玉珍不乱发脾气就什么都好说。 林谨容点点头,自回了房。 天掾黑时,方嬷嬷使了素心过来传递消息:“请奶奶放心,没事儿了,老爷和太太没吵。” 陆建新回去了,陆缄却还没回来,林谨容便猜他大抵是被涂氏留住了,便也不让人去催问,由着他母子自去纠缠。待得天黑尽了,陆缄方回来,才一进门就将外袍脱下来扔到地上。 林谨容忙道:“这是怎么了?” 陆缄抿了抿chún,忍了又忍,yīn沉着脸道:“脏了。” 林谨容捡起来看,但见袖口皱巴巴的,上头还沾着些不明液体干涸后留下的斑斑点点,猜着大抵是涂氏的眼泪鼻涕一类的,再看看陆缄那模样,突然就很想笑,好容易忍住了,把衣服递给双全:“拿去洗了。”自备了水给陆缄洗手洗脸,也不问涂氏如何,只问他:“三叔父的病好些没有?” 陆缄皱起眉头:“还是不见好。”洗了脸和手后,忍不住又怒气冲冲地道:“好没道理!竟怪我不曾死死拦住她!” 照旧有加更滴。大家表忘记投推荐票啊—— 我恨章节名啊,一百遍啊一百遍。!。 第433章 咬手 涂氏会有这样的反应,似乎早在意料之中。林谨容默默递上一杯温茶,轻轻抚了抚陆缄的手,以示安慰。 陆缄大抵是早前说得口干舌燥了,见着茶水,连忙一口气喝干,茶水不烫不冷,温度适宜,刚好把他心里的燥气浇灭了不少。他长出一口气,在椅子上坐下来,歇了半晌,方低声道:“我今日才知,原来她投进去的还不止那点。” 原来涂氏管不住嘴,把这事儿告诉了涂家,问娘家人想不想一起发财。谁人不想发财?涂家当然也想跟着投钱,但没钱,没钱怎么办?自是和涂氏这个刚暴富起来,又能够当家作主的人借。涂氏从前没钱之时尚且肯给,何论现在?自是允了。 若是赚了钱还好说,她在分红时便可以扣除,但现在钱尽数打了水漂,怎么叫人还钱?涂家用来维系生计的地还是当年陆缄千方百计省下零huā钱,借了林谨容的东风买卖香菘粮食赚钱赎回来的,总不能这时候叫他们卖了地来还钱吧?且按涂家的习惯,不哭着闹着问她要钱就算好的。 若是个想得开的人,也就忍了。但涂氏就是个想不开的,她怎么想怎么吃亏,怎么想怎么肉疼,怨怪二房的同时,还把希望放在大房身上,希望大房能够想法子找回点来。但她不敢惹陆建新和陆建中,那就只能找陆缄哭闹,只能找陆建立抱怨。 林谨容大致理清事情经过,同情地看着陆缄,故意道:“三婶娘呢,真的是心善,对娘家人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陆缄沉默片刻,淡淡地道:“我当初帮他们赎地的时候说过,我是最后一次帮他们。无底洞是怎么都填不满的。她既然执意不听我劝…又是自愿拿钱出来帮人,就该有折本的准备。来找我闹腾,无非是囡为觉着我还会如同上次一样罢了。”涂家人逼涂氏,涂氏又来逼他…原因都是认为对方有钱,且能逼得出来。 林谨容道:“如今六弟不在家,三叔父病着,三婶娘也没人指望得上,她心里大抵认为你是靠得住的,所以才会找你闹。你顺着她些,左右不过是几句话的事情…哄哄她也没什么不好。” “哄不好的。”陆缄不置可否:“她若是上门来看毅郎,或是拉着你哭,你都让她来找我,你说你管不了,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许诺,更别给她东西,她还没到活不下去那个地步。”他最清楚涂氏最想听什么,只要他告诉涂氏…不管赔了多少,他补贴她,保证涂氏立刻就不闹了。但这话他永远都不会说的…有些人,手里就不能有余财,不然反倒是负担。 林谨容笑笑,不回答,不评价。涂氏最多敢当着她的面流几滴泪,拉着她哭闹什么的可不敢。 她不多话,陆缄反倒更想与她说:“这些日子我才觉着她明白了些,转眼又犯糊涂了。三叔父病着,她不但不宽慰他,还只一味哭闹…是被惯坏了。” 有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xìng难移,涂氏就这样,顺风顺水还好说,一遇挫折就原形毕lù。林谨容起身道:“我先让人摆饭,咱们边吃边说。” 转瞬…晚饭摆好,陆缄把他所知道的细微处说给林谨容听:“吴襄说他也没法子,从早期就一直有人盯着梅宝清。他开始只当是和我们这边一样入了股的,担心折本,所以并未放在心上。一直不见船队回来,那人才不见来了。直到船队回来,那人才又出现………………后来他细细想来,梅宝清大抵是被人算计了,若非是风暴损了那十艘船,货物越多,罪名越重。当然,梅宝清自己也不干净,走sī夹带这条罪名是逃不掉的。” 梅宝清是走sī惯犯,且是大贩子。但真说起来,除去林家以外,陶、陆、吴三家谁家又干净到哪里去?不都是占了榷场的便宜?林谨容抚了抚额头:“我记得当初在京中时曾和张珊娘提起过梅宝清此人,张珊娘说是钱多了会咬手。” 陆缄沉思片刻,道:“现在就看他从前布下的那些人脉起不起作用了。我记得他有个亲妹子是送进王府的,还有正式的封号位分。”顿了顿,低声道:“不是福就是祸!”说到这里,还有些紧张了:“若是祸,人家一定要弄他和他上头的人,可能会牵扯很广。”说不定从前干的事都会被扯出来,平洲这几家人都怕要不太平了。 林谨容把碗筷递过去,沉静地道:“不会,一定不会牵扯上我们。梅宝清不是那样的人,他多半会全数拣来一个人背了。”当年陆家败财是真的,但也没听说牵扯到这种挚情里面去,这个她有把握。 陆缄苦笑一声:“即便牵扯上也是没法子的事,到哪步说哪步的话,吃饭。” 夫妻二人刚把晚饭吃过,芳竹就在外头候着了,林谨容招她进来问话:“三爷那里怎么说?” 芳竹道:“三爷也得知了消息。他还得了梅大老爷托人送来的一句话,他本来早前要亲自过来说,但因着奴婢过去了,便让奴婢把话带过来。梅大老爷的原话是这样说的:梅宝清对不起大伙儿,让大伙儿的钱财打了水漂,他给大家伙儿赔礼了。要怪他恨他,他都承着,若是体谅他,但凡有东山再起那一日,他也不会亏了大家;至于其他事情,都是他梅某人一个人的事情,和大家没任何关系,请大家放心。” 和林谨容猜的一样。 陆缄看着林谨容沉静的模样,不知不觉地也就跟着沉静下来,道:“怪也怪不上他吧,当初签过契书的,想必关于亏损这条他写得很清楚。”至于事后梅宝清能不能脱困东山再起,又要怎么回报这些人,那又是无凭无据,虚无缥缈的事情了。但梅宝清总是把意思传达到了,他不会牵连人家,独力承受,希望人家也别去逼他,给他留条活路,他记情。 这个人啊。林谨容叹息了一声,和陆缄商量:“不论如何,牵扯到这么多人,顶好是写封信给容七那里,打听一下事由,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陆撷应了,打发芳竹:“跟着我们一起过去,把这话说给大老爷知道。” 陆建新愁兮兮地坐在房里,和林玉珍二人相对无言。比之林玉珍,他心里又更难过许多,虽则早有心理准备,到底是他多年的积余,一点一点积存下来的,说没就没了,还可能被牵扯上,叫人怎么不郁闷? 林玉珍同他商量:“老爷也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当初你不曾出面,是用我的名义投的。再说,咱们把钱交给他,可不是让他去犯法的,实在不行,反过去咬一口就是了!” 陆建新道:“你知道什么?当年老太爷还活着的时候,生意上和他可没少往来,每年里,光是清州榷场里走sī出来,再经他的手卖出去的禁榷物就得有多少,我能推说不知道,但人家会信?这一口好咬下去的?” 林玉珍也就没什么办法了,默然道:“使人打听消息了么?当初就应该听二郎和他媳fù的。” 陆建新揉了揉眉头,不高兴地道:“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用?” 忽听方嬷嬷在帘外道:“老爷、太太,荷姨娘亲手做了枸杞粥过来。” 陆建新抬头看去,但见帘子下头lù出窄窄翘翘一双金莲,知道是荷姨娘站在那里,就偷眼看向林玉珍。见林玉珍沉着脸,一言不发,便试探地道:“晚了,再气也得吃东西不是?” 赶都赶不走的癞皮狗,逼人太甚!林玉珍咬了咬牙,道:“让她送进来吧。” 荷姨娘捧着一锅粥款款走进来,感jī地看看林玉珍,又关切地看向陆建新,陆建新没什么心情安抚她,只低着头接了她递过去的粥碗,吩咐林玉珍:“身子重要,多吃点。” “太太多吃点。”荷姨娘不动声sè地双手奉了粥过去,指尖不经意地在碗边一拂,原以为林玉珍会发怒,结果林玉珍和没看见似的接过去当着陆建新的面吃了。 陆建新心情差到了极点,只吃了半碗粥就无论如何也吃不下了,还未放下碗,又听方嬷嬷禀告道:“老爷、太太,二爷和二奶奶过来了,说是有事要禀告。” 陆建新可没指望这件事能考上陆缄小两口,猜他们多半也是为了旁人来打探消息的,便意兴阑珊地道:“让他们进来。”因见芳竹跟着进来,不由疑huò地看向陆缄。 陆缄扫了一旁伺立的荷姨娘一眼,道:“儿子刚得知了个消息,要说与父亲得知。” 陆建新毫不在意地朝荷姨娘挥挥手:“下去!” 荷姨娘乖顺地退了出去。 陆缄这才命芳竹把梅宝清的话重述了一遍,又道:“儿子回去就写信送去京中托人打探此事。” 陆建新捋着胡子想了许久,道:“他能有这样的觉悟固然很好,但只恐别人由不得他。不过,若是舍得钱财,那倒也不见得不能脱身。”为今之计,却也只有静等了。 俺不标明是粉红多少加更了,反正大家愿意投就投,小意能加就加。!。 第434章 手笔 天才微亮,就有早起的鸟儿在窗外鸣唱。林谨容翻了个身酵`缝着眼就着晨光去看身边的毅郎是否蹬掉了被子。但见毅郎果然将半条肥白如藕的短tuǐlù在外头,不由微微一笑,替他将被子盖严了。还未松手,就见毅郎的睫毛闪了闪,睁开眼睛mí茫地看了她一会儿,朝她一笑,然后拱着屁股往她身上爬。 林谨容忙把他搂住了,哄道:“再睡一会儿。” 毅郎昨夜睡得早,早就养足了精神,精力充沛地挣扎着:“不谨容便去呵他,母子俩笑成一团。 樱桃在外头听见声响,忙低声道:“奶奶,您醒了么?大太太那边有话传过来。” 林谨容忙道:“什么事?” 樱桃推门进来:“大太太病了。半夜着人请大夫呢。” 林谨容惊得赶紧坐起身来:“好生生地怎会突然病了?怎不来通禀?” “听说是吃坏了东西。”樱桃上前将热水注入盆中:“二爷去请的大夫,因怕惊着您和四少爷,故而特意吩咐不要通禀您。” 林谨容下chuáng穿衣梳头:“昨日是累了,我睡得太死,竟是半点声息都不曾听见。二爷还在那边的?” 樱桃道:“才回来不久,这会儿还躺着。” 林谨容便吩咐闻声进来的豆儿等人:“照料好毅郎,我往大太太那边去。”毅郎见她要走,立即就哼哼起来:“别去了,别去了,陪我。” 众人都给他逗笑了,林谨容哄他道:“祖母病了,我去看看祖母,毅郎洗了脸吃了早饭也过来,好么?娘在那里等你。” 毅郎这才乖乖地伸着手让豆儿帮他穿衣服。 林谨容到得林玉珍院子里,只见四下里安安静静的两个扫院子的小丫头埋着头扫地,就连扫地的动作也放得极轻,便猜着林玉珍大抵是脾气又不好了。行至廊下,只见芳龄打着呵欠从房里出来忙小声喊道:“芳龄。” 芳龄忙掩了张开一半的嘴,含着笑迎上来,指了指房里,小声道:“折腾了半夜,才刚睡着。奶奶就不要进去了吧?来这边坐坐。” 林谨容就携了她的手走到一旁去低声盘问:“怎会突然病了?老爷起身了没有?” 芳龄脸上lù出几分古怪来,含含糊糊地道:“昨晚吃的枸杞粥有点问题……老爷半夜起来探望太太,一直陪在身边的也才刚躺下呢。”其实是林玉珍借着生病又哭又阄,还坚决不肯让林谨容过来,也不要小妾们来伺候,总不能只让陆缄这个嗣子在一旁近身伺候吧?陆建新便当仁不让地给她折腾了半宿。 林谨容下意识地就问:“枸杞粥是谁做的?” 芳龄往长廊那边瞟了一眼,林谨容顺着看过去,但见那边廊下直tǐngtǐng地跪着一个素白的身影,晨光下,乌发素颜纤纤弱质,别样的凄美哀婉,正是荷姨娘。 林谨容收回目光问芳龄:“什么时候的事?” 芳龄鄙夷地道:“她消息灵通着,才听说太太病了,就自发地跑过来伺候,后来大夫说是吃坏了肚子,问吃过了些什么?那太太昨日吃的东西不都是经她手做的么?我们当然照实回答了。等二爷送大夫出去,太太和老爷都还没说话呢,她就跪到地上去了,也不说什么,就只是哭。太太就生了气,说我还没死呢,你着急什么?大老爷皱了皱眉头,就说让她出去。她出来后,就在那一直跪着没起来过。” 荷姨娘跪下去,自然是为了表清白,但既然到现在还跪着那就是没人信她的清白,或者说,即便是陆建新信她清白,也不打算保她。林谨容便把此人扔到脑后去,叮嘱芳龄:“我去厨下让人熬些粥,太太若是醒了,烦劳你同她说一声儿。”压低了声音,“劝着些。” 芳龄忙应道:“奶奶自去,这里有奴婢们在呢。” 林谨容自去安排林玉珍等人的饭食不提。她一锅小米粥熬了近一个时辰,一直熬到米烂化汁,方配上几道精致爽口的小菜分作两份,一份连着送去给陆缄,一份亲自送去给林玉珍。 等她回到林玉珍院子里时,荷姨娘已经不见了,陆建新捧着硕果仅存的那只青瓷茶盏立在院子里,正盯着天边的流霞发怔。 听见她请安,淡淡地吩咐道:“好生伺候你婆婆。”言罢自去了。 林谨容进得屋里,林玉珍正躺在chuáng上低声同方嬷嬷说话,见她进来,心情很好地朝她招手:“都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只是小米粥并几样素菜。姑母好些了么?”林谨容看着林玉珍这模样,全然就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心下了然,却也不点破。 林玉珍笑道:“好多了。你公爹呢?” 林谨容道:“刚端着茶盏出去了。” 林玉珍立时把脸沉了下来:“那便是去看那个贱人了。”林谨容这才知道,荷适才跪得晕死在廊下,被送回去了。可陆建新到底也没去看荷姨娘,反而是端着那杯茶去看了陆建立。 这一回合,说不出是谁输谁赢,总之是荷姨娘没讨着好,林玉珍则把自己弄得狠拉了一回肚子。但不管怎么说,自那之后,荷姨娘倒真是老实了很长一段时间,再不敢不管人愿意不愿意,随时都在人面前开花绽放了。 姑且不谈长房大fù与小妾之间的明争暗斗,陆家人三房人,各有各的哀伤难过,日子就在愁云惨雾中一直过着,短短几天里,陆建新三弟兄从哥哥到弟弟,全都瘦了许多。有了这件事横在中间,弟兄几个倒经常混在一处,说些从前的事情,又猜梅宝清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会落到什么地步,又或者是,关心关心陆建立的病。 半个月后,诸师母在林谨容的茶肆里设春宴款待平洲城的富人女眷们,力争要一次成功,把平洲这个义庄立起来。林谨容早早安排秦有挂了歇业的牌子,把茶肆里里外外仔细打扫得干干净净,备下精美茶点,只待正日子到来。 是日,风和日丽,气温宜人,平洲城但凡有点脸面,手里宽裕些,与诸师母有点交情的女眷们都来了,林谨容陪着诸师母在外迎客,把脸都笑酸,心情却无比的jī昂。 客人到了大半后,知州夫人与通判、附廓知县、县丞夫人联袂而来,言笑晏晏,多有褒赞之意,又带头捐赠了一笔拿得出手的资财,给足了诸师母面子。林玉珍、陶氏、杨氏等人也都出手不凡,很快那个用来装捐赠的大竹筐便被各式各样的金锞子、银锞子、首饰、铜钱等物塞满了。 诸师母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便将初晨拉出来,笑道:“说来惭愧,我早十几年间便有这样的心思,怎奈钱财不趁手,一直不能达成所愿。那日与这孩子畅谈一番,吐lù了心事,本是嗟叹过后便算了的。谁知这孩子就记在了心上,此番这事儿能做到这一步还多亏她出了大力…………竟把自身的妆奁捐赠了大半出来,实在是难得。” 座中众人看向林谨容的眼神立时就不一样了,有赞赏的,猜疑的,嘲笑的,也有看傻子一样的,还有生气的,比如说林玉珍和陶氏就很生气。只是两人都很有默契,互相对视一眼之后,从对方的眼神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便都默默垂了头,打算过后再找林谨容算账。 这情形却是事先诸师母不曾与林谨容商量过的,早前林谨容想的只是她做事,诸师母出面出名都行,现在却被诸师母给突然推了出来,由不得的就有些窘迫不安,不由低声嗔怪道:“师母………………” 诸师母笑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杀人放火,这是光耀门楣,造福一方的事情,你该骄傲才是。” 知州夫人适时站起来,执了林谨容的手赞道:“女中丈夫!世间若是多有几个似你这样的女子,男人还敢笑话我等么?”一边说,一边将手腕上带着的一对赤金镯子取下来,将头上,耳上,手上的金银饰品尽数取下扔进箩筐里,大声道:“不说多少,只尽自己的一分力气!” 知州夫人此举又jī起一次捐赠浪潮,众人都少不得将自己身上的钱财又扒拉了些进去,婆子们分头数钱,特意请来的账房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整整花了一个早上才算是把数字给统了出来,一一记录在册后,颁布章程,由诸师母、林谨容、杨氏主管这事儿,又请了知州、通判、附廓知县夫人监管,选出几个急公好义,能干的fù人管事,约定每个月公布一次结果,今日参与的人凡是心有疑虑,都有权力过问查询账目,凡是发现有人诈骗的,都有义务帮忙索回钱财。 这事儿还不算完,当场就有人领了二十多个因家贫失了行期的大龄女子进来,按着章程,每人领了二十贯钱做妆奁,交由媒婆帮着找寻合适的人家嫁娶不提。 天将向晚,义庄一事儿总算是告了个段落。林谨容轻轻快快地跟着诸师母送走了客人,待得诸师母婆媳也上了车,不由得松了口气,快活地想,不拘怎样,只要一开了这个头,以后的路就好走了,便吩咐人套车′她自己进去请陶氏并林玉珍登车归家。才一进门,就见那刚才还交头接耳的二人同时回过头来瞪着她。 陶氏倒笑不笑地道:“陆二奶奶,你好大的手笔。” 不多说,照旧有加更滴。 大家看文的同时,表忘记随手丢两张推荐票,帮世婚上上榜,lùlù脸。谢谢。!。 第435章 教训 林谨容高昂的情绪顿时萎靡下来,低垂着头站直了,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早有心理准备的,这件事只要一暴lù出来,无论娘家也好,婆家也好,都不会轻易谅解她,都会认为她傻,自作主张。 特别她面前的这两个,都是以xìng子火爆著称的,陶氏近年来过得顺心舒心,一心向佛,往温柔大度上走了许多,但不代表脾气就没了:林玉珍则是受了打击,没从前那么骄傲任xìng,可是一旦爆发,就不管不顾的特别吓人。在这个时候,是不可以直接对抗的,所以认错态度一定要良好。 知女莫如母,陶氏看见林谨容那蔫巴巴的样子,晓得她不过是装可怜,不由越发来气。因见林玉珍似是想开口说话,生恐林玉珍说出什么让大家都没面子的难听话来,便抢在头里骂道:“我平日是怎么教导你的?你打小喜欢做善事,我也没拦着你,但凡事总有个度,你人长大了,行事倒没有度了!我们这么多人,竟没一个事前知道一点风声!你好瞒得紧!我们这些做长辈家人的,竟还不如一个外人知道得多!你眼里还有我们么?” 如果给他们提前知道,还能成么?事情已然做了,不管怎么骂,都承受着就是了。林谨容打定主意,不管陶氏怎么说,都只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林玉珍本就兜了一肚子的气,听陶氏这样说起,越发生气,刚要张口跟着训斥林谨容,又被陶氏抢了过去:“你是傻子啊!这些年辛辛苦苦绞尽脑汁挣来的钱就这样流水似地huā出去,金山银海也不够你这样糟蹋的。亏是你婆婆是你亲姑母不然可有你好看!”一边说,一边瞟了林玉珍一眼,恨恨地道:“我真想打人!但她也好歹也做了娘,给她留点面子。” 林玉珍yīn沉着脸不说话。 林谨容忍不住有些想笑,到底还是自己的亲娘即便是这么不赞同,关键时刻也还是千方百计地护着自己。 陶氏见林玉珍的脸sè不好看,明显是没出着气,心想都被自己一个人说光了,不让林玉珍出出气,林谨容回去只怕还要再挨一顿骂,到时候公婆一起骂,实在有点吓人不如就让林玉珍当着自己的面骂林谨容一顿,这样回去后林玉珍总不好骂得更厉害。于是狡诈地改口道:“1小姑,虽说事情不做也做了,总不能反悔把钱要回来,但真要给她个教训!你别客气,别给她留面子,只管好生教训她!该骂骂,该打打省得她下次还这样胆大包天,胡作非为!”说着拿扇子使劲*了摒,抱怨道:“这孽障,真是气死我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玉珍本来怒气冲冲,但被陶氏几次抢在头里把想说的基本都说了,真轮到她说的时候反倒只挤出一句来:“罢了你娘已然把该说的都说了,妆奁虽是你带来的,钱也是你辛苦挣的,但也别忘了陆家也是给了聘财的,你还是陆家的媳fù你不给毅郎留点,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将来看你怎么办?需知你给旁人时倒是容易你要问旁人要时却是极艰难了。”这话说得毫无气势,却很中肯。 林谨容与陶氏都不曾想到林玉珍竟会以这样的态度说出这样一席话来便都有些意外。陶氏便使劲朝林谨容使眼sè,骂道:“看看,你姑母都是怎么待你的?不但不骂你,还教你!还不给你姑母赔礼?!” 说着一扇子榻在林谨容肩头上,却不是作秀,真用了力。 林谨容给她抽得肩头一疼,忍住了,对着林玉珍行了大礼,诚恳地道:“多谢姑母。” 谢什么?林谨容没明说,林玉珍也无意深究,且还知道,林谨容这是给自己面子,实际上这几年相处下来,她太清楚不过林谨容的xìng情,嘴里敷衍着,什么都答应,想做的却一定要做。故而颇有些意兴阑珊,淡淡地道:“我前半生,什么都想管,结果什么都管不上,这会儿也是如此,我管不上你们,也说不上话。你与其同我在这里说这个, 赔礼道歉什么的,还不如好好想想,稍后回家怎么同你公爹说这个事吧。你要知道,他是最注重这些规矩不过的!” 陆建新那关当然不好过,多半是家法伺候。林谨容沉下心,也不多言,只又给林玉珍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陶氏虽然生气,但想到女儿接下来肯定要承受陆家的家法处置,于是又担心上了,使劲掐了林谨容的胳膊一把,怒道:“你这个冤家! 鬼mí了心窍!”陶氏的力气不小,林谨容给她掐得倒吸一口凉气,呲着牙道:“娘 ……”陶氏冷笑:“怎么着?疼?你是打小没尝过疼,所以不晓得厉害。”手上又是一下“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胡作非为?为了那点名声,里子都不要了。” “下鼻我再不敢瞒着你们,一定和你们商量。”林谨容抱头求饶,低声道:“我不是为了名声,我是在积德积福。好多人很可怜的。我还宁愿我永远都是给人的那一个,也给得起,而不是问旁人要,等着旁人给!” 林玉珍忍不住冷笑:“下次称再不敢瞒着我们,你一定和我们商量,你只是商量归商量,还一定要做就是了。” 怎么林玉珍看到她教训林谨容不但不劝,这话竟似是想挑拨她再掐林谨容一下似的?陶氏捏着林谨容胳膊的那只手不但掐下不去,心里还有些不舒坦,便只轻轻捏了一下,雷声大雨点小地拍了林谨容的背脊一下,骂道:“不省心的丫头!都是我没教好,少不得腆着这张脸去同你公爹赔礼。”不由分说,跟着林玉珍同林谨容登车往陆府而去。 “一家子在这里吃了大亏,失了巨额家财,焦头烂额,吃不香睡不好,她却在那里挥金如土,便宜一些莫名其妙的外人?”陆建新冷冷一笑,将手里的青瓷茶盏重重放在鹤膝桌上,拿眼瞟着陆缄:“你有个好媳fù啊!眼里全无孝道二字的,只有她自己。贪图虚名,胆大妄为,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她是不是还想做这平洲的第一人啊?” 谁给的胆子?不就是指他么?陆缄沉默地起身,沉默地跪下,不解释,不辩白,也不屈从。 “你们夫妻倒是一条心。”陆建新气得够呛,天知道,他此时最恨的就是陆缄这个脾气了。看着陆缄那tǐng直的腰背,低垂的眼帘,紧抿的chún,固执沉默的表情,他有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陆缄都只会是这个态度,打骂都行,但别想他屈从,哪怕是敷衍。 陆建新深深感到无力并无奈,事到如今,既不可能去把钱要回来,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为了这事儿惩罚这二人。但被嗣子儿媳如此慢待,如此轻视,这口气却真是咽不下去,以为他真拿他们没法子了么?于是冷笑:“行,你翅膀硬了,娶了个会生财心眼有多,目中无人的媳fù,是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起去,我不敢要你跪!”又厉声吩咐一旁探头探脑的朱见福:“二奶奶回来以后让她马上过来见我!”陆缄此时方低声道:“父亲息怒。事前不曾与父亲禀告是我们的错,但儿子不认为这事做错了。” 陆建新无声地冷笑。陆缄只认为不曾事前禀告他是错的,并不认为这件事是错的。也就是拿定了他,不能就林谨容捐钱做善事这件事来分说,毕竟“礼义仁孝”四个字是他向来标榜的,他要做文章,也只能在林谨容无礼、不孝两个方面来做,但言多必失,传出去未免失了大义,被人耻笑。索xìng也不耐烦和陆缄多说,爱跪多久便跪多久好了。 朱见福在门外低声道:“老爷,二奶奶回来了。那个,亲家太太也来了,说是要向老爷赔礼来着。” 陆建新“嘿”了一声,并不言语。 朱见福伴随他多年,自然知道他这样就是要晾着陶氏,便也不出声,悄悄儿地退了下去。不多时,又折回来道:“老爷,亲家太太说了,您既然没空见她,她便去探望老太太,等您有空了,她再过来赔礼。”陆建新不由大怒,道:“林老三是个死人吗!”放着妻儿在外如此嚣张没规矩,他自己倒是缩在家里逍遥自在地过好日子,万事不操心,这种窝囊废怎会是他的亲家! 朱见福自然不敢回答他这话,低垂着头默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陆建新叹了口气,摆摆手:“传我的话,让二奶奶直接到祠堂外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说。”陆缄道:“父亲,这事儿是儿子……”陆建新指定了他:“闭嘴!你也跪着去!”回头吩咐朱见福:“传我的话,马上让人把四少爷的东西收拾妥当,把四少爷抱到太太房里去养!”!。 第436章 要挟 世婚第436章要挟示显术战”!线81s到中集力电让。了行就阅检,校中!好“。线卫防的德莱德阿过越刚刚还队编的恩雷,候时的心中挥指到传信通一这”!报警“。率功的此于倍两保确要他令命,体机的机制仿达高毁摧地实实确确了为斯奈凯而。率功的**架一坠击够能该应保确以可他,此因。着bō奔场现在而督监的置装生发壁御防为直一他才刚到直。线绽和污油有也上衫克夹的他。中算计率功行进并告报的来队部的试测置装生发壁御防个各行进在正从入输中脑电向在正还他但,着说么这然虽”……展进划计定预按正“。道问校中扎因梅的置设壁御防督监在正向斯奈凯”?了样么怎给供力电的壁御防“。果战是不并,果战的来拼力**靠升提地纯单。略战的谓所是这。衡抗相壁御防用达高的题问和珀罗涅珀让是就,外此。击攻行进次再蒂夫马求要在是像就直简这,出百绽破得变德莱德阿,中击攻bō一第的蒂夫马在。促督的备准击迎队军对了止停斯奈凯,候时的法想种这到听”。准很得测预官长“。散扩期长上球地在会着味意且而,态事的难困是将那。强增大大会就础基力战的们他,开传宣被利胜的对绝为作中子分定安不在会就袭奇的蒂夫马天今,话的样那果如。面局新对应备准始开并退撤样这就蒂夫马于在题问。4∴⑧0㈥5起再的们他缓延能就,击打的度程当相蒂夫马给能果如,灭歼能不使即。了单简就态事那,们他灭歼并击迎里这在就,击一后最的德莱德阿对行实然断蒂夫马果如。题问的商协官长桑克约和才刚着想在里子脑他为因是这。杂复很却境心斯奈凯的上子椅的央中心中挥指在坐但,象景一这于足满管尽”……“。来出挥发分充会将力能种这中战刃白在而,快轻为更得变珀罗涅珀,后件部布散子粒基斯夫诺米的时构结行飞持维了除拆,且而。面画的势气有很幅一了为成,样一影电像就直简象景那。了发出砾瓦的飞吹所炸爆了散踢尔卡·夫塔斯古架两和珀罗涅珀的着驰疾边一烟煤的上道跑在积堆般一山起挥边一。行滑始开正**架三上屏示显的道跑出映边左。信通了来传也中尔卡·夫塔斯古架两的珀罗涅珀随伴从,着跟紧。信通的来传恩雷是那”。击出珀罗涅珀!心中挥指“。了紧要不经已恩雷的在现。理道的样这是就。煌辉更会也果战,来下存幸够能果如身自们他,下部的气勇的力努去有会话承奉了听是果如。论别当另那下部的形忘意得会只捧吹对是果如”。好“”。的斗战的断专人个一心小会我。是“”。壁御防用利了忘别可。行就样一机时的退后才刚和。吧认确去“。了来起熟成师机为作于终恩雷到感斯奈凯。脸笑了出lù,着说恩雷的下盔头”。场一打好好再达高和想也我……此如说虽“”。啊了质经神得变也我。道知不也我击攻来前次再会否是蒂夫马,嘛。白明我这“”。冷点有到感我后之备装部外分部一掉拆此因,体机的情感有很且并悉熟所我来以试测宙宇行进是珀罗涅珀但。了够足。是“”?吗行,尔卡·夫塔斯古架两有只援支“。头像摄着看边盔头上戴边恩雷”……是“”。机制仿达高击迎边南在伏潜就子小你,开展部北在经已队部亚利萨凯于由?吗到得听!恩雷“。来进了走姆艾·恩雷的盔头上戴有没还中架框那在。器视监的舱驶驾珀罗涅珀出映了向指则员成他其”。尉中姆艾是我“。道说边一塞里嘴往治明三把边一员成的轻年”。了成完是还但,间时点了huā多,师备整乏缺于由。整调的后除拆行进在正在现……的是“”?吧了掉拆件部构结行飞的珀罗涅珀……“。动出场机从没还它过不。珀罗涅珀的发出些晚将着置配还儿那在。做么这才以所,位方个那是能只德莱德阿攻进度再维萨哈果如得觉斯奈凯。区地的别识来同不的影yīn木树靠能只区市的去过个是那。带地绿着开铺且而,地坡缓平的海入延绵脉山斯达林福是方南正德莱德阿。方南于向偏置配些那。置配的亚利萨凯和尔卡·夫塔斯古架十着示显上屏示显术战的央中。张紧样一民平像就们他。会机的挥指战实摩观过有没还但,人的位席高最着占是都们他管尽。着排并面后位座的坐该应斯奈凯在员人层高些这们他”……好也样那“”。吧战观里这在们我让就……了你给jiāo挥指然既“。了笑贴救急的着贴上脸指了指姆海根古、位一的中军将老”。了碎全璃玻的场机对面。已而了破璃玻是只馆宾的部本谋参“”?吗了伤受位二您“。儿那在员官个几的部本谋参着带正将大德恩谢雷克·德查理和将大姆海根古·姆乌纳吉梅的部本合统。礼个了敬人男个两那朝,狈狼的心内着抑压斯奈凯”……意特……啊“”。了苦辛,将准“。心中挥指了进走边一tuǐ大的己自着敲鞭马用边一斯奈凯”?维萨哈,吧了来要多不差……么那“。惨凄着有也中直耿的人男的bō奔处四而务任局查调的回巡方地因个这在。品用重双的护保和阳遮了为成许或帽软,间时的热炎很了到经已”!……里哪“。呼招着打斯奈凯向帽软的了脏nòng烟煤被抬了抬稍稍斯盖,来未的望希样那着有了到觉感为因是许或”。了你靠全就面方卫防么那“。口梯电了到送直一人二们他将是还但,着想么这管尽斯奈凯。地头人出会能可斯盖,边身官长在能下会机的样这。去走梯电着朝长部特斯盖修着带,笑微的懦怯了出lù斯奈凯对官长”。深么那得虑考有没并我“”。开离德莱德阿从快赶们僚幕的来下存幸让“。子样的带绷着缠官长了到意注长部特斯盖修”?了样么怎痛疼,官长“”!……哦“。了官长桑克约·利得亨接迎来前就衣上的烟煤和油了满沾着穿还世婚第436章要挟 第437章 请罪 僵局总要被打破。 有脚步声从外头缓慢逼近,每一步都走得很沉稳,不见半点仓惶慌张,说明来人的情绪很沉稳。不会是陆家主子中的任何一人,多半是个不知情的下人不长眼地闯到了这里,陆建新正好把气撒到来人的身上:“不长眼的东西……” “儿媳前来请罪,恳请公爹原谅。”林谨容适时打断他的话,神sè平静地在门前跪下,跪得落落大方,并不见半点慌张。她跪他,因为他是长辈,他是陆缄名义上的父亲,是她的公爹,是毅郎的祖父。更因为这件事她的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为了达到目的,无视了陆建新作为一家之主的尊严。所以她必须服这个软,但也仅此而已——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初陆建新是如何不lù声sè地要了她全部妆奁的。 陆建新看清楚是林谨容这个罪魁祸首,那积存了许久的怒气怨气更是一层接着一层地勃发出来:“谁让你进来的?” 这时候进来做什么?陆缄也给了林谨容一个不赞同的眼sè。 林谨容朝陆缄微不可见地翘了翘chún角,轻声道:“公爹请息怒。儿媳知道,您最生气的不过是儿媳事前不曾同您禀告,sī自作了主张。事情是儿媳做下的,不干二郎和毅郎的事情。您要罚儿媳跪祠堂,儿媳便跪,要儿媳赔礼,儿媳便赔礼,怎么罚都行。只愿公爹息怒,大人大量,原谅儿媳的过错,不要把毅郎从儿媳身边带走。” 现在知道心疼儿子了?一个小小的媳fù,仗着自己有几个钱,便敢三番五次挑战他的权威…视他为无物?陆建新暗自冷笑一声,道:“你眼里没有尊长,先不敬我在前,倒想要叫我大人大量?林氏…我只问你,你知不知道什么是孝道?什么是礼节?” 林谨容平静地道:“回公爹的话,儿媳虽不才,礼义仁孝,德容言功都是学过的,也知道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言满天下无口过,行满天下无怨恶。然则,懂得道理是一回事,真要做好又是另一回事,不然人也就不会犯错了。现在儿媳就在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同公爹赔礼。”至于旁的她也不想解释,就是她做了,该承受的就承受。 陆建新沉默片刻,反倒不追究她的错了…淡淡地道:“你急功近义,占的是大义,做的是大事…我若拦着你,便是小人。只怕人人都要说我是舍不得你的钱,这个名头我担不起。”这话听上去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面。 林谨容不知刚才陆缄与陆建新说了些什么,虽则知道他的的确确是真舍不得那一大笔钱,却也只能说:“公爹自不会是为了这个,是儿媳处置不当。儿媳愿意接受惩罚,只是想请公爹收回成命,莫要让毅郎离开我和二郎身边。” 从减租事件开始,陆建新就一直忍着,今日既已做到这一步…又岂肯轻易收手?他除了能从孝道和不敬上来惩处林谨容和陆缄外,再不能明明白白的把话和意思表达到。但又如何?难道还不能借此拿捏住他们?当下便要断然拒绝。 却见陆缄后退几步,走到林谨容身边跪下,低声道:“父亲容禀,儿子有几句话想说。”也不等陆建新开口允诺,便语气温和地道:“父亲…儿子这些年里最感jī您的,除了您把儿子教养成人外,还感jī您从不曾管束着儿子,说过或者是做过不许儿子孝敬三婶娘同三叔父的镐和事。还记得当年,儿子刚到父母亲身边,虽则知道父母亲慈爱,却仍然惶恐无依,毅郎他……” 陆建新似乎有点明白陆缄先前为何会有那么jī烈的反应了。但他不想再听陆缄说下去,因此他打断陆缄的话:“不要和我说这些,我只知道,儿子、儿媳在外面做什么我都不知道。儿子媳fù眼里、心里都没有我!”他才是一家之主,他才能做得主,他不但能做得自己的主,还能做得其他人的主。包括陆缄、包括林谨容、包括毅郎。 这次他要林谨容和陆缄彻底明白这个道理。 陆缄看向林谨容。林谨容也在看向陆缄,陆建新对她不满已久,他要什么,她一直都很明白,但她做不到。他要的是她事无巨细都向他禀告请示,再把她大笔资产的处置权都交到他手里,随便他过问,听从于他的意志。暂且不论这个,她还要做的一件事只怕又是惊世骇俗的——如果陆家人不肯信她的话,她便只有提前把毅郎送走,那时候又当怎么办?冲突必然会比这个还要jī烈。 陆建新把他二人的表情看得分明,也不多言,只淡然等着。这夫妻二人疼爱毅郎爱到什么地步,他再清楚不过,所以现在急的人不是他,而是他们,他们想不通不要紧,他给他们留足时间去想通。 门口传来脚步声,却是陶氏、林玉珍相携而来,老太太没出现,只有沙嬷嬷一个人跟着。 沙嬷嬷端端正正给陆建新行了个礼,轻声道:“老太太寂寞,想念四少爷了,要抱四少爷过去住几日。” 老太太最近心思叵测,想法越见怪异,看这处置方式,分明就是向着林谨容与陆缄的。陆建新满心不高兴,但因着他要给陆缄和林谨容做表率,教导他们什么才是孝顺,所以他不敢不从,只心里窝了一把火,狠狠剜了在外头探头探脑的朱见福一眼。 沙嬷嬷也算是打小儿看陆建新长大的,心里晓得他是个什么xìng情,也不多言,行了一礼,笑问陶氏:“老奴这便要去接四少爷去荣景居,亲家太太可要一同去看看四少爷?” 陶氏知道沙嬷嬷是好意,林谨容不管如何已经嫁了人,是陆家的人,自己这个娘家人不好干涉得太多,否则若是陆建新不给她面子,大家都尴尬。但这种时候,她若是不说话,便真没人替陆缄和林谨容说话了。陶氏轻轻咳嗽了一声…走到陆建新面前福了一福:“亲家。” 到底是林玉珍的娘家人,又是亲家,外人,不可以任由他拿大。陆建新又是自诩最讲礼的…心中再不高兴也站起身来微微侧开身子避了避,淡淡地道:“亲家太太今日怎地有空过来?” 陶氏瞥了还跪在门口的陆缄和林谨容一眼,道:“还不是为了这两个糊涂孩子做的糊涂事。虽则做的是好事,但也太过糊涂了些。难道他们先同亲家说,亲家还会不许么?谁不知道早前亲家修宗学,送祭田,替族里做了多少好事?这样的目无尊长…自作主张,我支持亲家狠狠地罚他二人!千万别容情。” 修宗学、送祭田,与今日林谨容送走的钱比起来那就是九牛一毛。更何况打理宗学、送祭田便宜的都是陆家自己人,怎能与这个相比?其实屋里所有的人都明白,如果陆缄和林谨容事先与陆建新说了,一准儿得不到允许。但陶氏这样一说,好像就真只是那么简单的一回事了,陆建新难得脸上lù了几分笑:“亲家太太是个明白人。” 陶氏便给陆缄和林谨容使了个眼sè…道:“那我先去看看毅郎。”言罢果然同林玉珍打了个招呼,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天黑下来,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没人敢进来掌灯,一家四个人半数湮没在暗影里,看不清神sè,两对夫妻,姑侄、叔侄,各怀心思,各自思量。 林玉珍轻轻动了动,按着她的脾气本该火上浇油的,但她来前已被陶氏吹捧过,被方嬷嬷劝解过…被沙嬷嬷点拨过,被朱见福吓唬过,所以她心中虽然还在生气,但还能勉强忍住了,淡淡地道:“你们父亲不是罚你们跪祠堂么?还不去?在这里杵着做什么?” 陆缄与林谨容沉默地磕了个头,起身退了出去。 陆建新往椅子背上一靠…沉重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她到底捐了多少?” 林玉珍轻声道:“具体数字不知,听说是大半。” 当初林谨容的妆奁丰厚就是出名的,更不要说她这些年的经营,大半那得是多少?陆建新便有些责怨林玉珍:“儿子媳fù跟着你这些年,生生给你放纵成这个样子!不知你这个婆婆是怎么当的,儿媳fù有多少妆奁都不知道,更别说与她一同去,就连她捐多少你都不晓得。那义庄就是个无底洞,现下乃是多事之秋,处处都要用钱。我和二郎起复难道不花钱的?她这样可劲儿地折腾!万一梅宝清那里还需要钱打理,怎么办?” 林玉珍不高兴地道:“是我放纵的?是老爷子放纵的!管教?你这两年在家里倒是管教了,管教好了么?”顿了顿,忍不住冷笑:“你别以为你想另外生儿子的事情人家不晓得。” 陆建新恼羞成怒,甩袖而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哪里扯到哪里去了!”气冲冲走到园子里,但见陆建中独自在园子里散步,看见他来,笑眯眯地过来同他行礼:“大哥吃过晚饭没有?我适才听三郎媳fù说起今日的事情,真是羡慕大哥大嫂有这样一个大方舍得的好儿媳fù啊。怎地适才看见他二人去跪了祠堂?” 陆建新淡定地捋了捋胡子,平静地道:“做了两件好事,就以为自己不得了,忘了规矩,所以我罚他们去跪祠堂!”言罢施施然自去了。 "—表钱的字—"—— 关于古人设义庄,宋代婚姻论财,贫女难嫁,内多怨女外多旷夫,是很大的社会问题,许多名人,如范仲淹等人都设得有类似的义庄帮助贫女嫁娶,此外还有很多普通人也在尽力做着这样的事情,数以百计地助嫁孤女、贫女。林谨容不是标新立异,只不过因为她是个女人,是个小媳fù,无权无势,所以她突出了。!。 第438章 乱梦 春夜,总带着几分料峭。一弯月牙悬在天际,有猫在墙头顶上打架,凄厉的怪叫和瓦片响动声混杂成一片。于是严肃沉穆的场景就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轻松。 林谨容动了动酸麻刺疼的tuǐ脚,看向一旁的陆缄,小声道:“二郎,我拖累你了。” 陆缄闻言侧脸看向她,眼睛越见深黑:“说什么傻话!”他腰背笔直,一丝不苟的跪着,丝毫不似她般偶尔还会偷jiān耍滑,一张脸上满是严肃认真,真的就是一个认真接受惩罚的人。 他和她是不同的,他赞同她,支持她,愿意为她做的事情承担后果,但他接受陆建新的惩罚同样很认真。林谨容呵呵的笑,低声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真的很好看?” 陆缄脸上闪过一丝疑似羞窘,却又似喜悦的淡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一本正经,十分严肃的:“不分场合!庄肃些!”一边说,一边迅速扫视了四周一圈,见周围寂静无人,抬着的肩膀便又松了松。 他既怪她不分场合,那就是说,如果换个地点时候说,他是很受用的。林谨容垂眸笑了一声,不再和他说这个,在怀里mō出那串从不离身的钥匙给他看:“少了三把。” 少的这三把,自然是都交给义庄了。陆缄默了片刻,低声道:“少了就少了吧,这么多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能够多做点善事也是好的,你欢喜就好。”他隐隐觉得,今日的林谨容比从前那个死死攥着钥匙不放的林谨容多了几分快乐和轻松。 林谨容把剩余两把钥匙收回怀里:“民以食为天,饥寒起盗心,减租、施粥、义庄,我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事情只有听天由命了。”她的能力只到这里了。 她不是第一次和他说这样类似的话,陆缄默了一默,沉声道:“你为何一定认为会发生那种事?”没有人想遭逢动乱他虽然觉着这样下去不妙,但潜意识里一直希望陆建新说的是对的——那种可怕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平洲。 林谨容看了他片刻,微微一笑:“我没有一定认为,我只是担心害怕。”对着黑漆漆的祠堂深处她的声音微不可闻:“我前些日子做了个噩梦。” 陆缄讶异地扎l了挑眉:“怎么?” 林谨容缓缓道:“我梦见平洲乱了,好多人杀人放火,家里人四处奔逃,我谁也找不到,只有荔枝一人陪着我。”她的声音平板清晰,不带一丝感情:“我在武义码头的江神庙里等了你好几天都不见你来,陆绩说你从另一条路上走了然后,有匪徒杀过来,荔枝被他们杀死了,我跳进江里淹死了……” 不知是春夜料峭,还是因为衣衫单薄,又或者是对着幽深的祠堂里无数个灵位的缘故,陆缄竟然觉着遍体生寒,全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舒服。