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明》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抢购 崇祯七年四月,宣大勤王的各路人马陆续回归本职,登州和辽镇勤王兵马被命令不得经居庸关返程,辽镇走了紫荆关,王长福带大军缓缓而行,经倒马关和竹帛口返回平原地区。 龙骑兵返回林县,这支龙骑兵引起了朝廷注意,在朝廷的编制中,突然多出了一个真定总兵的编制,下辖正兵游兵各一营。名义上是为了更好的固守太行各关口,但游兵驻地已靠近武安,针对那支龙骑兵的意图十分明显。 龙骑兵一回到林县后,兵部的调兵令就下来,让他们跟随祝代春去湖广剿匪,这支人马一分为二,明面上有一支去了河南,大部分却分散到了林县屯堡中,在宣大解救的七千多流民也安置在林县。 王长福的勤王军穿过保定府去了天津,准备在天津坐船返程,钟老四也跟着大军回登莱,因为王长福的副官悄悄告诉他后续的安排,所以钟老四心情十分放松,一路上都在想着练少年近卫军的事情。 王长福也知道这个安排,临时让钟老四担任近卫军的训练参谋,好让他建立起与士兵的关系,钟老四一路给这些少年兵讲战例,钟老四这个脾气在少年近卫军大受欢迎,一扎营就有一堆少年围着他等他讲打仗的事情。 钟老四几乎参加了所有登州镇的战役,也当过陆军所有的兵种,无论鸳鸯阵、长矛阵还是火枪阵都能讲出许多道道,连骑兵的战术他也懂,在那些少年兵心目中成了战神。 而钟老四也喜欢上这支营伍,这些少年都是屯堡识字班出来的,有文化基础,很多人都会画地图会看罗盘。队列和火枪也有基础,训练起来比那些屯户容易得多,学习能力非常强,钟老四所有的想法都能迅速的体会,并且提出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这种少年的激情也影响着钟老四。 六千多人马在天津呆着,等待登州和文登水营运送,直到五月初还没运完。钟老四终于寻到个外出的时间,在天津故地重游,他在天启七年时尚在张家湾当纤夫。当时便在天津短暂停留,然后坐船去了威海,从而改变了他的一生。 他在城外转了一圈,又进了天津卫城,刚进镇海门大街。便看到有几处人声鼎沸,钟老四一贯挨看热闹,凑过去一看,是几个粮店,许多人拿着粮袋嚎叫。 钟老四好奇的对旁边一人问道:“又没打仗,为啥要抢粮?” 那人看看钟老四身上的军装,白了他一眼道:“还不是你们这些登莱兵干的好事。老呆在天津干啥,买那许多粮,从你们到这里,粮价从一两二钱涨到一两五钱。昨日可好,一日之间涨了三钱。” 钟老四不满的道:“老子登州镇可是去打了鞑子的,回来买点粮还不成了,又没从你家里拿。再说咱们一走。这粮价也就跌了。” “那也是你们走了才成,如今粮价日日见涨。各家粮店都不肯卖,等着待价而沽,你让我们去哪里找吃食。” 钟老四摆摆手,跟这人也说不明白,明明是粮商偷奸耍滑,他非要怪到登州镇头上,钟老四顺着镇海门大街往西,出了西门到了运河边上,他以前在张家湾当纤夫时候也多次来过天津,主要就在运河边,这里变化不大,钟老四能回忆起很多当年的往事,那时候拉一趟纤下来也只够几日的吃食而已,如今却已是统领上千精锐部队的军官。 在河边走了一圈,沿河的粮店同样挂起售罄的牌子,连布店也是如此,很多京师和通州来的客商急得团团转,围在各处互相转着各自的小道消息。 钟老四想想后把军装脱下来抱在手上,只穿布里衣凑过去听那些商人说话,他听的那一堆里面有德州、临清和通州的商人,几人正在讨论。 “通州有人高价卖粮,听说卖的最多的是四海商社,其他几个朝廷大员开的粮店也在收购,京师有消息说流贼去了湖广,今年粮价一准得涨,但谁也没想到这么早就涨了。” “哎,都说胡光熟天下足,流贼去河南的时候咱们就该想到这一节,要是湖广被祸害,那,那粮价还不得翻一个个,你说,老子咋就没想到这一节。” 另外一个山东口音的人道:“临清和德州也在抢粮,南边的粮船一过来,还没过钞关就有人去抬价买,临清的粮价都一两六钱了,这几日还不知又涨了多少,那些粮商在临清就把粮发了,天津哪里去找货去。” “那我说,为啥布也涨?老子可不是来买粮的,老子只想买些登莱产的布,通州去了说没有,天津也没有,难不成就只有济南府才有,但那里走陆路过来,得贵好多了。” “天津的布也有人收,听说有一股流寇只往南直隶而去了,这万一要是守不住,布的价翻几倍也是有的。” 另外一人急道:“谁,您听谁说的有流寇往江南去了,我听到的是一路去湖广,一路还在河南打转,听说要打开封。” “哎,不管打哪里,湖广和南直隶都乱不得,那价真要是高了,买得起的就少了。” “你担心买得起的少了,如今都拿不到货,大伙还是想想去哪里找货来。。。” 钟老四听得有些惊讶,看来还不止天津一处缺粮,他哼哼一笑,“老子这就去找方才那人说个明白,这事分明就是到处抢粮,就跟咱们登州镇一点关系没有。” 。。。。。。 天津四海商社总号,这里属于商社北直隶商圈和运河商圈的交界点,如今都在王二丫的分管之下,也是登州此次经济战的指挥处。 天津此地是四海商社势力最稳固的地方,登州镇两次勤王都经过此地,加上陈新和刘民有出自天津,在这里的民众认可度最高。这里距离京师很近,温体仁和梁廷栋等人对这里颇有影响力,当地官员根本不敢和登州的生意作对,反而有不少其他商社看四海商社的脸色行事。 “这一条假消息改一下,就说建奴今年很快要入寇京师,人马已经在路上,所以大家都要屯粮。”王二丫用笔勾了一条,对旁边的卢友说着。 “是,属下再加几个地名,显得真实一点。”卢友飞快的记录着。 王二丫又看了一条,“流寇已经过了襄阳,你们不妨再夸大一些,就说有一路去了汉中,另外一路连破湖广大城,汉江沿线全部残破,湖广今年恐颗粒无收,江南嘉兴府大旱的消息夸大一点。” 卢友得意的道:“是,王总管好计策,这一下整个北直隶都要抢粮,最好蔓延到陕西和宣大去。” 王二丫揉揉发红的眼睛,“这是陈大人和刘大人定的,我不过把他们的策略细化罢了。” “那也得王总管来主持才行。”卢友带着些佩服的道,“光靠咱们商社收购,价格上涨不了那许多,二丫总管你这一出手,临清以北同时开始采购,引发其他粮商惜售,而且也同时出来抢粮,这样一来百姓会自发抢粮存在家中,这个数量便无法估量,在短期内运河运力有限,根本无法平抑粮价。” 王二丫此时也有些得意的道:“江南如今不出产粮食,漕粮多来自湖广和江西,今年流寇一去湖广,大家都会认为秋粮会歉收,南方也会存粮,待北方粮价大涨,南方亦会引起抢购,这粮价便涨了。至少要等到湖广和四川秋收后,粮价才会回落,那时候再从南往北慢慢平抑粮价,等到北方粮价回落,已经入冬了,南方粮食也就运不来北方,老娘看建奴去哪里买粮去。” 卢友叹道:“二丫总管您这招最厉害的,是让百姓人人惊慌,都在家中多存粮,购买量会在短期突然增长很多,即便咱们不屯粮,粮价也会高涨,昨日的消息,关宁的粮价已经二两五钱一石。” “不过你别忘了陈大人和刘大人的目的,首要是打垮那些在辽西做生意的人,你告诉那些家一起屯粮的大商家,大家得统一步调,等到关宁粮价布价大涨再一起出货,在天津和京师缓缓放粮,把利润赚足了,偏偏只在辽西压价,打垮了那些老的辽西商家之后,咱们慢慢再分辽西的好处,分成好商量,到明年就好办了,辽西那点辽饷都要被咱们赚光。” 卢友有些担忧道:“那万一吴襄他们是自己在贩粮,到时在辽西。。。” 王二丫满不在乎道:“你怕什么,他吴襄敢动咱们四海商社不成,他还想不想赚蒙古的银子了,还想不想要卷烟了,再说咱们一起动手的商家,背后都是朝中大员,吴襄也得罪不起。” 卢友嘿嘿一笑,然后摇摇头道:“都在二丫总管算中,那万一朝廷或是天津的衙门来查囤积居奇怎办?” “朝廷的德行就那样,咱们自己打发那些本地官员,让外务司想想办法打理京官,另外跟王长福说说,留一个千总部在天津,总之他自己想办法,至少留到七月,如此就稳妥了。” 卢友摸摸下巴,“可这想什么法子。。。” 王二丫头都没抬,随口就说道,“就说没船回去就是,或是跟水营520小说纠纷,等着朝廷来调解,这些多简单的事情。”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两手攻势(二更求月票) 运河北段的粮价开始节节攀升,一开始只限于稻米和小麦,后来连粗粮也开始上涨,天津粮价从一两二钱迅速攀升到了二两一石。 保定等地更加昂贵,京师虽有漕粮平抑粮价,但京师人口也多,出现粮价恐慌之后,百姓一改以前只买三五日粮的习惯,开始拼命往家里买粮,最少的也要存一个月,京师粮价也开始上涨,各地粮商纷纷惜售,等着粮食进一步上涨。 江南和运河沿线也出现不少的谣言,说及流寇纵横湖广,今年湖广肯定歉收,另外还有流寇在往南直隶活动,也引发江南等地屯粮的风潮。 一场突如其来的粮荒席卷运河沿线,家家户户都在屯粮,南方往北的粮食越来越少,往往粮船一到临清就有人哄抬粮价,造成北段粮价继续高升。 与粮价类似的是布价格,同样是在临清以北有人大量收购,年初横扫土布的登莱布销声匿迹,使得布价格也翻了将近一倍。 关宁地区因为运输困难和辽饷集中,价格一贯就比天津和通州昂贵,现在内地粮价一涨,关宁的粮价也开始飙升,关宁军每年有本色供应,每兵每月五斗,但是分季给付,而且路上的损耗也算在内,真正到关宁的不多,很多还要靠折色购买。 粮价刚开始上涨的时候,吴襄等人还兴高采烈的将营中本色出售赚钱,后来才发现不对劲,关宁本地粮商纷纷停止售粮,四海商社等有背景的大商社还在拼命购买,进一步哄抬关宁的粮价和布价格。 关宁的粮价很快就到了四两一石,并且仍在飞快向五两接近。这下祖大寿和吴襄都傻眼了,往京师一次次求援,此时京师也涨到了二两五钱,各个有背景的商家争前恐后的囤货,户部向南方急调各州府留存,但南方也有一定程度上涨,一时半会根本解不了北方的饥渴。 由于信息传输的缓慢,南方还无法了解到北方的具体价格,商家们往往在临清就高价卖掉。转头又去南方拉货,这样周转时间更快,也能赚不少的银子,最有毅力的也就是到天津。通州这样的地方都拿不到新的货物,北方粮价在各家哄抬之下。仍然高歌猛进。 陈新在登州拿到最新的汇总表时也大为吃惊,这已经超出他的预计,原本针对关宁、蒙古和建奴的经济战,把京师百姓也坑得够呛。 陈新看完后递给刘民有,“看看咱们的经济战效果,王二丫那谣言比银子还管用,京师里面什么传言都有。好多人以为建奴真的要来,就这点时间,京师钱庄里面新增了五十万两的会票,大多都是在济南或是登州取兑的。很多还是京官,这就是怕的,还觉得咱们登州稳妥。” 刘民有摇摇头道:“咱们其实早该想到,运河每年往北运的粮不过几百万石。咱们在一个月之内投入了两百万两,仅仅天津一处就达八十万。几乎把能买的粮都买完了,加上温体仁等人的粮店哄抬,其他小粮商也关门惜售,粮价必定高涨。只是没算到百姓自发囤积,加剧了上涨的程度。这太厉害的话,要不咱们还是放粮吧,免得饿死京师的人。” “那不行,已经开始了就不能停下,建奴的承受力比京师低得多,关宁军的承受力也强于建奴,按原计划秋收后才停止。” 刘民有迟疑道:“这关宁军有本色。。。” “他们的家眷没有,每月五斗不过六十斤,只够士卒自己吃的,关宁军为了让士兵不敢逃跑,都是把家眷和士兵放在同一城,加上那些将门的军户奴仆,朝廷的粮食远远不够,别看辽西那地方小,人口却是不少。可以稍稍改一下计划,等七月达到最高价之后,开始在关宁放粮,只按他们自己够吃的那点放,这样把银子先赚了,他们也没多余的卖给建奴,到八月底打压粮价收拾那些商人,算来关宁那点军饷,今年怕得有一半给咱们。” “其实吴襄和祖大寿要是愿意在天津和宁远高价买粮,然后再卖出去,也可以平抑关宁的物价,就他两人的银两也不少于两百万。” 陈新呲道:“他们舍得么,再说他们没钱庄,总数绝不会多于我们,最多是拖延一段日子,他们最终会抵挡不住。” “喀喇沁去年今年也是大旱,比河南还干得厉害,他们靠吃牛羊撑不住,必须向关宁买粮,辽东也是同样的大旱,今年断了张家口和登莱走私的通道,看他拿什么养人。” 陈新嘿嘿笑道:“不但喀喇沁,土默特也是如此,那些俘虏还回去,咱们购马的价格降低到十两,张家口那个唐宏昌是个人物,不赚咱们马匹差价不说,也帮着哄抬粮价,就是要求个长远。一切都在往对咱们有利的方向转变,只要咱们把建奴拖在辽东不让他们出门抢钱,那皇太极就是拖死的下场。” 刘民有眨眨眼看着陈新,“就算这把皇太极拖死,北方拖死的百姓也多,咱们还是得军事经济一起上。” “没事,那朱国斌不是已经开始了么。” “叫啥名头。” “没啥名头,就是夏季攻势,让黄台吉多耗点粮食罢了,咱这次就是拖,拖死他。” 。。。。。。 复州城,络绎不绝的骑兵从北面镇海门出城往盖州方向而去。自去年旅顺之战后,皇太极收缩防御,复州这里没有人愿意去防守,皇太极只留下正黄旗少量马甲,作为一个前哨基地使用。 在建奴攻打宣大期间,朱国斌对复州沿线发动一次牵制攻击,轻松收复了复州,榆林铺以南的所有驿站和军堡都被后金放弃,其主力龟缩回了盖州城和榆林铺。榆林铺离盖州仅仅十五里,从榆林铺到复州,沿途有埚头铺、埚儿铺、熊岳驿、布子铺、新安铺、五十寨驿站、永宁监、南县铺、孟家川铺、墨塔铺、八家铺十一个驿站和军堡。互相之间间隔为十里和二十里不等,榆林铺距离复州足足一百八十里。 这些军堡在前两年被后金兵恢复,旅顺之战中作为后勤的中继站,然后又被后金拆毁,变成一片废墟,后金撤走时也在水井里面放腐烂的老鼠和其他动物尸体,污染当地水源。防止登州镇快速追击至盖州。 登州镇骑兵于二月进驻复州,南面娘娘宫建立了一个简易码头,如同复州战役时候一样。可以顺着沙河(复州河)进行补给。复州往北沿海都是从辽南山系中冲击而来的平坦地形,登州步兵没有进驻,只在山区建立了基地,第四营的一个千总部和山地步兵连在那里层层设防,可以有效掩护骑兵的撤退。 从金州往岫岩方向也是一片山地。第四营扩编的另一个千总部部署在这个方向,金州本地建立起许多防御设施,南关以南到处都在开荒建设,从登莱运送来的屯户超过五万人,整个登州镇的本色都运来了这里,登莱本地的军队就靠屯堡征收的六万石粮食,其他的就只能往外买了。 辽南虽然暂时是亏本买卖。但这里也有登莱不可比拟的优势,完全是朝廷统治的空白区,登州镇建立了完整的基层组织,没有任何其他势力碍手碍脚。 旅顺之战时候来援登州战兵陆续回撤。只剩下第一营一个千总部留在旅顺应援,原来的旅顺守备队也调到了金州,经历过旅顺之战的大批辅兵变成了辽南旅扩编的预备兵源,整个金州地峡屯堡林立。从南关到旅顺都是坚固的纵深,随着屯户的增加。登州镇在辽南正在越来越稳固。 五月就是登州夏季攻势开始的时候,陈新发动攻势的目的只是为了拖累一下皇太极,只是经济战的配合,顺便得点人头跟朝廷交差,显得辽南并不消停。 朱国斌带着骑兵就驻扎在复州城,已经完成了一次对榆林铺的破袭,在熊岳驿建立了一个前进基地,后金随即从海州和盖州调来了三千骑兵,把朱国斌的骑兵赶了回来,熊岳驿的前进基地也放弃了,后金兵面对一百八十里的荒凉地带也停下脚步,旅顺之战的教训历历在目,他们没敢继续深入辽南。双方都没有打算现在在南四卫决战。 水师调了七艘鸟船北上,搭载特勤队随时上岸侦查和破坏,吸引建奴注意之后,复州骑兵将再次出击,朱国斌得到特勤队转来的消息,榆林铺的后金骑兵已经撤离,他需要再去打一棍子,让后金兵反复动员和调动,消耗他们的钱粮和劳力。 “对盖州的破袭十分要紧,建奴没有胆子再来辽南,上月东江镇也突袭了九连城以北的险山、宽甸等六堡,除了辽西没有攻势之外,登莱围打建奴之势已成,要把建奴拖在辽东,盖州是一处要紧地方,过了盖州地势开阔,咱们去一百骑兵,建奴要三百来围堵。其背后的海州是辽中至辽西和喀喇沁的要道,乃复辽必争之处,亦是建奴煮盐的地方所在,陈大人给本官的目标,是两年内让海州附近变得无法屯田和煮盐。。。” 朱国斌正在城楼给谭申等军官分派任务,一名参谋从城下上来,对朱国斌耳语几句,朱国斌脸色微微一变,片刻后对那参谋低声道:“马上写成急报,到娘娘宫坐船直接去登莱,告诉陈大人此事。” 谭申看那参谋离开后,忍住好奇没有问,一众军官都在猜测,但上官没说的事情他们是不能问的,朱国斌扫了一眼他们笑道:“不是多大的事情,昨日抓到一个正蓝旗哨马,审问出来说德格类突然暴病而亡,莽古尔泰的妹妹莽古济也被抓了,现在的正蓝旗旗主变成了。。。豪格。以后咱们要重点打击的旗,恐怕要加上正蓝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福晋 夜幕下的沈阳,黑黑的天空低垂,覆盖着这片大地,就如同后金的野蛮统治一般漆黑而深沉,深沉得让人不知光明何时才能来到。 后金占领辽中之后的都城最先在辽阳,那里是辽东都司所在,但更靠南面的山地,对当时的后金来说,沈阳的位置更好。如今沈阳已经扩建了一个外城,变成了这个原始政权的核心。 内城南门的一片大宅是很多后金贵族的居所,后金这伙山贼抢到辽中的土地之后,这些奴隶主们开始向往那种奢华生活,好在是奴儿哈赤一直保持着艰苦作风,没有带头腐化,这些贵族只能在私下搞些小动作。从奴儿哈赤挂掉之后,后金各旗主便没了最怕的人,纷纷开始享乐,除了走私之外,还有掠夺各自所属的牛录,后金的财富迅速向贵族群体集中,底层的后金人生活越发困苦,若不是有更弱的大明可以打劫,后金早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贵族们各种各样的奢侈是样百出,假山庭院之类早已不稀奇,现在比的是倡优、戏团,皇太极就曾怒斥过一些从南方走私戏子的贵族。 不过皇太极威望远未达到历史上的程度,所以走私依旧,加上莽古尔泰领头跟皇太极作对,所以很多人也不把皇太极的汗令当一回事,一到夜晚各处都能听到唱戏的声音。 但今日这周围却一片安静,正蓝旗的风暴还没有停止,各部都在观察着动静,多尔衮和多铎都去了两白旗的地方,没待在沈阳,代善也借口出去打猎。去了正红旗的军堡。岳托、济尔哈朗和各旗固山额真等人闭门不出,老老实实呆在家中,也没有人敢听戏。 只有一处大院中传出隐隐的女子哭声。这处大院雕梁画栋精美非常,宛如江南的园林,正是豪格贝勒的府邸。 此时的豪格正坐在他豪华的正屋中,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嚎哭的一个女子。 眼前的女子便是莽古济的二女儿,也是豪格的福晋。 那福晋的鼻子上套着两个银环,就跟此时女真的一般女子无异,她边哭边道:“求贝勒去跟大汗说说。我额娘不会干这种谋反的事情,都是那冷僧机胡乱说的,我额娘脾气是燥点,但不至于干出谋反的事情。。。” 豪格眼睛一直看着窗格,心不在焉的道:“她与莽古尔泰合谋。寻了喀尔喀一个萨满在家中制了草人,咒大汗暴疾身亡,冷僧机去刑部击鼓告发,他又带着济尔哈朗到莽古尔泰府上,把王冠、大汗服都找出来了,你额娘的男人琐诺木也招了,指认莽古济勾结莽古尔泰、德格类、费扬古、昂阿拉等三十余人图谋造反。正蓝旗涉案者三百余人,岂有冤枉了她的。” 那福晋愣住了,她几下爬过来抱住豪格的腿脚道:“怎地会如此多人,我额娘一定不会干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拖累那么多人进来,你去求求大汗。” “我怎么去求。”豪格低下头来,迎上福晋惶恐的眼睛,“连我也是牵连者之一。” 福晋在豪格冷冷凝视下结结巴巴道:“为。。。为何?啊!” 福晋猛然感觉一个冰凉的东西进入了腹部。她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正要挣扎时候。豪格左手伸出,用臂弯夹住她的脖子,又用脚绞在福晋的腰上。豪格身材高大,力量强横,那福晋被他死死困住动弹不得。 剧痛袭来,福晋扭曲的脸上惊恐万状,双手握住豪格在下面持刀的右手,“我,我。。。” 豪格盯着福晋的脸缓缓说道:“连我也是牵连者之一,所以救不得你额娘,更救不得你,只能委屈你了,你不要怪我,你额娘莽古济定的是凌迟,你就如此上路已是便宜了。” 豪格说着话,一边把短刀缓缓拔出,血水顺着血槽喷涌而出,福晋吐出一口口的鲜血,口中断断续续说着“不,不”。 血水把豪格的腿裤全部浸湿,福晋低声呻吟着慢慢闭上眼睛,豪格看着福晋的脸庞,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短刀终于全部拔出,豪格颓然把刀丢开,短刀当啷一声跌落在地上,福晋的身子软软向后跌倒在地上,血水从她腰部流出,在地上结成一个小小的池塘。 豪格看了地上的女人半响,慢慢坐在地上,捂着头蜷缩成一团。 。。。。。。 “德格类死了,皇太极还给他安了个谋反的罪名,同时被处死的还有莽古尔泰的三个儿子、莽古尔泰的同母异父兄长昂阿拉、以及老奴最小的儿子十六子费扬古,就算正蓝旗已经被咱们打得元气大伤,皇太极依然处死了其中的三百人。” 登州总兵府中,陈新说完把手上的情报局线报递给刘民有,皇太极果然在用雷霆手段整合八旗,不过正蓝旗比历史上弱了很多,原本皇太极处死的是一千余人,这次只有三百。 刘民有看完叹道:“皇太极这是坏了原来的规矩,八旗的丁口家财都是在直系之间转移,即便是更换旗分,那牛录也是跟着主子走的,皇太极这次为了吞下正蓝旗,不但杀了最小的费扬古,还将莽古尔泰这一系一网打尽,给豪格腾出了位置。” “这是确确实实的连根拔起,皇太极果然是非常之人。” 陈新有些好奇的问道:“那他是不是把莽古济这个姐姐一起杀掉了?” “自然,莽古济是凌迟。莽古济坐实了谋反,因为不但有冷僧机的举报,还有他自己男人作证。” 刘民有闭闭眼说道:“那说起来,莽古济可怪可怜的。自己家奴告发自己,自家男人作污点证人,弟弟被杀,哥哥惨死,女儿也被杀了,皇太极最后还要凌迟她,但实际上她根本作不了反,只是皇太极整合正蓝旗的由头罢了。” 周世发在旁边补充道:“这个冷僧机是莽古济的奴才,冒出来揭发说德格类因为豪格没有去抢回莽古尔泰尸身的事情,对豪格心怀不满,勾结了正蓝旗诸人欲一起谋反,莽古济是负责居中联络。这莽古济的男人,原来是蒙古哈达部的武尔古岱,所以莽古济也叫达哈公主,武尔古岱死了之后,又被皇太极许给了蒙古敖汉部的琐诺木杜棱,这次被冷僧机举报之后,琐诺木杜棱为了自己求活,也出来质控莽古济。建奴之间毫无人伦亲情,与野兽无异。” 陈新对周世发微笑道:“你觉得德格类会不会干谋反这事?” “属下觉得不会,正蓝旗在竹帛口遭我军重创,莽古尔泰和托博辉所属精锐丧尽,就白甲和马甲而言,正蓝旗已去一半。德格类就算对豪格再不满,也不会用这个残破的正蓝旗去硬碰两黄旗。不过是皇太极要震慑八旗罢了,顺便再吞下正蓝旗。” “当日抓获德格类,两日后德格类便暴疾而亡,第三日抓正蓝旗其他的贵族,皇太极也是心急,吃相这么难看干嘛。”陈新扁扁嘴巴,“正蓝旗二十来个牛录,被咱们连番痛击之后,所存甲兵和余丁不过一千五百人上下,很多还是这两天提升上来的,并非是百战精锐,皇太极也要吃得这么不要脸。” 周世发低声道:“那,要不要用咱们在后金的几条线活动一下,免得皇太极吞得太过容易?” 陈新想想后金那点事,摇头道:“不要动那些线,暂时没有什么用处。这些酋长之间的事情,咱们搞不明白,野蛮人的世界咱们真不懂。” 周世发嘿嘿笑道:“真是如此,那莽古济还有一个女儿嫁给豪格,算是豪格的丈母娘,二位大人可知,这豪格是如何做的。” 刘民有猜道:“把他媳妇抓起来送去牢房。” “刘大人心地仁慈,那豪格直接便把这个福晋杀了,据说还是他自己动的手,然后他自己当了正蓝旗的旗主。” 刘民有怒道:“真不要脸。” 陈新摇摇手道:“或许也是皇太极逼他的,这是皇太极的关键一步,容不得豪格有任何犹豫。其他的还牵连了什么要紧的人?” “另外便是那个岳托,他亦有一个福晋是莽古济的大女儿,岳托还算有个人样,也很有胆略,他不舍得杀自己的福晋,想了个办法让皇太极不得不吃了哑巴亏。” 刘民有好奇的问道:“他能想什么办法?” 旁边的周世发低声道:“岳托没有动手杀自己女人,却给皇太极上了一封奏疏,说豪格把福晋杀了,他也打算把自己的福晋杀掉。皇太极是后金汗,必须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下旨让岳托不得杀福晋,那福晋由此活了下来。” 陈新拍拍手道:“有胆色,不过那岳托从此就不算皇太极心腹了,不管他是天良未泯还是为莽古尔泰打抱不平,在家中留下一个皇太极的死仇,这就算是跟皇太极作对,他啊。。。日后未必能落个好。” 周世发翻了翻手上其他几份情报,然后对两人道:“还有更下作的,皇太极这次也给莽古尔泰安了谋反的罪名,然后把莽古尔泰的妻妾都分配给了豪格和岳托,打算作为两人杀妻的补偿。。。” 刘民有连忙站起来打断道:“周世发你别说了,我听不得这些,我先回民事部,等会要出发的时候,陈总兵你再来叫我一声。” 第二百章 编剧(二更求月票) 刘民有独自走回民事部,坐下后脑袋里面乱得紧,也没有心思看资料,把自己的背包提了,带着傻和尚在民事部的园里面散布。 他和陈新今日是要去青州府,路上还要看看昌邑的厂,现在进行着经济战,布大批积压在库房,布的重要性在粮食之下,刘民有觉得应该提前结束布的哄抬,把货物发出去赚钱,否则会影响到纺大行业的发展。 按照他们以往的习惯,都要顺道视察沿途的屯堡和工坊,所以两人也是一起出发。直等了半个时辰陈新才带着卫队过来。 刘民有早等得不耐烦,跟着陈新一起出门,两人这次是坐四轮马车,登州到青州府城的道路基本都修建过,很多路段是夯土加细石子,这四轮马车坐着更舒服,人不会那么疲惫,途中还可以看看文册资料。 两人一坐进马车刘民有就把窗户打开透气,然后对陈新抱怨道:“这都快吃午饭了,建奴那点清宫剧剧情就那么好听。” 陈新把靠背放低一格,然后仰躺着道:“我倒不介意看看这些狗血清宫剧,而且我最想看看的是,某位清穿女投到豪格的福晋身上,而且是德格类被抓那一天,哈哈,那多悲催。 “豪格那么多福晋,又不是个个都被豪格杀了,就不兴人家穿得好点。” 陈新兴致勃勃的笑道:“那我告诉你,狗血的还在后面,他们现在是侄子豪格抢叔叔莽古尔泰的老婆,后面就是多尔衮这叔叔抢侄子老婆,豪格死了没多久,他就有个妃子就跟多尔衮滚了床单了。盗嫂帝可不止盗嫂呢,还有更精彩的,皇太极这伙旗主一起瓜分林丹汗的老婆们,那该是个什么场面。” 刘民有有点好笑的道:“你想得可真远,那干嘛不能是穿到岳托的福晋?他至少还有点人味。” “岳托是比豪格好很多,但这事儿他是架着皇太极做的,皇太极必定会对他心怀不满,岳托现在给皇太极当狗腿子,皇太极还算是给他面子。原本那历史,岳托一死之后,就有人举报他私下同情莽古尔泰,就跟如今这个冷僧机一样,莽古济那个大女儿还算机灵。在得知岳托死讯的时候就自己自尽了,少吃了苦头了。” 刘民有惊讶的低声问道:“你自己编的清宫剧还是真的?” “当然真的,正巧我就看过这段,莽古济这个大女儿不过多活几年而已,不过我觉得你说得不错,若是哪位清穿女穿到这位大女儿身上,倒是可以拍一部可歌可泣的清宫剧出来。把岳托年龄改小点,找个帅哥来演,这辫子就不要用建奴那猪尾巴,化妆给美化一下。衣服也不要穿鞑子那麻布,至少得锦缎的;这位福晋年轻点,找个美女演。两人在大时代中随波逐流,杀一条黑狗在前面洒着血。可以骗不少的眼泪,比如皇太极抓了这福晋。正要烧死她的时候,她流着泪东看西看,把观众的心悬起来之后,岳托骑白马从天而降,镜头从下往上给,掉着威压飞过人群,大刀一挥柴火漫天飞舞,从火堆中把奄奄一息的福晋救下来,在绚烂的火星中完成空中一千八百度旋转,难度系数一百,一边转福晋一边两眼迷离看着岳托说‘贝勒爷,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没看错你’。。。” 哇一声,刘民有把头伸出窗外对陈新连连摆手,陈新得意洋洋道:“别恶心,前后延伸出去,改编一下可以拍个五六十集,就唯一一样不好” 刘民有缩回脑袋擦擦嘴巴,“啥不好?” “古装剧不好找植入广告。” 刘民有切了一声,指指陈新道:“你有点同情心好不好,这事儿虽说是鞑子的事情,但至少岳托不是个禽兽,算是良知尚存。只不过是建奴那野蛮制度逼迫着这些人干这些野蛮之事。” 陈新嘿嘿笑道:“那也只是对他老婆,反正不管是哪个鞑子,如今不能让他们进关祸害天下。” 刘民有赞同道:“这事没得什么说的,咱们早统一意见了,不过我不太明白,这次为啥选这个时候出门,昌邑的事情我一人就行,你跑去青州干啥。” 陈新拍拍脑袋轻松的道:“找我的人太多,这哄抬运河物价的事情,我只跟王廷试和吕直说了,他俩知道后面能赚钱,但其他人不知道啊,现在水营限制登莱任何粮船出海,也严查漕船海船夹带。商家骂声一片,吕直这狗东西推到我头上,说是我要求的,登莱这里来找我求情的人多如牛毛,都想把登莱的粮食往天津发卖,老子又不能答应他们,实在磨不过还是放了两船,所以这样不行,老子跟王廷试求了个差事,就说我去了青州看沂山的匪患,走一段日子再回来。” 此时卫队分派就绪,马车缓缓开动,刘民有看着窗外摇头道:“这经济战咱们不能老打,到时别拖死了建奴,也把大明百姓拖死了。” 陈新两手一摊,“我也没想到搞得这么大,关宁粮价十天前过了五两,现在没准过了六两了,皇太极那点银子不够他买的。就这几个月来说,咱们的粮食,必须控制在登莱,不能向外流动,凡从登州发货者,皆征收重税,不管是谁来都不行,耿仲明连衡王府的粮车都拦回去了,那衡王府气得暴跳如雷。” 刘民有叹口气,把文册拿出来放在面前的小桌上开始写民政的计划,马车还是有些抖动,他的笔总是在纸上点出一团团的墨,刘民有骂道:“这减震跟没有也差别不大。” 陈新也在写自己的东西,听了对刘民有道:“这次走得急,副官连行程都没有列出来,我跟你大概说说,咱们还是老线路,先一起去平度州看二号厂的火枪生产,然后到昌邑看看囤积的布,之后我去青州府检查战备,恐怕你就得去一趟文登。” 刘民有好奇道:“文登有啥事?” “你把那个文登大学堂放在那里,制酒、机械、航海、造船、心学、儒学扔在一堆,上个月就打了三次,你最好去看看,别弄出人命来。” “为什么我没有收到报告?” “因为那校长没有报上来,都是情报局的给我说的,虽然你说学术自由,但这么打来打去也不是个事,你还是得去看看” 刘民有皱眉看看窗外道:“还有这事,如果光是学生斗殴,校长处理了也说得过去,不过也确实很久不去,有些项目也该看看。” 陈新突然指着窗外总兵府站着的一人道:“这人又是来上书的,要求把儒学赶出大学堂。” 刘民有在自己窗口看了,那人蓬头垢面,衣服破破烂烂,就跟个叫子没有区别,“这人我见过,好像应该是泰州学派的,才敢说这么狂的话。” “说得很准。” “叫做什么名字?” “叫做姬子悦,泰州学派在文登大学的头头,昨天把我拦在门口了,好说歹说都说不听。” “我想来了,他还是个教习,我以为是个学生呢,那他这是要针对谁?” “陈廷栋,听说被陈廷栋打了一顿。” “他怎么穿得这个样子?文登学堂的教习都是三两以上的月钱,至于穿成这样么。”刘民有皱着眉头道,窗外那人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而且肮脏不堪。 “周世发昨晚就来给我汇报了,说这姬子悦他家就是蓬莱的,登州之乱时在外地求学,等他回来的时候家中被兵,只剩下些地,他把地投了屯堡,恰逢文登大学堂招第一批学生,他便去了,因对泰州学派有些研究,成了里面的教习,学着泰州学派何心隐的做派,找了一群叫子办了个人民公社类似的东西,大家有钱一起用,然后一起吃大锅饭,他就穷成这样了。” 刘民有忍不住笑道:“他这是要跑步进入*社会呢。” “所以你那文登大学堂里面尽出怪物,你还是得去看看,我的意思,工学和西学也可以搞个学派,从接受度最高的格物致知这个角度发展自己的流派,不然那些学机械的都去信心学或儒学,也不是个事。” 马车穿过水城和登州之间的夹道往西而去,卫队骑马在车辆两侧护卫着,外边人流熙熙攘攘,比起登州之乱前还要热闹。 刘民有有点出神的道:“何必咱们去指点他们,心学和儒学都是古人发展出来的,从个人来说,读来依然让人受益匪浅,我相信那些学习制器的学生会自发的想出来,或许超过我们所想。” 陈新躺在椅子上看着车顶道:“总之你去看看,百齐放可以,但里面不能夹杂罂粟和食人。” 刘民有看看陈新道:“我会去看看,但你的武学里面也要留意,我听说。。。有人已经在高谈阔论如何攻打南直隶,还有人在作攻击日本的计划,甚至是攻打京师的计划,尤其在这个东厂来人的当口,你得让他们收敛。” 陈新满意的道:“已经告诉他们了,武学现在实际是石平利在管着,卢传宗早被架空了,让他养老好了。东厂那点人基本都在外务司接待下,宋闻贤能处理。也有少许还不能处理的,到时就由周世发来了。” ps: 求月票。 第二百零一章 勇武 两人一路视察,现在的莱州府被登州屯堡完全压制,这次正值东厂来办事,所以情报局对莱州严加监视,城中青皮喇唬四处出没打听消息,隐患都被消除。 掖县城外建起了一座纪念朱万年的祠堂,陈新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拜祭了,这人虽然和他不对付,但毕竟是死在保家卫国的战场,比起有些满口道德的文官来,已经是天壤之别。 三日后到了平度州,两人一起去了平度的二号工厂,查看那里扩大火枪生产的情况。 王胡子迎到两人,一路上跟两人介绍着,去年陈新来了一次之后,二号工厂就持续的扩大规模,主要是火枪,现在产量每月三千支燧发枪,加急五千。 王胡子拿出一种短身管的步枪,对陈新道:“这种是大人您说的国民步枪,枪管比步兵用的短了五寸,军队那边要的数,上半年就完成了,下半年可以做这种火枪,就是这订货。。。” 陈新和刘民有一人拿了一支,枪机和军队用的一样,只有枪管要比军用的短,刘民有抬头对陈新问道:“截短一点不过是射程近些,看你想作什么用途,如果把这次经济战的收益用起来,下半年可以再扩军,民事部也可以购买这种枪,交给那些护屯队使用。” 陈新对王胡子问道:“那你说说价格是多少?” 王胡子抓抓脑袋,“还是要六七两上下,这得看数量,若是一次订货多,六两便可以,还有就是我没法给这枪配刺刀。否则至少加二三两银子。” 陈新想了片刻道:“不要刺刀,也不用这短身管,就按军队的燧发枪做。”他又转向刘民有,“到登莱屯堡两年以上的屯户,都可以买,不要说买给护屯队用,现在咱们预备兵数万,护屯队没有多大用处,这就是给普通百姓的。购买火枪的,由民事部补贴二两银子,凭屯户证购买,每月由屯堡教官清查一次枪支,丢失和保管不善的严处。” 刘民有摇头道:“光是这个补贴怕是不够。谁没事银子买把枪放家里,掉了还要挨处罚。” 陈新皱眉想想道:“那你说咋办。” 王胡子飞快道:“凡买枪的,家中子弟优先参军和入工坊,如此一来便有人愿来了。” 陈新和刘民有同时道:“倒是可行,只要有人带头就好办。” 刘民有马上又道:“凡屯堡购枪比例达到标准的,可以优先设立屯堡工坊,钱庄优先给贷款。还有就是购枪的预备兵,每年可以多领一两银子的军饷。” 陈新哈哈笑道:“你看,办法不就想出来了。” 。。。 两人从二号厂出来之时已是下午,还是坐着那架马车前往平度州城。刘民有看着道路两边建起的一个个商铺,突然对陈新道:“你发这么多枪出去,以后倒是可以把朝廷吓住,但登莱这里的内部安全。就不那么妥帖了。” 此时的日头正烈,陈新摇着扇子道:“反正有卫队么。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这么个破火枪也不能和后世比,老美那么多枪,也没见总统天天遇刺。” “我总觉得有些激进了。现在上百万的屯户,难保里面没有与我们有仇的,你就一点不怕?” “要是为咱们自己考虑,咱们何必搞那个文登大学堂,就来个先军政治,那一套控制底层的法子并不算难,咱们都是懂的。汉民族从黄土高坡那么个地方走出来占据了最富饶的东方土地,靠的是武力,不是那些四书五经。往往在中国国内战乱的时代,民间勇武之风盛行,北方蛮族即便击溃政府军,也难以抵挡民间此起彼伏的反击,所以华夏往往能保留下一处血脉。倒是大一统的时代,利益统一于一处,作为统治者来说,外敌与内敌,都希望治下百姓更柔弱,以便于他的统治,所以会尽力压制民众的勇武之风,所以才会有武术变为套路表演这样的事情。” 刘民有笑笑道:“这关于民族性格的问题,多少年养成的,不是一把枪就可以解决。” 陈新叹口气道:“朱元璋这套东西里面,压制百姓自由的东西太多,连穿衣吃饭也要按他的道道来。我虽然权力欲很重,但咱们来历不同,不会去相信江山万万年那样的屁话,给百姓自由,恢复民间的勇武之风,没有人能征服这个民族,这才是我百万长枪的目的。与这个比起来,个人得失不算什么。虽然不是一把枪能解决的,但就从这里开始吧。” 刘民有沉默了一会摇头笑笑,“理想够远大的,明天看完平度你是直接去青州还是在昌邑停一下?” “现在昌邑停一下,那里在搞夏季征兵,我得去看看。” 。。。。。。 “刘大人您看,这道工序便是染色中最费力之处。” 昌邑厂外的一家私人染坊中,掌柜正在跟刘民有介绍,在他们面前有一个石槽子,里面是鲜红的染料,一个腿脚粗壮的大汉正踩着一个元宝形的巨石,双手抓着两边的木杆,双脚快速的在元宝状石头两端晃动,让下面的滚轴随着滚动。 “大人,这个便是踩布石,多取取性冷质腻者,一块上佳的踩布石需银十余两。(见《天工开物》)。” 刘民有指着那石头道:“这可是为了平展布匹?” “是,染色后布匹缩水,售卖之时都是按布尺寸为准,所以要用踩布石平展,以拉宽布幅,干这事情的,寻常男子还不成,一块踩布石动辄数百斤,必须腿力强健者方能胜任。” “也就是说染色的速度还受制于此。” “是,小人这染坊还算大的,有自己的踩石工,小的染坊都没有,染好的布要送到专门的踩坊去,每匹的展布价银一分一厘(价格参考清代李卫奏疏)。” 刘民有转头看看身后。正是周来福的快婿关小弟,这个才十七八岁的男孩已经开了一家机械作坊,由周来福给他投资的。这次刘民有视察 他见刘民有在看自己,马上躬身道:“大人,这东西也好做,小人心里想了个法子,用两个轴不同向转,在两头用曲木柄助力,即便是继续用踩石。也可以用人力或畜力摇动,就是风力亦是可以的。” 刘民有笑道:“那好,那你便去做出来,不过平度的工坊也在做机械展布的东西,谁做得好就用谁的。” 关小弟连忙答应。刘民有又单独叫过他,对他低声道:“当时你从工坊出来,本官是不太舍得的,但最后放了,亦是因民间亦需要这类机械作坊,与登州和平度的两个工坊竞争,眼下有三个地方的屯堡在联合搞机械。昌邑这里也有一个,你更要多动脑子,放弃以前在学堂里面那种实验性的做法,更多是实用性。若是做的东西不好,纺织厂不会要,而且我会盯着他们的采购,若是用的你工坊的。我还要亲自查验,因为你是周来福的女婿。这要求就更要高些,免得别人说闲话。” “小人明白,小人做的东西都是实用的,上次刘大人给小人讲的管理之法,让小人获益匪浅,还没有谢过大人。” 刘民有摆摆手道:“无妨,其实工坊里面大致也是这些套路,你呆了那许久,也该是明白了,我不过提点一下,以后好好干。” 两人一路说话,一群随从跟在后面,去了附近的船务社。 那掌柜送到门口回来,对上面还在踩石的大汉道:“听到没有,日后可有器具可用,你们若是不肯下力,以后老子就去买一套踩石的玩意,不需你们了。” 上面那大汉反而停下来,呼一声跳下落在掌柜身边,掌柜仰头盯着他道:“苏粗腿,听明白了没有,日后这工钱也是要减的,还有你每日吃我那许多吃食,这饭钱也要扣出来。” 那苏粗腿看了掌柜半响,那掌柜也有点惊慌,退后一步道:“你干啥,你还想打人咋地。” 苏粗腿哼了一声,突然跑到一边一脚踢向装水的大瓦缸,那瓦缸被他踢得四分五裂,掌柜气得指着苏粗腿怒道:“你,你,你这月的月钱没有了。” “老子早不想侍候你了,今日登州镇招兵,老子本来就要当兵去。月钱送你当棺材本了。” 苏粗腿大笑一阵,往门外大步走了。 。。。 刘民有视察完厂出来时,已经跟随行的肖鹤龄安排了出货的计划,布是登州的主打产品,必须保持扩张势头,不宜继续对布进行积压。 这次征兵的地方在昌邑的一号屯堡,离着布厂不远,这次征兵主要是针对昌邑这附近的屯户和入了军户的劳力,以腾出部分工作岗位给新来的流民。 征兵处人山人海,校场上正在测试体力,刘民有站在外边看了一会,都是跑步的,另外一边的则是测试力量。 刘民有在兵员登记的地方看了看,那军官是动员司的,认得刘民有,连忙站起来跟刘民有敬礼,刘民有对他挥挥手,让他继续,正要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人叫“刘大人”。 刘民有转身一看,面前的胖子竟然有些熟悉。 那胖子满脸堆笑:“刘大人!您还记得小人不?” “你是那个戏。。。不是,你姓唐?宣传队的。” “是,俺叫唐玮,俺都见过您几次了。” “对对,你不是去湖广了?” “俺已经回来了,俺想入战兵,俺当时还跟大人说来着。” 刘民有忽然想起在豫北行军途中确实有这回事,连忙道:“是,那也要达到征兵的标准。” 胖子连连点头,“达到了,达到了。” 刘民有有点无奈的对那军官低声道:“这个,若是达到标准,你。。。这个,就让他当新兵参加训练。” 那军官有点犹豫,刘民有也觉得有些不妥,赶紧对唐玮挥挥手走出了人群,那军官转头看看唐玮,这个胖子每样都达标,但是都是刚好而已,按这次参选的兵源来说,很可能挑不上。 唐玮连忙凑过来低声道:“大人你看,刘大人以前就认识俺,实际是俺的远房亲戚,一直叮嘱俺来着,其实他刚才过来,也是刻意的,只是不好明说罢了,俺也是合格的,这。。。请大人行个方便。” 那军官盯着唐玮的笑脸片刻,终于给他的征兵表盖上了章。 刘民有哪里知道唐玮拉了他的虎皮,早已忘了这事,走到将台见到了高踞上座的陈新,过去找了位置坐了,对陈新道:“明日我先去一趟胶州,就不跟你去青州府了,你顺便帮我检查一下青州的民政,要看细一点,别走马观。” 陈新嘿嘿笑道:“知道了,你看完胶州去一下文登大学堂,我最不放心那里,你也要看细一点。” 第二百零二章 心外无物(继续二更求月票) “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显诸仁,藏诸用,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盛。。。” 文登大学的小礼堂中人头涌涌,中间摆着两排桌子,面对面坐着两排人,每边有五个,就如同后世的辩论会一般,一名身着青衫的学生正在大声说着话,周围围观的学子围了几重,连窗户上都站了人。 对面心学一方一人站起来打断道:“此句早有阳明先生驳之,不值一文,,孟子亦说人人‘皆可为尧舜,亦为之而已矣’。百姓日用条理处,即是圣人之条理处,尧舜与途人一,圣人与凡人一,所谓圣人,不过偶得一二条理,终究不过是一人而已。” 开始说话之人,便是习儒学者,而起来反驳这人,便是机械系一人,兼学了心学,两派在文登大学堂中日日争斗,尖锐对立。今日这番辩论,实际是校长组织的,两派在学校中多次打闹,校长请示了刘民有,就让他们每月辩一次,把武斗变为文斗。 儒学那边站起一人,大概二十来岁,他风度翩翩的对上首的教习行礼,然后向对面的心学之人道:“人皆可为尧舜,然不必人皆为圣贤,阳明先生说心存良知便可为圣贤,那田间猛夫也有心存良知者,亦可成为圣贤乎?” “百姓日用是道,田间猛夫日日耕作,耕作是学,耕作亦是道,何事不可为圣贤?孔子说有教无类,何以到了先生这里,田间猛夫就无类了。” “子曰。。。” 心学那人打断道:“动辄子曰诗云,不问本心,却以圣人之是非为是非。先生不闻尽信书不如无书,汝等所谓 ‘后世之人,必不能及于古之儒者’,此乃不知造化生人。古今一轨,中人以下,以己论量天下者也,谓之诬人。是皆流俗积习。贵耳贱目,任书籍而不任心灵者也,亦何望于圣人大方之域哉。虽孔夫子亦庸众人类也。 耕稼陶渔之人即无不可取,则千圣万贤之善。独不可取乎?又何必专门学孔子而后为正脉也。” 此人一上来就把孔夫子类同凡俗,也不认同孔子之言为至理,儒学那边纷纷鼓噪。一个夫子起来骂道:“不习圣人微言。岂知大义,千年以降。。。” “千年以降何来孔子所言大治之世,尔等说来说去,总归是那么几句,‘天下之理,先儒言之,皆善而尽。但习以守之可也’,此乃大谬,是不知:道无终穷,忽忽孟浪之徒尔,谓之诬道。” 心学此人所说,便是说道无穷尽,即便有圣贤之人,也是说不完的。儒学又站起一人,对心学这人道:“天地间万形皆有敝,惟理独不朽,理不在先儒其人,而在先儒明此理,以文记理传载而下。” 心学那人不慌不忙道:“楫让之后为放伐,放伐之后为篡夺,井田坏而阡陌成,封建罢而郡县设,行于前者不能行于后,宜于古者不能宜于今,理因时致宜,逝者皆刍狗矣,不亦朽敝乎哉?” 他所说的意思,是时代总是在发展,一个道理也要不断的更新,以适应新的社会形态。这是明中期的心学大师王廷相所说,相比起固步自封的儒学来说,有很大的进步意义,与儒学的信奉经典更是背道而驰。 站着的儒学辩手气急败坏道:“若如你所说,天下间便无定理,那朝堂诸公皓首穷经所为何事,为何又要以八股取士。你等眼中圣人与猛夫无异,可是说朝堂诸公亦是田间猛夫。” 那心学辩手洋洋自得的道:“朝堂诸公,及乎开口谈学,便说尔为自己,我为他人;尔为自私,我欲利他,无一厘为人谋者。实则读书而求高第,居官而求尊显。阳为道学,阴为富贵,被服儒雅,行若狗彘,自吹自擂,犹若丑妇之贱态尔。” 周围旁听的学生一片嘈杂,泰州学派辱骂朝廷重臣是一贯作风,但骂得这般下作的也是少见,整个小礼堂里面吵作一团。两边的人冲到中间要扭打,负责维持秩序的一些学子连忙拉住。 儒学那边领头的人被拦住不得过去,盛怒下跳到桌上,对着周围的学子大声道:“今日大家所见,心学一派狂妄无边,无一言不是大逆不道,今日这辩论不辨也罢。” 心学那边也有一人跳上桌子,他却没有大吼大叫,而是哈哈哈的仰天大笑。 等到那些学子都安静下来,儒学领头那人才对他怒道:“江平远,你有何可笑!” 站在桌上的江平远大声唱道:“笑着的是谁?我也不笑那过去的骷髅,我也不笑那眼前的蝼蚁。第一就笑那孔子老头儿,你絮叨叨说什么道学文章,也平白地把好些活人都弄死。” 儒学领头那人呆了片刻,终于脸红颈涨的狂喝一声,“你,你,你敢诬蔑孔圣人,我跟你拼了,打呀!” 。。。。。。 礼堂中的嘈杂之声远远传来,校园中小树林中疏影横斜,阳光斑驳的洒落在林间空地,阵阵蝉鸣飘荡,却显出林间的幽静。 林中摆了些石桌和石凳,一些学生在林中坐着看书,林中的池塘边有几个航海系一年级的学生在摆弄模型。 树林中间的凉亭里,陈廷栋刚刚从棋盒中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缓缓放在石桌的棋盘上。他看看对面坐着的叫子,吞了一口口水道:“姬教习,那日某一时按耐不住,这下手重了些,还请姬教习见谅。” 他对面坐的,就是陈新口中的怪物之一姬子悦,这位老兄在文登大学堂教授心学泰州学派的理论,还研究过佛学,与陈廷栋一见面就掐架,互相说服不了,陈廷栋那日忍耐不住,将姬子悦痛扁了一顿,今日是专程来道歉的。 姬子悦依然是登州时的那副叫子打扮。他执白棋在手,眼睛也没有看陈廷栋,慢慢放到棋盘后才道:“泰州学派何心隐被斩于武昌,李贽自绝于京师。陈教习未把在下斩首示众于文登,已是给了同僚的情面。” 陈廷栋忍住气道:“某已经说过了,那日是一时气急打了姬兄,今日专程来跟姬兄道歉。还请姬兄不要语带讽刺。” 姬子悦难得的抬眼看看陈廷栋,指指自己道:“陈兄何苦如此说,心中早无此事,打与不打。在于我心,不在陈兄是否来道歉。” 陈廷栋怒道:“那姬兄的意思,在下此时再揍你一顿。你亦可心中无揍不成。某不是要打你。只是以此为问。” 姬子悦看着棋盘悠悠道:“且如事父,不成去父上求个孝的理;事君,不成去君上求个忠的理;交友治民,不成去友上民上求个信与仁的理。有不有揍,亦不需陈兄来揍在下一顿,都只在此心,心即理也。” 又是一贯的鸡同鸭讲。陈廷栋无处下手,脸涨得通红,他闭闭眼睛对自己低声道,“只要文斗不要武斗。”,忍住气又下了一枚黑子。 陈廷栋忍住气道:“既然心即理,那为何阳明先生当年格竹之时,啥理都没弄明白。” 姬子曰看着棋盘,不慌不忙道:“无论何家何派,皆可一览,所谓圣人,或有一二至理之言,然理在吾心,不可以某人所言便一概而为至理。阳明格竹是在其少年之时,其后又如何。再说陈教习,你上来便说阳明先生如何,无论阳明先生是否真的没有格明白竹子,便真是有所错漏,亦是阳明先生之心罢了,与我心无关,陈教习落了小家子气了。” “那姬兄所说,任何人都不是你之圣贤,对错全在你心,眼下建奴窃据辽东,姬兄心中无辽东,那建奴便不在了不成?” 姬子悦还是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天下万事道道有别,朝中诸公精研儒家理学,那为何建奴又可窃据辽东?” 陈廷栋一时语塞,他转手把问题丢给姬子悦,“那姬兄赐教,心学又如何说。” “天地之生物,势不得不然也。强食弱,大贼小,智残愚,物之势不得不然也(注:王廷相的明代进化论)。建奴兵强,则以残暴据辽东,我登州强兵务、昌屯田,兵强民富则复夺辽南,终有光复辽东之时。” 陈廷栋摇头道:“此乃王廷相所说弱肉强食之言,用之于禽兽可也,然人乃天地之灵,岂可并论。” “既然陈教习知道是王廷相所说,当然也该知道,后面还有一段:人灵于物,其智力机巧足以尽万物而制之,或驱逐而远避,或拘系而役使,或戕杀而肉食,天之意岂如是哉?物势之自然耳。故强凌弱,众暴寡,智戕愚,通万物而皆然,虽天亦无如之何矣。刘大人曾在军报拟文论之,汇为两句,便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八字。” 陈廷栋对刘民有引入泰州学派一向颇有微词,此时听了怒道:“休再提那刘民有。” “不是陈教习说不提就不提,这八字在武学和职业校都是名言。武学中便有人说,不宜今者,京师素位餐尸之流;宜于今者,登莱陈帅治下,百业兴旺富民强兵,孰为强者。陈教习牛高马大,可以痛殴在下,想来可以去武学一展所长,将那些武学学子痛打一顿。” “武学之中皆是些武夫,某没有心思去教化他们。” 姬子悦得意的道:“陈教习是打不过才对,武学一众赳赳武夫,陈教习也害怕去武学被人痛打一番,更怕在门口就被卫兵逮拿,所以只敢在文登大学堂欺负在下一介手无缚鸡之力之文弱书生,正应了王廷相弱肉强食之理。” 陈廷栋憋红了脸不去理会姬子悦。姬子悦却并不放过他,他仍是慢悠悠的:“陈教习不说话,就是认可在下言论。姬某便试问陈教习,以身作则,正己安人,学行并举,此乃为人教习者所遵之道,陈教习不以德服人,动辄对同僚学子饱以老拳,你揍的不是在下,是你的本心。当日我两人所辩之格物致知,千年来无有定论,何以陈教习便认为你心所思便为至理。” 陈廷栋气得猛地要站起,突然想起自己是个教习,站了一半又坐下去,对自己不停道:“只要文斗,不要武斗,以德服人。” 姬子悦此时又落一子,陈廷栋呆了一下,不由哼哼两声,他棋盘上颇为不妙,赶紧定下心思看棋。 姬子悦棋盘占优,笑吟吟的又要开口,陈廷栋一挥手制止道:“今日某不与姬兄争论,免得又生冲突。姬兄精研佛学,这定力是够的,某虽不才,佛家也是涉猎过。今日便不要理会那辩论,你我既比棋力,也比定力如何?” 姬子悦大笑一声,摇头晃脑道:“人人有生知,人人有佛性。天下至理殊途同归,佛道心儒皆可为我心所用。” 此时礼堂里面传来阵阵喧哗,姬子悦又笑道:“今日有辩论,陈教习这儒学干将不去,偏生要摆出一副从容定力的模样跟在下比棋力,可惜这心思都不在棋盘上,怕是两头都输了。” 陈廷栋哼了一声道:“天下自有公理,不是辩出来的,圣人之言并无错漏,必无输了的道理,交给那些后生放心得紧。某的心思就在这棋盘上,只需到时说一声‘小儿辈大杀贼了’便可。” 姬子曰悠闲的放下一枚棋子,“陈兄心浮气躁,这条大龙处境不妙,那边小儿辈也未必能杀得了贼,陈兄到时走的时候不要如谢安一般掉了鞋子才好。” 此时礼堂中已经大打出手,一群群的两派学生扭打着冲出来,很多人追打着跑进了树林中。 陈廷栋目不斜视,口中从容道:“不是风动不是人动,仁者心动。” 姬子悦举着一枚棋子恬淡如水:“心外无物,何来心动。” 两人便如此下棋,一群学生打闹着跑入树林,这些学子一改彬彬有礼的模样,互相厮打,各个学系中两派参杂,此时打将起来,又不断有学生去帮要好的同学打架,很多林中看书的学子加入战团,航海系几个做实验的学子也互相扭打起来。 其中几人就追到了两人下棋的石桌旁边,在地上翻滚扭打。 陈廷栋和姬子悦忍耐不住,各自吞了一口口水,眼睛往那边地上瞟过去。 周围几个扭打的学子也看到了下棋的两人,这两人分别是学校中儒学和心学干将,纷纷对两人招呼。 石桌旁边一名儒学的学子和一名心学学子滚在地上,那心学学子一边叫骂一边用指甲挖儒学学子的脸,儒学学子发出阵阵惨叫,他对陈廷栋大声求救道:“陈教习帮忙啊!” 陈廷栋额头流出点汗,瞟了对面的姬子悦一样,姬子悦正好也在看他,两人连忙又把眼光投到棋盘上。 地上那儒学学子嚎叫道:“陈教习,他们侮辱先贤,还说明日要去你课堂上质问于你,是可忍孰不可忍,啊呀,别挖我脸啊!” 那挖脸的心学学子也吼道:“你们还不是说要去扭打姬教习,啊呀,你敢用这招。。。” 陈廷栋手中拿着一枚黑子,他的一条大龙已经救无可救,额头上不停冒出汗水,眼睛余光留意着对面坐着额姬子悦。 旁边人影乱窜,呼叫声响成一片。两人就如木雕一般对坐,额头都流着汗水,用眼角互相戒备着对方的动静。 木雕持续了短短时间。 “呀。。。打!”一声大喊,比拼定力的两个教习同时拿起手上的棋盒,向对方的脸上狠狠砸去。 ps: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 第二百零三章 任重道远 刘民有一脸不满的看着眼前的几个人,文登大学堂的校长低头站在堂中,陈廷栋口鼻流血坐在椅子上,身上青衿被扯掉腰带,还破了几个口子,脚上少了一只鞋,正对地上一人怒目而视。地上坐的便是衣衫破烂的姬子悦,他也是鼻青脸肿,手中还抱着一只鞋子。 刘民有冷冷问道:“都说说,有什么深仇大恨。”。。。 陈廷栋呼地站起来,对着地上的姬子悦怒道:“鞋子还我!” 姬子悦死死抱着鞋子,摇头晃脑的得意道:“某人自比谢安,不脱掉你一只鞋子,恐怕某人还得继续自以为是,这鞋子说啥也不还。” 陈廷栋粗粗的喘几口气,一把揪住姬子悦衣领,“还我!” 两人自说自话,根本没有搭理刘民有,那校长沉不住气了,赶紧上来要拉开陈廷栋,一边对陈廷栋道:“刘大人在这里,你干什么。” “什么刘大人,陈大人亲口说过学堂里面没有大人。” 刘民有点点头,“没错,这里是没有刘大人,但校门的‘独立人格,自由思考’也是陈大人手书,自由思考是何意,你为何就没看进去。” 陈廷栋怒视着刘民有,“那刘先生的意思,白莲教和闻香教也可以在校中来传教,然后让学子们自由思考一番?” 刘民有指指地上的姬子悦,“你把姬教习类比白莲教,唯有理学才是至理。你的自由思考便是对不同见解的同僚饱以老拳不成,那地上这位姬教习的自由又在何处。” 陈廷栋冲到桌子前,“刘民有,你引入这些泰州学派,又在校中开设法家选修课,你可曾为这些学子的前途想过。登莱学子不习圣人之学。不尊孔孟之道,与建奴之辈何异,甚或你还自己刊文,鼓吹王廷相的弱肉强食之说,以人而效野兽之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民有嘭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那你可是还要殴打于我,这大学堂不是你恃强凌弱的地方,这里没有刘大人,只有一个刘民有。你若要打,咱们就在此屋中打一场,老子连人都杀了两个。今日还就不怕你,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 屋中其他几人同时转头看来,都张大了嘴巴,他们都是多次见过刘民有,平日间说话都很和气。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时候。 陈廷栋正在气头上,一卷袖子冲过来,刘民有提起椅子就要迎战,那校长一声招呼,各个教授一拥而上,把那陈廷栋死死抱住。 陈廷栋大声喝骂。那些教习一起帮忙,拖着他出去了,刘民有气得呼呼直喘粗气。 地上的姬子悦摇头晃脑的站起来往门外走去。边走边道:“何柱乾一见张江陵,言此人必操天下权柄,偏又不见,后被张江凌捕杀于湖广,这陈廷栋糟糕啰。” 大门关上后。刘民有指着门问道:“这姬子悦是啥意思?” 校长有些尴尬的道:“他说的何柱乾就是泰州学派的何心隐,张江陵就是张居正。据闻张居正在当翰林时,曾在京师拜见何心隐,何心隐避而不见,友人问之,何心隐说他远远看到张居正,便认定此人能操纵天下权柄,所以他有点害怕这人,因此不见。或许因此得罪了张江凌,结果后来果真是张居正传令逮拿他,于武昌斩首,但这也是世人口中传说,当不得真。姬子悦的意思就是。。。其实他只是狂生,并无恶意。” 刘民有一屁股坐回椅子,闷了半响,校长嚅嚅的站在刘民有面前,“刘大人,属下也没有想到,这陈廷栋跋扈到如此程度,竟然连刘大人都敢打。校中师生对他颇有微词,要不要把他逐出大学堂。” 刘民有闭眼舒了口气道:“方才我也是激动了,不要赶他走,这里不是民事部,大学是让人说话的地方,我与他见解不同,是个人之争,无关乎他教习资格,但这打人是不妥的,再是自由之精神,也不是胡乱打人,这校规中还是要有所惩罚,过往不究,但再犯的就要按校规严处。。。不是严处,是按校规所定执行。” 校长诺诺答应,好一会才道:“其实校中信奉儒学的学子已是少了很多。” “那校中如今还有其他什么学说。” “诸子百家都有人在研习,亦有信奉耶稣会之人。其他一些教习,嗯,主要是陈大人聘的,有些以前是训导司的,在校中传播的,又是效忠陈大人之类的,或是一律以军为先,王廷相的弱肉强食之道也是其信封者。方才听说,他们召集了一批学子,要去寻儒学学子的晦气。” 刘民有以手支头想了片刻,“让他们去,武学天天打架,但人家还不是这样乱打。也该给这些儒学学子一些教训,别把江南士子那种恶习带到这里来,儒学这种排他性与自由思考格格不入,但咱们追求百齐放,我亦不想把儒学排除在外,就让他们内部解决。不过你要带些中间的教习去盯着,不要闹出人命来,学校军训的火枪要看守好了,实在不行就先寄放到外边屯堡的武库去。” 校长偷眼看看刘民有的神情,忍不住劝道:“大人,属下还是觉得应该劝解为主,不宜再打来打去。” 刘民有平静了一会才道:“那你就阻拦他们吧,这里毕竟是大学堂,不是武学。” “属下明白了,这校中的学说方面,大人认为属下应当做些什么?” 刘民有瞥他一眼,这校长也是一脑门子的汗,衣服还不知被谁扯烂一块挂着。刘民有本来不想说自己的想法,免得这校长划出一个大圈,但今日这事一出,他还是觉得应该做一些引导,也让校长心中有个底。 刘民有想想道:“其实我并非要针对儒学本身,其理气之说自成体系,有其可取之处。心学有自由思考的精髓,却无科学之方法,同样需要继续改进,但其‘百姓日用是道’和‘圣人与路人一’的思想也非常可取,这是平等思想的基础。那些学制器的学生,我已经给他们引入了一些科学方法,你可以引导他们创立自己的学说,这些思想可以相互交融,比如儒家有一句格物致知,这句话解读千百种,但我认为儒学、心学、制器都可以从这句话延伸,而得出一种广为接受的学说。” 校长点头道:“属下稍稍明白了。” 刘民有叹口气道:“其实当如今的要害不在于某一学说的内容,而在于兼容并包的思想。便如你方才所说的耶稣教会,在欧罗巴,其初始之时于民间秘密流传,带着进步之姿态,后与欧洲封建纠合,以教会形态为欧罗巴之主,从此一切其他宗教皆被视为邪魔外道,钳制百姓思想,与如今的理学何其相似。我所愤怒者,非对陈廷栋其人,而是儒家自相标榜,自立门限,再为帝王之术所用,体现出的是一种排他性,非我理学者,必为歪理邪说,自由思考从何而来。如今红夷从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古书中吸取了营养,文艺复兴已成,随之便是宗教革命,教权衰落在即,思想的牢笼正在打开。澳门红夷所制器物你亦见过,虽是制器之术,却源于自由思考之道,你记住一点,文登大学堂虽有航海、机械、制酒等制器之科系,其所研习者,得器只是标,科学方法方为本,但科学方法也非文登大学堂的精神所在,精神更高于方法,任何时候自由思考才是文登大学堂的精神根源。陈廷栋这个搞法,实在,实在过头了些。不过我还是不会要求你开除他,让他们说话,但他们的自由不能影响到别人的自由思考,要辩论就要有个辩论的样子。” 校长有些佩服的道:“刘大人这肚量,非常人能比。大人说的意思,属下也明白了,以后校规中也会有些规章出来。” 刘民有长长出一口气道:“你们以后办个报纸吧,要吵架的就在报纸上面吵,跟军报一样的往外发。” 校长迟疑道:“那,那有些激进的论点,或是辱骂重臣的,又当如何?” “那种不能发,只能是学术方面的。让外边百姓看看,百姓不是傻子,就当启发百姓,让他们也有个思考。” “那这报纸是何时办理为好?” “现在先等等,最近东厂和锦衣卫有人来文登听记,你知道就行了,让学生和教习都少出门,那些没有腰牌的人不要放进来,免得多出些事端。报纸若是投稿的少,可以一月一发,以后投稿多了再加,里面的内容可以是各种各样的,不限于学说之争,也可以对外征文,有些制器方面的,向民间招募之类也可以。” “明白了。” “这学说之争,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你这个校长权力有限,首要的还是要做好服务的工作,给教习和学子好的条件。这次闹成这样,若是有想要离校的儒学教习和学子。。。你尽量挽留,实在要离开的,也等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走了再说。” 两人说了半个时辰,刘民有才出门,两人准备一起去食堂吃饭,到了食堂正门,正有许多学子进出,几个扫地的役工看到校长过来,都躬身行礼,那校长顾着给刘民有说话,刘民有却停下来,对着那几个役工躬身回礼。 校长呆了一呆,突然想起刘民有说的心学中的平等思想,连忙也给役工回了一个礼。 刘民有低声对自己道:“任重道远,慢慢来。” 第二百零四章 潜入 登州水城衙门中,一名挑夫模样的人却坐在权威赫赫的吕直对面,语气平和的说着话。 吕直脸色柔和的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没有表态,眼前这人是东厂的大档头之一,名叫姜月桂,年纪约在四十余,年轻时候便是骆养性他爹手下干将,骆养性上台后继续在锦衣卫当值,后被提升到东厂。 这次东厂和锦衣卫共派出十批人赴登莱各地,其他档头陆续被登州镇收买,这姜月桂却颇有心机,从济南府往南,装作衮州府的商人,经沂州潜入青州府,摆脱了登州镇的监视来到登州府。 他这一路所见颇为惊人,登州镇在青州府都已经立住脚,大批的屯户进入那些屯堡,很多屯堡还在操练兵马。平度州等地只言称某司某屯堡,从无听闻州衙县衙如何。 有些地方他想去的,但最后没有去成,比如平度有一个大营区,他经过那日正好有大批士兵进入,只听闻是登州镇在河南损失了兵马,需要在平度征兵,但这一批就多达两三千人。另外便是大泽山附近有些大型的工坊,他未能进入其中,但道路上的车马往来众多,车辙印十分密集,各条河道上运货的平底船也成群结队。 他一路记听,但总觉得没有抓住登州镇最核心的东西,而这个东西不是那些屯户能知道的。作为情报人员的敏感,他认为若能发掘出登州镇的机密来,到了曹化淳那里绝对是大功一件,而吕直在内官监的时候正好与他相识,他便丢下几个随行的番子,独自化妆为挑夫进入了水城,在吕直官门亮出东厂腰牌求见吕直。希望吕直能给他提供方便。 但面前的吕直表面热络,一旦问到登州镇的核心问题,便言称不知或是并无此事,这让姜月桂心中有些怀疑。 他低声对吕直道试探:“吕老公,这次我等前来所为何事,想来吕老公也都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吕直连连点头,“不过也不是曹老公跟咱家说的,是其他太监好心提醒一下咱家。也让咱家给你们给予招抚。后又听闻曹老公不准咱家跟你们接触,所以这个嘛,你还是第一个过来,又是咱家的旧识,你说。这,咱家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姜月桂恍然,难怪吕直如此态度,他躬身道:“厂公确实如此说过,属下走之前去拜见厂公,说了属下的计划。厂公指点属下可以在适当时候来找吕老公。” 吕直眼睛眯起问道:“你空口白话,厂公行事谨慎,为何偏偏让你一人来此,万一非是如此。到时曹老公怪罪下来。。。” “吕老公你听小人说,小人当时说了小人的态度,绝不会收取登州镇的好处,也不与其他档头一般入登莱。小人是扮作衮州商人过来的。所以曹老公认为小人能获得他想要的东西,特意让吕老公相助。” 吕直哦了一声。“原来如此。”他说完低头沉思,片刻后抬头毅然道:“既如此,那咱家也顾不得了,便先帮衬一下,你可把你带的番子一并带入水城,这里都是我的心腹,你们行事也方便些。或是你告知咱家你们的住处,咱家布下耳目,一旦有什么误会冲突,本官也好及时赶来。” 姜月桂瞳孔收缩,他心中很快转过无数念头,有些后悔来水城,他很快便道:“回吕大人,眼下在登州就小人一人而已,随行的三个番子都去了莱阳等处听记,他们手上已经有了不少的消息,也都是小人的心腹了,行事都很小心,不会与登州镇起什么冲突。” 吕直长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其实啊,你们听记就尽管听记,就算那陈新知道了,他也不会对你们有什么恶意,这可是连番重创建奴的虎将,一向对皇上也是忠心耿耿。至于你们来这里的起因,咱家也听说了,都是那钟财生被辽镇鼓捣的,要查也该先查辽镇才对,你看他们都干些啥事,关宁粮价都涨上天了,吴襄与陈总兵比起来,那就是一狗才。” 姜月桂此时有种危机四伏的感觉,他稳住心神对吕直道:“属下认为此次皇上其实也对陈总兵有些误会,小人觉得听记来的都不是什么大事,真要说吃空饷之类的,那个军镇又不是如此。” 吕直满意的点头道:“陈总兵是个领兵打仗的人,你要他老老实实如文官一般与人说话,那也是不合理的,有时虽是喜欢占点别人的地,那也是各镇都有,登州也不算过头的地方。” “是,不过皇上的意思,是要维护朝廷威权,若是朝廷都没有威权,于大家都非好事,也不是一心要对付陈总兵,登州战功赫赫,也对付不了陈总兵。”姜月桂思虑片刻,还是抬出皇帝,尽最后一次努力说服吕直,提醒吕直他在登州的地位其实来自朝廷和皇帝。 吕直眼睛看着姜月桂,眼神变幻了几次才道:“登州镇这打仗厉害的人很多,互相都是伯仲之间,有些人脾气大点,得罪了登州有些大人,不过若是能调出去帮忙练练京营,或是更好些,便比如那个登州右协的副总兵卢传宗便是。” 姜月桂若有所悟,至少吕直给了他一个目标。 吕直送姜月桂出门,姜月桂在门口指指自己的衣服道:“小人这个挑夫打扮,就不劳大人相送了,免得落了吕大人的脸面。” 吕直知道他防备,避免吕直在门口给人暗号,当下哈哈一笑道:“那也好,那你便自己小心些。” 姜月桂在门口停下道:“那小人如何求见卢传宗?” “他有个府邸在春生门外,其他的,你便自己想办法了。” 姜月桂道谢后离开,吕直回到自己的屋中,一直跟着他的小宦官凑过来道:“吕老公,若是为此得罪了陈总兵。倒有些不值。” 吕直转眼看看这个小宦官笑骂道:“你当咱家不知你每月收宋闻贤多少银子?还要来装作关心咱家。” 小宦官连忙跪下,吕直挥挥手道:“别装了,咱家的事儿你也知道,这事两边不能得罪。” “那咱们如何做?” “姜月桂来此之事,只有咱家和他知道,也无别人对证,你便去一趟宋闻贤那里,告诉他有东厂的人要去寻卢传宗,谁死谁活。就凭他们本事了。反正谁赢了,都领咱家的情。” 。。。。。。 青州府,青州总兵正兵营大帐。陈新坐在上首位置,旁边站着吴坚忠,下面站着一个便装壮汉。 “李二百。本官已经听吴坚忠汇报过了,你在青州干得不错。” 矮壮的李二百老老实实站在陈新面前,温顺得如同一只小猫,他便是紫金梁的义子小七,靠着出卖紫金梁入了登州镇麾下,被陈新带回登莱,在情报局的吴坚忠手下上班。负责青州府内压制缙绅。 他细声细气的对陈新道:“那是吴大人栽培,小人这个不敢居功。” 陈新微笑道:“做得不错就是不错,附近缙绅没有一户敢闹事的。” “小人其实。。。其实也没有什么诀窍,就是想咋干就咋干的。这些缙绅脸孔额也看得多了,以前紫金梁、八大王手下的时候,额们到了一处,那些缙绅便出来拿粮买平安。还跟八大王这些人称兄道弟,转头回来。若是咱们人少,他们便要上来打杀。所以小人对他们从不客气。” 陈新哈哈笑道:“按着你想的做就行了,这差事办得不错,吴坚忠跟本官建议了,让你以后管着趟地虎的那条线。” “小人谢过陈大人提拔!谢吴大人赏识。”李二百马上跪了下去对着陈新和吴坚忠磕头,他来了登莱近一年,开始还不知道情报局是个啥玩意,以为是陈新给他安排了一个闲职,后来干着干着,发现这情报局居然权力甚大,行事作风也颇对他胃口。 管着他的吴坚忠比李二百更狠,把李二百压得服服帖帖,这李二百在青州府民间却干得雷厉风行,打击了不少乡间宗族和缙绅势力,让登州镇的屯堡逐渐站稳脚跟,如今青州府的屯堡书达到四十个,其中也有李二百一份功劳。 陈新温和的让李二百起来,对他吩咐道:“具体如何做的,你就问吴坚忠,但有一条你不能忘了,趟地虎毕竟是个匪徒,你是情报局的人,你是管着他,不是跟他一起当匪徒,有些底线你要守住了。” 李二百小心的答道:“小人记住了,登州利益至上,大人让砍谁就砍谁,让不砍谁就不砍谁。另外便是,找女人就去窑子,要得银子就好好干事,等着情报局的提成。” 陈新看看吴坚忠,两人都笑了一下,陈新也不信李二百会这么老实,但他还是转头看着李二百道:“话糙理不糙,大致也都说到了,不过登州镇是咱们大家的,不是本官一人的,为登州争利也就是为自己争利。” 把李二百的事情说完之后,陈新让李二百离去,又对吴坚忠道:“李二百以后还是在你手下,你多指点他便是,你以后主要的精力,要放到运河外勤上,驻地改到临清,各地消息要打听清楚,这条河对咱们至关重要。不过在此之前,你要回一趟登州,把东厂和锦衣卫这事应付过去。” “属下理会得,最近一直也留意着运河,其他都正常,就是货价与往年有些不同,那粮价都涨上天了。” 陈新点头笑道:“各处都缺粮,咱们登莱的粮价也有上涨,但有综合门市平抑粮价,还没有超过一两五钱,你最近也要加强这方面的侦缉,登莱青三府,任何人不得往运河送粮,有发现的一律打击。” 吴坚忠低声问道:“若是朝廷官员的,甚或是衡王府?” “照样,你们都悄悄做,另外可以多放些谣言出去。关宁的粮价快到九两了,听说喀喇沁的人到宁远去,拿着银子都买不到粮。” 吴坚忠沉声道:“买不到才好,喀喇沁的人都是养不熟的狼,他们买的很大部分是给建奴的。” 陈新笑道:“辽东今年又是大旱,所以这样一来,皇太极在宣大抢的银钱便缩水了,虽是还有不少丁口,但没有粮食我看又能剩多少体力。” 吴坚忠突然跪下道:“大人虎威,我登州镇收复辽东之日更近了。” 陈新扶起吴坚忠认真的说道:“建奴一直是我登州镇首要敌人,除了这方面给他们打击,最重要的仍是军力,今年下半年,我们还要继续扩军,从土默特买的马匹也在不断到来,等到这批新兵练成,再加辽南屯田,建奴的末日就真的要到来了。” 两人正说着话,门口副官一声急报,陈新让副官进屋,看完急报就对吴坚忠道:“刚才跟你说东厂来着,你就提前回登州吧,有些事情还真是不能拖着。” 第二百零五章 棘手 文登老营,登州镇的武学便设在此处。文學吧ba与文登大学堂相距不远。 文登是登州镇发家的地方,当地基层几乎被登州完全控制,知县就窝在县治里面,政令出不了县衙。可以说是登州镇势力最强大的地方,连王廷试和吕直现在都不来这里视察,每年来一次还是陈新陪着走马观。 文登老营如今人口繁盛,虽然商业算不上发达,但百姓在这里能安居乐业,已是此时的一片乐土,屯堡办的各类工坊林立,显示着登州镇崛起的势头。 但登州武学中的校长公事房中,却显出一股冷清,卢传宗冷冷看看窗外的情形,正要转头回了自己的桌子前,突然他转回窗前,看到窗外一名打扫道路的劳役十分眼熟。 那劳役悄悄抬头望了一眼,卢传宗凝视了片刻,转身到桌前拉了一下摇铃,副官很快进来,卢传宗对这个侍从室调来的副官冷冷道:“找人来打扫一下屋子。” 副官看看屋中道:“大人,屋子是早上才打扫过的。” 卢传宗眯着眼道:“找人来打扫,我喜欢屋子里面有人动着,我这个校长当得,十天半个月也没有一个人来。” 副官迟疑一下,此时劳役都不在,他在门口一看,有一个打扫道路的在附近,便招手让他进来打扫,劳役点头哈腰的进来之后,副官就站在门口看着。 卢传宗闭着眼睛养神,那劳役扫到他身后的时候,借着卢传宗身体挡住副官目光,飞快将一个纸团塞到了卢传宗背脊与椅背之间。 卢传宗面色平静,那劳役很快打扫完,他走到门口对副官道:“将爷,这里都干净着呢。没啥好打扫的了。” 副官对卢传宗道:“大人,你看。。。” 卢传宗点点头,副官让那劳役离开,然后带上门,公事房再次陷入冷清。卢传宗缓缓从后面摸出纸团,展开一看,写着“每日未时安顺茶楼”八个字,卢传宗点起火折子烧着纸条,凑到面前点起了一支卷烟。 。。。 第二日未时,卢传宗指派副官去帮自己买东西。摆脱监视来到安顺茶楼,一入茶楼他便见到了在角落坐着的二屯,卢传宗先扫了一眼茶楼中的情形。记住了各处可以脱身的地方,然后才坐到了二屯那一桌。他坐定后看看对面二屯,二屯已经眼眶发红。 卢传宗轻轻抿了一口茶,叹口气道:“二屯你也不需如此,再怎么说也比你以往好。至少生计是不愁的。” 二屯擦擦脸上的泪水,“工商司和情报局的人来的,就那么强行扣了商铺中的货,也没有退回货款,赚的银子都没了,俺也被一起逮拿了。在民事部的督察局和情报局呆了这些时日,俺没有说对你们不利的话,出来后就靠做苦役过日子。随时还有人来看一趟。今日也是靠着别人帮忙才跑来文登,去应募劳役才进来见得到你,驴子哥,你得给俺作主。” “俺怎么给你作主,你没看到俺也被打发到了武学。当着这个有名无实的校长,手下只有一个副官。这副官还是侍从室调过来的,实际只听侍从室的话,校中所有钱粮人事都要石平利签署才生效,能帮得你什么。” 卢二屯愤愤不平道:“驴子哥,当日在天津之时,他陈新不过一介白丁,若不是你和代大哥襄助他,他岂能有今日的威势,这转眼就不认人了,咱们就卖点卷烟,又没有白拿工商司的东西,也是真金白银买来的。不说王廷试和吕直,刘民有宋闻贤还给济南的徐从治低价烟,还有京师那些人也是,难不成你们为他拼死拼活,还比不过一个外来的巡抚不成。” 