没有人喜砍这种梦,他想说她是胡思乱想却忍不住问她:“毅郎呢?” 林谨容回眸看着他,眼睛里映着的那个小月牙显得格外明亮,散发着寒铁般的冷光:“不知道。我的梦里没有他。” 陆缄沉默半晌,低声安抚道:“不要想多了。荔枝不是嫁人了么?我又怎会扔了你独行?所以你这只是个乱梦罢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被前些日子的事情给méng着了。” 林谨容也不辩白,垂了眼帘小声道:“也许是的。只是不知何故,那梦就和真的一样,仿佛亲身经历过一遭似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很清楚。家里跑得一个人都不剩,大门对面左手边包子铺的老板娘被人一刀刺在肚子上仰面死在大街上,火从西边的军巡铺屋燃起来,半边天都是黑烟,荔枝被刺死在武义码头江边那块像卧牛一样的石头旁,血溅得到处都是,天上下着雪我从上次站着和你说话的那个地方跳进江里去,就连雪落在脸上,慢慢化了的感觉都很真………………” 明明说着这样恐怖不祥的事情,她的脸上偏不见半点慌张和害怕,声音平静淡然,带着不同寻常的冷静。正常情况下,这样的梦不是应该在惊醒过来后,倚靠在丈夫的怀里,半是撒jiāo半是害怕的和丈夫低诉么,断然不该是在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语气和表情。陆缄听不下去了,突然间回忆起某件事来,便带着些故作的笑意和轻松出声打断她:“你这个梦,怎地就和那年你在武义码头江边和我讲的故事颇有些相似?早前怎么不曾听你提起过?” 他不喜欢听,他大抵觉着她是瞎编了哄着他玩的。林谨容沉默地看了陆缄一眼,回过头,淡淡地道:“的确很像。忘了。” 她刚才看他的那一眼,虽只是匆匆而过,却如利刀一样的锋利,陌生冷凝。她有很久不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了,陆缄几疑自己是看错了,他屏住呼吸,偷偷打量林谨容。 林谨容长长的睫毛沉默地铺散在眼帘下方,素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表情疏离冷漠,腰背线条显得很僵硬。 陆缄突然有些后悔,她从不是那种喜欢胡编乱造的人,这样的梦他听着尚且不舒服,何论是她?她多半也是不敢和其他人说这种乱梦的,她只能和他说,他却嫌她描述得太过真实和细腻,嫌她太平静,好似恶作剧。即便她真的是女人爱胡思乱想,所以做了乱梦,他也不该这样。 陆缄内疚地朝林谨容挪了挪,轻轻拉住她的手,低声道:“是我不好。”她的手入手冰凉,没有一丝热气,表情也没什么大的起伏。陆缄越发内疚,他想亲亲她,抱抱她,但这不是在房里,而是在祠堂外,他只能轻轻摇晃林谨容的手:“阿容?” 林谨容片刻后才抬起眼来看着他,表情复杂到陆缄看不懂。他陪着笑,带了些讨好:“是我不好,这些日子就光顾着其他事情去了林谨容摇头:“不,你很好。这样很好。” 陆缄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只觉得她有些怪怪的。于是也沉默下来,却不曾松开她的手。 远处传来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陆缄飞快放开林谨容的手,迅速跪回原来跪着的地方去,眼观鼻,鼻观心,一本正经。 “二嫂。”来的是康氏,独自一人,手里还提着个食盒。也不多言,轻手轻脚地将食盒放了,一层一层依次打开,捧出两碗热面分别递到林谨容和陆缄手里:“吃吧,我亲手做的,可好吃。”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不会有人知道的。” “多谢。”林谨容和陆缄都有些动容,接过碗筷默默吃了。果然如同康氏描述的一般,很香很好吃。 康氏垂着头收拾着碗筷,低声道:“我帮不了你们。”以她的身份地位,就连劝都无从劝,更不要说求情。 陆缄一笑:“多谢三弟妹,我们没有事。” 林谨容轻轻拍拍她的手:“你送面给我们吃就帮了大忙啦,我再托你帮我去荣景居看看毅郎乖不乖。” 大抵是看到他夫妻二人情绪都还不错,康氏发自内心的高兴起来:“我这就去。” 见康氏去了,陆缄低声道:“三弟妹这个人真不错。” 林谨容点头附和:“嗯,她是很正派的一个人。”话音未落,就见陆缄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伸出一根手指在她chún边轻轻一擦,带了几分嗔怪道:“这么大个人,吃了东西连嘴都擦不干净。倒叫祖宗们看了笑话。” 她自己擦的嘴chún她自己清楚,怎么可能没擦干净,不过是借机想和她缓解和好罢了。林谨容严肃地看着陆缄道:“你这样动手动脚的,才叫祖宗们看了笑话。” 陆缄立刻缩回手,垂了眼,规规矩矩地跪好。 林谨容忍不住轻笑出声:“罢了,反正我就是做了这么个梦,信不信由你。” 陆缄认真道:“不会到那一步的。” 林谨容就反问他:“虽只是做梦,但倘若真到那一步,敏行又当如何?咱们还是该拿出个章程来才是。”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偶然得到的乱梦,却要叫人安排出个章程来。倘使是其他人,必然嗤之以鼻了,但陆缄一是因为他对平州的局势一直忧心忡忡,对俞宗盛的行为颇有些看法;二是他刚招惹了林谨容,有心要讨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安排出个章程来,用不上固然是最好,但若真是遇到了危机,也不至于乱了手脚。所以好好想想,谋划一番并无什么大碍。想到此,陆缄认真应下:“好。我好好想想。”他lù出一个笑来:“万一不行,咱们就往祖屋跑啊,那里可是挡过大荣骑兵的。” 林谨容轻声道:“祖屋还是前几年祖父在世的时候翻修过的,仓库里的米粮也要防盗,要不要去让人去查看一下围墙、大门、仓库什么的?” 陆缄想了想,道:“等过些日子,雨季要到了,我再借口去瞧瞧。” 林谨容点点头:“好。” 身体不舒服,单更。!。 第439章 求情 世婚第439章求情;)'>a///:ptth=ferha 第440章 操心 芳竹陪着林谨容往荣景居去,且行且向她汇报:“昨夜二老爷去看了三老爷………………三老爷不见二爷,让人送了一本孝经出来给二爷,隔着帘子说是愧不敢当,让他到大老爷跟前伺候去。二爷劝了一回劝不好,也就留了大夫要走,三太太便出来拉着二爷的衣服哭,问他,怎么有钱给外人博名,就没钱给自家人救命?” 林谨容只不过笑笑。陆建中居中挑拨,陆建新将计就计,只有陆建立最老实,但只陆缄必是很难过,夹在这么多人的中间,即便不是左右为难,也郁闷得紧。 毅郎正由豆儿和潘氏带着在院子里玩,无精打采地将他最爱的那只皮球扔到地上,半天才过去懒洋洋地踢上一脚。乍然听到了脚步声,立时抬起头来看过去,才刚看到是林谨容,就委屈地瘪了嘴,抽泣起来。 林谨容的心都化了。快步上前抱起毅郎,在他的额头上连着亲了好几下,低声哄道:“我的宝贝,娘在这里。” 毅郎紧紧抱着林谨容的脖子,把头埋在她xiōng前,一动不动,眼泪顷刻间就浸湿了她的衣领。林谨容就有些发怒:“是谁和他说什么了?” “咦,跪了一夜,还这么精神?”林玉珍闻声从房里走出来,板着脸上下打量了林谨容一番,淡淡地道:“我就是告诉他,他的爹和娘忙得很,顾不上他了,以后他要跟着我和他祖父过日子,问他肯不肯。” 林谨容顿时勃然大怒。 林玉珍瞥了她一眼,道:“自作自受。”言罢自领着方嬷嬷去了。 豆儿忙在一旁同林谨容道:“大太太问四少爷肯不肯,四少爷先前装没听到,大太太便又将他拉到面前问第二遭,四少爷还是没出声只垂着眼把太太给的玩具还太太。可没哭过,这还是第一遭。夜里没睡好,醒了好几次。” 潘氏低声道:“说来也真奇了,这么小的孩子竟像是什么都知道似的。往日奶奶有事儿离开,他也不曾像这般。” 林谨容把毅郎紧紧抱在怀里,将脸贴着他的额头,一副心肠瞬间被颠去覆来揉了好几十遍,打了无数个结。这孩子这样的敏感聪明,这样的离不开她,将来可怎么办才好? 沙嬷嬷从屋里出来笑道:“二奶奶,老太太请您进去。” 谨容答应了,才要放毅郎下来,就见毅郎圈在她脖子上的小手又紧了几分,于是轻轻拍拍毅郎的背,柔声道:“娘抱着毅郎一起进去。” 毅郎没吱声,只静静地贴在她的xiōng前,片刻不肯松开。 “这孩子就像他父亲一样的。”沙嬷嬷看得明白,压低了声音说林谨容:“老奴多句嘴,二奶奶您也太急了些。” 林谨容苦笑一声并不多言,只道:“多谢嬷嬷昨日为我解围。” 陆老太太念完一段佛经,扶着素心的手站起身来,慢吞吞走到榻边坐了,抬起一双老眼看向同她拜谢的林谨容母子,淡淡地道:“我是看这孩子可怜。亦不忍他们父子反目。” 早知道不会得到他们的赞同,但陆老太太能做到这步已经是很好了。林谨容垂着眼轻声道:“无论如何,多谢老太太替孙媳解围,孙媳铭记在心。” 陆老太太不置可否,沉默许久突然来了一句:“陆氏的族人可否在义庄支领嫁资?” 林谨容忙笑道:“当然可以。只要是家贫无力筹措嫁资的,无论是姓陆,还是姓林,又或是姓宋,都可以。” 陆老太太便又垂着眸子转动念珠,许久方又来了一句:“再来两次没人帮得了你。下去吧。” 林谨容看向沙嬷嬷,见沙嬷嬷含着笑朝她眨眼睛,也就顺着老太太的心思,抱着毅郎行礼告退。 等她出去了,老太太将念珠转了两圈,低叹道:“我是越来越不懂这些年轻人了。” 沙嬷嬷赔笑道:“老太太您可是到了将养的年纪了,管他们这些闲事做什么?好生享福就是啦。” 陆老太太沉默半晌,方道:“也是,舍得总比舍不得的好。做了好事总比倒在海里的好。” “那是,行善之家,必有余庆。”沙嬷嬷抿嘴一笑,扶她起身:“走,咱们出去晒晒太阳,散散步。” 毅郎长得壮实,沉甸甸的,林谨容一夜没睡好,抱着他走到半路就实在走不动了,便柔声同他商量:“毅郎好乖乖,下来自己走几步可好?娘抱不动了。” 毅郎抬起头来泪汪汪地看着林谨容,也不说话,只可怜兮兮地又将她的脖子搂紧了几分。 她欠他的啊。林谨容叹了口气,咬着牙继续往前走。豆儿看不过去上前劝毅郎:“让豆儿抱你好么?”毅郎趴在林谨容的肩上,紧紧抿着chún,黑白分明的眼睛恨恨瞪着豆儿,一副“要你多管闲事”的模样。 豆儿失笑,捏了捏他的鼻子。 林谨容咬着牙将毅郎往上托了托,叹道:“罢了,谁叫我生了他。”又想起毅郎把玩具还给林玉珍的机灵劲儿,又忍不住笑着在毅郎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陆缄打发春芽:“收拾几件礼品,去同亲家太太说,我们这里没有事了,劳她老人家挂怀。过些日子我们再带了毅郎去给她老人家磕头春芽应下退出,才行至廊下,就看到林谨容小心翼翼地抱着毅郎进来,立时脸上笑开了huā,才要开口与林谨容招呼,就见林谨容朝她轻轻“嘘”了一声,再一看,毅郎一只手紧紧攥着林谨容的衣襟,一只手垂着,已然窝在林谨容怀里睡着了。于是会心一笑,替林谨容掀了帘子。 睡梦里的毅郎犹自紧紧攥着林谨容的衣襟不肯松手,林谨容只好陪在他身边躺着,小声把事情经过说给陆缄听了。 陆缄听了毅郎还林玉珍玩具那一段,默然mōmō毅郎的头,起身道:“你们歇着,我去父亲那边伺候。” 林谨容也没和他客气:“我晚上过来换你。” 陆建新这次足足在chuáng上躺了小半个月,也不与陆缄和林谨容提要求,伺疾也由着他们,只不与他二人说话。陆建立的病却是一日重似一日,陆缄每次去看,总不肯见,把毅郎带了去,也不过就是让他们进去小坐片刻,便赶了人走。 转眼入了夏,毅郎满过2周岁,林谨容只亲手给他做了碗面条,悄悄做了两身新衣,其余都不敢做。清晨时分就与陆缄一道牵着毅郎去给长辈磕头。 林谨容提前几天便教过毅郎行礼的,故而毅郎才一进了屋,就口齿清晰地给陆建新和林玉珍行礼问安,又磕头行礼。他人小tuǐ短,虽然笨拙,但该做的都做到了,就是陆建新也挑不出毛病来,林玉珍欢喜地抱着毅郎亲了一口,拿了亲手礅的衣服和鞋子等物递过去,又给了一个装满金锞子的荷包,然后叹息道:“阿云的大妞妞也满过周岁了,听说抓周抓了一只印!也不知何日才能一见。” 当初毅郎抓周安排得极简单,可是毅郎当时左手抓的书,右手抓的小银刀。文武双全呢,陆建新的神sè就柔和了几分:“若是想了,使人去探就是了。” 气氛由此轻松起来,陆缄趁机道:“父亲,雨季快来了,儿子想带人去老宅看看,还是几年前大哥领着人修的,只怕院墙、房舍、粮仓都又该修葺了。” 陆建新抬起眉头看了他两眼,淡淡地问林玉珍:“还有多少银钱?前些日子族里好几个人过来借钱,都还没还呢。”言罢吹了一口茶汤,叹道:“人家都只当我们有多宽裕!” 林玉珍低着头不说话。陆建新什么意思,大家都明白,意为,自林谨容那么大方地捐钱建了义庄后,就引得借钱的人蜂拥而至,他没钱了。 陆建新继续道:“梅宝清,我看他是难得东山再起了!二郎你京中的朋友可回信了?没有我们什么大碍吧?需不需要我们自己打理一下?如果需要,还当早些安排才是,若是钱不够………………问问有没有人要地吧陆缄起身答道:“信还没回,路上一来一去huā费的时日不短,若是要再打听,定还要再huā些时日。”说到此,低声道:“翻修老宅的钱,父母亲就不要操心了。”这是他和林谨容早就商量好的,钱由他们出。 陆建新翻了翻眼睛,冷淡地道:“我们不操心谁操心?” 陆缄道:“由儿子和阿容来筹办。” 陆建新就冷笑:“我有这个福气么?没得还要用媳fù的嫁妆!” 陆缄便垂了眼不再言语。 分明是想要,还旁敲侧击的开了。,却又端出这样一幅嘴脸来,是要他们求着他接受呢。林谨容看向林玉珍。 对于翻修老宅这件事,林玉珍和陆建新一样,持的可有可无的态度,但她把这个看做是林谨容和陆缄向他们示好,便嗔怪道:“看你说的什么话?好生生的又说这个。” 陆建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陆缄却是晓得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和林谨容“悄悄”地去把事情都做好,他便满意了。却也不同他计较,自挑了个好日子,领着人去了老宅,里里外外认认真真翻修了一遍不提。 家里停电,跑外头码的,有虫以后再捉。!。 第441章 惊闻 午后,厚重的云层将天空湮没了大半,日光挣扎着从云层深处透出来,给本来就闷湿的天气更添了几分灼热,叫人无端多了几分烦躁。 林谨容坐在廊下,给一旁熟睡的毅郎轻轻打着扇子,同林谨音低声说话:“倘若不是出钱翻修了老宅,又替他把事事都周全了,我想来清州看你们只怕是做梦。”她这次是同陶氏一同来的清州,陆缄带着林慎之送了她们来,两个人都只留了两日便又赶回平洲去了,说的过半个月又来接她们。 “嚷嚷什么?没看见弟弟在睡觉?”林谨音回头喝了一旁正在小声玩阄的两个儿子一声,转过头来又换了温柔和气的语气:“谁叫你把阵仗弄得那么大?他们失财你大把花钱,不叫人心酸难忍都难!” 与其让陆家人一天到晚盯着,最后匪乱时一文不剩,不如此时做点有用的事。 林谨容不能告诉林谨音实情,只得叹道:“做的时候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到诸师母会突然把我推出来。” 林谨音道:“罢了,做都做了,这个时候再说你也没什么用。”轻轻抱了抱林谨容的肩头,低声笑道:“别说这些啦,咱们姐妹多年不见,你住不得几日便又要走,说点高兴的。下一次见面不知又是什么时候。” 林谨容将头靠在林谨音的肩膀上,低声道:“我很怀念从前我们还在家里的时候,那时候你管我和七弟可真严,但也是真的对我们好。你要出嫁的时候,我好担心。天天都在想,你要是走了,剩下母亲、七弟和我,怎么办呢?”前世时懵懵懂懂,后世知事了,却没什么信心…她那时是真担心。 想起从前,林谨音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愉快的笑容:“每当獾郎和玉郎吵架寻我评理的时候,我也常常想起从前的事,我记得你那个时候胆子又小…人又蔫巴巴的,就连生日母亲给的东西都能给六妹、七妹抢去,还不敢说只敢哭;可病了那一场,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一下子钻到了钱眼里去………………如今,竟然也舍得拿出钱来帮人了。” 林谨容想起自己第一次赚钱,削尖脑袋到处找本钱…厚着脸皮求陶凤棠帮忙买卖金银,被林谨音严厉斥骂时的情形,不由笑起来:“姐姐那个时候可真凶,训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我和七弟都最慌你变脸。” 獾郎听见母亲和姨母说起小时候的事情,不由来了兴趣,将一旁歪缠的弟弟玉郎往旁边推了推,好奇地凑过来:“姨母,我娘小时候就这么厉害的?” 林谨音高高举起手来…轻轻打在他头上,低声道:“大人说话哪里有你小孩儿插话的余地?” 獾郎朝他母亲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转过去依葫芦画瓢轻轻敲了玉郎的头一下…装模作样地训斥:“听见没有,大人说话,小孩儿不要叽叽喳喳的。” 玉郎不甘示弱,拉了林谨音的袖子,奶声奶气的低声道:“娘啊,哥哥他又欺负我。” 林谨音便骂獾郎:“你七舅有你这么大的时候………………” 獾郎立时叹了口气,老气横秋地道:“知道了,我七舅有我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快要拜入诸先生门下了,还懂得护着姐姐和母亲…照顾曾外祖父。我这就陪着祖父去。”笑嘻嘻的同林谨容行礼别过,又牵了玉郎的手:“走,哥哥先送你去睡午觉。” 玉郎顺从地牵了他的手跟着他走,两弟兄一高一矮,说不出的和谐。林谨音目送着儿子的背影,轻轻叹气:“你大表哥常年不在家…我一个人要管的事情太多,忙不过来,便把獾郎养成了这性子。小小年纪,已然能替我管很多事情,能帮陪着他祖父散心说话,还能照料玉郎。可到底是没有父亲在身边,被他祖父惯坏了,嬉皮笑脸的,也不甚怕我。” 林谨容不由笑道:“这孩子已经很懂事了,七八岁的孩子,能帮你处理家事,能照顾老人和孩子,还要读书,你要他怎么样?性子欢快点的好,若是都像我家那位似的,成日板着一张脸,说的话掰着手指头数得清,可就不得了啦。” 林谨音将扇子轻轻敲了敲她的头:“你呀,又背后编排人,陆缄哪里不好?”想起远在江南陶凤棠来,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少年夫妻,本就情深,却一直两地分居,难得见上一面,叫人如何能不惆怅! 林谨容把她的神sè都看在眼里,低声道:“前两天我和你说的那个事怎么样?不如趁着舅舅这些日子身体好转,陪着他去江南散散心,你们一家也好团聚。总这样分开不是法子。” 林谨容一脸的向往,却是为难之极:“好是好,可是家大业大,哪里是说丢就能丢得下的。再说,你也听舅舅说啦,故土难离,他不想离开。能怎么办?” 早几年就谋算起的,陶凤棠也打好前站了,本以为陶舜钦大抵不会拒绝,怎奈真的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是这么难。有沉闷的雷声从天边“轰隆隆”的滚将过来,林谨容又燥又热,身上浸出一身细毛汗来,由不得使劲了扇子:“好热。” 林谨音跟着了扇子,看向天际:“这雨要落未落的,云就这样罩着,风也不刮,当然热。其实还好,去年夏天更热,那太阳天天白花花的指着晒,能把油都烤出来。” 林谨容咕哝了一声:“你怎么不说后来的雨水多得淹得死人呢?” 林谨音能感觉到她的心情突然烦躁起来了,却不知她焦躁什么,便劝道:“莫要担忧,我这些年总结出来了,不管什么事,刚开始觉着很难,但总有熬过去的时候。” 林谨容应景般地笑了笑。 忽见枇杷快步进来,虽则尽力保持冷静,脸上仍然lù了几分惊慌,白嘴白脸地道:“大奶奶……” 林谨音只当是家里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连忙道:“不要急,慢慢地说。”却见枇杷看了林谨容一眼,一副不好说的模样,便有些生气:“有话就说!这样吞吞吐吐的!” 枇杷还是那副为难样儿,林谨容就站起身来:“我去看看母亲午睡醒了没有。” 枇杷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压低了声音道:“不是,哪儿是想瞒着四姨呢?是怕四姨着急。” 林谨音见她yù言又止的,忍不住道:“急死个人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枇杷小声道:“刚传来的消息,平洲有兵士反了!听说是好几百个人,杀了好几个当官的,闹得很大。” 林谨音手里的扇子差点没掉到地上,急急忙忙稳住了,迅速扫了林谨容一眼,道:“那现在如何了?平洲那边有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终究是发动了。只是她记得当时是几十个兵士的,怎地就变成了几百个?是误传还是事情又发生了偏差?林谨容不确定中,又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感觉——该发生的终是发生了。 林谨音口里所说的大事,就是这些哗变的士兵有没有借机攻打抢夺富户,杀人放火什么的。枇杷心里自是明白的,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道:“外头刚传进来的消息,含糊不清的,并不知到底实情如何。” “那再使人去打听啊。还愣着做什么?”林谨音见林谨容一直沉默着,以为她吓坏了,忙扶住她安慰道:“不要紧的,肯定没有大事。你也晓得,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兴许是乱传,传着传着就走了样。”可到底,林谨音自己也是焦急的,陶氏是在这里了,但林家还有那么多人在那里呢,更不必说陆、吴两家的人。因恐吓着陶氏,又匆匆忙忙交代身边众人:“事情没弄清楚以前,不得乱传给太太知晓。” 一阵狂风吹来,满院树叶哗啦啦乱响,潮湿的气息由远及近,林谨容握紧林谨音的手,抬头看着天边,低声道:“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黄豆大小的雨点伴随着浓烈的土腥味砸了下来,庭院间的树木花草瞬间就被淹没在白茫茫的雨雾之中,沉闷的雷声伴随着狰狞的闪电打了下来,毅郎从梦中惊醒,发出一声啼哭。 林谨容忙俯身将他抱起,轻声安慰:“娘在这里,不怕,是打雷啦。” 毅郎及时得到安抚,便渐渐止住了哭声,乖顺的趴在林谨容怀里看雨。林谨容和林谨音又在廊下立了片刻,见风太大,把雨尽都吹落进来,只得收拾着进了屋子,一人捧了一杯茶,相对无言。 许久,林谨容轻声道:“三姐知道俞宗盛么?” 林谨音道:“怎么不知道?这边折腾得并不比你们那边轻松。他嫌这边没有平洲气候好,不肯留在这里,其实人家都猜他是怕大荣的骑兵突然跑过来。”沉默片刻,叹道:“怎会是当兵的先反?” 林谨容小声道:“我听二郎说,他克扣军饷,苦役士兵,兵士的日子同样不好过。”那些人手里有刀枪,估计胆子也要大得多。 过了大半个时辰,雨渐渐小了,一个仆fù打着伞跑进来,立在廊下道:“老爷请大奶奶和四姨过去。” 看到大家都在求粉票,我也凑个热闹,当然,还是有加更滴。周一,推荐票什么的,不要客气的丢吧。!。 第442章 也许 送上第二更——泪奔,和后台奋斗近半个小时才上来 陶舜钦在这个时候让她们过去,多半是为了平洲的事情,也不知又得了什么消息。林谨容和林谨音沉默地站起来,迎着雨往外头去。一路上,林谨音把林谨容的手握得紧紧的,一如小时候林谨容受了委屈时一样。 毅郎是林谨容的小尾巴,自要紧紧跟着的,他靠在潘氏怀里看见这姐妹二人紧紧牵着手,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便嘻嘻的笑,林谨音给他笑得没脾气,少不得问他:“毅郎笑什么?” 毅郎却又不答,缩回潘氏怀里看着她二人笑得更欢。 林谨音见林谨容紧紧皱着眉头,只得轻轻叹了口气:“孩子倒是没什么心思。你也少想多了。” 林谨容淡淡一笑:“没事。”她想的却是如何借这个机会说动陶舜钦阖家前往江南避难。 须臾,到得陶舜钦的起居处,但见长廊下垂手站着两个管事,靴子上还有水渍,显见是才从外头赶进来。那两个管事见林谨音领了人过来,立即上前低眉垂眼地行礼问安:“小的给大奶奶问安。” 林谨音和和气气的道:“两位大管事辛苦,下着雨还让你们这样奔波。”她多年管家,虽则和和气气的,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大方和威严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两个管事都恭恭敬敬地道:“大奶奶客气。” 陶舜钦在里头听见说话声,便道:“快进来。”待得林谨容姐妹二人一同进去,毅郎给他磕头,随意一摆手:“自家人不客气,都坐下,听听管事们怎么说。”又问林谨音:“阿音还没让你母亲知道吧?” 林谨音忙道:“不曾,恐惊吓着她。”因见陶舜钦面前又堆着一摞账簿,不由沉了脸上前去将账簿给收了,嗔怪道:“都说让您歇着·好生养病才是正事,怎么转眼就不肯听?”回过头就骂一旁伺候的人:“下不为例。” “别怪他们。”陶舜钦笑笑,摸摸已然花白近半的头发,叹道:“我不是好多了么?哪有小辈管长辈·还这么凶的?”边说边与林谨容悄悄挤眼睛,表示林谨音太凶了。 他二人间的相处又与林谨容同陆建新完全不同,更像是父女一样的亲切随意,彼此体贴,彼此顾惜。林谨容心里羡慕之极,又晓得陶舜钦这不过是为了宽抚自己,让自己不要太紧张·于是配合地微微一笑,回了陶舜钦一个眼神,表示林谨音自来就这么凶。林谨音发现了,不敢瞪陶舜钦,只管威胁地瞪着林谨容。 獾郎从外头进来,笑嘻嘻地道:“祖父,您找我?”一眼瞧见林谨音普人,便团团行礼问安。 陶舜钦言归正传:“都坐·凤棠和凤举不在家,獾郎便是我们家的男子汉,所以也该来听听平洲的事情·跟着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獾郎顿时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端然坐在了最下首,低声道:“平洲怎么啦?”不待大人发话,又担忧地道:“外祖家里和四姨家里都还好吧?” 林谨容暗自叹息了一声,看看人家这孩子教得······于是往毅郎的头上摸了摸,心想这孩子将来也不知会长成什么样子。毅郎正抱着个果子啃,见母亲摸自己的头,只顾着抬头一笑,又憨又天真,正是无忧无虑。 却听陶舜钦唤了外头候着的两个管事进来·吩咐他二人:“你们把打听来的情况说说吧。” 那两个管事中年长的那个便道:“适才从知州府衙那边打听来的消息,很确切的,一共是六十多个人,杀了巡检使并校尉,放火烧了附廓知县府衙,砍伤了知县·连夜冲击知州府,高喊要替天行道杀了俞宗盛,指挥使和知府、知府家眷从后角门逃出去,躲在旁家的马厩里。知州府衙给烧了大半,死伤了约有五十多个人,天快亮时反贼方出的城。有几家铺子是被抢了,有几户富户听说也被围攻来着,可现下到底是哪些人家,死伤了什么人,却是都还不清楚。那边自第二日起便派兵追击,城里则戒严四处搜索,只许进,不许出。就是清州这边也是如此,进进出出都卡得很严,现下私底下想打探其他消息却是不太容易。恐怕还得再等等。” 平洲城中有名望的就是那么几家人,陆、林、吴三家太过显眼,林家还好,没什么大的生意特别兴隆的铺子,吴家与陆家却不同,平日就以富有出名的,若是反兵想要弄点钱财,首当其冲的多半就是他们。陶舜钦半晌无言,许久方才长出了一口气,看向林谨容安抚道:“休要担忧,反贼人数并不是很量陆、林、吴三家光是看家护院的人加起来也不少,平日里门禁森严,不是那么容易进得去的。至于铺子,哪怕就是被抢了,也不过是舍财免灾罢了。” 林谨容清晰的记得,当初林家的确没受什么损失,但陆、吴两家的铺子却是都不同程度的被抢了钱财,至于人,倒是没听说死了谁。想来死伤的这些人多半是府衙和军队里的人。因此虽然挂心,却不是很担心,反过来宽慰陶舜钦:“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担心也没用。只是我母亲那里……” “等消息确切了又再同她说。”陶舜钦毫不犹豫地道:“反正现在也赶不回去,她知道不知道都一样,不过白白担心。只是如此一来,小七他们大概也不能如期赶来接你们了。若是耽搁得太久,还得想个法子瞒过去才是。”又吩咐两个管事:“去账房支领些钱财,看衙门里是否有人公干要去平洲的,把那边亲戚们的消息打听了来,休要吝啬钱财!” 那两个管事自应了退下不提。 林谨音叫过獾郎叮嘱:“都听到了?不能告诉你外祖母,休要说漏了口。” 獾郎懂事地点头:“我知道。”言罢看着毅郎道:“可是毅郎就不一定咯,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漏了口,到时候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毅郎听见点自己的名,从果子上抬起头来眨巴着眼看向獾郎,什么情况都没弄清楚,就清清楚楚地道:“别赖我。” 饶是如此时刻,气氛格外沉重,众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林谨音更是说獾郎:“看吧,看你这个哥哥当的。” 獾郎小狐狸似地摸着毅郎的头,道:“他说的不是我,一准儿是在家被别人赖惯了,是不是,四姨?” 林谨容道:“他这句话是来之前才同他三哥学到的。念念不忘,什么都叫莫赖他。” 獾郎就得意地朝他母亲笑:“看吧,我就说不是说我。我这个当哥哥的怎会赖弟弟呢?”言罢问过陶舜钦,知道没他什么事了,便又求得林谨容允许,领了毅郎去寻玉郎玩耍。 见屋里没了其他人,林谨容站起身来,严严肃肃地道:“舅舅,我有话要同您说。” 陶舜钦见她神色严肃,也跟着端凝了神色,却不要她站着:“坐,坐着慢慢说。自家骨肉,不用这样。” 林谨容不坐,只道:“舅舅,您还记得我们刚来的时候,二郎同您说过的诸先生那件事么?” 陶舜钦点头:“记得。二郎担心平洲会出现丰州那般的事情。怎么?” 林谨容正色道:“早前大家可能都会认为是空穴来风,但现下平洲已现端倪,清州这里不但同样深受其害,且离大荣更近。我大表哥和三表弟都不在家,平日里就您一个上了年纪的病人带着姐姐他们娘几个妇孺,我觉着,舅舅还当早些打算才是。要不然,就着养病,去江南散散心,等着这边稳定了再回来也好。” 陶舜钦沉默片刻,轻轻一笑:“也不只是我们几个,还有这许多族人呢,后面一条街住的全是陶家的族人,有个风吹草动的,就没有人会不管。再说府里的家丁管事也不少。你看看我这围墙,修得够高吧?不怕。”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仍是如此固执,林谨容没法子了,少不得露了些焦躁:“舅舅!两个孩子也很久不曾见着他们父亲了呢。” 陶舜钦仍是道:“不急,过些日子又再说。若然真的乱了,少不得是要避难去的。旁的不说,光为了阿音和孩子们,也要去。歇着去吧。” 林谨容见他脸上已然露了倦色,只得住了口,与林谨音一道伺候他用过汤药躺下,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雨来的时候迟疑,收的时候却快。待姐妹二人退出去,只见一弯彩虹高高挂在天边,说不出的绚丽,空气更是清新怡人,林谨音默然站在院子里看了彩虹片刻,轻声道:“阿容,不要劝他了。他舍不得离开舅母。再劝他便是要让我领着孩子去寻你大表哥,可是我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来?” 可是······林谨容的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差点冲破眼眶掉出来,拼命忍着垂头许久才算是掩盖过去,轻轻道:“也许清州这边不会有事。”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当初清州是个什么情形,她的亲人们又是什么结局! 谢谢大家的粉红、打赏、订阅、推荐票,继续求一下。 第443章 示众 晚风清凉,半轮明月在乌云里穿行,不知名的虫子在草丛深处快乐的歌唱,茉莉的芬芳浓烈甘郁。本是一个美好的夜晚,陆家却无人有这个闲情逸致。 听雪阁里,陆建新高踞座首,稳稳地托着他的茶杯,淡淡地看着下面情绪激动的陆建中。 陆建中将块帕子在眼角擦了又擦,颤抖着嘴唇激动地道:“真是飞来横祸!真是飞来横祸!明明我们铺子近来生意淡了好多,里头也没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不过是些布帛香药,其他人家的铺子明明生意更兴隆,也不知那些天杀的怎地不去抢别家,偏来盯着我们家铺子抢!” 宋氏凉幽幽地道:“为什么?因为人家都晓得陆家有钱呗。” 吕氏尖声尖气地道:“又是施粥,又是办义庄,又是翻修老宅,一掷千金…···” “啪”一声脆响打断了她的话,却是陆建新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案几上。 吕氏见他面罩寒霜,一脸的不善,显见自己再不闭口,下一句便是要指斥她没规矩插话了。虽忍着将未说完的后半截话咽了回去,但心里真是不服气,在她看来,这场祸事分明就是林谨容给他们招来的,凭什么林谨容在外头风光自在,他们却要受这无妄之灾?最可气的是,林谨容自己的铺子居然一点损伤都没有!还有没有天理? 虽然未必就因林谨容露富反贼才去抢的陆家铺子,但二房真是就抓住这个做文章了。陆建新先狠狠盯了陆缄一眼,方淡淡地道:“按你们的意思,这些事都做错了?不能施粥,不能办义庄,翻修老宅也不该?没做这些事,人家就一准不会抢你们了?” 宋氏和吕氏都沉默不语,陆建中使劲揩了眼角的泪一下,哽着声音道:“大哥说哪里话你们自己的钱,当然是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是我们真遭了无妄之灾。我们的本金本来就所剩无几,刚进了货呢还指望卖了那些货养家糊口,现在可怎么办,我们这么多人吃饭……”说到这里,他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 陆建新冷冷地看着他折腾。二房还有好些个好铺子大铺面在太明府呢,陆建中做事自来爱留一手,哪里会就这样轻易给掏空了,落到过不下去的地步?即便是此番不防真的吃了大亏,也不可能就落到那一步。所以他是真不信,也颇有些厌烦二房这副德行。 陆经上前低声相劝陆建中:“父亲莫伤心,事情已然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办法!本来以为做好事能积阴德,谁知却是招了人眼!这也是想不到的。” 陆缄听他家字字句句都指向林谨容,都觉着是林谨容做了那几件好事才给他们惹的祸,心中委实不服气却不好得和他们瞎扯。 林玉珍却是听不下去了,板着脸道:“又不只是陆家的铺子遭了灾!吴家的铺子难道就没遭灾的?王家的没?其他家没?吴家的管事还被砍伤了呢,王家一个伙计还丢了性命!我怎么听你家的管事说人家没伤人,是因为当时有人说是这家人行善积德的,休要伤他家性命呢!你又怎么说?”因恐他们不知道,故意卖弄:“还偏巧儿的,阿容的铺子就是没人抢!她不是捐的最多么?按你们的理,人家最该去抢她才对!怎么就不抢她呢?” 陆建中两只眼睛红通通的,也不说什么,就只是哀叹着擦眼泪:“怎么办?怎么办?活不下去了!” 陆建新被他闹得鬼火怒,烦躁地瞪了陆缄一眼:“你自己看着办。”言罢转身自走了出去。 林玉珍却是不走,就在那稳稳当当地坐着说风凉话:“人穷怪屋基。真是没见过。”二房想把这账算在林谨容和陆缄头上想从大房这里抠钱,那是做梦! 涂氏眼眶红红的瞅了陆缄一眼,抽抽噎噎地将帕子擦了擦眼角,一脸的心酸难耐,似是也有冤要诉。陆建立瞪了她一眼,低低咳嗽几声沉声道:“我说句公道话。我的铺子也被抢了!抢的什么?粮食!刚好的,那铺子就和二哥的铺子在一条街上,不过是都刚好在府衙附近,方便。施粥、捐钱的人家可不少,也不是家家都被抢的。离府衙远的街就什么事都没有,可见和施粥、捐钱、修房子没有关系的。陆家富有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人家要盯也不只是这几天才盯。” 陆建中闻言,探手从康氏怀里把力郎拖过来,流着眼泪语重心长地道:“孙儿啊,屋漏偏逢连夜雨,祖父再顾不得你们了,以后你们要靠自己啦。” 力郎不知道他在干嘛,只晓得平日与自己亲近的亲人都不好过,便张口大哭起来,宋氏身边的福娘见状,便也跟着放开嗓子的哭。 陆缄火冒三丈,起身冷冷地道:“谁要能去抓住个反贼,问清楚真是因着我们施粥、捐钱建义庄、翻修老宅才特意去抢的陆家铺子,我便赔你们的损失!若是不能,就顾惜点长辈的脸面!大难当前,还这样折腾,又有什鼷意思!” 陆建中捂住胸口,“嗳,嗳,我心口闷…···活不得了。” 宋氏等人匆忙上前去扶住他,陆经红了眼道:“二哥,得饶人处且饶人,休要太张狂了。” 陆缄气得七窍生烟,却见陆建立频频朝他使眼色,只得忍气退了出去。因恐再次发生变故,也顾不得生气,点起管事家丁,准备安排众人四处巡查并看守各处铺子房子。做到一半,越想越气,折回去寻陆经:“当此危难之际,三弟是要继续在这里抱屈流泪,还是要做个男人?如今这家里青壮年就只得你我二人,你管是不管?” 陆经涨红了脸,才要反唇相讥,却见康氏哀求地看着他,小声道:“谁知道会不会还藏着坏人,又或是突然间又反了的?”他这才板着脸跟了陆缄出去,冷笑道:“外头戒严呢,二哥你是男人又是官身,便该去巡外围才是。小弟不才·只敢守在家里。” 陆缄懒得和他多言,自领着人巡查不提。只暗自盘算,得设法让人出去送信给林谨容报平安,再问问诸先生那边是否平安。 如此过了三四天·第五天时,修城墙的民工和守军又发生了冲突,俞宗盛痛恨不已,命人只管杀,死命的镇压,又死了数十个人,烧了半条街·大火燃了一天一夜才被一场暴雨给浇灭了。这下子,就连深信不会太乱的陆建新也有些慌神了,嘴里虽不说,却是暗自庆幸陆缄早前领着人把老宅翻修过了。二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怪话,陆经不用陆缄招呼,每日早晚主动与他轮换着四处巡查。 平洲城里的气氛紧张之极,日夜都能听见兵士捉拿叛贼喊打喊杀的骂声和哭声。听得一家子犹如惊弓之鸟,虽则曾与府衙那边打过招呼·相当于出钱请了一队兵士早晚过来巡查看护,陆建新仍是提心吊胆的,日夜睡不安稳。于是禀明了老太太·召集了一家老小,道是再这样乱下去,不如想法子出城,回老宅去守着还要把稳一点。 陆老太太自是没什么意见,儿孙去哪里,她就去哪里。其他人也没什么意见,和命比起来,什么都不值当。陆缄想起林谨容早前曾戏言过,倒是倘若有那一日,林家人无处可去·少不得要与陆家一起去避难的,便问林玉珍:“不知道外祖父、外祖母他们是怎么打算的。他们家的院墙还没我们的高。” 这话提醒了林玉珍,林玉珍立刻道:“那不如去问问他们,是否愿意与我们一起去老宅。”因恐其他人不肯,又道:“反正老宅里头能住好多人,也不多他们几个。” 陆建新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也不知这么多的人好不好弄出城,现下说的是只许进不许出。先试试再说吧。” 正说着,就听外头有人大声喊道:“叛贼被剿杀光啦!” 阖家都惊得站了起来,陆建新指使朱见福:“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朱见福小跑着奔将出去,一炷香后才跑回来,满脸的喜色:“大喜!大喜!出去追剿反贼的官兵回来了,带回来二十多具反贼的尸首,这会儿正用马拖了游街示众呢!道是游上三天,再枭首挂在墙头示众!知州府衙发了安民告示!” 陆老太太闻言,低了头飞速转动念珠念佛。 陆建新喜气洋洋地抖了抖袖子,道:“活该!”然后敛了神色,追问:“那其他人呢?不是说一共反了六十多个么?怎地才二十多具尸首?” 朱见福给他问得一怔,随即道:“听说是有些滚下山崖,有些单个跑了,有些不好带回来,反正是被击溃了,再不能为害的。且还有人继续追着呢,想必也很快啦。” 陆建新捋捋胡子,恶狠狠地道:“就要狠狠杀他个精光才是,不然谁都想反,这天下可就真乱套了!” 涂氏道:“那我们不用搬回老宅了吧?” 陆建新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道:“且看吧。 照旧有加更滴,继续求粉票。 友情推书(没看过,感兴趣的书友进):梨花白《妻高一筹》穿越到一个被当作棋子嫁入豪门并且光速成为弃妇的女人身上,这运气好像实在是不怎么样,尤其是这个弃妇还不得不养着两个不被亲爹待见的拖油瓶。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这种自生自灭,啊,不对,应该是自给自足,远离内宅争斗的弃妇生活其实还是很悠然的,女主角对自己的穿越十万分的满意。 但是,孩子他爹,你····…你你你到底为什么又要在五年后闯进来?还蹬鼻子上脸的步步进逼,特么你有这个资格吗? 乱了······全乱了纟。 更多到,地址 第444章 循序 世婚第444章循序;)'>a///:ptth=ferha 第445章 坦白 世婚第445章坦白;)'>a///:ptth=ferha 第446章 自在 第二更—— 这个礼赔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哪有自己做错了事情,和人解释赔礼还要挑人家不是的?陆缄更气:“你不小气,等我也骗你瞒你一回试试?且看你如何大方。”从前瞒他骗他倒也算了,那时候的事情真是理不清,他也不想再追究,可她到这后头还在继续骗,继续瞒,就实在是太过了些。 林谨容哪里管他是副什么嘴脸,只拿定了主意不和他生气,便轻轻抱住他的胳膊,小声道:“不成,你不能瞒我,也不能骗我。” “你不是没睡醒吧?”陆缄冷哼一声:“就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林谨容认真道:“你才是官,我才是民。事实上你要放火或是点灯,我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陆缄立时挑起眉头来:“我什么地方欺你瞒你了?” 林谨容垂了眸子一笑:“没有,都过去的事情了,咱们不提了如何?我与你赔礼。”言罢果真同陆缄行了个礼:“我的不是,还请夫君见谅。” 陆缄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犹自不高兴:“既然当初就打定主意瞒着我的,还该一直瞒着才是,何苦这时候来告诉我?