卢传宗眼中显出不忿的神色,他看着桌面脸色阴晴不定,良久后摇头道:“二屯我告诉你,你或许不明白,但我是跟着陈新很久的人,他背后的道道我都知道。陈新这人若是下定决心要对付咱们,咱们早就在刑场见面了,你在情报局他们没有对你用刑,已是放了咱们一马。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次就是最后的警告,再有下一次的话。。。” 二屯哭道:“驴子哥,难道你就这么忍了,你这些年打仗练出一身本事,难道就在这个空房间中了结余生,你就甘心。” 卢传宗阴沉着脸看着桌面,二屯继续劝道:“那郑三虎、范守业什么的,都是你手下的兵,李东华是崇祯二年才来的,现在都成了司长,驴子哥你就成了这么个武学校长,他陈新凭什么这么对你。你如今还过得,再过两年,那些钟老四之流都要坐到你前面去了,不说别的,当年陈新出海之时,便只有你帮衬他,他如今就全忘了。。。” 卢传宗狠狠瞪着二屯道,“别说了,你说这许多有何用处。如今只有代正刚有兵,还被调去平度州第三营,与我隔着几百里路,而且登州镇的体制你都明白,不说代正刚不愿意,就算代正刚真能愿意跟咱们一同起事,也没有几个兵能听他的。” 二屯压低声音道:“咱们不用起事。” 卢传宗满脸疑虑,“那咱们还能怎样?” “转投朝廷!” “朝廷?”卢传宗凝神盯着二屯。 二屯一指门口独坐的一个人,“是,东厂和锦衣卫来登莱听记,还有一个番子跟着我同来文登,就在那边策应。” “你干什么!”卢传宗低声喝道,“你如何跟他们接上的,是否被人跟踪了?当周世发吃干饭的,你真以为登州情报放你回去就不管你了!?” 二屯眼睛发红道:“俺知道平日有人监视俺,俺自己是跑不出来的,这次也是靠着东厂番子才摆脱登州情报局的。周世发的人来俺店铺中抓人时,将我哥和嫂子打死了,俺与陈新周世发不共戴天。” 卢传宗仰头靠在椅背上,沉默良久才道:“朝廷给的什么条件。” “来的人是东厂大档头姜月桂,他受命于司礼监秉笔、京营戎政、东厂厂公曹化淳。说至少给驴子哥你一个宣府或山西的总兵官,若是愿意呆在京营也可以,同样是总兵官。” 卢传宗眼珠转动着,“那他们如何助我脱身离开登莱,俺知道陈新那许多阴谋勾当,如今又与他这般关系。以陈新的为人,若是朝廷今日调我赴宣大任总兵,明日我就得暴病身亡。” “东厂将会直接寻到王廷试,要求在登莱坐记,选中的有王廷试和您。他说这是朝廷名分,陈新不能拒绝。按朝廷的兵制,驴子哥你是登州右协副总兵。驻地在招远,军将不得擅离信地,陈新很快就只能把你调回招远应付东厂,路途上就是走脱的机会,即便路上走不脱。到了招远后,那里山多又近海,也比从文登营逃走方便。” 卢传宗眼中精光闪动,二屯接着劝道:“就是家眷这些,是带不走的,只要驴子哥你能顺利脱身。想来那陈新不至于下手对付家眷。” 卢传宗思索良久猛地点头道:“值得一试,总比如今这般软禁的强。咱们的人大多都在登州,很多都被闲置着。这些人对陈新各司十分熟悉,以后咱们自己练兵,也得靠着他们,所以必须带走。我给你个名单,这些人都是阳谷来的可靠人。你去联络他们陈新那点东西我都会,打仗我也不怕谁。咱们去宣大练一支边军,不会比陈新差了,陈新那海贸、卷烟的东西,我也大致明白,咱们也搞屯堡。总有一日老子与他在战场比个高下。” 二屯两眼放光,“对,咱们也搞商社,都用咱们阳谷的人,宣大就是咱们囊中之物,大把的银子赚进来,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卢传宗冷冷道:“陈新对我不仁,就别怪我不义。但咱们不能全靠东厂的人,自己还得准备一条退路。” “想什么退路?” “需要准备一条自己的船,咱们寻一个陈新不愿动的人,就说要运一船粮去天津,弄到一条船再说,这事你办不了,让黄元去找那人。这样咱们就算被发现,也最多是个私贩,拖上一个陈新的人,他就不敢对咱们下杀手,否则无法服众。” “嗯,驴子哥你说找谁。” 。。。。。。 “东厂这名档头叫姜月桂,早年在骆思恭手下当锦衣卫,自小练武,对江湖门道也十分精通。在张大会发来的重点名单中,是最后一个没有找到的东厂档头,天津站在运河码头丢失了他们的踪迹。据吕直提供的消息,此人沿运河南下,绕过衮州从沂州进入青州府。” 陈新点头听着周世发的汇报,打断周世发道:“直接将此人斩杀。” “大人,这事如今恐有些难处。” “为何?” 周世发小心的道:“此人颇为狡猾,从吕直那里出来,就直接去了巡抚衙门,摆出东厂的腰牌和东厂扎付找王廷试,直接要求到王廷试家中坐记,这,王廷试无法,也只能同意了。王廷试府上也不是杀不到,但会牵连上王廷试,若是朝廷因此调离王大人,新来的巡抚就又要费一番功夫。” 陈新楞了一下笑道:“有胆色,而且从他的扎付看来,姜月桂在京师就早有准备,属于谋定后动。现在摆明身份住进王廷试家中,确实没有比那里更安全的地方。这也可见他对吕直也不放心,在吕直处露了行踪之后,干脆亮明身份,反而让咱们不好动手。” “此人与其他档头关系不睦,另外的档头提供的消息看来,他还有三个番子同行,都是锦衣卫的老手。从他行事来看,应该是自己住进王廷试家中吸引我们注意,其他三个番子在暗处行事。” 陈新沉思一下道:“那就是说,咱们要杀这个姜月桂,只能在他回京师的途中。” “是,属下认为他最可能的便是坐船,而且最可能是晚上,只要出海便再难追踪。另外他还是需要与三个番子联络,我们可以先将这暗处的三人杀死,姜月桂便只能自己出门办事,那时便有了机会直接斩杀此人,死在王廷试府外的话,便追究不到王廷试身上。” 吴坚忠插话道:“属下觉得姜月桂亮明身份进入王廷试府中住着,那都能追究到王廷试的身上,所以咱们不能在登州动手,只能在姜月桂踏上归途才行,否则朝廷是能寻到理由的。” 陈新想了片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吴坚忠的说法,他又转向周世发,“那咱们登州镇内部的人有什么动静?” 周世发低声道:“上次留下的那个二屯突然失去踪迹,文登情报站旋即发现卢传宗在一处茶坊与人相会,根据身高、行走步态和其人左手摆幅推断,此人便是二屯。” 陈新眯眯眼睛,听到二屯的左手,想起二屯左手曾经断过,摆幅有异常人,是他的一个显著特征。当年到天津的时候,二屯在运河边与人打架,被砸断了左手,后来还在天津的小院中养好的,由那场架才认识了卢传宗和代正刚。其中的卢传宗最先跟随他,还跟陈新去了日本,成为陈新当时唯一的班底,为陈新完成原始积累做出最重要的贡献,其实可以算是最有资历的元老。 周世发的声音继续,“文登情报站跟踪二屯,最后却发现跟踪的探子被人杀死于一处陋巷,伤口是一处刀伤,正中心窝。” 陈新从回忆中返回现实,微微摇摇头将那些回忆的痕迹从内存中抹去,重新埋进记忆的硬盘。 “就是说,二屯就是东厂找上的人,姜月桂手下的番子至少有一人在掩护二屯,而且还是东厂或锦衣卫的高手。” 周世发点点头,陈新转头对吴坚忠笑道:“咱们情报局在京师也和锦衣卫过过几招,不过那是小打小闹,如今在咱们的地盘杀咱们的人,若让他们回了京师,咱们登州的脸就丢尽了。” 吴坚忠和周世发都一起躬身道:“大人放心,必不会让他们逃脱。” 陈新摆摆手道:“锦衣卫是外贼,要防着是好防的,但最重要的,还是登州的内贼,务必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次本官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了,紧急时候也不要管什么王廷试好不好交代,只管一条,就是绝不能让内贼走脱。” 第二百零六章 可信(第二更) “传宗回来了,快坐快坐。”陈新满脸堆笑的指了一下下首的位置。他正在接待的,便是最早跟随他的卢传宗,屋中还占了两个卫兵和一个副官。 卢传宗恭恭敬敬的敬了军礼,然后坐到了位置上,他对陈新道:“属下很久没见到大人,回登州第一件事,就是来拜见大人。” 陈新乐呵呵的去倒好茶,亲手递给卢传宗,然后才笑道:“本官原本打算最近去文登一趟,顺便看看你在武学的情形,正巧你就回来了,若是有什么不如意的,可以跟本官说说。” “谢大人挂怀,只要是为大人做事,在哪里都是一样。”卢传宗诚恳的道,“不过说实话,属下在武学和石平利颇有冲突,校中事务也不太想管,是在有些浪费了校长之位。” 陈新惊讶的问道:“那你为何不早些来找本官说说。” “大人日理万机,属下不便打扰,也觉得还能跟石平利再说说,或许后面便好点。” 陈新微笑点头,“这才对,有什么要求可以说出来,蒙在心里面容易让别人猜忌,沟通很重要,或许石平利也想跟你和解也不定。” 卢传宗抬眼看看陈新,突然说道:“大人,属下这里有一事要跟大人回报。” “没关系,你说。” “近日那个二屯突然来找属下,说东厂的人找上了他,让他打听登州的机密。” 陈新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卢传宗会主动说出此事,呆了片刻才站起来道:“竟有此事?” 卢传宗脸色凝重的道:“确实如此,大人您认识这个二屯,上次他开的商铺。。。也是俺以前惯着他的缘故,做了些不该做的事情,后来被工商司查了。属下下来之后也狠狠骂了他。但没成想他因此对登州有些怀恨在心,主要是对工商司和情报局的,因为他哥哥和嫂子在清查时受伤死了,所以他心中一直放不下,这次被东厂收买。” 陈新讶然道:“有这事?为何情报局没有跟我说过,若是知道,绝不轻饶。” 卢传宗惶恐的站起道:“属下当时就臭骂他一通,他当时也幡然悔悟,属下一时心软,念着同乡的旧情没有逮拿他。后来想着又怕他做出对大人不利的事来,所以接到命令就匆匆忙忙回来了,也是要忙着禀报这事。” 陈新在屋中来回走动。眼神变幻了几次,他低头看着地面,借此掩饰心中的疑惑,卢传宗竟然来揭发二屯,是否是真的要悔改。 等到陈新停下。卢传宗又道:“属下来举报二屯,也是想陈大人尽快逮拿此人,但请大人看在属下多年苦劳的份上,饶了二屯这一次,属下以后对他严加看管,绝不会再出事情。” 陈新盯着卢传宗。脸上又挂起职业微笑,“传宗你能举报二屯,可见你心中有登州镇的大局。二屯家人被杀一事我确实不知道,既然有你担保,也可饶他一命。” 卢传宗感激的道:“属下谢过大人。” 陈新有些激动的对卢传宗道:“你能这样表现很好,你要知道,你是跟随我最早的人。本官亦很看好你的才具,武学那地方不是别人以为的闲职。是咱们登州镇的未来所在,好好干着,以后也有其他位置。” “属下明白了。另外还有一事,就是东厂来人坐听,属下驻地在招远,府邸又在登州,不知到底是回那边好。” 陈新满不在意的道:“你去问问王廷试,那番子是找的他。” 卢传宗犹豫一下道:“属下若是要去招远,那家中也有番子,属下有些不放心,到时还请大人派人照看一下,免得那些番子闹些事情出来,家中都是些女眷小儿。。。” 妖孽王爷太难驯 “你放心去,本官会看着,谅那番子没有这般胆子。” 卢传宗又坐了片刻,便要赶去见王廷试,询问东厂的安排。陈新送他到门口,对卢传宗叮嘱道:“东厂的事情,源于张家口那点破事,若是问到你,你就尽管骂钟财生是个粗鲁性子便是,其他的你该知道如何说。” 卢传宗连连点头答应,随即跟陈新敬礼道别,他大声道:“属下一直都记着最初时跟大人一起出生入死的日子,以前有些做得不对的,属下在武学的时候都想明白了,请大人日后观属下的言行。” 陈新满脸微笑的赞许了几句,一直送到大门,卢传宗大步出门,陈新看着卢传宗的背影,慢慢收起笑脸。旁边的副官凑到近前问道:“大人,要不要让周世发缓一缓。” 陈新眼睛盯着卢传宗的背影,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过,不觉有些走神,好半响终于道:“先不要杀卢传宗,但要盯死了,让周世发尽快找出那个二屯和三个东厂番子的所在。” 副官记录的当口,陈新喃喃道:“难道真的还可以挽回?” 。。。。。。 春生门外卢传宗的府邸,姜月桂正大光明的入驻卢府,两人在院中见面时十分客气,说话都是在佣人仆妇面前,卢传宗客气中带着冷淡。 当日姜月桂就住在了卢传宗的府中,一夜无事,第二日姜月桂带着一个番子,两人很正式的要求跟卢传宗面谈,好完成朝廷交代的任务,也并不显得出奇。 双方一走入书房,姜月桂关上门之后先扫视了一番,另外一个番子仔细的检查了各处能藏人的地方。 一切妥当之后,三人坐下来,一个番子开始大声发问,他的问题很长,声音大得外边都能听到。 在他的声音掩护下,姜月桂飞快的凑过来对卢传宗耳语道:“你见陈新时,可按我交代你的说了?” 卢传宗马上回道:“都按那样说的,我举报了二屯,又表示在武学没有任何抱怨,还回忆了一下当年的往事,陈新似乎已经释怀了一些,不过此人心思很重。不会完全相信某人,除了那个刘民有。” “他放松了就好,至少他不会马上下手对付你,咱们就有时间安排逃走之事。另外你为何安排二屯去找其他阳谷的人?这很容易暴露。” 卢传宗此时大声回答了那提问的番子一句,那番子又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卢传宗又转向姜月桂冷冷笑道,“二屯只找黄元,只有黄元和徐元华知道实情,对于其他人,黄元只跟他们说贩卖粮食的事情,如此好弄到船只。他们都不知道东厂的事情。若是他们能顺利出海,黄元会在上船时候带他们走。这些人对练兵有用,也最熟悉登州镇的体制。” 姜月桂皱皱眉头。卢传宗显然是要用这些人来转移视线,好让他自己更好逃脱,心中略有些鄙视,他马上问道:“你先跟我说说登州军队的体制。” 卢传宗微微一笑,“姜大人还是心急了些。一两句也说不完,还是到了京师慢慢说的好。” 姜月桂凝视卢传宗片刻,脸上难得的挤出些笑容,“不愧是登州的虎将。” 卢传宗淡淡问道:“姜大人说曹老公许了本官总兵衔,可有曹老公手书为证。” “没有,本官不可能带这种东西出门。一旦本官在登莱遇险,这种东西落入别人之手怎办,另外本官出京之前。曹老公对登州镇并不了然,谁能来谁不能来都不能定,如何写这手令,不过他是亲口说过,皇上对他吩咐的是。从登州来的参将以上将官皆重用,副将以上分派总兵官。” 卢传宗眼中还是有些疑虑。但多年来的怨气压在心中,他已经无暇去仔细分辨。重生之朵朵桃煞 “那撤离的准备如何了?” 番子朗朗的读书声中,姜月桂快速的道:“我比陆大人还关心此事,我去见吕直之前就已经在安排,手下已在招远着手此事,很快便有眉目,过几日你便以回驻地为由去招远军营,军营外边的由我一手安排,如何从军营出来,就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了。” 卢传宗点头道:“若是我连这都办不到,就枉了这么多年在军中了。” 姜月桂最后问道:“那个黄元和徐元华,是否可信?我总觉得这里是个漏子。” 卢传宗坚定的道:“绝对可信,都是我从小到大的玩伴,在登州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我信得过,且这两人都有大用,是不可缺少之人。” 姜月桂终于点头道:“那好,但我也提一条,最后出发的地方和时间,你必须等去了招远后才能告诉他们。” 。。。。。。 三日后的戌时,民事部东侧的一处院落中,徐元华正在书房焦躁的来回走动。 因为陈一敬的牵连,挖出二屯商铺的事情,徐元华从重要的工商司被调至莫名其妙的科技司,这里的办事员一共才三人,开始还有几个立项的事情要处理,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成了真正的闲职,每日就是喝茶,但闲坐一天无事可做比忙碌更痛苦。 办事员中可能还有情报局的坐探,那种随时被监视的感觉让徐元华坐立不安,后来阳谷的人都被调回登莱,安排在各司当闲职,黄元在动员司也是无事可做。 阳谷派只剩下一个没有参与二屯商铺的代正刚,代正刚也与郑三虎互调,成了第三营营官,远远的去了平度州。陈新打压阳谷派的意图十分明显,而且雷厉风行,在登州镇只算引起一点涟漪,然后便平静下来,曾经贯穿军队、民事、商业的阳谷帮瞬间变成了一帮吃闲饭的,影响力烟消云散。 徐元华这次真正认识了陈新的性格,但他还是不愿接受这样的结果,他多次去求见刘民有,刘民有也没有见他,只带话让他把科技部的事情管好。 在这种焦虑中度过一年之后,黄元给他带来一个震惊的消息,卢传宗要跟随东厂的人去投靠朝廷,朝廷开出的价码不低,希望徐元华跟着一起走,跟着卢传宗找一处基业所在,继续管民事的事情。 徐元华有点心动,不过家眷都只能放弃,他舍不得一堆妻儿。他早在天启七年就跟着陈新去了威海,这么多年下来,小妾都有五个了,儿女共七个,不是说放弃就能放弃。 “朝廷?”徐元华自语了一句,又摇摇头,卢传宗看到的只是登州的军力,或许也知道民事部由必要,但真正民事部和商社的威力,只有徐元华这样的人才懂。就如同近日的运河粮荒,徐元华就逐渐看清了原委。 朝廷跟陈新手上越来越多的筹码比起来,实在是太过遥远。更不要说他连登州都可能逃不出去。 卢传宗的计划是用阳谷其他不要紧的人引开情报局的注意,明为贩粮,实际上黄元另外收买了一条船,那才是黄元和徐元华离开的途径。这是出卖老乡的行径。 徐元华猛地一跺脚,“卢传宗。卢二屯,老子已经为阳谷做了太多,要不是你们,老子早当了屯务司司长、民事部的副总管了,你们今日还要拖我下水,怪不得我了。” 徐元华飞快的写好一封信。找来每个司长皆有配属的卫兵,对他叮嘱道:“请将这封信送到总兵府,至关紧要。至关紧要。” 。。。。。。 “当啷”一声,一个砚台在地上碎成几块。 大门嘭一声被推开,几个卫兵飞快的冲进来,陈新大喝道:“没事,都不要进来。”重生之捧星成神[娱乐圈] 几个卫兵又飞快的跑出去。陈新转身抓起一个笔架,使劲砸在地上。上面的毛笔在地上四散,衣服带动的风摇动着烛影剧烈的摆动着。 桌上的东西很快砸得只剩下烛台,陈新握着烛台底部呼呼的喘几口气,终于缓缓放开手,然后低头眼睛血红的看着左手中揉成一团的信纸,手不自觉的轻轻颤抖。好半响后他猛地握紧拳头,深呼吸调匀呼吸后,坐回桌后,一拉摇铃。 副官迅速走进来,对满地的碎片视而不见,微微仰头肃立道:“大人。” 陈新从容的道:“周世发在何处?” “昨日卢传宗去了招远,情报局又在招远发现姜月桂一名番子的踪迹,周世发亲自去招远监视了,登州情报局暂时由吴坚忠负责。” “立即通知吴坚忠,待命的行动队全部出击,除了徐元华之外,立刻逮拿留在登州的阳谷所有人等,杀了那个姜月桂,无论他在哪里。通知训导、军令、兵务、军法各司主官来我处开会,还有派人飞马出城,去招远通知周世发,立刻逮拿卢传宗。” 副官大声道:“大人,周世发可能入不了军营,卫兵不会让情报局的人进去逮人。” 陈新一拍脑袋,“先派人通知周世发加强监视,军法司聂洪亲自赴招远逮拿卢传宗!” 副官大声领命离开,陈新双手撑在桌子上,狠狠自语道:“卢传宗你还学长进了,敢欺骗老子,还用贩粮来转移老子视线,这次你不要怪我了。” 陈新一人在桌边沉默良久,又拉摇铃,对进来的卫兵道:“去请一下刘大人,就说我有急事跟他商量。” 。。。。。。 崇祯七年七月三日深夜,招远钟离河边一处小渔村外,两个黑影来到渔村百步外。 卢传宗逃出军营,顺利进入到最后出海的地方,这里是招远钟离河的一个小港湾,顺着这里便能顺利出海,出海的地方有一艘沙船等着接应他们,而黄元等人会从登州一处私港出发,他们会在天津汇合,只要进入了京师,。 荣华富贵就在前方等着,卢传宗如今也有了一些政治嗅觉,朝廷肯定是对登州有所提防,既然辽镇不足以制衡登州,那么就需要另外一支力量。 位置最好的当然是宣大,那里远离京师,可以如同陈新一样当土皇帝,留在京师不是一个好的选择,那里登州情报局的力量同样强大,而且不容易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卢传宗打算向皇帝申请一支京营去追打流寇,那样就能摆脱登州的势力范围,到陕西、河南等地打下一处基业。 黑暗中的卢传宗眼神闪动,已经对自己日后的前程在作出计划。跟随他的二屯低声问道:“驴子哥,就是前面那个草棚,船就在草棚外的河边,番子在那草棚中。” 卢传宗回到眼前,警觉的扫视了一番眼前黑暗的环境,那处草棚就在钟离河边,距离渔村约五十步,孤零零的立在一旁,晚间过去不会惊动村里的狗,是个撤离的好位置。 山野间一片寂静,只有昆虫的鸣叫此起彼伏,卢传宗侧耳听了一会,没有任何异常,带着二屯往草棚摸去。 来到草棚前,二屯对着黑沉沉的草棚中低声喊道:“黄爷,俺和卢副将过来了,咱们走吧。” 草棚中却没有回应,卢传宗心头一紧,轻轻抽出自己的短铳和倭刀,对二屯低声道:“你搞错了地方没有?” 草棚中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地方没有错!不过人不太对。” 卢传宗在黑暗中退后一步,“周世发!” 第二百零七章 送别 草棚周围地上沙沙声响,冒出十多个黑影,封住了所有撤退的道路,用手中的强弩对准卢传宗两人,二屯吓得发出一声惊叫。 “在下与卢兄多年至交,在下真不愿意在这里看到你,但你终于还是来了。”周世发的声音从草棚中悠悠传来,“去年一别,再见已是如此情景,可笑可叹。回想往事,在下这心中此时百感交集。” 卢传宗咬着嘴唇没有说话,思考着脱身之策,他眼睛瞟向河边的渔船,那上面也冒出三个人影来,卢传宗不由喉头发干。 “卢兄想在登州瞒天过海,也太不把我这个兄弟放在眼中了。不过卢大哥若是愿意说几句话,就丢下手中的短铳,到时我给你个痛快。” 卢传宗迟疑了片刻,轻轻摇头道:“我是个武将,不要人给痛快,周世发你一贯就是躲在暗处的,咱们就这么说话也习惯。我就想知道,你是如何知道此处。” 周世发叹口气,“这几个东厂番子都是高手,但人过留痕,京师的口音还是好辨认的。他们在登州镇的地盘上杀我情报局的人,在下要是让他们走脱,这个局长也不用当了,卢兄也是如此,若是让你逃去朝廷乱说话,在下也就只有一死谢陈大人了。另外提醒卢兄一句,最好站在原地别动,不要想着冲进来劫持在下,屋子里面还有我几个手下拿着强弩,在下先提醒卢兄了。” 卢传宗嘿嘿笑道:“放心吧,我与你无冤无仇,反而是多年的兄弟,俺已是必死之地,犯不着拉你垫背。若是陈新在此,我或许试一试。” 周世发失笑道:“听卢兄对陈大人满腹怨气,又以军人自居,可是自认为已经学了登州的全部机密,可以和陈大人相抗衡了,所以对陈大人调你去武学这事,一直心存怨恨。” 卢传宗哼了一声,“本官是朝廷定的登州右协副将,听兵备管听巡抚管。不听登州总兵的管,他陈新将我调来调去,又是凭的什么。” “原来卢兄当的是朝廷的官,在下不才,只当得了登州镇的官。” 卢传宗哈哈笑道:“周世发你的才具。足可当得锦衣卫指挥使。。。” 周世发的声音平和的打断道:“能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了什么,又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赏识。在下在天津时便识得了卢兄,第一次见卢兄是在陈大人的流水席上,当时卢兄可认为某的才具足以当锦衣卫指挥使?” 卢传宗一时语塞,好一会才道:“周兄弟你亦是为他出生入死,如今当到什么位置。那也是周兄弟你自己卖命来的。”卢传宗冷冷的回道。 “本天津卫一介家丁,承蒙陈大人赏识,管着这情报局的事情。某便常想,某要是当年去了京营当家丁。同样是给人卖命,那卖的便贱多了。登州镇的前途有多远大,相信卢兄是看得到一二的,西瓜已在怀中。偏要为眼前芝麻丢掉,实在可惜得紧。” 卢传宗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周世发停了一会才悠悠道:“当年咱们三人去登州办事。一起的还有聂洪,便是由卢兄领头,在下亦是由此而受陈大人重用,卢兄当年勇毅果敢,其中的地点选择、调度、跟踪、刺杀、撤离无一错漏。即便在今日,那次登州刺杀亦是情报局新人必学套路。说起来,在下虽当过家丁,但这般街头杀人却是头次,当时对卢兄敬佩不已,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由在下来对付卢兄。可笑的是,这次抓卢兄的,便是在下和聂洪带队,造化弄人不外如此。” 卢传宗眼神有些迷茫,刺杀韩斌的往事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七年前他从天津河边的窝棚走出来,跟着陈新出了一次海,发了一笔财,看到了人生的希望,然后是一次次的战斗,一次次升官后与营中兄弟痛饮,一个个小妾娶进家门,剩下一个个子女,最后又一步步就到了这个黑夜的河岸草棚外。 二屯哭泣的声音传来,卢传宗眼神重新汇聚,他对窝棚中道:“周兄心甘情愿给陈新卖命,那本官也无话可说,今日既落到你手上,好歹也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本官这颗人头也没白送富贵给吴坚忠之类的走狗。不过我有今日,你周世发也逃不过日后陈新的毒手。” 周世发沉默一下道:“卢兄到今日还是没明白死在何处,在下问你一句,若是朝廷要调朱国斌、王长福、郑三虎这些人,陈大人可会直接逮拿他们?陈大人只会想法将他们留在登莱,这些人亦会来跟陈大人一起想法子,而不是如卢兄一般借着出卖登州机密和同乡来换自己官身。卢兄心中总有种不平之气,在下看来,卢兄还是心高气傲了一点,总以为能做些更大的事情,咱们登州这帮人都不在你眼中,连陈大人刘大人亦不在你眼中,恨不得登州总兵的位置由你来坐才好。在下多次喝酒时借着酒劲暗示过你,也不知你是真醉还是假醉,偏生你不往心中去,今日之结局实在咎由自取!” 草棚内外至此再无声息,两个七年前一同刺杀韩斌的战友隔着草棚的柴墙对峙,那道单薄柴墙便如同旅顺的防线一般坚固,划分出两人如今的界线。周围虫鸣起伏,和着钟离河中水流声,让夜色更显神秘。 卢传宗冷笑一声,“周世发你也不必说这么好听,是不是这周围的人里面有侍从室出来的,你要借着他们之口跟陈新表表忠心?” 周世发依然悠闲的道,“忠心不忠心,陈大人心中最清楚。顺便告诉卢兄一声,登州的阳谷人已全部被逮拿,陈大人将令,凡涉及卢兄出逃之事人等一律处死,卢兄你不但害了自己,也把你的同乡一并害了。” 卢传宗自知必死,突然大声笑道:“我也顺便告诉周兄一声。这次咱们在登州买粮找船,多亏了海狗子帮忙,周大人方才一番义正言辞,面对那海狗子,还请不要。。。” 周世发突然一声怒喝,“杀死他们!” 密集的弓弦同时响起,二屯和卢传宗连连闷哼,卢传宗手中的火枪嘭的鸣响,他没想到周世发会在这里就杀死他。还以为会抓回登州斩首,猝不及防之下身体被强劲的弩箭击中,枪口歪歪朝着草棚中喷出一道火焰,在漆黑的夜中留下一道刺眼的印迹,火光印出了柴枝之间周世发布满树枝影的脸庞。亮光转眼消失,卢传宗软软的倒在地上。 两人倒在地上蠕动了几下,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周围的黑影围上来,对着地上的尸体又连着射了几箭,直到两具尸体都没有了动静,才凑到近前探脉搏。 因为从事秘密行动。随时都可能有危险发生,所以这些行动队的人看着凶猛,其实比战兵小心得多,任何时候都十分谨慎。他们并不认为这是胆小,反而是一种规范。等到他们确认,一名队员对草棚内道:“周大人,他们都死了。” 草棚黑沉沉的门内走出一个黑乎乎的影子。他来到卢传宗尸体前蹲下,接过旁边人点亮的一支火把。卢传宗双眼圆睁,神情中还带着一种桀骜不驯。 周世发摇摇头,对周围的队员道:“带回登州,陈大人要过目。” 。。。。。。 总兵府的公事房,副官刚刚关门出去,刘民有和陈新对面而坐,两人看了突击审讯的结果久久无语。登州的阳谷人在串通贩粮时,竟然是买通了陈新的头号近卫海狗子。海狗子刚刚成亲不久,正在家中休养,对陈新对付阳谷一事不甚了解,阳谷人给他许了好处,他以为只是贩粮赚钱,便去帮着要船和要粮,作为陈新的心腹,办起事情来很顺利。但现在便被阳谷系的人供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刘民有才开口道:“一定要杀么?” 陈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卢传宗这伙人都必须死。” “那海狗子怎么办?”刘民有长长出一口气,“海狗子为何这么不懂事,阳谷的人去找他能安着好心?他真是傻得可以,还去帮忙要船。” 陈新闭着眼揉着额头,好一会才抬头道:“涉及此次阳谷纠合出逃的都要死,情报局审查的人很多都知道了海狗子的事情,黄元和卢传宗把海狗子帮忙的事情告诉了每个阳谷的人,连徐元华都知道,我不杀海狗子无法服众。” “或许。。。把他们关押起来也是可以的。” 陈新摇摇头道:“这不是心软的时候,我们四面皆敌,不但有军事上的威胁,还有内部各种*的滋生,维持内部的高度统一和权威至关重要,在这个关键时期,我不容许任何纰漏,必须给所有人一个震慑。” 刘民有叹气道:“黄元最为可恨,他还把此事告诉了不少兵务司不相干的人。” 陈新一拍桌子站起来,“不用说都是卢传宗指使的,兵务司刚刚才发了通令,涉嫌走私粮草的人军法重处,他就拖上了海狗子,这海狗子活该,八百两银子就收买了,跑去帮人贩卖粮食,人人都知他是我心腹,人家才把船给他,脑子里面都是浆糊,死了活该。” 刘民有捂着头道:“海狗子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他刚刚才成亲,又不知此事轻重,你何苦。。。” 陈新盯着刘民有坚定的道:“我早已传达给军法司和情报局,凡涉事人等一律处死,知道海狗子事情的人已经很多。他海狗子就算不知道我对付阳谷系可以,但是兵务司通令不得走私粮食出海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就是明知故犯,或是以为我不会处置他。若是放过一个海狗子,军令的权威何存!我一直都对内部的人心软了,如今四面皆敌,一个团队在这样的环境中,不强化团队的纪律,又如何生存,人人想着去朝廷那边出卖登州升官发财,或是像海狗子这般公然抗令,那到时就不是死一个海狗子那么简单,要多死多少人。你这次一定要支持我,不要影响我的决心。” 。。。。。。 七月六日午后,总兵府陈新的公事房中,最后决定阳谷帮结局的时刻到来,此次共抓捕阳谷派系一百一十余人,直接参与卢传宗逃脱的人二十三人。除了徐元华之外,其他阳谷有些职位的人基本都被抓捕,代正刚被暂时解除第三营营官职务,第三营被兵务司接管。 姜月桂在卢传宗府中被人下毒,当日晚间就死了,王廷试把此案派给了蓬莱知县办理,东厂的人在登州镇将官府上死了,唐知县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最后还是硬着头皮上了,一时还拿不出结论,唐知县就是一个拖字,这事得出任何结论都可能出事,唯有拖着最合适,最多也就是落个能力平庸的结论,被免职罢了,总比丢了脑袋强。 登州镇内部,陈新处理基调已经定下,卢传宗等军职人等以叛逃罪论死,军内传达到百总一级,涉案的民事和商社的人以勾结建奴的名义处死。这次震慑对象不是基层士兵,而是中层和核心机构的人。 聂洪轻轻道:“大人,明日属下监斩黄元为首的阳谷涉案人等,您还见不见一下他们?” 陈新想了片刻摆摆手,“不见了,直接斩首。” 聂洪偷眼看看陈新,结结巴巴问道:“那,那海狗子呢?” “海狗子。。。”陈新喃喃说着,那个傻傻的熟悉笑容出现在眼前,一时说不出话来。 周世发眼观鼻鼻观心,他与陈新是天津的老街坊,后来又最早跟随陈新,对陈新和海狗子的关系最为清楚,亦兄亦父的感觉,海狗子一直当着陈新的亲卫,两人几乎随时都在一块。 陈新两手互握,用右手的手掌在左拳上揉着,聂洪、吴坚忠和周世发低头看着地面,既不敢劝也不敢催促,连旁边的刘民有也是如此,刘民有既不愿海狗子死掉,又不愿这次的处理无法服众,他不敢看陈新的模样,眼睛都不知放在何处好。 “本官不想再见到海狗子,也不想听他。”陈新终于轻轻道。 刘民有长长叹口气,软在椅子上痛苦的摇摇头后,站起来走了出去。 陈新就如同没有看到一样,聂洪几人也没有再劝说,屋中有片刻的寂静,陈新轻轻挥挥手,聂洪等三人一起退了出去。聂洪一出总兵府大门就连忙拉过周世发,拖着他到了军门旁的围墙边,愁眉苦脸的道:“周兄,陈大人真要杀海狗子兄弟!你脑袋灵光,快想想办法。” 第二百零八章 还招 第二百零八章 周世发难得的抓抓头,“聂兄弟,我没有留意听,陈大人当时是怎么说来着?他有说杀掉海狗子兄弟?” 聂洪微微一愣,回想一下道:“陈大人说的是‘不想再见到海狗子,也不想听他说话’。” “那说黄元那伙人的时候,又是怎么说的?” “不见了,直接斩首。” 周世发嘴一张,哦了一声道:“哦,那我就明白了。” 聂洪急道:“到底是斩不斩?” 周世发脑袋偏了一下,斜瞟着聂洪道:“你听到陈大人说斩不斩的事情了?我可没有听见。”周世发伸出一根指头,“陈大人说的是‘不想再见到海狗子,也不想听到他’。那意思很清楚,就是永远不要再见他,也不要听他。” 聂洪呆了一般,瞪着眼睛看着那根眼前的手指,突然笑着一拍手,“谢过周哥。。。” 周世发连忙挥手,“你千万别谢我,我只是重新说了一遍陈大人的话。其他任何念头,都只是你自己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周世发远去,聂洪的笑容又变成了苦恼,他越想越不对劲,突然给自己一巴掌,不对啊,陈大人可也没说让俺放了海狗子,他的态度在别人看来,都是要杀死海狗子,要震慑登州镇所有人,那万一这事泄露了,陈大人还是得处罚俺啊。这事怎么弄啊?” 聂洪转了两圈,急匆匆去了刘破军府上,门子客气的道:“刘大人出门钓鱼了。” “钓鱼!”聂洪赶紧掉头又去了王长福的府上,门子客气的道:“他去陈大人府上了。” 聂洪连走了几家,没有一个人在,聂洪站在长街仰头看天,“你妈的海狗子。你要死自己死了好不好!” 骂完后还是没有头绪,聂洪板着指头,“要是周世发暗示的是对的,陈大人也不明说,周世发这狗才也不明说,都靠老子一人救海狗子,这你娘的,老子跟海狗子很好么,以后万一出事还得俺承担,都是俺一个人放的。这他妈什么事。” 终于聂洪在宋闻贤家中找到了正主,他这次不等门子回话,直接冲进去把宋闻贤堵在了书房里。 宋闻贤在崇祯元年就认识聂洪。当时聂洪就是跟着卢传宗去杀韩斌,后来又长期共事。宋闻贤人生唯一一次出身入死是在江南的画舫,当时聂洪被砍中后,是陈新带着宋闻贤等人一起给聂洪按压伤口,这才救回聂洪一命。后来聂洪回来后,两家也是经常走动,可以说是过命的老交情了。宋闻贤抹不开面子,只得无奈听聂洪说完了。 宋闻贤反复问了几遍陈新当时是怎么说的,聂洪一一说过之后,宋闻贤含笑看着聂洪却不说话。 聂洪急道:“宋先生。俺到底怎办才好?” 宋闻贤摇头笑道:“还好你遇到我在家,你可知为何王长福他们都不在?今日你去找任何人都不会愿意见你,包括陈大人在内。” “为何?”聂洪鼓着眼睛。 宋闻贤招招手。聂洪凑过耳朵去,宋闻贤用蚊子般的声音道:“陈大人让你监斩,就是把这事交给你了,你自己体会的意思就是对的。陈大人把这事交给你,是看重你的意思。也可以说陈大人愿意欠你一个人情,你这个愣的。还敢去到处问人?傻不傻你?” 聂洪愁眉苦脸的转头看着宋闻贤,“宋先生,可我能把那人送哪里去,俺自己想陈大人的意思,就是再也不要见到此人,也不想听到有人见到他,可。。。我们军法司只有一个军法监能藏人,总不能放在那里,那里也也不妥当啊。” 宋闻贤哈哈哈的捂着肚子小,聂洪莫名其妙,好一会宋闻贤才忍住笑对聂洪低声道:“今日老夫跟你说的,你可别再入第三人之耳。” “保证,保证,宋先生您快说,俺下次请您喝酒。” 宋闻贤摆摆手,“当时在场的还有周世发?” 聂洪点点头,“对啊,还有刘大人,不过后来周世发说他啥都不知道,一股脑推给俺了。” 宋闻贤嘿嘿一笑,“你这就去找他,陈大人为何今日单独召见你们俩,这差事不好办。就是让你们两人办这事,并且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周世发滑不留手,他是明知陈大人的意思,但是出来就丢给你一人,就是把你一人顶在了前面,自己躲在后面。陈大人知道此事有多难办,除了情报局还有谁能办?光凭你聂洪能行么?” “周世发这狗才!”聂洪一拍腿,随即他又摸摸头,“陈大人为何不对咱两明说?” 宋闻贤伸手点点聂洪,“陈大人可能明说么?他表面的意思永远是杀掉海狗子,你现在去问,陈大人也是这么一句,即便你放了那人,陈大人也永远不可能问你结果,这只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就算以后这事被人发觉,那也是你和周世发私下干的,跟陈大人没有一文钱关系,所以我说陈大人愿意欠你一个人情,你可明白了?” 聂洪站起来,“宋先生给俺说明白了,俺这就去找周世发,他要敢推脱,某就让他好看。” 宋闻贤一把抓住聂洪,“若是你不想哪天老夫来监斩你,你就把这事烂在肚子里,说梦话都不能说。” “哎。” 。。。。。。 