也不怕我知道后会吞了你的妆奁。” 林谨容淡淡地道:“当初是打定主意瞒着你的,想给自己留条后路而已。只不过现在我已然信了你,所以乐意告诉你罢了。人生犹如朝露,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因风散了?时局不稳,我先告诉你,你也好有个数。” 陆缄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消散下去,转而便有些忧伤。 明明局势在好转,反贼已然潜逃,俞宗盛也是高压手段,大抵是乱不起来了,可他心里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下一瞬,他真的就要和林谨容生离死别了似的。他想,他大概也是被林谨容的那个梦给吓着了,便道:“不许乱说这些不祥的话!休想要拿这个掩盖你犯的错。” 林谨容忍不住一笑:“是·我真心认错,不掩盖,夫君要如何才肯原谅我的错呢?” 陆缄见她笑靥如花,说不是真心认错吧,态度又真诚恳,说是真心认错吧,一点不认真·心中虽有些懊恼,却也拿她没什么法子,便板了脸严肃地道:“你要答应我,日后再不许有这样的事情,不得再欺瞒于我。” 林谨容看着陆缄。她能很清晰明白地看出陆缄严肃淡然的那一分认真和期待,晓得他不过是想要一句保证。他和她,其实就是这世间里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她曾恨过他·刻骨铭心,她曾爱过他,亦是刻骨铭心。命运再变一次·她大抵也是不能再这样的恨一个人,亦不能再这样的爱一个人。 林谨容自然而然地就仲出手抱住了陆缄的脖子,低声道:“我其实不想欺瞒你,如果可以,最不想欺瞒的人就是你。”如果可以,不用欺瞒他,那便是他绝对可以依靠,有人可以依靠,可以放心的把后背交给别人,那是多么美好的事。但她注定是要欺瞒他的。人生难得再来一次·再来一次,便要埋葬过往,便要独自忍受秘密,独自负担。 陆缄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只顾垂眸静静地看着林谨容。她一再这样示好,语气又软又温柔·表情那样美丽,眼神那样眷恋,动作那样可爱……嗳······他听见自己无声的叹息,他别别扭扭地道:“下不为例,下次一定不会轻易原谅你。” 林谨容道:“那要看你怎么对我了。你对我好,我便对你好。”这世上,可从来没有一厢情愿的事情,只有看得透与看不透。 陆缄沉默片刻,轻声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林谨容垂首一笑:“但愿君心似我心。” 她第一次这样明确地回答他,应和他,告诉他,她的心意。陆缄抬起头来看着窗外。 湘妃竹帘半卷,窗外天碧云白,草木葱郁,微风袭过,半架蔷薇满院香。这个午后,如此的美好安宁,让人想沉溺其中,永不愿醒来。清凉自在,只在心中。 三日后,陶家设席为陶氏等人饯行,林谨音强颜欢笑,虽万分舍不得母亲和弟妹离开,却晓得这聚会已然是极难得的。倘若不是自己的公爹是亲母舅,倘若不是正好遇到了平洲出乱子,哪能在出嫁多年后,还能和娘家亲人团聚这么久的?只她性子自来坚强,虽则十分不舍难过,却也能做出那不在意的样子来,快快乐乐地安排宴席,还能说点笑话凑趣。 但与她熟悉如陶舜钦、陶氏、林谨容等人,又怎会看不出她的落寞和难受?正当青春年华,却要独守空房,一力承担起照料老人、孩子的重担,还要把家事打理得清清爽爽,外头迎来送往的人情样样周到,实在是不易之极。想到自己便是那个撺掇陶凤棠远行的,林谨容不由生出几分内疚来,无论林谨音做什么,都只眢絮紧挨着她,跟着她跑进跑出,只愿能让她心里好过一点。 如此再三,林谨音终是忍不住微笑道:“你干什么?”悄悄指指陆缄,低声开玩笑道:“你跟错了人。” “叫你说。”林谨容自是不饶她,姐妹二人嘻嘻哈哈地闹腾起来。陶氏板了脸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当着小辈的面这样闹腾……” 陶舜钦摆摆手:“无需如此死板,这是家宴,又都是姑表亲弟,并无外人在场,随意一点,怎么高兴怎么来。要说这机会也委实难得。” 陶氏上一刻还在责骂女儿,下一刻就有些心酸难耐:“下一次再见面,怕是要小七成亲了。” 林慎之闹了个大红脸,嗔怪道:“娘!” 陶氏笑笑,旧话重提:“哥哥,去江南走走吧。要说这里管事们不是不得力,也没什么丢不下的,趁着年轻,到处走走。” 陶舜钦这次没有一口拒绝,抬眼看了看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满眼渴望期待的林谨音母子,轻轻叹了口气,将手摩裟着玉郎的头顶,低声道:“也好,等入了秋,天气凉爽一点,我们便去江南看看。瞧瞧你们父亲去这许多年,都做成了些什么。也好叫你们兄弟俩长长见识。” 林谨容几疑自己是听错了,一颗心突然之间仿似飞到了云霄里。入秋之后再成行,陶家这一去,怎么也能避开那场灾祸了!皇天不负有心人!于是顾不得其他,闭着眼默默念了一堆神佛,挨着个儿地感谢了一通。 林谨音也是热泪盈眶。饶是她再稳重,也控制不住心绪,迅速将头往旁边侧了侧,借着林谨容的身形挡住了脸,默了好一歇,情绪稳定了方才回过头来,微微颤抖着嘴唇道:“舅舅,您老人家要是不想去,我们总要陪着您的……” 陶舜钦打断她的话,低声道:“我又岂是那种不顾儿女,只顾自己的人?不必多言,你早些安排吧。到时候让凤棠来接我们!”又道:“不是我护短,看自家的外甥女顺眼,我最满意的就是你这个儿媳妇!里里外外一把手,又孝顺又能干,贤惠通达,实在难得!” “瞧您老把我夸得飘飘然的。”林谨音还在笑,眼泪却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又觉着实在是羞人,只能把头脸埋进陶氏怀里去。多年的辛劳和委屈一扫而光,满满都是自己何其幸运的感叹。 陶氏轻抚着她的背脊,一脸的满足:“要说当初这门亲,我真是最满意不过,从来就不担心阿音嫁过来会受气。 我不过一个寻常妇人,所求的不过是儿女福寿双全,平安如意就够了,要什么大富大贵!”说到这里,忍不住看了陆缄一眼,仿佛强调什么似的,特意道:“二郎也是极不错的。很好。” 她不这样说还好,这样一说,反倒泄露了当初的某些事实,陆缄虽笑着,却颇有几分不自在,悄悄抬眼去看林谨容。恰逢林谨容也正偷眼觑着他,便没好气地扫了林谨容一眼,只顾低头喝茶。 林慎之敏锐,忙打岔道:“菜都凉了!还没到送别的时候呢,怎么就一个个都哭上了?今日流干了泪,明日可拿什么来哭?” 小孩子不知愁,獾郎只知终于可以出门,终于可以去看望父亲和小叔了,欢欢喜喜地将筷子蘸了些茶水,滴在眼角上,望着玉郎和毅郎低声道:“这样哭,我也哭了!”玉郎有些胆怯地看了林谨音一眼,没答话,毅郎则好奇地伸手去摸獾郎脸上的“泪水”,又探头去看茶杯。 林谨音不由大怒,一巴掌在毅郎的肩膀上,斥道:“叫你没规矩!” 獾郎涨红了脸,又羞又窘,看似是要哭出来,转眼却又笑了,自我解围:“您是娘,又是女人,我不和您计较。” 林谨音哭笑不得,只管瞪着他。 林慎-之没忍住,“扑哧”一声大笑出来,拍着獾郎的肩膀道:“这皮猴儿!还不同你娘赔礼?” 獾郎果真上前给林谨音磕头行大礼,严肃认真地道:“娘啊·您放心,儿子长大了,会好好照顾祖父、弟弟和您的。您只要高兴,打就打吧。” 这回就连陆缄也忍不住无言地拍了拍獾郎的肩膀。 "——推文"—ˉ— 沐水游的《美人凶猛》 简介:死后重生,她决意要么终生不嫁,要么招婿入赘。 而且为了对抗害死她的前夫,保住家产,她参与了家族锦绣绫罗的买卖, 并用曾经从他那里学到的一切,来对付他!。 更多到,地址 第447章 昙花(三更求粉红) 世婚第447章昙huā(三更求粉红);)'>a///:ptth=ferha 第448章 夕阳 世婚第448章夕阳,式方系联的孩nv了到得易容很,动行取采度速定决书^网^e^看吧间时发打聊无了为是只1y为认且姑们我,的想么怎里心己自道知不都己自他怕恐?呢1y的在现容形来么怎?不要,法想个了有1y,时同的外意,的外意到感1y是倒这。司公个一同是己自和然居孩nv个那现发1y,天某的后天几,是不书成不巧不谓所。孩nv个那了掉甩样这就,吧去回点快算打是算,快越走越也乎似以所,聊无得觉己自是能可,去下听续继有没1y?呢系关么什有又那谁跟谁,数少是不又的快愉不系关人男己自跟人nv上界世,是也倒那,着想样这也1y样同?呢系关么什有又我与切一这可。的断判容内话电分部她据根是,着想样这1y,快愉很不友朋男他和孩nv这似貌。步脚过下停人路何任为未从年四学大在,的度态个这向一人路对1y,的识意无是算,点一到听1y容内话电的她以所,向方个一同走己自和孩nv偏偏,单简么那不远永情事。逛闲的己自续继,作动的有所续后了弃放快很但,意注点了多然虽,以所。人之浮轻成当人被能不可,讪搭去前要必有没也口借有没这似貌是只。意注的1y了起引倒这,声铃机手个一样同着用己自和然居孩nv这,哇,》风伤个患落角一那在我《。已而此仅,眼一她了看多1y,逛闲上街条一在同为因是只,的样一是然依度态1y,孩nv个这待对。感反是说的切确,人nv的省s欢喜么怎不1y,明说了为是只去说来说,有都的燕燕莺莺种各之总,的谐和,的怪古,的实朴,的sāo风,的亮漂不,的亮漂,了间时年5有也省s在竟毕,少不了见是1y,人省s。的断判言语的她从是,孩nv省s个一,了现出人的通普不又通普个一,候时的逛闲天某。的通得行是还,方地么什论无,人么什论无,候时么什论无,理道个这之安则之来既但,了么什个那点有乎似方地个这,呀哎,情心的己自松放,嚣喧的市城避逃了为是来方地个这到。的定搞易容很是还,说来1y对,松轻很是倒作工的司公。嘛活生的新,了谓所有没,班上就班上。了班上就试面用不,司公家一了投,了到找就松轻之常非作工份二第的1y,到想有没。始开新重2y识认从切一那。的样这是少至上面表,往过记忘就易容么那没然虽,活生的新始开备准,后间时段一息休在1y。乡梦了入进慢慢,意困的有该应到觉感次首1y,炸轰想思番轮们友好被天几这,外愁点解酒点喝了除,里夜。了教受1y,的慢慢,真认都事凡要必有没,些一淡看情事些有,些一开抛地当适1y劝都们友朋好,弟兄好。的生轻会不是1y,生轻是不,会误别?呢生要必何,死要定注:言名有界世个这然既,多很和想也1y,)了多点有是,说来1y对但,多太算不还这,来看人些某在(多太了历经是能可,了变改想1y在现到。避逃在是他许或,下一息休能望希都,情感是还活生,作工到学上从,下一息休想想是许也。头回再有没1y,了辞经已然既但,留挽是还导领候时的走然虽,了掉辞经已,以得不是只,错不算还作工份那前之,作工找新重要需,来回都文从,累好1y的候时个这:境梦。吧弃放就们我,说有没y然既是只,吧问续继会人的道知想想我?呢么什了生发又间之这那。去下走直一有没并人两后最,方对着爱深的样那经曾人个两?呢情事么什生发会面后道知会谁,的说前之像就。情恋段一了始开l与y,wwwéng心之切关而然。”系关没“的写淡描轻是的来换,切关的痛心很,伤受n的想暮思朝己自,知得那蜜闺的n从y,天三第的后事在,”系关没“的写淡描轻个一为因只切一的事故。生男小的)的容形样这是直一y(爱可个一,学同的y是dh,助帮的dh求寻她以所,y是不并的到想间时一第她,许或?呢样怎能又,道知y算就,来看她在能可,y诉告间时一第有没她,脚了到扭心小不以所,晚很,玩去出友朋和次一在n,线火导的手分人两了成事件一样这而。爱的己自对y到受感有没并乎似n,离距为因。离距的y对n生产,离距了生产样同离距;n的己自着心关天天y,念思的n对y来带,念思来带离距。展发样这会事故面后定注,了变改然悄候时的多么那历经y在经已,情感种种那人两而然。都文了在留n而,省s了去y,后业毕:是题问,爱恋段一第的中心己自了始开y。吧涩羞和腆腼的子孩nv是能可,快爽不并得应答然虽绝拒有没并n,了白表,的心内至发,n欢喜他,话的中心了出说y,后业毕中高。年三了活存中心y在觉不知不n现发,n了到想y,候时的束结都有所当,恋爱的他其了杂夹中年三。义含种一的样怎是底到时当楚清nòng去有没也y以所,的对是都切一许或,来看在现。了楚清经已是不,样怎果结于至,来回说话,过不,样那的解理己自初当是否是切一这,道知的切真有没然依y,天今世婚第448章夕阳 第449章 秋意 世婚第449章秋意;)'>a///:ptth=ferha 第450章 贼心 收费章节(12点) 第450章贼心(三更求粉票) 第三更,继续求粉票 ——*——*——*—— 陆建新怒气冲冲地把一封信扔在桌上,没好气地道:“这些贪官,怎不把他们给胀死动辄就要钱,少了还不成,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真真可恶至极”他如今算是找到门路,搭上线了,怎奈花费太大,腆着脸求人不算,还要掏家底,于是又有些怨怪起梅宝清来:“没有那个金刚钻就莫揽那个瓷器活儿。投机取巧的,活该他倒霉” 林玉珍听他抱怨许久,少不得安慰他:“要实在不行,随便去哪个地方都好,总归我都跟着你就是了。” 陆建新岂能甘心?他想的是更上一层,朝中多少人,到了七十多岁还舍不得致仕,他还这么年轻,不过五旬左右,算算还有二十多年好混呢,谁能说得清楚这二十多年里,他什么时候就突然交了好运,飞黄腾达?当下烦躁地道:“妇道人家,鼠目寸光,懂得什么?我辛苦半辈子,难道就这样?那些不如我的人,不过是仗着会舔而已。” 他心情烦躁发脾气,林玉珍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当下冷笑道:“我是不懂,你最懂,你倒是拿出个章程来呀。会舔也是本事。” 陆建新瞪了她一眼,终究是不乐意与她扯开声音大吵。 荷姨娘悄悄儿地上来,给他二人各换了一杯热茶汤,轻声道:“今岁想来必是大丰收,卖了新粮也能略略腾开手些。”话音未落,就被林玉珍恶狠狠地瞪了一眼,于是收了茶盘,垂头而立,再不敢多话。 “那点粮食又能赚着多少钱?三房一直在卖粮食,可也没就因此就暴富了。再说等收上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要说粮食最赚钱的时节是在今年春天,陆建新虽暗里指使朱见福卖粮,却也不敢卖得太多,就恐今年会接着欠收,或是发生点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得留着点压仓底。可三分之二的粮食是真卖了的,但真的也没挣到多少钱——最起码远远达不到他的预期。 真要掏家底去做这件事,倒也不是不能做成,可是他和林玉珍的年纪都大了,后事还没着落,没点钱防身,能成么?陆建新目光沉沉,恶狠狠地盯着那封书信,恨不得把写信给他索贿的人从那信里拖出来打骂一顿才解气。 只听帘下脚步声轻响,有小丫头轻声给人问安:“给二爷、二奶奶、四少爷问安。”又有人禀告:“老爷、太太,二爷、二奶奶、四少爷过来请安了。” 林玉珍的表情一下子活络起来:“快,让他们进来。”帘子掀起,毅郎牵着林谨容的手笑嘻嘻地走进来,先请了安才敢靠到林玉珍怀里去。才糯糯地喊了一声祖母,林玉珍便懒得再管其他事情,只将毅郎抱到怀里,叫人拿各式各样的糖果给他吃。 陆建新看到毅郎,眼睛顿时一亮,上下打量了林谨容一番,又不露痕迹地将目光收了回去,做出一副阴沉沉,郁躁到了极点的模样来。 陆缄一眼就看出来陆建新的心情不好,再看看一旁桌上的那封信,就全都明白了。当下给林谨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去忙她的,其他事都有他来说。林谨容便默然无声地寻了方嬷嬷,一起安排收拾晚饭不提。 陆缄先将外头的事情说给陆建新听:“今年必是丰收的,铺子里的生意也在渐渐好转……六弟很快便要进场,我打算后日出发去太明府,也好叫他心安,若是能考取功名,日后家里便又多了一个助力。” 陆建新慢吞吞地啜了一口茶,叮嘱道:“你三叔父病着,六郎的事情正该是你这个做兄长的关心的。要去就早点收拾了去,该教的要教,该走动的要走动,别忘了去你姑祖母家里拜谢人家。礼不可薄。” 陆缄应了,正要借机说出梅宝清的事情来,就听陆建新淡淡地道:“听说最近有人偷地里的粮食?” 陆缄垂了眼道:“是有这么一回事。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几个小毛孩子饿狠了,不懂事,已然交给他家大人严加管教,再不会犯,所以儿子不敢拿来烦父亲。” 陆建新冷笑一声:“我知道你和你媳妇儿一样都是好心,但偷就是偷抢就是抢谁都有苦衷,谁都不懂事,还拿律法来做什么知道为什么会乱?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烂好人看看俞宗盛做的,现在谁还敢乱” 陆缄低声道:“回父亲的话,按着从前家里的习惯,遇到有人偷地里的庄稼,不过是让管事严加巡防,把人吓走就是了。”用陆老太爷的话来说,不必为了几粒粮食就和人结死仇,就算是真想赚钱,也要人能活下去才能赚钱不是? 这话在陆建新听来,却是陆缄眼里无他,拿死去的陆老太爷来压他,不由大怒:“你觉着我苛刻人了?” 自从他要抱走毅郎,二人对上之后,他对陆缄便是这样一副态度,没事儿总想挑点毛病出来。陆缄心里也明白,想着自己马上要去太明府,既不想在这个时候招惹他,也不想劝他,只道:“父亲息怒,您想多了。” 陆建新冷哼一声,重重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放,道:“刚才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陆缄把梅宝清的事情说了,为照顾他的情绪,特意把话说得好听些:“算是尘埃落定,父亲不必再担心会牵连家里了。” “他怎么没死”陆缄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陆建新的心情更是糟糕,当下指着那封信道:“你看看我这些日子正谋我父子二人的起复,结果就得到这样的东西这都是些什么人贪赃枉法,蝇营狗苟,真不要脸” 陆缄拿信细看了一遍,心里就有了数,沉默地将信封放回去,低声b45溃骸案盖祝涫刀诱饫锩皇裁矗氐骄┲校蘼廴绾嗡亲芤哺鑫恢酶拥摹6幽昵幔芰艟┮讶皇嵌鞯洌⒉恢竿磐蝗痪偷昧烁鍪裁春梦蛔印k愿盖啄拥p牧耍脖鸷退巧恢档谩!br/> 陆建新怏怏地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能说出来,便只低着头不停地喝茶。 林谨容在一旁听着不由暗自好笑,她确定陆缄是在装傻。当年陆建新便是以这样的理由,堂而皇之地取走了她的嫁妆,他自己不直接出面索取,而是让家里的女眷们轮番上阵,包括宋氏都开了口,仿佛她不给,便是大不孝,便是自私自利,便是冷血无情。结果证明,冷血无情的不是她,而是他们,他们榨干了她的最后一丝利用价值,便扔了她在那里让她自生自灭。 那时候,陆缄不要说留在家里打理庶务,陪在她身边替她排忧解难,就连影子都不见。她何曾奢望过会有如今这情形想到这里,林谨容的眼眶忍不住一酸,悄悄看向陆缄,正好遇到陆缄朝她看过来,给了她一个不要担心的眼神。林谨容便又收回了目光,安安静静地做事。 陆建新的目光几番从林谨容身上扫过去,又落到毅郎身上,从毅郎身上收回来,又落到陆缄身上。终究是没有再提此事,安安静静地吃了饭,罕见地对毅郎露出了一个温和宠溺的笑脸:“毅郎,想不想同祖父一起去院子里玩?” 毅郎吃了一惊,稍后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去。”一边说,一边往林玉珍怀里挤。他聪明得紧,根据长时间的观察,晓得这个时候能与陆建新直接对吼对抗的人是林玉珍,而非是他的父母。 陆建新却也不恼,笑眯眯地道:“祖母也去的。我们一起去你曾祖母那里探望她老人家。这是尽孝,不能不去。” 毅郎低着头不说话。陆缄便道:“毅郎,祖父同你说话,不能这样没规矩。”随即要去牵毅郎:“既如此,我们一起过去吧。” 陆建新摆了摆手:“你不是要去太明府么?和你媳妇一起去看看你三叔父并三婶娘罢,看看他们都有什么话要交代你的,想必他们也挂念你六弟得紧。” 眼看着他是铁了心要与毅郎表示亲热,林谨容便同豆儿和潘氏使了个眼色,沉声吩咐:“好生伺候着。”不要她多说,豆儿与潘氏便都明白了她的意思,打起十二分精神,紧紧跟了上去不提。林谨容这才与陆缄一同去探望陆建立并涂氏。 相比陆建新与林玉珍房里的热闹,陆建立与涂氏房里凄清得多,四处迷茫着浓郁的药味。陆建立形销骨立,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涂氏一脸忧色,不停地往他碗里夹菜,陆建立一言不发,只管把她夹进去的菜又夹出来。涂氏有些火大:“你干什么?” 陆建立眯着那双眼神极度不好的眼睛淡淡地看她一眼,涂氏便没了脾气,好声好气地道:“你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又抱怨,“你明明病成这个样子,守的什么孝?好歹也让人吃点养人的东西。”一面说,一面擦起了泪,“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和六郎怎么办?” 陆缄立在门前把一切尽数看在眼里,脚步沉重得再不能踏进一步。林谨容忙命樱桃把带来的药材递给涂氏的丫头拿下去,笑道:“三婶娘可不兴说这个丧气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0章贼心 第450章贼心,到网址 第451章 渐进 收费章节(12点) 第451章渐进 涂氏和陆建立听到林谨容说话,立时抬起头来,眼里都带了几分光彩,可目光一扫,没见毅郎,那光彩便又暗了几分。涂氏直截了当地道:“毅郎呢?我许久不曾见着那孩子了。” 陆缄与林谨容还未开口,陆建立就道:“他自有他的祖父母,岂能随时往这边跑”言罢将碗筷一放,命人收拾下去,示意陆缄和林谨容坐。 “三叔父您好些了么?”陆缄明知陆建立不好,却也只得干巴巴地继续问,“药要吃好,再不然,另外换个大夫罢。” 陆建立摇头:“就是这个样子了,且慢慢将养着罢。”说着笑了起来:“但愿你六弟能够高中,我也如当初你祖父一般的,听着你中了进士便好了起来” 陆缄有些心酸,道:“一定会的。”不想再与陆建立说这个话题,转而道:“我打算后日就去太明府,特意过来问问叔父和婶娘有什么要带给六弟和交代六弟的话。” 涂氏立时道:“你等等。我给他做了几件衣服,做了些吃的。”本是要叫丫头去取,又不放心,便亲自起身去取。 陆建立想了许久,终是轻轻摇头:“你和他说,放宽心去考,他还小,日子还长着呢,不要急。” 涂氏已然到了门边,想想又站住了,叫林谨容:“阿容,你来帮我忙。” 林谨容晓得她大抵是要趁机同自己讲那茶肆的事情,便也不推辞,微笑着跟了她去。涂氏指着厢房里的十几个包裹:“这些都是给六郎带去的,这是药材,这是衣服,这是……”林谨容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道:“用不着这么多东西吧?” 涂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是马车拉着,船托着,又不要人提,又不要人背。” 林谨容便闭紧了嘴。管他的呢,只要陆缄愿意,与她何干?都到了这个地步,何必再看彼此不顺眼? 涂氏本来就有事要找林谨容,见她不说话,便又带了几分隐晦的亲热之意:“下次人过来就行,带什么东西。” 林谨容笑笑:“这些药材前些日子便托人买的,本就是特意为三叔父准备的。” 涂氏沉默片刻,指指坐墩:“坐吧。” 林谨容依言坐了,涂氏忍了忍,轻声道:“听说你的茶肆不打算开了,怎么不开了?不是生意挺好的么?多可惜。” 林谨容便用早前打发林世全的话说给她听:“平洲的财力有限,在这里也挣不来多少钱,且看孝期满后二郎去哪里,让人把茶肆开到那边去” 涂氏就道:“可有人要接手?” 林谨容摇头:“没有。” 涂氏便鼓足勇气:“不如转给我吧。你算算要多少钱。” 林谨容道:“三婶娘怎会突然想开茶肆?您有空么?您手下有合适的管事么?那茶肆可不是买了茶扔里头就可以的,事事都要倾力安排,精细无比才能留得住客人。” 涂氏不高兴地道:“我自会找人。你就说你肯不肯吧。” 林谨容不直接回答她的话,只站起身来:“若您是要自己经营,我不会转给您,因为您注定要赔钱,您手底下没有这样能干可信的管事。若您是帮人问的,让她自己来找我。” 涂氏不防她拒绝得如此干净利落,气得嘴唇发抖:“你怎能如此待我?你不做了的都不给我,我们不好对你又有何好处?好歹我也是……” 林谨容轻声道:“正因为您是,所以我才如此待您。您若是不高兴,可以同二郎说。” 涂氏气得起身就走,林谨容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眼看着她怒气冲冲地将帘子掀起来又摔下去,便立在廊下听着。但听涂氏道:“二郎,我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你们夫妻同心,就连不做了的茶肆也不肯给我做?” 陆缄默了片刻,平静地道:“若您有那个本事,自是要给您做,但您没有,还是好生照料叔父的好。我已然与诸先生说过了,此番六弟无论能中与否都让他回来入先生的书院读书,也好帮管着家里,您的心思还该放在他身上,把家里照顾好才是真正帮了他的大忙,而不是忙着开什么茶肆。” 涂氏的声音里便带了哭腔:“你……”又喊陆建立:“你看看……” 陆建立淡淡地道:“你听二郎的就是了。没有错。”此外再无一言。 涂氏便压低了声音,呜呜咽咽地抱怨了许多话。樱桃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却也想得着大抵是在指责林谨容,便问林谨容:“奶奶您要进去么?”进得屋里去,且看涂氏怎么还有脸继续背后说人坏话。 林谨容轻轻摇头:“不必了,我就在这外头站站。”这时候进去,不过是让大家都尴尬。若是从前,她也就进去了,哪里管得涂氏或是陆建立、陆缄尴尬不尴尬。现在想法却有些变了,觉得留点余地的好。涂氏不招人喜欢,陆建立却不是个坏人,也好晓得好歹,陆缄么,就更不用说了。 果然听得陆缄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接着帘子掀起,人就走了出来。林谨容立在廊下望着他微笑,陆缄脸上的怒气便淡了下去,轻声道:“我们回去吧。” 林谨容吩咐涂氏的丫头:“把三太太要带给六爷的包裹抱上送到我的院子里去。”一路上,林谨容不曾与陆缄提涂氏如何,只当这件事不存在,陆缄心里却是极有数的,只认真交代她:“她再不会和你提起这件事了。”想了想,又道:“若是大嫂来问你茶肆的事,只管狠狠地敲她。” 林谨容不由笑出声音来,斜睨着陆缄道:“月色如此美好,夫君你我二人难得摆脱那个小魔王,不如一起去园子里散散步如何?” 陆缄看了她片刻,轻轻一笑,持定了她的手,吩咐一旁低眉垂眼不敢乱看的樱桃:“先回去吧。” 夫妻二人手牵着手沿着花间小道,就着溶溶月色,慢悠悠地在园子里闲逛了一圈,尽说些知心话家常话。陆缄最爱说的还是日后的生活,林谨容只含着笑静听他细说,偶尔凑趣应和一句,一直到月上中天,算着毅郎该睡觉了,方才一同回去。 过得两日,陆缄启程自去了太明府,林谨容带着毅郎,安安心心地等着陆建新发招,等着吕氏来寻她做生意。要说吕氏也真沉得住气,自涂氏被拒后,与林谨容相遇过好几遭都不曾开得口。林谨容也不急,是狐狸总会露尾巴,她等着就是了。 转眼过了半月有余,秋高气爽之际,陶舜钦与林谨音一家子收拾妥当,坐着马车大包小裹地从清州经由平洲,前往江南去寻陶凤棠。陶舜钦好几年不曾来平洲,此番来了少不得四下拜访一番故交友人,本担心他支撑不住,谁想他一番忙乱下来,反倒精神了几分。 林世全从武义码头赶回来,把船的事情交代给林谨容听:“你要的船我卖好了,行船的是你在江神庙助嫁的那个锦姑的男人,姓熊,人称水熊,水性在当地是有名的,人品也可信。我付了锦姑钱帛,言明日后就专请他家替你看船行船了。记得每个月让人去瞧瞧,好付人家工钱,同时也看着些,莫让他把船给放荒废了,或是跑私活。” 林谨容自是感激不尽。过得七日,她与陶氏一道将留儿、林慎之,并陶舜钦、林谨音一家子给送上了马车。林慎之和留儿只知兴奋,陶氏却是伤心得直流泪,林世全再三保证一定会将他们平安送到陶凤棠那里,有机会便使人带信回来,明年一定将留儿带回家,陶氏这才勉强止住了哭,催促他们走人。 林三老爷则只有一句话交代林慎之:“如果胆敢学坏,,抓回家来就打死了。”还重点强调,“这是你祖父的原话,不但要打死你,最先打死的就是你身边的人,再把一家老小都发卖了。”吓得林慎之的几个长随小厮都胆战心惊,连连保证一定会看好林慎之。 林谨容瞧着那几个人的可怜样,第一次觉得林三老爷也有点作用,最起码不怕身边人诱了林慎之去学坏。 目送着林慎之、林世全等人的身影转过街角,再也看不到之后,林谨容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了下来,进而便觉着整个人都没了什么精神头,只想好好躺在床上休息些日子。于是在回了家后,便称病躲在房里,开始细细谋算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恰在这个时候,吕氏终于找上门来:“听说二弟妹最近手里有些紧,想把铺子转出去,筹钱给大伯父并二叔谋缺起复。” 不得不说,吕氏找的这个借口是十分漂亮的,但同时也向林谨容传达了某种信息,陆建新果然暗里生事了。当下她也不客气,欢欢喜喜地接待了吕氏:“的确有这回事。不知大嫂要帮我介绍个什么样的人?倘使能成,少不得要谢大嫂。” 吕氏掩口而笑:“不是我说你,二弟妹,你也忒傻了。有钱拿去便宜外人,倒让自家人都没钱用,还要把铺子给转了。” 林谨容好脾气地听着:“我有时候是容易犯傻的。” 吕氏听她这样说,倒不好再接着往下挖苦她,只道:“你要我替你介绍什么人?早前三婶娘不是有这个意思,你怎地不肯与她?” ——*——*—— 嗯哼,照旧有加更。 推书:nchun的《重生豪门家族》:前世家破人亡,今生王者归来,欠了我的都给我还回来,守护真的豪门家族(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1章渐进 第451章渐进,到网址 第452章 名利 收费章节(12点) 第452章名利 送上第二更—— 林谨容照实回答:“她没那个本事。若是经营不善赔了钱,日后只怕不好再见面了。” 吕氏笑笑:“我说的这个人,是我娘家一个亲戚,早前曾去过你的茶肆,觉着还不错。恰好他手里有点闲钱,所以请托我来问问,你那些东西要多少钱。”仔细看着林谨容的神色:“先探探你的口风,若是价钱太高,他就不开口了。” 这是怕自己勒索她呢,林谨容心知肚明,仍是给了个高价。吕氏悻悻地道:“那怕是不成了,他哪里有那么多钱?” 林谨容淡淡地道:“若是真心,价钱可以商量,但若是抱着想捡漏的心来,肯定是不成的。不怕大嫂笑话,有的是人想要。我前些日子办理义庄杂事时,就有好几个人问。什么都是现成的,拿过去就赚钱,其他哪有这么方便的?” 吕氏沉默半晌,道:“自是真心实意的,你说个实价吧。” 林谨容朝她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万钱,里头的古玩字画不少,名品花草也不少,茶具都是精选的,真是没算高价。不信可以去看。” “这个数差不多了。”吕氏伸出五根手指。 林谨容笑得一笑,只是摇头,吕氏不高兴地起身告辞自去了。 春芽小声道:“奶奶,大*奶要是嫌贵不要了怎么办?” 林谨容淡然道:“要不要,全在她自己。我的东西就值这个价,少一文也不成。”吕氏那般害她,她真是怎么收拾吕氏都不会内疚。 到得午后,林谨容带着毅郎午睡刚醒,便听芳龄在帘外轻声问樱桃:“不知二***身子如何了?太太使我送点补身子的食材过来。又有几句话要交代。” 林谨容便出声道:“我这便起身了。” 不多时,林谨容收拾完毕,让樱桃请芳龄进来,芳龄笑道:“太太说,二奶奶若是身子好些了,便过去一趟,她有事要商量。” 林谨容含着笑问:“不知太太是为了什么事?” 芳龄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听老爷说,将来也不知会去个什么地方,万一不幸去了苦寒酷热偏远之地,就他和太太两个人,身子又不好,年纪又大了,可怎办?”言罢微笑着告辞,“太太还等着奴婢回话的,奴婢先回去了。” 林谨容道:“姐姐先去,我这就过来。” 樱桃送了芳龄出去,春芽忍不住道:“奶奶,只怕是不妙。二爷不在家,您要不继续拖一拖吧?”陆建新那话听着怎么都不好听,有些危险。要是他进一步发话说,让林谨容带了毅郎陪侍在他二人身边,让陆缄独自去赴任,林谨容可就倒霉了。偏这还是正理,一点挑不出错来,没人能拒绝。 林谨容沉着地道:“不怕。”陆建新无非是变着法子想要钱而已。他不是担心没钱走动,被安排到苦寒酷热偏远的地方去吗?给他钱他一准儿就不怕了。本来陆缄就不信他,看不起他,他越折腾越把陆缄折腾得远,成,她就看他能蹦跶到什么时候,总有一日,他要自食恶果。 “身子好了?”林玉珍将毅郎抱在怀里,眼睛不敢看向林谨容,语气有些低沉:“前两日,你公爹偶然与我提起来,道是若不小心去了个偏远苦寒酷热之地,我与他二人身边也没个小辈照料,身体又不好,可怎么办……” 林谨容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林玉珍的表情就有些讪讪:“我是真舍不得毅郎,可也不忍心你们母子分离。” 这事儿还有谁比林玉珍更合适向她提出来呢?林谨容垂着头道:“公婆要儿女跟随身边照料伺候是孝道。这些年来姑母一直在家伺候祖父母,照料二郎与阿云,煞是辛苦。我虽年少,却也该跟着长辈学。” 林玉珍便有些不好意思:“若是你们有个兄弟姐妹的,我也不至于……” 林谨容心道,若是有个兄弟姐妹的,也就不至于被这样谋算了,却也并不与林玉珍扯这个,抬起头来望着林玉珍笑道:“正好有事要与姑母说。今日大嫂替她娘家亲戚来问我那个茶肆了。您也知道,我的钱基本捐干净了的,如今手里只余那些田庄铺子并首饰衣料,并无什么闲钱。若是那茶肆能转得手,想必我手里也要宽裕些,再凑些首饰锦帛,便可交与公爹帮二郎谋算,这样公爹不必替二郎操心,便可省些钱下来专心谋算他老人家的前途,不至于因此去那苦寒酷热偏远之地。”吕氏给她多少,她就给陆建新多少——她宁愿花这钱讨清净。 林玉珍还知道羞,便道:“总要给毅郎留一点,首饰锦帛什么的,我还有,再不济,同老太太借一些。但你也莫急,将来……等家里宽裕了总要还你,我们百年之后什么都是你们的。你们父亲好了,还愁你们不好?”言下之意便是转卖茶肆的钱她就笑纳了。 林谨容却不想让陆建新认为这是找到了办法,钱一不趁手就打主意朝她伸手,乃笑道:“姑母言重,当此时机总要尽力才是。若不是怕人笑话,让人传了不好听的话去,有损糵f8依锬腥说难彰妫宜挡坏没挂袅擞嘞碌奶镒br/> 话音未落,林玉珍就断然道:“不成人家一旦知道你卖田庄,还以为我们长房真的过不下去了。” 林谨容便顺着她的话道:“姑母说得是,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父母亲那个脾气,您也晓得,若是被人把那难听话拿去挑唆,一犯糊涂,只怕不给我留情面,要上门来骂,到时候可怎么办?要丢死人。”顿了顿,叹气道:“说来我们成亲多年只得一个子嗣,真是不孝。” 里屋传来一声轻响,林玉珍的眼皮就跳了跳,轻声道:“好了,就这样吧,你的病才好,先回去歇着罢。若是你公爹谋得好缺,自不必要你随侍,我们哪里又是不体贴人的?” 听得要走,毅郎乖巧地从林玉珍怀里下来,朝林玉珍行了个礼,四处张望找寻:“祖父呢?孙儿给他行礼。”眼看着他就要往里屋去,林玉珍赶紧拉住他:“里头没人,祖父在书房。” 林谨容瞥了颇有些不自在的林玉珍一眼,朝毅郎伸手:“走吧。”牵着毅郎走到院子中间,突然丢了毅郎的手,快步折身回去:“我的帕子掉在太太屋里了。”话音未落,人已然掀了帘子。但见里屋的门帘晃了一晃,似是有人迅速躲进了里屋,林谨容唇边含了些讽刺,笑眯眯地在适才自己坐过的地方捡了帕子,意味深长地看看林玉珍,再次行礼告退。 待得她母子二人的身影真的出了院子,去得远了,林玉珍方带了几分气急败坏道:“人走了” 陆建新板着脸从里屋走出来,阴沉着脸道:“看看,就属她名堂最多” 林谨容那模样分明就是什么都知道,只不和自己明着计较而已,意思也明白得很,再逼她就要和林家人说,才不管谁的脸面。林玉珍涨红了脸道:“我什么脸都丢干净了。下次再有这种事,休要再找我我在娘家人面前丢不起这个脸” 陆建新也有些火大:“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她若是孝顺,若是聪明,哪里用得着我腆着老脸张这个口?外人那里流水似的花用,自家人要做正事却沾不得半点光,不晓得你三哥三嫂怎么教养的女儿,主次不分,是非不分。还说她聪慧柔顺,我就没看出半点来” 听他提及自己的哥嫂,林玉珍也怒了,冷笑道:“这些年想必你在你那几个美妾身上没少下本钱,现在该是她们出力的时候了。反正都是为了这个家么?难不成我典卖我的首饰衣裳,她们什么表示都没有?” 陆建新淡淡地道:“不要你操心。我自有分寸,她把钱送来你只管收着就是了。”想了想,自去寻朱见福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 过不得两日,便有人传言,有人想高价接手林谨容的茶肆,吕氏稳了些日子,终究忍不住,到底是把茶肆接了过去。付钱那一日,林谨容并不亲自接钱,直接禀了林玉珍,让长房的账房过来点钱收钱,明确公开地向家族中人表示自己已然转卖铺子为陆建新的起复尽了力。 这事儿到底还没瞒住,陶氏知道了,借着上门来探老太太,便问林玉珍若是钱不够使,她再借点过去。林玉珍自来最好脸面,哪里肯借?老太太知道了,自发给了陆建新些钱,陆建新问没问小妾要钱,林谨容不知道,但此次交手,她出了血,陆建新却也没占着什么便宜。一个得利,一个得名。 转眼地里的庄稼熟了,要上秋赋,俞宗盛突发奇想,要将今春开仓赈灾放的粮食全都收回来,填满仓库以防不时之需,同时还要支持朝廷同北漠的战事,竟然想配五年的物品,强令民间缴纳,还言倘使不是这边去岁才遭灾,便是要配十年的物品,这还是体恤民情了。与此同时,太明府那边也传来消息,陆缮到底未曾得中,陆缄马上就要带着他归家。 ——*——*—— dca下一章剧情进入转折,接着就是收尾阶段,天很热,如果大家觉得小意还算勤奋,请投张粉红鼓励一下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2章名利 第452章名利,到网址 第453章 拥抱 收费章节(12点) 第453章拥抱 陆缮不得中举,陆家众人虽有些失望,但也觉着不奇怪。这功名若是那么好考,二房也不会一个子弟都没混出来,天底下更不会有那许多苦读一辈子,却什么都没捞到的老书生。陆建新与陆建中为此特意去安慰陆建立,陆建立倒也想得开,直言道:“早在意料之中,陆缮起步晚了些,又没二郎有天赋,更无二郎那般刻苦,日子还长便着呢,不急。” 涂氏却是失望得很,她本来一心指望着陆缮此番能中,好叫她也扬眉吐气一回,可得了这么个消息,不沮丧都不行。再听说林谨容把茶肆转给了吕氏,心里更是一大个疙瘩,可林谨容虽则隔三岔五会领人过来照看一下,却是从来不与她多言,更不给她机会,她就算是想表示不满也不过是守着陆建立悄悄抱怨几声罢了。 林玉珍本着自己不好过,其他人也别想好过的原则,借着要替陆建新筹钱跑官,决意要把荷姨娘、阿柔、小星等狠狠折腾一回。荷姨娘却又贤惠,不等她动手,就主动把值钱些的首饰衣料送了过去,且是半点委屈的模样都不见,丝毫不张扬,反而是阿柔与小星,日日强颜欢笑罢了。荷姨娘讨了陆建新的欢心,却让林玉珍越发怀疑她是家底丰厚才能如此淡然,所谓全部拿出来都是假象,肯定还藏有更多的钱财,因此心中对陆建新暗藏怨恨不提。 林谨容此时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突然增重的赋税上头。陆、林、吴三家是官户,自然没什么大的直接的影响,可是下头的佃户和一般的人家却过不下去了。只因这佃户,自己没地没工具没耕牛,不但要交一半的租子付给地主,还要按着人头交纳税赋。更有那许多没有什么倚仗的商户,被逼迫得苦不堪言。 韩根站在帘下,语气沉重地同林谨容汇报外头的情况:“赋税太重,有些佃户已然准备逃到其他地方去,明年春耕必将无人可用。原本除去正常的税外,每交一石粮食还要再交二升为鼠雀耗,加耗之外又要再加一斗。再有义仓税,丁口赋,有逃亡的便又加诸到其他没逃走的人家身上去,一石正苗非三石不可了纳,远远超出了规定的数额。再有徭役,简直让人咂舌。” 林谨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却听得韩根继续道:“这还不算,今秋的税赋不在平洲收取,要支移到太明府去,再由太明府统一运往北边。但又不要东西,须得折变成其他钱物,米价每斗只值五十文的,折成一百文,加上二十文的仓耗,若是不肯自己送去太明府,便再加脚钱二十文,如此,便成了一百四十文,已然是原物的近三倍,一年又要征收五年的税赋,谁还敢留下来?马庄头已然嗓子都喊破了,还是留不住人,每每一觉醒来,便又空了几家人。奶奶还得尽早拿出个章程来,不然明年这大片的土地就只有放荒了的。” “这个章程不好拿。大势所趋,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法子,有心无力。”林谨容苦笑不已。明年的春天谁还管得着这个?那时候她不明白为什么会乱,为什么会从几十个兵士哗变演变成后来那个样子,为什么那些人冲进城以后,见到富贵人家便如同狼一样的凶狠,刀子砍在人身上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现在可算是明白了。 人家不能活下去了,凭什么他们苦死苦活种地,临了却流离失所,连饭都吃不饱,孩子都养不活?可惜她知道了也仅只是知道了而已。经过这些年的努力,她本以为自己懂得了很多事情,结果到现在才发现,她所不知道的东西还太多,这个世界远比她所想象的更加严酷和恐怖。她所做的那些事情和这些比起来,只不过是一片干旱的土地里微弱的一滴水,改变不了什么。 送走韩根,林谨容立即起身去寻陆建新,她那里压抑着情绪激动地把这些事情说给陆建新听了,陆建新也不过是淡淡地回了她一句:“知道了。” 林谨容不由沉默下来。天下乌鸦一般黑,陆建新是做过官,管理过一方的人,他那些钱财是怎么来的不言而喻,他如何会不知道?不知道的,听到以后会觉得惊人吓人的不过是她这个一直藏在深闺里的妇人而已。 陆建新见林谨容沉默不语,明显是另有思量,便用力敲了敲面前的几案:“你不会又想减免租子了罢?”林谨容还未回答,他便疾言厉色地警告她:“二郎媳妇你小心了你可是钱财多得没有地方放了?没有谁家的日子好过,你再带头这样做,是要逼其他人家恨你,恨二郎,恨我,恨陆家你若再自作主张,休怪我无情” 毅郎见他疾言厉色地斥责林谨容,吓得立即哭了起来,上前紧紧抱住林谨容的大腿不放,一迭声地只是喊:“娘娘”喊完了又大声哭喊:“爹爹爹爹” “你干什么?吓着孩子了有什么不能好好的说?”林玉珍忙在一旁打圆场:“阿容什么时候说过要减租?去年就免了租的,现下家里正是要用钱的时候,若是明年再荒废了地,可拿什么来吃用?对吧,阿容?” 林谨容将毅郎抱起来软声哄着,不愿与陆建新再多说一句话。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多少都是白搭,不如不说。若是佃户全跑光了,荒废了地,富户们还能剩什么?什么都剩不下。她知道客观来说减免租子容易犯众怒,也知道她减免了也不起任何作用,但她就是不想看到陆建新那副嘴脸。 陆建新见她倔强不语,冷笑道:“传我的话下去,这些日子不许二奶奶出门,更不许传什么减租的话下去,该收的租子一粒粮食也不能少” 就这样吧。林谨容沉默地抱着毅郎走出去。 已是深秋,天气已然黑得早了,不过酉正时分天便暗了下来,太阳早就滑下地平线,天边只余几丝光亮,反倒衬得阴暗处更加的黑。陆缄a1f崆嵯瓶弊犹酵方堇锶デ疲堇锖谟挠牡模埔参吹悖松蔡患氲悖挥芍辶嗣纪房聪蛄⒃诹毕碌挠l摇br/> 樱桃赶紧道:“奶奶从太太屋里回来后就是这样的光景,四少爷早前哭得乏了,回屋就睡着,奶奶怕吵着他,所以没传饭,没点灯。也不知二爷今日回来,只当是要明后天才能到家的。” 陆缄便挥手让她下去,自进了屋。房里黑幽幽的一片,只有廊下的灯笼透过窗纸射进一点微光,空气里带着一股女人身上的甜香味和小孩子身上的淡淡奶香,又暖又香。陆缄小心翼翼地按着记忆摸进里屋,立在了床前。 他听见帐子里传来细微的熟悉的呼吸声,忍不住轻轻掀了帐子,伸手往里探去。手先触到的是冰凉的青丝,接着又触到一张温润的脸,“阿容……”陆缄凑近了,将自己有些冰凉的脸紧紧贴上那张脸,小声道:“你受委屈了。” 林谨容的双臂迅速缠住了他的脖子,抱着他的脖子无声地哭了起来,眼泪迅速浸湿了他的衣领。陆缄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紧紧抱住她,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她的背脊,小声道:“莫哭,我回来了。” 林谨容靠在他的胸前,哽咽着道:“二郎,一定会乱非乱不可” “不怕,有我在。”陆缄适才已然听芳竹、春芽、韩根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再加上路上的所见所闻,心里自然是有数的。对于林谨容的担心,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忧虑,却不肯再说给林谨容听,平白增加她的忧虑,只含了笑道:“先起来洗脸吃饭,我们慢慢地说。看,毅郎都给你吵醒了。别吓着他。” 林谨容回头去瞧,果见毅郎侧着身子趴坐在她身边仰着头看着他夫妻二人,黑暗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一双小眼睛微微闪着光。林谨容不由羞红了脸,“哧”了一声,低声骂道:“这坏家伙,醒了也不吱声。” 陆缄轻笑一声,伸手去把毅郎抱起来,低声道:“他已经够乖了。”毅郎小小软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将手牢牢抱紧他的脖子,轻轻喊了一声:“爹爹,你回来了。” 陆缄心里顿时化作了一汪春水,将嘴唇贴在毅郎的头顶上摩裟片刻,轻声道:“是,爹回来了。毅郎乖不乖?”说了才发现自己每次隔短时间见着毅郎,问的都是同一句话。 毅郎不答,只紧紧贴着他,又伸手去拉林谨容,摆出了一副贪心的样子,扯着父母不放手。 林谨容心里一酸,脑子一热,贴着陆缄的耳朵轻声道:“要不,我们设法把毅郎先送走吧。我怕,我舍不得我的毅郎受苦。”原本以为要一个人独立完成的事情,现在却因一个黑暗中的拥抱,让她突然觉得陆缄也许会帮她,于是便带了无数的希望和渴求。 陆缄身子一僵,半晌无言。 林谨容失望之极,慢慢从他身上滑下来,轻轻躺回床上,决意不再指望他。却听陆缄轻声道:“此事当从长计议。先吃饭,我再细细与你说。” ——*——*—— 谢谢大家的粉红,继续有加更,继续求粉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3章拥抱 第453章拥抱,到网址 第454章 天命 收费章节(12点) 第454章天命(二更) 送上第二更—— 陆缄唤进樱桃等人来把灯点亮,摆上饭菜。先把毅郎交给豆儿和潘氏去吃他自己那份饭菜,打发走跟前伺候的人,接了林谨容递过来的汤,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些:“我在太明府那边时听说潜州又发生了民乱。我和太明府的好友算了一算,这几年间,约有二十多个州相继发生民乱,暴动者少则数十,中则数百,大则上千,处处蜂起,杀死的巡检、县尉约有五六十人。” 林谨容垂着头扒了一口饭:“不知这个世道是怎么了。” 陆缄叹了口气,轻声道:“我从武义码头过来,原来住在山下的人,大半都跑上了山。盗匪横行,行人结伴而行,根本不敢单身行路,就是白天也有人抢人武义附近有一家人,前些日子粮仓给人抢光了,连一粒粮食都没剩还被烧了房子,杀死了人,一家老小哭得好不凄惨。”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所以,平洲这边是迟早的事情……必须送走毅郎。家里人也要劝。”她再不用大概,也许之类的词语,而是用了肯定的语气。 陆缄盯着摇曳的烛火低声道:“他们不会信的。我今日已然试探过他们的意思了,就连六弟跟我一路行来,都笑话我是多虑了。”陆建新更是直接斥为妖言惑众,无稽之谈。理由一成不变,守兵可不少,俞宗盛的雷霆手段在这里,这赋税也不是就平洲这一片如此,好多地方都这样,也不见得就乱到哪里去了。 林谨容听他的意思,似是真的与她一个看法,于是更加挺直了身子,道:“那我们……” 陆缄看看远处欢欢喜喜吃饭,不时还同潘氏、豆儿撒撒娇的毅郎,轻轻点了点头:“再仔细商量罢。” 他信了她虽则陆缄能做出这个判断更多来源于他平日的所见所思,也离不开她随时敲边鼓,可是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还自诩为有一定见识主意的男人来说,他能生出与陆建新等人完全不同的看法,敏锐地意识到危险,相信她,赞同她,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那么沉重的担子一直压在她身上,现在终于有人可以和她分担,林谨容又激动又难过,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呆怔怔地看着饭碗里的饭粒。 陆缄见她只顾发呆,以为她是被吓着了,便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上,忧虑地道:“阿容?”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眼睛亮得犹如星子,笑脸犹如盛开的茉莉,素白雅致芬芳。 “呃……”陆缄有些奇怪,刚才还那副模样,怎地突然又换了张笑脸?于是忍不住伸手去探林谨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确定她还正常,便严肃认真地道:“情绪起伏太大不利于养生。” 林谨容“扑哧”一声笑出来,替他夹了一块豆腐:“多吃点。” 过不得两日,毅郎便有些不大好,请大夫看了效果不是很好,林谨容便张罗着要给他请神求佛。林玉珍在平济寺求了一道签,请了老和尚解签,道是犯了小人,顶好往南方寻户八字相合的人家寄养方能平安茁壮。林玉珍疑虑重重,虽少不得请了人打听,可也不曾就往江南推想。林谨容一是生恐引起她与陆建新怀疑,二是尚未说动陶氏,并不敢做得太明显,便老老实实留在家里从旁偶尔给句暗示,煽风点火。 与此同时,陆缄频繁往来于各处,又去林家、吴家、诸丈夫那里,目的是想劝他们早作打算,诸丈夫自不必说,已然阖家都在准备搬迁的,林老太爷虽不明确表态反对陆缄的看法,却也不配合他,只不过听着便罢了,陶氏更是不放在心上,觉着反正林慎之、林谨音都在江南没什么可担忧的,吴家则是见过他一次后就婉拒。他做得太突出,成了俞宗盛的眼中钉,肉中刺,便派人上门来请陆建新去新建起来的安抚使府喝茶。陆建新去得一趟回来,勃然大怒,铁青着脸把陆缄喊去打了一顿板子,不许他再出门,更不许他再说要乱的话。 竭尽全力还是这个模样,自己反倒成了疯子,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陆缄没有其他办法了,和林谨容商量:“现在我和诸丈夫一样被人看作是妖言惑众的疯子了,可我若不劝他们,于心不忍,我若再劝他们,我只怕还等不得那一日就要先给家里招祸。不如你带着毅郎先走吧。” 若是从前,林谨容一定毫不犹豫地抱着毅郎走人,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又觉着不舍了。因为她突然不确定,那一年陆缄最后是否活了下来。陆缄见她沉默不语,却又是另一种思量:“当然,就这样贸然带着孩子走,万一不曾发生匪乱,将来不好回来。就按着原来商定的法子,把你姐夫的八字拿给人算。我把珠子铺交给父亲,再去求求祖母,想来就不会太过为难我们,等过些日子确定无事我自来接你们。” 可到底还没等到他二人付诸行动,平洲这边组队同行的商船便在武义码头附近的江面上被抢,死伤数十人,货物全被抢光,船被烧了大半,受损的商户富户一起到知州府、安抚使府中结队请愿,都是要求要剿灭山匪并江匪的。 俞宗盛表现出十二分的强硬,立时同意了众人的请愿诉求,调动兵马,预备剿匪。当然,国库空虚,驻兵们的兵饷也很少,所以需要富户们支援。因着此番也有陆建中的一船货,陆建中少不得也跟着出了血。 在这种时候,无论是有多么完美的计划都是不适宜出门的。眼看着入了冬,林谨容焦虑得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即便是做了万般准备,得到了陆缄的支持,她对未来也突然不确定起来。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前世掌握的东西实在是少得可怜,她竟然不知道当年俞宗盛是否真的派兵攻打了匪徒,更不知道最后战局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离那个可怕的日子还有一个月有多,她虔心祈祷着。 发兵那一日,乃是冬月初六,黄历上说是诸事大吉。据言,官兵与众匪徒激战三天三夜,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捷报传来的那一天,天上飘着小雪,ff8陆缄和陆建新被得意洋洋的俞宗盛派人“请”去安抚使府分享他胜利的喜悦。 “一切尽在鄙人掌握之中,蚂蚁安能撼动大树?”俞宗盛故意以素酒一杯敬陆缄,当着众人的面问他:“敏行如今是否心安了?”不等陆缄回答,又语重心长地教训他:“年轻人,谨慎是好事,但谨慎过了头便容易畏首畏尾,一事无成。”意思是陆缄胆小如鼠,又接着嘲笑:“诸丈夫年纪大了,大冬天的搬家也真是辛苦。” 陆建新很恼火,连带着恨透了俞宗盛,暗自诅咒俞宗盛不得好死,怎奈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勉强忍着气回了家,便对着陆缄大发雷霆,说是后悔当初不该把他送到诸疯子那里去受教,害得自己当众受辱。陆缄一言不发,随便他去说。陆建新再有多大的脾气,对着一截木头也发作不起来,折腾到半夜,也只有无可奈何地放他回去。 陆缄顶着小雪踏进房门,只见林谨容披着件素袍独自坐在灯下做针线,背影单薄,神情专注,可见他进来,便立即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并且温柔地拥抱了他。她温暖柔软的身子从某种程度上缓解了陆缄沮丧的心情——能够自此解决了匪患自然是最好的,但若是就此证明了他之前做的一切都是笑话,并且这个笑话将伴随他终身,却也让人着实沮丧。 林谨容自是知道陆缄的沮丧从何而来,她温柔地圈着陆缄的腰,小声问他:“二郎,当初你做这件事的时候,想必什么可能都想到了的,明知道可能会这样还去做,那才是真正的勇气。” 陆缄沉默片刻,绽放出一个笑来:“阿容是想告诉我,只求心安吗?”。 林谨容点头:“尽人事知天命。你的目的是想让更多的人避开灾难,那么无论如何,现在你已经做到了。”再也没有任何理由说动旁人,似乎就连陆缄也在动摇了,她好像又回到了从前独立支撑的时候。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一步一步地来。 然则,变化总是发生在不经意之间,命运的强大之处还在于,你按着记忆知道前面是个大坑,你应该绕开,可你却不知道,在另一个方向,也有一个坑张着森然大口在等着你。 次日,天将明时,雪才把房舍墙头染白,火光就突然染红了半边天空,喊打喊杀声由远及近,仿佛是在梦里并不真切,又仿佛就在耳边,不容半点逃避。林谨容从梦中惊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迅速抱起毅郎,不顾他哭闹,麻溜地给他套上了衣服,然后看看日常就备在一旁备用的包裹,确定其无恙,大声指挥被惊动的丫头婆子:“不要乱,先去探探是怎么一回事”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异常,同时也很清楚的知道冷汗浸湿了她的里衣。 贼老天,果然还是不肯轻易放过她,她这里只差最后一步,它竟然招呼都不打,一点提示都不给,就这么在官兵刚打了胜仗的时候提前发动了。林谨容带着一个古怪的笑容,看向匆忙走进来的陆缄,轻声道:“二郎,我猜是不好了。” ——*——*—— 碎碎念:啊……你们又让我看到了希望你们又让我看到了希望所以我还是要继续求粉红票,这都下旬了,不如给我刺激我让我激动地加更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4章天命 第454章天命,到网址 第455章 细雪 收费章节(12点) 第455章细雪(三更求粉红) 谢谢大家的粉红,可爱的你们,快乐的献上第三更……还有吗,还有吗? ——*——*—— 陆缄安抚拍拍林谨容的肩膀:“先别急,待我去看看。也许是上次那种情况也不一定。”他的表情看上去似是很平静,语气动作都很轻松,但他很清楚,同样的事情不可能连续发生两遍,官兵所谓的胜利多半有问题。 此时天不过将明,外头乱成一片,情况不明,自然不能轻易就出门乱窜。林谨容虽则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即插了翅膀飞出去,却也只得强作镇定地背着众人拿出夹层里缝了金珠的小袄,套在贴身里衣外,又在外面套上了早就准备好的粗布棉衣,穿上厚实不怕水浸方便行路的皮靴,打开妆盒取出黄色的粉末把脸涂得焦黄,用一块青布包紧发髻,临了,又塞了一把锋利的剪子在怀里。 把这一切都做妥之后,她方才叫外头窃窃私语的樱桃豆儿等人进来。众人一看到她这副打扮,便全都傻了眼,潘氏更是吓得面无人色:“奶奶,这是怎么了?要怎么办才好?” “稍安勿躁,大家别急,先听我细说。”林谨容吩咐春芽给了她们些黄粉、散碎银钱,让她们回去把各自厚实的衣裳鞋袜穿上,然后指派她们去厨下做饭,自己则领着春芽几个抱了毅郎围坐在火笼边静候陆缄打探消息回来。 此时陆家众人已然全数被惊醒过来,四处乱成一团,朱见福领了一众强壮的家丁拿着棍棒牢牢守着各处院门,听到点风吹草动就紧张得气都喘不过来。 陆缄立在角门前,听到角门处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便迅速拉开院门,长寿喘着粗气从外面一头扎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脸色煞白,断断续续地道:“二爷,不好了,匪兵杀进来了。前边街口处的军巡铺屋里只有一个老兵在,怎么杀进来的都不知道,传说是匪兵伪装成官兵,弄开了城门……也有人说是前几日就有不少匪兵伪装成寻常百姓混进了城的,小的往其他街上扫了一眼,满街都是乱麻麻的……” 官兵根本不是大捷,而是大败,捷报是假的倘使如此,平洲城内正是空虚之际,匪兵很容易就能得了手,平洲城危矣陆缄迅速做出判断,疾言道:“安抚使府和知州府有什么举动?守军呢?” 长寿倚靠在墙上喘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陆缄便不再问。这样短的时间,这样乱的时节,长寿能打听到这点消息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知道得那么细?当下按了按长寿的肩膀迅速折身往里。 陆建新由荷姨娘扶着从涵月楼上跌跌撞撞地下来,一见着陆缄就一迭声地道:“赶紧命人备车留不得了” 陆缄呆了一呆,暗想此刻外面形势尚不明朗,一家老小与其胡乱跑出去送死不如把大门看牢了,藏在家中更安稳些。正要开口相劝,陆建新已然大声道:“我让你赶紧命人备车听不懂?不要命了?” 荷姨娘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劝陆建新:“老爷莫急,急不来。” “闭嘴”陆建新怒吼一声,对着陆缄怒目而视。陆缄沉默地朝身边的长宁比了个手势,然后不理陆建新,独自上了涵月楼顶楼。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天空将明未明,呈现出一种黯淡的灰白色,满城狼藉。安抚使府和知州府的方向大火染透了半边天,在离陆府不远的地方,也就是平日的军巡铺屋上方冲起一股浓烟来,明显是着了火。他明白陆建新为什么会这么着急了。如果军巡铺屋着了火,那就说明匪兵杀过来了,就算是侥幸抵挡得一时,也挡不住那火。这一片的房屋本就密集,一家着了下一家也别想逃开,就算是陆家老祖宗有远见,还有院墙花木隔着,可也禁不住人从外头扔火把泼油。 陆缄飞快地从楼上奔下去,他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敲击在木质的楼梯上,在空荡荡的涵月楼里显得急促又惊心。他听见寒风卷着雪粒子砸在窗纸上,发出噼啪的微响声,又听见房檐下挂着的铜风铃疯了似地乱响,发出一连串急促清脆的撞击声,最后,他听见自己的心脏激动地在胸腔里跳着,似乎要冲破喉咙口,从里头跳出来。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祠堂前林谨容和他说的那个乱梦,又想起了自己在驿站里做的噩梦,看看,这天果然是下着雪的。 冬天的花园草木干枯,枝头积满了碎雪,四处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模样,陆缄飞快地从中穿过,他不沿着正常的路走,而是采取了最简便的方式抄近路,树枝上积下的碎雪纷纷落在他的身上,头顶,又化成了雪水,他丝毫没觉得冷,他跑得满头满身的汗。 他在院子门口遇到了陆缮,陆缮的身体单薄高挑,总是习惯性地缩着背,眯着眼睛,手里拿了一根手臂粗细的门闩,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四处张望,眼神仓皇,故作镇定。看到兄长过来,眼睛立即睁大了,努力地挺直了腰背,朝他露出一个僵硬的笑:“二哥。” 陆缄顾不上和他说其他话,只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大声道:“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去老宅。记住了,什么东西都没有命重要” 陆缮的脸顿时惨白,握住门闩的手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上牙和下牙激烈地交战着,一句话好不容易才勉强成了句子:“二哥,怎么样了?” 陆缄这才注意到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那样的,陆缮太嫩。便扶着陆缮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沉着:“情况不太好,这个时候外人是靠不住的,只能靠自己。三叔父和三婶娘这里要靠你了,你赶紧进去收拾东西,带着他们往正堂里去,捡要紧的收拾,穿厚点,带点吃的在身上。不要怕,也许到不得那个地步。”见陆缮的情绪稍微稳定了点,又鼓励他你是男子汉了,一定能做到,万一……记得先往老宅去。” 陆缮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下意识地抓紧了陆缄的袖子,陆缄温和地看着他,轻声道:“祖母,你嫂子和侄子,大伯父和伯母身边都没有人。” 陆缮沉默地松开手,耷拉着肩膀目送陆缄走远,眼看着陆缄就要走得看不见,他大声喊道:“哥哥你放心” 陆缄回过头来望着他笑了笑,迅速转身继续往前疾奔。中途遇到找过来的长寿,便吩咐长寿:“去牵一匹马,想法子去林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要出城,就往我们老宅去,你领路不必再折回来了。” 林谨容以最快的速度带着房里的丫头婆子填饱了肚子,把毅郎也给喂饱了,又将馒头糕点等物弄了一个包裹,低声吩咐众人:“稍后肯定要集中到正堂里去的,倘使要一起走,便跟着,倘使不成,要去找自己的家人我也不拦着,也不会怪你们。若是觉着在城里没问题,便留着,若是觉着不成,就去老宅。总之保命要紧。” 潘氏眨了眨眼,默然流下泪来。林谨容心知肚明,塞了一个装满了碎银铜钱的绣囊给她,轻声道:“你去寻你男人和孩子吧。若是大家都侥幸无事,将来你什么时候回来都行的。” 潘氏留恋地在毅郎额头上亲了一口,转身快步离去。接着又有几个粗使丫头婆子悄无声息地离开。 春芽发急道:“还什么都不知道呢,奶奶怎地就自己乱了阵脚?”话音才落,就见芳竹急匆匆地从外头奔进来道:“奶奶,二爷让您赶紧抱着四少爷一起往正堂里去。是匪兵杀进来了,府衙里火光冲天,就是街角的军巡铺屋也着了火,火只怕很快就会燃到隔壁。此番不比从前,只怕凶多吉少,家里已在备车马了。” 林谨容便将披风把毅郎包了,拿了他最爱的布老虎塞进他手里,笑道:“毅郎乖乖的,咱们出去玩。”毅郎隐约知道有些不太好,却也安安静静地伏在她怀里,牢牢抱着那只布老虎,并不吵闹。豆儿伸手去接毅郎,低声道:“无论如何,奴婢总是要跟着奶奶的,奶奶腾手去做其他事罢。” 樱桃则贴在林谨容耳边轻声道:“奶奶,您先去,奴婢先把值钱的东西都掩埋了再过来。” 林谨容叹道:“那些东西哪里有命宝贵?都走。” 樱桃犹豫了一下,垂眼应了。此时天上的细雪仍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风却一阵紧似一阵,林谨容立在廊下侧耳细听,依稀听得外头嘈杂成一片。 陆建新气喘吁吁地指挥着方嬷嬷、素心等人:“把这个埋到花坛里去。这个带上,怎么笨手笨脚的?”看看门口,又发脾气:“陆缄怎地还不过来?” 荷姨娘一身素白,轻手轻脚地从外头掩进来,低声道:“老爷,太太,二爷往荣景居去了,请你们先收拾了往正堂里去呢。说是一家子都先在那里汇齐了再商量着该怎么走。” 陆建新出了一口气,装模作样地道:“他既然去接老太太了,我就不过去了,我去安排其他事情。你们把屋里收拾好赶紧过来。”言罢从桌上提起一个沉甸甸的包裹来,示意林玉珍跟上:“走,我们先过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5章细雪 第455章细雪,到网址 第456章 破车 收费章节(12点) 第456章破车 荷姨娘眼看着陆建新头也不回地走远了,低低喊了一声:“老爷……” 陆建新这才恍然惊醒过来,回头一瞧,但见荷姨娘双目含泪,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便微微皱了眉头道:“还不赶紧收拾?赶紧收拾好了去正堂” 荷姨娘和小星、阿柔对视一眼,确定他不是要把她们给抛下不管,这才露出几分笑容,迅速奔去收拾东西不提。 陆建新与林玉珍快步往前走着,两个人都胖,平日又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很快就走得气喘吁吁,陆建新阴沉沉地看了方嬷嬷与芳龄一眼,皱着眉头道:“要不,你先往正堂里去,我去把这包东西收拾好就来。”包裹里全是金条,日后还要靠着这东西翻身的。 林玉珍扶着一株树木喘了口气,道:“你小心些。” 陆建新点点头,提着包裹自去了。 林玉珍把手伸给方嬷嬷和芳龄,示意她二人扶着她往前走,心烦意乱地抱怨道:“要是早点听二爷的话,也不至于如此。” 方嬷嬷心烦意乱:“太太,这时候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的确没用。林玉珍叹了口气:“二奶奶和毅郎呢?怎么不见她们?” 芳龄小声道:“多半是先往正堂里去了罢。” 林玉珍道:“那我们也快些。”才刚要到正堂前,就听得外头山呼海啸般的一阵巨响,仿似是有什么东西猛烈撞击。林玉珍吓得脸色煞白,紧紧攥住芳龄的手颤声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只见一个婆子哭号着从外面奔进来,喊道:“不好了,贼兵在撞门,往里扔火把呢大太太不要去正堂了,直接去后面角门那里” 林玉珍怔了怔,颤着声音道:“那其他人呢?”话音才落,就见一大群人从正堂里涌了出来,匆匆忙忙地朝着后头挤去,依稀只看到前面打头的是陆建中和宋氏,当下也不及细看里头都有些什么人,急匆匆便跟着一起往后头走。 行到半路,又看到沙嬷嬷、素心带着几个人用软轿抬了陆老太太,步履匆匆地朝着正堂方向而去,陆建中喊了一声,便又折身加入了队伍。林玉珍糊里糊涂跟着走了一歇,才突然想起陆建新不知道要往后头去,忙推了一把芳龄:“赶紧去寻大老爷,让他往后走。”芳龄的眼皮跳了跳,惶恐不安地应了一声,飞速往后头奔去了。 林玉珍左右张望一回,不见林谨容母子,忙一把扯住身边人:“阿容他们呢?”她扯住的却是康氏,康氏忙道:“适才还看见的。兴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马上就会赶上来的。” 林玉珍有些不安,又问:“二郎呢?”再一看,也不见三房,由不得就多想了几分,莫非是陆缄去寻三房了? 却听康氏和和气气地道:“大伯母莫急,因着刚才大门被人围了,不能走,二伯适才叫了三郎一道,往后头安排去了。” 林玉珍这才出了口气。紧接着又见陆缮与涂氏一道扶着陆建立急匆匆地走过来,身边果然不见陆缄,便又开始担心林谨容,骂道:“平时她不是最机灵的么?怎地这个时候却不见?”随手指了康氏身边一个小丫头:“你去看看二奶奶。” 谁想去送死?那小丫头不想去,只管往康氏身后缩。 林玉珍眉毛一挑便要发作,却听康氏道:“来了,来了”回头一看,果然看见林谨容与豆儿、双全抱着毅郎步履匆匆地追上来,立时骂道:“干什么去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 林谨容道:“毅郎适才要小解。天寒地冻的,总不能让他拉裤子里。”林玉珍也就没甚可说的,甚至没注意到林谨容的装扮,只顾着焦虑地朝着来路看去,心想陆建新怎还不见来。 林谨容也在回头看,豆儿小声道:“奶奶,别看了,樱桃这个小蹄子简直不分轻重。都和她说不要管了,她还背着您折回去……”适才林谨容把芳竹与春芽都打发回去看她们自己的孩子,转过头来就不见了樱桃和双喜,想想也是跑回去了,只愿人家不会为难她两个小丫头。 林谨容正要开口,就听涂氏一声尖叫:“什么?马车不够?那怎么办?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东西,三老爷还病着呢” 陆建中也在喊:“不管怎么说,总得先保证老太太的马车吧?还有孩子们……” 只听得陆缄耐心地沙哑着嗓子道:“这不是正门,马车过不来,已然想尽法子了,只能是挤挤啦。” 林谨容听到陆缄的声音,忙抬头朝他看过去,正好陆缄也朝她看过来,二人的目光不过堪堪对上,就听涂氏哭道:“二郎,不管怎么样,总不能丢下我们你三叔父正发热呢。” 陆缄好声好气地道:“放心。”目光一000ǎ患浇ㄐ拢阌治剩骸案盖啄兀俊br/> 林玉珍正不好回答,就见陆建新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荷姨娘紧紧扶着他的胳膊提着个小包裹陪在一旁,阿柔与小星两个则互相扶持着走在后头。 陆建新才一到就看到一家子吵得乱纷纷的,不由怒喝道:“外面大门就要破了,不忙着逃命还吵什么?吃多了?” 陆建中与一旁沉默不语的陆经对了个眼神,阴阳怪气地道:“大哥,这么多人只有五张马车怎么办?” “有马车给你坐你还嫌不好?”陆建新冷笑:“逃命要紧,塞也塞进去了先扶老太太上最好的车”又把林玉珍猛地一推:“还不去伺候老太太?”目光落在林谨容身上,也不说话,只恶狠狠地使了个眼色,林谨容沉默地抱着毅郎跟上林玉珍。 那边陆建中见状,连忙也推宋氏等人:“还呆站着干什么?快上车”话音刚落,元郎和浩郎就占住了最近的那张车,紧接着宋氏登上了一张马儿看着比较壮实的车,把吕氏、康氏等人也招呼上去,他们人最多,呼啦啦就占了大半的车,大包小裹更是挤得满车都是。 “你们倒是都有地儿了。我们怎办?”涂氏眼看只剩下两张车,其中一张还是平日买菜用的老马破车,像样的那张则被陆经死死守在车门前,仿佛是把定了一样的。而陆缄则在前面遣散不肯跟去老宅的仆从,叮嘱众家丁和要跟去老宅的仆从出去后要怎么办,吼得声嘶力竭的,根本顾不上这里,想到自家又是最弱的那个,连车都抢不到,由不得伤心地哭了起来。 “这不是还有一张么?哭什么?”陆缮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提着根门闩猛地挤上前去将陆经挤了个趔趄,黑着脸把陆建立安置上了车,又一把拽住涂氏,将她拖了上去。接着大声吼涂氏的心腹丫头:“还不赶紧拿着三老爷的药滚上来?”陆经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却也没说什么,沉默地退到了妻儿的车前,提着把剑翻身上了马。主子们都有地儿了,几个比较有头脸的仆妇丫头便也提着包裹上了那辆破车。 荷姨娘和阿柔、小星见状,也挪动脚步到了老太太的车前,林玉珍把眼睛一瞪:“后头没车了么?这里挤不下了。”荷姨娘美丽的眼睛里顿时流出眼泪来,多的话也没有,就是抓住车辕不停地小声央求:“太太……” 还差一个陆建新没上车,这么多的人马根本跑不起来,才出门只怕就要给人拦住。林谨容看着拥挤的马车,不停咳嗽的老太太,愁眉苦脸、担惊受怕的沙嬷嬷和方嬷嬷,惊慌失措,楚楚可怜,紧紧扶住车厢壁不肯松手的荷姨娘等人,干脆利落地抱着毅郎下了车。林玉珍怒道:“你干什么?” 林谨容道:“三叔父他们那边人不多,我去那里。”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哪怕这车是最好的,这么多人挤一张车也跑不快,她不如与涂氏等人在一起还要合适些。陆缄走过来接过她怀里的毅郎,把她母子二人安置上了陆建立与涂氏的,吩咐陆缮:“要让马车跑得快,稍后你得跟着我骑马。” 陆缮沉默地提着那根门闩接过了小厮递上来的缰绳。这时候陆建新对着荷姨娘等人发话了:“懂不懂规矩?若是不想去的便不要去了。”这话才一说出来,荷姨娘三人便立时飞快往破车奔去。 只听得朱见福在墙头大喊了一声:“了不得了,赶紧走,贼兵发现这边了,马上就要过来的。”于是众人乱成一团,福娘一声哭喊起来,瞬间又被捂住了口。 林谨容担心毅郎受惊,忙低头去看他,却见毅郎紧紧抓住怀里的布老虎,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紧抿着唇,小小的脸上满是害怕,见她看过来方小声道:“娘……” 林谨容笑道:“我们要玩一个游戏,看谁的马车最先到。毅郎要乖,不要怕,更不能哭。不然我们就输了。” 毅郎偷笑了一声,看着豆儿小声道:“豆儿你也不许哭。”豆儿只管使劲点头。 前面隐约传来一声闷响,有人欢呼起来,显见是门破了,陆建新赶紧坐上马车,大声喊道:“赶紧走”又对着一旁的众家丁道:“护着马车杀出去,到了老宅重重有赏” 众人应了一声,陆缄又道:“要怎么走,从哪条街走,我都和你们说过的吧?都记得吧?” 众人又应了一声。 林谨容只觉得身子迅速往前一倾,马车便已如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此时,天已然大亮。 ——*——*——*—— 不多说,持续有加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6章破车 第456章破车,到网址 第457章 然诺 收费章节(12点) 第457章然诺(加更求粉红) 送上第二更,继续求粉红—— “我的天我的天”涂氏嚎啕大哭,紧紧抱着陆建立,不停地喊:“要命了,要命了。”陆建立面如金纸,喘着气轻轻拍她的手:“别怕,别怕。”又非常勉强朝毅郎笑了笑。 毅郎紧紧贴在林谨容怀里,好奇而担忧地看着涂氏和陆建立,又仰头看向林谨容,低声道:“娘……” “嘘……”林谨容努力抱紧他并保持平衡,马车太过颠簸,她觉得她的肠子都要被抖断了,不,被打成无数个结,又被使劲往两边拽,生疼。豆儿挪过来,一手撑住车壁,一手紧紧帮她托住毅郎,林谨容感激地看着豆儿,豆儿却只是望着她轻轻一笑。 后面这条街不大,平日住的多是陆家已然成家立业的下人,其中有跟着他们一起跑的,也有躲在家里不肯出来的,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的冷清,因此众人也就更能分清楚自家的马车和马队发出的声音和身后传来的,那种仿佛敲击在心脏上,让人害怕得要命的纷乱的脚步声和恐怖的咆哮声:“站住” “快来人” “这边有人跑了” “钱财都在车上” 甚至还有人喊:“前面的弟兄们这些人吃你的骨血,穿你们的骨血,还骑在你们头上拉屎,你们真的要帮他们?何不替天行道,均平富?”这便是所谓的策反了。 只听陆缄在外头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陆家没有亏待过你们大伙儿不乐意跟着的不勉强,乐意跟着的将来不会忘了你们” 陆建新恶狠狠的威胁声:“从来逆贼都是死路一条不为自己想,也为自己的子孙后代想想” 涂氏发出长长的一声哽咽,把头往陆建立怀里钻,眼泪鼻涕流了满脸,牙齿不停颤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马车仍然疯狂地往前奔行着,林谨容颤抖着手指轻轻挑开车帘,她看到身后一群穿得五花八门的人提着明晃晃的刀枪,有人手里还拿着不曾熄灭的火把,太远,她看不清楚这些人表情,但可以想见的狰狞。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些人没有马匹。 她才这样想,就见远处有一骑迅速朝着他们这个方向奔来,马上一人,大声吆喝着,如同旋风一样地奔来,他手里高高举着的刀迎着晨光,森寒冷厉。可以想象,倘使给他追上来,一刀砍下去,必然是一条人命。眼前一条身影一晃,是陆缄拍马迎了过去,涂氏看得真切,“啊……”地喊了一声,晕死在陆建立怀里。 陆建立用力掐她的人中,眼睛也不眨地牢牢盯着外面。 林谨容亦是把毅郎面朝怀里紧紧搂着,努力睁大眼睛,死死盯着陆缄。只见陆缄拉开一只弹弓,闪着黄光的弹丸流星似地飞了出去。 马车剧烈地一晃,林谨容坐立不稳,无奈松手,好容易坐稳了,就听见车外传来一阵欢呼。她闭了闭眼睛,在毅郎的头顶轻轻落下一吻。接着她听见陆缄哑着嗓子声嘶力竭地道:“再加把劲儿,他们没有马往东门走,官兵还守在那边的只要出了这条街就好了” 马车继续前行,林谨容再次掀起车帘,看到陆缄吼得脖子都红了,虽然知道他看不到,她还是朝着他微微一笑。 “嗳……”涂氏颤悠悠地醒过来,张口就喊:“我的二郎哦……” 陆建立忙捂住她的口,低声责怪:“二郎好样的,拿弹弓把那人打下马去了。” 林谨容也轻声道:“他们多数没有马,我们只管往东门走就好,二郎说官兵还守在那边的。出了这条街就好了。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涂氏慢慢坐直身子,眼角眉梢有了几分活气,仿佛是安慰自己,也是安慰其他人,轻声而肯定地道:“二郎不会弄错的,他读书都那么厉害。他说我们能逃出去就一定能逃出去。” 林谨容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低头夸赞毅郎:“毅郎好样儿的,真乖,都没有哭。” 毅郎露出害羞的神色来,将脸贴上她的前胸,低声道:“害怕。” “不怕,咱们是在玩游戏那。你比三叔祖母还要勇敢。”这么小的人儿,因为答应过她不哭不闹,害怕了也没出声,林谨容热泪盈眶,紧紧将毅郎搂在怀里,发誓一定要照顾好他,哪怕付出她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涂氏听到她这话,十分不爽,嘴唇动了动,到底也没说什么,默了片刻,费力地挤出一句话来:“毅郎真乖。” 毅郎回头朝涂氏天真一笑,手俏皮地在脸上刮了一刮,随即飞快躲入林谨容怀里。林谨容含着笑,轻拍着他背,低声道:“睡吧,睡吧。” 还没高兴多久,马车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有一条森冷的声音从正前方传过来:“下车,把东西留下,人活。不听,死路一条。” 涂氏激动起来,紧紧攥住陆建立的胳膊,颤抖着声音道:“又怎么了?又怎么了?” 陆建立沉默地示意坐在车帘前的豆儿掀开车帘。众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前方街口处胡乱堆放一堆还在冒烟的木料等物,二十多个穿着官兵服饰,满身血污的男人拿着各式武器堵在那里,当头三人都骑着马,正中那个又黑又瘦,手里却提着个流星锤,一脸凶悍,狼一样地狠狠盯着这边。 涂氏又要晕死过去,却没有人顾得上她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们这样一大群人,坐着车马,有家丁骑马护卫,目眆f8晏罅耍胂氤道锒蓟嵊泻芏嗖莆铩苑吹共蝗绲背趿纸魅莺屠笾煸谌巳豪锔灰俗⒛俊br/> 陆家人一片静默。若是失了马车银钱,可以想象会发生什么事,休要说是逃回老宅去,能不能平安出城都是一回事。 片刻后,陆缄哑着嗓子道:“我们不想惹事,车里也没什么财物,都是些老弱妇孺,还望高抬贵手。” 那人怒喝一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不想杀人” 除非是能冲得过去,但是一群平日也算是养尊处优的家丁,还要护着满满几车人,能够拼杀过这些杀红了眼的家伙,顺利冲过去么?林谨容并不看好。 她不看好,其他人自然也知道。特别是那群人在迟迟没有得到陆家这边的答复,顺手就拉了一个家丁过去一刀砍翻了,接着又把正在燃烧的火把狠狠朝陆老太太的马车投掷过去之后,陆家人集体慌了神。 陆建新最先喊出来:“不要杀人,有话好说,什么都给你们”接着他笨拙地从车里溜下来,打起车帘,探身去扶白发苍苍的陆老太太,哭得涕泪交流:“我的老母已近八十岁的人了,可怜还要受这样大的罪,儿子不孝,儿子不孝啊。”见他哭了,后头车里的女人孩子顿时哭成一片。 陆缄猛然喊了一声:“不急” 陆建新狡猾地朝他使着眼色,表示他做得很好,口里却道:“休要激怒了这几位军爷。保命要紧,按着他们说的做。” 那些人哈哈大笑起来,也没解释自己不是什么军爷,当头那三人中一个青白脸皮的汉子将手里的刀指定了陆缄:“怎么着?还有什么话要说?” 陆缄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眼睛黑得深不见底,声音却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沉着冷静:“君子重诺,列位都是伟岸丈夫,我们若是放了车马,交了财物,诸位是否可以真的保证我们安全无虞?”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使流星锤的那人淡淡一笑:“我保证不伤人命。” 不伤人,可难保女眷们不会受侵犯。陆缄嘶哑着嗓子道:“不伤人命和不伤人是两回事。倘使不能保证我们所有人平安无虞地出城,我们宁愿阖家死在这里算了。” 忽听有人炸雷似地喊了一声:“我们就算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竟然是陆建中,提着把刀子站在后头那张马车上,激动地道:“倘使女眷们失了清白,不是和要她们的命一样的么?不如一起死了的好。” 那青白脸皮的汉子冷笑:“我说我们能保证,你们就信” 有人不耐烦地啐了一口:“和这些为富不仁的狗东西说这些作甚?我女人孩子还是活生生饿死的呢。他娘的,杀翻两个就乖了” 陆建新惊慌失措:“嗳,不要啊,有话好好说。” 陆缄固执地问那使流星锤的汉子:“我不知阁下的高姓大名,但阁下既然在这里堵截我们,便该知道我们是什么人。我们陆家在这平洲城中少说也有百年光景了,这多年,是否为富不仁想必都是知道的。减租,施粥,办义庄,我们能做的都在做。列位倘是求财,我们给,现在就只求一个保证,休要伤人不然你们所谓的替天行道就是滥杀无辜” 那汉子沉默许久,猛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厉声道:“男人尿出去一条线,哭出来两眼血,吐口唾沫是钉子我宋如山说话算数,把财物留下,人过去不要耍花裡9c蝗蝗乘懒恕br/> ——*——*—— 昨晚要睡着才想起来,上一章末尾出了个错,马车迅速前行,人应该往后倒,而不是前倾,已经改过来了。 继续求粉红,小意已经竭尽全力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7章然诺 第457章然诺,到网址 第458章 壮士 收费章节(12点) 第458章壮士 林谨容垂着头,紧紧把毅郎抱在怀里下了车。豆儿沉默地把一只装满了金银首饰的匣子扔给面前那个身上散发着浓浓血腥味的匪兵。那匪兵犹自不肯走,站在那里凶神恶煞地盯着林谨容看,豆儿怒道:“什么都在这里了,还要怎样?” 