夜幕降临后,陈新府邸大门打开,几个卫兵走出来,分位站好后观察周围,按惯例应该是外面人确认没有威胁后,陈新才能出门,但今日陈新直接便走了出来,对府门前跪着的王带喜视而不见,几个卫兵连忙跟上,散在周围戒备。王带喜在后面带着哭腔叫了几声,陈新没有理会,也没有对几个卫兵说什么,径自去了隔壁刘民有大门。 刘民有门口跪着建设司司长张二会,张二会看陈新过来。马上连连磕头,陈新还是当没看见,直入刘民有的大门,门口的士兵还刚刚敬礼,陈新人已在府内。 到了刘民有的书房中,陈新见到了如同一天老了十岁的刘民有,地上扔了一堆的烟头。 陈新也不说话,自顾自的点起烟,两人就在屋中静静对坐。就这么坐了一刻钟之久,陈新面前也丢了好几个烟头。刘民有才抬头道:“我要去见见海狗子。” 陈新点点头道:“我只说我不见,你想见就去见,把外面跪那两个也带去吧。给他带些吃的喝的,衣服。。。选一套好点的。”陈新说完停顿一下又道,“最好是早点去,明天一早就要斩首。” “狗子现在关在哪里?” “军法监。” 刘民有淡淡道:“我明天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陈新抬头看看刘民有,看他不像有其他想法。摇头道:“黄元等人是斩首,海狗子等五人是枪毙,你不要去看了,没得留些心里阴影,晚上多陪陪他便是。” “又不是没看过。” “真的别看了。” “那。。。尸首怎么办?” 陈新看着地上的烟头,“尸首都不会还给家眷。阳谷系的所有家眷一律送到矿山。我已经安排聂洪监斩,尸首也是他掩埋,我会跟他说单独安葬海狗子。”陈新叹一口气。“就这样吧,缘分尽了。” 刘民有过了片刻平静的道:“你杀狗子我不说什么,我绝不同意这样对他的家眷,狗子家里面,你打算怎么安排?” “反正就他媳妇。若是有孩子了,孩子就咱们养着就是。每月给一些银钱。” 刘民有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回头看看陈新的背影,“你真的不去?” 陈新没有回头,呆了片刻摇头道:“我说过不见,那就是不见了。” “你还是太心狠了。”刘民有在门口轻轻道,然后长长出一口气带上门走了,门叶没有关死,弹在门槛上微微摇动,门轴发出唧嘎唧嘎的声音。 陈新如同石雕般坐在座位上,看着眼前的地板出神。 “陈大哥,我绝不会让他们抓到你。”这是在蓟州偷珠子的时候海狗子说的。 “反正俺跟你一起。”这是在固安陈新安排海狗子准备自杀火药时,海狗子说的。 那个朝夕相处七年的傻傻笑容一直在陈新面前,两颗泪珠从眼眶中滑出,顺着脸颊滴落到他的一品武官服上。 “狗子,别怪你陈大哥,大哥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活与不活,就看那两人懂不懂了,生死有命。”陈新低声自语了一句,把脸上的泪迹擦干,手指摸到武官服上,把那点泪痕揉了一下,让它们不那么显眼。陈新做完这些,缓缓站起来,脸色平静而从容,看不出一丝情绪。 到了书房门口,副官立即过来待命,陈新对他道:“军令司传令,第一营、第三营包围青州府刘泽清所部,理由是刘泽清勾结东厂番子;耿仲明所部越过济南府边界十里下营,登州近卫营一级战备。让宋闻贤去转告王廷试,就说姜月桂的事情有眉目了,是姜月桂在卢府非礼卢传宗小妾,为卢传宗一怒下所杀,其后卢传宗企图潜逃,本官擒获其人时,卢传宗激愤下自杀身亡。” 副官记录完,陈新又冷冷道:“东厂档头蔑视登州为国征战之将领,残害其人家致卢传宗自杀,尚有一人潜逃,如今登州右协群情汹涌,兵变一触即发,金州旅顺的登州左协随即响应,辽南动摇,他们要求朝廷和东厂给个说法,否则就要兵谏,本官正集结正兵营,准备应对左右协的突变,然正兵营只三千五百人,恐难钳制乱兵,唯一死以报效皇恩,请济南府、北直隶等地预防乱兵,就这样。” 第二百零九章 新兵 七月九日,登州镇驻扎在青州和平度的两个营突然包围了安丘县的刘泽清营地,这位原本历史上的江北四镇之一,被吓得躲在营中不敢出门,好在登州镇没有即刻攻营,只是截断了所有攻营,也不准塘马进出。 耿仲明所部直接越过济南府边界,在尚未修复的新城县治扎营,这里在崇祯四年遭了孔有德和李九成的祸害,辽兵的名声可止小儿夜啼,耿仲明也不是正经的登州镇,他的七百家丁虽然战力还行,但军纪比不得正宗的登州兵。 加上临时招募的一些辅兵,总数有两千上下。青州府乡邻的高苑边界上有第一营一个千总部支援,背后有登州兵做后盾,耿仲明就更是嚣张。 新城周围难民如潮涌向济南方向,徐从治这位山东巡抚过了几年舒服日子,终于遇到麻烦了。徐从治无兵可调,流寇现在入了河南,他的标营还在衮州府防备流寇,一时调不过来,漕运兵马更是不能动,他手中可用的唯有武德兵,这支兵马在崇祯四年丢尽了山东兵的脸面,根本不可依靠,所以徐从治只能往朝廷发了急报,请朝廷调集人马支援,另外也给王廷试去了急信,请他约束登莱军队。 登莱青州各地都有军队调动,青州南部那些登州势力薄弱的地方也有军队出现,直接围困了县治,并不断有哨马进出衮州东边的要道沂州境内,整个山东都动荡起来。 济南府兵荒马乱,制造动乱的登州府城却依然平静,除了外出的登州兵减少外,几乎看不出任何变化。 来登莱购买烟草的各类船只依然在水城进出,只是码头上多了一些黑衣人。对要装货的船只一一检查。 吕直在东南角的监军官署阁楼上看了看码头景象,慢悠悠的走下楼来。下面的张小公公等得着急,对吕直焦虑的道:“大人,陈大人那个手下,叫做个周世发的,非要搜查所有发货的船只。” “哦,他们在抓什么人?” 张小公公低声道:“是姜月桂手下一个探子,这人十分机警,没被登州镇的人抓到。” 吕直停了片刻道:“就是咱们厢房地窖里面那个?” 张小公公道:“是。周世发定是得了消息,知道他来了水城,这严查往来船只也是对着咱们来的,就是告诉咱们,他知道这人在水城中。” 吕直看看张小公公。“那就给他,死的。” 张小宦官呆呆道:“他可是东厂的人,由咱们动手是不是不太妥当?” “陈新不能来我官署抓人,那样就是撕破脸脸,但咱家还得跟他处着,只能给死的给他,他不过是要个脸面回去。”吕直悠闲的叹口气。“咱家就说啊,东厂这帮人来得不是时候。” “吕老公,真的由咱们杀那番子?” 吕直尖着声音笑道:“怕啦?你当是咱们要杀呢,你想过没有。姜月桂跟厂公说了他的行踪,厂公为何就让他来找咱家了。” 小宦官脸上显出些惊慌,随即镇定下来,依然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吕老公的意思。厂公根本就是要让咱们知道这些人的行踪,由咱们对付那些不懂事的人?” 吕直背着手走了两步低声道:“也不是刻意对付。但若是有不得已之时,便只有委屈一下他们了。” 小宦官恍然道:“原来如此,厂公就是厂公,但姜月桂还是惹下大祸,如今登州左右协都在鼓噪。。。” 吕直哈哈笑道:“你呀,还是少不更事了些,左右协鼓噪他的,围个刘泽清算个啥事,登州一切如常,左协没有直取运河,那陈新便是给了转圜的余地,等着朝廷还他个面子罢了。东厂杀了登州镇的人,陈新若是无声无息的没动静了,那下面的丘八谁还服他。” “那朝廷这次可咋办呢。” “有什么怎么办。”吕直笑眯眯的拢着手,“这次陈新对准了东厂和锦衣卫,文官都叫好着呢,没有人会出来说话,姜月桂死都死了,这顶黑锅一定要背着,不过陈新也不会咬着曹老公不放,朝廷一松口,青州的兵也就撤了。要紧的是,如今陈新露了这一手,朝廷心头是忐忑得很,一年半载没有人再来招惹登州镇了,这个才是陈新真正要的。” 张小公公摇头道:“还得是登州镇兵强啊。” 吕直点头道:“这倒是句实话,咱家就是纳闷,都是些泥腿子,为啥入登州镇就成了强兵,他刘泽清就给围里面了,咋练的呢。” 。。。。。。 平度集训基地,唐玮背着背包走在一个三列纵队中,他一路左顾右盼,宽阔的大校场上人声鼎沸,无数人影在烈日下挥汗如雨。校场西侧的球场上欢声阵阵,正在进行一场足球赛。唐玮虽然一直是军籍,但基本很少在营中,后来在河南时候才住在军营,军中的气氛也是很熟悉的,里面经常搞的活动也基本清楚。 他今日还是进集训基地的第一天,上次借着刘民有的虎皮进了新兵营,在昌邑过了几天好日子,很快他们就分好了新兵编制,练过武的都被挑去了文登基地习练鸳鸯阵冷兵器,普通士兵就留在了平度集训基地,平度这批为十五人一队,每个教官管三队。 “胖子,好像那边都是些少年兵。”身后的谢飞低声说道,这个戏鞑子也回了登莱,走到昌邑的时候也来报名,同样通过了挑选。 “老子管他们,老子当老子的战兵。”唐玮略带兴奋的看着校场和操场,他觉得有些喜欢这种氛围了,现在他是战兵,不是可笑的戏鞑子。 近千名的新兵站在校场中间,周围走过的老兵走过时偶尔看他们一眼,唐玮看着台上,领他们来的动员司军官正在跟集训基地交接兵册,很快就有个高大的军官来点人头。他挥着一支竹枝,从左到右的一个个敲着脑袋点数,如同菜市场买肥猪一般。 唐玮这几天受了些队列训练,动员司的军官也告诉了他们基本的纪律,所以那竹枝过来的时候,昂首挺胸的站着,那军官从唐玮面前一晃就走过,竹枝在唐玮脑袋一点,唐玮刚松一口气。那军官又退回唐玮面前。 他上下打量一下唐玮道:“你,胖子,围着校场跑五圈。”他转头对操阅台上吼道,“五圈沙漏,计时开始。” 唐玮傻傻看着那军官。那军官偏偏脑袋,“胖子,你要是跑不进标准,那就是骗进来的,老子要你好看。” 谢飞看唐玮还在发傻,连忙推了一下唐玮的手,“快跑了。计时开始了。” 军官马上把脑袋偏向谢飞,似笑非笑的道:“未经准许说话,你也一块去跑。” 谢飞目瞪口呆,征兵的军官过来骂道:“还不快去跑。” 。。。 两个新兵第一天就挨罚。后面一个皮肤黝黑的精悍教官,对着跑在最后的唐玮挥着大指头粗的竹鞭挥打,很多教官和老兵站在旁边悠闲的看热闹。 “最后一圈!胖子快点!” 谢飞边喘气边道,唐玮跑得口干舌燥无力回答。微微点点头,后面又一竹鞭子落下来。唐玮被打得呲牙咧嘴,奋起余力跑了几步,速度快了一点又马上变慢了。 竹枝在唐玮背上打得啪啪直响,谢飞咬咬牙,减缓脚步落在唐玮后面,那教官随即就开始殴打谢飞,谢飞推着唐玮的背骂道:“死胖子,你就不兴争气点,你连五圈大校场就这样了,还得勋章呢,关小妹一准得嫁给徐平杰。” “关小妹!”筋疲力尽的唐玮两眼圆睁,突然大吼一声往前面猛冲而去。 。。。 这些新兵第一天还没有到宿舍,就被动员司教官一通下马威,练了一上午的队列和跑步。又重新编组了小队,队友都成了陌生的新兵,好在谢飞依然和唐玮在一个小队。 终于撑到了吃饭时间,唐玮已经是饥肠辘辘,两人到集合处集合,听教官讲完上午的总结,接着教官又说了下午的训练计划。下午打扫宿舍和练习三排队列行走。 唐玮觉得应该比上午轻松,他在宣传队的时候看过分遣队操练,他们有多种展开方式,最多的是从行军队列展开为横队,行军队列有多种队形,应对不同的道路宽度,最主要是三人、五人横排和十五人横排,分别为排纵队、伍宽度纵队和小队宽度纵队。唐玮脑袋比较灵活,他觉得队列对他没有什么问题。 教官讲完之后, 大声命令右转,操场上四处响起从军歌,教官大声道:“新兵十三连,从军歌,预备起。。。” “黄沙莽莽不见人,但闻战斗声”唐玮等人唱得声嘶力竭,队列中完全没有曲调,就是比谁的声音大,很多新兵是征召后才学的,都是跟着乱吼,连歌词都还弄不清楚。一路吼着到了食堂门口,各个新兵连都在门口整队,然后由各排教官带着进了食堂,里面飘出红烧肉的味道,唐玮口中很快就涌出一*的口水。 终于轮到他们进场,唐玮把碗捏了几下,跟着一起进了食堂,教官指定他们小队到了一个长条桌坐下。 集训基地的训导官在上面站着,又组织他们唱了一次《满江红》,食堂里面声音震耳欲聋,新兵们忙着吃饭,越唱越快,把进度几乎拉快了一倍。 训导官一声“吃饭!” 食堂中筷子碰碗的声音乱响,唐玮和谢飞平时在宣传队,里面很多女子,就算是男队员也比较斯文,大家都是慢慢吃,所以他们也没去抢。唐玮还在跟旁边的一个腿脚粗壮的战友拉家常,那人根本不与他说话,嘴巴包得满满的,筷子舞得飞快。 唐玮几句说完才发觉不对,他和旁边谢飞对视一眼,两人赶紧,伸筷子抢肉,红烧肉那里筷子乱窜,唐玮几次伸过去都没夹到肉,他心头焦急又去夹汤里面的肉片,搅了一圈只捞到几块菜叶子,谢飞也同样如此,红烧肉的大碗那里叮叮当当一阵乱响,等到唐玮的筷子终于杀入重围,那大碗转了一圈停下来,里面只剩下一点油汤。 唐玮呆了一下,正想着怎么捞那点油汤,旁边的粗腿已经一把将空碗抓起,一股脑倒在了自己碗里面,然后和着杂粮饭大嚼。 唐玮目瞪口呆,赶紧又去抓另外一个碗的最后一个杂粮饼,手没到就被谢飞抢先了,唐玮只得去其他碗夹菜,始终比别人晚了一步。 等到他想去拿蒸饼的时候,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唐玮呆呆的左右看看,所有人都在闷头大嚼。桌子上只剩下一大盆汤,唐玮怒火中烧,一把端起汤碗,咕嘟嘟的朝着嘴巴灌下去 。。。。。。 肚子咕咕叫着走到宿舍,领队的教官带他们走进一间瓦房,有些屯堡来的新兵哇哇的惊叹,又挨了教官几脚。 教官让他们在中间围圈站好,对这些人道:“老子是你们的教官,名字叫做刘柳,辽东人,打过金州打过复州,还打过旅顺之战,老子是死人堆里面活出来的,你们跟着老子,就不要跟俺说苦,顶不住的就滚蛋。” 唐玮昂首挺胸,偷偷看看眼前这个瘦猴子教官,皮肤黑得跟煤炭一般,精力倒是很旺盛。 刘柳扫了一圈后道:“每队要选一个队长,三个伍长,你们自己选,找个会写字的,一刻钟后把名单给老子,到时未选出的,全队连坐,解散。” 刘柳说完就出去了,唐玮飞快的跑到最角落里面,把被子扔在床上,占了一个不错的位置。谢飞也同样如此,他们都在宣传队呆过,多少有些集体生活经验,靠外边的床最容易被人坐,弄得脏兮兮的,又经常有人在巷道走动,最影响休息,靠角落的就好得多。 有些纯粹的新兵反应就慢一些,这里选了选那里,等到十多个人都选完了,又坐到了凳子上,他们围了一个圆圈,互相看着不知如何是好。 唐玮估摸着时间要到了,他不想再去跑五圈,赶紧道:“大伙赶紧的,这是新兵队长,不是战兵队长,谁愿意当谁来当。俺们都先介绍一下,俺叫唐玮,十九岁,鳌山卫的,打过紫金梁。” 唐玮说完就朝着旁边那抢红烧肉的粗腿道:“这位兄弟该你了。” “苏粗腿,二十一,以前才染坊踩石的。” “王湛清,河南来的,老子是个生员,但是不爱写字,老子喜欢拿刀子砍人。” “江老五,山西来的。。。流民。” “谢飞,黄县人,打过流寇。” “黄善,宣府人,参加过旅顺战役。” “袁谷子,青州人,一位战斗英雄的养子。” 第二百一十章 军训 下午的校场上,新兵十三连正在熟悉火枪,然后便是简单的队列行进。刘柳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吼叫,给这些士兵介绍这种燧发枪。 “报告长官!” “说!” “要撒尿!” 教官跑到唐玮面前,脸凑在唐玮面前吼道:“这是第三次了,你有多少尿要撒!” 唐玮小心的道:“午饭、午饭汤喝多了。” “大声点!” “汤喝多了!” “憋着!要拉就拉裤子上!”教官说完使劲挥舞了几下竹鞭,顺着队列走开了,一边走一边大声道:“扛枪姿态,老子不管你是不是左撇子,枪身一律在右。。。” 唐玮憋着尿,两腿越夹越紧,那教官说的一句都没听进去。教官口令响起,唐玮夹着腿走动,教官的竹鞭又打过来,胖子一个激灵,差点就拉在裤子上。 尿越来越涨,唐玮忍受不住,乘着刘柳走去另外一头,转身就往校场边的厕所跑,严整的队列中突然跑掉一人,周围的新兵都纷纷转头观望,刘柳大喝一声,提着竹鞭跟在后面追,旁边的一些两个镇抚兵听见动静,也跟着赶过去。 一个胖子飞快的冲进厕所,片刻后又被从厕所中拖出来,刘柳带着两个镇抚兵对唐玮拳打脚踢,唐玮在地上左右抵挡,地上烟尘四起。 刘柳最后将鼻青脸肿的唐玮拖到队列之前,让他立正站好,然后当着全队的面抽打,夏天衣着单薄,这种大指头粗的毛竹打人十分疼痛,唐玮全身触电般阵阵抖动。 谢飞看得连连摇头,“有文艺副队长不当。跑来干这破事,自作孽不可活。” 还不等他感慨完,刘柳就朝着队列吼道:“第一伍伍长出列,唐玮所在队长出列。” 队列里面静悄悄,很多人转了两下头,朝着谢飞看过来,谢飞呆了一下,“俺是伍长?” 镇抚兵已经大步走过来,谢飞慌忙走出去一边辩解道:“两位长官,俺这是中午才选出来的。还没习惯,别动手别动手。” 谢飞跑到唐玮旁边站好,中午才选出来的队长王湛清站在了另外一侧。 刘柳对着三人道:“唐玮无故离队。初犯罚校场五圈,连坐本伍士兵、伍长、队长。再犯罚军棍五十,同样连坐。” 唐玮咕嘟一声吞下一口口水,他已经看到几个同伍的士兵在狠狠盯着自己。谢飞在他旁边低声道:“唐胖子,老子这条命会被你拖累死。” 旁边突然一声大叫。“老子不要当这个队长。” 唐玮和谢飞两人斜着眼角一看,见那个王湛清大吼着,把帽子扔在地上,“老子当兵打仗杀鞑子的,老子要干骑兵。。。啊呀!” 几个镇抚兵围上来,很快把那个王湛清打翻在地。他开始还叫骂,那些镇抚兵越打越凶,王湛只得抱着脑袋缩成一团。刘柳一边打一边骂道:“这里是教官说了算,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想干啥就干啥?老子现在就叫你明白。” 。。。。。。 一个下午训练搞下来,一群新兵几乎人人挨打,因为是入营第一天。来的镇抚兵和老兵特别多,这一天打下来。新兵中再没有几个人敢质疑教官。 一群新兵个个无精打采。唐玮午饭没吃饱,肚子叫了一下午,终于到了晚饭时间,唐玮再次坐在了桌子前面。一众战友看着桌子上的肉菜,顿时来了精神,互相看看,唐玮一边唱一边扫视着周围的战友,那些新兵也在看着这个胖子,一道道目光在空中交织出道道闪电。 又是一通歌唱完,训导管大喝一声“吃饭!” 唐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手飞快抓起一个馒头,右手已经插到红烧肉里面。还没有抽出来,周围一堆筷子过来,红烧肉碗汤汁四溅,碗底在桌面上当当当的摆动。唐玮牢牢夹住一块肉,飞快的送进了自己嘴中。 。。。 这顿饭比中午进步了许多,唐玮吃得很饱,晚饭后有一段休息时间,鼻青脸肿的队长王湛清喊着口号,整个排都回了宿舍。下午比别人多跑了一个五圈大校场,唐玮手足发软的回到宿舍,嘭一声趴在床上,再也不想动一下。 天色已经变暗,刘柳在外边大声吆喝,让各队都赶紧洗漱,其他各队都由队长带着出门打水,王湛清却翘着脚睡在床上啃指甲。 谢飞过来对唐玮道:“胖子,咱们先去洗了,不然等会教官来查到脏的,又要处罚,老子可不想再被你拖累。” 唐玮费力的撑起来,其他人也在自发出门打水,唐玮好奇的看看那个王湛清,对谢飞低语道:“这人打不怕咋地,你说咱们咋就选了他当队长。” “管他呢。”谢飞帮唐玮拿了帕,“反正是新兵连,后面去战兵的时候咱们就不跟他一块了。” 等两人洗好回来的时候,那王湛清又被刘柳带着两个镇抚兵打了一顿,被逼着拿了盆子出门,唐玮低头回到自己的位置,快速的把盆子和帕子都放好,然后便站在巷道中间位置背手肃立。 刘柳一直等到那个王湛清洗好回来,然后才在巷道中间边走边吼道:“今日场外训练结束,每日睡觉前,每人还要做两百伏地挺身,每组二十共十组,由队长监督伍长,伍长监督各兵,我会来抽查,有没有完成的,都连坐伍长、队长和本伍士兵。” 刘柳一声开始,所有人伏在地上开始做标准的伏地挺身,刘柳看过一组,就去了另外一队的宿舍,他的背影一消失,唐玮和谢飞就靠坐在自己的床边,他们对面的一个眼神灵动的人也坐起来,不再做动作。 他对唐玮讨好的道:“这位兄弟,我叫黄善,宣府来的。” “俺叫唐玮。”唐玮微微点点头,旁边的粗腿不满的道:“你们这样偷懒不做,等会又连坐俺们。” 黄善低声道:“兄弟你想做就多做些。咱们是没力气了。” “反正教官也不在,谁知道咱们没做,你不说就没事了。”唐玮得意的道,黄善连忙赞同。 半个时辰后,刘柳和两个镇抚兵再次出现在宿舍,所有新兵在通道两侧肃立,他从巷道中间走过,唐玮斜斜看过去,之间刘柳在前面人的额头上摸着。 旁边的谢飞低声道:“完了,这狗才在摸有没有汗水。” 唐玮咬牙道:“大不了再来五圈。” 话音刚落。就听到刘柳在对王湛清咆哮道:“为何没有汗水?你可做了伏地挺身?” 王湛清昂首道:“没有,老子要当骑兵。。。啊!” 几个镇抚兵再次堆王湛清大打出手,唐玮乘着这个混乱的机会。飞快的转身在床上拿来椰瓢,倒出一些水在手上抹在额头上,然后赶紧递给谢飞。谢飞弄好之后,黄善也接过椰瓢弄好了,唐玮连盖子都不及盖。便快速把椰瓢往床下一放,几人一起松了一口气。苏粗腿的床位挨着他们,斜眼看了几下,不满的哼了几声,也没有多说什么。 王湛清再次倒在地上之后,刘柳继续查过来。唐玮昂首挺胸自信满满,刘柳在他额头上摸了之后,满手都是水迹。满意的点点头,唐玮正在高兴蒙混过关。 突然一个声音道:“刘教官,他们三个都没做,是刚刚抹的水在头上!专门骗你的,不信你看那个胖子的椰瓢。” 唐玮头皮发麻的看过去。只见袁谷子正一脸愤怒的指着自己。 。。。 再次去校场跑了五圈,四人又补齐了两百个伏地挺身。这次由刘柳亲自监督,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后,唐玮才再次躺上了床。 一片黑暗之中,其他士兵已经鼾声如雷。 谢飞在旁边床上道,“胖子,你说今天都挨多少打了,俺不想当战兵了,要我说,你就老老实实找个女子不成么,非要那关小妹干啥,俺不陪你了,俺回家当个担郞也比这舒坦。” 唐玮脸埋在枕头上,嗯嗯了两声,对面的黄善用他那不太好懂的宣府口音劝道:“我说两位兄弟,哥哥我也不瞒你们,俺是从建奴那里逃出来的,啥叫苦,我在建奴那里才叫苦。咱们可不是为了舒坦来当兵的,也不是为了某个女子,是为了光复辽东,救出那许多辽东受苦的汉人。” 谢飞无精打采的道:“你爱救便去救去,俺要回黄县,俺家在城里,不等着分地,只要通不过训练就成了。” 黄善碰个钉子,他投降以来,先在建设司干了大半年,因为是主动投诚后来表现又好,所以很快就提升为工头,专门看管那些新来的俘虏,到上个月终于可以参军,若是成家就能马上分田了。 他这一年锻炼了不少组织能力,不过他真正脱离俘虏队那样的环境之后,面对这些登莱本地的士兵还是有些自惭形秽,他毕竟是当过包衣的。所以自荐伍长的时候也没有出来。 黄善对两人劝道:“要是咱们不当兵,谁去消灭鞑子,万一登莱哪天来了鞑子,你们知道是什么情景,看过《乱世鸳鸯》么?你们看那里面唐小小苦的。” “哈哈哈!”谢飞在床上捂着肚子大笑,唐玮也拍着枕头直笑, 黄善看两人笑得那个畅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土气,或许人家早看过了,自己当时看的时候哭得稀里哗啦的,迫切想与人分享,结果人家都当笑话了。 黄鳝讪讪的哼了几声,倒在床上不再说话。 唐玮笑得流出眼泪,好容易停下来后转头对谢飞道:“哎哟,看到没,老子就是为了救唐小小。” 谢飞捂着肚子道:“对对,你唐胖子多伟大的人。” 唐玮伸出手,在空中虚抓一把,“老子一定把要唐小小救出火坑。” 谢飞停住笑对唐玮道:“胖子,你说要是你在这里争勋章呢,那边徐平杰在外边都和关小妹成亲了,你怎办?” 唐玮哼了一声道:“不会,关小妹那日看到徐平杰跟那小唱的事情,不会看上他的,况且他叔徐元华也倒了,看他还能蹦跶出什么来。” 。。。。。。 “元华来坐下。”刘民有和徐元华刚刚进入总兵公事房,陈新便热情的招手,徐元华眼眶发红,立即噗通一声跪下。 “罪人徐元华见过陈大人,去了一趟工坊,刚刚才回来,来得晚了些,请陈大人责罚。” 刘民有径自去坐了,陈新客气的扶起徐元华,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语重心长的道:“元华你都是这么多年的老人了,难道不知道本官最不喜跪礼,以后不要如此了,晚点没什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刘民有扁扁嘴巴自己去找了茶叶,给自己和徐元华各泡上一杯。 徐元华感激的起来接了茶,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坐好,对陈新哽咽道:“属下这七年来,一直受着卢传宗的蛊惑,为自己谋利之时并无多少,却偏偏放不下乡土情谊,以致酿成大错,” “知道,知道。”陈新摆摆手道:“以后要记得,登莱就是咱们的乡土,不要总在心里想着那些狭隘的地域观,按说起来,本官和刘大人还是辽东人,你可见咱们只照顾辽人了?比如元华你这样又才能的人,本官同样是要大用的。” 徐元华连连道:“属下惭愧。” 陈新拍拍徐元华道:“你明日便回民事部,担任刘大人的第一总管助理,这是本官和刘大人商量过的。” 徐元华抬起头来,他一时没有明白总管助理的意思,陈新微笑道:“也就是协助刘大人处理所有民政事务,事儿肯定比科技部多很多,但元华你的能力,本官是信得过的。” 徐元华呆了片刻,很快转为惊喜,他赶紧又要跪下,陈新一把扶住他,“这是刘大人特意提出来的,需要一个熟悉民事的人协助,他不在的时候还可以直接处理一些寻常事务,刘大人说你可胜任此职。你可要好好做,不要辜负了刘大人的提拔。” 徐元华低头哭道:“属下记住了,属下绝不辜负二位大人,再有不法之事,不需二位大人动手,小人自己了断。” 刘民有过来轻声道:“好了,咱们又不是清教徒,安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你亲友做生意的,你也不是不能资助,但你不能用你民事部的路子给他们帮忙,只要是做正规的生意,没人不准他们赚钱,周来福那女婿愿意自己开厂,本官还特意让工坊放行,他最近接了昌邑的纺机,靠的是比平度二号厂更好的做工,谁能说他什么,本官还借银子给他扩大规模。这个与二屯那个商铺比起来,你便知道其中的差别是什么了。” 徐元华低头道:“刘大人说的兴工商,便是该这个样子,属下懂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各有难处 京师养心殿中,崇祯面带忧色,他对下面跪着的曹化淳、梁廷栋和骆养性道:“三位爱卿都起来说话。” 三人站起后,崇祯先对梁廷栋问道:“梁爱卿,你先说说济南府的情形。” 梁廷栋躬身道:“徐从治已查明,进入新城县的登莱人马为青州总兵耿仲明所部,一直在新城县治左近抢掠。但耿仲明所说的又与徐从治不同,他给兵部发来一封塘报,只说是青州府驻守的范守业所部异动,他的正兵营打不过范守业,是以往西逃入济南府新城县,以避开乱兵锋芒。范守业所部已往南包围了刘泽清所部人马,平度州的团练营人马亦是如此,这些人马大多出自登州左协,听闻卢传宗之事后才鼓噪起来,陈新正在想法弹压。” 崇祯迟疑道:“那如今又如何,乱兵可有入北直隶的企图?” 梁廷栋微微抬头,“回皇上话,只有耿仲明进了济南府,其他登州镇人马都在各自信地,但离开了营房,有些围困了当地的县治。陈新从海路发来塘报,说正在想法联络那些出自登州的老下属,但如今分属各营头,能不能听他的还说不住。” 崇祯有些焦虑的道:“为何一个坐听,就闹出这许多事来,曹伴伴,那姜月桂是否真有调戏卢传宗家眷?” 曹化淳大声哭道:“老奴保证没有此事,姜月桂乃骆思恭手下的老人了,一向都稳重得很。” “那,那为何卢传宗那里闹出这等事?右协和左协每日都在往王廷试那里闹事,耿忠明更是抢到了济南府!那右协,右协。。。” 梁廷栋补充道:“登州右协驻扎金州旅顺,年初收复了复州。朱国斌加总兵衔仍管右协事,原本正在盖州附近作战,旅顺和金州鼓噪之后,朱国斌已经停止攻略盖州,赶回金州弹压乱兵,据他所传塘报,附近的东江镇也有不稳的迹象。” “这。。。”崇祯转向曹化淳,“曹伴伴,卢传宗到底如何死的。可有了定论?” “皇上。。。”曹化淳欲言又止。 “快些说。” “据其他档头发回的消息,这个姜月桂虽是不好女色,但对财货有些贪心,老奴原本严令所有档头不得与当地内监见面,这姜月桂一去就找到吕直。然后去了王廷试和卢传宗府上坐听,卢传宗是个火爆性子,也不太明白这姜月桂的道道,这才起了些不快。卢传宗固然死了,但姜月桂也是被卢传宗杀死的,东厂也给他抵命了。” 崇祯听得姜月桂的做法,也微微有些皱眉。好一会才道:“这厮惹出如此大祸事,他倒是一死了之了。那其他各档头可有发回消息,又是如何说登莱一地情形?” 曹化淳犹豫了一下道:“回万岁,据其他九个档头所说。登州镇的总兵陈新、刘民有、副总兵卢传宗、朱国斌、祝代春等人确有不法之事,其属下多养军户家奴,在平度州、莱阳等地争夺民间田地,其中陈新、祝代春还有欺男霸女等行。刘民有手下则有十余船只,从江南运货销往天津关宁等地。余下各官各有家业。或贩盐或贩南货,占地蓄奴之事同样不少,与当地缙绅大族颇有冲突,此次看着是因东厂之事,其实是登镇各将与地方多有冲突,借着此事发作,据东厂档头发来消息,他们借机威逼那些缙绅。。。” 崇祯站起怒道:“他们岂敢纵兵为恶!” 梁廷栋站出一步道:“皇上,其实登莱缙绅亦有欺压营兵之事,陈新尚在文登之时便与乡间冲突不断,其后靠着他在登莱的威望一直压着营伍,使得登莱局势稳固,这次卢传宗之事事发,他便压制不住。而刘泽清平日多偏向本地缙绅,是以这次被左协和团练兵马包围。方才到的急报,那刘泽清被,被。。。” 崇祯有些惊慌的指着梁廷栋,“如何了?” 梁廷栋低声道:“被乱兵攻破营地,已是被杀了。” 崇祯颓然坐回椅子上,养心殿中落针可闻。 梁廷栋咳嗽一声继续道:“王廷试已命陈新领正兵营出发,前往平度州和青州平乱,但老臣觉得,此事不宜大动干戈。登莱骄兵悍将如云,一旦再自相打杀起来,死伤必定惨重,如今刘泽清已死,应命陈新剿抚并用,不必追究范守业、代正刚等人,首要是要稳固登莱。登州镇控扼辽海,北据辽南、东联东江朝鲜,万万乱不得。便如当年的东江镇,原本一直牵制建奴,却因毛文龙之事分崩离析,至今未能缓过气来,如今建奴已经势弱,绝不可因内乱而致辽东大好局势败坏。” 崇祯微微点头,“本兵可有什么定议?” “老臣请皇上下旨斥责姜月桂,卢传宗家眷却不必抚恤,皆因其杀人在先,另安抚登州镇所部,尽速补齐今年粮草,对此次参与兵乱之兵将一律赦免。。。” 。。。 梁廷栋离开之后,崇祯眼神阴冷,他看着留下的曹化淳问道:“此次兵乱,可有陈新在背后指使?” 曹化淳抬头愕然道:“这,皇上是听谁说的?东厂各档头发回的消息,都未说及此点,按理说来,陈新也无此能耐,各营大小相制,陈新只有一个正兵营四千兵马在手,其他营头的兵马钱粮皆由登莱巡抚、海防道、监军管着,他陈新凭何可以号令登莱数万大军。” 崇祯皱眉想了半响,终于长出一口气,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他也只能暂时放下此事,又对曹化淳问道:“那京师和北运河的粮价又是如何了?京师粮价直逼五两,很多百姓家中已揭不开锅,东厂和锦衣卫可弄清了谁在哄抬。” 曹化淳连忙道:“老奴都查清楚了,乃一些奸商囤积居奇,在民间散播谣言,然后乘高价收买获利,锦衣卫已经抓了十个粮店掌柜,缴了一批粮食。” 崇祯点点头道:“这些奸商实属可恶,锦衣卫此事做得不错,但还要再用心些,粮价岂能如此高企,往年听说才一两上下,今年已是四倍,民以食为天,万不可轻忽,五两一石太贵了。” 。。。。。。 “二十两一石?你上哪里买去?早三十两了。”粮店的大门嘭一声关上,张忠旗低声骂了一句,转过头来牵着牛往自己村子回去,一路上田野中一片荒芜,很多离水源远的地方已是寸草不生。 一些包衣赶着牛在河边运水,那些牛已经显得瘦弱。辽东今年大旱,因为更靠北的缘故,比起河南和山东的情况更加严重。张忠旗家中的地说来有一垧,也就是五十亩,但靠河近的不多,超过半数的收成要交旗中的旗税。大明的佃户收粮就要借高利贷,张忠旗也相差不远,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每年能出去打劫一次,靠着这个补贴家用。 张忠旗摸了摸怀中的银子,他只带了二十两出来,结果连一石粮都买不到,忍不住又转头朝那粮店骂了一句。 那粮店就是以前的甲喇额真家中开的,后来莽古尔泰死后,豪格接管正蓝旗,原来的甲喇额真被牵连进了莽古济作乱一事,脑袋砍了不说,家中的妻妾和资产都被分给了豪格带来的几个心腹,其中一个成了新的甲喇额真。他收的粮税一点不少,对下面的牛录还更加苛刻。 张忠旗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往年这个时候也就是三五两银子一石,去年打了旅顺之后涨到了十两,但十一月之后又降了一些,总之抢来的银子是能支持的,但今年打完宣府回来,粮价就节节攀升,他在宣府所得眼看着就大幅缩水。 他知道张家口被登镇和辽镇抢了,当时没有换到多少物资,宣府所得银两全部回了辽东。但他并不知道,登州搞了一个认为的粮荒,辽西粮荒之后,蒙古人拿银子也买不到粮食,辽东自然也买不到,已经出现通货膨胀,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达到了高峰。 张忠旗虽然在宣府命大活下来,但他在广昌一路所得都丢了,自己的马也丢了,抢来的那匹马给了塔克潭,张忠旗虽然想尽办法,但所得还是有限,包衣也没有分到。 回到辽东之后,他们这个牛录的白甲和甲兵损失殆尽,牛录额真也换了人,这个新上级更看重新来的生女真,对原来牛录中剩下的残兵败将不感兴趣。张忠旗再没有以前那样的关照,旗中分下的东西也很少落到他头上,生活便渐渐的困难起来,只有靠着自己耕作,现在再碰到粮价飞涨,他开始担忧起来。 今日一路打听,粮价过了三十两一石,这让张忠旗胆战心惊,天启七年的时候后金粮价达到最高峰的时候,是八十两银子一石米,比以往正常粮价高出八十倍,张忠旗只记得每日都有人被拖出去埋掉,然后又不断有人去挖尸体出来吃。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那一年的,但他确信的是完全是靠运气,如果再来那么一次,他很可能熬不过去。 张忠旗在心中盘算着家中的积蓄,决定今日还是要去买到粮食,再贵也要买,因为到秋收还有将近两个月,根据他的经验,越到后面越贵。 但现在有四张嘴吃饭,哑巴父女和一个小孩,张忠旗当年只管自己一个人,如今要管着一家子,他算来算去,银子也不能一次全用了,只能大家省着点吃。 张忠旗摸着光溜溜的前额自语道:“实在不行,就去塔克潭家中借些,反正让他们都活着。” 第二百一十二章 独坐 到了他所在的牛录寨堡,堡门前围着一群人,正在吵吵闹闹说着什么,张忠旗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今年的选丁开始了,正有些少年在那木杆前面等着开始。 只见空地上支了两根木杆,上面又摆了一根。这就是鞑子选丁口的方法,一般木棍高五尺,能从平杆下面走过去的就不算丁口,若是超过了就要成为正式的旗丁,承担一切旗丁的粮税和徭役,往年年景好的时候,人人都想早点选中,可以有出征和提升的机会,这几年却没有那么吃香了。 一个女声正在大声争辩,张忠旗丢下牛车挤进去,只见海兰正在跟新来的牛录额真吼叫。 “年年选丁都是五尺,为何你们今日就要减了两寸,我弟弟才十四,哪担得起那许多劳役赋税。” 张忠旗转头看看那牛录额真,这新来的牛录额真叫做赖达库,穿了一身银白色的铁甲,一脸的横肉,看人都带着凶狠,他是从镶黄旗来的,接替战死在竹帛口的老牛录额真。 豪格成为正蓝旗的主旗贝勒之后,将正蓝旗以前的贵族几乎一网打尽,又安插了大量镶黄旗过来的中层干部,剩下的部分老正蓝旗干部都不再敢出头。豪格这个强龙真正压住了地头蛇。当然这对于张忠旗不是什么好事,那牛录额真并不把他当自己人,只不过是一个纳粮的丁口罢了。 所以张忠旗看到有人和牛录额真闹事,心中颇有些幸灾乐祸。这个海兰就是伊兰泰大叔的女儿,现在嫁给了塔克潭,张忠旗因为以前哑巴的事情,对海兰也没有什么好印象,谁赢谁输都跟他没关系。 只见原来的拨什库过来拉海兰,这拨什库叫做车尔格。很快就投靠了新来的赖达库,依然保有了自己的地位。 车尔格一边拉海兰一边道:“就少了两寸,这也是今年各旗都如此的,非单单是正蓝旗一旗,不信你去问旁边正红的寨子。” 海兰摆手脱开车尔格一边骂道:“眼看要纳秋粮,这时就来选丁了,还故意降低两寸,你赖达库是不是穷疯了。。。” 那边的赖达库一声怒喝,两个白甲兵唰唰抽出顺刀,就要上来逮拿海兰。张忠旗想想自己和塔克潭关系还不错,正要上去拉海兰,就看到塔克潭从人群里面冲出来。提着顺刀挡着白甲的方向,一边使劲的拖海兰。 人群一片嘈杂,有劝解的有吵闹的,赖达库两眼凶光毕露,抽出顺刀也走过来。张忠旗一看不妙,连忙挥着鞭子跑进场中,刚好挡在赖达库的路线上,朝着海兰没头没脑的打过去,一边打还大骂道:“你这女人家,主子选丁有你什么事。有你说话的地方么,你滚,滚!” 海兰被张忠旗这一通打。更是不依不饶,尖叫着要和张忠旗拼命,她对张忠旗骂道:“狗奴才你敢打我,哪天我把你家那新来的哑巴也拖去喂狗。。。” 张忠旗突然停下,两眼血红的看着海兰。手放到了刀把上,此时车尔格跑过来拉住塔克潭。一边跟那赖达库解释着,几个老人也过来把塔克潭拦住,拖出了圈外。 海兰还在叫骂,车尔格大声对她怒道:“海兰你够了,要不是看在伊兰泰的份上,我早一刀砍了你,女人能管牛录中的事情么,七贝勒还是多罗贝勒,他福晋管了女儿婚嫁,也被大汗重处了。” 