那匪兵目光在林谨容和豆儿身上扫了一遍,又落到毅郎身上,冷冷地道:“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搜?”他不信她们身上真的没有金银珠玉了。 林谨容抬起头来看着那匪兵,淡淡地道:“没看见我人都穿成这个样子了么?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逃命?” 那匪兵还要再说什么,陆缄已然斜跨过来拦在他面前,直瞪瞪地看着他,大声道:“宋如山你说话不算数” 宋如山正在那里和陆建新为马车的事情讨价还价,闻言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将过来,瓮声瓮气地喊了一声:“老梗” 那匪兵冷笑了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抱着那只匣子走到涂氏面前,还未开口,涂氏已然痛哭流涕:“都在这里,都在这里,拿去”头上只剩一根绾发的素银簪子,却也不曾幸免得去,只落得披头散发地蜷在陆建立身边哭。 林谨容默默地从头上取下一根乌木簪子,示意豆儿递过去给涂氏。豆儿才拿到手里,就有人看过来,看到是根木头簪子,这才让开了。 陆缄睁大眼睛,拳头握紧又放松。林谨容轻声道:“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什么都没命重要。”他们这么一群老弱妇孺,拿什么去和一群亡命之徒拼?别看这么多的家丁,真到了那个时候,有几个乐意白白送命?先前的话不过是给自己壮胆,不过是说着好听,做着好看而已。 突地听得后头一声凄厉的尖叫,众人齐齐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回过头去瞧,但见荷姨娘被人从马车上拖下来,发乱钗横,梨花带雨,惊恐地缩着肩头,只管哭喊:“老爷,老爷”几个男人一言不发,团团围着她上下打量。 林谨容看到宋如山的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随后眼神就再也挪不开,陆建新神色莫测,由不得在心底最深处哀哀地叹息了一声。 宋如山大步走过去,一巴掌推在离荷姨娘最近的那个汉子身上,骂道:“呸看你那个熊样儿走开”一双眼睛死死盯在荷姨娘身上不肯放松,仿佛要烙出两个洞来似的。猛地回头对着陆建新大声道:“这女人不是你陆家明媒正娶的太太奶奶吧?” 陆建新张大嘴巴,“啊?”了一声。 宋如山的眼睛里闪着熊熊火光:“用她换马车” 陆建新的脸突地沉了下去,悲愤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再说一遍?” 宋如山鄙夷地道:“不过是个姬妾下人罢了,算得什么?也值得你什么可杀不可辱?你刚才不是要尽孝,给你老母讨要马车么?就是她,把她给我,我就给你马车。” “老爷……”荷姨娘将双手举起来,微微仰着头,摆出一个祈求的动作哀哀地看着陆建新。 陆缄出离愤怒:“你说话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我不会伤她难不成她是你的女人?”宋如山讥讽陆缄两句又看定陆建新:“是要尽孝和你quan家老小还是要美人,随你。我可以派人送你们出城去,保你们平安出城,还可以让你们留下手里的棍棒兵器和干粮。” “老爷……”荷姨娘站立不稳,摇摇欲坠。陆建新的表情阴晴不定,看看林玉珍,又看看陆老太太,仿佛希望有人替他作出这个决定。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林谨容把半边脸藏在毅郎的小披风后头,情不自禁地红了眼。 陆老太太垂着眼,喃喃念着**,只管转动手里的佛珠,林玉珍拧着眉毛,面无表情地盯着正前方的一匹马,二人都不肯看陆建新,更不要说给他什么暗示。陆建新又看陆缄,又看陆建中等人,一脸的为难迟疑伤心。 终是陆建中轻声道:“大哥,百善孝为先。”不过是个姬妾玩物而已,算得什么,哪里能和一家子老小比?再说人家若真要抢,问他也不过就是问问,哪里当得真? 陆建新眼里挤下两滴泪来,虽未明确表态,其实表现得很明白。 宋如山指定老太太先前坐的那张车,朗声道:“还是这张吧”想想又指指那张破车:“这个算是搭给你们的” 忽听马蹄声响,有人从远处奔来,大声喊道:“宋三哥,宋三哥,俞宗盛那老狗给汪二哥找到了,一刀砍下人头来” 陆家众人听得这血淋淋的话,全都挨挨挤挤成一团。 宋如山大喜,猛拍了一下大腿,高喊了一声:“好这老狗害死我们多少弟兄,害死多少无辜人,现下也正好将他头挂在墙头风干那狗*日的知州呢?找到没有?” “你要不要看看他的人头?”有人冷冰冰地应了一声。众人抬头去看时,但见一个青衣汉子拍着一匹马慢吞吞地走过来,马鞍上还吊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走一步,血就往地上滴一滴。 涂氏“呃”了一声,软绵绵地晕倒在陆缮身上。孩子们都被大人面朝里拥在怀里,女人们吓得哭不出声ff8来,男人们无声地挤在前头,把女人孩子掩在身后,只能听见陆老太太念往生咒的声音,颤抖着,却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人生一梦中,荣华总是喜。浮生能有几,贫富一般穷。”林谨容的眼角由不得潮湿了,毅郎将手抚上她的脸颊,静静地看着她,林谨容含住他的小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却听她前方的陆缄“咦”了一声,同时往前跨了一步。林谨容听他的声音里似是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忙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但见那高踞马背上的青衣汉子也正冷漠地看着他们。那汉子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身上的衣衫穿得一丝不苟,额头上明晃晃一个烙印,眼神冷厉如刀。 是王立春看他好似在这群人里地位不低,说不定说话还能起作用。林谨容的心里由不得生出一丝希望来,指望王立春还记得当初陶舜钦的旧情,陆缄救了他一命的情分,高抬贵手,这一家子人就算过去了。可是王立春不过冷冷淡淡地从他们身上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地与宋如山等人说话,仿佛从来不曾见过他们,也不认识他们的模样。 不要说林谨容,就是陆缄也觉着仿若是一盆冷水兜头淋了下来。王立春仿似是又换了个名字,王立春倘若想帮他,不用他多说,倘若不想帮,求也白搭。更何况,成与不成与匪首相识都不是什么好事儿。陆缄垂了眼,握紧手里的弹弓。 豆儿也认出王立春来了,但看到王立春的态度,林谨容和陆缄的反应,便慎重地垂了头,一言不发。 却见那边王立春猛地将两个人头扔在宋如山的脚下,淡淡地道:“就这样” 宋如山一张黑瘦的脸庞显得越发地黑,死死瞪着王立春。王立春一言不发,挑着下巴斜斜地看着他,一只手牢牢按在腰间的刀柄上,仿佛一言不合就随时可能抽刀砍过去。 “两位哥哥有话好说,休要伤了自家和气”那青白脸皮的汉子微笑着挤到二人中间去,一手推着一个,轻言细语地道:“各让一步,各让一步。二哥重信诺,三哥这个也是人之常情,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王立春淡淡地道:“男人尿出去一条线,哭出来两眼血,吐口唾沫是钉子这话是你适才说的?你宋如山是男人吧?连裤裆里的东西都管不住,还想要弟兄们信你的话?” 宋如山涨红了脸,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使劲踢了那两颗人头一脚,愤恨地走开,翻身上马,扬鞭而去。从始至终,再没看荷姨娘一眼。 “已然答应过的话就要兑现,谁要再动他们,就是和我汪立三过不去”王立春把刀拔出投到地上,看向陆家众人,冷冷地道:“快滚”目光从陆缄脸上飘过,半刻都没有停留。 陆建新长叹了一声,朝王立春抱拳:“多谢这位壮士。”王立春看都不耐烦看他一眼,只沉默地捡起那两颗人头继续挂在马鞍上。 青白脸皮的汉子嗤笑了一声,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今日喊了壮士,明日便带了官兵来杀。” 陆建新再不敢发一言,示意下人去拉陆老太太早前坐的那辆马车,青白脸皮的汉子冷笑:“还想要车?滚后头去,赏你们那辆破车” 陆家人垂头丧气地把陆老太太扶上那辆破车,簇拥着破车往前头行去。荷姨娘由小星扶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行不多远,突然“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听得众人毛骨悚然,以为她经过刚才的事情给吓疯了。回头去看,却见荷姨娘狠狠抹了一把脸,没事儿似地埋着头使劲往前走。 雪停,风住,厚重的云层被日光撕开一小条口子,寒凉刺目的日光照在沉默冰冷的平洲城门上,反射回来的光令林谨容的眼睛一阵刺疼。终于到了城门前。往前再行十几丈远,就能出了这个炼狱一样的平洲城。可是,她突然不确定起来,往老宅逃,真的是最稳妥的选择?还有林家人,此刻又是什么样的光景?有没有遇到和他们类似的事情?但唯一让人放心的,就是林家没有荷姨娘这样的大美人。 &ndc7bsp;——*——*—— 照旧有加更,继续求粉红。周一,推荐票也顺手扔一张吧,嘿嘿。(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8章壮士 第458章壮士,到网址 第459章 前途 收费章节(12点) 第459章前途 送上第二更,继续求粉票,同时非常感谢大家 ——*——*—— 平洲城外的官道上一片泥泞,到处都是互相扶持着逃难的民众,很多人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满脸仓皇。而所谓的官兵根本不见影踪,也不知是被杀光了,还是逃走了。 前路茫茫,天地之间唯有铅灰色的云层与枯败的荒草,以及白茫茫的残雪,几只乌鸦停在光秃秃的树梢上梳理着黑得发亮的羽毛,不时扯着嗓子发出一声粗粝难听的喊叫。 陆家人麻木地拖动疲惫的腿脚,跟在那辆破旧的老马破车后头,一步一步往前挪动。马车上坐着陆老太太和病着的陆建立、浩郎、福娘、力郎三个孩子,以及一些被翻得面目全非的包裹。老马出门前没来得及喂草料,每走一步就发出沉重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车轱辘每动一下,车厢都要发出一阵让人胆战心惊并牙酸的怪叫声,仿佛那车随时都可能散了架。 脸上涂满了泥灰的荷姨娘盯着林谨容和豆儿的脸和装扮看了一歇,轻声道:“还是二奶奶最聪明。”因着刚才她遇到的事,引得陆家众女眷都胆战心惊的,但凡年轻稍有容色的都把一张脸抹得脏兮兮的。可是抹脏了的脸始终引人注目,不似林谨容那般一脸菜黄病怏怏的模样更自然。 林谨容看了她一眼,并不吱声,荷姨娘也没打算要林谨容回答,蹒跚着继续往前走。她平日里那双缠得比常人更小,更窄窄更翘往往能引得陆家的男人们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的金莲此刻让她吃尽了苦头,才不过行了没多久,就已然步履蹒跚,走不动了,若非是小星扶着她,只怕她早就已经落了伍。 林谨容就算是想让人穿粗布衣裳,抹黄了脸,也要有人信她不是?早前陆缄说了那么多话,一家子都把他当疯子看,背里还嘲笑来着,这会儿倒觉着林谨容聪明了?豆儿听荷姨娘刚才说林谨容那话,再看她望向林谨容的那眼神,心里本来有些不舒服,很想反讽回去,可看到荷姨娘那木噔噔的狼狈模样,想到她刚才险些就落到匪兵的手里,心想她也许是被刺激得失了常性,终究是闭紧了嘴。 林玉珍、涂氏、宋氏等人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是上了年纪,二是也缠了脚的,三是本来就养尊处优,四是委实受了严重的打击和刺激,故而都走不快。林玉珍和宋氏都是强悍的性子,哪怕是承受不住了,也仍然一滴泪都没有,只麻木地由丫头仆妇扶持着往前挪动,涂氏却是边走边流泪边喘气,让人看着就发急。 陆缮忍不住发急吼道:“有那哭的力气,不如拿来走路” “你吼我……”涂氏瘪瘪嘴,一脸的委屈,眼泪流得更凶:“你以为我想哭?” 陆缮也没法儿了,只好认命地蹲下去:“我背你。” 涂氏有一瞬的犹豫,可抬眼看看望不到头的路,还是抹抹眼泪道:“再走走再说吧。” 陆缄带了几分欣慰地看着涂氏和陆缮,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手臂,让怀里熟睡的毅郎能睡得更舒服些,暗自庆幸幸亏林谨容的脚不小,人也不娇气,不然这个时候怎么办?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新婚之夜那个坐在婚床边,故意向他炫耀一双大脚,满脸挑衅的姑娘,又想到是林谨容的建议让陆缮变成这个样子的。他忍不住轻轻喊了声:“阿容。” 林谨容专心地走着路,那件贴身穿着、缝满了金珠的夹袄,以及她和豆儿手里提着的干粮让她很踏实。她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尽量不让自己的靴子踩着污泥和污水——天知道要穿多久呢,得爱惜着才是。骤然听到陆缄喊她,而且是用那样温柔的语气,不由看向他:“你饿了?” 陆缄一被惊醒就一直里里外外的忙乱,此时已近正午,还不曾进得食水,想想也该饿了,正要掏个馒头给他,却见陆缄一双眼睛黑幽幽的,唇角还带了一丝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温柔笑意,非常小声地道:“我不饿,我就是想,多亏得你当初顽皮,悄悄把脚放了。将来我们有了女儿,也不给她裹什么脚。” “若有……我愿她永远不要遭逢乱世。”林谨容扯扯唇角,她这是用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当然她也不乐意给她的女儿缠什么脚。 陆缄看着前方,坚定地道:“不会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行到正午时分,逃难的人渐渐多起来,不时能看到坐着马车,牛车,骑着马或者驴赶上来的人。辛苦走了半日,却被人轻易就超越了,陆家人发酸的同时忍不住都羡慕起来,便都停下来歇气,纷纷猜测这些人为何会有马,为何会有车,是不是城里又发生什么情况了?是不是官兵又抢占了有利形势? 吕氏一双鞋子早被泥水给浸透了,脚疼得厉害,听其他人乱猜一气,便有些后悔,忍不住抱怨道:“早知道这样就该死守着大门再等等才出来的,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倒霉,刚好遇到那群恶徒。又或者,他们要的只是钱财,把钱财给他们,别的不说,这种鬼天气留在家里总比这样好。” 康氏忍不住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和她多说,往前挪了几步,刻意离她远一点。 宋氏烦躁地道:“你出来的时候没听见大门破了?没看见火把都扔进来了?死守,你去守?留家里?亏你想得出来”看那些人行事,陆家明显就是注定要被宰的肥羊,哪能轻易逃得掉?她们今日的遭遇说不清是幸还是不幸,最起码保住了一家老小,多留一日,谁能猜到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她可不后悔跑出来。 每个人都又饿又怕又累,火气特别大,吕氏心里也有气,丈夫又不在身边,更是委屈害怕,可不敢公然与婆婆顶嘴,只能委屈地扶着元郎的肩头红了眼圈道:“也不知道你爹爹怎样了。” 元郎扶紧她,轻声道:“一定不会有事的。” 只听陆缄使去打听的小厮回来道:“城里的情况更糟了,听说东门也失守了,墙头上挂了几十颗人头,再不许人出来,到处搜找官兵富ff8户,烧杀掳掠,这些骑马和坐车的人都不是住在城里的,而是住城外的,害怕了,所以抛家逃跑。听说还有匪兵骑马出来追的。” 众人齐齐吓了一跳,不用人喊,全都不敢歇气地拼命往前走。林谨容停住脚,往周围的人群里看了一圈,看不见一个熟悉的面孔,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陆缄吓了一跳,忙轻声道:“你怎么了?这些话只是谣传,当不得真的。” 林谨容使劲抹了一把眼泪,轻轻摇摇头。 林玉珍却是晓得她难过什么的,眼里含了一大滴眼泪,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不要难过,家里人住得比我们离城门更近,兴许等我们到了老宅,他们已经到了。” 林谨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只管埋着头拼命往前走。 又走了约有半个时辰,叫苦声响成一片,坐在车上的福娘和力郎冷得嚎啕大哭,陆建立烧得晕乎乎的。陆建新走得满头是汗,满脸的痛苦,眼看着也是撑不住了,由不得带了几分火气问朱见福:“还有多远?” 朱见福不忍心地告诉他:“老爷,从这里到老宅,坐车也要大半日,走路么……”他看了一眼陆家的太太奶奶们,一群裹了脚,娇生惯养的女人们能走多快?便给了一个模糊的回答:“约莫天黑能到了?” 陆建新恼火地将手里扶着的木棒狠狠杵了一下满是稀泥的地面。想发脾气,委实发不出来,接着他听见自己的肚子叽咕叫了一声,他饿了。从清早被惊醒到现在,他粒米未进,滴水未进,早前生死存亡之际不觉得,此时才发现,真是饿了。这个念头一上来,就控制不住地想吃的,然后就越发觉得饿,腿也控制不住地发抖,他四处逡巡:“找个地方歇歇气。” 朱见福看看众人的光景,叹了口气:“前头有个庄子,好歹能避避风,去那里打个尖,再看看附近有没有农户肯卖牛马和车的。” 众人听说有歇处,便又有了几分精神。好容易熬到了那庄子外头,却见墙根下倒是坐满了人,门却是紧紧闭着的。且墙头上站着一排壮汉,个个儿手里都拿着武器严阵以待。 朱见福上前去问,那些人不由得冷笑:“不许进去,要在这外头歇气倒是可以,主人家也给热水,但不许靠近门,更不要想进去歇气。” 这种乱世,谁敢随便让人进自家的大门?朱见福叹了口气,勉勉强强给陆家人寻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厚着脸皮去问站在墙头上的人讨要热水。 林谨容把林玉珍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给她拿了个软些的馒头和热水,又去照顾才睡醒的毅郎。才带着毅郎解决了大小便问题,喂了一口热水,就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步履蹒跚地走过来道:“这不是陆家的老爷们么?小的是吴家的下人。” 陆建新忙道:“你们家怎么样了?你家主子们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59章前途 第459章前途,到网址 第460章 落马 吴家那仆人不听陆建新问还好,才一听见,就哀哀地哭了起来:“我家老太太没了,大爷也被砍了一刀。” 陆建新吓得只是眨眼睛:“怎会就到了这个地步?” 那仆人哽咽着道:“逆贼围了宅子,扔火把,撞门。我家原本也有几个得用的壮丁,大老爷一壁厢派人去找官兵求救,一壁厢仗着墙高门固,砍死砍伤了他们十几个人,勉强顶到天亮。谁知后宅却进了人,一把火燃起来就咕l了。那时节老太爷领了女眷和姑娘少爷们都在一处的,贼子可恶,几只火把扔进去,见人就砍………………后来拼死杀出一条血路,好容易护着一家老小出了门,大爷背着老太太的,被逆贼从后头追上来,小的亲眼瞧见刀劈了下去,大爷和老太太都扑倒在地,老太太当时就没了气,大爷半边背上全是血……” 他口里说的这个大爷,指的是吴襄的长兄吴方。陆老太太听说吴家老太太就这样没了,手里的念珠拿都拿不稳,闭着眼流着泪连声道:“作孽,作孽啊!” 陆撷忍不住追问:“后来呢?吴大哥如何了?其他人可好?” “人是抢出来了的,但现下不知究竟如何。其他人就还好吧,几位爷们也不过受了点轻伤,不碍事。”那仆人喘了口气道:“小人随着主子们出了街口,迎面又遇到官兵和匪兵厮杀,才晓得安抚使府和知州府都是破了的,指望不上了,主子们便想不如先设法出城去乡下庄子里躲躲再说。可等到半路,遇到一群官兵杀出城去,说是平洲守不住了,他们要去最近的清州或者是代州报信,请兵来援助。又说乡下也到处是暴动的流民,到处抢人放火的,让家里人小心些。主子们便又有些犹豫…不敢去乡下。” 陆建中皱眉道:“那你家主人到底哪里去了?你又怎会独自在这里?” 那人擦了一把眼泪:“小人的浑家和孩儿走散了,小人禀明了主人要回去寻他们。主子们到底去了哪里却是不知道,小人只是特意过来同诸位老爷太太说一声乡下未必去得,也是想问问现在平洲城里究竟如何了。 陆经轻声道:“安抚使和知州都被砍了头…我家也遭了围攻,听说是到处搜找富户和官兵,乱得很。” 那人一筹莫展,最终道:“我只是个当下人的,想必他们不会为难我?” 林谨容道:“你一路行来,可看见林家的人?”照这人描述的来看,这群乱贼进了城后是有目标有分工的…一些人去攻打官府,一些人则是去围攻富户,想必打的主意是就算弄不过也不能空手而归。陆、吴、林三家人里最弱的就是林家,陆家还能仗着奴仆多顶一阵子,吴家也有和乱贼厮杀的力气,林家却是毫无招架之功。由不得她不担心难那人轻轻摇头,见林谨容的眼睛瞬间红了,便又改口宽慰道:“好像是看见的…似是出城了罢。” 虽则知道未必是真,林谨容和林玉珍的心里还是好过了些。送那人离去后,陆家集体陷入沉默中…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才好。究竟回不回老宅?老宅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光景?如果不去老宅,又该去哪里林谨容拼命回想着,当初陆缄为什么会送她去江边准备过江,而不是想着去乡下老宅躲避?那么多人为什么会选择去江边?头都想疼了还是想不出原因,当时只是知道跟着他走,跟着人流走,可是她不能不说,便鼓足勇气道:“我看不如过江吧?兴许乱的不止是平洲?也不晓得会不会有援兵?”没有人嘲笑她,却也没有人理睬她,只有陆缄理解地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 “我看这群乱贼的动向…多半还是从前那群反了的兵士领的头,他们深知官府行事的规矩和方法,不好对付的。下头那些贱民穷鬼,更是恨不得吃我们的肉,简直禽兽一般的。”陆建新找了根木棍在地上画起来:“往这里去是清州,往这边去是代州…两边得到消息派兵过来少说都要六七日的功夫,这六七日,便足够乱了,该抢的都抢光了,该杀的也杀光了,什么都不会剩下。清州,我们家自有产业,不用求人,代州也有亲戚,不会见死不救,两者都可以去,但我们没有车马,金钱也仅仅只剩各自贴身藏着的一点点,干粮更是有限,天气不好,路上更不平安,很可能遇到亡命之徒,我们没有办法再挡一次了…………” 林谨容听陆建新这个意思,还是倾向于回老宅的多。果然陆建中接口道:“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没有车马没有干粮没有厚衣裳,怎么行远路?指不定路上就出大事儿了!就算平安到达,万一那边也乱了怎么办不是自己撞上门去么?二郎前些日子从太明府回来时不是说潜州也在乱么?可见就没个地儿安生的。行远不如行近,我看不如就直接去老宅,那边都是我们的族人,总不成他们还会帮着乱贼来害我们。要做什么也好一起使力。看看这家人就没逃不是?” 陆建新把手里的木棍用力扔在地上,沉声道:“我就是这个意思!咱们还是回老宅!老宅才整修过,有粮食有井水有柴火,把大门一关,足可守上年余,什么都不怕!我就不信这群贱民还能比当年的大荣骑兵更厉害!”环顾四周,板着脸道:“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许再惹是生非,把那些小心思都收拾起来,互相护持着逃了命再说其他的!”又看向周围还剩的几房家人,许诺道:“你们忠义,陆家的子孙将来不会忘了你们,但凡有我们吃的,就有你们吃的。” 一席话说得众人全都jī动起来,冷的也觉着不太冷了,脚疼的也觉着不太疼了,病的也觉着病好了很多。 陆建新便朝朱见福使了个眼sè,朱见福便趁机道:“趁着天sè还早,你们与我去附近农家问问可有车马一类的,若是能够买了来,女人孩子们换换脚我们也能走快些,越早到老宅就越安全!” 于是就有几个强壮的家人站了出来,陆建新先从袖缝里抠出一块碎银,再看向陆建中:“我们的钱财都被抢光了,二弟那里是否还有?” 陆建中忍了忍,脱了靴子,从袜tuǐ上缝的暗袋里mō出一块金子递给朱见福,叮嘱道:“一定要弄来。哪怕是老牛、安车也好。” 沙嬷嬷过来道:“老太太要方便。”才这样一说,顿时众女眷都觉着自己想方便了,可这荒郊野地的,到处都是人,能往哪里解决去? 陆缄便把毅郎交给林谨容抱着,道:“我去看看。瞧瞧是否能和主人家商量商量,行个方便。”也不知他是去和人家怎么说的,那户人家居然同意让林谨容她们进去方便,但有要求,每次只能进去两个人,不许多。 涂氏就捂着脸惊恐地道:“只许进去两个人?要是他们起了歹意怎么办?”她头发乱七八糟的,只靠林谨容给那只乌木簪子绾着,因还未除服,真上穿的也不是什么好衣料,人的年纪也大了,又满脸泪痕,眼睛红肿,看着实在不好看。 宋氏忍不住笑起来:“三弟妹,你只管放心,没人会对你怎么样的。” 林玉珍只是轻蔑地嗤笑了一声便上前去扶老太太:“我先服shì老太太进去。” 陆缮又羞又恼,恨恨地白了涂氏一眼。涂氏脸红耳赤地把手放下来,低声道:“不是被吓破胆子了么?我是说,万一这家人是想诈我们进去抢钱财怎么办?” “我们看上去很有钱?”陆缄忍无可忍,冷着脸低斥道:“少说两句省省力气吧!” 须臾,众人解决了问题出来,就见朱见福过来并那几个家人拉着一张破破烂烂的牛车,牵着一头骡子并一匹油光水滑的大马走了过来。先就把老太太车上的那匹老马换成了骡子,道:“骡子力气大,这回可以多坐几个人了,牛车也够太太奶奶们坐的。” 陆建新大喜过望,招呼众人:“赶紧上车!赶紧走!” 女人孩子们全都手忙脚乱地爬上去,争取给自己或者亲近的人寻个好地儿,待得都坐齐了,陆建新作为当家人领头人,顺理成章地爬上了那匹大马,又叫陆建中骑上那匹老马,陆缄、陆经、陆缮几个与朱见福等人一起步行,一家子浩浩dàngdàng地朝着前方走去。 此番果然快了许多,女人孩子们坐在车上揉着脚,互相依靠着取暖,兴奋地说着等到了老宅以后要如何如何。林谨容却是忧虑得很,她总觉着贼老天似乎不会就这样轻松就放过了她。 果然才高兴了没多久,就听得马蹄声从后头传来,震得地上山响。陆家众人齐齐吓得白了脸回过头去瞧,但见几个穿着官兵服饰的人纵马飞奔过来,当头一人扬声喊道:“军情紧急,征马来用。”随即一鞭子朝陆建新抽过去,也不管会不会伤到人,一把扯住马缰就往前头去了。 陆建新惊恐地大叫了一声,仰面从马上摔了下来。 嗯呢,照旧有加更的。小意每写一章都要花几个小时,反复构思,几乎用尽了工作以外的休息时间,写得很辛苦,希望大家有条件的都支持一下正版订阅,谢谢。月底了,求粉红票,!。 第461章 分歧 收费章节(12点) 第461章分歧(二更) 事发仓促,变故来得太急太快 陆家人看到陆建新落马的时候,那几个官兵已然跑远了,甚至连伤人者的模样都没能看清楚。陆缄将陆建中拉下来,骑了那匹老马追上去大声喊道:“你们是哪里的?” 回答他的只有越来越远的马蹄声。老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了十几丈远就再也不肯往前挪动一步,只原地转着圈,不耐地撩蹄子打响鼻。陆缄呆了片刻,挫败地折了回去。 陆建新已经被陆经等人放平了躺在地上,刚才那一鞭也不过是把他身上的绵袍给抽得开了花,不曾伤着皮肉,也没见其他地方出血什么的,就是脸色惨白,人事不省。可就是这样完完整整却毫无生气的模样最吓人,陆老太太老泪纵横,荷姨娘等人只管哭喊,林玉珍只管使劲掐他的人中,大声喊道:“老爷,老爷,你醒醒,你哪里不好了?”言罢又要去扶他坐起来。 陆缄断喝一声:“不要乱动”从马上摔下来的人,不伤筋动骨很困难,陆建新没有外伤却人事不省,铁定是有内伤的。若是这一乱动,动着了要紧的筋骨怎么办? 林玉珍吃他这一吼,呆了一呆,正待要吼回去,却见陆缄一脸的严肃认真,正撩起袍子蹲下去摸陆建新的脉门,又顺着骨头小心翼翼地检查下去,就不敢多言了,只含了眼泪轻声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泥地里……” 林谨容扶定了她,低声道:“不会的,二郎会想法子的。” “天杀的,天杀的……”没有死在反贼的手里,反倒死在一直抱着极大希望的官兵手里,若是陆建新就这样没了,长房可怎么办?她可怎么办?林玉珍绝望不安到了极点,靠在林谨容肩膀上无声的抽泣,只觉得天地间一片昏暗。一只温热的小手抓住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她有些不耐,正想摔开,就听见毅郎软软糯糯的,极其小声的喊了一声:“祖母。” 林玉珍抬眼去瞧,只见豆儿抱着毅郎站在一旁,毅郎一手牵着她的手,仰着小脸看着她,那双又黑又亮,肖似陆缄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毫不作伪的同情和忧虑。见她朝他看过来,还体贴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学着大人平日哄他那般的模样,轻声道:“祖母乖,不哭……” 这暖人心的小人儿林玉珍的眼泪汹涌而出,将帕子捂住了眼,伏在林谨容的肩上剧烈地颤抖起来。毅郎被吓着,瘪嘴要哭,林谨容忙柔声道:“嘘……祖母担心祖父太伤心了,毅郎再哄哄祖母罢?” 毅郎眼里含着泪,忧虑地看看林玉珍,又看看林谨容,伸手要林谨容抱。林谨容轻声道:“你看,祖母需要人哄,娘腾不开手,需要毅郎帮忙呢。”一边说,一边示意他圈住林玉珍的脖子。 毅郎默了片刻,终是伸手抱住林玉珍的脖子,将小脸贴上去,轻轻喊了一声:“祖母……” 陆老太太被沙嬷嬷扶着颤巍巍地走过来,擦了一把老泪,铿锵有力地道:“大媳妇,还不到你哭的时候”随即问陆缄:“二郎,你父亲伤得如何?” 林玉珍咬着牙擦了泪,疼惜地抱抱毅郎,站直了身子看陆缄怎么说。 他又不是大夫,哪里懂得?不过是摸摸骨头断了没。陆缄叹口气,轻声道:“手臂和腿没摸出什么来,其他不知道。先想法子弄上车,再设法寻大夫来瞧吧。” 众人再度回到垂头丧气的状态,光是拆车厢板把陆建新弄上车就要花不少时间。福娘几个又冷又饿,拿了干粮出来却又没有水,他几个都吃不下去,抱着各自的母亲、祖母只是哭。毅郎也开始缠着林谨容碎哼,豆儿摸出一只橘子,先给了毅郎一份,又万般肉疼地给了力郎和福娘一份。 陆建中和陆经背着人嘀咕一阵后,陆建中上前问老太太的意思:“母亲,眼看着天快要黑了,又这般的冷,孩子们什么都吃不下去,这样拖下去非病不可,三弟也还在发热。不如我们先赶着牛车走前头,让大哥往后头坐骡车慢慢地来。我们一到老宅就寻了大夫来接,您看如何?” 陆建中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平日大家谁吃过这苦头?再说后头也许还会有追兵,可是人多更安全,他们前头去了,只剩了陆建新在后头,不是更危险?但是这么多人和一个不知生死的人相比谁更重要?手心手背都是肉,陆老太太两处为难,想了许久,终是使人把陆缄喊过去:“二郎,你的意思呢?” 陆缄沉默片刻,淡淡地道:“那就你们先走吧。我带着朱见福他们后头慢慢地来。” 陆建中见他面无表情的,由不得就有些心虚:“二郎,这是不得已的事情,我也不想这样。你放心,我一定把毅郎和你媳妇儿、还有你母亲、三叔父、三婶娘他们平平安安带回老宅。一到地头,我就寻了大夫折回来接你们我本来该帮着你安置你父亲,怎奈这一大家子,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 陆缄不待他说完就沉默地点点头,自转身去和朱见福商量怎样才能用最轻巧最稳妥的方式搬动陆建新。 陆建中扬声道:“嗳……我说侄儿,你不是为这个生我的气了吧?你不要这样,我不是不想管,也不是不想帮,这一大家子人呢……” 一直保持沉默的林玉珍突然暴跳起来指着陆建中的鼻子道:“二叔这话说得真好听你要真想管,就该是你留下,或者是让陆经留下来帮二郎的忙才对而不是一门心思就想把你们一家子全都弄走你要逃命不怪你,但别这样装着去堵着旁人的嘴” 林谨容赶紧去拉林玉珍:“这个时候不是吵的时候。” 他装c5a柯浇ㄐ驴杀人嶙岸嗔四亍b浇ㄖ械牧痴浅芍砀紊湫Φ溃骸按笊┎灰庋谜庋淮蠹易永先醪〔心兀颐歉缸恿└瞿训廊菀椎模坑植皇遣换乩唇哟蟾绾投闪俗沉吐獬刀剂舾橇耍挂绾危慷诱展烁盖滋炀匾澹训蓝刹桓昧粝吕凑展舜蟾绲模俊br/> 林玉珍寸步不让:“你是想要他们父子死光了,你好连老宅都占了吧?别忘了,你都是去我家避难呢从早上起来到路上都是二郎他们父子拿主意和人交涉,你们父子都做什么了?这会儿倒嫌弃起来了。” 陆建中气得要死,却又找不到什么可说的,便委委屈屈地看着陆老太太道:“娘啊,儿子不活了一片好心当作驴肝肺……” 陆缄走过来,冷冷清清地道:“二叔父不要闹了。你们先走吧。”不等陆建中回答,又转身对着林玉珍深深一揖,平平静静地道:“母亲不要难过了,都是一家人,吵了伤和气。您老陪同着老祖母,带着阿容和毅郎一起先走吧。儿子把毅郎和阿容交给您了,保重” 没有任何推诿和不平,陆缄表现得很平静——自陆建新落马之后,他很快就从焦虑激动变成了这样一副冷静的模样,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十分有章法,半点不曾慌了手脚。林玉珍定定地看着他,轻声道:“那你呢?” 陆缄抬眼看着她道:“这里离老宅太远,去老宅寻大夫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想先带着父亲折回去向先前打尖那个庄子里的人求救”不等林玉珍回答,就又轻轻拍了拍陆缮的肩头:“我把他们都交给你了。” 陆缮悄悄看了远处一动不动的陆建新一眼,又看看陆缄,欲言又止。 陆缄笑笑,低不可闻地道:“是我应该的。” 陆缮的肩膀就耷拉下去,垂着头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你放心。” 陆缄不放心,可是他没有其他法子,他不能丢下陆建新不管。他抬眼看着林谨容,看到林谨容把半张脸躲在毅郎的小披风后头,恨恨地瞪着他,大滴的泪珠在她眼眶里直打转。 陆缄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朝着妻儿走过去,当着所有人的面,先摸摸毅郎的小脸,再将手放在林谨容的肩头上,毫不掩饰他的愧意和心疼:“对不起。毅郎交给你了。” 林谨容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还是要分开吗?即便是不去江边了,还是要分开吗?她不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陆缄的袖子,不肯放他走。 陆缄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紧紧握住林谨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道:“在驿站那次我很后悔。”当时她说,陆二郎,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这样对我的。他真的后悔了,而且非常后悔。 林谨容血红了眼瞪着他,恨不得咬他一口才解气。 陆缄坚定地把她的手拿开,无比认真地道:“放心,我一定能回来”随即大步走到陆建中和陆经面前,一揖到底:“二叔父,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陆建中笑得很勉强:“二郎在说什么笑话?” 陆缄看着他:“我要二叔父发誓,一定会把祖母、我母亲、阿容、毅郎还有三叔父一家人平平安安带回老宅。真的老天不开眼,我不怪你们,若是你们自私自利,只顾着自己……”他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死也不饶你们不信等着瞧” ——*——*—— 有点不舒服,所以晚了。继续求粉红、求推荐票,正版订阅支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61章分歧 第461章分歧,到网址 第462章 运气 “无理取闹!”陆建中大怒,使劲一甩袖子道:“你把我巅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自sī自利只顾自己的人?你祖母不是我亲娘?你母亲不是我嫂子?你儿子不是我侄孙?你三叔父不是我亲兄弟?我不发这个誓!你这是在侮辱我!欺人太甚!”他就不发这个誓,陆缄又能把他如何? 陆缄定定地看着他,脸sè越白,眼睛越黑:“二叔父不敢也没关系,我无论如何都会回来的。”言罢转身要走,却听陆老太太大声道:“老二,你跪下!” 陆建中委屈地看着陆老太太:“娘!” 陆老太太板着脸,淡淡地道:“二郎不能要求你发誓,我让你发誓,可以么?” 陆建中即便是心里说了一万个不可以,但当着他儿子儿孙的面,哪里又敢说不可以?当下委委屈屈地跪在陆老太太的跟前,举了手对着灰méngméng的天空发誓:“黄天在上,我陆建中发誓,一定尽力将家人……” 陆缄打断他的话:“将老母、大嫂…………” 陆建中恨他恨得牙痒痒,却也只得磨着牙道:“一定尽力将老母、大嫂、侄儿、侄儿媳fù、侄孙、三弟、三弟媳一起平安带回老宅中,并带人回来接大哥。但有sī心,违背了这誓言,叫我………………”正在犹豫间,对上陆老太太森寒的眼神,不由低了头,微不可闻地道:“叫我不得善终。” “好了!”陆老太太抬起头来威严地看着陆缄道:“二郎,好孩子,我们先走了!保重!” 林玉珍走过去看看陆建新,望着陆缄轻声道:“小心一点,我们一起等着你回来。”至此时,她方相信陆缄早前说不会丢下他们不管是实话。 陆缄用力点了点头。 林谨容抱着毅郎走过去,让毅郎和他道别,又咬着牙道:“你若不回来,我永远也不原谅你。” 风起云低,夜sè自天边升起,陆缄立在雪泥里眼看着坐在牛车上,紧紧抱着毅郎不错眼地看着他的林谨容离他越来越远,听到毅郎突然大哭起来,声音一向的响彻云霄。 这臭小子,不哭就不哭,一旦发作总是特别难哄,声音还特别大,陆缄苦笑着翘起chún角几度控制不住想拔足追赶上去。 “二爷,差不多了。”朱见福的声音及时让他回了神。 陆缄抹了一把脸,轻声道:“走吧。” 骡车“依依呀呀”地顺着来时的路折了回去,迎面走来一拨又一拨的人,他回头去看,只见陆家众人的身影已然被湮没在人群中,他再看不到林谨容母子。 “二爷,二奶奶她们不会有事儿的还有韩根他们跟着呢。我浑家和小子也还不算笨。”朱见福tǐng佩服陆缄的,他没想到平日看着文文弱弱,沉默寡言还能和陆建新时不时软顶一下、硬顶一下的陆缄在这个关键时刻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果然关键时刻见人心,老爷这个嗣子没选错。由来的,对陆缄的态度就有了些微改变,从前他是因身份地位产生的巴结和讨好,现在却是有了由衷的钦佩之意。 陆缄自是不知朱见福是怎么想的,只忧虑地看着一直昏mí不醒的陆建新道:“父亲伤得不轻,也不晓得前头那户姓邱的人家可肯帮这个忙,有没有好大夫。 “二爷,有句话不是说的尽人事知天命么?兴许老爷等会儿就自己醒过来了,什么事儿都没有我们就可以去追老太太他们了呢。”眼看着那庄子临近了,朱见福便吩咐跟着的另外三个家丁:“等下二爷去求主人家,你们切记要做出斯文有礼的模样来。别让人看着就凶神恶煞的不敢放你们进去。” 那几个齐齐应了,陆缄整理了衣衫帽子自上前去与人交涉。此时天sè已然擦黑,庄子外头并不似先前那般有许多的人围着歇气,只剩下零零散散几群人围了火堆烤火说话。陆缄绕开那些人走到后门处求助许久才有人打了火把顺着楼梯爬到墙头往外照,粗着嗓门不耐烦地道:“要热水往前头去,后门不许过来,不然一石头砸死了!” 陆缄知道似这种时刻后门必然一定会有专人把守的,之所以这时候才肯搭理自己,不过是耐不住自己脸皮厚。却也不气,更不觉得被人拒绝了耻辱什么的,只耐着xìng子赔笑道:“这位大哥,我是白日曾求得庄主为家中女眷行方便的人,鄙人姓陆名缄,字敏行。因事想求见邱庄主一面。” 墙头上的火把又多了两把,似是有人借着火光仔细打量他,但先前说话那人的声音却也没因此就变得温和一点,反倒更不耐烦了:“你待要如何?已然给你行了方便的,还不知足?快走,快走!” 陆缄生怕他不肯听自己说话就直接走人,飞快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深深一揖:“鄙人祖上也算是平洲城中有名有姓的人家,读的圣贤书,也还薄有家产,无需担心我是歹人,会行那不知恩不感恩的恶事,还望府上施得援手,救救我父亲,鄙人感jī不尽,他日必有重谢!” 那人沉默片刻,道:“你们陆家我们是听说过的,晓得是正经人家,你能为了老父折回来也是大孝,可围墙外头不只是你们一家,这个规矩不能破。一旦破了,便再不能拒绝其他人了,我们家底薄,人手少,经受不住的。大夫么,这种乡野地方能有什么好大夫!” 陆缄再三恳求,那人只是不肯,甚至都不肯去报给家主知晓,只推说夜深了,主人已然歇下了。陆缄已然绝望,却听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突地响起来:“是哪个陆家?” 陆缄眼睛一亮,忙把家门清清楚楚地报了一遍。 那年轻男子沉吟片刻,道:“你家有个子弟,早年曾把踏犁、秧马引到平洲城来的,听说这人后来考中了进士………………” 陆缄也顾不得自谦了,忙道:“正是区区不才。 前年我因先祖去世回家守制,怎奈遇着这祸事,但求阁下行个方便。” 只听那人与身边之人低声说了两句话,随即就没了声息…就是墙头上的火把也灭了。 陆缄独自在冷风黑暗里立了一歇,不见有人再搭理他,暗想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再耽搁下去也不会有结果…不如前往其他地方去试试运气。拿定主意转身回去,朱见福等人还眼巴巴地等着他,一看他的神情就萎了。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游民袖着手蹲在火堆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道:“今日有几个军爷去砸门,人家都没理的。死心吧。” 陆缄心里也不好受,问明陆建新还是没动静,人却是还活着的,便道:“我们其他地方碰碰运气去。” 主仆几个有气无力地赶起骡车…冒着冷风又往前行。待得行了约有一炷香时间,就听后头有人匆匆追来,压着嗓子喊:“前面陆家的哥儿略停一停。” 来人却是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小厮,笑道:“陆二爷走得好干脆利落!倒叫小的好追。我家家主请你们回去哩。” 陆缄大喜,颇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惊喜之感,立刻便叫人把骡车转过方向来,那小厮忙道:“不走这边,走这边。”一边引路…一边絮絮叨叨地道:“本是不能坏了规矩的,外头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呢………是我家少爷听说是陆二爷本人,晓得府上一向行善…这才特为求了老爷,让小的追出来,不好让其他人瞧见的。” 陆缄早前还暗自嘀咕他们愿意留人也不肯说一声,现在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少不得配合着悄无声息地跟着那小厮绕了另一条路,从个角门把陆建新给送了进去。 迎出来的是个年约二十许的年轻男子,自称姓邱名振,是这庄主的次子,先利落地指挥下人把陆建新抬进厢房里去,又让人安排陆缄等人食宿…抱歉道:“早前就有心相帮,但家父说一不二,又当此乱时,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不得不仔细谨慎,亦不敢sī自做主…只好行着委婉之事,倒叫陆兄笑话了。” 平洲城有名望的人家户陆缄心里也是有数的,唯这邱家,真是不熟悉,陆缄应对了几句,委婉地表示疑问。 那邱振笑道:“家父身体不好,喜静,故而家中子弟忙时耕种,闲时读书,不轻易出门。”把陆建新安置妥当后,须臾引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出来,道:“这是我家三叔公,略通黄岐之术,家父的医药全靠他老人家,若是陆兄不嫌弃…………” 陆缄此刻死马都要当做活马医的,哪里会不肯?何况这人说话多半是自谦,连忙作揖谢了:“多劳老丈。” 那邱老丈客客气气地受了礼,立时洗手闭门替陆建新检查伤势,过后只是摇头叹息。陆缄问得急了,也不过道:“尽人事知天命。我看是摔了腰,后脑勺也肿了一大块,不知道里头怎样,更不知能不能tǐng过来,端看他自己的运气。”又道:“我把丑话说在前头,早前我所见过从马上摔下来的人,缺胳膊断tuǐ的不少,更有从此瘫了的。令尊年纪大了,又肥胖,且没任何防备,摔得极重,只怕是凶多吉少的。万一不成,你可不能怪我。” 陆缄正sè道:“救命之恩尚且未报,哪里敢行如此不义之事?老丈只管下手。” 汤药灌下去,金针刺将下去,天明时分,陆缄正昏昏yù睡之时,陆建新终于幽幽喘过一口气来。 陆缄松了一口气,忙上前问他:“父亲,您哪里不舒服?身上可疼?” 陆建新却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喉咙“赫赫”响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实在抱歉,昨夜太晚,没复稿所以没设定时更新,结果今早一进办公室就被抓去开会到11点,不得不拖到现在……………… 若无意外,大概还是会有加更滴,继续求粉红,谢谢大家。!。 第463章 万幸(二更) 牛车没有顶棚,就luǒ着,冻雨下来,直接就落到了人的发顶和身上,冰寒刺骨。陆家的女眷们沉默地挤成一团,互相依偎着取暖,天很黑,只勉强能看到树梢上的残雪反射出的冷光,远远能看见山野里有一盏灯火,却那么的遥不可及。 林玉珍就坐在林谨容对面,但林谨容甚至看不清林玉珍的脸,她只能听到福娘猫叫一般虚弱的哭声和吕氏压抑不耐烦的喝斥声。再就是各式各样,或沉重,或急促的呼吸声和车轱辘在泥地上滚动的碌碌声。 那匹老马早就被套在了牛车上,和牛一样慢吞吞地往前使着劲儿,然则也不能改变什么——这种天气下赶路,只以一张牛车拉着这么多的老弱病残,而且是mō着黑全凭对道路的熟悉而赶路,休要说速度,仅仅也就只是走着不曾停下来而已。 陆建中和陆经、陆缮等人早就跟着家仆徒步而行,林谨容听到陆经感叹:“幸亏这条路早前祖父一直喜欢让人来修整,不然这会儿哪里敢那么行路?指不定前头就有个坑。” 陆建中的脾气很大,冷冷地道:“也就是冬天,昨夜飘的是小雪,这会儿雨也小,不然你且等着,夏天才下过大雨的时候,大牯牛拉的牛车也能陷进去。” 陆缮淡淡地道:“二叔父的意思,是说其实祖父派人修这路不起作用?不该修?”他和陆缄、陆纶一样,越到这后头,越是敬重思念陆老太爷,即便是此刻不愿意得罪陆建中,却也忍不住要问这话。 陆建中默了一默,不高兴地道:“我可没这么说。” 他二人闹了不愉快,其他人也不敢吱声,于是又是一片沉默。 毅鄯睡醒一觉,在林谨容怀里动了动手脚…轻轻喊了一声:“娘。” 林谨容正在回想着当年的情景,猜测着再过几日,即便侥幸到了老宅,她又会遇到个什么样的意外…毅郎该托付给谁………………骤然听到毅郎这一声,立时打起了精神,小声道:“宝宝醒了?” 毅郎没说话,只揪紧她的衣襟无声地将脸贴近她的xiōng脯。林玉珍打起精神,mō索着伸手去探毅郎的脸,柔声道:“好孙儿,要小解么?饿不饿?” 毅郎习惯醒了以后都要发一会儿呆…听到林玉珍问话,懒洋洋地动了动,并不出声。 林玉珍是晓得他习惯的,便轻轻抚了抚他的脸,道:“可要记得说。” 毅郎却慢慢坐直了身子,轻声道:“黑,豆儿点灯。”又听见福娘哭,便抱怨:“怎么又哭了?哭也没橘子了。” 众人听见他孩子气的话…都忍不住有些想发笑,康氏就逗他:“毅郎,豆儿找不到灯…你去帮她。你家的灯放哪里的?” 毅郎果然左右张望,随即道:“找不到。” 林谨容将他往怀里拢了拢,轻声道:“我们不在家,在外头呢,没有灯。你看,咱们坐的牛车……” 毅郎默了片刻,仲手去揪她的衣襟:“爹爹呢?” 一直举着件外衣替陆建立遮挡着头脸的涂氏凑过来道:“你爹给你买好吃的去了。” 毅郎当了真,认真地同哼哼唧唧的福娘道:“别哭了,分你吃。” 却听力郎突然从康氏怀里抬起头来道:“四弟,还有我。” 毅郎爽快地应了…转瞬又问林谨容:“这是哪里?我们要去哪里?”就听见他一个人的声音了。 陆老太太忍不住道:“嗳,这孩子,话么这么多?” 林谨容怕毅郎话说多了伤精神,便低声道:“嘘………………吵着曾祖母和三叔祖父休息了。” 毅郎甜甜地喊了一声:“曾祖母,三叔祖父,我不吵。”得到那二人的回答后便安静下来…可也不过片刻,就又道:“娘,我要尿尿!” 林玉珍立刻让马车停下:“孩子们都去吧,弄脏了衣物可是自个儿受罪。” 陆建中虽然有些嫌烦,倒也没吱声。 林谨容刚把毅郎收拾干净,突然听到韩根压低声音喊道:“有人来了!小心些。”随即前方亮起一片火把来,虽然隔得还远,不闻人声,却看得出火把少说也有十几把,似是很多人的样子。现在的人都是千方百计往前头逃,可就没有折回来的,能这样明火执仗的,会是什么好人? 众人顿时惊得连呼吸都停了。 陆建中语气急促地道:“我记得这附近有片小树林的,先往那里去躲躲!等这群人过去了又再说!”又严肃地交代:“看好各自的孩子,别误了大事!” 等到女人孩子们藏好以后,陆建中只恐牛马发声泄lù行踪,便又吩咐下人:“把牛车拉到另一边去!” 吕氏恐吓福娘:“再哭就把你扔掉…………” 林谨容忙抱着毅郎走的离她远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更温和平静:“毅郎,我们要在这里一歇,毅郎困了就靠在娘的怀里睡觉,不要出声,不要说话好不好毅郎道:“为什么?” 林谨容有些头疼:“因为大家都累了,怕吵。” 毅郎却突然道:“那爹爹来了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林谨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有热流控制不住地要从眼眶里冲出来。林玉珍把毅郎接过去,冷了声音道:“不会!你爹一准能找着我们,你若不听话我们就告诉他。” 毅郎这才安静下来,林玉珍轻声同林谨容道:“你抱他半日了,歇歇罢。剧怕,他们一定没事儿的,我们也不会有事儿。” 树林里又冷又湿,委实难熬,仿佛是过了一生那样漫长,马蹄声,车轱辘声才近了,林谨容等人隔得远,只能隐约看到路上一片通明,约莫是二三十号人,全是男子,都骑着马,后头还跟着两张犊牛厢车,也不知道牛车里是什么人。 所有人都忍不住想,要是这些马和这两张犊牛厢车是陆家人自己的该有多好?可终归不过是幻想。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走过去,半点声息都不敢发出来。 却见道旁突然蹿出个人去拦在了那群人的面前,大声道:“长寿!”却是韩根的声音。 林谨容“呼”地站了起来,只见韩根已然回头喊道:“老太木!二老爷!是族里的人来接我们了!” 即便是听闻仙乐也不过如此,刹那间,众人全都长出了一口气,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也稳稳地落了地,互相扶持着从林子里走出去,喜笑颜开。 毅郎见大人们都在说话,忍不住小声问林谨容:“娘,可以说话了么?” 林谨容mōmō他的头:“想说什么都可以说。”最起码现在她的毅郎再不会挨冻受饿了。 长寿一眼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林谨容母子并林玉珍,忙忙地过来禀告林家的情形:“老太爷夜里没睡着,闲来无事就登楼看雪,结果最先看到了安抚使府燃起的火光,当下便使了人去查探,才知道反贼已然破了城……” 就是这样一个意外,让原本就靠近东门的林家人有了充足的时间准备逃生,他们家男丁虽多,却没有陆家的精明与吴家的悍气,更没有那么多的家仆可以供他们驱使,甚至为了节省开支养的牲畜都不多,所以林老太爷选择熄灭所有灯火,分散家人,以最简单的方式混杂在第一拨逃难的人里,官兵才一开门放人就出了城。他们甚至没有和反贼对上面,很戏剧,也很幸运。 长寿去了林府,只见大门洞开,人影都不见一个,好容易抓到一个偷东西的仆人才晓得林家人早出了门,便猜多半是出城了,这便追了出去……果然给他在城门外头的官道上追上,林家人却是打算去乡下庄子里避难的,听说陆缄使长寿过来邀约他们去陆家老宅,林老太爷很犹豫,不想去,还是林三老爷又吵又阄又跳又叫的,林大老爷也说陆家老宅更合适,林老太爷别不过才答应去陆家老宅。长寿把他们送进大门就禀明族老们带了族里的壮丁来接陆家人。 林玉珍和林谨容百感交集,连连道:“万幸,万幸。” 长寿老早就注意到陆缄不在,可看着林谨容的模样又不似是出了大事的样子,便先把事情禀告清楚了才敢问:“大老爷和二爷呢?” 林玉珍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亲切地道:“长寿好孩子,你带几个人回去看看二爷和大老爷罢……”简要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太太和二奶奶放心。”长寿二话不说,立时叫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跟上,那些人听说是陆缄的事情,半点推诿都没有,立时就打马跟了上去。 陆家的车队就又继续前行。只这回不同,lù天的老牛破车变成了犊牛厢车,里头垫得暖暖和和的,还有糕点等物,也再不用做贼一样的偷偷mōmō赶路,而是光明正大的由着家丁族人护送着回去,累了可以舒舒服服地睡觉,再不怕冰冷的雪水会落到脸上,陆家人从地狱爬上了天堂。 涂氏依偎着陆建新睡得打鼾,毅郎被放在她身边也睡得手脚朝天,林谨容和林玉珍依偎而坐,明明疲倦到了极点,却半点困意都没有。 我也累到极点了………………撑不住了……所以,如果明早的更新迟了,大家不要怪我,一定会有,如果单更,请谅解…………又病又忙的人桑不起。虽然我很想飞速前行,早点完结,那样大家都轻松,可是力不从心。!。 第464章 相依 天méngméng亮,牛车停了下来,有人猛地拉开车门,喊道:阿容!”正是陶氏的声音。 晨光里,陶氏的表情显得格外的生动慈祥,看到车厢里或坐或躺的几个人,由不得地将手捂住嘴低声哭了:“我一夜没睡着………………老天爷开眼,总算是看到你们平安回来了。”又同陆老太太行礼:“老太太,平安就好。 陆老太太由林谨容和沙嬷嬷扶着坐起来,和颜悦sè地道:“叫亲家太太担心了。” 陶氏由不得万般不好意思。自己一家子老小都在人家的老宅窝着,还比主人家先到,主人家反倒这样客气,虽则是世代为亲,但也委实是难得。正要说两句客气话,就见周氏和罗氏等人迎了出来,纷纷询问路上的情形并表示感jī。 那边林大老爷也在和陆建中说话:“当时看到火光,确定城破,便使了人去通知各家亲朋好友,也不知道你们见着人没有。” 林大老爷这个话是特意解释他们并不是不管其他亲朋好友就先溜走了的,可陆建中看到林家这一大家子人本来就觉着有些那个啥,再想想当初林家人是怎么帮着林玉珍和林谨容对付他的,就更不舒服,便不客气地道:“没见着。” 林大老爷就有些尴尬:“兴许是街上太乱错过了也不一定。” 陆建中接上去道:“是呢,指不定被杀了或者跑了也不一定。” 林大老爷找不到话可说,着实有些委屈,可再辩白,真是没意思,反倒有些yù盖弥彰的感觉,便怏怏地闭了嘴,不想再同陆建中多说话。 林三老爷才没那个自觉xìng,仰着头四处找寻陆缄与陆建新两个正主儿:“姑老爷和二郎呢?说起来我们真要感谢他们,哪里去找这样厚道的姑爷!我家老太爷都说不来麻烦你们偏他们那样周到细致!不来都不好。”这话虽有些无耻,可到底点明了他们是怎么来的——这祖宅的正主陆建新和陆缄都是林家的女婿,是他们盛情邀请林家人来避难的,其他人谁也说不起。 林二老爷则叹道:“我适才四下看了看这房子啧啧………………多亏得二郎这孩子早前花了大钱重新整修过啊!我那妹夫和侄女婿真有远见!” 陆建中深呼吸,他才不和林家这群不要脸的窝囊废跑得快一般见识!才刚把气顺过来,那边陆老太太又使人过来把他叫过去仔仔细细交代了一番,说的无非是要他好生招待林家人,不得怠慢,让人笑话,失了体面伤了感情之类的话。 林玉珍则是一扫先前的沮丧和不安,高高仰着头,大声指挥迎出来的仆fù:“伺候好客人!若是出了什么差错,虽则我不想在这节骨眼上给谁没脸,但也不能让人笑话我陆家没有规矩。”又吩咐林谨容:“不但要招待好娘家人,也不能因为你二叔父、三叔父他们是自家骨肉就不把他们当客人,轻慢了事!”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威风模样,更是明确点出除了老太太、大房,其他统统都是客人。 林谨容不lù声sè,却能把老宅的每个仆fù和管事的名字都清清楚楚的叫出来有条不紊地就把各房人的食宿安排妥当,其间根本没有要问其他人意见的意思。 陆建中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声吩咐陆经:“去请族老们来,商量一下大事。”内宅里她们婆媳要怎么狂就怎么狂罢,反正也不可能亏待他们,外面却是陆建新和陆缄一日不回来,就是他和陆经说了算!最后还是要倚仗他们的。 林谨容并不与他直接对上,仿似没听见般地进了内宅。此刻有陶氏等人帮着看顾毅郎,她是暂时没有后顾之忧了正好一心一意地筹谋其他事情——既然是与亲人团聚在一处,不用独自去江边等待死亡,她便不能浪费这机会,一定要竭尽心力利用周围的所有环境为自己,也为毅郎争取一个更好的结局! 林谨容微微眯了眼打量着沐浴在晨光下的老宅,早前看着yīn森恐怖的老宅现在看上去却特别的厚实端凝无形之中给了她一种心安和力量。而她所最憎恨的那个和陆缄一起住的小院,此刻进去后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她似乎每一抬头,都能看到陆缄坐在灯下看书的身影。 躺áng,她能回忆起陆缄从京城赴考回来后的那个雨天,他和她的手互相交握着紧紧贴在一起时的情形,那时候她还有许多不确定许多想法,甚至于有些隐隐的后悔……可是现在,她独自躺在这张chuáng上,却怀念起当时的情形和感觉来。 “睡够了才有力气,还有毅郎需要你,你不能就这样认输。”林谨容轻声告诉自己,闭上眼沉沉睡去。再酲来已是午后,她认认真真地洗了个热水澡,收拾得精精神神清爽爽地吩咐仆fù:“去把韩管事请到太太那里去,我要见他!”又叫双全去请林大老爷等林家男人过去。 林玉珍的年纪大了,睡眠轻浅,早就醒了,正歪靠在榻上想心事,听说林谨容来了,忙道:“睡得可好?” 林谨容点头,循例和她问过安,方道:“我适才使人去叫韩根进来。也让人去请了大伯父,大堂兄他们一道过这里来。” 林玉珍皱起眉头:“叫他们来做什么?”叫韩根过来还有说法,叫林家男人来做甚? 林谨容轻声道:“外头的事情不能全交给二叔父和三叔,我们要能够知道外头的动静,有什么事我们不说要第一个知道,也不能最后一个才知道!韩根早前一直在这边修整祠堂宗学老宅,打理庄子里的事情,和庄户族人都很熟,与老宅里的管事们也处得极不错,有些事情必须要交代他去做。”她顿了顿,轻声道:“旁人只靠得一时,靠不得一世,总得为毅郎多打算几分。” 若是不幸陆建新和陆缄二人真的回不来………………她们就再不能靠着这两个男人了,必须要靠自己,必须要强硬起来保住自己娘三个的xìng命,并替毅郎守住这份家业。林玉珍的鼻子一酸,点头认可了林谨容的话,只是担心:“韩根靠得住么?” 按理这人是陆老太爷精挑细选出来给陆缄的,平时不显山不lù水,也不喜欢和其他人一样总往她跟前凑,可吩咐做的事情却都做得很妥当。但往坏里想,人心隔肚皮,谁能说清楚?林谨容却不敢把这话说给林玉珍听,只能用斩钉截铁地语气道:“信得过!他是老太爷早前挑选出来给二郎做外管事的人!若是他都不能信,我们就找不到其他人可以信了。” “这样就好!”林玉珍吸吸鼻子,打起精神:“你又要叫你大伯父、大堂兄他们过来做什么?” 林谨容道:“他们是客人,按理不该劳动他们,可今日的情形姑母也看到了,祖父自来清高,若是有些闲话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只怕是受不住,外头下刀子都要走的。且这非常时期,陆家的男丁又少,林家人出来帮这个忙是正理,同时也就是帮自己!必须让他们轮班跟着守宅子,否则只怕族人也会有看法。” 林玉珍思忖片刻,道:“你说得不错,是该这样。不能让人瞧不起他们,不能给别人乱嚼舌头的机会。” 林谨容挨近了她,轻声道:“姑母,我们是相依为命的一家人,只能彼此依靠。若是有什么事儿您同我想法不一样的,您多听我说说再决定如何?” 林玉珍红了眼,好半天才慢慢伸手将她拥住了,轻声道:“为了我们的小毅郎……” 方嬷嬷使劲擦着眼泪,同芳龄、豆儿互相使眼sè,神情虽然哀伤,却足有欣慰。如果这个时候姑侄二人还要和从前一样的闹,就真没希望了。 须臾,林大老爷并林亦之几个过来,倒是没多说什么,进门就问:“有什么事要我们去做的,只管吩咐。 林谨容请他们坐了,道:“自是不会和列位伯父、哥哥们客气的。”清清淡淡地把城里的恐怖情形说了一遍,又说起那夺了陆建新马匹的几个官兵:“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紧急军情,这样的不管不顾。听说其他庄子里也有流民结队伤人夺财的,我只恐接下来会更乱。” 林大老爷的神sè越发严肃:“那少不得要严加看护好家宅。不然就是白辛苦一场了。” 说话间,韩根到了帘下。 林玉珍先同他道了辛苦,按着和林谨容早前商量好的问他:“早前二老爷请了族老们商量大事,不知都说了些什么?” 韩根道:“是商量怎么防御的事情。”言罢把他所知道的情况一一说来:“………………派了人去那口大钟旁守着,又安排了人日夜巡逻眺望,让各家把自家的米粮柴火吃食等物收集好,一旦有动静便躲进老宅里来。” 林谨容听完,觉着也没什么大问题,但就只恐守夜的人不够警觉,便同林大老爷商量好让林家子弟加入轮班巡夜的行列里去,又让韩根借了林玉珍的名义去同族老说这事儿,表示林家人愿意主动出一份力。 偶没力气了,申请单更休息一天……今天26号,月末,该投粉红啦……周末会加更的。同时感谢大家的粉红、打赏、正版订阅及推荐票票。!。 第465章 因由 傍晚时分,又飘起了小雨。//豆腐小说无弹窗ddffcc看最新章节// 林谨容疾步穿过老宅一道又一道的门廊,走进陆老太太和林老太太居住的正院。正院相比其他院子要稍微宽敞一点,庭院里还种了几株梅花,只还不到花时,看不到那份热阄。 才一掀开帘子,一股热气伴随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就传了出来。林谨容抬眼看去,但见林老太太和陆老太太一左一右坐在榻上,两旁依次坐着宋氏、陶氏、周氏、罗氏等人,一旁陆、林两家的孩子们正凑在一处玩得热闹。哪里还能瞧见昨日的仓惶! 毅郎正和力郎蹲在角落里不知玩什么,看见母亲,立时站起来朝林谨容跑过去,牢牢抱住了她的tuǐ,仰头望着她笑,甜甜地喊了一声:“娘,你去哪里了?” “娘在做事啊。”林谨容牵了他的手走到众人面前,一一行礼请安后,方同陆老太太禀告:“老太太,适才二郎使了人来回信,道是他们已然平安到了我们早期打尖歇息的那个庄子,庄主很好,不但收留了他们,还给公爹请了大夫,只公爹伤势有些重,暂时还不能移动,先停留两日,等公爹伤势平缓些,再由长寿他们护送着回来。说与老太太知晓,好教老太太放心。” 陆老太太忙道:“伤势有些重?”虽则早就知道陆建新伤势不会轻,但亲人往往是抱着美好的愿望,希望奇迹能发生,一睁眼就什么事都没了。 陆缄写来的信里虽没有明说,但林谨容能看出陆建新是不太好的,高热不断,口不能言,基本都在昏睡之中,还不能判断是否就脱离了危险。可当着老太太的面不能细说,便语焉不详地道:“是,大夫说公爹年纪大了,又肥胖,毫无防备,所以摔得有些重。不过大夫是极好的人也醒了。兴许将养些时日就好了。” 陆老太太抚着心口出了一口气:“老天保佑。”林家女眷们纷纷恭喜并宽慰,陆老太太高兴过后却很清醒,又问林谨容:“怎不见你婆婆?”若是陆建新真的没事儿,林玉珍才应该是第一个跑来和她报喜的人,林玉珍不见,来的是林谨容,那就说明多少有些问题。 林谨容不慌不忙地道:“刚到老宅琐事太多,很多事情都要母亲拿主意。” 陆老太太沉默良久,轻声道:“知道了,去帮你婆婆的忙吧,她年纪也大了,担惊受怕的,昨日苦头也吃得多。” 林谨容行礼退下。 陆老太太又打起精神陪林老太太等人用饭说话,林家众人却都看出她是强颜欢笑才等用过了饭就知趣地告辞出去。那里人才一走,陆老太太脸上两行老泪就流了下来,沙嬷嬷大惊:“老太太您这是何故?既然大老爷已然觅得良医,又有好心人收留照顾,康复指日可待,休得如此伤怀伤了身子骨,反倒不美了。” 陆老太太叹道:“你也同我装糊涂!我晓得的,老大多半是不好了。”沙嬷嬷正待要劝,陆老太太起身拿了念珠颤巍巍走到佛像前跪下,道:“万幸二郎平安,只求老大能保得xìng命。不求富贵永年,但求阖家能平安逃过这一劫。”言罢闭了眼虔诚地诵起经来。 沙嬷嬷想了想也跟着她跪下一起诵经求佛。 林玉珍冷漠地看着面前的荷姨娘、阿柔、小星等人,一直看到这三人受不住了,方道:“你们觉着我家待你们如何?” 荷姨娘不吭声,阿柔轻声道:“回太太的话,老爷和太太待婢妾们恩重如山。” 林玉珍嗤笑了一声:“恩重如山的是你们的老爷,我呢说不上,但最起码我没对你们非打即骂吧?衣食周全吧?” 三人听这话不好,匆忙跪下去低声道:“太太待婢妾们一直很好。” 林玉珍也不耐烦和她们多说,只道:“我便要告诉你们,老爷此番伤重,要在外头将养些日子才能回来。非常时期,男丁经常会在宅子里出入。”目光从荷姨娘脸上扫过,冷厉地道:“谁要敢不守规矩,给我惹事儿,休要怪我无情!从犯一样不轻饶!”顿了顿,“从即日起,你三人便在院子里不必再出来了!” 荷姨娘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是!谨记太太吩咐!”言罢折腰一拜。小星和阿柔自来柔顺,哪里又有多话可说,自是应了,与荷姨娘一道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 林玉珍便命方嬷嬷:“把院门上锁,钥匙你拿着,除了送饭送东西的婆子以外不许人进去!”陆建新伤重的事情瞒都瞒不住的,这节骨眼上再出点什么差错,长房就完了。 方嬷嬷沉重地点点头,要劝林玉珍两句,却见林玉珍轻轻揩了揩眼角,背过了身,因见林谨容掀帘进来,便朝林谨容使了个眼sè,悄悄退了下去。 林谨容也不多言,只上前扶林玉珍躺下,神sè若常地回话:“姑母,老太太那里已然禀告过了,内宅、外宅俱都安康,今夜是大堂兄与三叔一道巡夜。” 林玉珍轻轻点头,低声道:“阿容,你说你公爹能好起来么?” 混乱之前的事林谨容还能说出点因由来,现在却是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但好话却是会说的:“一定能,姑母放宽心,好生将养,别公爹那里好了,您倒把自己给拖垮了。” 林玉珍叹了口气,看着黑幽幽的房顶不说话。 林谨容便陪在一旁坐着,召仆fù进来分派各项事宜。事情说到一半,却见朱见福家的掀起帘子来,lù了个脸使了个眼sè便又退了回去。林谨容心中有疑,便寻了个借口出去。 朱见福家的脸sè青白,上牙磕下牙,声音抖成一片:“二奶奶,大事不好了!” 林谨容饶是再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死死攥住她的手才能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什么?好好说。” 朱见福家的哭丧了脸道:“大荣发兵了!” 林谨容眼前一黑。原来是这么个因由!当初拼命往江边逃,就是这么个因由!然而这时候再去想当初已然没了任何意义,最紧要的是不能乱了阵脚。林谨容稳住神,板了脸冷厉地道:“消息确切么?谁传来的消息?到哪里了?清州那边的情况如何?” 朱见福家的本来心慌意乱,见她如此神态,少不得强忍着定了定神,轻声道:“是二爷那边使人来传的信。这会儿正在和二老爷他们回话呢,想来不会有假。 清州那边的情况却是不清楚。” 莫非昨日把陆建新给弄翻的那几个官兵就是去送这个紧急军情的?林谨容正在思忖间,就听林玉珍在里头高声道:“怎么了?”紧接着人就走了出来,惨白着脸道:“是不是老爷他…………”说着就有些摇摇yù坠。 林谨容忙扶住她轻声把经过说了。林玉珍半天没说话,许久才哽咽道:“怎么一茬接着一茬的,就没个安定的时候?若是平洲没乱还好,现在可怎么办?怎么办?你公爹和二郎还留在那里动弹不得呢。”难道继续逃?怎么逃?逃往哪里去? 林谨容一颗心也跳得咚咚乱响,却晓得自己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乱,便竭力保持冷静,轻声道:“姑母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样一大家子人呢,总有法子的。先听前头他们怎么说,我这就使人去把传信的人叫进来仔细问问。” 林玉珍也没法子,只得听她安排,可人却软了,靠在迎枕上就起不来。 林谨容便吩咐朱见福家的:“去把人带过来。” 朱见福家的领命去了后,芳龄带人送了饭食进来,小心翼翼地道:“太太、二奶奶该用饭了。” 不管怎么难,总要吃饭。林谨容正要劝林玉珍起来用饭,忽见林玉珍猛地坐起来,焦虑万分地道:“毅郎呢?快把他带过来!”一边说,一边就要下榻往外走。 林谨容给她吓得手里捧着的汤都差点没洒了。仔细瞧去,但见林玉珍满脸的焦虑,眼神惶恐不安,分明是有些不太对劲,吓得忙把碗放了,一把拉住她,急急道:“姑母,您要去哪里?” 林玉珍回头狠狠瞪着她:“你问我要去哪里?我自然是要去找毅郎!你赶紧让人收拾东西!” 林谨容垂了眼道:“包裹还没打散,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要走就能走。关键是怎么走,全家一起走,还是我们自己走,公爹和二郎他们又如何?等,还是不等?” 林玉珍一下子就怔住了。 林谨容轻声道:“毅郎现在同我母亲、豆儿在一起,和力郎他们玩得高高兴兴的,不会有什么大碍。带过来,兴许还会被我们吓着……所以姑母,等把事情弄清楚了,我们再决定如何?说走就能走的。我和您一样的着急。” 林玉珍定了定神,胡乱点头:“你扶着我,我们一起去问问你二叔父他们是怎么打算的!” 林谨容看她这样子是片刻都等不得的,只得扶了她往外头去寻陆建新等人。 万分抱歉,昨天多休息了下,又迟了。先送上第一更,今天持续有加更的。!。 第466章 分道(二更) 正堂里,休要说是陆家的族老们,就是林老太率和林大老爷也被请了去旁听。 陆建中一脸凝重,毕恭毕敬地同林老太爷行礼:“您老见多识广,这事儿还要请您老拿个主意,给大伙儿说说才是。” “大伙儿不必太过于慌张。”林老太爷倒是不推辞,清清嗓子大声道:“我听刚才报信之人说的话,大荣虽则背信弃义、不宣而战,却应该只是派了小股骑兵sāo扰试探,并不是派了大队兵马来袭。且清州没乱,守军还在,那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清州一日不失,大荣蛮子就不能长驱直入。”虽说现在平洲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总比大荣蛮子打进来的好。众人都晓得林老太爷早年一直为官的,更兼他早前在逃难过程中表现出来的敏锐,觉着他的见识自是不薄,因此一颗sāo动不安的心终于算是安定了些。 陆家老祖公的看法却不一样,颤巍巍地道:“可当年大荣的骑兵却绕到了我家这里的,还围了这老宅好些天!”林老太爷淡淡地道:“我是说暂且不必慌张,还没到该慌张的时候。当此时,大荣不过是试探,倘使朝廷应对不当,平洲继续乱下去,便要另作打算了!” 陆建中急道:“那依您看来,到底会不会…… 嗯?”他不敢把话说得太明,只把手使劲往下一比,意思大家都明白。 林老太爷叹了口气,目光沉沉地看向门前随风转动的那盏灯笼,轻声道:“谁能说得清楚?内忧外患啊。,… 众人的情绪一下子低落起来,不知是谁道:“那我们难道就这样坐着等?不是说已然有人往武义码头那边赶,忙着要渡江的么?我们是不是也打算一下?去得晚了只怕连船都找不到。” 于是房里议论声嗡嗡嗡地响成一片,都是在说逃走的事情。林老太爷是外人,自不好多嘴,便只捋着胡子独自沉思。 陆家老祖公喝了一声:“吵什么?!让人生生看了笑话。” 房里安静下来,陆建中赔笑道:“老祖公,大家伙儿都是为族里着想,是走是留,总要有个打算的。” 老祖公颤抖着手指往虚空里点着:“拖家带口的,什么都在这里,能逃到哪里去?你们就知道大荣蛮子一定能打过来?红不见黑不见就想着要逃,别蛮子还没过来,先就自个儿折腾掉半条命!” 陆建中却是不想留在这里了,他想去太明府,便正sè道:“老祖公,兹事体大,还当从长计议才是。”他代表了很多人的心声,便有不少人附和他。 老祖公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将拐杖重重往地上一顿,道:“当年老祖宗守得住,今日也守得住!反正我是不走的。” 林谨容扶着林玉珍在廊下听到这里,林玉珍不由气愤道:“这个老糊涂!早前你祖父说是不必惊慌,他非得说是大荣一定会过来:现在人家说要逃,他又不许逃。我看他是老糊涂了。 不过是排外而已,在陆家人眼里,林家人始终是来避乱的外人,帮忙可以,断然没有做主拿主意的可能。林谨容不想和林玉珍多说,只竖着耳朵继续听。 却再听不见人说话了。 许久,陆建中方咳嗽了一声,道:“事关全族的生死存亡,大家不能只坐着不说话,还是要拿出个章程来的。到底是走是留总要有个主意,请畅所yù言。” 就听椅子轻响,林老太爷沉声道:“你们商量族中事务,我们不便久留……”陆建中挽留了两句,也就由着他们父子出了正堂。 林谨容忙吩咐朱见福家的在外头守着听消息,自己扶着林玉珍迎上去:“祖父,大伯父。” 林老太爷见到她二人,不由微微皱眉:“怎地跑到这前头来?要知道什么不可以让下人来打听?叫人看到倒要说我林家的女儿没规矩。”林大老爷忙道:“她们也是记挂着大姑老爷和二郎。” 林老太爷便不再多言,只顺着长廊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你们婆媳是怎么打算的?”林玉珍咬了咬chún:“二郎那边使来的人说的是,他父亲情况有些危急,不能挪动……” 林老太爷淡淡地道:“那你们就是要再等等了。” 林玉珍心烦意乱,又想等,又害怕:“若是战事真的起来,能够早点走是最好的,但不能把二郎父子单独留在这里,何况就凭我们两个fù道人家带着毅郎,也不好走。” 林老太爷看向林谨容:“阿容你呢?你如何打算的?” 林谨容不答反问:“不知祖父是怎么打算的?” 林老太爷沉默许久,轻声道:“等个一两日吧,倘使事情恶化,二郎他们没回来,陆家人也不肯走,你们两个就带上毅郎随我们一起走!先过江再说。”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林谨容反倒不慌了,不等林玉珍开口,就先道:“既如此。还该先使人去备下船候着才是。”她那张船并不大。真还不够林家一大家子坐的。 林老太爷就安排林大老爷:“你去办好这件事。”言罢扫了林谨容和林玉珍一眼:“你们两个现在这样很好。” 身后一阵脚步声响,朱见福家的赶了上来,道:“吵崩了,有些人要走,有些人不肯走,现在也没弄出个鼻程来。”林玉珍不耐烦地道:“二老爷怎么打算的?”朱见福家的为难之极:“不知道,二老爷一直没表态。三爷倒是说,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若是想逃,便该早作打算,不要磨磨蹭蹭反倒误了最佳时机。” 林谨容就知道,二房要与他们分道扬镰了,倘使她们不走,这老宅便只会剩下三房与她们,外围的族人留下来的也只会是少数。那么,这个宅子还能按她和陆缄之前想象的那样牢固么? 果然将近二更时分,便有人来唤她与林玉珍去陆老太太那里商议这事儿,陆建中毫不隐瞒他的态度:“我们已经商量过了,左右城里的家业铺子也毁得差不多啦,总留在老宅里给大嫂添麻烦也过意不去,我们决定去太明府寻大郎,明日就启程。”眼看着林玉珍道:“大哥和二郎不在,三弟又病着,老太太自是由我们来照顾,不知大嫂是怎么个打算法?” 林玉珍只觉得心里凉幽幽的,陆建中这个话不但没有邀请他们跟去太明府避难的意思,更是明里暗里都在挤兑大房,她若是有几分骨气,便不该死皮赖脸地说什么好话。当下冷冷地道:“二叔你要去自去,不用管我们,我们自有打算。老太太”她看向一直闭着眼睛转动念珠的陆老太太,声音亲切诚恳了几分:“婆婆,您老若是想留在这里,儿媳自是不会不管您老人家的,若是想与二叔他们一起去太明府走走,也由得您。” 陆老太太停下动作,看向一旁哭得眼睛又红又肿的涂氏和陆缮,轻声道:“你们是怎么打算的?”涂氏捂着脸轻轻啜泣起来。陆缮低声道:“回祖母的话,父亲病得太厉害,烧得神志不清,这种情况赶路是要他老人家的命。若是大伯母不嫌我们,我们暂时不想走,想再等等看看。” 这孩子虽然从前不讨喜,后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xìng子,可在逃往老宅的路上却是关照她们不少,林玉珍和颜悦sè地道:“好孩子,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大伯母若是要走,也不会丢了你们不管。” “谢大伯母。”陆缮便朝林玉珍行了一礼,退到涂氏身后。 陆老太太这才看向陆建新,轻声道:“好,我随你走。” 林玉珍和林谨容大为奇怪。她们本以为,陆老太太会留下来与她们一道的,可既然老太太想走,也理解。陆建新也有些小讶异,随即吩咐素心:“替老太太收拾东西,宜早不宜迟,明早我们就走。”言罢假惺惺地看向林玉珍和林谨容等人:“若是不成,来太明府我们也会好生招待你们的。” 林玉珍淡淡地道:“不劳二叔挂心了。我自有去处。” 陆建中笑了一笑,招呼二房的人离开:“都去收拾东西养精神,明早要赶路。”又问林玉珍:“要同大嫂借几辆车。再烦劳二侄儿媳fù让厨房备点干粮。 林玉珍恨得牙痒痒,猛地把头扭开不肯多看陆建中一眼,林谨容忍了忍,轻声道:“好,二叔父放心。” 二房的人依次娄出去,康氏从林谨容身边经过的时候,伸手轻轻抚了她的肩膀一下,低声道:“对不起。”康氏一个小媳fù,能做得什么主。林谨容摇摇头,微微一笑:“平安。” 康氏眼里涌出几点泪huā:“你也是,保重。”等到二房的人都走光了,陆老太太示意林玉珍和林谨容、陆缮坐到她面前去,不紧不慢地从怀里mō出一串珠子来,约莫有二十余粒,粒粒都有大拇指头那么大,圆润晶莹,非同一般。陆老太太将那珠子绞成两半,一半递给林谨容,一半递给陆缮,轻声道:“出来仓促,没带出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这珠子还是当年老太爷给的聘礼,你们两房人拿着,将来也好有个依仗。” 林玉珍忍不住流泪道:“老太太,我们……” 陆老太太摇摇头:“我明日要出远门,可怜这把老骨头,得歇着了,去吧。”众人只得退下。 沙嬷嬷替陆老太太梳头,越抖着声音道:“老太太,您真要去太明府?不等大老爷了?” 陆老太太淡淡地道:“我随老二去,也给老大和老三减轻负担。”!。 第467章 等待 车夫将车轮上好了油,该钉牢的地方也钉牢靠了,仆fù抱了许多干燥松软的被子铺垫在牛车里,又将厨房赶制出来的干粮塞满了车厢的缝隙。//豆腐小说无弹窗ddffcc看最新章节//再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林谨容扶着双全的肩头折身往里走。转过几道长廊,豆儿牵着毅郎迎面赶上来,毅郎看见她就瘪着嘴委屈地扑到她怀里。 正当午后初晴,天空湛蓝,白云如画,阳光把毅郎的头发照成金黄半透明的颜sè,仿若是春天里柔软的小草一样,长在了林谨容的心里。 林谨容轻轻抚mō着他的发顶,柔声笑道:“怎么了?” 毅郎不说话,只将头紧紧埋在她怀里。 豆儿道:“才醒来就哭着要您。这两日也不知是怎么的,总有些不安,睡着睡着就会惊醒,也比前些日子爱哭。” 具体说来,毅郎出现这种状况是在前两日二房悉数离去,他再看不到力郎和福娘之后。也不知他小小的心里是否也充满了不安?林谨容将他抱起来,低声问他:“毅郎怎么了?是不是没人和你玩?你可以和舅舅家的哥哥姐姐们玩啊。” 豆儿低声道“他并不是很喜欢和几位舅爷家里的孩子们玩。早间有孩子抢他的玩具,他一下子就往人脸上抓过去了,之后再不肯和人家玩。”林家的孩子和毅郎年龄差不多的也有两三个,可到底不是很熟,玩在一起小矛盾不断。 不管日后如何,毅郎都必须学会和各式各样的人交朋友才是,林谨容看着毅郎的眼睛道:“毅郎,他们也是你的兄弟姐妹,和力郎、福娘一样的亲…你要大度点,好好待他们,他们才会好好待你。” 也不知毅郎听懂她的话没有,只管胡乱点头,牢牢抱着她的脖子不肯松手。林谨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毅郎太小,不能表达心里的想法,但他肯定能察觉到大人之间这种紧张不安的气氛。她原本想着′多让他和陶氏接触日后才能尽早适应,现在看来还是要多陪着他才是。便吩咐豆儿:“去把毅郎的东西搬回我房里吧,和太太说,还是我来照顾他。” 毅郎这回倒是听懂的,也不说话,就小心翼翼地亲了林谨容的脸颊一口,将脸靠在她xiōng前,一动不动。 林谨容抱着他一直往前走…低声道:“不知你爹爹能不能赶回来?”自二房离开伊始,外头的族人走了大半,包括说不走的老祖公在内,现在剩下的人多是些穷得没法子的,或者是家里有老人病人各种困难的。也有看到他们没走,想再等等看看的。 可清州那边却再没有新消息传过来…他们只知清州那边住在城外的人已有很多举家朝着江边去了。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把大荣骑兵形容得凶神恶煞,恐怖至极,原话是这样说的,“以为他们在东边,绝不会过来,可他们悄无声息地就出现在你家门前,连孕fù和婴儿也不放过……” 林老太爷再坐不住,决意明日一早便要举家离开,依着陶氏的建议去寻陶舜钦一家子。陆建立的高烧总算是退了下去…现在就在等陆缄与陆建新。林谨容从早上醒过来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焦虑状态中…那一年她没有等到陆缄,这一次她能不能等到? 毅郎有些沉,林谨容很快就觉得手软,换了个姿势…继续轻声和毅郎说话:“毅郎,将来你会长成什么样的人呢?”听不到毅郎的回答,她又说:“倘使娘不在你身边,你也一定要勇敢坚强,孝敬家里的长辈,自己能养得活自己,真正可以称作是男子汉大丈夫。” 温暖的日光照在毅郎身上,晒得他全身暖洋洋的,依靠在母亲温暖馨香的怀里,听着她温柔的絮叨,毅郎只觉得舒服之极,眼皮打架,挪了挪小身子,靠在林谨容肩头就睡了过去。 林谨容苦笑一声,选了个日光充沛的地方坐下来,由着他去睡。庭院里除了她与毅郎,双福与朱见福家的以外,再看不到旁人。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如玉的青石地面反射着光芒,几株干得快要枯死的菊花匍匐在墙根下,一只随时装满了水预备火灾急用的大缸边沿停了一只飞鸟,正将头一点一点地啄着缸沿,丝毫没有怕人的迹象。 倘使不是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个冬日的午后将会何等的惬意舒适?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不会来,她已经尽了力,没必要把自己弄得这样紧张。林谨容轻轻舒了口气,在毅郎的小脑门上亲了一口,全身放松地靠在墙上,以一种最舒服的姿势享受着最后的轻松与舒日影西斜,凉风渐起,豆儿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奶奶?”榫林谨容惊醒过来:“是不是二爷回来了?” 豆儿轻轻摇头:“是太太让您过去商量事情。” 林谨容看了看天sè,又看看空dàngdàng的院门,默然起身,小心翼翼地将毅郎递给豆儿。才不过动了动酸软的手臂,毅郎便惊醒过来,在豆儿怦里牛皮糖一样地扭动,朝林谨容伸着手臂哭喊:“娘,要抱,要抱!” 豆儿试图和他讲理:“毅郎不乖,你娘刚抱了你那么久,手都疼了,你不心疼她么?” 