海兰大声道:“选丁就是五尺高的棍子,他凭啥不讲规矩。” 车尔格打断道:“你还好意思说规矩,那我问你,上月你卖的包衣尼堪给镶蓝旗的色愣,大汗明令,包衣只可在本牛录市场售卖,若要卖与它旗,必先报本牛录额真准许,你可曾报给了赖达库主子,赖达库主子已是饶你一次,你还跟我讲规矩。” 海兰顿时语塞,塔克潭也劝解着她,把海兰拉着走了。 赖达库提着刀走到场中,也没有去追赶海兰,他原本话就不多,冷冷看了场中的张忠旗一眼,问了一句,“抬旗的尼堪?” 张忠旗血红的眼睛看过去,立即想起这人是牛录额真,马上换过一副笑脸,“奴才是抬旗的,但奴才在牛录中快十年了,是老人了,打的仗也不少了。” 赖达库眯着眼打量他一番,最后没有说话转身走了,旁边的的车尔格大声对那些少年道:“大家继续选丁。” 海兰的弟弟第一个走过去,比起那杆子刚好还少点,眼看就要过去,赖达库伸手把杆子一弹,“到了,选丁一人。。。” 张忠旗心中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赖达库对自己是什么态度,无心继续看与己无关的选丁,匆匆回到家中,哑巴正在门口等他,看到张忠旗回来就高兴的迎过来,咿咿呀呀的跟他说着。张忠旗脸上泛起温暖的微笑,上去拉着哑巴的手一起进了院子。 他进门后先去看了小孩,然后掩上大门,朝着院墙四周扫了一眼后,小心的从马槽下面拿出些银子,张忠旗对哑巴低声道:“拿银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些,别让人知道了,不然被人偷了去。” 哑巴茫然的点点头,张忠旗一边取银子一边道:“今年啊,怕是出去不了,咱们正蓝旗垮了,莽古尔泰主子死在竹帛口,托博辉主子、德格类主子也死了,旗中甲兵只有千人出头,哪里都打不了,连那些十三四岁的也要当丁口了,以后打其他的还好,要是打登州兵。。。”张忠旗说着就摇摇头,片刻后才接着道:“今年登州兵一直在盖州和咱们打,镶红旗已经死了一百多甲兵,还没有个头,眼看着要收秋粮了,他们一定还要来的,他们拖着咱们,今年或许出去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凑齐了五十两,马槽中所余已经不多,其中还有些珠宝之类的,一时换不了多少银子。张忠旗迟疑了一下。塔克潭从宣府回来的时候抢得比较多,张忠旗原打算跟他借点,现在这事一出,估计还在气头上,也可能不明白张忠旗实际是去帮海兰的,所以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张忠旗带好银子,赶着牛车兴冲冲去了粮店,那粮店却不给买足够的数,只卖了九十斤给他,多了不卖了。张忠旗没有办法。将九十斤粮装上牛车,赶着往家中赶。 看着沿途的粮田,今年的收成不会太好。张忠旗闭眼祷告道:“登州兵你们别来了。” 。。。。。。 “大汗,自五月以来,登州骑兵突袭榆林铺以北十余次,最远到了桥头铺,榆林铺、盖州、孛罗铺、青石岭各处无法耕作。附近的正白旗和镶红旗损失颇重,盖州城中的天佑军草木皆兵,一见登州骑兵便即逃窜。” 大政殿中,岳托对皇太极低声汇报着最近的军情,同听的还有几个文馆秀才。 他现在在皇太极面前十分小心,已经不像以前那么从容。一是皇太极收拾正蓝旗的手段十分狠毒,二来则是岳托因自己福晋的事情得罪了皇太极,虽然皇太极后来单独召见他。表示既往不咎,但以岳托对皇太极的了解,这事情是触犯了皇太极的禁忌,不会那么容易交代过去。 所以岳托现在做事十分小心,绝不留下小尾巴给皇太极抓。皇太极确实也有手段跟随而来。原本镶红旗没有在盖州驻扎,皇太极很快要求镶红旗派出甲兵支援盖州。结果被登州兵这一通打,损失了上百的甲兵。 岳托如今对登州的优势认识更加清晰,那就是登州全部是职业兵,他们的所有事情就是打仗,不像后金这样,甲兵平时还需要种地服劳役。按体制来说,辽西的关宁军也是拿军饷的职业兵,但他们的体制已经腐朽,组织度和军法还比不过后金,但登州都在后金之上。 皇太极皱眉想了良久,在殿中的还有几个文馆的人,分别是鲍承先、高鸿中和范文程,他们大多在各部兼了些差事,这三人都算是皇太极看重的人了,每人分别有七十到三百的人口,属于奴隶主级别的。 鲍承先听完后对皇太极道:“大汗,按照登州镇往年在辽南的打法,奴才发现他们最喜在春耕与秋收出来攻略,拖累我大金的农耕,今年则从五月到现在都没有停止,他们的骑兵同样损失不小,但九月秋收时候,他们怕是还要大举来袭。” 高鸿中也出列附议道:“范承政所说有理,今年辽西粮价大涨,辽东斗粮三两,陈新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还会来继续攻打,盖州过后一马平川,若是盖州守不住,则登州哨骑分散而来,也难以尽数防得住,若是海州附近粮田被烧,那这收成更见紧迫。还需调遣马甲严防盖州至耀州堡一线。” 岳托看着地面冷冷道:“登州在辽南的骑兵与龙骑兵已近三千数,另有一部步卒与东江镇进至岫岩一带,北面宽甸等地多次遭东江镇破袭。若是登州九月来袭,必然与东江一道,此时凤凰城、镇江势必难守,远非防守盖州一地而已,岫岩、凤凰城、宽甸等地皆为大山,道路皆沿河穿山而走,这样的地方,登州步兵战力之强已不待言。不知几位又打算调遣多少人马防守,这几处地方今年很多粮田被毁,兵马调动多了,便需数倍阿哈运送给养,徒耗粮食,到时还是落入陈新算中。” 皇太极看着岳托道:“岳托贝勒的意思是放弃这几处?” 岳托思索了一会,他不愿说这种话,免得落下把柄,但他心中还是担忧着整个后金,最后还是点头道:“这几处若是要守,便需大量钱粮,其间又大山阻隔,登州兵以船运兵而来,其行军迅速,我守军必定疲于奔命,奴才认为最好放弃凤凰城和宽甸等地,中路退回连山关,东路退至雲阳堡,尽全力防御盖州,防止登州骑兵进入海州等地破坏。甚或向复州发动一次攻击,逼迫登州镇放弃复州,如此能保今年秋冬登州骑兵无法攻打盖州拖累我大军。” 皇太极一边听一边点头,岳托心中微微稳定,皇太极还是表现出了雄主的姿态,并不因福晋一事而针对岳托所有意见。 皇太极缓缓开口道:“凤凰城也非没有放弃过,老汗时也是得失过,不过此乃天赐之地,要放弃也非小事,这事还需代善大贝勒同意。” 一直没说话的范文程突然跪下道:“奴才有一言不得不说,我大金上下既尊主子为大金汗,便一体视大汗为主,多年来四大贝勒共坐,以致军令政令出于多门,而有四城、身弥岛、复州等败,此乃汗令不行之故,奴才请大汗南面独坐,乾纲独断!” 其他两名汉臣也同时跪下,皇太极静静负手而立,岳托眼睛微微眯起,盯着地板一言不发。 第二百一十三章 阴险 沈阳夜幕初降,各处响起梆子声,城东大街上灯笼摇动,一队白甲兵簇拥着岳托来到一处大宅前停下。 “主子,到了。”旁边的戈什哈低声道。 岳托这才从沉思中醒来,转头看了一下府门,点点头跳下马,守门的正红旗戈什哈迎了岳托进去,另外还有一人去通报代善。 走过重重院落后,岳托来到代善居住的院落,院子里面摆着弓箭兵器,马匹就也那么栓在里面,代善没有搞什么书房,就在一个带炕的屋中见了岳托。 代善平日话不多,一边喝着走私来的烧酒,一边嚼着黄豆。岳托在炕边坐了片刻才开口道:“阿玛,这个大贝勒的位置,你还是不要坐了。” 代善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继续喝着酒,岳托有些出神的看着墙上挂着的灯笼道:“济尔哈朗午前来找我,言语间暗示大汗南面独坐之事,他的态度不言自明。两黄旗家上两蓝旗,如今八旗有四旗是站在大汗一边,多尔衮去年旅顺之战后,被降为多罗贝勒,多铎是个没主意的,阿济格甚或站在大汗一边。。。” 代善突然出声道:“你在哪一边的?” 岳托愣了一下道:“我,我。。。” 代善把手中剩下的黄豆丢回桌面的小碗中,抬起头来叹气道:“早跟你说过,不要被老八那些歪理蒙蔽,你非要说他雄才大略,眼见都是些蝇头小利。你阿玛我是多年前便知其为人,当年阿巴亥的事情,原本只是送一点吃的,老子觉得不好扫人情面便收了,他非要找人生拉活扯说是老子跟阿巴亥有事,末了老汗对我颇多不满。生生把大金汗让他得了去。原本四大贝勒共坐,他一时也奈何不得咱们。可是你、硕托和萨哈廉都被他迷惑,给你们个议政大臣的位置,便以为自己跟主旗贝勒平起平坐了,殊不知八王议政才是根本,最后弄成个议政大会,这便是三四十人,摆明的以小制大,你等还以为制的是我们三个大贝勒,岂知最后制到你们自己头上。” 岳托低着头不说话。代善继续道:“当年搞六部的时候,你就只说六部如何好,全不知老八的私心。如今阿敏和莽古尔泰都死了。正蓝旗的下场大家都看在眼中,多尔衮和多铎从来便是墙头草,任何时候都是指望不上的,除了满洲这四旗,蒙古左右翼、乌真超哈、天佑军、外藩蒙古皆听老八的。不让也是不成了。” 岳托低声道:“便让了大贝勒,大汗也不能把咱们两红旗怎样,此时咱们助了他,日后他终归要记着这情谊。” 代善自己端起酒喝了一口,看看岳托没有碗,从背后找了一个碗给岳托。一边看着岳托倒酒一边说道,“阿玛倒是有些担忧你,莽古济那个女儿。杀了也就杀了,不少那一个,既然要让他独坐,你还是不宜再留着那福晋。” 岳托喝了酒沉默一会才道:“阿玛,我做不出来那等事情。嫁给我的女人,便是该我护着的。若是这都做不到,下面的奴才又该如何看我。” 代善摇摇头,也不再劝说,岳托叹口气道:“范文程和鲍承先这几个汉狗已经上了奏疏造势,阿玛你既然打算让出大贝勒之位,便在议政大会上主动提出来,如此更适宜些。还有大汗打算参照着登州的模子扩编乌真超哈,乌真超哈和天佑军要凑出一万人来,各旗都要抽户下人,公中的铁料钱粮都要来练这支兵马。” “不给。”代善漠然的说道,“位置可以让,丁口不出。” “他的意思是让萨哈廉来领乌真超哈,丁口依然在各旗管着。” 代善略带惊讶的抬头看看岳托,岳托对代善点点头,萨哈廉也是代善的儿子,看起来皇太极又打算用条件跟自己交换,若是不答应的话,萨哈廉又会对代善不满。 代善又看着桌面思索片刻,“既然丁口在各旗,那萨哈廉这管得什么事情?便如你当初那个兵部尚书,管个屁的用。” 岳托低声道:“这一万里边,天佑军三千,乌真超哈七千,分设八个甲喇四个固山,出征时随旗行走,单独调遣之时由萨哈廉统领。” 代善眯着眼道:“老八真打算学那登州镇不成?” 岳托点点头劝道:“阿玛,这事我是赞同的,无论大汗如何,那登州却是我大金死敌。登州的军报我也看了,陈新亲笔撰文的头条上,自居为文明之地,称我大金为通古斯野人,言称战斗绝无停止之日,非要将我大金赶尽杀绝不可,其他人所写亦是如此。如今陈新盘踞金旅,向关宁和山西购买马匹,其骑兵日渐强大,仅复州至盖州之间已逾两千数,假以时日仅靠诸申必难对抗,我大金丁口最多的便只有汉民,这也是无奈之举。” 代善冷笑一声道:“学那登州就是学个十成足,也拼不过那陈新的丁口,更别说那些阿哈不会真心实意为咱们效力,到时来个临阵倒戈,还不如不要的好。” “大汗准备给他们都抬旗分田,优先选那些有家室的,如此老实听话,听说连军律也是学的登州镇。” 代善微微摇头,“老八哪里来那许多钱粮练这支人马,老子也听过何长久等人讲说,要知登州步强骑弱,其步阵凶悍绝伦,然必得日日操演,精熟于心方可如臂使指,非是如我诸申勇士一般习练射猎亦可。你看如今的粮价已经多少了,谁家愿拿钱粮出来给老八?” 岳托也面带忧色,“今年不知如何的,关宁二十两银子一石了,而且拿着银子也没处买去,祖可法去信问了祖大寿,说是明国各处都在闹粮荒,非是关宁一地,连京师都没处买去。看今年的样子,登州镇隔三差五派骑兵骚扰盖州,其骑阵不说。散兵游骑之法亦愈见熟练。若是秋收前不打下复州,让登州镇盘踞在那里,今年冬天就哪里都不要想去,就等着跟登州耗吧。” “打复州?”代善哼了一声,“最快也要收了秋粮才行,且至少五千以上马甲,登州斥候不弱,等咱们调齐人马的时候,他们从复州一溜烟走了,咱们又待怎地。不过是保一个冬天,每年开春他们还不是又来了,今年撤出时候老子就说该把复州拆了。也没人听。” 岳托叹口气道:“事已至此,说这个也无用,反正到处都缺粮,我不信他登州不缺,看他们能耗多久。” 。。。。。。 “咱们运河、京师和关宁各处存粮已超过一百万三十石。平均收购价格二两一钱,距离建奴秋收还有一月,可以从运河下游开始放粮。京师和运河咱们缓缓放粮,跟其他几个大商家一道,保证大家都有银子赚,不要形成恶性降价。唯有在关宁一地打压粮价。听说吴襄和祖大寿忍不住,刚在天津分号高价买了十万石粮食,这次让他们亏死。明年关宁的粮价就全该咱们说了算了。” 陈新在醉翁椅上悠然的道:“布呢?” 刘民有拿着自己的册子,一边算一边道:“布已经在各处开始放货,比粮食提前一点,因为八月九月到了收购的时候,若是布价格居高不下。这原料也会暴涨,对咱们明年的纺战略不利。所以要提前打压价,咱们手上各处屯的布约五百万疋,有咱们自己产的,也有江南来的布,集中在这段时间放出去,可以把运河布价打到最低,这事对江南的农户没有影响,那些商就惨了,必得大亏一笔。” 陈新坐起来抓抓头道:“那我上次算来,咱们也没赚多少,这些商也亏了,那是谁赚了?” 刘民有笑道:“咱们有自产的低价部分补贴,还有得赚,这些商人的银子已经用于高价采购,银钱分散于江南的织布之家,这里亏本之后,那些农户家中的银钱一时集中不起来,不再对咱们构成竞争。” 陈新点点刘民有,“阴险,不过我觉得。。。”陈新摸着下巴,“南方不光有织布的农户,还有不少大大小小的织布作坊,今年有不少织布作坊赚老了银子,也得让他们吐出来,免得明年对咱们形成竞争。” 刘民有问道:“你打算怎么干?” 陈新认真的扳着指头,“今年这经济战效果超乎想象,大明朝这自由经济抵抗力太弱,咱们得好好利用一下。这次布价格大涨,那南方的采购价也会上涨,咱们该等南方那些织布坊把原料高价采购之后,再打压布价格。” 刘民有手一摊,“那咱们怎么办?咱们也要从东昌府、衮州府、青州府采购,今年行情如此之好,原料肯定是抢购。南方期比山东早,等他们采购完了再打压,咱们就只能等到九月,山东的都被人买光了,明年的工人都干啥好?” 陈新挥手打断他道:“什么晚了就没了,到了期成熟,还得采摘,采了再运到临清和聊城等地售卖,中间大概至少有半个月的时间,江南的期比山东晚一个月左右,中间还有消息传递的时间,可以用好这个时间差。咱们到八月中旬开始,猛力打压运河北段布价格,正好是在临清和聊城收的时候,咱们正好低价收购今年的新。等这价格波动到江南的时候,他们收购也差不多了,那些工坊的银子落到农手中,同样很难再次集中。” 刘民有低声道:“那江南有规模的工坊明年都得亏本。” 陈新哈哈笑道:“亏了不正好,明年咱们就压价销售,江南集中式生产的布行业就完蛋,咱们以后只对付那些农户就太简单了。山东这边有些提前采购的,那也是高价采购,这已经是亏了,咱们再一压价,他们还敢投钱把布织出来不成?到时还不是只能把原料卖了。” 刘民有指指陈新,“阴险!” 陈新得意的倒回醉翁椅,“这不叫阴险,这叫实力,亏得钟老四打劫张家口,得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货物也不少,这是意外之财,主力还是钱庄,加上军队的工资都在钱庄里面压着,他们平日大多都不取,咱们临时调动的资金有谁能比。而且是在各处布点一起动手,咱们这就叫组织力。今年这银子一赚,明年初就要再次扩军,看建奴还能蹦跶几年。” ps: 身体有所好转,尽快补更。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后路 崇祯七年的八月中旬开始,运河和京师的粮荒开始有所缓解,有背景的粮商纷纷开始放粮,价格在缓慢的回落,从七至十两银子变回了五两出头。 运河布市场却风云突变,八月正值山东成熟季节,东昌府和衮州府的农兴致勃勃的收好了,卖给了那些来收获的大小商贩。因为今年的布价格暴涨,所有 大批的布出现在市场抛售,价格突然大跌,各种谣言四起,兴致勃勃收来高价的行商捶胸顿足。但价格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向着每匹三钱飞快跌落。 在天津尤其明显,源源不断的船只从登莱过来,通过四海商社和其他大商家发售,运河各处的商社也在大量发售,一批批布从仓库中运出。 成品价格暴降,新收的突然变得无人问津,有些收获晚一点的地区,农欲哭无泪,降价到以往的一半也无人购买,而粮价还在持续上涨,有一批自耕农变成了流民,这些东昌和衮州府的农户无奈,向着传说中能收流民的青州府迁移,沿途出现了不少的洲棚,流民们对那些提供粥饭的登州人感激不已。 。。。 天津运河边,邓柯山摇头晃脑的走在河边,身边跟着几个青皮,他现在属于四海商社的外围人马,自己开着些烟店,在河间府还有两家布和南货店,日子过得很舒坦。 最近粮荒一来,他依然能买到低价粮,但是这次布大降价,让他也亏了一笔,因为他这样的小商家,四海商社不会跟他来商量,也不会通知他什么时候降价。所以他虽然 旁边一个青皮凑过来道:“大柜,咱们今日来走什么呢?” “走什么?”邓柯山哼了一声。“看看布降到多少了。” 河边依然热闹,来购买各种货物的客商络绎不绝,在各个店铺中与店家讨价还价,到了买布的地段,迎面就看见一个卖布的掌柜在门口嚎啕大哭,两个女人拉着他,三人哭着一团。邓柯山指指那人对青皮道:“看到没,这家就是手上全压着货,这次得亏死了。” 青皮吞一口口水道:“说昨日还有人要上吊,听说是五钱买的江南布。现在都到三钱了还没人买。” 邓柯山绕过苦恼的那几人,前面一个人坐在店铺门口无聊的吃着黄豆,邓柯山认得此人。是南方来的一个行商,叫做白瓦,他凑过去问道:“白兄,最近生意如何?” “生意?”白瓦头哭丧着脸,“那。你看就是了,人都没有几个,哪来的生意。” “降这么多了他们还不买?” “这布又不是吃食,眼看着一天一个价的降,谁家愿意现在来买,那些外地商宁可找家客栈等着。然后每日来看看价,不到见底的时候不会下手的。” 邓柯山皱眉摸摸脑袋,他还有五千多两银子的货物。这一下至少亏两千多两。 再一路往前走,旁边那青皮又过来问道:“邓哥,听说是四海商社在伙同几家粮商一起囤积粮食,但这布就几乎是四海一家在折腾,最近他们放货可放得猛。天天的降价,存货又多。有些等不及的客商都是去他们那里买,量多还继续降,他们以前囤的江南布全部压到最低了,但登州布还是贵的。” “当然要贵些。”邓柯山无精打采的道:“登州布比江南布衣细密扎实,摸着就舒服,是不愁卖的,他们当然先出江南布。” “那邓哥你可亏惨了,你买的布好些都是江南布,现在四海商社拼命出江南布,咱们的肯定卖不出去,咱明年不搞这东西了,就卖些卷烟。” 邓柯山咬牙切齿,“王二丫这死娘子不先说要放货,老子给她送礼也不要,早说一声老子跟他一起出货,也不能这样亏。” 那青皮一卷袖子,“邓哥,咱带几个兄弟去教训她,抓来给你暖炕头。” 邓柯山对着青皮脑袋一阵乱打,“教训你娘啊,你敢打四海商社的掌柜,不要命了你。你知道王二丫在临清。。。算了,老子不来跟你说。” 青皮摸摸脑袋,“那邓哥,明年咱还卖布不?” “卖,怎地不卖,老子明年只买登州布,咱们别在运河折腾,在河间府去卖去,非把今年这亏的赚回来,一会回去,咱们把布都低价卖了,王二丫这狗东西还不知要把布降到什么样子,亏就亏着卖好了。” 几人说话间到了售卖的地方,沿街堆了无数装满的担子,很多收的店铺却关了门,这里的很多小商铺都是本地人开的,四海商社看中他们有存放的地方,让他们平日帮商社收,中间也能赚一些利润。 现在四海商社突然停止收购,据说布卖不掉了,这些小商铺也停止收购。那些刚刚从临清早早收了新来的行商血本无归,连都无处摆放。 街边的行商有捶胸顿足的,也有大声嚎哭的,还有些人两眼无神的看着天空。 前方突然一声大喊,“有人跳河了!” 邓柯山等人急急忙忙跑到河边,只见水中有一个人在扑腾,几个船家正在划船过去救人,旁边青皮对邓柯山低声道:“邓哥,四海商社这一家伙害这许多人,你说这些人会不会去找他们拼命去?” 邓柯山见那人被救起,松了一口气,转头看着青皮道:“做生意便是有赚有赔,人家没偷没抢,他们拼什么命去,真要说拼命,那镇海营边上还有千多的登州兵,你以为摆在那里猫冬的?” 青皮扁着嘴点点头,邓柯山又看看那被捞起的人,嘴中嘟哝道:“这四海商社闹这一出也真是过了,大家都赚银子不好么。” 。。。。。。 “祖帅,咱们这可怎办啊?” 锦州的总兵府中,辽镇团练总兵吴襄如同霜打的茄子,看着面前威武的祖大寿说着话。 祖大寿这两年苍老了不少。从大凌河之战后,他投降和杀害何可纲的恶行败露,从此便不敢再入关,连宁远也不去,靠着锦州这个地方牵制朝廷,所以朝中谁要说放弃锦州,那就是要断祖家军的退路,关宁军是要跟他拼命的。 吴襄、祖宽、祖大乐等人是辽镇的干将,都是祖家这一系的,维持着祖家军在辽西的地位。崇祯拿祖大寿没有办法。皇太极一时也拿他没办法,但终究是个走钢丝的业务,一旦平衡弄不好就容易跌下深渊。 崇祯对祖大寿的厌恶是不用想的。现在只是迫于形势,若是逼急了朝廷,断了本色和辽饷,辽西就是死地,祖大寿只能投降建奴。那种日子自然不是祖大寿想过的,但后金这边也不能逼急了,万一皇太极再次发狠把锦州围了,祖大寿就是一个高级奴才,权势无存,好日子也就到头。所以朝廷要调关宁军进关勤王之类的。祖家军还是要听调,对朝中权贵该讲的规矩也必须要讲,但是主动打建奴或是继续往前修堡垒的事情也是不干的。 崇祯四年后。辽东这个棋盘上又多了一个下棋的登州镇,棋局对祖大寿来说更加复杂。登州镇占据旅顺之后,祖大寿开始不太乐意他们分了辽饷,后来发现他们能确实的牵制建奴,加上他也明白崇祯以登莱牵制辽西的策略。也就忍了,还派出吴襄与登州镇拉上关系。通过试探后。吴襄认为陈新也是要当关宁军一样的军阀,而明军唯一能击败关宁军的便只有登州镇,祖大寿便同意与登州进行战马交易,缓和与陈新之间的关系。 但登州镇扩张速度惊人,很快雄踞金州地峡,现在甚至占据复州,骑兵整日在盖州和建奴打来打去,已经接近了建奴核心的辽中平原,登莱的势力更加强大,据吴襄估计,陈新的军户今年会超过一百五十万,战兵在三万至四万之间,还有大量的民勇,而且军饷丰富,整体实力直逼建奴,若是在登莱打仗,吴襄估计建奴未必是登州镇对手,只是往辽东投送人马和物资不易,才暂时缩在辽南,但其力量一直在膨胀。 祖大寿现在又犹豫不决,辽东最主要三股势力都已经接近辽西的范围,朝廷、建奴、登州镇三方各有优势,和关宁军都有利益纠葛,也随时可能翻脸成死敌,祖家军夹在中间,要维持自己的地位着实不易。 现在陈新又出来搅合一通,更让他愁白了头发。若是换一个其他地方的土老财,敢在辽西炒粮食的话,祖大寿一刀就砍了,但现在登州镇力量节节攀升,力量就是外交,祖大寿要考虑到日后会不会被陈新一刀砍了,所以对四海商社只能干看着,免得断了与登州的路子。其他朝中权贵、王爷的粮店炒粮,他同样也不敢去动粗。 在这样局促的条件下,祖大寿整天的动脑子,又呆在锦州这个面临建奴强大威胁的前线,祖大寿的心理压力也很大,这两年老了不少。 吴襄还在那里道:“登莱那边突然来了不少的船,运来很多粮食,还有天津也来得不少,大多是四海商社的粮,这突然间粮食就降了。” 祖大寿有些不耐的挥挥手,“老子知道,他们现在降到多少了?” “他们十五两买了两日,喀喇沁的人在宁远拼命的买,那银子在四海门口堆成山一般,我忍不住也开始卖,但突然就暴降了,前日是十二两一石,昨日就七两了,听说明日就是三两,喀喇沁的人也聪明了,还等着压价呢。” 祖大寿两眼圆睁:“那你快把咱们的货出了。” “这,我也想出,但天津那边还有一半的货没有到呢。” 祖大寿在屋中慢悠悠的赚圈,他每年跟蒙古贸易还是能赚不少钱,但他在天津买的粮是七两五钱一石的,有一半是从四海商社购买,吴襄当时还求到那个卢友的门上,欠了人情才拿到这个价格,现在看来是上当了。原本打算在宁远大赚一笔喀喇沁的银子,如今连本都捞不回来。 吴襄焦虑的道:“前些日子关宁都哀鸿遍野了,饿死不少人,粮价那么高他不来卖,如今咱们刚买了粮,他就来压价,以前来卖粮的行商这次都完了,还包括好多缙绅和文官的生意,陈新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祖大寿咬牙切齿,“除了害咱们之外,他还能干什么。”他呼呼的出了几口,缓缓口气道:“算了,老子惹不起他,跟着他一起降价,就当拿银子打了饿狗了。” “但若是说他要害咱们,又还给咱们供着卷烟、南货、私盐,咱们还是能赚到银子。” 祖大寿一时也不知陈新到底是什么意思,闷着头转了一会只得摇头道:“反正粮食咱们不能再卖,明年看看风头再说,陈新这干的什么事,他低价发到关宁来,就不怕蒙古人转卖给建奴?” 吴襄狠狠的道:“可喀喇沁未必还能卖给建奴,京师粮价还没有降下来,依然是七两上下,只是能买得到了,若是喀喇沁从辽西买了二两的粮,宁可卖给蓟镇的边口,一转手就能赚到银子,反正蒙古人有的是,他们马匹丰富,也不怕多走路。关内的行商便不成了,沿途卡子一收税,他们还是没有赚头,所以建奴要来买粮,还是得出更高的价。” 吴襄转头看着祖大寿,“上次可法来信说,鞑子那里饿殍遍野,沈阳城中每日拖尸体出城的牛车有数百之多,乡间便更惨些。那要不给润泽和可法他们去封信,让他们直接来人到义州附近买粮,咱们多少还是能赚些。” 祖大寿看着地上道:“嗯,等收了粮还可以。。。”祖大寿突然停下一拍大腿,“辽西和辽东都要秋收了,陈新这是憋着这个点放粮,先在关宁抬价,让粮商都不卖粮,粮价涨上天去,把建奴饿死一片,最缺粮的时候他突然放粮,把喀喇沁的银子赚了,把咱们辽西的兄弟都害了。这混蛋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 吴襄吸口凉气,“那建奴今年饿死这许多人,冬日间会不会来辽西打劫?” 祖大寿眼睛转着思虑片刻道:“应是不怕,陈新和东江镇在辽南蹲着,盖州那边日日都有骑战,正白旗和镶红旗被耗得叫苦连天,建奴就算打也无法围城不走。咱们不管登州和建奴怎么打,咱们就守着辽西便是,等着他们分出胜负。陈新这人从一冒出来便盯着建奴打,别人以为他是报血仇,老子却认为,他是要赶走建奴自己占据辽东,然后。。。” 吴襄低声道:“然后。。。” 两人互相看看后,祖大寿微微点头道:“偏生他登州镇有这么强,还能这么折腾粮价,这人咱们不能得罪,亏点银子事小,日后留个说话的情面才是大事。” 第二百一十五章 境遇 “张忠旗,出来跟我走。”车尔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张忠旗一脸媚笑的走出来,看着车尔格讨好的道:“车尔格主子,这次又要去哪里劳役。” 车尔格是分管张忠旗的封得拨什库,以前看在老牛录额真的面子上,对张忠旗还算好,现在的赖达库一来,他也不再对张忠旗客气了,只是带着点嘲弄的看着张忠旗,“谁告诉你是服劳役,你还想着以前老主子在的时候,尽让你去煮盐行猎捞好处?你一个尼堪抬旗的,有你挑的么?” 张忠旗讪讪的笑道:“奴才不敢,奴才都听主子的。” 车尔格冷冷的看着张忠旗道:“带上你自己的行粮马匹,跟老子去沈阳,大汗要练汉军。” “主子,汉军不是在阿哈里面选么。” “咱们牛录包衣在旅顺死得差不多了,没有那许多包衣,抬旗的尼堪倒不少,你就是抬旗的尼堪,主子选你去,你就得去。” 张忠旗吞了一口口水,此时正好塔克潭从门外过,他听到车尔格的话后嘿嘿冷笑一声,“尼堪就是尼堪,别抬旗了就不知道自己是奴才。”他说完咳嗽一声,呸一声把一口浓痰吐在张忠旗的衣服上。 张忠旗不敢去擦口痰,也不敢有任何怒意,他知道塔克潭还记着上次自己打了海兰的事情,后来他专程去登门解释,被塔克潭和海兰一通乱打出来,根本没说上话,他也不能在外边大叫说当时是为了去挡着牛录额真大人,所以只能吃了个哑巴亏。 塔克潭骂完就扭头走了,他现在是白甲,在这个牛录中已经所剩不多。虽然上次海兰冲撞赖达库,但后来也只被罚了一头牛。身份依然远远高于张忠旗。 张忠旗在心中暗暗骂了几句,他都救过塔克潭几次了,上次海兰的事情也是好心去帮忙,居然落得个这个对待。说到底塔克潭从来没有把他当做同样的地位看待,所有事情都是 车尔格交代完就走向下一家,那家是张忠旗的邻居,张忠旗连忙跟在后面,对车尔格小心的道:“车尔格主子,这马上就要秋收了,是不是等收完粮再走?” “当然收完粮再走。你家每亩交五斗,少了一斗就要你人头落地。” 张忠旗呆在当场,他虽说有五十亩地。但很多都是贫瘠之地,靠水源又远,今年这样的大旱季节里面,也只有二十来亩能收到粮,而且大多都只有九斗上下。其他二十多亩基本没有收成,这样交下来压根就没有存粮了。 此时车尔格已经到了那家门口,正要去吧门踢开,张忠旗连忙跑到车尔格身边,从怀中摸出一块五两的银子悄悄塞过去,“领催大人。求您通融一下,奴才这一响地都是差地,出不了多少粮。还请领催大人给奴才减些。” 车尔格摸摸银子,径自收入怀中,对张忠旗挥挥手,也没有说减不减的。在张忠旗惶恐的眼神中,车尔格上去对着邻居的大门就是一脚。破烂的大门顿时破了一个大洞,车尔格又是几脚把那些木板踢开。从破洞中走了进去。 张忠旗在外边朝里面张望,这家也是个抬旗的包衣,名叫王三儿,旅顺之战的时候不知去哪里砍了一个登州兵的脑袋,当时他们这个牛录的旗丁损失惨重,这包衣便弄了个旗人的身份。不过他从来没有出去抢劫过,没有什么积蓄,连牛都要从张忠旗家中租借,过得十分辛苦,虽然有个旗人的身份,但比起那些主子手下的庄头还不如。他家中有四口人,一个媳妇和两个小孩,最近也是有一顿没一顿,张忠旗开始还接济一下,后来自己都吃不够,也就不再借粮给这王三儿。 车尔格在院中站着喊了几声,里面没有回应,车尔格往正屋走去,张忠旗怕他又把人家正屋的门踢烂,到时冬天得冷得够呛,连忙跟在后面进去,院子里面十分简陋,马栏牛栏里面都是空的,唯有东南角的柴垛还够多。 以前这家的主人是个甲兵,死在了复州,一般真夷战死之后,若是没有直系亲属,那他所遗留的资产、妻妾和未成年子女都由本牛录的额真处置,但处置之前要报给本旗主旗贝勒。这家甲兵只有一个媳妇,最后不知谁收了,房子就被分给了这个新抬旗的王三儿。 张忠旗赶在车尔格之前去拍正屋的门,那门一拍就开了,门叶缓缓打开之后,张忠旗瞪着眼睛看着正屋中的情景。 王三儿和他女人缩成一团靠在正屋的粮柜旁,怀中抱着两个孩子,四人骨瘦如材,在粮柜旁一动不动。 张忠旗颤抖着手指伸过去探了一下鼻息,四人都已经死了,尸体早已冰凉,再看看粮柜中,连一粒粮食也没有剩下,一家子竟然是饿死的。 他们牛录已经饿死不少的人,张忠旗靠着每次出征偷摸的东西,存下不少银两,勉强拖过了粮荒,每日能吃个半饱就是十分幸福的事情了。 王三儿这样刚抬旗的,没有积蓄又拖家带口,境遇比张忠旗差了很多。后金的包衣可以有自己的家室,只是子女也算是主子的包衣,也可以有少量资产,不属于那种完全的奴隶,以前年景好的时候,当包衣也能吃饱,主子出去打劫回来,总归有些好处。 现在这样的灾荒一来,粮价涨到平日的六倍以上,别说包衣了,连他们牛录的真夷都饿死不少,很多真夷家中也没有多少钱财,该断粮的同样断粮,也没有人会可怜他们,财富仍在向军事贵族快速集中。 车尔格见王三儿死了,大声骂了一句,在原地合计了一下,看看他所管的丁口中还有谁家能凑包衣,径自出门去了,留下张忠旗一人在这个空寂的院落中。 张忠旗早已见惯了生死,很快便恢复过来。他蹲下对那几个尸体一边磕头一边道:“王三儿兄弟,别怪我没借粮给你,我剩的也不多了,给你的话,我家就该饿死人了。反正我就不吃你了。。。我也从来没吃过人,但保不齐别人要吃你,我晚上再来埋你好了,免得被人看到埋在何处,再把你们挖出来。你死了就死了,以后别来找我。” 他说完后屋中静悄悄的。这里毕竟不是战场,战场上有各种声音可以分散注意力,张忠旗对这种寂静而阴森的环境有些心慌。急急忙忙出门回家。 他一进自己院子立即安心不少,赶紧的把大门掩上,屋中传来他儿子的哭声,张忠旗呆滞的脸上浮起笑容,他微微抬头看着头顶的蓝天喃喃道: “要去沈阳当汉兵?这日子过得。。。黄善要是留下来。没准就该他去,或许已经饿死了也可能,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登州真的有白有屋说的那么好么?” 。。。。。。 “这他妈就是阿鼻地域啊!”黄善全身瘫软的倒在床上哀嚎。 唐玮在他对面床上耷拉着脑袋,他们已经训练近两月,强度越来越大。今日跑了二十里路。 唐玮参加过河南剿匪,知道急行军的用处,但这样跑着走二十里路实在体力难支。听说明天还要背甲行军七十里,新兵没有铠甲,是用石块放在背包中模拟铠甲重量。 每天没完没了的队列、宣讲和体能训练,火枪的空枪操作简直练到他想吐,他现在对战兵营完全是一种厌恶。那身漂亮的秋季红军装看着也不再顺眼。 不过此时想走也走不了,有懈怠就要挨打。开始时用竹鞭,八月底天气稍凉后加了衣服,竹棍就换成了短木棍,到冬天就要换军棍,打起来反而更痛了,至少唐玮的屁股已经多次负伤。 旁边的谢飞精疲力尽的道:“可恶,晚上还有两百次伏地挺身,俺全身都散架了,怎么做得动哟。” 唐玮怨恨的看一眼房间中间位置的袁谷子,那小子还没满十七,是个河南来的孤儿流民,运气好被选中当了袁谷生的养子,从屯堡校一学完就参军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些训导官洗了脑,啥都听教官的,而且一点折扣都不打,连带着还要告发那些偷懒的人。所以有这个内线监督着,他们晚上想偷懒免掉那两百个伏地挺身都不行。 轻就在上嘴唇留了胡子,他叫做彭云飞,是鳌山卫的人,家中是渔民,虽然说没钱,但肉没少吃,长得是五大三粗的。他虽然以前和唐玮不认识,但两人算是老乡,口音几乎相同,所以虽然不在一个伍,还是很快就混到了一堆。 他对唐玮低声道:“胖子,还有烟没有?” 唐玮不耐烦的道:“没有,上次买的抽完了,现在没功夫跑去买。” “说十连那边有人买到了,可以去那里买,就是要出高价。” 唐玮瞥一眼袁谷子那边,“老子敢出去么,今日长途越野行进的时候,老子抄了个近道,又被袁谷子这狗才告发了。” 彭云飞牙齿磨了几下,“老子也被他告了两次了,咱们不能忍着啊,在老家老子一早就揍他了。” 旁边的谢飞连忙凑过来,“就是,咱们怎么收拾他。” 唐玮眼珠一转,对黄善招手道,黄善已经听见了,他摆摆手道:“就别叫我了,我怕教官回头收拾。你们也别去,殴打队友处罚很重的。” 彭云飞过去一把抓过黄善拖过来,低声对他骂道:“你不参加,以后就没你的烟抽,酒也没你份。” 黄善愁眉苦脸的想了片刻点点头,四个人脑袋围在一起,彭云飞转头看看就在旁边的苏粗腿,那苏粗腿装作没有听见一般。 唐玮低声道:“别理他,咱们晚上的时候。。。” 。。。 军营的深夜静悄悄的,连晚上加练的人都已经睡觉了,只有值夜的哨兵和巡逻的镇抚兵还在各处走动,各处都是一片漆黑。 十三连营房中的士兵都已入睡,大强度的训练让这些士兵十分疲惫,屋中鼾声如雷。 几个黑影悄悄从长炕上起来,彭云飞离袁谷子最近,他摸到袁谷子的枕头旁边,四个人都到位之后,彭云飞猛地一把抓起袁谷子的被子,死死捂在他头上,其他三人一声不吭上去就对着袁谷子身上乱打。 袁谷子睡梦中突然被人捂头痛打,惊慌的大叫起来,声音被被子吸收大半,变成了瓮声瓮气的音调。 几个黑影拳打脚踢,袁谷子被大的双脚连连乱蹬,放在脚一头的盆子和饭碗被蹬得当啷直响,周围几个被惊醒的队友都惊慌的坐起来大声发问。 唐玮几人赶紧压住袁谷子的脚,谢飞最后对着袁谷子的肚子使劲一拳,打得袁谷子蜷其了身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唐玮三人乘机跳下长炕,在黑暗中顺着中间的通道爬回了自己的位置,捂头的彭云飞对着袁谷子脑袋又打了一拳,乘着袁谷子头晕脑胀的机会转身就窜回了自己床上。 此时屋中大部分人都醒了,袁谷子喘了几口气,又大声呻吟起来,唐玮和黄善等人都在自己床上问道:“咋地了!咋地了!出啥事了?” 屋中人纷纷去找火种,王湛清大声道:“都他娘的别动,老子去找火去,都别说话,伍长点自己的人,点到的先答应着,谁下床老子揍谁。” 谢飞咳嗽开始点名,黄善和唐玮都大声答应,屋中一时点名和答应声不断,这时大门嘭一声响,两盏灯笼迅速的冲进来,巡夜的基地镇抚兵进来就大声吼道:“全部安静,夜间休息号之后都不得喧哗!” 屋中立即安静下来,这些新兵进基地以来都被这些镇抚兵和教官打怕了,体罚的样也是千奇百怪,唐玮甚至被罚蹲在倒过来的凳子四个凳脚上,蹲了半个小时。现在只要是教官说出来的话,没人敢打折扣,包括王湛清这样号称打不怕的在内。 刘柳教官很快就赶来,他问了王湛清事情经过,王湛清当时睡得稀里糊涂的,也是过了好一会才弄明白,哪里能完全还原。 刘柳打着灯笼凑到袁谷子面前,只见袁谷子脸上肿了一处,这个袁谷子经常举报有队友偷懒之类,刘柳心里实际上不是太喜欢这种告状的,但他作为教官也不能说出来。今日显然是那些队友在报复这个袁谷子,打架斗殴在军中常见,只要不打残打死了,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挨打的就是活该,不过那是战兵营,新兵的这种报复行为就是挑战教官的权威。 刘柳冷冷问道:“知不知道是谁打的?” 