毅郎却不和她讲道理,只管扯开嗓子哭,且是真的伤心,眼泪狂飙。林谨容只好将他又接了过去,慢慢朝着林玉珍的院子去,只希望她走着走着,就突然有人从身后喊她,告诉她陆缄回来了。 “二郎他们怎么还不来?按着路程来算,他们中午时候就该到了的,现在天都要黑了,仍然不见影子。”林玉珍烦躁得很。 林谨容轻声道:“兴许是公爹不好移动,路上要走得慢一些。不然,我再使两个去接他们。” 林老太爷道:“不是已然派了两拨人去的么?现在人手紧张,外头又乱,没几个肯心甘情愿跑这一趟的。不要太为难人,再等等罢。” 林玉珍无言以对,只沉默地伸手将毅郎接过去。 林老太爷便同林谨容说话:“我刚才使你二伯父去看过了,车马准备得很妥当。 林谨容挤出一个淡淡的笑,想多说两句话都没有心情。 林老太爷晓得她婆媳挂怀陆缄和陆建新,便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倘使他们来不了,必会使人先回来与你们报信,既没人来报信,便说明已在途中了。多则天黑就一定会有消息的。” 林谨容相信陆缄只要有可能就一定不会让她们挂怀,一定会派人来报信告知平安与否,她怕的就是他遇到了不可预测的变故。她想,那一年,她是死了,那陆缄呢? 正在沉思间,就见陆缮满头大汗地赶进来,又气又恨地道:“二嫂,请来的大夫悄悄跑了!还偷了我们一头驴子!” 林谨容沉默半晌,轻声道:“跑了就跑了吧。”人家也有家室也要逃命的,没道理死死拽着人家。 牛车缓慢地移动着,比徒步前行快不了多少,晚风吹过林梢,太阳像一颗血红的蛋黄缓慢却坚定地朝着山峦下方沉了下去,雾霭渐起,群山渐渐笼罩在夜sè朦胧中。 陆缄轻轻吐出一口气,眼看着那口气尽数变成了白雾,由不得诅咒这鬼天气太过于冷了些。陆建新死人一样地躺在车厢里,明明身上动不得,眼神和表情却格外的愤怒,喉咙里发出一串意味不明的声响。 朱见福趴在一旁低声劝陆建新:“老爷,您一定要tǐng着,再疼也忍忍。很快就到老宅啦。”他晓得陆建新的心思,陆建新还指望着邱老丈能帮着把伤病治好,不要变成废人,可现在不但不能治疗,还得忍受长途颠簸,叫人怎么不愤怒?可实在没法子,大荣蛮子打过来了,逆贼也随时出城sāo扰,邱庄主一家人也要离开,总不能死赖在人家不走。若不忙着赶去和家人汇合一起赶往江边,最后只怕结局更悲惨。 陆建新朝着朱见福的脸愤怒地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转动他唯一能动的头恶狠狠地瞪着陆缄。朱见福叹了口气,默默退到一旁。 陆缄递了块帕子给朱见福,并不劝陆建新,只淡淡地对上陆建新的眼神,沉默地和他对视。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陆建新却看懂了他的意思,他在问陆建新,你觉得我还有什么地方没做好?什么地方没做到?你还要怎样? 陆建新突然害怕起来,他怕陆缄把他扔在半路上不管了!他非常明白自己在逃难途中将会给人带来多么大的麻烦,他不想被扔在半路上,又冷又饿又疼没人管。他一着急,一股热流便浸湿了他身下的褥子。 陆缄微微皱了皱眉头,平静地让牛车停下来,指挥人帮陆建新换衣服kù子褥子,等到一切都弄好以后,天sè已然黑尽。陆缄这才轻声道:“你放心。” 陆建新闭了眼装死。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他这一生算是完了,繁花似锦的前程,烟雨朦胧的江南,美丽的荷姨娘,都将再和他无缘。他这一生,只能无条件地依靠陆缄了。 有加更。7月最后几天,求粉红。!。 第468章 贼袭(二更) 二更送到—— 夜已深沉,林谨容从陶氏的房里出来,沉重中又带了几分轻松,她算是把在江南置产的事和毅郎都交托给了陶氏,同样的,陶氏也抱着一样的心情,告诉她自己在林家院子的什么地方埋下了一箱子珠宝首饰,万一自己有什么,便将什么给她和林谨音,什么给林慎之。 乱世之中,她们只是天地间脆弱的虫子,不知道朝阳升起之后自己是否还能存活于天地之间,唯有依托彼此才能放心。林谨容看向天边,天空墨一样的黑,这是一个没有星月的夜晚,她等待的那个人还没有回来。 林谨容回到房里,毅郎已经睡着,豆儿尽职尽责地守在一旁,坐在灯下给毅郎缝kù子,见林谨容进来,并不停下,继续飞针走线:“太太要带姨娘们走么?” 林谨容疲惫地坐下来,轻声道:“太太问过她们了,她们表示要跟着太太走。丫头婆子都能走,没理由不带姨娘走。”用林玉珍的话来说,就算是为了毅郎,这个恶名她也不愿当,虽然说这个话的时候万般不甘心,不耐烦,但行为却是很理智冷静的。 豆儿把线头咬断,笑道:“太太现在终于肯听***劝了。” 如今在陆家,林玉珍和她就是最亲的人,林玉珍信她,当然也就肯听她劝。林谨容扯扯chún角,劝豆儿:“快去睡,一早就要起chuáng上路的。” 豆儿迟疑地看着林谨容,轻声道:“二爷他们………………” 林谨容仰面倒在chuáng上,微不可闻地道:“没有任何消息。”就连送信的人都没有。豆儿的心一直往下沉,正要去劝林谨容,就见她又笑起来…语气轻松地道:“还有一整夜呢,说不定这会儿就到村口了。我只是想,他们如果能早点到,也可以休息休息,不要弄得那么赶。 豆儿便顺着她的意思说些宽心的话:“是,二爷做事情自来妥当,奶奶睡罢,也许一觉醒来二爷已经在身边了。” 林谨容打起精神…起身打发她去睡,双全从外头提了热水进来,眼眶红红的,林谨容晓得双全又是在想樱桃和双喜,只能mōmō双全的头,轻声道:“吉人自有天相。” 豆儿把双全拥着出去,小声道:“城里还有芳竹和春芽她们呢,不会不管的。樱桃鬼精灵……” 双全含含糊糊地道:“她要是真聪明就不会跑回去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场动乱不要发生,如果可以,她希望无辜的人不要牵扯其中,死的只是那些罪大恶极的人,但她知道不可以,她没有那个本事和力量。林谨容盯着跳动的灯火看了一歇…倒头挨着毅郎睡下。 许久不曾做过的梦又潮水一般地袭来,只这次冰冷刺骨的江水变成了清凉寺里的温泉,林谨容梦见自己如同一条游鱼,灵巧地在温暖的江水里游曳,天空飘的不是雪,而是暖和的冬阳。一个浪花打过来,感受不到令人窒息的气息,反倒如同丝绸落到头脸上一样的柔软舒服透气,林谨容看见自己轻轻松松地游到更远处…回头看着岸边站着的人笑…她可是会游水的,她怕什么! 林谨容得意地笑起来,一直到把自己笑醒。鼻端传来熟悉的臊味儿,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褥子更是一片濡湿…她长长叹了口气,起身将睡眼朦胧地看着自己的罪魁祸首毅郎提溜到一旁,招呼豆儿进来帮她换被褥。 “难怪得我梦见在清凉寺的温泉池子里凫水呢,谁知却是他的尿冲到了我身上!”这个小插曲令林谨容轻松了几分,所谓境由心生,她的确和从前不太一样了,噩梦也能做出喜剧的效果来。同豆儿说完又问毅郎:“为什么不喊?” 毅郎并无什么反应,只顾闭着眼呼呼大睡,林谨容掀起被子,在他的光屁股上轻轻拍了一巴掌,骂道:“臭儿子!”毅郎小猪似的哼哼了两声,朝着被子深处爬了两爬。 “铛铛………………”沉闷悠远的钟声划破夜空,响彻整个陆家老宅,“奶奶!”豆儿全身的汗毛林立而起,惊恐地看向林谨容,只愿自己是听错了,或者是敲钟的人弄错了。 林谨容有一瞬的失神,随即把毅郎抱起来低声道:“快把衣裳穿好,东西带上吧,还和上次出城一样的。” 不多时,就有人敲响院门,语气虽然有些慌张,却还能把话说清楚:“二奶奶,奴婢是陆有家的,六爷使奴婢来同各房各院的主子们报信,有贼人来袭,六爷已然开了侧门放族人进来,并和舅老爷一道安排了人手看护老宅,请奶奶放宽心,休要害怕,贼人断然轻易进不来的。也要请奶奶出去帮置一下族人。” “好,让六爷放心,我这就出去安排。也请他和舅老爷们保重。”林谨容大声回答。自二房人走后,陆家老宅的防务便是由着陆缮与林家男丁协同做的,有事情需要与陆家族人商量便由陆缮出面,陆缮虽然年轻稚nèn,却肯问,做事也很认真负责,改变看得到。 她不是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林谨容命豆儿看护好毅郎,带了双全,点起几个孔武有力的仆fù,赶到角门边将火把灯笼点起来,把听命赶到的奴仆聚集在一起,有条不紊地一一分派了任务。 兴许是这些日子大家都是提心吊胆的,睡得并不踏实,所以听到钟声反应都很快,角门不过开了盏茶的功夫,就涌进来大半。才进来就有陆家老宅的仆人将他们分别引入燃起火盆的房里,有水有食物,虽说不上舒适,但也不受罪,于是众人的恐慌渐渐平息下来,老年人开始讲古论当年。林谨容也弄清楚了外头的情形,来的却是一股不知从哪里蹿来的匪贼,并不是什么大荣的蛮子骑兵从天而降。 又过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林谨容命人闭紧角门,推了早就准备好的石条牢牢封住。陆家老宅四处灯火通明,男丁们都拿了趁手的武器林立墙头,紧张地盯着外头的动静。 林谨容听到马嘶声,人的喊叫声,又听到林大老爷立在墙头怒斥贼人,也听到陆缮略显稚nèn的声音在鼓舞族人,还听到院墙外头的人在嘲笑陆家的男丁们连箭都没有,说要围死他们,然后得到陆家男人们回敬了无数的弹丸和石子。 林老太爷巍然坐在陆家的正堂里,听着人们回报外头的情形,有条不紊地发出指令,凭着他多年为官的经验,把一众人管得服服帖帖,齐心合力地顶住了第一bō攻击。 老宅就像是盘踞在黑夜里一尊牢不可破的城堡,火把扔不进去,大门后封上沉重的石条后堪比院墙一样的牢固。贼人开始放火烧外头的房子,并大声威胁,人心有浮动,林谨容陪着林玉珍,郑重同族人许诺,陆家老宅的房间和粮仓一直都会对族人开放,绝不会让他们挨饿受事毕,林谨容躲到yīn影里,仰头看着天边发呆,陆缄和陆建新这个时候都没来,是不是遇到了这群贼人,已然遭遇不测了?她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焦躁绝望无力,却又觉得有一股澎湃的力量生生支撑着她,她就像是一根被削尖了的竹签,被牢牢地钉在地上,叫她想倒也倒不下黑夜里,马儿发出沉重的呼吸声,拼命往前挣,试图将陷入坑里的牛车拉出来。陆缄满头大汗,指挥着长寿等人拿着现砍下的树枝做成的木杆插入到牛车下,喊着号子:“一、二、三,使劲!” 牛车发出一阵暗哑的怪叫声,总算是困难地往前动了动,陆缄大喊一声:“再加把劲儿!”眼看着旁边一个家仆步履蹒跚,半步都走不动的样子,便将人推开,接了人背着的绳子,和众人一道用力,尽量平缓轻和地将牛车拉了出来。饶是如此小心,牛车仍然剧烈地振动了一下才算是停稳,陆建新发出一声愤怒的呜咽。 陆缄连安慰他的心情都没有,只忧虑地看向陆家老宅的方向。这条路一直都还算平整,突然间就多了这么大个深坑,且是个人为地用木条竹席泥土做了伪装的深坑,不能不让人心生怀疑,挖坑的人究竟是冲着哪里去的。毕竟这条路唯一通往的地方就是陆家老宅。 长寿使劲擦了一把汗,后怕地看了看被坑弄得断了tuǐ,不停呜咽的牛,低声咒骂道:“娘的,也不知是什么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鬼做的缺德事。这坑要再大再深点,一张车都掉下去了。”又庆幸地道:“多亏得没有突然蹿出几个剪径的强人来。也不知挖这坑是做什么用的?” 陆缄轻声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朱见福看看天sè,不确定地道:“怕得有三更了吧。”其实把牛车从坑里弄出来没花多长时间,反倒是寻找趁手的工具花了不少时间。 陆缄道:“继续赶路吧。” 却听一个家仆惊讶地喊起来:“二爷,您瞧那边!” 陆缄抬眼看去,但见陆家老宅的方向,天空不一样的明亮。 看到好多书友投的粉红不止一票两票,俺不多说了,真诚地道一声谢。 近日身体精神欠佳,在能够支撑的情况下,会尽量多更的。!。 第469章 虚惊 陆缄的心直往下掉,恨不得两肋生翅,直飞到老宅外一探宄竟。昨日林谨容派去送信的人告诉他,陆建中与陆经已经带着老太太并一部分家仆于前日离开老宅去了太明府,族中的青壮年和家产丰厚,拥有大部分家仆的族人也去了大半。也就是说,现在老宅里只剩一群老弱fù孺,还有就是人生地不熟的林家人。他想想就觉得害怕,觉得绝望。 陆建新也听到了那声惊叫,满脸仓皇地想抬起头来看看,却终归是无力动弹,只得发出一声焦急的咕哝声。陆缄收回目光看向他,轻声道:“父亲,老宅兴许出事儿了,很可能是被逆贼围了。我们必须要走快些,走到老宅附近我寻个地儿给你藏着,我去看看情况如何。” 陆建新先眨了眨眼,表示同意,转眼却又后悔了,“呜呜………………”地表示反对。既然被逆贼围了,他们这几个人就算是赶到又有什么用?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 陆缄沉默地看着陆建新,自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怕自己把他给扔到一旁不管了,更怕单独留在一旁会遇到危险。陆建新惜命,比任何时候都更惜命。惜命不是错,可是老宅里不但有他的结发妻子林玉珍,也有他的亲兄弟…… 陆缄把脸转开,装作不懂陆建新的意思,语气坚决地吩咐其他人:“大路再不能走了,走另外一条路,从这里往前头再走几十丈远,下大路,穿过一片地,就可以转到另一条道上,一直通到老宅后头。”他记得的,那条道的尽头,是老宅的一道暗门,小时候他和陆绍、陆经、陆纶他们曾经从那里偷偷逃出去玩。 陆建新反对无效,只得闭紧了嘴…任由陆缄带着他一直下了大路,转入到一片麦地里。麦地不平,拉车的牛又换成了马,每动一下…车厢就要剧烈地抖动一下,陆建新忍受不了,愤恨地吼了一声。 陆缄命马车停下来,取了所有衣物被褥铺在陆建新的身下,又示意朱见福和长寿坐上马车仔细扶着他的身体,自己咬着牙选了相对平缓的地势命令马车继续前行。一行人沉默地在麦地里行了约有两盏茶的功夫,才又转上了另一条道…路况虽不是很好,但始终比麦地里好得太多,只在转道时,饶是万般小心,车轮还是磕在地埂上,导致车厢又剧烈地晃了一晃。 陆缄掀了帘子探头去看陆建新,边走边低声同他报备外头的情况:“父亲,这回算是上路啦…再不会像刚才那般颠簸了。以刚才的速度,最多再过半个时辰我们就可以赶到老宅。我记得那附近有座荒废的土地庙,我把您藏在哪里…让老朱他们几个陪着您。” 陆建新“嗬嗬”地怒吼着。 “知道了,父亲放心,我一定会设法不让母亲她们受苦的。等弄好我就来接您。”陆缄毫不怀疑,倘使陆建新能动能说话,一准儿会打到自己身上,骂自己不孝,是逆子畜牲。 陆建新吼得更凶,虽然看不见,但朱见福还是知道他这会儿是在对着自己发脾气,示意自己阻止陆缄。朱见福犹豫了一下…轻声道:“二爷,老爷也急呢,好像是要您先带两个人骑马往前头去瞧,让老奴后头赶车跟着来?” 陆建新的声音猛地拔高,随即又低了下去,改为呜咽。 陆缄沉默片刻…轻声道:“不了,走快些就好。”言罢猛地将车帘放下,就到老宅以后各人该做些什么,发出一连串的命令。 离陆家老宅越近,天空就越亮,明显是房子着了火。众人沉默地埋头赶路,每一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他们都有家眷留在老宅,都恨不得赶紧飞过去才好。陆建新自陆缄没有顺着朱见福的意思骑马先走之后就一直保持沉默。 又走了约有盏茶功夫,一人一马鬼魅般地突然出现在道路正中,来人背对着光,并看不清面容,却能看出身材很魁梧,手里还斜斜握着一柄长杆大刀,一人一马一刀只往道路中间那么一插,就给人一种森寒的压迫感。 他们甚至没有听见来人的马蹄声响,这人绝对不好缠。陆缄低喝一声,车立时停下,所有人都mō出随身携带着的武器,以车为凭仗面对外围,静默地等待着最佳出击时机。 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长寿喘了口气,大叫一声,勇敢地高高举着手里的刀率先冲了过去。来人只是将刀轻轻一晃,就将长寿砍翻在地。 不过发生在一瞬间。 陆缄甚至没能喊出来,更没能阻止长寿,就看到长寿倒在了地上。他血液深处隐藏的那股血气悍气油然而生,热血直冲上脑门,他什么都没想,就红了眼大吼一声:“和他拼了!”话音未落,人已然举着刀冲了上去。 主人都不怕,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拼命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还手就等着死。众人齐齐发了一声喊,全都跟着陆缄扑了上去。来人却提着马缰急速往后退了几步,大吼了一声:“都不要命了么?长寿你倒是吭声气啊!难道爷用刀背轻轻就把你给磕死了?” 这声音!这语气!说的这个话!陆缄吃了一大惊,及时刹住,仰头看向来人,借着天边传来的亮光,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双熟悉的眼睛,一张坑坑洼洼的,恐怖的脸! “二爷,小的没事。”先前趴倒在地的长寿笨拙地爬了起来,仰头看着来人,一脸的惊恐。呆怔片刻后,连滚带爬地朝着那人扑过去,死死抓住缰绳,颤抖着声音道:“是您么?五爷?是您么?您是不忍心看到我们受苦受难,所以特意从yīn间赶回来救我们的吧?” 陆缄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抽气声和磕牙声。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滚!”来人一扯缰绳,马儿不安地刨了刨蹄子,险些把长寿拉了个趔趄。长寿死皮赖脸地拽着缰绳,苦苦哀求:“五爷,不管您是人是鬼,快帮帮我们吧。” “你是五弟?你没死?”陆缄一步一步地朝着来人走去,倘使不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来人不是那样说话,他真不敢相认。 陆纶看着他,虽则百感交集,却答不出一句话。 “是热的,是热的!”长寿抱住了陆纶的大tuǐ,狠狠mō了两把,jī动地向陆缄宣布:“二爷,五爷的tuǐ是热的。马儿也是热的,会喘气。” “你才是冷的,你才不会喘气!”陆纶踢了他一脚,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同陆缄说起老宅那边的情形:“来的大概得有一百来号人,一半的人有马,围了老宅,烧了外围族人的房子。所幸他们安排了人值夜,也早定了章程,大钟一响就全都利落地躲进老宅里去了。我看到林家大老爷和六弟带着人立在墙头和匪贼斗呢,可精神着,并无大碍。” 他们做得超乎他想象的好,陆缄一直悬着的那颗心就稳稳地落在了xiōng腔里。众人发出一阵欢快的低呼,全都有了兴致:“五爷,您这是怎么回事?” 陆纶仿似不曾听见,并不回答,只道:“撕了衣服将马蹄子包起来,休要让贼人听见马蹄声响,泄了行踪!”言罢低声同陆缄道:“我带了几个朋友来,原本想等到天将亮时再从后头冲杀过去,可我们人太少,我便想着从这条路绕进去寻到那道暗门,和宅子里的人连上话,两边一起夹击,必能解围。谁想过来就听到你们的车声马蹄声,便过来一探究竟。”虚虚指了指车厢:“大伯父如何了?” 陆缄听他不问车厢里是谁,而是直接就问陆建新如何,便知他赶到这里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只怕是得知乱了便赶回来的,心中又jī动又感动:“不太好,但无xìng命之忧。”忍了忍,小声道:“五弟,是你敲响的钟吧?” 陆纶并不否认:“是。听说乱了,心里放不下你们就来了。”自嘲般的笑了笑,轻声道:“来的那日,刚好看见他们离开。” 他指的他们,自是指陆建中与陆经他们,陆缄晓得他未曾开怀,便换了个话题:“能看到你真好。 你二嫂若是见着你一定会高兴得哭的。”并不问陆纶为什么死了又活了,为什么又变成这个样子,只将手放在陆纶的肩头上:“以后和我们一起?” 陆纶答非所问:“这里不能久留的,打退匪贼以后就赶紧过江吧。好了,前头不能再过去了,隔不多远就有贼人巡查的。”不等陆缄回答,就又指指前方悄无声息地迎上来的两道黑影:“我的朋友来了,你们跟着他们走。二哥我俩徒步走过去,我掩护你从暗门里进老宅,举灯为号,晃三下我便知道了,等到钟响便开门往外杀。” 陆缄将把匕首牢牢扎在腰间,按着儿时的记忆,藏在yīn影里左转右转,总算是有惊无险地mō到了那道门前。陆纶与他一道利落地将看着好似严丝合缝的青石砖取下来堆放在一旁,lù出隐藏在后头的一道木门——这是老宅最隐秘的地方,也是最脆弱的地方,更是逃生之地。 持续有加更,感谢大家的粉红。!。 第470章 灵犀(二更) 黎明前,乃是最黑暗的时刻,也是人最疲倦,最容易睡死的时候,往往很多事故和突袭就发生在这一刻。豆腐小说无弹窗ddffcc 林老太爷不顾自己高龄,带人提了凉水大声呼喝着走了一圈,每当看到有人不精神,便将凉水浸透的帕子递过去让他们擦把脸,提醒他们逆贼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开始第二bō攻击,让他们仔细各个隐蔽的角落,当心有人翻进来。 的确也有人想翻进来,可陆家老宅的院墙太高,且墙沿越往上越往外倾斜,他们找不到那么长的梯子,也不好攀爬这样古怪造型的墙。但始终一边是最多逢年过节杀只鸡的民,一边是刀口上tiǎn血的匪,心理感受不一样,旁的不说,每当那粗大的木柱撞击上大门的时候,里头的人就会忍不住胆寒,控制不住地担心那大门会承受不住,轰然倒塌。 林谨容晓得这不会是一个短期活儿,不能只靠着男人们,男人们就算是钢铁也需要休息的。与其让女人们闲着瞎担心,不如让她们也参与进去,别的不能做,拿几把菜刀柴刀什么的分班次沿着内墙巡查一遍也是好的。 说做就做,她当仁不让地做了第一轮巡查的领头人。当她领着女人们高举着火把,煞有其事地沿着内墙巡查到一半时,双全小心翼翼地提醒她:“老太爷在前头。” 林谨容抬眼看去,但见林老太爷站在院子正中,表情严肃地看着这边,少不得硬着头皮迎上去:“祖父。”本以为最少也会被不轻不重地说几句,谁知林老太爷不过是轻轻说了一句:“很好,百事小心要得林老太爷说一句好,何其艰难。林谨容垂着眸子立了片刻,转身带着众人继续前行。 老宅后园有一处小院特别yīn暗,平日里人迹罕至。据闻,里头关死过好几个不忠不义的恶奴…每当夜深之时便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声音从里头传来,即便是胆子最大的奴仆也不敢轻易从外头经过,更不要说是进去闲逛。 可恰恰的,那处院子依着院墙而建…想要从顺着内墙巡游个遍,不能不进去巡查一通。 外头不知情由的族人还好说,几个深知内情的仆fù却是不肯往前走了,陆有家的把林谨容喊到一旁,神秘兮兮地道:“二奶奶,前头这个院子不要进去了。” 林谨容自是听说过这个传说的,说她不敬鬼神…说她不害怕,那都是假的,她是一个曾经历经生死又回hún的人,对于某些不可知的东西更是抱着一种虔诚的恐惧。可她再不是有人可以依靠,可以闲闲地歪在熏笼边调香弄茶的女人,她是母亲,是女儿,是儿媳…是主母,更是一个丈夫不在身边,遥遥不知归期的女人…她只能靠自己。 林谨容板了脸,淡淡地道:“闭嘴!男人们死都不怕,我还怕这个?”劈手夺过陆有家的手里举着的火把,tǐng直肩背,步伐坚定地朝着前头走,声音掷地有声:“愿意的跟我来,有鬼有神都冲着我来!不愿的不勉强!” 众人一阵沉默,双全第一个跟了上去,清脆地道:“奶奶,什么鬼比得上外头的匪贼更吓人?上刀山下火海…奴婢总是跟着您的。” 陆有家的站了片刻,咬了咬牙,大步追上去大声道:“二奶奶您都不怕,难道我们就比您少生了个胆子的?我男人孩子还在墙头站着呢!” 林谨容回头看着她笑:“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尽力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更好。”人多胆壮,众人仔细搜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纰漏,刚松了口气退出院门准备离开,就听见院子某处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呃………………”陆有家的吓得打了个隔,一双眼睛翻着白,惊恐地看着林谨容。 林谨容高高举起一根木棒,两股战战,强忍着恐惧示意众人将院门围起来,厉声喝道:“谁在里面?” 那声音顿了顿,一片静默。众人全都握紧手里的武器和火把,屏声静气地竖着耳朵听。不多时“”地声音再度传来,所有人都听见了。 林谨容往前逼近一步,诈道:“我看到你了,赶快出来,饶尔不死!”一面说,一面示意人去报信。 陆缄费力地从一堆杂物中间爬出来,才爬出来就听到他妻子虚张声势,sè厉内荏的恐吓声,忍不住抿了chún笑,高声喊道:“是我!”只听外头静默了片刻,林谨容不确定地道:“速速报上名来!”声音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陆缄,字敏行,家中行二,有个儿子小名毅郎。”陆缄虽猜着外头定然不止林谨容一个,但重逢团聚和知道她们平安无虞的欣喜令得他情不自禁地就想逗一逗林谨容。外面一阵静默。 陆缄理理衣衫mō黑出去,但见院门口林谨容举着个火把,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看着他,身后还跟着一群提着菜刀、柴刀、门闩的女人,不由奇了:“你们深更半夜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随即很快明白过来,不由赞赏地看看林谨容,严肃地对着众人道:“你们辛苦了,不必担心,很快就能把事情解决的,我们一定能打退匪贼!” 借着火把的光,众人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来人的确是陆缄无疑,欣喜之余,便都生出无数的疑问来,他是怎么进来的?!陆缄不等她们开口相询就问林谨容:“现在主事儿的是谁?是外祖父么?马上领我去寻他老人家,有紧急事情。” 林谨容示意陆有家的带着其他人继续巡查,让双全奔去同林玉珍报信,自己则独自领了陆缄往前走。夫妻二人一前一后行到无人处,陆缄猛地将林谨容搂进怀里,胡乱朝她脸上亲了两口,沙哑着嗓子低声道:“我真高兴。” 林谨容被他勒得气都喘不过来,又被他脸上的胡茬戳得脸颊生疼,却丝毫不觉得不舒服,只用力反抱回去,踮起脚颤抖着亲在他的嘴chún上,轻声道:“我也很高兴。我很想你。” 陆缄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去,只此刻时间地点都不对,容不得他儿女情长,便又使劲搂了搂方松开手,轻声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我,不然不会特意领人来接我。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林谨容本来大喜之后颇有些忧伤感触的,还没来得及忧伤就给他逗得笑了,忍不住使劲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把,低声道:“你真是陆二郎?”可想想,却又觉得真是巧了,莫非真如陆缄所说,她和他心灵相通? “如假包换。”陆缄急速拉起妻子的手在chún边亲了一口又放开,快步往前走:“我有几件紧要的事要先告诉你。” 林谨容也就收敛了其他心思,静心听他细说,当听说陆纶还活着,并且带了人赶回来帮他们的时候,她心中的惊诧与喜悦简直无以言表,既为了陆纶,也为了她,她只能含着泪,双手合十,虔诚万分地对着虚空里的神灵道了一声:“谢天谢地。” 陆缄见她如此欢喜,实在不忍心把陆纶已然毁了容的事情告诉她,可又觉着,倘若不告诉她,她稍后见着陆纶大惊小怪的岂不是让陆纶伤心?便又斟字酌句地道:“五弟他和从前有些不同,你稍后见了不要太惊奇。” 林谨容急道:“怎么个改变法?”莫非是残了? 陆缄指指面颊:“毁了,全是麻子。”虽则陆纶本人没有表现出一点在乎的样子,可他想到陆纶几乎失去了一切,日后不但可能会被女子嫌弃,还会过着与从前完全不同的生活,就忍不住心疼。 林谨容沉默片刻,轻声道:“也没什么,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更重要。和脸比起来,好手好脚更重要。 陆缄想想,低声道:“也是,什么都没有好好活着更重要。” 所有人对陆缄的突然出现都惊诧莫名,林老太爷却很精明,深知这大概有关人家的家族秘密,半句多话都没有问,就正事与陆缄仔细商量妥当,便一一安排下去。 事实证明,当遇到凶悍不讲理的人之时,只有比他更凶悍,更不讲理才能战胜他。墙外的一群匪贼是匪贼不假,但他们远远还没到活不下去要同人拼命的地步,所以在他们的首领被一个提着大刀的麻脸男人一刀砍飞了脑袋,墙里墙外的人不要命地砍杀出去之后,他们退怯了林谨容抱着毅郎,与林玉珍一道,陪着林家的女眷们站在正堂前,看着泛白的天际,听着墙外的喊杀声,心里明白,新的一天到来了!在不可触mō,不可确定的命运面前,她终于往前踏进了一步。 清晨,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日光懒洋洋地把陆家老宅高耸的墙头镀上了一层淡金sè,林谨容站在即将启程的马车前回头看着陆家老宅,低低道了一声再见,只是再见,不是永别。再回头,她望着不远处凑在一起说话的陆缄、陆纶、陆缮兄弟三人微微一笑,拉起毅郎的手朝他们挥了挥。 陆缄抿chún一笑,轻轻一磕马腹:“走吧。” 一群人浩浩dàngdàng地朝着武义码头而去。 想必大家看到了,胜利就在前方。今天会有三更,恳请粉红支援!最后几天啦,留着就作废了,扫dàng一下个人中心吧,嘿嘿…………!。 第471章 骗子(三更求粉票) 红日氤氲了半边江面,晚风狂劲寒凉,把江边瑟瑟如雪的芦苇吹得此起彼伏。//豆腐小说无弹窗ddffcc看最新章节//林谨容立在江神庙前,将手按住面幕,朝急匆匆从江神庙里赶出的fù人喊了一声:“锦姑!” 已然作了fù人装扮的锦姑听到喊声忙朝林谨容看过来,看清楚是她后,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灿烂之极的笑容,小跑着奔过来行了个礼,笑道:“二奶奶,果然是您。”眼看到陪在林谨容身旁的陆纶,认出这个是先前来替林谨容传话要船,被她毫不客气地打发回去的大麻子脸,由不得微微有些窘迫,也不知该如何称呼才好。 “这是我家小叔。家里行五。”林谨容含笑打量着锦姑,见她早前蜡黄憔悴的脸sè已然变得白胖许多,身上穿的虽是粗布料子,却有七成新,便晓得她的日子过得不错,乃笑道:“日子还好过?他对你还好?孩子可好?” “五爷好。”锦姑同陆纶行了个礼,回答林谨容:“家里都好,多谢二奶奶了。”言罢有些尴尬紧张地道:“并不是有意要害您亲自跑这一趟,只因早前林三爷说过这船必须给您留着,不得轻易给外人使用的。若是寻常日子,您使个家人过来说一声就好,可这些天实在不一样,每天每时都有人到处找船要过江,甚至于那霸强的还想抢船,更不要说那些骗船的,我们前两日就差点没被人给骗了。幸亏得我家那口子多长了个心眼,才把那骗子给戳穿了,接着又有人想抢船,他便害怕了,与他兄弟日夜守在船上…我这里也是走不开,便斗胆请您亲自走这一趟了。” “你们做得很好。”林谨容看看烟火缭绕,挤满了人的江神庙,回想起当初,由不得多了几分感慨,声音不知不觉就压低了:“早前我使人来与你们说过的那两张船也没有问题罢?”那日林老太爷使了林大老爷派人来寻船,是她与林大老爷说,可以到这里来寻水熊办这个差…当时给的回话是没有问题,可留下看船的家仆今日却遍寻不着。 锦姑正sè道:“既是答应过二***,就不会有问题。”顿了顿,有些迟疑地道:“只是府上派来的那位管事,前两日与一个骗子合伙儿要骗船过江,被我家那口子把牙齿给打掉了………………” “有这样的事?难怪得今日遍寻不着他!”陆纶不由大奇,问锦姑:“可知人躲到哪里去了?” 锦姑见他们丝毫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便笑道:“不知…约莫是与那骗子一起罢。说来也是他蠢,那骗子告诉他,主人家遇到匪贼出事儿了,大荣蛮子已经杀到了平洲城,再不走就迟了,他竟就信了。 只我家那口子是认死理的…不见到正主儿怎么也不肯走,三言两语不和就动了粗……” 骗子果然无处不在。林谨容道:“打得好!由得他去罢,也不用再找了。锦姑,要烦劳你稍后领我们去船上,今夜我们就住在船上,明日一早出发。”她吃够了那年在江神庙里等船的苦头,此番她就算是要过夜也要在船上过!想走就走,谁能奈她如何?若是真的那么倒霉,非得遇到水匪…她也认了。 锦姑笑笑:“那好…请二奶奶等等,我这就收拾了来。” 林谨容喊住她:“锦姑,你们家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没有,不妨带了你养父与孩儿和我们一起过江罢?” 锦姑只含了笑谢她:“多谢二奶奶美意…待小fù人与我当家的商量过才好回答。” 到了锦姑这个年纪,该做什么心里自然有数,林谨容也不勉强,含笑应了:“左右要明日才动身的,你们慢慢商量。也无需担心过了江没有生计,像你们这样守信实在的人,走到哪里都不愁。” 这个话锦姑爱听,笑眯眯地与林谨容告辞,自去准备不提。 陆纶陪了林谨容往回去通知林、陆两家的人准备登船,林谨容看着苍茫的江面,乱纷纷的江神庙,忍不住喊了陆纶一声:“五哥…………” 陆纶jī灵灵打了个寒颤,警惕地道:“你要做什么?我说过的,现在我不想成家。”根据他的经验,自林谨容嫁入陆家之后,每当不喊他“五叔”或者是“五弟”,而是郑重其事地拣起儿时那声“五哥”,便是有事相求或是要对他提要求的时候。 这人一路上被陆缄、陆缮、林玉珍、涂氏、陆建中等人的热情给吓破了胆。林谨容回想起众人得知陆纶不但死而复生,还带人来帮他们击退匪贼时的那种复杂表情,由不得发自内心的笑了,轻声道:“你不想成家,我自不会勉强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会告诉毅郎事你如父。我和你二哥的家永远都是你的家。” 陆纶=不敢看林谨容,只把眼看着远处髑风起伏的芦苇,两条虫一样的浓眉蹙起来,又缓缓放平了,轻笑一声:“我记在心里了。” 林谨容竭力稳住jī动的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动作显得更平静些。陆纶,你知道吗?我们原本都是该死的人。你死在一杯毒酒下,我死在面前这浩浩dàngdàng的江水里。可是今天,两个该死的人都没有死,而是在这江边充满希望地等待着新生活,怎不叫人心生喜悦! 因着武义码头的旅店早就停了营业,林、陆两家的人马就停在江边某个避风平缓的地方,早有人起灶烧起热水准备晚饭。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烟火气和食物的香气,还有不知愁的孩们嘻嘻哈哈地追打着从大人身边、马车牛车的空隙里钻来钻去,玩得不亦乐乎。 陆纶自去寻陆缄与林大老爷说登船的事情,林谨容则走到乘坐的牛车前,随口同迎上来的朱见福家的笑道:“我看大伙儿都tǐng欢喜自在的,倒不像逃难的了。” “那是,这才逃过一劫,又到江边了,眼看着再无大碍的,怎能不欢喜?”朱见福家的满脸堆笑,yù言又止:“二奶奶………………” 朱见福才刚因陆建新的事情立了大功,怎地她转眼间就这样小心起来?林谨容奇道:“想说什么只管说。” 朱见福家的低声道:“大老爷不要我家那口子伺候了。” “怎会这样说?大老爷亲口说的?”林谨容听陆缄说过,自是晓得朱见福是怎么得罪的陆建新。 朱见福家的轻声道:“那到没有。”陆建新口不能言,又不能动作,哪里能说什么,只不过是朱见福贴身伺候他方便的时候故意折腾人罢了。 朱见福伺候了他多年的,自是晓得是个什么意思,少不得有些忐忑不安。 “谁不知道朱管事多年来一直都是老爷最得力的左膀右臂,轻易离不得的?”林谨容严肃地道:“大老爷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是不好受的,脾气不好也正常,还请大伙儿看在太太、二爷和我的面上多担待些。你们辛苦,太太、二爷和我都记在心上的。等过了江,姨娘们方便了,自然要安排大管事去做外头的事。” 朱见福家的本来也就是想得林谨容一句准话,闻言不由定了心:“二奶奶客气,伺候主子本来就是下人该做的,说什么担待不担待?”言罢欢欢喜喜地退了去。 “毅郎,咱们要坐船啦。”林谨容将毅郎搂入怀里亲热了片刻,正要领他去探望陆建新并林玉珍,就见陆缄怒气冲冲地走过来,不由奇道:“你这是和谁生气呢?” 陆缄道:“想必你适才也听人说了,有人骗了你大伯父派来看船的管事,yù骗船家送他过江?” 林谨容点头:“是有这事儿,你怎地也知道了?” 陆缄冷笑道:“这骗子,不但骗你娘家的管事,还骗了人家的女眷。现下被人家拿了现行,听说他姓陆,是我陆家的族人,便寻到这里来要我给个说法。” “这谁啊?”林谨容吃了一惊,又隐隐有些预感,只等陆缄替她证实这骗子是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陆缄正要开口,就听外头一阵嘈杂,有人大喊道:“陆二郎!小肚鸡肠的陆二郎!冷血无情的陆二郎!你凭什么敢说把我除了族谱?你算老几?什么时候轮到你作主了?你见死不救,赶尽杀绝,会遭雷劈的。”恰恰正是陆绩的声音。 陆缄大怒,下车迎上去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乱贼恶徒人人得而诛之!将你除了族谱算是便宜你!若是太平之时,必将你送官严办!” 林谨容掀起一角车帘看出去,只见陆绩头发散乱,衣裳破碎,一脸的泥和血,满脸狰狞,疯子般地朝着陆缄这边挣过来。正在玩闹的孩子们看到他,齐齐吓得哭着乱蹿。紧接着,陆纶黑着脸过来,一把提着他衣领,像抓只小鸡仔似地将他提在手里,挥起擂钵似的拳头照着他的鼻梁就是一拳。 陆绩“呃”了一声,头软软地耷拉下去,陆纶拖死狗一样地把他扔到一旁立着的几个陌生人跟前,大声道:“给你们了,这种品行败坏之人就算是打死了我陆家也不会吱一声!” 那几个陌生人面面相觑,犹豫不决,陆纶不耐烦地道:“要不要?刚才不是还哭着喊着要公道么?这会儿又蔫种了?” 后头挤上一个年轻男子来,满脸戾气地冷笑道:“既如此,我便不客气了。”手一挥,那几个人便将陆绩拖了去。 林谨容放下帘子,在毅郎的额头上响亮地亲了一口。!。 第472章 行船 风平浪静,一弯新月从江面冉冉升起,淡黄sè的月牙儿犹如春天里nèn黄sè的叶芽,被江面的bō光dàng涤了几遍后,落到人眼里新鲜又可爱。豆腐小说无弹窗ddffcc 林谨容立在船头看着远处江边忽明忽暗的篝火,轻轻往身边的陆缄靠过去,陆缄不动声sè地往她身边走了一步,悄悄握紧她的手,与她紧紧相依。彼此的体温透过衣裳传递到彼此身上,暖得心底一片温柔热气。 “今夜月sè很美。”陆缄暗里把玩着林谨容的手指,在她掌心里轻轻挠动,面上的表情却再正经不过。 林谨容含了笑有意无意地往他身上蹭了蹭,轻声道:“可惜不能和你一起独赏。” 一路上地势狭窄,人多事杂,休要说亲热,就是独处的机会都没有什么。似二人这般单独看看月亮什么的,还是见缝插针挤出来的。陆缄的心里犹如有几十只小手在挠,抓得他痒得难受之极,林谨容挨着他蹭那两下,蹭得他更是想抓狂,忍不住捉了林谨容的手递到牙边咬了林谨容半是撒jiāo,半是惊讶地低叫了一声,嗔怪地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叫人看见了。” 看她装得………………陆缄恨恨地瞪了林谨容一艰,道:“你就这样故意整我。” “我就整你怎么了?不服气你也整回来。”林谨容忍不住笑起来,指着bō光粼粼的江面轻声道:“嗳,那天晚上久等你不至,我便又做了当初那个梦。所不同的是,梦见江水是热的,正奇怪呢,就闻到一大股子尿sāo味儿,原来是你儿子尿到了我身上。” 陆缄默了默,低声闷笑起来。 林谨容仰头看着他,只觉得他真是好看极了。 “我可真嫉妒他。”陆缄收了笑容垂眸看着她…轻声道:“以后再不要做那样奇怪的梦了,你看,我此刻就在你和毅郎的身边,断然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林谨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信你。”可是你还有其他的责任,就像我一样,也有属于自己的责任,所以我虽然相信你,但我不再盲目的,绝对的依赖你,我依靠我自己。 陆缄温柔地抚了抚林谨容的发顶…低声道:“阿容,你真让我安心。上天待我不薄。” 林谨容郑重地道:“上天待你确实不薄。待我们都不薄。” “你累不累?”陆缄把披风脱了披在她的身上:“我们再多站会儿。”虽然倦极,但他此刻只想与她多呆一会儿。 “本来是累的,但陪着你不累。”林谨容示意他把披风穿回去:“我不冷,我身上穿得很多。”她拉他的手去mō她穿在棉袄里的那件缝满了金珠的小夹袄,炫耀道:“指甲盖大小的珠子就有好些粒。虽比不过祖母给的那个难得,但一家子吃喝却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你从家里出来就一直把这件夹袄穿在身上?”陆缄捏了两把,又提着她的衣领试了试…看着她yù言又止。 “是啊,怎么了。”林谨容见他神sè古怪,似有责怪之意′由不得抱怨道:“干什么这样看着我?你想不到也就算了,我这样周到还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难道一家子不吃喝的?你爹就养了三个如花似玉的小老婆呢。” 她穿着这件实沉沉的夹袄神态自若地tǐng过了匪徒的盘问搜查,又徒步从平洲城里走出来,一直走到了邱家庄外,不曾喊过一声累,不曾lù过一点端倪,就连他这个做丈夫的都不知道她做了这么一件事。陆缄揉了揉额头,低声道:“今晚睡觉时脱下来。” 林谨容不赞同地看着他:“我脱下来你替我穿着?这是什么时候?财不lù白,要随身携带知道么?” 陆缄有想把她那粉白的脸颊捏住了使劲搓揉两把的冲动…勉强按捺住了:“这江上有江匪,倘若……”都想讨个好彩头,他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却希望林谨容能明白他的意思,主动点。 林谨容一听是这么回事,轻轻松松地道:“我知道…保命要紧么。到时候我脱了就是。”休要说这个,就是棉衣棉裙吸了水也沉得很,都要脱了的,她才没那么傻。 陆缄明显对她不放心,试图说服她:“这不比在陆地上。” 林谨容偏就不给他:“我自己有数。” 他就是怕她没数。陆缄苦口婆心的:“你要实在担心,把它给我,等过了江我还你。若是少了一分一毫,日后我也设法还你。” “二哥、二嫂。”陆纶与陆缮一道踏着月sè从甲板上漫步走过来,看到他二人好似在争执什么,生恐会闹得不开心,少不得过来打岔。 林谨容笑道:“你们兄弟三人慢慢说,我得回去了。”言罢俏皮地朝陆缄挤挤眼,径自快步离去。 陆缄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换了张脸与陆纶与陆缮商量:“虽说明早就要启程的,但夜里也要警醒些,上半夜我带了人守,下半夜你们守,绝对不能有任何岔子!”见二人都应了,方又叮嘱陆纶:“一定要招待好你的朋友们。可惜出门在外,休要说好酒好肉,就是好茶也不能招呼他们喝一杯的。” 陆纶不在意地道:“他们都是粗人,只看心诚不诚,并不看重这些虚的。”从怀里掏出一卷青布递给陆缄,压低了声音道:“把这个交给船家,明日行船的时候挂在船帆上方,约莫可以保得一路平安陆缄对着气死风灯打开了瞧,却是三块边角缝了白布的三角形旗子,朴朴素素的,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陆缮好奇地道:“五哥,这是什么?真那么管用?” 陆纶淡淡地道:“这是横行这片江面的江匪之一青白帮的旗子,凡是挂了这旗子的船,与其他江匪井水不犯河水。” 陆缮微微变了神sè:“会不会被人看破?” 陆缄郑重其事地将旗子收起放入怀中贴身藏好,平静地道:“看不破最好,但看破了也就和没挂旗子是一样的,没什么损失。回去睡,下半夜来替我。” “是。二哥。”陆缮乖顺地应了一声,缩着肩头转身往回走。陆纶用力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叫你tǐng直!”打得陆缮一个趔趄…敢怒不敢言地去了,方回头看着陆缄讨好地笑:“二哥………………” 陆缄瞥了他一眼:“说吧,想说什么?” 陆纶轻声道:“明日我和我的朋友送你们过江后,就不再同你们一起去江南了。我提前与你说清楚…到时候就不再同长辈们告辞了,不要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不好看。” 陆缄虽然早从他的行止言谈中猜出了些,但此刻听他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还是忍不住难过,却晓得他再不是从前的陆纶,没有人和事再能留得住,默了半晌方低声道:“你日后怎么打算?” 陆纶仰头看着天边那钩冷月…微微一笑,豪气万千:“我要折回来和我那几个朋友一起杀大荣蛮子去!” 人各有志,陆缄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纶却突然压低了声音道:“二哥,你不必为我的脸难受,我这样更自在,最起码现在北漠那边的人认不得我了。” 他不这样说陆缄还好些,听他这样说了陆缄更难过:“原本是这样,但你这一lù面…少不得又要引起人家的注意,只怕你还和他们烦不完。” 陆纶微微惨笑:“不,那边的规矩便是如此…我毁了陆五郎的脸,他们就再不能识得我陆五郎。不然我便是杀了他们,他们也找不上我。” 江湖上的规矩奇奇怪怪,陆缄不是很懂这个,但他只能选择相信陆纶。兄弟二人围了个小火炉,就着一壶浓茶汤,一直说到半夜时分陆缮来换班方才散了。 清晨,江边的芦苇和滩涂上凝了一层白霜,太阳出来照在上头刺目的白。船即将起锚,包括林谨容在内…所有人都陷入到莫名的紧张里。 陆缄看看桅杆最高处迎风招展的青白两sè三角旗,一声令下:“走!”三艘船一字排开缓缓驶入江中,迎着朝阳向着江对面驶过去。 午后,船已平稳行到江中,除去早前曾有几艘小船不紧不慢地跟了一段时间又自行离去外,并不见任何异动。按水熊的话来说…若无意外应该能在天黑前平安到达江对面了,于是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林谨容便有了闲心带毅郎出舱透气:“这是船帆,这是桅杆……”毅郎快乐地牵着她的手,将身子靠在她tuǐ上,自顾自地叽叽喳喳说个不休:“江里有鱼,抓了煮给祖父吃!让祖父也出来看江看船帆!” 林谨容蹲下去与他四目相对:“祖父病了,不能出来看江看船帆,毅郎进去说给祖父听好么?” 毅郎扭了扭身子,推脱道:“不去。娘说。” 陆建新的脾气暴躁得很,毅郎几乎每次见到他他都在发脾气。虽然不能动,话也说不清楚,但愤怒的意思却表达得很清楚,并瞒不过小孩子的眼睛。 林谨容也不勉强毅郎,只柔声道:“祖父之所以总在生气,是因为他生病不舒服,毅郎要多宽慰体谅他才是好孩子。” 毅郎不答,抬眼看着立在远处甲板上朝这个方向张望的陆缄笑,弓着腰大声喊:“爹爹!爹爹!” 林谨容看着陆缄甜甜一笑,比了个手势,告诉他那件夹袄她还穿在身上。陆缄瞪了她一眼,又被毅郎给喊得笑了。 持续有加更,感谢书友们的支持。7月倒数第二天,大家手里还有粉么?不要犹豫了吧!!!^^嘻嘻…!。 第473章 今夕(二更) 第473章今夕(二更)—— 天将向晚,江面浮起一层雾霭,江风一阵猛似一阵,船终于霏岸,林谨容感谢水熊:“此番多亏了你,从此后这船是你们的了,你们爱怎么用就怎么用。” 水熊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名字听着威猛,却是个精瘦的体型,性情也爽快,见林谨容把船送他也不推辞,只郑重其事地向林谨容行了个礼,说了两句吉利话。 陆纶沉默地帮着众人将行李搬到岸上,悄无声息地折身离去。等到众人发现他和他的朋友不见了的时候,他已经又坐上了水熊的船。林谨容还好,男儿志在四方,陆纶若是能够实现他的将军梦也是件非常不错的事情,陆缮就不一样了,站在那里看着远去的船流了泪。 林谨容推毅郎:“去哄哄你六叔父。” 毅郎本来看到陆缮哭了就好奇得很,才得了这句话就凑过去探着头看陆缮,还体贴地拿了自己的零嘴塞给陆缮,拍着他的手道:“别哭啦。” 陆缮给闹了个大红脸。陆建立低声斥责他:“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眼泪还这样的浅,倒叫你侄儿看笑话。” 涂丘替他遮掩:“他这是手足情深,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为到此伤心处。” 陆建立也就不再说他,只道:“去帮着你二哥做事,他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 陆缮这才疾奔过去帮着陆缄先把陆建新弄上雇来的马车,又招呼下人把行李装车,与准备各奔前程的族人告别。 林玉珍瞅了空子愁兮兮地同林老太太诉苦:“这脾气也太糟糕了些。什么都看不顺眼,任何声音都听不得,嫌饭食不可口,嫌汤药太冷太烫太苦,一个不满意就把嘴里的吃食全都吐出来——日后可怎么办林老太太淡淡地道:“他不是养着三个姨娘么?如今不比从前,可没那么闲钱养闲人白吃饭,主母要有主母的风范-姬妾要尽姬真的本分!二郎和阿容要做的事情那么多,你帮着他们分忧教好毅郎才是大事!” 林玉珍想了想,瞬间回过味来。 林老太太叹了口气,摸摸独女的手:“我是真不放心你那性子。要不你同二郎说-与我们一起去投奔陶家吧,把房子买了挨着,两家人也好有个照应。” 林玉珍坚决地摇头:“不,陶家虽然忠厚仁义,但到底隔山隔水的,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了,我们就跟着阿容和二郎走。”顿了顿-轻声道:“二郎那时候都没扔了他父亲不管,我想他从前说的话都是真的,阿容,也极能干懂事的。” 林老太太也不好再劝,看向正眉眼飞扬的同林谨容、周氏说话的陶氏,轻声道:“她倒是个有福的。” 林圣珍看着不远处扶着陆建立上车的涂氏撇嘴道:“三嫂倒也罢了,那才是个真正有傻福的。” 全家老小集体脱困,无一伤亡-林老太爷心情极好,施施然走过来,插话道:“你若能想得开-也不是没福气。” 因着江对面的乱事,旅店里客满为患,还是陆缄精明,高价寻了个经纪临时租借了私人的宅子,才算是把两大家子人给安置了下来。 因着早前都忙着逃命,一直处在高度紧张中,众人早就疲乏不堪,洗上热水澡和吃上新鲜可口的饭菜后,就全都累趴下了,就连动一根手指头都嫌累。陆缄便与林大老爷商量:“不如在这里修整些日子-一是好让老人孩子病人恢复元气。二是也要先派人去同陶家姐夫说一声,要租房还是买房的也好让他们有个准备,免得去了让人措手不及。” 林大老爷又没什么急事,本身也带了些年纪,自是没什么意见,只是觉着陆缄大方包了林家人的花用让人过意不去-便委婉地把意思表达到:“有道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两家都是在逃难,带出来的财物都不多,你还要再谋起复的,还是各分各的罢,我让你大表哥来同朱见福把账结了。” 陆缄笑笑:“钱是阿容给的,她说孝敬娘家的长辈们。长辈们不接,她要伤心的。”见林大老爷还要再说,便起身告辞:“不然大舅自去同她说罢,我先告辞啦。”言罢果真快步去了。 林大老爷拉他不住,正在感叹间,周氏从里间出来道:“你糊涂了!四丫头对我们好,不就是盼着我们对她母亲兄弟好,盼着有事儿的时候娘家人能给她撑腰么?日子长得很,记在心里就是了。”顿了顿,低声道:“再说了,现在我们真是手紧得很,不能坐吃山空的,等安定下来还要设法寻个营生,不要总腆着脸靠亲戚才是正理。” 林大老爷叹了口气,也只得受了。租来的院子本属于当地一个败落了的大户,景致十分幽雅,但因刚起了这宅子主家便败落了,故而当地人都传说这宅子风水不好,卖不出去,只能租给外地客商用。可恰恰因为这个原因,倒便宜了林谨容等人,林谨容轻轻松松便寻了个幽雅的院子,由着仆妇们打扫一回,简简单单布置了一下,烧起炭火来,竟然也有了几分温馨。 三下五除二把毅郎从头到脚洗得香喷喷的交给豆儿去照料后,她自己也解了头发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才把头发擦干就听见门轻响了一声,紧接着陆缄披着件家常夹袍走进来,头发还滴着水呢,不客气地往她面前一坐,当着双全的面一本正经地道:“帮我弄弄。长宁那个笨蛋,竟给我弄得打了结。” 林谨容自他进来开始一颗心就揪着的,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有数,便打发双全拿了梳子帕子过来,也不打发双全下去歇息,慢悠悠地弄着,直到陆缄频频朝她使眼色,双全也站在那里打瞌睡方才忍了笑打发双全:“累了一天啦,却洗洗歇息吧,和大家伙儿说,都辛苦了,明日不必起早,都好好休息一下。早饭往外头去买。” 双全如奉纶音,欢天喜地的应了,正要退出去,又听陆缄淡淡地吩咐:“和豆儿说,让她带了毅郎先睡,就不要等着伺候了。” 双全尚且年幼,啥都不懂,乖乖巧巧地应了退下,还细心地把门给关好。才听见双全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上,陆缄就急速起身,飞快地将门给关死了,转过身来看着林谨容,低低喊了一声:“阿容——…” 林谨容心里犹如有好些只小鹿在跳,弄得她心烦意乱,手sū脚软,便只握紧了梳子半垂了头低声道:“干嘛?” 陆缄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将她搂入怀中,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林谨容手里紧紧握着梳子,含糊不清地道:“你不梳头了?呜呜……你头发还滴着水呢……呜呜——” “啪嗒”一声轻响,梳子掉在了地上,陆缄一口吹灭了灯,将她抱起来坐在一旁的条桌上挤进去紧紧贴着她,紧接着手就从她的衣领间探了进去,游鱼似的游遍了全身,林谨容全身都似被点了一把火,又sū又麻又软又热,气喘吁吁地歪在他怀里,还不忘挤兑他:“你此番想清楚啦?不会半途而废了吧?” 话音未落,就觉着胸前一凉一热,接着sū麻刺痛的感觉瞬间自前胸侵袭到了灵混深处,她忍不住轻哼一声,一把抓住陆缄的头发,将他拉得更近。 “想清楚了,人生得意须尽欢,莫要总是后悔才好。”陆缄得到鼓励,动作越发孟浪,折腾好一歇,忍耐不炷了,将林谨容的手拉过去放在他腰带上,低喘着气道:“替我解开。” 林谨容嗔道:“黑灯瞎火的我看不见,自己解!” 陆缄磨了磨牙,低声威胁:“你会后悔的。” 林谨容交笑:“怎么个后悔法儿?” 陆缄不说话,黑暗里林谨容只听到的声音响,再来陆缄拉住她的手覆了上去,声音嘶哑地道:“你说我会不会半途而废?” 手下一片火热滚烫,锐不可挡,林谨容咬了咬唇,低不可闻地道:“我怎会知晓?” “我这便让你知晓!”陆缄舔在她的耳垂上,将她分开压了下去,林谨容交交颤颤地喊了一声:“疼。” 陆缄便又停住了,轻轻试探了一番,只觉入手湿润幼滑,甘甜如m-,由不得笑了一声。林谨容给他笑得恼羞成怒,扯住他的头发道:“你笑什么?” 陆缄不答,挺身而入,只几个来回就令得林谨容说不出话来,只管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咬紧了唇。陆缄越弄越得趣,将她翻了个身,让她撑着条桌,自己在后头掐住她的腰用力,弄得那古旧的条桌“吟吟哦哦”差点没散了架。 林谨容反倒紧张起来:“小心着些……”孝期未满,还未除服,要是不小心有了身孕,陆缄的前途就算是完了。 “不要你操这个闲心。”陆缄身下一用力,林谨容轻轻叹息了一声,脚趾头并脚掌缩成了一团,眼前瞬间绽开无数朵桃花,只能不断地低喊:“二郎……二郎……” 陆缄动作不停,得意地咬住她的耳垂,低声道:“可后悔了?” 咳咳……虽然晚了点,不过有肉吃哈掩面,不好意思地继续要粉红……!。 第474章 惜福 林谨容坐在灯下慢吞吞地梳理着长发,瞟着躺在chuáng上一动不动的陆缄道:“你还不走?” 陆缄半闭了眼微微而笑:“翻脸不认人,这便要赶我走了?” 林谨容将头发绾起,过去替他将头发梳理整齐,轻声道:“不是怕留久了让你挨骂么?我还想夜里有个人暖脚呢。” 陆缄挑起眉头:“反了!人家分明都是妻子给丈夫暖被窝的,我倒成了给你暖足的。” 林谨容含笑在他额头上轻轻一wěn:“你不愿意也可以的,反正我有个小火炉,毅郎可是巴不得天天和我一起睡的。”她眉间含了几丝慵懒,笑容恬美宁静,眼里氤氲了一层朦胧温柔的水汽,嘴chún还微微有些红肿,正如春月下盛放的杏花。 陆缄不错眼地看了她片刻,将她拉入他怀中,搓揉了几把,轻声道:“怎么办?我还不曾尽兴。” 林谨容弓起膝盖挡住他:“去!没热水了,你总不能让我用冷水。” “真不想动。”陆缄眼看无望,只得四肢摊平躺在chuáng上,望着帐顶叹气:“阿容,明年我们再生个儿子吧。” 林谨容不反对,只是轻笑:“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你等着瞧。”陆缄磨蹭许久,不情愿地披上衣衫慢吞吞地去了。林谨容舒舒服服地躺在chuáng上,含着微笑吹灭了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那道坎已经过去了,至于前世陆缄最后到底有没有回来找她,已经不重要,她不想再追究,人生有无数个可能,潮水起起落落,太阳每天都会升起落下,没人控制得了。她只需要知道,他说过的话其实很算数,她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走好今后的每一步,过好今后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她确信,那个噩梦以后再不会出现在她的梦里了,因为她已经彻底战胜了它,并且战胜了自己。 一夜北风劲,一夜好梦眠。 “这天底下就没有过不去的槛。”林谨容一边给林玉珍梳头,一边轻声劝她:“昨日请的大夫不好,等到了新家,我们再替公爹好生寻位大夫,不拘针灸也好,汤药也好,总要尽最大的努力。” 林玉珍轻轻叹了口气,yù言又止,最终只是道:“你们安安心心的做你们的事情,你公爹这里不要操心,毅郎我也会替你照看好的。”共同历经危难生死,她对林谨容仍然说不上喜欢,却晓得和陆缄一样的可以依靠。正如林老太爷所说,惜福之人才能有福。 林谨容自然能听出林玉珍的意思,投桃报李:“等过些日子安定下来,我们再使人给阿云送信报平安,让她有空的时候带了孩子来看您和公爹。” 林玉珍沉默许久,轻声道:“恐怕不太容易,阿云她,过得不太如意。”在这个晨风轻扬,日光灿烂的冬晨,她终究选择把埋在心里,轻易不肯为外人道的话说给林谨容听:“金家老不死的为人太过刻薄严苛,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穿衣打扮,吃喝用度都卡得死死的,轻则喝骂,重则体罚……” 陆云想出门上香都极难,更不要说是与女眷们弄个诗会花宴交往什么的,想千里迢迢回娘家那更是痴心妄想。她本就是个不服输,心气傲的,自要拿出浑身解数与金老太太斗法,之前婆媳之间各有输赢,难分伯仲。等陆云怀了身孕,便又傲了几分,金老太太却立即塞了两个美貌通房进去,金趁于本就不少通房,并不把这当回事儿,坦然收了,气得陆云半死却又无可奈何,便又想先忍着气生了儿子再说。 怎奈头胎生的竟又是个女儿,金老太太便流lù出想停了金趁于通房避子汤的意思来,陆云怎能受得住?肯定要收拾金趁于的姬妾,金老太太趁机抓了她的错处,强令她带孩子回老家学孝道学规矩,生生关了近一年,一直到陆建新给金趁于的上司写信求动其夫人转圜,才又放她随金趁于到任上。 林玉珍忍不住拭泪:“老妖婆的那颗心也不知是怎么长的,怎地这般恶毒!我真后悔,当初就不该把她嫁得那么远,她一个人孤身在外,就是有了委屈也没个说处去处。即便是有什么事,隔山隔水的,我们也要很久才能知道。” 难怪得林玉珍一直讳莫如深,林谨容从来不喜欢陆云,也不关心陆云过得怎样,见林玉珍伤心,少不得宽慰她:“其实只要姑爷心里向着小姑,兴许会好很多的。” 说到这个,林玉珍更伤心了,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要是她和姑爷像你和二郎一样的好,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不是不知道,她从来就看不起……那又是个愚孝不知好歹的……生生将我花一样的闺女儿折腾这模样。早前就是那般光景,如今你公爹成了这模样,只怕更是眼里无人了。” 那就真的没法子了,她既看不起金趁于,还想金趁于怎么护着她?娘家再强,日子还是要自己过,谁也代替不了。林谨容拧了帕子给林玉珍:“如今孩子都生了,还是劝阿云想开些,过日子么,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其他也莫担心,公爹病了还有二郎在。等安定下来,叫二郎写封信去问。” 林玉珍擦了擦泪,叮嘱道:“你可不许和别人说。” 林谨容晓得她好面子,郑重点头:“您放心。” 忽听隔壁陆建新屋里一阵慌乱的响动,婆媳二人便都起身往隔壁去,但见陆建新恨恨地瞪着眼,呼哧呼哧喘粗气,衣襟和被子上全是泼了的粥。小星和阿柔仓惶地拿着帕子到处擦,荷姨娘满脸的残粥,忍着泪跪在地上。 林玉珍头疼地叹了口气:“下去洗洗吧。让阿柔和小星在这里收拾就可以了。” 荷姨娘缓缓行了个礼,风摆莲花一样地姗姗走了出去。 林玉珍叹了口气:“老爷,不吃东西身子怎会好起来?你嫌她们伺候得不好,我便替你打发了如何?左右她们青春年少的……” 荷姨娘走到门口的脚步就猛地一顿,就是小星和阿柔手上的动作也缓了一缓,全都竖起了耳朵。 却见陆建新愤怒地吼了一声,眼睛要吃人似地瞪着林玉珍,紧接着又瞪向林谨容。林谨容莫名其妙,怎地又瞪上她了?转眼却又按着陆建新的逻辑明白过来,陆建新一准儿是不同意放走这几个姨娘,还认为这个主意是她撺掇林玉珍的。自己成了这个模样,还要变着法子的折腾人,看看陆建新那刻薄贪婪狠毒的模样,林谨容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只淡淡地瞥开了眼。 陆建新人成了这模样,心里头却明白得很,立刻敏感地看出了林谨容的不屑之意,便呜呜吼着,以目示意要她过来伺候他,林谨容站了片刻,准备过去接受,他恨她,不喜欢她,她自来都知道。只有一次机会,就看陆建新聪明不聪明,要做到哪一步。 可才往前跨了一步,就被林玉珍拦住了:“你公爹让你赶紧去做你的事呢。” 陆建新愤怒地吼了起来。 林谨容诧异地看着林玉珍,林玉珍半点不搭理陆建新的愤怒:“一大家人要吃喝,毅郎也离不开你,快去!” 林谨容也就承了她的情:“姑母想吃什么,我使人去弄。” 林玉珍道:“兵荒马乱的,能有什么好的?不要麻烦了。” 林谨容正sè道:“只要您想,只要能弄来,我一定会想法子。” 这回报来得这样的快。虽然做得太明白了些,但林玉珍心里却更踏实了——亲生的儿子儿媳有时候尚且靠不住,何论嗣子嗣媳,陆建新已经成了这模样,想怎么解气就怎么乱来,可是她还要活下去,还有陆云也离不开陆缄。当然,为了名声是不会把他们怎么样,可是真心的和假意的能一样?这些话林老太爷和她说过很多次,她这些日子才算是真正有些明白了。林玉珍也就不客气:“说起来,这些日子疲于奔命,嘴里淡得很,我就想吃几个新鲜果子。” 林谨容含笑道:“这好办。我马上去安排。” 待林谨容行礼退出,林玉珍端了已然换洗干净的荷姨娘送进来的药坐在榻边喂陆建新喝药,陆建新觉着所有人都在和他作对,恨得要死,含了一口药汤正要故伎重演,林玉珍道:“这是何苦呢?你不吃药就好不起来。到了这个地步,还是惜福比较好。” 陆建新更怒,把头扭开看向荷姨娘,表示要荷姨娘喂他,林玉珍心里不是不难过,却又有几分愤恨,便放了碗起身往外走:“你们几个好好伺候好老爷,出了事儿我唯你们是问!” 荷姨娘认认真真地道:“太太放心,婢妾一定把老爷伺候好。”待林玉珍去了,便端了药碗吩咐小星和阿柔:“你们先下去吃饭再来换我。” 小星和阿柔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老爷,婢妾把门窗关好,仔细吹着您。”荷姨娘仔仔细细地把门窗关好了,端起药碗走到陆建新面前,温柔一笑:“您喝药么?” 陆建新示意她靠过去,她摇头:“再给您咬我一口啊?不成。您不喝药,太太不会放过我的。太太要您惜福呢,如今家里穷,这药和饭食可不能浪费。”言罢捏住陆建新的鼻子,陆建新憋不住,张开口大口呼气,她趁机利索的把汤药灌了进去。 陆建新呛得眼泪都流出来,荷姨娘温柔地拿起帕子替他擦着嘴,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道:“慢点,慢点,身子不好不要逞强。”又贴近了陆建新的耳朵道:“昨日那位大夫说您再好不了啦,您要再故意拉在被子里,我就让您捂着,记住了?” 陆建新的眼睛陡然睁大。 荷姨娘打了个呵欠:“要惜福。” ——*——*—— 明天就结文啦。真是最后一天要粉红啦,不要客气吧。!。 第475章 新家 收费章节(12点) 第475章新家(二更) 过得大半个月,陶凤棠接到信亲自领着林慎之来了,与众人唏嘘一回,特为单独跑去见林谨容,什么都不说就先对着她一揖到底。 林谨容含笑侧身躲了,道:“大表哥这是做什么?几年不见,一见面就这样的客气,是想吓死我么?” 陶凤棠已然蓄了短髭,比之从前更有了几分沉稳威严在里头,此刻却也给她逗得笑了:“口无遮拦,什么死啊活的,不许瞎说。” 林谨容亲手给他端上热茶:“舅舅和姐姐,凤举,两个外甥都好?这回这一大家子投奔你们去,着实要给你们添不少麻烦。” “说这些客气话做什么?若非情不得已,谁想离乡背井?”陶凤棠叹了口气,正色道:“家里人都好,父亲的病果然如同你说的一般,换了个地方有其他事情分散精力,当真就好了许多。”说到这里,忍不住又朝林谨容作揖:“四妹妹,多亏了你,不然此刻我只怕抓天无路。那日得知平洲、清州乱了,我们一大家子人那个后怕我们想想,当初也是你让我来江南做生意,这才挣下这一行家业的,不然这会儿只怕也是仓惶得很。我父亲还在感叹你着实有远见,嗳,和我说说,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啊?” 林谨容故作惊讶:“什么远见啊我也不过是心疼舅舅和姐姐,瞎猫碰着死老鼠了”抿嘴一笑:“说到当初,那不是我一心就钻到钱眼里去了,就想着欠了舅舅和表哥那么多人情,想让你们多挣点钱么?” 陆缄走进来道:“不说这个了不论如何,如今总算是皆大欢喜。”言罢便拿了其他话打岔,陶凤棠也就忘了问刚才的事情,转而欢欢喜喜地同他说起来:“老太爷的意思是要另外买个宅子住在一边,还要买地什么的,但最紧要还是几位表兄弟读书的事情。我父亲的意思,是把我们闲置的一个宅子借给他们用着,不该浪费的钱就不要浪费了……” 陆缄轻轻摇头:“最好还是按着外祖父的意思做,他老人家性情严谨,不肯轻易为了这种事欠人情的,闹得他不高兴反倒不美。” 陶凤棠道:“那是。你们真不与我们一起去?” 陆缄道:“我们去信州。当初阿容曾托林三哥在那里开了个铺子,也有房地,林三哥已然启程来接我们,多半过不得两日便要到达的,我们去那里更好。” 陶凤棠点头:“既如此,我也就不勉强你们了。”忍不住又感叹了一声:“真不知道四妹妹当初是怎么想的啊,这时候才发现这样的周全。” 陆缄沉默片刻,轻声道:“也许是福气吧。”接着陆缮与林慎之一道走进来,四人就搬家安置和日后的打算高高兴兴地畅谈起来。 这回陶凤棠总算是不能再追着她问她所谓的“远见”了,林谨容舒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到后头去安排晚饭不提。 过得两日,陶凤棠、林慎之带着林家一大家子与林谨容等人依依惜别,登车而去。再接着,林世全也带了荔枝的丈夫卯仲一道赶来接林谨容去信州,林谨容直截了当的邀约三房与他们一起去信州,涂氏说了许多感激的话,林玉珍难得的没有吱声,也没做出任何不耐烦或是鄙夷的意思来。 说起平洲这场乱,林世全也是心有余悸,可当听人说到水熊那条船的时候,由不得深深的看了林谨容一眼。林谨容本就心怀鬼胎,少不得往陆缄身后躲,另外寻些事来打岔,只恐林世全也会如同陶凤棠一般的来问她这个事情。林世全知道她的事情太多,可不比陶凤棠那般好瞒,可林世全却从来不曾就此问题提过只字半句。 待得林世全修整了两日,陆缄看了个好日子,退了租赁来的宅子,与陆缮一起带了一家子老老小小再次启程前往信州。一路上自不必说出门在外的各种不便之处,腊月初,总算是阖家平安到了信州。 信州是真正的江南水乡,河湖交错,小桥流水,白墙青瓦静立如美人,细雪也好,微雨也罢,无论从哪里看过去都是一幅美丽的画,一首优美的诗。 站在自家精致整齐的院落面前,林谨容抱着迎上来的荔枝百感交集。陆家一众人等则是难掩惊诧复杂之情,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陆缄,率先就把陆缮抓去做事情,含着笑把话说得明明白白的,这是林谨容辛辛苦苦挣下的产业,是她自己的妆奁,没人能白吃饭。陆缮迟早都要成家立业的,他就趁此机会教教陆缮该怎么当家管事。 林世全在一旁看了一歇,觉着没什么可担心的,便同林谨容告辞:“这些日子就是留儿一个人在家,我得去看看她有没有放火把宅子给烧了。顺便预备宴席给你们接风。” 林谨容送他到门前,低声道:“谢谢你,三哥。” 林世全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这个话就不要说了。谁谢谁还不一定呢。” 林谨容赶紧闭严了嘴。 “稍后使人来接你们。”林世全望着她一笑,潇洒离去。 林谨容有气无力地朝他挥挥手,回头对上陆缄含笑的眼神,忍不住地想,陶凤棠表示过疑问,林世全表示过疑问,只有陆缄没有问过,他是真的没有怀疑过,还是不想问?但这个问题,她永远都没有勇气问陆缄,也就注定不得而知。 自林世全家里回来,林谨容把早就发困的毅郎安置妥当,伸了个懒腰走到灯下与豆儿一道给陆缄缝000号邸b郊曷浇矗蜕值溃骸霸醯卣饷醇保客闼盗撕枚啾椋馔烦梢缕套永锫蛄郊褪恰!br/> “瞧二爷说的,二奶奶不是嫌外头衣衫做得不好么?”豆儿抿嘴一笑,起身避出去让他夫妻二人说话自在。 陆缄见豆儿去了,胆子就大了起来,上前挨着林谨容坐了,劈手将她手上拿着的针线活夺下来扔到一旁:“要做也白天闲了做,我又不等着穿,把眼睛弄坏了看你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最多就和三叔父一样的眯着眼睛看人呗。”林谨容瞟了他一眼,道:“当初变着法子的问我要,嫌好嫌恶的,又不是没剪过袖子,现在却来和我说心疼,啧啧,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陆缄瞪她:“说过不提当初的。” 林谨容也就一笑:“好,不提,咱们不提。”陆缄便挨着她蹭了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吹气:“我记得,你小日子刚过?” 林谨容立时挑起眉毛来:“我就知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说得这样难听,半点情分都没有。”陆缄涎着脸去咬她的耳垂:“从上次到现在,我忍了好久啦。我记得这个时候怎么着都不会有事儿。” “你还想怎么着?”林谨容按住他:“孩子还在里头睡着呢。”毅郎最近越发的鬼精灵了,实在是不好应付。 陆缄不假思索地道:“让豆儿把他抱出去” “这会儿你嫌他烦了?”林谨容白了他一眼:“你是想告诉豆儿我们要做什么吧?” 陆缄顿时泄了气,可又实在不甘心,便提议道:“我们去散散步?你去帮我收拾收拾我的房间?对,我那被褥不知怎地,总是觉着某个地方不对劲,你去替我看看。” 林谨容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把,唤豆儿进来看着毅郎,自己跟了陆缄出去。陆缄的书房就在隔壁院子里,不过十几步路就到了,此时明月初生,万籁俱静,几枝盛放的腊梅在窗前默默吐露着芬芳,不知是谁家的少年郎在吹笛,悠悠婉转,听得林谨容一阵恍惚,正要发表感言,就觉着颈边一阵**,却是陆缄开始动作了。 林谨容将手推开他的下巴,低声道:“听听这笛声。” 陆缄不满,将手捂住她的耳朵:“有什么好听的?等下个月除了服我吹给你听,比他吹得好太多。” 林谨容笑道:“我看你如今最爱就是自卖自夸了。” “我看你如今最爱做的就是折腾人了。”陆缄懒得与她多说,直接将她抱起来扔到床上剥了个精光,肆意胡为起来。林谨容圈着他的脖子,只觉得整个人仿似在水波里荡漾,上上下下,来来回回,起起伏伏,变不完的花样,说不出的美妙滋味。因见陆缄分外卖力,少不得也尽力迎合着与他相亲相爱一回。 少倾事毕,陆缄额头上还有汗,心满意足地望着林谨容一笑,林谨容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懒怠地翻了个身,轻轻打了个呵欠:“好冷,我不想挪窝了,你过去睡。” 陆缄默然躺了半晌方不情不愿地低声嘀咕着起身披衣。林谨容待他把衣服鞋袜都穿好了,方才坐起身来含笑道:“回来,还是我回去比较好。” 陆缄气急,拿眼瞪她:“你早就打算自己过去的吧?” 林谨容不承认:“哪里,我刚才真是动不了,只是突然想起来这样不太好……” 陆缄捏捏她的鼻子,叹了口气:“年龄越大越小了。” 时光匆匆,转眼孝期满了,陆缄正准备进京谋职,突然来了位很久不曾见面的客人。 ——*——来来来,往下看过来——*—— 写在即将结文时的告白(表钱滴,请书友们一定要看) 亲爱的书友们,我想告诉你们。 我很爱你们,并且非常感谢你们。 为啥? 《世婚》刚定下大纲的时候,我预感到这书可能会引起很多口水和不满,还可能会失去一些书友,但我还是麻着胆子写了。遇到的困难很大,压力前所未有的巨大,大到我不敢看书评区。开始还能鼓足勇气看一看,到了后来已经会严重影响心情并更新,所以不再看书评区。在此,对各位留言未回复的书友表达歉意并请原谅。 为什么非要写?因为这个故事是我所想讲述的——重生只是一个伪命题,没人遇到过,但如果在同样的人生路上,换一种方式、眼光、态度去积极努力地争取,生活会不会发生改变?这是我的初衷,但由于个人水平有限,也许没能表达出来。 但不管怎样,始终是走到了现在。此刻,我只想在这里真诚的和支持正版订阅的书友,投粉红凑粉红的书友,打赏的书友,投推荐票的书友,留言鼓励的书友们说一声谢谢我不能一一具名感谢,但我想让你们知道,正是因为有了你们的支持和鼓励,才能让小意坚持到现在,《世婚》才能有现在的成绩(这是小意目前所有书中成绩最好的一本)。 写一个故事,最要紧的是信心和坚持,有信心才有坚持的力量。正是你们的鼓励、宽容、支持给了我坚持下去的信心,给了我努力更新的力量。说实话,对于一个兼职写手来说,每天一更不算难,两更不容易,三更很困难,几乎耗尽了所有的业余时间,熬夜是家常便饭,各种小毛病不断,但是,我痛并快乐着,并随时充满了感动,一切只因为有你们,我觉得值得。 嗳……即将完结之时,我心潮澎湃,想说的话很多,甚至语无伦次,却发现不能表达万分之一,就一句朴素的话,真心感谢你们。祝你们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另外我要感谢我的主编陆陆和责编乔乔,关键时刻总是能帮我理清思路,给我力量,谢谢二位编编 最后再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世婚》即将出版简体,大概会在今年11月左右上市,实体书里会比网版多几个番外。欢迎围观。 关于新书:我需要休息,新书会有一段时间才出来,到时候我们再见。嗷,肿么办,眼睛有点发热,鼻子有点发酸。呵呵…… 结局大概会在12点半左右?不过也不确定,大家表等。(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手机网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475章新家 第475章新家,到网址 第476章 春日(结局) 正逢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的时节,林谨容右在新家的小阁楼上,看到一艘乌篷船顺流而下,穿过家门前的石拱桥,停在了门前的码头上,一个穿着青衣的鼻子手里握着一把油纸伞,带着一个十来岁的童子轻飘飘地下了船,站在她家门前,仰着头往上看。 正当午后,日光把他微微仰起的脸照得分分明明,风把他的青布袍子吹得飘起又落下。他其实还年轻,不过是二十六七的年纪,人也其实长得很清秀,可眉眼间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林谨容手里举着的那枝红梅掉到了地上,随即不顾一旁荔枝的嗔怪,提着裙子“蹬蹬蹬”冲下了阁楼,朝着陆缄的书房跑去:“二郎,二郎,快出奔迎客!” 陆缄正低头写信,闻言匆忙放了笔抬头道:“谁来了?看你这模样,莫非是陶家或者是林家来人了?” “不是。”林谨容跑得微微气喘,含了笑道:“我刚才想把阁楼布置出来,方便在那里晒太阳看看书分分茶做做针线活儿,正想将红梅插了瓶,就看到有船顺河而来,停在家门前,你猜不到船上下来个什么人。” 陆缄道:“猜不着,莫非是杨茉?不是说她这段日子不方便出门的么?” 林谨容抱定他的胳膊笑道:“猜着一半了,再猜!” 陆缄猛地想到一个人,心里又是喜欢又微微有些发酸,便只是摇头:“我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哪里猜得着?猜不着,猜不着,不猜了!” 林谨容见他不配合只得道:“是吴襄啊!” “是他啊!那我得赶紧去接他。”陆缄lù了个笑,看向林谨容:“莫非你打算跟着我跑到大门口去迎接客人?快去准备茶水饭食!” 林谨容轻轻一拍手:“是了,他远道而来,我还得让人去收拾屋子才是!”言罢一溜烟去了。 陆缄在原地立了片刻,大声道:“来人,备水与我梳洗!”匆匆忙忙换了件七成新的新衣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方快步迎了出去。 吴襄已然被人迎了进来,正独立在园子里观赏一株盛放的老梅火红的梅huā衬着他的青衣,凭空让人生出茕茕而立的孤寂感。陆缄所有的小心思顿时dàng然无存,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茂宏?” 吴襄回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敏行。” 二人对视片刻,同时上前一步,伸出拳头撞在一起连口里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见到你真好!”不胜唏嘘。 林谨容快快乐乐地把饭食备好才猛然想起来,吴襄的祖母去世了,他还在孝中,不能用荤,便又撤了,让人重新做了一桌精致的素饭菜。待得领着人送过去,陆缄已然带着吴襄见过了家里的长辈,领了毅郎出来跪拜。 毅郎行礼毕好奇地交握着两只白胖的小手,仰着头看着吴襄:“伯父从哪里来?我怎么没见过您?您家是哪里的啊?他们说您坐船来的,我也坐过船,很大的船。” 陆缄忍不住沉了脸:“没规矩!” 吴襄并不以为意,揉揉毅郎的发顶笑道:“你这个儿子的xìng子谁也不像他和谁都这样自来熟的?“也不是,兴许是看你面善,所以话特别多。”林谨容从外面进来,含了笑与吴襄见礼:“吴二哥,见到你真高兴。”想问吴襄他的长兄如何了,却不敢问只得道:“家里都好?” 吴襄含了笑默默打量了她一番,轻声道:“都好。现下都在华亭, 县住着呢,我家那边有铺子,我大哥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也没什么大碍,就是祖母她老人家……不得归乡。” 林谨容叹了口气道:“节哀。” 吴襄洒脱地一笑:“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旁的倒也没什么,只是觉得她老人家兴许很疼,这么大把年纪了还受那个罪。” 林谨容给他说得鼻子发酸,赶紧掩饰过去:“想必是饿了,先吃饭,酒也是素酒,不碍事的,你们慢慢聊。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我去给你收拾屋子。”又吩咐毅郎:“给你吴家伯父行礼告辞。” 毅郎不想走,正要找借口,林谨容就轻轻咳嗽了一声,偷眼瞧去,只见林谨容的脸sè难看得很,立即见风使舵,像模像样地给吴襄行了个礼,笑道:“伯父,你在我家多玩几天啊。” 吴襄啼笑皆非,蹲下去看着他道:“好。不过我喜欢吃糖,你可舍得?” 毅郎扭着手指犹豫片刻,嘻嘻笑道:“你问我爹爹!我管不了。 几个大人不由哈哈大笑,倒冲散了几分伤感之意。 待得林谨容母子走了出去,陆缄招呼吴襄入席,二人就别后之事说了许久,席间的菜都换了冷了几回,一直到月上中天还在喝。 素酒虽淡,喝多了仍然醉人。林谨容心中牵挂,少不得做了醒酒汤亲自送过去,行到廊下,却听见吴襄道:“二郎,你还记得当年毅郎刚出生时你给我写的那封信么?” 陆缄默了默,好半天才道:“记得。”只听吴襄突地笑了一声,道:“二郎,不是我笑话你,你有时候委实有些小心眼的。你那个信啊,写得,责啧” “你喝醉了吧?我不和你计较。”陆缄有些恼羞成怒:“不是你莫名其妙送她什么金镶白玉梅huā簪,我会那样说?你自己做事不地道!”吴襄哈哈大笑起来:“二郎啊二郎……”陆缄有些粗鲁的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借酒装疯!”吴褒低声道:“我告诉你因由你还记得那一年,阿容和你定了亲,坊间突然传言说她做生意如何如何,你们不得不提前成亲的那件事么?是我。当时都听人家说谁谁怎么厉害,我不忿,就多了一句悄,说是阿容做的,原意是觉着这件事是好事,她有才有能,可不曾想后来竟给有心人传成了那个样子。过后我很后悔,却没有勇气和她承认错误,只好借着我表妹给她送添妆礼的机会送了她那对簪子可没想到一句谎话要用十句去遮挡……” 原来是这个因由。林谨容淡定地听着,豆儿却是恨得牙痒:“吴二爷脑子里少根筋吧!” 林谨容笑了笑,命双全将醒酒汤送进去,并把她的话传到:“素酒虽淡,仍然会醉人,二位爷把该说的话说完就少说两句醉话,早点歇下吧。”回到房里,林谨容也不等陆缄,先行洗了躺áng,才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双全在外头给陆缄行礼问安,索xìng闭了眼装睡。 “你睡着了?”chuáng微微一沉,陆缄挨着她躺下来,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 林谨容淡淡地道:“洗了再来。” 陆缄讨好地道:“洗过了,洗了才敢来的,不信你闻闻?你才让人送了醒酒汤去,我们就散了。” 林谨容“哼”了一声,并不多话。 陆缄便mō黑从她身上爬过去,翻到她对面与她面对面的躺着,自言自语地道:“刚才和吴襄说了好多话。,… “嗯哼。”林谨容倒理不理的。 陆缄的手很自觉地往她衣襟里钻:“他在华,亭,县那边相看了个姑娘,是当地的望族,原本之前就禀告了家中要行聘的,怎奈遇到了那件事。这回要等他出了孝才能议了。”想想又加了一句:“他好像tǐng满意的。”“那就好。”林谨容听到这个倒是真的高兴起来了,按住陆缄的手:“我好像听到你们说什么白玉梅huā簪?”“恩啊。”陆缄含糊不清地敷衍了一句,道:“咱们恐怕得派人去接祖母过来。” 已经过去的事情,点到为止,林谨容本来也无意非得和他争个明白,便顺着他的话头问他:“行啊。前几日母亲也在与我说起祖母来,说是二叔父他们信也不写,也不知道祖母在那边过得可如意。既然想接,便去接吧。只是好生生的怎会突然想起这个来?” 陆缄成功转移她的注意力,不lù声sè地松了口气,低声道:“吴襄告诉我,前些日子陆经领着三弟妹和力郎搬到了华,亭嗫,打算独自单干准备亲自跑海运。” 林谨容奇道:“那是为何?原来不是好好的么?”二房可是一直抱成团一致对外的。 陆缄趁机挨近她,1小动作不断:“你记得祖父特意留给五弟的那个铺子么,就是那个铺子惹的祸。”原来陆纶写信去太明府要他的铺子,陆建中不给他,他倒也没强求,陆绍、陆经兄弟却为这个铺子打了架。现在生意不好做,那铺子是最挣钱的铺子,谁都想要,陆绍攻汗陆经毒杀亲弟,用心恶毒,说不敢和陆经共处在一个屋檐下。 陆经一气之下便闹着要分家,闹了两个多月,陆老太太就说,那就分吧,再下去要成仇了。陆建中虽然不得已分了,却气得病了,到现在也没能起身。 林谨容听完,静静地道:“明日一早我就安排人去接祖母过来。”有陆老太太和林玉珍做个伴,倒也不错。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把房里的陈设浸染上一层淡银sè,陆缄搂紧了林谨容,轻声道:“母亲同我说了,不拘我起复后会去哪里,都让你和毅郎陪我一起去,多生几个孩儿才好。家里有她,不用担心,只是有空别忘了回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