袁谷子咬着牙前后看了一圈,摇摇头道:“俺不知道,他们捂着俺的头打的,也没有出声,俺说不出来。” 刘柳心里摇摇头,这个袁谷子真是老实,连诬告都不会。角落里面的唐玮和黄善得意的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只得问道:“一点都没看到?” “没。。。没看到。” 刘柳直起身子,仰头看看屋顶,最后眼光落到王湛清身上,“既然找不到人,就只能这样了。除了袁谷子之外,全队人罚跑校场十圈,伏地挺身两百次。王湛清带队无方,免去队长一职,今日起由袁谷子担任队长。” “啊!”唐玮张大嘴,忍不住发出声音。 整个屋子的人都呆住了,刘柳不理会他们,大喊一声道:“立即穿衣出发!” 两个镇抚兵立即抽出短木棍,屋子中一片人影乱晃,全部人都开始飞快的穿衣,苏粗腿一边穿衣服一边凑过来低声对唐玮骂道:“你们几个狗才把老子害苦了,再有下次老子踢死你。” 第二百二十六章 九月 进入九月,辽东开始秋收,登州的经济战也到了尾声,整个北直隶和运河地区都被洗劫了一番,有商人赚钱,也有商人大亏,登州总共投入了二百四十万两银子炒作粮价,平均采购价格二两出头,最后卖出的价格平均在四两上下,最后剩下的十万石粮食售价大概会低于采购价,但总体已经赚了近两百万两银子。 宁远的粮价被突然打压到了二两,吴襄和祖大寿亏了五六十万两银子,不过他们前面粮荒时候也赚了一笔,最终亏得最惨的是关宁地区的士兵和家眷,他们辛苦挣到手的军饷又被各家瓜分了一次。 另外损失大的便是往关宁做粮食生意的行商,其中还包括很多中层京官的店铺,他们手中屯了大量粮食,开始阶段又没有吴襄这些人赚得多,总体实力也远不如祖家军,遭受了致命打击。 青州府和济南府的兵乱之后,京师的不少科道御史将陈新视为与祖大寿一般的军阀。这次粮荒,有些清贫的御史被害得不浅,四海商社的背景京官也有所耳闻,虽然他们看不到陈新的大棋局,但对于京师权贵参与哄抬京师粮价是能看出来的。 所以这次经济战结束之后,御史又掀起一次弹劾陈新的高氵朝,当然也包括祖大寿等人,连带弹劾参与炒粮的京师权贵,弹章雪片一般飞入宫中,不过这些弹劾大多被皇帝留中不发。 因东厂听记引起的登州的兵乱风波慢慢平息,王廷试上疏弹劾东厂大档头姜月桂欺压将官引起兵乱,崇祯下旨斥责了姜月桂的行为,取掉了姜月桂家中世袭的锦衣卫百户,算是服了登州的软。随后又发了一道安抚乱兵的圣旨,对此次参与兵乱者一律不追究。只是对领兵的耿仲明、范守业、代正刚等人罚俸了事。 安抚的圣旨下来之后,陈新见好就收,两营战兵很快返回驻地,耿仲明也从济南府回来了,登莱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陈新没有再继续追究卢传宗的事情,在朝廷这边,就让这事落个不明不白。对登州镇内部传达的,则是卢传宗企图投靠建奴,原因则是东厂姜月桂非礼其家眷。卢传宗走投无路准备去辽东投建奴,虽是事出有因,但罪不可恕,整个事情定下的调调,都是朝廷的过错造成的。但叛逃同样会处死。其中的真相只有登州高层知道,高级一些的军官也多少知情,也起到了警告全军的效果。 政治上则是得失参半,此次登州镇清除登莱内部的钉子刘泽清,又兵逼济南府,给朝廷实实在在展示了一下军威,让皇帝和朝廷都只能做出让步。以后他们不会再搞小动作来刺激登州。 坏处则是皇帝对登州戒心大增,据宫中的消息,皇帝又砸了些瓷器,虽然他在大臣面前认可了处罚姜月桂。但心中还是认定是陈新在背后指使,以后要那些官方的政策就不好要了。不过陈新也相信崇祯不敢断自己的辽饷。 额外的好处也有,陈新拔除了王廷试的心腹刘泽清,那支奇兵营也被解除武装。登州镇内只有巡抚标兵的三个营头不在登州镇控制下。陈新借此稳固了登莱形势,朝廷的力量被完全驱逐出登莱乡间。只有登州城内还有王廷试和吕直的势力。 借着这次的机会,行动队清除了不少青州府的缙绅,趟地虎也出来了几趟,将原本不好处理的几处地方扫平了,青州乡间敢和登州作对的宗族势力偃旗息鼓,登州的屯堡正在加速扩张。 登州镇屯堡占据的耕地面积总数达到了二百四十万亩,这个数字已经能和那些藩王的纸面封地相比。在登州和莱州所属乡间完全占据优势。其中平度州占地一百五十万亩,占了平度耕地面积的六成,在青州府的占地达到了四十万亩,设立屯堡八十余个,并且在兵变之后加快了步伐。半独立状态的辽南则开发出七万亩耕地,因为地处前线,屯堡设立的密度更大,达到了二十个,以形成依托屯堡的防御纵深。 登州的屯堡总数为四百九十三个,人口一百零五万人,除了这些屯户之外,还有大批流民拿着屯户户籍进入登莱的各种工厂,各个屯堡去外围也形成了一些社区,这些人靠运输等临时劳力为生,也有在屯堡周围做从事服务业的人,登州各处繁荣的商业和充足的人口给他们创造了不少工作岗位。 登州镇属下的总人口已经达到一百四十余万人,每天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流民到来,登州依然需要更多的土地安置人口。 作为经济战附属品的布大战也结束了,价格曾在八月下旬被压到了最低,商损失惨重,收比较晚的农砸在了手上,刘民有为了不影响第二年的种植面积,九月又开始加大收货数量,以免农尽数破产而使得来年山东大量减产,那样的话登州镇就没了原料供应地。 布价格在缓慢回升,农又得以缓了一口气,但并非每个地区都在回升,青州府南部也大量种植,这里离运河较远,中间隔着衮州府,却靠近莱州府灵山卫,往年有江南商人来采购,也有运河收的商人过来,去年还多出了灵山卫的登州布厂采购,是不愁销路的。 但到了今年行情就不同了,运河布价格的波动影响到了江南和运河商人,这些商人都在谨慎观望,青州府到运河路途较远,成本原本就高出一截,商不愿冒太大的风险,而登州厂也不来采购,刘民有刻意减少青州府的购价格,让部分自耕农破产,不得已变成流民投入了登州屯堡,另一方面则是想减少青州府的种面积,如今天灾一年比一年严重,刘民有需要在登莱青三府扩大粮食种植面积,经济作物则依靠向外购买。 登莱各地九月开始种植冬小麦,又是一片忙碌。刘民有的民事部忙着这个最重要的事情,宋闻贤的外务司派出吏员拜访山东各地地方官,消除兵乱之后各地对登州镇的疑虑,另外也有专人去东江镇各岛。 陈新则忙着与王廷试和吕直修补关系,然后不断视察军队系统,包括预备兵、集训基地和驻扎登莱的四个战兵营,新的三千新兵训练完成后,原来缺编的两个营全部满员,在天津赖了三个月的最后一个千总部也到达登州。尽数返回驻地。这些战兵平时都是分散驻扎,由各处屯堡分片供应后勤,能减少运输损耗,减小后勤的困难,只有在进行合练和作战时才会大规模集结。 算上祝代春的第五营。登州正规军已经有三万六千人,其中新兵不到五千人,全军训练有素,近三万人具有作战经历,九边虽号称数十万大军,却无一镇能与登州这三万人相提并论。登州镇所有军队回归驻地后,登莱稳如泰山。陈新也松了一口气,乱七八糟的大半年总算要过去了。 辽南却并未消停,登州镇的秋收攻势从八月底就展开,登州驻扎在复州的骑兵和龙骑兵大举出击。在盖州附近与建奴游斗。复州至盖州之间原有堡垒和驿站十余处,后金兵放弃了大部分,后撤至榆林铺布防,缩短自己的后勤供应线。登州镇占据这些废弃的堡垒后。略微改建,便成为骑兵的临时据点。兼做烽火台的作用。 有了这些临时据点,登州骑兵获得了简单的依托,作战方式更加灵活,哨骑不断越过盖州袭击耀州堡以南地区,已经威胁到后金辽中的粮食产地,同时耀州还是建奴食盐的供应地,一旦这里丢失,建奴连盐都要靠走私了。 除了盖州之外,朱国斌出动了一个步兵千总部,与东江镇配合,从岫岩出发沿草河河谷北上,一直攻击到了连山关附近。东江镇则重新占据了铁山,并重新占据了建奴放弃的宽甸等地,还不断派出分兵往北袭击赫图阿拉一线。 辽南和东面两个防线的全线骚扰,逼得建奴进行了动员,正黄旗、正白旗、镶红旗和正蓝旗出动了五千甲兵到最要紧的盖州布防,另外四旗则防守东面的漫长防线,总共出动的兵力超过万人,包衣超过一万五千,甲兵和包衣都要自带行粮和马匹,加剧了后金粮食的消耗。 双方在盖州至复州之间的无人区反复拉锯,互有伤亡,建奴增兵至五千后,双方暂时处于对峙状态。辽西的关宁军态度暧昧,祖大寿派出祖大乐,带着一千骑兵到原来的大凌河附近转了一圈,然后又回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 到了九月十九日,陈新从辽南视察冬季防御部署返回登州,刚到总兵府,副官就送来一封信件,陈新看完后唤过副官,让他去请代正刚来见面。 代正刚就在登州,这次处置卢传宗等阳谷系之后,侍从室和兵务司接管了第二营,代正刚依然是营官,只是只是临时调回登州。陈新晾了他一段时间,等到了这封辞呈。 代正刚很快到了陈新的公事房,陈新一见面就道:“正刚,你的辞呈本官看了,不准。” 代正刚连忙站起来,陈新挥手让他坐下,“本官知道你担心什么,卢传宗的事情,是东厂弄出来的,现在人已经死了,姜月桂也死了。他们背后有什么道道,本官也不想再问。卢传宗是卢传宗,你代正刚是代正刚,你不要给自己打上一个阳谷的标签,徐元华也是阳谷来的,与卢传宗的关系更近,本官照样要用他,咱们不搞清洗那一套。” 代正刚沉默了一下道:“大人,这事确实与东厂有关,但说到底,还是卢驴子自己没有站稳。卢传宗是属下带出来的,他的脾气一贯就是心高气傲,受不得一点委屈。此次无论死因如何,皆是因其与东厂番子私下接头所致,属下责无旁贷,请大人免去属下的军职,属下愿意去民事部,或是让属下当个教官亦可。” 陈新摆手道:“卢传宗是卢传宗,你代正刚是代正刚,你不要自己给自己打上一个阳谷的标签,徐元华也是阳谷来的,与卢传宗的关系更近,但他迷途知返,又有管民事部的能耐,所以本官照样要用他,咱们不搞清洗那一套。” 代正刚低着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陈新也知道他心中会有些顾虑,但代正刚和卢传宗不同,情报局对他性格的分析是颇为沉稳,而且十分顾家,如今他在登州有有家有室,子女四个,很早以前就刻意拉远与卢传宗等人的关系,阳谷系的聚会很少去参加,只有过年节之时与这些同乡走动一下。 陈新走到代正刚身边拍拍他肩膀道:“你和传宗都是最早跟本官的,威海时候那么难,不也过来了,本官不是不念旧情的人,其中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卢传宗是自己没有站稳,跟你没有关系。本官信得过你,但本官也知道你心头的顾虑,若你实在不愿带兵,便去武学与石平利换换,你打的仗也不少了,武学正好也缺你这样的军官。” 代正刚感激的敬礼道:“谢过大人体谅,属下明日便去文登。属下也一直记着跟大人到威海的时候,日子虽苦,却也满心欢喜,属下一直念着大人的好,要不是当年大人尚在草莽,在天津河边便救了小人一次,若非大人收留,俺可能早已不知死在何处。这次请辞非是担心大人会牵连属下,只是那卢传宗与小人自小便识得,这是众人皆知之事,军中总会有些说法,属下若是继续管着第二营,军中同僚防备起来,也无趣得紧,还会误了大人的大事,还是武学稳妥些。请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会帮大人把武学管好。” 陈新微微点头道:“帮本官把武学管好一点。以后心里想通了,再来找本官,再带兵也不是不行的。” 代正刚再次敬礼后,大步出门而去,陈新看着关上的门叶叹口气道:“这样也好,希望咱们善始善终。”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成绩 登州镇总兵小型会议室外警卫重重,里面的环形会议桌坐了近十个人,男的都在吞云吐雾,唯一的女性王带喜皱着眉头在鼻子前面挥了几下,继续她的财政报告。 “今年的财政收入分为以下几个主要方面,四海商社是最大笔的收入,预计到年底的获利为四百九十万两,其中有大约两百万来自近期粮食价格的波动,除了周转和扩大商业范围所需,最大程度可抽调二百三十万两。第二个部分来自历次作战缴获,其中张家口获得一百七十万两,另有货物折银五十万两,竹帛口一战缴获约二十万两;第三个部分是朝廷划拨军费,名义上应为一百零三万两,扣除朝中和登莱各官的分润,实得六十三万两。第四部分是海贸、制币、铁器、商税、登莱、私盐、综合门市等杂项,合计得利五十三万两,最大项为海贸。” 陈新听得洋洋得意,把椅子往后翘起,微微的晃动着。各种布局都开始获得收益,军队的作战也赚了不少银子,这两年两次大战,一次是河南剿匪所得主要是紫金梁一战,缴获七十万两,货物折价三十万两,第二次就是今年打张家口,果然还是是抢钱来得最快。崇祯没有心腹的强军,日子可比陈新苦多了。 王带喜被烟雾呛着咳嗽了两声,刘民有无奈的看了一眼屋中,登州镇指望着卷烟赚钱,所以他和陈新从来都说卷烟只有好处,搞得几乎人人都在抽,连很多女子也是烟不离手,好在王带喜厌恶烟味,没有染上这个恶习。 王带喜喝了一口水之后,又继续道:“钱庄发行的四种面额饷票目前为一百三十五两,主要通过军饷和各处工坊流入民间。目前已在登莱各地广泛使用,暂时没有发现新的假冒饷票,各处的小宗贸易基本都用饷票,也有部分行商接受饷票,但行商一般不长期保留,离开登莱时仍会换为会票或现银。目前钱庄回收的饷票约三十三万两,钱庄由此多出近百万两的储备。四海钱庄在运河沿线信用确立,不少行商虽然不是来登莱,但也愿意用四海会票,随身并不带现银。在取兑为现银之前,这些银两都可以被钱庄调用。明年钱庄的计划,除了继续以上原有生意。便是在登莱和运河沿线发行新制的金银币, 各有四种面额,金银含量皆为七成,可得钱息三成。” 陈新仔细的记录着,钱庄目前的利润虽然并不高。但胜在资金量庞大,饷票主要对登莱内部,登州所有的军饷和工资都通过钱庄发放,士兵的饷银由兵务司造册,需要使用的时候就在兵务司领饷票,现银都由钱庄代管。现在去把饷票兑换成现银的越来越少,这笔现银就成了钱庄可以临时调动的部分。 对外主要是银票和会票,这两样也带来大量资金。粮荒的时候。王二丫仅仅在运河造谣说建奴要入关,就是的京师的不少京官纷纷把现银存入各个钱庄,而最多的便是四海钱庄,因为四海钱庄在运河和山东很有背景,直到南京的沿线都有分号。又有登州镇的强大形象为依托,显得最可信赖。至少大家相信登莱不会被建奴攻陷,而且单笔三千两以上的存银还有一些利息可拿,所以在谣言开初的半个月内,京师的四海钱庄便增加了两百万两的存银,大多数会票的取兑点都在登州和扬州,显然那些京官和富商是做好走海路或运河逃跑的准备。 因为有利息这个因素,一旦存入尝到甜头之后,短期都不会有人取出来,钱庄建立起信用后,这些人不会无聊得再把可以生息的银子取出来放在家中。这就是钱庄可以调用来做其他用途的时候,所以刘民有才能轻松调集大批银两,在运河和北方炒粮价的同时,还有余力能哄抬布价格。 利用这些资金炒作完成后,刘民有又开始扩大厂,在青州府北部新建了一个大型纺厂,临清的纺厂也在筹划之中,这些都得益于巨大的资金量。明年金银币一发行,必定会在民间广为流行,上面的“四海钱庄”四个字就是最好的广告载体,信用度继续提高后,还会有更多的资金进入,加上张家口被打击,山西票号的整体信用都被降低了一级,因为没准哪天就被人抄了,所以崇祯八年钱庄可能吸纳更多资金,形成良性循环。有钱庄为依托,运河的物价便在登州控制下,运河物价一变,京师的物价也得跟着变。 在陈新和刘民有的规划中,崇祯八年是登州镇关键的一年,最紧要的就是确立纺和钱庄的绝对优势地位,要保证这种经济的优势地位,军力也必须继续扩张,以威慑各方势力。 王带喜说钱庄的内容比较简略,其实在座的刘破军、周世发、宋闻贤等人也没太听懂,这个屋子里的人是登州最核心的人,不过他们对钱庄的作用确实不太懂,总之是明白陈大人能用它赚到钱就是了。 陈新听完后抬头笑道:“听完带喜的汇报,本官心里就笃定了许多,所以每次年底开会,都是要让管钱袋子的带喜先说,这有钱就是好。” 其他人都凑趣的笑起来,陈新说完对斜对面的周世发和宋闻贤道:“有银子是好事,但并非所有银子都能调出来用,另外咱们要应付的也越来越多,这里都不是外人,你两人跟大伙说说咱们周围的情形,好让大伙心里有个数。” 宋闻贤让周世发先说,周世发便站起来对陈新和刘民有躬身后道:“属下便说说近期最新的情报,最重要的一条,是从京师来的消息,根据张大会所说,皇上曾找了梁廷栋,想在山东济南府常设山东总兵,另加设奇兵一营,并且想把原来驻防德州的河防兵扩编为援兵营,山东地处内地,东南西北皆无直接外患,这几个新营头所针对者不言自明,便是咱们登州镇。只是兵部目前尚未找到兵饷出处,分析处认为,徐从治今年被耿仲明吓得不轻,若是徐从治得知消息,可能会促成此事。但目前为难的还是钱粮,朝廷眼下有流寇和建奴要对付,为了防备我们在林县的人马,又在真定府增设游击,很难抽出银子再来加强山东的兵力。所以短期来看,这三个营头不可能全部建起来,登莱青西面的威胁程度较低,但一旦流寇被剿灭,就可能会有五千到一万的人马调动到济南府或北运河沿线。” 几个军方的人员都露出些不屑的表情,就算一万边军,实兵也不会超过五千,精锐家丁不会超过一千五百,可能连一个屯堡都打不下来,唯一惧怕的只是他们以骑兵骚扰青州府或是截断山东商路。 宋闻贤抬头对周世发问道:“今年这张家口和姜月桂的事情之后,朝廷有没有对咱们在京师的人防备?” 周世发从容的道:“这是肯定的,张大会的住宅附近出现了一些暗桩,情报局在他住宅周围掩护的眼线也发现了一些可能是锦衣卫的人出现。这些人技法平庸,远远不如姜月桂和李永芳。后来从锦衣卫打听到的消息,皇帝确实要求曹化淳和骆养性看着张大会的动静,骆养性特意找了些庸手干这事,不过锦衣卫现在的高手原本也不多。” 陈新对周世发叮嘱道:“情报局有没有反制的措施?” “短期内张大会减少实际活动,不过照常出门,平常如何玩耍就还是如何玩耍,由他在明处演给皇帝看,情报线与张大会断开,几处联络点已经换了地方,属下准备让张东暂时去京师负责情报线,大人。。。”周世发转过来对陈新道,“属下认为应当把张大会调回登莱,他在京师多年,很多锦衣卫的人都认得他,从现今的形势来看,他留在京师可能会有危险。” 王带喜抬起头来,张大会是跟他一起要饭进关的,现在海狗子已经死了,她听到张大会可能有危险,心中立即提了起来。 刘民有皱眉道:“朝廷会翻脸对付他?” 周世发对刘民有恭敬的道:“对付张大会是有可能的,张大会本身并无官职,只是一个卫所籍的军户罢了,虽然京师官场很多人认识他,但和登州镇也没有明确的隶属关系。这次姜月桂的事情之后,东厂还是落了脸面,曹化淳的态度目前不明,但是突然不见任何咱们登州的人,也不再收礼,所以万一东厂要讨回面子,最可能对付的就是张大会。” 刘民有想了片刻对陈新道:“周世发说得有些道理,咱们和朝廷没有撕破脸,东厂真要是对张大会不利,咱们还真不好应付,连个报复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陈新指头轻轻敲着桌面,王带喜全神贯注的看着他,陈新隔了一会才道:“暂时应当没有问题,大会在京师多年,最熟悉情况。京师情形复杂,各方势力混杂,形势瞬息万变,张大会一直做得不错,很多细节无法转告接任者,还是需要他继续留在京师。不过他再公开活动确实不合适,让他转入暗线。” 王带喜略有些失望,她眼睛转向刘民有,微微嘟起嘴吧,刘民有有些尴尬的给王带喜打个眼色,表示下来再说。两人关系是陈新私下给他们定下的,其他人都不知情,所以人前都是维持着以前的样子。 两人正眉来眼去的时候,陈新突然转向刘民有道:“民有,该你说说民事部的事情了。” “啊?”刘民有吓了一跳,连忙低头看自己的册子,咳嗽了一声对在座的人道:“那我就说说民事方面今年的主要工作。” 第二百一十八章 前进的脚步 ps: 月中求一下月票。 “作为民事骨架的屯堡总数为四百九十三个,屯堡屯户人口一百零五万,另外有四十二万获得登州军户籍的人,大多集中在战兵、工坊、服务业,在交通线周围的屯堡大多远远超出屯堡本身人口,周边发展出了小型市镇,获得登州镇军户籍贯者合计一百四十七万,依托登州镇体系生活的社会人口超过三百万人。” 会议室中一众人等都认真的记录着,但这种高级会议涉及的内容太过机密,记录一律不能写事项,只能记下数字,其他都只能背在脑子里面。 刘民有接过旁边宋闻贤发的烟,点起后继续道:“已经建立的烟厂三个,炼铁厂两个,大型布厂两个,第三个大型布厂正在青州府选定厂址,大型船厂一个,大型工坊三个,民间建立船厂五个、屯堡联合机械厂五个,青州府屯堡所需的水车风车已经全部由这些屯堡联合工坊提供,咱们自己的大型工坊主要生产武备和纺织机械。明年钱庄将加大对屯堡联合工坊的支持。” “耕地方面和粮食,四百九十三个屯堡占地二百四十万亩,纳粮两斗的耕地一百二十万亩,纳粮一斗的新占地八十二万亩,暂时免纳粮的新占耕地三十八万亩,所有屯堡年纳粮税三十二万石,沿山屯堡开坑山坡地十三万亩,种植玉米等作物,平均亩产约一石二斗,这部分属于自由买卖,咱们所用的烧酒和酒精大多用此种粮食制成;其余等经济作物限制了套种面积,尚不足以满足纺的需求,短期内不会有大的改变;其他农产品方面,旧有屯堡大多有猪、羊养殖。也有养蜂等副业,沿海屯堡建立捕鱼队二十三支,能提供大部分肉类消费所需,这部分亦是自由买卖;教育方面,建立屯报销四百六十一所,另有三十所在建,职业校有三所,有青州府一所在建,大学堂一所。学生八百七十余人,短期没有新建的计划;交通方面,各地人口和物资流动增多,登莱至各县和主要卫所的道路皆已修缮过,官道屯堡有自发的车马行提供客货运输服务。。。” 刘民有说了大致一刻钟。将登州民事部个方面都说了。登州强大的基层控制能力使得他们能有效修建水利设施,各处的粮食生产能够保证,这是一切的基础。在内外繁荣的贸易刺激下,登州的社会形态正在发生变化,虽然有大批资金进入登莱的,但在钱庄的控制下,登莱没有出现物价暴涨的情况。主要日用品的价格只有略微上涨。 陈新心中底气充足,登州镇的力量已经扩张到了济南府边界,下一步就是往济南府北部扩展,那里在三年前被孔有德祸害过。社会的稳固程度远远不如济南府南部,扩展的屯堡将成为青州至运河间的支撑点和兵站,登州镇可以用更快的速度向运河投送兵力,这些屯堡一旦建成。运河就在登州大军十日左右的脚程之内,登州镇不但能威慑朝廷。也能向运河沿线施加更大影响力。 等到刘民有说完之后,陈新转头问道:“民间火枪卖出去多少了?” 刘民有倒是没有记这个,他回忆了一下才道:“似乎是卖出六千支,主要集中在文登、栖霞、莱阳和青州府,文登地区是登州镇的老地盘,民间比较富裕,退伍的老兵也比较多,有些人对燧发枪有种特殊情感,所以购买量较多,栖霞和莱阳主要是靠山的屯堡购买,用于上山打猎,平度州大泽山附近也是如此。青州府则是因为新占下不久,与周围乡间冲突较多,虽然屯户大多比较贫困,但我加大了补贴力度,又重点增加厂在青州府屯堡雇工数量,经济收入在逐渐增加,目前数量有千枝左右,后面购买数量会进一步上升。另外上次商议的几个政策,已经由屯务司下发文书到了各个屯堡,效果还需要隔一段时间才能看到。” 陈新哦了一声,好像效果没有他想象的好,平度州等平原地区购买数量很低,主要是那里周围没有了敌对势力,乡间的宗族和缙绅早被打得不敢冒头,就算偶有斗殴的,都是屯堡占据绝对优势,那些预备兵和护屯队也有武器,收拾点民户不费吹灰之力,根本不需要自己购买火枪,所以需求确实不高。 他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办法,对刘民有的工作赞扬了一番之后,又点了宋闻贤的名字。 宋闻贤拿出自己的文册,对陈新和刘民有躬身后道:“外务司今年完成了青州总兵、游击的争取,朝中大员的打点照往年常例进行,与山东各地官场都建立了联系,外部布点扩展到了河南南阳、开封、洛阳,湖广地区襄阳、郧阳,宣大地区的大同、阳和、宣府,另已派人赴朝鲜汉城设点,对外身份为商社府掌柜。与东江镇各将领都建立起稳固关系,年初布置的任务中,只有对付东江镇总兵黄龙的计划没有实现。” 陈新无所谓的摆手道:“这事咱们是答应过尚可喜,但宣府的事情之后,皇上东江镇总兵,他知道黄龙是孙元化的人,一直跟本官不对付,不会轻易更换。此事没完成便作罢,黄龙从上次皮岛兵变之后威望大减,眼下只控制着獐子岛,其他各岛皆各行其是,黄龙直属人马兵额不过三千,实兵不到一千,对近在咫尺的皮岛都无甚影响力,暂时先放一放。商社在采购时候可以刻意压压他的价,让他对岛兵控制力继续下降,自然有他撑不住的时候。” 宋闻贤答应后在自己册子上记录好,陈新这才对军令司的刘破军道:“下面来说最要紧的军务,破军你说说。” 刘破军站起敬礼,然后到了大地图前面,用细竹鞭指着地图道:“属下先说第五营,八月时候,王码夫在荆门州击破张献忠、扫地王等部。目前第五营应已接近武昌地区。流寇在河南和湖广等地流窜,亦有部分经武关返回山西,洪承畴围堵后,该部流寇往南向汉中和四川而去。朝廷为了应对更大范围对流寇作战,任命了两个主要的总督,其一为洪承畴,负责山陕流寇,新任的五省总督陈奇瑜负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五省,陈奇瑜曾命令第五营转向汉中方向。祝代春未予理睬,商社和军需司已在武昌囤积了足够粮食,沿江各城皆在建立商社据点,原驻扬州的商社主官丁丁已赴九江主持补给事宜,待各点部署完毕。祝代春就会驻扎在武昌外围,保护附近产量区,屯务司的分支机构会在当地招收流民建立屯堡,另外周来福承诺,明年争取在湖广建立商社地区网络,就地解决后勤。” 陈新举手打断,转头对宋闻贤道:“外务司的机构在武昌建好没有?” “已经建好。正在与武昌各地官吏建立关系。” 陈新点点头对刘破军道:“你继续。” “然后是登莱,近卫营、第一、第二、第三营皆返回驻地,在登州地区,常备军和总兵府有司常设人员合计两万四千人。屯堡和工坊预备兵九万二千人,集训基地四个,其中三万预备兵曾参与一月以上集训。登莱局势稳固。现在冬季将近,为了防止建奴在冰冻期突然攻击辽南。准备调遣第三营第一总和即墨独立千总部赴旅顺,两部现已在登州集结。两日后登船赴旅顺,在辽南的驻地分别为木场驿和荆针铺,作为辽南冬季防御的预备队。” 刘破军的竹鞭移到了辽南的位置,“自去年旅顺之战后,建奴从辽南收缩,毛承禄所部占据绣岩,第四营在金州东北方向山区建立了连串墩堡堠台,骑兵进驻复州之后,沿复州至金州官道也建立了防御点,金州的战略形势大大改善。宣大和宁远马匹贸易不断送来战马,勤王的战斗群返回后,大部骑兵皆运送至金州编入第四营,第四营骑兵队总数两千一百,编为两个千总部,二十个局,另有龙骑兵一个千总部。自八月底以来,祝代春在盖州展开秋季攻势,大小十余战,共斩后金军首级三百二十七级,俘获真夷三十七人,斩获包衣六百三十一人,其真夷和蒙人实际损失可能在七百至八百之间,我镇骑兵损失三百一十七人,损失步兵一百三十人,此次盖州作战已逼迫建奴动员真夷超过五千,包衣近万数。” “此次秋季攻势仍在进行之中,施行的要点,是不与建奴进行会战,以骑兵游斗和小规模阵战为主。军令司推演建奴秋收完毕后,有可能会对复州进行一次进攻,鉴于辽东今年大旱,建奴粮食大量欠收,且建奴红夷炮在旅顺之战中损失殆尽,目前残余不足五门,军令司认为建奴目前不具备在辽南长期围困的能力,短期进攻则攻坚手段不足。辽南方面准备改变复州作为虚子的策略,紧急动员辽南十个屯堡预备兵守卫金州,将原旅顺及金州守备队抽调往复州,此方案经陈大人批准,目前已经开始通过娘娘宫往复州大量囤积粮食,复州将作为一个前线坚固据点进行经营。” 对于辽南的部署,刘破军说得很简略,这里毕竟不是军令司的作战会议,匆匆说完之后就回到了座位。 陈新看了一圈,对刘民有问道:“民有对辽南的军事部署有没有意见?” 刘民有摇头道:“没有其他意见,只是有一点就是原来旅顺地区的辅兵,这部分数量近五千,大多是以前辽南的东江军户。辽南地区建立屯堡后,他们很多人进入屯堡成了预备兵,也单独立户,这些人参加过旅顺之战,是十分优良的兵员,但是大多是单身汉,若是你下一批要动员他们,那他们家中的地就没人耕,虽说有屯堡互助,但毕竟是耕别人的地,普通人不会太用心,所以这个问题请军令司和动员司留意,征召的时候尽量征召那些成家的,否则刚开垦的土地会抛荒严重。” 动员司现在的司长叫做肖成国,是崇祯元年到的文登营,出身于陈新亲卫队,历任文登训练队副队长、队长、农兵连长、动员司主事、副司长等职务,长于农兵、动员管理和文案。他埋头看着自己的册子道:“这个属下会注意,但屯务司移民的时候,能否多运些女子,辽南地区确实与登莱不同,登莱自然有流民过来,其中便有不少女子,那辽南你若是不专门运去,这几千人就没有媳妇。” 刘民有抓抓脑袋,登莱的女子原本就不多。屯堡流民的特点也造成人口以青壮男子居多,所以登莱屯堡才能有如此多的预备兵。 陈新凑过来问道:“林县不是有很多女子么,都送去旅顺行不行?” 刘民有皱眉想着,林县大概有两千上下的孤身女人,那些女子他是准备以后在东昌府的临清和聊城开纺织厂用的。若是千里迢迢的送去旅顺,要占用很多船力。以前也是担心商社和水师有意见,现在既然陈新提出来,只要用水师的船来运,那也可以商量。 “只要水师负责运送,我没有其他意见,但水师船只冒然去天津的话。恐怕朝廷那边不好交代,若是要动员商社或屯堡船社的船只,恐怕就得给银子了,这毕竟不是作战任务。” “那就董渔跟他们谈。给饷票就好。”陈新对右边的董渔说道,他现在财大气粗,马上定了调调,他也不怕稍微多发行一点货币。 陈新说完这事之后。看了一圈屋中的人,各人听完后都有些兴奋之色。这些登州最核心的人员多少都知道陈新的雄心。这些人中有很多不是最早跟随他的,最早的威海的人可能战死了,可能被淘汰了,但登州镇的体制,却让更多有能力的人进入了核心的班底。 作为一个朝气蓬勃的新兴势力,人人都在期待着登州镇更进一步的发展。对于这些最核心的人员,陈新也会在平日的沟通中做一些言语的暗示,让他们了解登州镇的宏大远景,以刺激这些人的进取心。 陈新看完之后淡淡说道:“得益于各位一直以来的努力,登州镇今非昔比,本官先在此感谢各位付出的辛苦工作。” 屋中的人都安静下来,等待着陈新的下文,陈新低头看看桌面,想了片刻抬头道,“还是以前那句话,登州镇不是本官一个人的,是在座所有人以及所有官兵和屯户的。咱们所为之奋斗的,也远非个人之权势荣耀,但每个人的利益也同样会给与保证,以符合各位所作出的贡献。” 圆桌上的人都一520小说头,陈新站起来走到背后的全国地图前,手在登莱的位置指着道:“登州镇朝气蓬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但面对的对手也越来越多,辽东依然为建奴所盘踞,其核心的辽中地区还未被我军攻击过,其军力依然强大,在辽东作战的实力超出我辽南驻军,后金仍是我登州镇的首要敌人,光复辽东亦是我辈军人责无旁贷之使命;其次便是流寇,其残暴和破坏性对各地是巨大的威胁,只要有机会,我们仍要对他们进行坚决的打击;此外今年以来,朝廷对我登州防备的增加,如各位所听到的,朝廷可能会增加山东的兵力,亦可能再度将辽饷向关宁倾斜,以制衡我登州镇。另外本官还听闻,皇帝可能有更换登莱巡抚和监军的打算。” 陈新这一番话说得很直白,直接将朝廷也作为了登州镇的对手,但屋中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连异样的神态也没有,陈新转身看着众人道:“所以根据周围形势的变化,我们的作战目标和民事目标都会有一定的调整,最重要的仍是我们的常备军,明年上半年就将扩编到五万五千人,重点加强辽南、青州府西部、武昌三处,屯堡体系将向济南府北部延伸,将登州镇的影响施加到更广阔的范围,希望各位跟本官一道,让登州镇能为这个国家做更多的事。” 屋中个人都大声应是,然后宋闻贤和黄思德带头,所有人一起鼓掌,屋中气氛热烈,刘民有也附和的拍手,他心中颇有些感慨,以前在公司开会的时候陈新就很能说,但那时候只是说说公司明年增加多少业绩,现在说的确实问鼎天下的目标。回想当初在天津陈新第一次说出争霸天下的那种可笑感觉,现在颇有种梦境般的不真实感。 陈新也有些激动,他待掌声平息,两手举在胸前对众人道:“面对更多的阻力,登州镇每前进一步都需要更大的努力。但本官坚信,如同我们一直以来所做的那样,我们是一个坚定的团体,我们的舞台在更大地方,没有任何人能阻挡登州镇前进的脚步,各位共勉!” 第一章 新营 “一条大路哟,通呀通我家,我家住在也,一座大山下。山下土肥呦地呀地十亩啊,十亩良田哟种点啥。。。”平度州的集训基地外的官道上,由无数士兵公鹅嗓子汇成的军歌震天响起。 钟老四带着几个参谋站在路边,正乐呵呵的看着眼前的年轻士兵,他带着少年千总部返回登州后,便去了武学几个月。去了正好遇到卢传宗的事情发生,结果武学里面乱了一阵,钟老四看这点风头的能力还是有的,对武学之外的事情不闻不问,老老实实完成了火枪和龙骑兵部队的战术改进意见,交给了兵务司和武学,并带着武学学生进行了模拟和评估。 九月底改进意见一完成,兵务司就发来调令,让钟老四回登州报到。钟老四再次见到了陈新,陈新跟上次一样没有跟他多废话,直接命令他赴平度州集训基地接受新的一批少年兵,准备组建第二近卫营,暂时只有两个千总部,而钟老四就是新任的代理营官。 平度州集训基地这批少年兵也大多来自屯堡校和职业校,完成了基础的识字和算术学习,虽然工坊和商社吸纳了不少人,但军队依然是登州屯户最向往的职业。军队不但工资高,还有种种优惠,比如退伍可以优先进入民事部、学校、商社、担任屯长等,还可以优先经商,承包各地的综合门市。 另外登州军人荣誉度很高,严格军律养成的职业军人极有纪律,基本没有在民间为非作歹的,加上军报、评书、学校教育等等手段的宣传,穿着那身漂亮的红军装走在路上都受到百姓尊敬,若是配上几块勋章。连相亲都比一般屯户利索。对于刚来的流民们来说,和登州战兵结亲,就是在登州立住了脚。 今年登州战略形势的改变,急需扩大一线作战部队,陈新的第二近卫营主要兵源就是少年兵,基层军官只配齐了一半,这些参谋、旗队长、排长和百总大多来自文登武学,这些人在入武学之前就在各战兵营呆过,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这些军官配上锐气十足的少年兵,正是钟老四梦寐以求的部队。 眼前的部队继续行军,队头已经进入了营门,士兵们还在放声干嚎,“。。。一条大河哟通呀通我家。有妻有妾呦屁呀屁股大。。。” 旁边围观行军的农户们一片哄笑,钟老四听得哈哈大笑。这个歌是陈新改编的,来自于他前世的一部电影,但是把中间哀怨的那段去了,只保留了最朗朗上口的副歌。这首歌节奏明快,歌中有对家的思念,也有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对于这些士兵来说,这首歌比《从军歌》、《满江红》还受士兵欢迎,往往在行军中用来调节士兵情绪,通过歌词给这些士兵的潜意识中树立从军亦是为家的观念。 登州镇的练兵源于戚家军。在威海建军的时期主要采用高压和严格的军律,当时那些出身穷困又惯于吃苦耐劳的纤夫完全能承受。到文登营之后,为了准备与己巳年入寇建奴的作战,训练强度大大增加。而兵员成分也渐渐复杂,面对严酷的训练和军律时有所反弹。 陈新由此引入了训导官制度。对士兵情绪进行舒缓。训练方法也在不断改进,使其能适应更大范围的兵源,目前挑选兵源的时候,面相只作为同等条件兵源选择的一个参考,而不像以前那样一票淘汰。虽然军队中的体罚和打骂依旧,但训导官舒缓士兵情绪的方法也多了很多,唱歌、球类运动等等,所以这种另类军歌也被准许行军时候齐唱。先做后爱,总裁的绯闻妻 钟老四现在听到的,又被这支营伍自己改了,听着更有意思。旁边送钟老四来的兵务司主事道:“钟营官,你要接收的就是这支营伍,是一个千总部的编制。” 钟老四指指队伍道:“就是他们?老子喜欢,谁给他们改的歌,叫来老子见见。” 兵务司主事摇摇头,“俺也不知道,钟大人你还是先去见见已经到位的军官,这批近卫营与以前那支老兵组成的不同,都是些少不更事的少年,陈大人又寄予厚望,钟大人你一定要多些心思,另外。。。” 那主事停住口,钟老四已经抬步往营门走去,转头白他一样道:“有屁就放。” 这主事曾在金州与钟老四短暂共事,听了不由追上去骂道:“你个钟老四还是这个脾气,俺就是要跟你说来着,你现在好歹是个营官了,别整天那么不上路,管住你那张嘴。营官都是和谁打交道,各司的主官和其他营头的主官,哪个不是脑袋灵活的人,你若是得罪他们,就不是以前那么吃点军棍挨点禁闭了,况且你手下两三千人,人人都学你一样,这个营头还干得成什么事情。” 钟老四这次倒没有骂人,他瞟了主事一眼点点头。他在武学的时候碰到卢传宗的事情,武学中当时气氛微妙,钟老四也自己动了一番脑袋,他现在确实觉得不能象原来那么干事情,否则就不是被骂几句臭脾气就完事了。 “多谢兄弟你提醒。”钟老四过了一会才道,“李东华也来跟俺说过了,俺理会得,总之不会给你们捅篓子。” 李东华就是兵务司的司长,动员兵新兵训练结束后,就要归入兵务司管辖,每次编制新的营头,就是兵务司最忙碌的时候。李东华当年在文登练兵的时候是训练参谋,那时就知道钟老四的脾气,所以在钟老四去平度之前专门跟钟老四叮嘱了一番。 那主事松了一口气,兵务司对陈新这个任命都有些心头没底,钟老四这个人打仗是有一套,练兵更是强项,但唯一就是挨惹祸,大错没有小错不断。现在钟老四既然有这个认识,至少会比以前好一些。 两人带着随从参谋到了集训基地门口,交出军牌和兵务司军令登记。集训基地的值哨登记完后敬礼,让钟老四他们从侧门进入营地。 基地的主官匆匆赶来迎接,这人是崇祯元年的兵,在四城之战中断了手,被安置在屯堡当农兵连教官,后来历任至集训文登集训基地主官,后来又改任平度基地主官。钟老四和他早已是熟识,见面后十分热络。 那基地主官带着众人去住宿地,一边走一边对钟老四道:“这个近卫千总部的军官到了一大半了。有些已经接手了营伍,还有一小半没有到,这些没到的人多半都是辽南或是河南调来的,路途远了一些。” 钟老四转头对那主事道:“俺从第五营龙骑兵调的那几个人何时能到?” 主事想想道:“怕是快了,塘马回报的时候说他们需半个月交接时间。现在塘马已经回来了十多日,估摸着就快到了。”腹黑少将娇俏妻 三人一路谈谈说说,到了军官临时住宿区,这里也是大通间,只是每人占的长炕宽度大些罢了,每五个大间的旁边有一个厕所,澡堂则要走到较远的地方。营地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口水井,此时还有不少军官在排队打水。 钟老四没有选营级主官的单间,而是走进去随便选了一处放下行李,里面休息的几个军官正在闲谈。看到基地主官进来,都站起来迎接。那主事人面很广,一个个介绍过来。 “这位是新建千总部的军法官江长月,崇祯三年从天津纤夫中招募的。在陈大人的亲卫队干过。后来转隶军法司,也是咱们登州镇的老资历了。能力那是没话说,聂洪总军法官当时还不愿外放呢。” 这主事又对那江长月道:“这位就是新任近卫第二营营官钟财生。” 江长月连忙敬礼,钟老四公正的回礼,主事又要介绍下一个人,只听营房角落里面一个声音道:“他是近卫第二营‘代’营官,还不是正式营官,下次邹主事你介绍的时候,不要把那个‘代’字忘了。” 钟老四一听这声音,突然哈哈大笑快走几步,看到一个人正从长炕慢慢站到巷道中,脸上也带着一丝笑意,正是钟老四的老相识赵宣。 钟老四上去一拍那人肩膀大笑道:“好你个赵宣,这许久不见,一碰头就揭你老哥的短。代不代的,反正也是那么回事,范守业以前也是代营官,如今还不是就把代字去了。” 赵宣笑嘻嘻的道:“我这么说是要提醒钟大人,代营官转正式营官的时候,有司还要对你这位代营官进行考核,你若是不收起你那张臭嘴,到时候让别人抢了去,就别怪兄弟我没提醒你,如今登州镇青年才俊多的是,人人都勇武勤学,你钟老四要是不悠着点,保不齐哪天就被人家踩下去了。” “那哪能呢。”钟老四突然停住,指着赵宣道,“你是第二营的。。。” “第二营训导官赵宣,见过钟代营官。”赵宣收起笑,正式的给钟老四行礼,登州镇中各个有司有不小的权限,在作战部队中也有垂直管理的下属,但是军事主官依旧排在第一,如果是发布军令,其他无论训导官、军法官、参谋长、军需官、士官长都必须听从,以确保指挥体系的顺畅。 旁边的主事凑过来道:“赵训导官是陈大人指定的,特意从湖广走长江进运河一路调回,可见陈大人对近卫第二营的看重。” 集训基地那个主官也道:“赵训导官连家都没回,就先来集训基地报到了,还给那些新兵改编了些军歌,士兵都喜欢得紧。” 钟老四一拍大腿,“俺就说谁能改这么好,太好了,咱们两兄弟要好好喝一杯。” 他说完就丢下其他人,拉着赵宣往外边走,赵宣边走边道:“我告诉你,我可不喝酒,最多喝茶可以。”天财儿子天才娘 “知道知道。”钟老四一路拖着赵宣到了屋子外边才放开,压低声音道,“你回来可就好了,老子在登州心头好多问题,不敢找别人问去,你跟老子说说。” 赵宣往周围看看道,“钟老四,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你别开这个口,就凭你这个口风,我不会跟你说的。” 钟老四鼓着眼睛瞪着赵宣,赵宣啧啧的叹口气道:“真的你别问,我也不太清楚,况且知道得太明白了,对你我都不是好事。你只要记住,干好自己的事情,管好自己的嘴巴,那种事就落不到你头上。” 钟老四闭眼站了片刻,然后睁眼道:“那俺不问了,反正俺认一条,啥时候都听陈大人的。” 赵宣笑道,“这就对了,走,咱两去喝茶去,说说你在宣大的丰功伟绩。” 两人谈笑着往基地门口走去,他们这种级别的军官,可以在营门自由出入,不像普通士兵还需要主官或教官开具外出条。 钟老四边走边道:“俺问个其他事,咱们近卫第二营为啥驻地定在胶州和逢猛镇,近卫营不是该驻扎在登州么?” “我也是前天参加了黄大人召开的一个会议才听到点风声,陈大人要加强青州府战备,第三营中的两个千总部要把驻地改到青州府,青州府的总兵力为两个营,估计会以青州正兵营和游兵营的名义部署在益都至高家港之间河道旁,可以便于紧急时增援辽南。耿仲明会直接驻扎到高苑县治,距离济南府边界只有十里。平度州会新建一个营头,编制为第六营,旅顺新建两个营头,分别为第七第八营。咱们近卫第二营就在麻湾(胶州湾)附近驻防,既可策应青州南部,亦可经麻湾海运运兵,往北可去旅顺支援辽南,往南可以威慑,威慑。。。”赵宣本待说威慑南直隶淮安府,但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太妥当,一时不知如何说。 钟老四一听又是不方便说的额,连忙岔开问道:“黄思德也来了?” 赵宣瞪他一眼,“什么黄思德,刚才告诉你管住你的嘴巴,你得叫黄司长或是黄大人。他是来这里准备参加近卫第二营成军仪式的,听说陈大人也可能要来。上下都看着呢,你可不要辜负陈大人的厚望。” 钟老四一拍胸膛,“别的不敢说,练兵打仗老子谁都不怕,过几日还有几个老兄弟要来,你都认识的,咱们一起把这第二营练好了。” ps: 陈主任参加520小说年度角色盘点大赛,恳请大家支持。/roleviewaspxrid=17673 每个vip都有三张免费票,请投给“角色盘点”这一项,投票方法是在《晚明》首页的书名下面点“作品角色”进去后点“陈新”然后点击“评选ta为年度角色”。 或是直接点击下面的地址,然后点击“评选ta为年度角色” 第二章 冬天 院子中传来阵阵的欢笑声,菊香带着几个丫鬟在园中堆雪人,陈新的大儿子摇摇摆摆的在旁边帮忙,嘴中不时发出一阵欢笑。 陈新会心一笑,将面对园的两层窗叶放下,寒风被挡在了屋外,转头回来坐到铺着狐皮的醉翁椅上,悠闲的摇动起来。 对面坐着的刘民有还在小案上计算着什么,陈新眯着眼睛问道:“一旬才一曰休息时间,你还要忙活些什么?” 刘民有没有抬头道:“算算今年的炭敬要交多少,跟外务司那边的计划核对一下。” 陈新嗯了一声,每年年底都是给各地官僚送礼的时候,一般比夏天的冰敬还要给得多一些,这样一年两次打点,也能让京师官员记住自己。 刘民有算了一会突然把笔一扔,“王廷试又向商社购买过年的物资,说不得又是欠账,欠到后面就不给了。还有京师二十四衙门的公公们,今年又要向商社购买内廷过年所需的年货,去年的就没有结清。” 陈新眯着眼道:“宋闻贤评估过没有,外务这边觉得是否有必要卖给他们?” “关键是收不到银子。”刘民有不耐的道,“去年内廷所购七万多两货品,至今只结清一万两出头,今年又欠了三万两,大多是南货,可恨他们还把半数定为‘不中程’,当做次品,言称是看在陈大人面子上,最多给一半的价。” 陈新摇着椅子噗嗤一声笑出来,过了一会才道:“内廷贪污银子就这些把戏,不过他们说看我面子倒是真的,若是寻常商家被定为‘不中程’,搞不好还落个家破人亡,好歹内廷还给咱们半价。” 刘民有也不想再算,躺到自己椅子上问道:“京师一年吞咱们四五十万辽饷,商社和外务司每年各地打点的算下来,都超过百万辆了,这比咱们的军费相差不多了。” “但咱们收入涨得更快。”陈新缓缓道,“可见这个银子得值,更要紧的是,这些银子入的是那些官吏的腰包,很多人转头又存进了四海钱庄。辽饷咱们名义上有一百万出头,到手就剩六十万,但咱们不能像你那么算,你该当做是多拿了六十万,而不是亏了四十万。如今咱们就这点能耐,没能力拿的就不要去可惜。京师那些打点必不可少,二十四衙门的人要买货,就卖给他们些,当做孝敬的银子数就行了。” 刘民有长长出了几口气,他每年管着财政和民事,看着那许多银子白白给了那些官员还是觉得心痛,崇祯初期的仪金还算好,普通请托拜见就是几十两,现在已经涨到了两三百两,登州镇也只能按行情来。但如今确实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要登州镇一天没有扯旗造反,那外务司和社都还得按照大明的游戏规则来玩。 他摇摇头把那些恼人的事情赶走,对陈新说起过冬的事情,“这连下了两场雪,陆路的商业马上就要进入冬歇期,港口不久也要冻上了,农活也做不成,这三四个月又是消耗。” 陈新无所谓的耸耸肩道:“不是每年都这样么,有什么不同?” “今年冬天,莱州的两个纺厂还要继续生产,开年后陆续发货,今年三个纺厂产量应该会在一千万匹上下,有这个行业带动,冬季咱们就没闲着,能带动不少经济活力。总体来说莱州府的经济现在比登州更活跃。登州各地冬天却如死水一潭,所以我想了个法子,让登州的经济也活跃一下。” “什么法子?” 刘民有坐起来认真的道:“咱们的战兵很多来自登州的老屯堡,这些人都存了一两年兵饷了,春节前后能否给战兵放一下假,让他们回去带动消费,现在各地主要官道沿线有车马行,这些人口流动也能促进这些车马行壮大,以后你临时征召辎重队会方便很多。” 陈新一听辎重队几个字就来了精神,他马上做起来道:“这个主意不错,莱州到登州也不算太远,凡正式军龄一年以上的都可以请假回家,这些人有钱,回家了就得吃好的,得给小孩老人买些好东西,自然就要消费,商人就要补货,车马行也有生意。这主意不错,反正冬季没人能来攻打登州,保留第一营在青州府戒备就行了。” 刘民有道:“你别一起放,分几批放假,可以持续拉动消费,车马行运输压力也不至于太大。商人也有时间陆路补货,咱们在路上建卡收商税,养成这些人交税的习惯。咱们现在靠的是垄断姓质的行业,你既然志在天下,就不能一直依靠这类行业,总有一天咱们要转向税收,但现在咱们税收占收入比才不到一成。” “这是好主意,民有你马上就去做,登州是咱们起家的地方,但现在文登慢慢被平度州赶过,让那些老兵去拉动经济也好。我只是担心登州的货物准备不足,突然大批军饷提取出来去那边消费,可能造成物价高涨。” “综合门市可以在各地调货,至少主要消费品不会暴涨,其他商货价格上涨也在情理之中,否则商人不会大冬天出门,现在各地屯堡有不少的屯堡小商社,都是屯户自己合伙的,通过这次消费能把战兵的高兵饷向服务业转移,让社会财富重新分配,合理的涨一下价是可以的。所以为了这个目的,我还打算给烟厂也放假一月,让他们也回屯堡消费。” 陈新对刘民有竖起拇指,“刘兄果然还是民事部第一人,莫怀文、徐元华最多也就一执行者,这样的决策他们就做不出来。刘兄说说,还有没有其他的妙计?” 刘民有一摊手,“没有妙计了,我想做的事情多了,但现在都得为你的战争机器服务,暂时就这样吧。另外只有一个要求,现在咱们兵源不缺了,你能不能清理一下你军队里面的兵员,把那些本身是独子和子女太多的普通战兵清理出来,今年战死的战兵中,有三十余人是家中独子,还有一百多有两个以上的子女,民事部现在能支撑,但后面你肯定会与建奴和流寇连续作战,尤其辽南那个地方,死伤太多的话,负担会很重,最好把那些负担重的老兵退伍,替换到预备兵里面当士官也好。多招一些年轻的,这样能减轻民事部的压力。” “这个我还得研究一下,不过我可以先让李东华统计一下各部的独子,看看有没有条件替换。” 。。。。。。 “狗儿,你的信收到了,你不当那戏鞑子了就好,邻村几个当兵的回来,说你当了鞑子,你妈我在村里都抬不起头来。俺们家包下的综合门市一月能赚三五两银,比以前那小粮店还稳妥些。咱不当那啥兵了,你跟着就回来,娘给你娶媳妇,你可不知道,村里的张屠户来说过几次了,要跟咱家结亲。。。” 唐玮躺在自己的床位上,顺利的读完了手中的信,无精打采的丢在一边,又拿起另外张信纸,是关小妹写来的,上面只有短短几行,“唐胖子,俺现在在青州戏团,俺娘来信说不让俺唱戏了,催着俺回文登,你觉得咋样。” 谢飞凑过来道:“胖子,娟子也在青州戏团,她给我来信说,徐平杰去找了关小妹好几次了,关小妹还和他一起出去了一趟。那徐平杰家中如今自己开着一个车马行,还有一个盐店,徐元华又得势了,那徐家就是显赫大户,你。。。你就别等着关小妹了。听你妈的话,回鳌山卫去守铺子,俺也就不用陪你了,俺回黄县去,过几年有本钱了,咱两合伙搞个那个啥股份商社。” 唐玮喃喃道:“股份商社?” “听说只要照章纳税,就受登州镇保护,有啥生意上的纠纷,由工商司来决断,定下的由登州镇帮着讨公道。” 唐玮瞟了一眼谢飞,“说得好听,若是跟江南商人起纷争了,咱们登州镇总不成杀到南直隶去讨公道去。” “那也比你这样好,你可是个独子,你这样死等关小妹不划算的。” 唐玮叹口气,他在这个新兵营呆得郁闷无比,上次打了袁谷子,结果袁谷子成了队长。虽说袁谷子当天就主动跟他们一起受罚,让唐玮对这人少有改观,但毕竟两人颇有嫌隙。后来的训练就更加艰辛了,加上谢飞经常说回黄县的事情,唐玮也觉得有些想回家了。 唐玮有些不甘心的举起手中的信纸,“那她为啥要来信问该不该回文登?俺觉得她没有答应徐平杰啥。” “她也没答应你啥,你真信你能得到勋章?” 唐玮一下坐起来,他指着谢飞正要骂,突然大门被推开,“起立!”几个高大的镇抚兵大步走进来,集训基地的主官和几个不认识的军官一起走进来。 唐玮慌忙站到巷道中间,队长袁谷子跑过去敬礼,“新兵十三连二排第三小队队长袁谷子,见过各位大人!” 一个军官大声道:“老子是近卫第二营的营官,你们可以叫我钟老四,老子的营还差点兵额,听说你们这个小队训练成绩不赖,过来看看,有没有想到近卫营当兵的?” 袁谷子突然激动的道,“小人。。。属下想去,属下。。。”他捂着脸哭了两声,又继续道:“属下是复州战死的袁谷生的义子,从登州镇收养属下那天开始,属下就听过钟大人的名字,您就是我义父的主官。” 几个军官同时看过来,钟老四惊讶的问道:“你是袁谷生的养子?” 旁边两个军官也凑过来,认真的打量着这个少年人,眼中都带着一丝惊讶。 谢飞对身边的唐玮低声道:“胖子,有一个是关小妹她哥呢,你看到没?在青州府揍你那个。” 唐玮小声回道:“老子看到了,这就是老子和关小妹的缘分,老子不回鳌山卫了,你也别走。” 谢飞耷拉着脑袋答应的时候,那边的钟老四拍拍袁谷子,“练得很棒,袁谷生是好样的,你别给他丢脸。算是咱们的缘分,陈大人从这批少年兵里面抽调了一批鼓手去其他营伍,空出了一百多个兵额,既然是你队长,你这个队我就要了。” 那集训基地的主官凑在钟老四耳边道:“这队里面有几个歼猾些的。。。” 钟老四一挥手,“没有练不好的兵,这队人收了,给他们造册。”(未完待续。) 第三章 回家 崇祯七年的腊月很快到来,登州镇从八月开始的秋季攻势也全部结束,双方互有损失,建奴的哨马查探了复州一线,发现复州防御设施坚固,骑兵和步兵合计超过五千人,并且在持续运入粮食。 集结在盖州的后金军约七千真夷和蒙古人,榆林铺至盖州之间一百七十里尽是无人地带。 虽然皇太极很想发兵围困复州,但秋粮大面积减产让各旗极为困苦,很多真夷家中也没有隔夜之粮,收粮完成就要去借高利贷买粮。按后金军自备粮草的风格,各旗必定会有反弹,而且辽南那个地方什么东西都抢不到,旅顺的教训历历在目,冬季粮食运输极度艰难,后金贵族大多不愿意跨越一百七十里的无人区去打那个坚固的复州城。皇太极收的公中秋粮抽了部分用在那些汉军身上,正在沈阳进行训练。 于是双方各自偃旗息鼓,辽南平息下来,两边各自做着自己的准备,为来年的较量积蓄力量。 登州则一片平和,战兵开始分批放假,凡服役一年以上的,都得到了一个月的假期,文登的卷烟厂、文登一号工厂、平度二号工厂也放假了,唯有布厂还在继续生产。 作为登州镇收入最高的群体,战兵和工人都开始踏上回乡的路,登州各地出现了一股股流动的人群,官道沿线的车马行全部都加班挣钱,这些人都在途中购买了不少东西,有沿海便宜的鱼干,有沿山屯堡收获的玉米,有登州生产的布,还有卷烟、成衣、烧酒、腌肉等等。虽然沿途有税卡,但商人们依然从莱州和登州发货,登州各地的经济都出现了活跃的迹象。 驻扎胶州的近卫第二营也收到了放假通知,他们刚刚转为战兵不久,战兵的第一大纲都没练完,钟老四本来不想放假,但兵务司和训导司的命令很严格,任何主官不得强制战兵放弃。所以钟老四迫于无奈,大多数士官和基层军官都申请了,唐玮因为有宣传队的两年军龄,也得到了一个月的假期,他离家很近,他所在的近卫第二千总部就驻扎在胶州,与鳌山卫只有一百多里路程,谢飞也打算回一趟黄县,他的距离就远得多。 腊月二十ri,两人在营门告别,分别踏上了回家的路…… 崇祯七年的腊月二十三,山东镇莱州府鳌山卫二道沟村,胶东半岛已进入深冬,小冰河的严寒还没有消停的迹象,北风呼呼的在鳌山卫二道沟村的大小巷子穿梭,比去年似乎更冷了一些,路上行人稀少,偶尔相遇便点点头,也顾不得寒暄,而此时的村口却还有两个身影。 “俺从小来就没遇过这么冷的时候,老天爷你是怎么在办事,要不是你派了个陈大帅来,俺今天就要骂得你睡不成觉”唐董氏站在村口,大声抱怨着这天气,随便对老天爷威胁了两句,她已经在村口等他的独儿唐玮快一个时辰了。 她以前在二道沟村开着一家小粮店,每年还是有十来两银子,后来文登营入主登州,在非屯堡的地方发展综合门市,家中有人参军的才可以申请,于是唐董氏便把独子唐玮送去了。唐家顺利的得到了一个综合门市,向附近的村子销售食盐、布、粮食等物资,每月有三五两的银子,收入比以前多了不少。 唐玮参军两年多,没有回一次家。开始还以为是战兵,乡邻都在羡慕,后来同村的回来说,唐玮当了戏团的戏鞑子,气得唐董氏两天没吃饭。农村人都看不上戏子,弄得好些来说亲事的走了。唐董氏去了一趟平度州,想把唐玮领回来,但是没有找到人,听说是到处表演,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最后收到唐玮的信,说是去了河南剿匪,不久前才回到了平度州。但粮店chun节前的生意很好,所以唐董氏舍不得走开。 十天前唐玮来信说这个月有探亲假,腊月二十五就要到家,她从收到信就开始张罗,准备好jing面,在张屠户家买了三斤猪肉,又托了本村和周围屯堡的几个媒婆,这次一定要给这个幺儿娶到媳妇。 唐玮的爹在她对面的一根条石上闷着头坐着,不时抽几口烟,眼睛无神的看着地上,唐董氏也不去理他,这老头一辈子三棍子抽不出个屁,跟他商量啥事都没用,问死不说一句,家里大小事都靠她张罗着,好容易把女儿都嫁了,婆家都找得不错,ri子好歹能过得下去,在这个世道就知足了,现在就是这个老幺儿成了她的难题,当兵几年,回来两次,找媒婆说了好几家都不成,这次不说好媳妇,她就不让他回军队去。 “老头子,这次狗儿回来,你要拿出你当家的道道来,找媳妇生娃,这些都得听爹娘的,哪有他自己拿主意的道理,自己唱戏去当个戏鞑子就不该,上次说还想找个唱戏的媳妇,你要不把他管好了,下个月就别想拿钱买烟叶抽”,唐董氏等得无聊,虽明知这老头子不顶用,还是对他不停唠叨。 唐老头低头吸一口烟,深深的吸进肺中,然后抬起头来看了老太婆一眼,似乎要说什么,嘴巴张了一张,一句话没说,又低头看着地上。 唐董氏见状,摇摇头叹息一声“俺这一辈子如果死了,肯定是被你和这个狗儿急死的,从嫁给你洞房的时候你就没个主意,该做啥还得我来教你,也不管我一个黄大闺女也没……” 老唐头突然抬头道:“来了!” “什么来了?” “马车。” “真的,在哪里?我咋没听到铃铛响。”唐董氏忙走到村外的大道上,呼啸的北风中,隐约的铃铛声远远传来。 “我的狗儿嘞”,唐董氏健步如飞,唐老头出得村口时,便只看到一个强壮的背影往客马车来的方向绝尘而去………… 夜幕降临后,二道沟村里基本没有了动静,一般没事,村里都是早早睡觉,时而几声狗叫,表明村里的保安还算尽责。 老唐家灯火通明,唐董氏破天荒点了两盏油灯,有一盏是跟隔壁三婶借的,但油得自己出,油灯下,刚出锅的饺子冒着热气,唐玮大口吃着饺子,肥嘟嘟的脸上鼓出一包,唐董氏借着灯光,笑眯眯的看着这个独儿,脸上的褶皱似乎都反shè出喜悦的亮光。 “狗儿你回来就回来,还买那许多东西干啥,那狐皮围巾多贵啊,你就不知道给自己省着点娶媳妇用。”唐董氏喜爱的摸了摸肩上的狐皮围巾,又对唐玮道,“狗儿多吃点,你在那登州镇这许久,能吃饱不?” 唐玮抬头嘟着嘴看着他娘笑道:“娘,爹,俺在军队每天都有肉吃。你们也吃些扁食。” 唐董氏连连摇手,“俺不吃,俺昨天吃过了,你爹也不吃,他只喜欢抽烟,不喜欢吃肉。”唐董氏看也不看老唐头,便帮他做了决定。 老唐头还是面无表情坐着,吐出一口烟,烟筒一头的烟丝忽明忽暗。 “嗯,这么多……俺吃……不完。”唐玮埋头边吃边说着。 唐董氏笑眯眯的道:“狗儿,这次回来我可合计好了,你不是有二十多天假么,明天就去三婶子家,她带咱去见张屠户,你三婶可都给村里说成几对了,有两个都是你们军队的,这家产还不比咱家,凭啥我家狗儿比他们晚,三婶这次给说的是村东头的张屠户家,他家杀的猪可卖到附近五六个村去了,一年下来怕不得一二十两……” “有三十两。”唐老头突然插一句,然后又低头抽他的烟。 唐董氏继续对唐玮道:“听见没有,有三十两呢。虽说俺们也不是稀奇他那点银子,狗儿的聘礼早准备的好好的,明天咱就去张屠户家说亲去,要是说不成,后天去十三堡,十三堡虽说是流民外来户,但傅媒婆我们也是认识的,她说呀那陈家二女儿做活勤快,大手大脚的,屁股也大,聘礼还能少……” “娘,俺还不想娶媳妇” “啥,不娶媳妇?!!!”唐董氏一阵暴怒,呼地站起来,两盏灯火随之一阵摇曳,周围的暗影也跟着灯火好一番晃动,似乎整个房子都被唐董氏的暴怒吓了一跳,唐玮脖子一缩,只有老唐头还是那副万古不变的表情。 唐董氏一脸焦虑,“你不说媳妇干啥,儿啦,你都二十啦,你二姨家老大娃都俩了,你二姨每次来都跟啥似的,不是说孙儿这就是说孙儿那,这是干啥,这是专门寒碜你母亲来着,前年回来就该给你说媳妇,你就不该去当啥演员,演那个劳什子的黄台历……” “不是黄台历,台历是看ri子的,俺演的是黄台吉,是建奴的……” 唐董氏毫不犹豫的打断道:“我不管它是什么台历,村里当兵的几个娃回来说你当了鞑子,说好的几家可都不干了,原来可是他们赶着上咱家说媒来,这十里八村,有几家有咱家的家底厚,你不准去演那台历了。” 唐玮把一个饺子送进嘴里,听到这里含糊的嘟哝道“还不是你把我喂太胖,长官说咱们全军就我最胖,最像鞑子皇帝。再说那不叫当鞑子,是当演员,长官说演好戏也是战斗。再说现今也没演了。” “整天就长官,那长官能当饭吃不,整天想着当兵,打仗打死了谁给老娘送终,这次就得听娘的,叫你去见谁就见谁,要是你那长官再多嘴,我上你兵营骂得他不敢出门,反正这次不娶媳妇就不准走。”唐董氏怒气冲冲的结束了发言,转身进了里屋。 老唐头用烟杆在桌子旁边敲敲,然后对唐玮说:“狗儿快吃,吃完早点睡。”,也起身进屋。 唐玮看他爹进屋,低低的叹口气,回头过来看到桌上的饺子,眼睛一亮,又开始埋头大嚼。 第四章 相亲 第二日天刚亮,二道沟村中鸡鸣狗吠,唐玮家的院门就嘭嘭嘭的响起来。 “来啦,来啦。”唐董氏从厨房中跑出来,一路在围腰上擦手,然后用袖口把脸上的柴灰抹了几下。 大门打开后,一个大妈乐呵呵的就走了进来,唐玮刚刚起来,走到门口喊道:“三婶来了。” 三婶的大嗓门立马震得全村都醒了,“哎哟,狗儿回来啦,你看看这结实的。俺可说实话,比你走的时候可出息了,听说现在没有演那戏鞑子了。。。” 唐董氏连忙拉拉三婶,“他三婶,别提这茬,狗儿不爱人说这事。” 三婶赶紧捂嘴,“就是就是,你看俺这嘴,以后绝不提戏鞑子这茬,你说这戏子就够不好的了,还得是演个鞑子,那多寒碜人,人家姑娘听了不定咋想哩,以后可不敢干这戏鞑子了。” 唐玮嘿嘿的笑着,也没有搭话。唐董氏脸色不好,赶紧拉了三婶进屋,一边在桌上收拾要带给张屠户家的东西,就是一袋稻米、一匹登州产的蓝色布。 登州布细密结实,已经把江南布逐出山东,年底的时候登州大笔抛售江南布,使得江南布的市场信心跌到谷底,登州布的投放数量不多,价格却比较坚挺,开春后占据北运河和整个北方市场很有把握。但在鳌山卫这里并不贵,唐董氏在综合门市进价只有两钱多一点,拿来送礼很合适。稻米在山东比较少,普通农户喝不起茶叶。一般就是熬米汤来充当穷人的茶叶。这两样都是唐董氏精心选的,比较实惠也拿得出手。 三婶有些奇怪的看着唐董氏道:“狗儿回来你咋还一副死人脸?” 唐董氏瞪了唐玮那边一眼道,“这狗儿昨晚说不想去相亲去。” 三婶一声惊叫,“那咋办,俺可都跟张屠户家说了。” “这事不由他,俺押也把他押去,就是三婶啊,你到那边可别提戏鞑子这茬。管住你那嘴。” 三婶一偏头,一脸严正的道:“你还不知道俺三婶,那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了不提就是不提,妹子你放心。” 。。。。。。 “张家兄弟在家不,前几日跟你说的戏鞑子回来了,快叫你家闺女出来见见。”三婶一马当先走进张屠户的院子。刚进去就“妈呀”一声大喊,又转身逃了出来。 唐玮随在最后仔细一听,里面传出猪的嚎叫,一个男子声音道:“三婶你等等,老子把这头猪杀了再说,眨眼功夫就好。” 唐董氏过去对三婶道:“三婶你到底咋说的。怎地这个时候还杀猪?” “莫事莫事,前日只说晌午头前来,莫说是这早。” 唐董氏白了那院子一眼,转头对唐玮道:“狗儿别急,你三婶都是说好了的。这张屠户家闺女啊,平日就看着的。做活那是一把好手,种地做饭喂猪样样都会,就当个男子一样。” 唐玮眨眼回想了一下,这张屠户家是四年前才来的,在村东头外边住着,这两年生活好点才开始杀猪,猪肉卖到了周围七八个村子,尤其春节的时候生意最好,难怪早上就在杀猪。 张屠户那个小女儿他也是见过的,不过没有说过话,两年多没有看到了,印象有些模糊,那时候也才十五六岁的样子,似乎有点强壮的感觉。 里面的猪一直在叫着,几个男子声音轮番在说话,似乎那猪颇有些力气,唐玮看过杀猪,一般都要两三个壮汉,光靠张屠户一人是不成的。 又过了片刻,里面那猪一阵狂叫,尖利的声音越发刺耳,唐董氏等得心中生气,上去一把推开门叶,对着张屠户骂道:“你个张屠户,平日杀猪都利索得紧,老娘今日来相你家闺女,你东拖西拖,还杀得满地的血,给谁看呢你,不想相你就说话,做这个扭捏样子干啥。” 唐玮好奇的跟在后面一看,只见三个只穿短褂的壮汉正把一头四百斤上下的肥猪按在长条石上,猪头方向的中年汉子手中拿着一把滴血的尖刀,那猪脖子上鲜血喷涌,肥猪四蹄乱蹬,叫声越发凄厉,在三个壮汉的按压下却站不起来。 张屠户拿着刀转头过来一看是唐董氏,赶紧赔笑,自从有了相亲的意向后,他能在唐董氏那里便宜买盐买粮,很是尝到点甜头,这唐家在村里也算得上富户,家中经商儿子从军,一年下来五六十两少不了。 他看唐董氏一脸怒容,情急下放开猪头就过来解释道:“唐家嫂子,那不是要肉的要得急么,俺以为你们要半晌才来,这肥猪也太大了些,不好杀。”他回头看看屋门骂道,“你说这狗日的也是,这时忙着带闺女去买啥豆子去,也不兴来接着三婶跟唐家嫂子。。。” 张屠户话还没说完,后面一声惊叫,唐董氏也大喊一声妈呀,张屠户还没转头,一头肥猪矫健的身影从身边一闪而过。 门口的唐玮飞快的闪到一边,那头四百多斤的肥猪脖子上飙血,发狂的尖叫着冲出大门,将吓呆的三婶一鼻子拱翻在地后,顺着村中的土路狂奔,洒下一路血迹。 “猪跑啦,抓猪啊!”张屠户放声狂叫。 三个壮汉跟着就追出来,张屠户拿着杀猪刀冲在最前面,路上的村中女子被发狂的肥猪吓得四处乱跑,有些男子胡乱找些石头砸过去,对那肥猪毫无作用。 唐玮在地上到处看,连石头都没有一块,他只得一把抓起门边的一个背篓,跟着追了过去,那肥猪虽然留着血,但生命力十分顽强,一路拱翻了两三个人,昏头昏脑的在路上的乱闯。张屠户在后面拿着刀追上就乱扎,但扎在猪屁股上无法让猪遭到致命一击。那猪奋起最后的力气又狂奔了一段,唐玮心头也有些着急,那边街口有些小孩玩耍,被这四百斤的肥猪拱了非出事不可。 眼看肥猪要冲出街口,斜斜的一把扁担带着风声呼地砸来,梆一声正中肥猪脑袋,那肥猪流血过度,已然是强弩之末。嘶叫一声猪头向下往前滚出去。 后面追赶的村民一阵叫好,唐玮定神一看,却是一个身材健壮的女子操着那根扁担,她飞快的追到倒地的肥猪身边,挥舞着扁担没头没脑的砸去,直把那猪头砸得血肉模糊,最后轮圆了猛力一击。扁担咔嚓断成两截,前面一段打着转飞了出去。 那女子这才停下,转头对着追来的张屠户怒道,“俺都跟你说过了,杀猪的时候得把蹄子捆了,你偏不听。下次俺来杀。。。” 唐董氏也追了过来,她指着那女子对唐玮道:“看到没,那女子就是张屠户的二闺女,俺告诉你狗儿,那屁股那腰。绝对能生。” 唐玮看着那女子目瞪口呆,他娘后面说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后面跌了一跤的三婶终于赶来,她喘着气对唐董氏道:“妹子,俺。。。俺没骗你吧,这女娃啥活都能干,耕田都当头牛,就是女红不太会罢了,那女红管杀用处,咱农村人家,还得种地牢靠不是,还有,自然那杀猪也可以。” 唐董氏笑眯眯的看着那女子,张屠户被闺女一顿数落,埋头跟另外两个壮汉抬着肥猪就走,回头一看到唐董氏,马上又换起笑脸,对二闺女道:“你看,三婶今日就把唐家那戏。。。那后生带来了,要跟你成亲的。” 二闺女一下红了脸,忸怩着捂了半边脸,唐董氏细细一看,眉目还算秀气,就是线条粗点,不过农村人家也不讲究这些。 她乐呵呵的笑道:“好闺女,快来看看俺家小子,那跟你就是天造一对。”她转头去拉唐玮,一看不由呆住了,“人呢,跑哪去了?” 。。。。。。。 “明天得去一趟周来福那里,他嫁闺女的时候我有事耽搁,这次听说快婿一家也来登州过年,我得去给他凑个场面。这些老下属年纪大了,嫁儿嫁女的也多了。”陈新喝着热茶,放下茶杯后又拿起一块面包,这东西在江南就有售卖,据说传自利玛窦。登州现在经济收入高升,这类江南的小吃也跟着传了进来,陈新自然对这个面包比较习惯。 刘民有今日是过来串门,他和李冉竹都是外来户,一到过年前后也没有亲戚可走,就是些属下过来拜年,他便只有往陈新、张二会、王带喜等人府上走走。 刘民有淡淡道:“这些老下属都在互相拉姻亲,这算高层的自我优良繁殖?” 陈新摇头笑笑道:“他们不互相拉又去哪里拉?他们如今也算有头有脸,乡间缙绅有地位,但是和咱们就是两路人,朝廷官吏更是说不准哪天就是对立面。” 刘民有想想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登州镇高层还算年轻,最多是订个娃娃亲。他看陈新还在吃面包,皱眉笑道:“你吃这玩意觉得好吃?” “虽说味道跟他以前吃的是不一样的,但至少不用担心食品安全。” 刘民有道:“啥时代没有,你不记得以前邓柯山跟咱们说的,有给水果化妆的,有用硝把肉泡软的,明代一样的有这种人。” 陈新笑笑道:“在我府上吃东西,你就放心吧,侍从室有专人负责这些东西,而且采购都是随机的,想下毒都难找机会。” 刘民有想想自己府上,现在也有民事部保卫室的人专门负责安全,确实与普通人的时候生活大大不同了。 刘民有等了一会对陈新道:“说起这个,我觉得有件事情咱们该做了。” 陈新好奇的问道:“打击地沟油?” 刘民有白他一眼道,“也包括在内,是咱们登州镇的律法,咱们的屯堡脱胎于卫所,与周边冲突多采用暴力方法,屯堡内有冲突的时候,都靠着屯长、总甲的行政治理,说白了就是靠屯长的人品和权威维持公平,现在人数多了,人口来源更趋复杂,治安事件和屯户间纠纷越来越多,仅仅上月便有屯户间杀人案三起,伤人和纵火案五起,买卖纠纷七起,共致死七人伤十一人,杀人中至少有两起是屯长处置失当造成的。这种民政的维持方法不改变的话,很快会出问题的。这事我想了,用大明律恐怕不妥当,里面的根基是靠缙绅、宗族、等级差别,比如同样罪行,对家奴的处罚就重于平民,这些是咱们不能接受的,改造一本法典的话工作量太大了,而且会给朝廷一个马上要另起炉灶的感觉。” “那你的意思是?” “我想试试在屯堡用普通法法系。” 陈新仰头看着屋顶,半响才道:“普通法系实施也是要很多条件的,不过也确实有优点,你可以先找几个地方试一下,看看效果再说,但仅限于民事和商业纠纷,不能涉及行政和军法。”(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五章 阶层 正月初二日,陈新的府邸侧门慢慢打开,几名便衣的保卫首先走出来,在门外呈弧形观察,外边的外围卫兵打出安全的信号后,才有一名黑衣保卫回到院子,片刻后三辆一模一样的四轮马车开出,周围护卫着骑马的黑色制服卫兵。 陈新的府邸在水城校场的东侧,校场里面驻扎的是一个千总的近卫营,另外一边则是民事部的大院,那里同样有保卫,使得陈新的府邸有了外围的保障。 即便如此,陈新还是十分谨慎。作为登州镇的主心骨,他的仇家很是不少,仅仅登莱本地就有不少缙绅、宗族、官吏与他有仇,也可能有阳谷之类的残余,另外建奴细作水平还行,现在又得加上朝廷的厂卫。所以新任的侍从室副主官不敢有任何马虎,他负责着陈新的保卫工作,包括饮食检查、防刺杀、防毒物、保护家眷等等任务。 平时的临时出门一般只做随行保卫,因为那种出门无法预知,即便有人要刺杀陈新,也无法预先进行完善的准备,甚至可能连提前赶到伏击点都无法做到。 但今日是周来福过年的时候,陈新一早就说过要去,知道的人还不少。这时就需要提前计划路线,派出侍从室的便衣预先到达街口等要点,然后还要预备多条线路,有些路线是只有侍从室副主官才知道,同时还要准备紧急情况的策应和撤离路线。 这类出行会同时出动三辆同样的马车,以迷惑可能的杀手,以此减少陈新被刺杀的可能性。得益于卫队的严密保卫,他的安全一向都没有出过问题。 刘民有的住宅在靠南一点,他的随从就简单一些,五六个保镖加上一辆四轮马车。最后一辆马车的窗子拉开。露出陈新的脸,两人打个招呼,四辆马车一起往城东而去。 周来的府邸就在城东的官员区,这里被登州人称为镇官街,因为都是登州镇的文武官员居住。文登营入主登州之时,登州城内的官吏已经被一扫而空,城中不少地方烧成白地。 原来还有部分民事部官员在城内居住,后来登州的朝廷机构恢复后,朝廷官吏也多起来。虽然双方没有直接冲突,但那些民事部的官员总觉得别扭,慢慢的都搬到了城东,形成了这一片登州镇官员聚居的地区。 四辆马车在卫队的前后保护下来到了城东的镇官街,周来福家在中间位置。此时大门前已经人头涌涌,很多来拜年的人都到了,周来福正在那里迎接,还有些家佣保镖一样的人在维持秩序。 陈新的马车没有在正门停下,而是直接去了侧门,侧门专供马车出入,没有台阶和门槛。虽然对一般的官吏来说有些觉得掉分,但陈新没有这些心理障碍。 周来福见状连忙给其他人告罪,跟着马车一路跑过去,途中超过了马车。提前到侧门让门子开了门,马车在门口停下,起码的制服卫兵控制了前后巷口,几名便衣卫兵先进了院子。站在院子中四面观察后打出手势,马车才鱼贯而入。 周来福带着笑等待马车门打开。原来陈新在最后一辆马车上,等到陈新一出现在车门,周来福连忙迎过去,“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 陈新打个哈哈道:“来福你也文绉绉的,咱们就是过来看看邻居,当年我和民有初到天津,都是你忙前跑后帮忙,今日是来邻居家串门,除了咱们说差事的时候外,你都把本官当个邻居就行了。” 一句话说得周来福满面欢笑,当然他不会真把陈新还当做二道街的邻居。周来福跟着又见过刘民有,三人一起往正厅走去。 周来福这个庭院颇大,里面院落数重,又分为七八个小院,正厅就在中间园的位置。 园中已经站了些人,包括登州镇的很多文官、商社的同仁,军队的人则很少,陈新只看到一个董渔在院中和人聊天。陈新在心里点点头,这个周来福还是比较会看风头,虽说他和很多军方的人也熟,但平日是刻意减少了接触的。董渔因为负责军需后勤,外地的后勤一贯依赖商社,所以请董渔来也算说得过去。 这里已经有负责外围的卫队戒备,宾客名单也经过卫队提前审核,周来福考虑要邀请陈新,请的基本都是比较高层的,安全有保障,所以这里的戒备的等级并不高。 路上人等纷纷跟陈新和刘民有见礼,有些外地的掌柜不常在登州,见到两人颇有些紧张,有两人是一直在外地当掌柜,习惯于见官下跪,直接就下跪了。陈新和刘民有一一回礼,又把跪下两人扶起来,跟这些人拉起家常。 与这时代大多数连锁商号一样,四海商社的外地掌柜必须把家眷留在登州,家中甚至不知他们在外地具体的地址,往来的信件都要经过商社检查后才能发送。但四海商社与其他商号不同的是,当上掌柜一年后考核合格就有顶身股,开始三年只有分红,十年后考核合格可以长期持有,还能传给子孙,而普通的山西、福建等地商号则要等到七老八十才能分到顶身股。 因为顶身股得到比较早,为四海商社做事也是为自己做事,所以很多掌柜都是跳槽过来的,以前都有从商的经验,这些掌柜做事都很尽心,全力完成商社每年的的考核,而一旦查获有贪污等行为,就直接开除,顶身股也没有了,提高了他们贪污的成本。 陈新两人成了现场的核心,众人纷纷围过来听陈新说话,陈新态度随和,人群中不时传出笑声,周来福带着大儿子过来见陈新,这个儿子如今在文登大学堂,学的是比较冷门的造酒,倒是和宋闻贤的大儿子关系甚好。 周来福不断招呼仆人送来座椅果点,又在中间点起一堆篝火供这些人取暖。众人不顾严寒,就坐在园中开茶话会。气氛十分热烈。 陈新看了一圈,又找到了天津的掌柜卢友,卢友和老蔡站在一起,陈新看到这亲热的过去和这两个老同事打招呼。 刘民有则拉住忙碌的周来福问道:“上次你嫁女陈大人没来,他这次就是说要看看你那女婿,你怎地没让关小弟过来?” 周来福低声道:“去接他家中的人了,亲家那边来了三个人,关小弟的兄长和姐姐以前都在军队,上次也没有来成。这次乘着过年,正好也来认个门。” 。。。 关大弟挑着一副担子在前面,妹妹扶着关大娘在后面,三人刚刚走到大门附近就被人拦住,说不是宾客就不能往里走。说了身份之后有家仆回去报告。 关小弟一脸焦急的跑过来,关大娘笑呵呵的正要开口,关小弟就不耐烦的埋怨道:“叫你们早些早些,非要等到今日才到。” 他娘开口的话顿时被咽了回去,关大弟今日穿得十分精神,红色的军装常服,胸前佩戴了他那枚一等勋章。虽然他在战场上很勇猛,但面对这个弟弟却是十分小心的道:“路上雪有些大,车马行的车路上坏了,还高价租了屯户的牛车才赶到。也不是也没有迟嘛。。。” “俺只看结果,不想听理由。”关小弟不容分说,“既然明知路上有雪,何不早些出门。今日是什么日子,到别人家做客。岂有让主人家苦等的理由,连陈大人、刘大人都到了,俺还得在这里等你们,周家人又怎生看俺。若是我工坊中的人这么做事,俺早叫他们滚了。” 关小妹许久没见小弟,原本是一脸笑意,听完冷下来,偏着头道:“原来你就当自己的是周家人了,那咱们关家到这里看谁来。” 关小弟哼了一声,关大娘连忙拉住关小妹,对关小弟劝道:“小弟呀,反正咱们都到了,俺们都少出门,哪知道有那些不便的,要不你就别说啦,快带你哥你姐去见见亲家。” 关小弟这才沉着脸转身,忙着领着几人进门,他看关大弟还要去挑地上的挑子,一跺脚吼道:“都啥时候了,你管那挑子作甚。” “这。。。这是给亲家带的蜂蜜、玉米、咸鱼。。。” 关小弟打断道:“丢在这里便是,人家家中啥都有,你们带这些东西作甚,平白耽搁时间。先去见陈大人、刘大人要紧。” 关大弟期期艾艾的把挑子放下,有些不知所措的搓搓手跟在后面,关小弟匆忙走得几步又回头叮嘱道:“娘,俺现在叫关德宏了,你们不要再小弟小弟的叫。” 关大娘不敢细问,只得哎了一声,关小妹扁扁嘴低声道:“既然连名都改了,你怎地不把姓也改了。” 关小弟从小有些怕这个姐姐,当做耳边风一样,领着几人进了大门,负责守门的几个周家家仆问了一下,便放行让几人进去,对几人的态度也丝毫不见尊敬。 大宅占地宽广,其中院落重重,装饰也十分精美,其中还有不少仆人丫鬟往来。关大弟和关小妹这些年到处跑,也涨了不少的见识,但大多是从外面看看豪宅,真正进来感受又是另一回事。 到了园门口了,门口站了几个士兵,他们的衣服与普通士兵不同,全部是黑色的。关大弟听说过陈新的卫队就是黑色制服,那里面不见得都是高手,但基本都有战场经验,家世也都很清白,数量约两百人上下,侍从室控制的警卫队则多达五百人,登州所有高官的警卫都是从侍从室的警卫队抽调的,军队的副官和亲兵也是由兵务司单独配的,所以无论文武,登州的高官们实际上都没有自己私人的武装。 门口负责的队长面无表情的过来道,“进入的人要搜身。” 关小弟忙道:“这位上官,他们都是俺家中的家人,俺娘是屯户,兄长是战兵士官长,姐姐是青州戏团的,烦请放他们进去。” 队长打量了一下关大弟,看到他的虎头勋章后缓了一下脸色,想起这家人姓关,不由问道:“你是大战镇海门的关大弟?” 关大弟老老实实点头道:“是俺。” 那队长点点头,口气温和的道:“我们是总兵卫队的人,今日陈大人在里面,我们职责在身,还是只有请关士官长见谅,必须搜过才能进去。” 关大弟惯于服从命令,在军队里面什么打骂惩罚没有见过,根本不在乎这个搜身,不过他马上又迟疑道:“那俺娘和妹妹。。。” 那队长对后面一挥手,上来一个黑军装的女子,队长对关大弟道:“咱们有女队员搜。” 关大娘道:“那,那就搜,搜吧。” 一男一女两个队员马上过来搜查,关小妹一脸不满往后退开,看到两个人搜查自己的亲人,她脸上的不满越加浓烈。 关小弟这时走过来,语气温和的对关小妹问道:“姐,俺听说徐元华有个侄子叫徐平杰,他可是认得你?” 关小妹转头奇怪的看着这个弟弟,“你怎地知道?” “他爹打算跟周家合伙开一个工坊,专门做马车的,那徐平杰就跟着张罗这事,是以他与俺也识得,有一次听他提到你名字,俺才知道他也当过宣传队。他家的家境好,徐元华如今东山再起,日后大有前景。登州这个地方,这些人家都有权有势,陈大人日后一飞冲天,这些人都是位高权重的人,你别老是不理人家,你能嫁到这些家里面去,咱们关家日后也就更稳固了,对俺的工坊也有好处。。。” 关小妹突然一声尖叫打断道:“关小弟,俺做啥不要你来教。俺今日就告诉你,你姐不稀罕那劳什子的权势,看你的样子,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若非二哥当年入了文登营挣来全家进了屯堡,你也不过就是放羊种地的,这么多年了,你几时给二哥上过香,几时想过二哥,每日都是你那工坊和权势。你稀罕权势你自己去,俺不过那被人搜身的富贵日子,老娘现在就不伺候了。” 关小妹一通骂完,关小弟猝不及防,还没有想好如何反击,关小妹已经一甩辫子,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转身往大门而去。 第六章 一家 周围的卫兵和关大娘都呆在当场,关小弟脸色一阵发白,正在接受搜查的关大弟听得动静,连忙就要跑去追妹妹。 关小弟一把拉住大哥道:“大哥你别理会这癫女子,好心她当驴肝肺。你不要走,陈大人刘大人都在,你战功都有了,却没当着军官,只要认得了二位大人,以后在军中的前景必定十分远大。” 关大弟看了弟弟半响,轻轻推开关小弟拉衣袖的那只手,转身往门口追去。 “哎呀,这是怎地说的。”关大娘急急忙忙也要去追。 关小弟一把拖住他娘道:“娘你还要怎地,这两个走了也就罢了,俺以后也不想搭理他们,可这次俺跟岳父说了家中要来人,要是你都不在,俺这脸往哪里搁。” 他娘没有什么主意,听了这话连忙停下来,任关小弟一路拉着进了园,一路还在不断回头看大门的方向。 “娘你要记住,不要再叫我小弟,俺叫关德宏。”关小弟一边走一边还在叮嘱着。 进到园中后,关小弟又叮嘱道:“娘,你见到陈总兵的时候要称呼‘大人’,对刘大人也是,不能说你啊啥的,其他那些也都是各司和商社的,对商社的人最好称呼先生,有司的的照样称呼大人,不要叫错了,让人觉得俺们是乡下来的。” 关家大娘一脸慌张,不停的在心中记着,又一条都没有记住,这院子里面处处显出富贵,她虽说上次小弟成亲时候来过,但心中还是有些惶恐,现在被往来宾客气势一镇。又遭了卫队的威吓,早已经失魂落魄,几乎就是关小弟拖着在走。 终于到了周来福所在的地方,周来福和气的过来打招呼,关家大娘只知道口中唉唉的回答,根本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关小弟暗暗着急。 周来福很快就请来了陈新,陈新一脸平和的走过来,对着关家大娘道:“关家嫂子。俺就是登州总兵陈新,方才听周来福说,关家几个子女可都成器了,还是你养得好啊。” “哎呀,这。这。。。”关大嫂在衣服上不停搓着手,原来这陈大帅如此客气,她心中一松,随口就对陈新道:“大,大,大兄弟,俺其实不知如何养他们。他们都自己管自己的,平时俺说的他们也不听,你看这。。。” 关大娘这大兄弟几个字一出,关小弟几乎要晕倒过去。他口干舌燥,脸色阵红阵白,偷眼朝陈新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这位陈大帅依然满脸笑容。正在跟自己的娘亲热的拉着家常。 。。。 关大弟匆匆忙忙跑到大门,问了守门的一个周家仆人。说是往西去了,赶紧发足去追,只片刻便看到了关小妹疾走的背影。 关大弟追到小妹身后,也没有去拉她,默默的跟在后面。关小妹听到脚步声,转头看一眼,脸上已经满是泪痕。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关大弟也没有问,他知道妹妹是要回青州府城的戏团。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关小妹多次来过登州,知道南门的车马行最多,那里有不少四轮的客马车,往莱阳和平度的最多,去青州府的相对少些,不容易凑齐人数,尤其是这几天正好过年的时候。 这一趟下来要走好几里地,两人都是从小在山上跑惯了的,很快就走到了,也没有觉得累。两人沿着朝天门外边的车马市走着,路边停了一溜的马车,绝大部分属于登州屯堡搞的车马行,有登州本地的,也有外地屯堡过来后等着返程的。 这些马车有两轮也有四轮,甚至还有跑短途去黄县和招远的牛车,有些马车上竖着块牌子,写着平度、胶州、即墨、掖县、昌邑等地名。 “平度州啦,还差两位。” “昌邑,昌邑,有没有回布厂的。” 车夫在前面的驾车位置上大声嚎叫,报着自己要去的地名,好让那些不识字的人能知道,但青州的却一个都没有。关大弟问了一下,听说是青州的军队没有放假,那边没有马车过来,登州要过去的也很少。 关大弟有些焦急,小妹回文登的时候有几个同事一起,现在却是单身一人,他不想小妹再到平度或昌邑去转车,毕竟是个女子。直接去青州府的马车的话,他可以记下车夫的屯户号,这样小妹的安全能保证。 他走了一圈没有看到直接去青州府的,咬咬牙对关小妹道:“小妹,俺送你去青州府,然后俺就回平度州。” 关小妹低着头道:“你不去见陈大人了?没准他见了你给你升个军官。” 关大弟摸摸脑袋上的软军帽,“俺以前见过陈大人,俺的勋章还是他亲自给俺佩戴的。” 关小妹惊讶的问道:“怎地没听你说过?” “有啥好说的哩,陈大人当时还称赞俺是兵王。”关大弟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不由得呵呵的傻笑起来。 关小妹已经忘了刚才的不快,抿嘴笑道:“其实俺也见过的,他还教俺唱戏来着,俺一直奇怪,陈大人打仗厉害就罢了,怎地连唱戏都懂。不管咋说,俺其实觉得陈大人真的是个好官,俺方才不是冲着他的卫队,每次他来听唱戏,卫队也要到后台看一看,俺都是见过的。方才只是看不得小弟那个样子,名字是爹娘取的,他问都没问过娘就改了,俺觉得他势利。” 关大弟低声道,“小弟从小就聪明,不像俺这样笨,他心思大,俺也帮不上什么忙,咱们也得多为他想想,总归是关家有个出息的人不是。” “俺懒得看他,俺又不靠他吃饭。”关小妹说完一扭头,径自朝一个昌邑的马车走过去。 关大弟也跟过去,这时路上一辆马车突然过来,一个声音大喊道:“去青州府的有没有,还差一个啊!” 关大弟连忙跑到路中间拦着,那马车很快停下。那车夫喷着白气问道:“去青州府城的?” “是,俺们是两个人。” 那车夫摇头道:“只有一个位置了。” 关小妹此时也来了,关大弟有些为难的道:“兄弟,你看看,俺妹子一个人走的话,俺也不放心,要不俺就蹲着就成。” 那车夫一偏头道:“军爷你不信去看,里面中间都堆满了行礼,确实装不下了。不过啊。您别担心你妹子安危,里面坐着两个你们登州镇的军爷,就是去青州府的,有他们在,你担心个啥。” “真的?”关大弟一听有登州镇的士兵。心中顿时觉得有底,连忙绕到后面,这种客马车的门在最后面,是一个挡风的的厚布帘,关大弟掀起来一看,果然有两个穿红色常服军装的人坐在最外边,正在和身边一个行商聊天。里面还有两个女子,则坐在最里边。 “兄弟你们是去青州府的?” 两个士兵转头过来看了,看到关大弟胸前的虎头勋章,态度都变得很尊敬。其中一个道:“是,我们是第三营的。” “俺是近卫营的。。。”关大弟连忙说了原委,两个士兵连口答应,马上帮忙在车上腾位置。把关小妹安排在了最里面,其中一个士兵还把军牌给关大弟看了。保证把关小妹送到戏团大门口。 关大弟连连道谢,摸出一张饷票要感谢两人,那士兵摆手道:“咱们训导官不总说么,登州士兵是有荣誉有风格的军队,帮助百姓就是风格,你放心,一准给您送到了,出了岔子你来第一营找俺。” 关大弟放下心来,去车头付了小妹头口钱(注:明代客人车费),再回到车尾。 关小妹在最里面探头道:“哥,你还要去小弟那家里边?” 关大弟摸出几章饷票给小妹,“要去,俺家去的人少了,小弟脸面上不好看,俺帮不了他别的,去看看总是要的。饷票收好了,路上吃住别省,在戏团听长官的话,家里你别担心,俺会把娘送回文登的。” 马车缓缓开动,关小妹接了带着大哥体温的饷票,眼睛红红的,习惯性的对着关大弟敬军礼告别,看得两个登州兵一阵惊奇。 关大弟停下追赶的脚步,也回了一个军礼,马车布帘放下,遮住了小妹的身影,关大弟缓缓放下手,一直目送那马车消失在道路的转弯处,然后他才调头往镇官街大步赶去。 。。。 又在门口折腾了一番,那卫队的队长已经认得关大弟,没有再找主人确认身份,搜查一遍之后,关大弟总算进入了院中。 此时午饭都吃过了,宾客正在宽阔的正厅里面围坐了一圈说话,有些地位低的则在各个偏厅打马吊、双陆、跌成等带些赌博性质的博戏,平时登州镇军中严禁赌博,唯独春节的时候可以。所以陈新都过去玩了几手,只是数量不太大,。 虽然没有对民事官专门要求不得赌博,但这些人知道上官的喜好,平日要赌也很低调,今日有过年的由头,才算是放开了手脚,整个院子里面叫嚷声一片。 关大弟走到大厅的门口,关小弟正在门口与一个年轻人说着话,他一见大哥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把脸沉下来。 关大弟走到弟弟面前低声道:“俺,这个,俺把小妹送走了,你岳父没有发火吧。” 关小弟嗯了一声,也没有细说,旁边那个年轻人对关大弟躬身道:“原来是大弟哥,在下徐平杰,曾在青州府与大哥见过。” 关大弟张嘴打量着面前的人,徐平杰不以为意的笑道:“当日大弟哥痛打那演鞑子的胖子,徐某当日是演的好人杨刚,正好在台上见到了,到今日仍是觉得痛快。” 关大弟这才恍然,他马上便道:“那唐玮如今在近卫营当战兵,虽说小心思多些,也很能吃苦了。。。” 徐平杰摇头打断道:“那戏鞑子天生便是个骗人的货,大弟哥万万不要被他骗了,要多多处罚他才是,最好打得他不能走路才好,哈哈。” 关大弟不自然的笑了一下,现在唐玮正好在他所在的司,虽说有点小毛病,但不像徐平杰所说的那般不堪。 此时正好陈新从一个厢房玩了两把跌成出来,正和杨云浓往正厅走来。关小弟连忙拉着哥哥迎过去道:“陈大人,这位便是俺的大哥。。。” “关大弟嘛!当年本官给你授勋的。”陈新过来指着关大弟胸前的勋章大笑道,“你可知道你的事迹上了军报,已经传得南直隶都知道了,听说在江南,讲大战镇海门这个评书的都快超过《秦叔宝看姑娘》了。” 关大弟连忙立正行礼,陈新满脸笑容的回礼,然后拍拍关大弟的肩膀道:“当年的兵王,现在都成了士官长了。方才听周来福说你们关家的人,原来本官都见过,你妹子是最早演唐小小那个关珮珮,那艺名还是本官给取的,她此次可来了?” 关小弟原本兴奋得两眼放光,一听之下有些尴尬的对着陈新笑道:“难为陈大人还记得,那是俺的姐姐,此次不在家中,错过了来见大人的机会,大哥也到的晚,失礼之处请大人海涵。” 陈新毫不在乎的挥挥手,“小事一桩,有什么好失礼的,咱们登州镇最不讲虚礼,你们一家都很出色,做好自己的工作就是对本官最大的礼。” “大人大度。”关小弟陪着笑。 陈新邀请关大弟一起进屋,让他这个战斗英雄见见民事部的主官,突然在门口停下问道:“大弟你现在才到,可有吃饭?” 关大弟的肚子正好咕咕咕一阵叫,他平时在军队里面吃成了大胃王,今日却是也饿了许久,又走了那许久的路,陈新一提就觉得十分饥饿。 他也不懂如何客气,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还,还未吃,这个。。。” “周来福!”陈新对着屋子里面喊了一声。 里面的周来福飞快的跑出来,陈新对他道:“你这个亲家怎么当的,女婿的大哥还没吃饭呢,快去让厨房做些。” “啊?”周来福看着关小弟道,“怎地大弟还没吃饭,德宏你怎生没说?” 关小弟有些尴尬的道:“这,大哥他刚到门口就碰到大人了,俺还没来得及问。” 陈新道:“跟德宏没关系,周来福你是主家,这就是你的失误,赶去叫人准备。”他又转头对关大弟道:“本官还要在此处待些时候,你吃过饭就来正厅,正好让民事部的人见见咱们的战斗英雄。” 关大弟感激的敬礼,周来福亲自领着关大弟去了偏厅,他对关大弟的态度顿时变得十分亲热。 陈新进了大厅,又跟一众民事部和商社的人继续闲谈,中间抽了个空叫过董渔,对董渔耳语道:“明日你到我府上来。” 董渔低声答应,陈新揉揉额头道:“咱们和李东华要商讨一下上次刘先生说那件事,就是普通士兵中间的独子和负担太重者,数量不多的话,就从预备兵中调换,那些替换的老兵回原籍屯堡担任预备兵士官。这样减少民事那边抚恤的压力,另外就是明年具体的扩军计划。” 第七章 扩军 陈新府邸中的小会议室中,坐了七个人,除了陈新和刘民有外,便是董渔、李东华、黄思德、肖成国和刘破军。 李东华看着手中的册子道:“全军的普通士兵中,是独子的约五百人,有十岁以下子女两人以上的一千二百人,很多是崇祯五年征召的。士官和军官中,是家中独子又无子嗣的,只有十余人,大部分是崇祯四年以前的入伍的。” 陈新摆摆手道:“士官和军官都不要强制清退,兵务司整理一些非一线岗位,让他们自己决定。士兵可以更换,但限于有父母的,流民中的单身汉不在此列。立过功的可以安排到动员司做屯堡或工坊预备兵教官,若是资质一般又无合适职位的,就直接退伍。民有你这边能安排多少人?” 刘民有皱眉算了一会道:“今年青州府要新建一百个屯堡以上,屯长和教官就是两三百人,屯堡校较远也要上百,青州府要新建一个大型厂,里面可以安置三百上下,民事部里面的职务也有,但大部分要留给职业校和大学堂的学生。最好还是让他们自己创业,退伍的时候要结算退养金、历年军饷,还有商社的分红,民事部可以给那些没有分地的分好地,每个人至少生活不愁,然后他们愿意创业的,钱庄可以优先贷款。” 董渔插话道:“里面有些人识字和算数都不错的,可以安置到商社或钱庄,总归比外边招来的放心。” 刘民有点头道:“商社和钱庄也能安置部分,确实合适的可以进这两个地方,但还是那句话,最好是他们自己创业。” 刘破军突然道:“这些士兵多年训练,我还是认为该让他们相对集中,青州府今年要占屯堡,何不让这些士兵都去青州府屯堡,有这些人作骨干,屯户很快就能有战力,一路延展出去,就能为咱们登州镇提供更稳固的纵深。” 陈新看看刘破军笑道:“倒是个好主意,不过很多人都在登莱屯堡分过地,家就安在那边,地也是熟地,你乍然让人家去青州府抢生地又重新建房,人家哪里愿意干。” 黄思德听了对陈新道:“大人,属下觉得刘司长这个想法可行,至于他们不愿意搬迁,咱们可以给些条件。若是他们直接回乡,屯堡里面屯长和教官都是现成的,没有他们的位置,去青州就不同了,当着屯长或教官,每月能多出一份月钱,那房子嘛,自己买材料请屯户做,也不过是十多二十两,长久算来还是去青州划算。” 陈新听完也觉得有理,转向刘民有道:“民有觉得如何?” 刘民有想了片刻道:“虽说咱们看来觉得划算,但从士兵的角度来说,他们心中多少有些怨气,这些士兵当兵几年,本来军饷拿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就说没有了,只能回家种地,种地那点收入自然不能和军饷比,心中没有抱怨是不可能的。所以你再要让他们背井离乡去青州府,能有几个人愿意?不过刘破军说的主意对登州镇确实有好处,我建议对去青州府屯堡的士兵,可以保留他们的商社股份,也就是说退养金可以一直赚钱,这样多少是个补偿。” 陈新嗯了一声,其他几人也觉得刘民有这个方案可行姓更强,陈新敲着桌子想了片刻道:“此事本官还要想想,兵务司可以先按照这个拟定文件,待本官确认后下发各营清理,但是要注意不要搞得过于急切。现在兵源越来越广,以后最好是招没有成家的,把征兵和退伍制度化,新征的士兵定个退伍的时间,这样增加受训人数,对以后的紧急动员也有好处。” 军队中招未成家的又不是独子的,对抚恤的压力最小,给了阵亡抚恤金就结束,对于兵源充足的登州镇已经可以实行,不过陈新不好明说理由。 董渔又对陈新道:“大人,里面那些拿燧发枪的,枪支是否让他们带走?” 陈新大方的挥手道:“不但燧发枪,配发的武器都带走,以后凡正常退伍的也是如此。” 李东华记录好之后,陈新又对他道:“现在说说明年扩军的事宜,兵务司报上来的方案,明年扩编第六、七、八、九、十营,总共五个营头,部署的地点分别是第六营在平度,填补第三营西移的空缺;第七第八营部署旅顺,这两个营兵员有三成要从参加过旅顺防御战的辅兵中挑选,与第五营合编为辽南旅;第九营部署武昌,与第五营合编为湖广旅,对应朝廷的编制为协级;第十营部署在林县,但是不能用咱们登州镇的军装,只能以民间团练的名义安排。大伙说说,有什么意见?” 刘破军马上道:“大人,按这个编制的话,登州镇总兵力接近六万三千,光在登莱就有两万八千五百人,而辽南不过一万七千人,是否应当向辽南倾斜。” 董渔打断道:“李司长,陈大人说的是驻地,不是作战地。辽南本地屯堡去年才建立,数量只有二十左右,无法给那许多军队提供后勤,部署的人马集中在辽南多了,会牵制很多船只运力,对于商社和水师都不是什么好事。” 刘民有站起来道:“既然说到后勤,我也想说说。林县那个地方,没有作战任务,为什么放一个营在那里。以前是青州府不在我们手中,现在青州府边界至运河不远,林县的作用已经不明显,宣大战后那里用缴获马匹扩编了一个龙骑兵千总部,后勤供应已经牵制了商社很大精力,再放一个营的话,作用不大,却耗费颇多。” 陈新微微点头,看了一圈其他人,见没有什么意见便道:“那第十营先放一放。” 刘民有继续道:“还有第二营的驻地,文登屯堡成群,预备兵艹练最久,周围又都是海疆,完全没有威胁,就没必要放一个营在那里,可以将第二营三个千总部分驻莱阳、文登、宁海州。” 黄思德坐直了提醒道:“刘大人,莱阳好说,但宁海州一向都没有常驻,朝廷可没有计划在那里驻防。” “管朝廷干啥。”刘民有打断道,“胶州那里,朝廷也没有划给近卫第二营,还不是就驻扎了。还有平度也是局势稳固,南边的胶州还有近卫第二营驻守,为何要新编一个第六营。” 陈新连忙道:“第二营可以分驻,但第六营取消不得,第一第三营去了青州府,平度州至昌邑是官道最好的地区,必须常驻一支人马,策应青州府,也可以便利的乘船出海支援辽南。同时从后勤的角度来说,平度州屯堡最多,粮税不用运输就可以供应驻军,是最便利的。” 刘民有算算道:“但就是取消了第十营,全军人数也将近六万,比五万五千多出三千人。” “我说的是战斗力量。”陈新连忙抛出一个新概念,“登州各司和各个动员司令部不算在里面,现在的人数大概刚好五万五千。” “战斗力量?”刘民有皱皱眉头,陈新不等他细想便道:“平度州的第六营可以放在第二批次,但是必须保留。其他人还有没有意见?” 刘破军又举手道:“属下还有个意见,按大人的战略规划,今年辽南将转入战略反攻,我军将把兵锋进入辽中破袭,对建奴的根基造成严重破坏,其中的东部和北部战线多有依靠东江镇,以毛承禄、尚可喜、沈世魁几股为首,其兵员数量不少,对其的援助也将占用船只运力。另外年初将开展春季攻势,虽然士官和军官多从武学调派,但肯定还要从战兵中补充,从第四营抽调过多士官的话,会影响辽南原有营伍战力。这两个方面加起来,会影响春季攻势的展开。” 陈新沉吟道:“东江镇的事情不必讨论,咱们既然要控制他们的军需后勤,当然要费些运力,但也多出了一支可用的人马。至于辽南扩编的事情,李东华,辽南预备兵的冬季艹练是否开展了?” 李东华道:“十月就发了计划,在冬季农闲期整训辽南预备兵,目前效果还不知道。” “辽南扩军放在第一批次,武学的士官和军官优先供应辽南,完成辽南扩军,春季攻势调动近卫第二营,冬季驻防辽南的第三营第一总和即墨千总部也参与,与第四营组成辽南暂编旅,暂时归朱国斌指挥。让辽南方面有充足兵力发动进攻。” 刘民有还在想着怎么计算战斗力量的事情,陈新已经转进到了军队编制,他对在场的几个军官道:“大家要记住,这一步营头扩编后,咱们将有旅级的部队,也就是朝廷的协。祝代春那里打流寇,集中作战的时候不多,但辽南便不同,咱们在辽南要从破袭战往阵战变化,大兵团作战会越来越多,旅级的编制需要新的后勤、战术、调度体制。辽南旅的旅长是朱国斌,本官对他有信心,但有司也要派干员去辽南,帮助完善旅级的作战体系。” “那。。。那朱国斌的等级应当如何算?”李东华迟疑着问道,“他以前是营官,这个。。。有司也是营官等级,后来武学设了一个协级,但武学不参与作战,倒是与指挥体系无妨,现在旅级下面有三个营,或许四个营,那。。。那营官该如何称呼朱国斌?” 陈新沉吟片刻后道:“朝廷不是有武勋散阶之类的么,咱们弄一个类似的,作为军官的等级,称呼要简明,不要弄得太复杂,要让士兵一看就明白。” 几件事情很快说完,几个军官离开后,陈新转头对刘民有道:“你为何提议商社股份给退伍的带走,咱们以后拿什么分给新来的战兵?” 刘民有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道:“哪个国家军队是有公司股份的?咱们不是东印度公司,在开初阶段可以用这种方式崛起,但你问鼎天下之后,难不成军队还在商社里面掺一股?那其他的商号做什么都做不过四海。” 陈新皱眉道:“那这样带走。。。总是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刘民有坐下来,“这些兵退伍了,但他们的作战技能都在,股份带走了,他们还是与咱们捆在一起的,谁来也取代不了利益。等到你打天下打完那一天,咱们招的新兵就不发股份了,老兵退伍就带走了股份,这些人同样会是最支持你的人,相当于一支隐形的军队,这样也是对他们支持你的王图霸业的奖励。而随着这些老兵退伍,四海商社便可以逐步变成分散的股份公司,脱离现在这种与军队捆绑的方式,也可以藏富于民。” “那这些退伍老兵到时不造我的反?” “那时他们都老了,打得过新兵么?而且还有家有室,又不是吃不起饭,谁没事造你的反?” 陈新仰头看着屋顶道:“可我一开始的打算,是搞一个东印度公司。” “那是对外的,咱们可不能在国内这么搞,四海商社现在还在扩张期,具有兴起的朝气,如果到了你控制全国的时候,垄断利润就会让他变成不思进取的庞然大物,那和现在的皇庄皇店、藩王产业有何不同?在开始就应该防止形成新的垄断贵族,总比到时候面对阻力重重的反托拉斯要好。到你稳固了天下的时候,就是该拆分四海商社的时候了。到时候天下都是你的,你也看不上这三瓜两枣的了。” 陈新想了片刻后,看着刘民有摇头笑道,“你就没有贪过财?你在四海商社的股份可不少。” “我有用吗?”刘民有收好了册子,“俺可是你的开国元勋,而且老婆只有一个。。。不是,老婆只有两个,每个月用不了几个银子。反正我想好了,五十岁退休,到时候退休工资你不要忘了给我,每月至少一百两,其他的,咱可用不完。既然是用不完的,争来存地窖里面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八章 贿赂 唐玮缩成一团坐在正屋里面,他娘唐董氏在屋子中间刚刚咆哮完。 “俺不娶那张屠户的二闺女。”唐玮如同猫叫一般细声细气的小心说道,“她那力气能一拳打死一头野猪,俺打不过她,娶了她要受欺负。” “胡说!”唐董氏气愤的打断道,“哪有女子敢打相公的,再说你能争气点不,你一个男子大丈夫还打不过一个女子不成?亏你还是个当兵的,那登州镇是如何教的,你连个女子都不敢打,还敢杀个屁的鞑子。” “那杀鞑子又不一样,是拿火枪打的。。。”唐玮小声的辩解着。 唐董氏气得七窍生烟,回头一看见到老唐头正坐在门槛上。 老唐头吧嗒吧嗒的抽着烟,随着他吸气的动作,烟锅中的火星忽明忽暗,老唐头另外一手还没闲着,拿着一个杂粮饼子不时啃上一口,这饼子有些干,不断有碎末掉下来落在厚厚的裤上。旁边有几只喂养的下蛋母鸡围着,老唐头一把碎屑拍下来,几只母鸡上上去咯咯的争抢。 唐董氏心头原本就十分不快,此时听到鸡叫更是无名火起,两步赶过去,一脚将最近的一只母鸡踢飞,门口鸡毛乱飞,几只下蛋母鸡咯咯叫着四散而逃。 老唐头巍然不动,就像啥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低着头将只剩一小块的饼子上沾的鸡毛吹开,咳嗽一声后放进了嘴里。 唐董氏走到老唐头的面前,对着门槛上的老唐头道,“你是当家的。你去管管你这幺儿。” 满面皱纹的老唐头抬头看唐董氏片刻,一点表情都没有。然后把脸微微往旁边稍稍转一下,又低着头继续抽烟。 “抽。抽,你每月抽调几分银子,干正事的时候屁用没有,这个家不靠着俺早就垮了。”唐董氏骂完老的,又转回小的这边。 “张屠户家二闺女不成,那十三堡那个你又如何说?” 唐玮把脸埋低,声音越发的小,“十三堡那个女子是山西流落过来的,说话俺听不懂。” 唐董氏气得连连喘气。“你寻些借口,你是不是想找那个女戏子?” “演员,是演员。” “俺不管啥员,总之你不能找个戏子,咱家这十里八乡的,谁家娶了戏子了,咱家家境不比谁差了,狗儿啦,你别气你娘啦。。。这日子怎么过啊!”唐董氏哎呀一声大叫。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唐玮连忙翻起来,跑过去扶起唐董氏坐到椅子上,老唐头就在门槛上看着。 “娘你别气,俺想想娶哪个好。这次一准听你的,不过俺有些怕那张屠户家,俺再想想。” 唐董氏流着泪无神的看着唐玮。好半天才道,“反正你得娶一个。你娘啊,等着带孙子头发都等白啰。” “一定娶。一定娶。”唐玮连连点头。 。。。三日后。。。 “娘、爹,这个,俺先回兵营了,俺自己找媳妇……” 村中先生读着唐玮留下的信,唐董氏突然掩面嚎啕大哭起来,“天啦,这是要我老唐家绝后啊,聘礼都给啦,话都说出去了,他二姨来我可怎么说啊。。。” 老唐头坐在一旁凳子上闷头抽烟,老唐头简略的道:“回去了,也好。” “好,好个屁。” 唐董氏哭一阵,转头看到老唐头,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背把脸上纵横交错的眼泪鼻涕一抹,便扑上去对老唐头又推又摇,“你这老东西,叫你抽,抽,都是你惯的。” 老唐头木然的由得她打,唐董氏打一阵后自己累得够呛,一屁股坐到地上大哭。 “老天爷啊,你不是个好人啊。。。”二道沟村的上空回荡着唐董氏愤怒的控诉。 。。。。。 此时鳌山卫到胶州的官道上,一辆四轮客马车拉上了篷布行驶着,这种马车没有减震,但是比起外地那些两轮和独轮的车来,乘坐条件已经算好的了,有些乘客自己把背包后世包袱垫在屁股下面,充当简易的减震。 在原本历史上,满清要到十九世纪才有四轮马车,是从西洋引进供慈禧妖婆玩耍的,不过因为车夫高高坐在前面,屁股朝着后面,满清的大臣认为是对皇太后不敬,所以最后没有用成。但在此时的登州已经在广泛使用,这些马车既能拉货又能拉客,市场还在不断扩大,各地采购了四轮车的车马行生意很好,逼迫着那些使用两轮车的淘汰落后产能。 此时车外大雪纷飞,已经将大地变得白茫茫一片,车夫在前座上挥舞的鞭子,四匹马喷着白雾,拉着马车碾开积雪,在官道上摇摆着向胶州府方向行去,在雪白的地毯上留下两道长长的黑色印迹。 唐玮坐在客马车的最后一个,翩飞的雪不时从吹开的布帘下飘入,落在唐玮大腿上,唐玮拍拍裤子,他打算在胶州把剩下几天假耍完,然后返回兵站。 他伸手摸一摸内袋,五个银币沉甸甸的感觉让他很有种踏实的感觉,这是他回家前才去钱庄兑换的,倒不是为了方便,而是这种面值五钱的银币十分精美,唐玮领了饷票后听人说在发行新的银币,数量有限,便赶去兑换了,居然成功换到手。 当时他就是最后一个换到的,听说能换到的人很少,他算运气好的,虽说饷票价值也相同,但是谁都愿意尝鲜用这种银币,唐玮给了爹娘五个,自己留下五个,想着给关小妹买点什么东西送过去。 “要不要在胶州去试的朝鲜娘们。”唐玮在军队的大熔炉中也很是学到了一些糟粕,胶州的朝鲜女子是这两年才从朝鲜来的,穿的衣服和中国不同。样貌也不太好看,价格比本土的勾栏还便宜一些。不过算是有一些异域风情,也能吸引一些猎奇者。 关小妹的脸突然出现在面前。他赶紧拍拍自己嘴巴,“老子不去那种地方,还有好几天时间,要不老子去青州看看关小妹,就是不知来不来的。万一关小妹也回家了咋办,老子白跑一趟。” 正在盘算间,对面也传来一阵铃铛,应该是胶州方向来的客马车,等两车交错而过。许久没看到行人的唐玮拉开布帘,打算看看热闹,他赫然发现那辆马车最后面坐的是鳌山卫的老乡彭云飞,同样在拉开布帘张望。 唐玮忙喊停马车,跑到那马车前“彭老炮,你咋回来了,你不是下一批才有假么?”唐玮好奇的问道。 彭云飞看到唐玮,也赶紧叫停马车跳下马车,来到唐玮面前道“前几日你刚走。兵务司就发了通令,家中独子且未有子嗣者要退出一线战斗兵,还有十岁以下子女超过两人者也退出,都是针对普通士兵的。不包括士官和军官。清退期限一年,原籍屯堡教官有空缺的,就安排回屯堡。屯堡没有职位就安排到离原籍最近的屯堡当预备兵教官,不愿意安排的就退伍。”。彭云飞喷着白气一口气说完。 “独子无子嗣者?老子就是独子无子嗣啊。为啥要退出啊?” “兵务司的文件说是独子阵亡,父母无人赡养。没有子嗣则是无后为大。陈大人体谅屯户艰辛,才定的这个规矩。老子是成亲了的,可还没子嗣啊,连长给俺一月假,说明年我能不能留,就看这一个月活儿干得咋样。我可不想去屯堡里面,得赶紧回家,等回兵营咱两再喝两杯。” 彭云飞匆匆忙忙的,不待唐玮回答,转身就爬上马车,客马车便又吱吱呀呀向前开去。 唐玮站在原地发一会呆,猛地一跺脚,惨嚎起来“你娘的,这他妈什么兵务司啊,老子可刚刚才当战斗兵,彭老炮等等,俺也要回去。” 。。。 “老天爷你啥时候能保佑保佑老唐家,聘礼可都送啦,这日子没法活啦,”唐董氏还在屋中嚎哭着,哭声引来诸多好事者,这些热心人充分发扬了国人爱看热闹的精神,不顾严寒,顶着大雪,不图回报,圈着手缩着脖子在唐家门外围了一圈,饶有兴致的看着里面的动静,几位颇有八卦精神的大婶已经开始传播小道消息,众人一边听着,一边发表着叹息或同情的意见。 唐董氏倒在三婶子身上,鼻涕横流,三婶子不断拿一张帕子给她搽着,因为搽得太多,帕子上已经泛起亮晶晶的一层,三婶嘴里又不断说着话劝慰唐董氏,老唐头还是木然的抽烟看着地上,肩膀上堆上了一层雪。 三婶子抹着泪道:“谁也猜不到不是,那狗儿居然就跑了。但是妹子啊。。。你也不能骂老天爷啊,你平日老是嘴巴不严,对老天爷出言不敬,你这态度让老天爷听到了,没准才让狗儿走了的。” 唐董氏哭了几嗓子,无神的道:“俺给老唐家一辈子操碎了心,就摊上这么个儿子,俺啥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哟,老天爷你开开眼哟,俺一定给你多上香火。。。” 唐董氏哭骂无效过后,听了三婶子的话,对老天爷改为贿赂。 话音刚落,突然一人撞开门外的人墙,以勇不可挡之势带起一片雪飞舞,热心人们还不及抗议,他已挟着一团雪冲进院子,一边大喊着“娘,快带俺去张屠户家,去十三堡,俺要娶媳妇!” 唐董氏呼的一下就从三婶子怀里站了起来,茫然的看着唐玮,嘴唇颤抖着嚅嚅着“老天爷真开眼啦!!老天爷啊,以后俺再也不骂您啦,下月初一给您烧香!” “俺明天就要娶媳妇,明天!!!” “烧六支香!” “俺一次娶两个媳妇!” “再加两支蜡!” “俺今年一定要生出儿子!!!” “老天爷是好人啊!”唐董氏大喊一声,又晕倒在三婶子怀里。(未完待续。。) 第九章 春季攻势 ps:继续求角色推荐票,请书友不要投到“最佳作品”,一定投到“最佳角色”给“陈新”,书评区置顶有投票地址,谢谢大家支持。 “纳妾?唐家嫂子,咱们一早就说好是娶妻的。”张屠户穿着一件沾满血污的围腰,对唐董氏挥舞着手。 唐董氏有些理亏,这次也没有发火,只是有些尴尬的道:“张家兄弟,这妾不是也一样么,那日子该咋过还咋过。” “呸,那妾能和妻一样才怪,你家狗儿又不是娶了一个在先。你唐家又不是啥大户人家,俺张家也是吃得起饭的,凭啥给你家狗儿当妾。你这样讲咱们就不要相了,俺家闺女好找着呢。” 张屠户直愣愣的转身回了正屋,嘭一声把门关上了。 唐董氏上去就拍门,“那把俺家聘礼还来!” 里面张屠户怒道:“你当时说好的是娶妻,闹得村里人人都知道俺家闺女要嫁人,现在要说当妾,俺家闺女的名声咋办。你还要退聘礼,走遍天下都没这个理!你要娶就娶成正房,反正那聘礼俺绝对不退!” 唐董氏跳着脚骂道:“好你个张屠户,你一个外来户还敢欺负俺二道沟唐家的人,你敢不退,俺让你一春都不得清净!” 。。。 “下面是崇祯八年的辽东春季攻势部署” 军令司作战会议室中坐满了登州镇军官,军令司司长刘破军挥舞一根竹棒大声讲解,一边在地图上指点着。“首先仍是敌情汇总。” 刘破军指着中朝边界的镇江堡,“朱国斌前日派人沿冰层上了联络船。带来冬季辽东军情。建奴在冬季并未闲着,辽海封冻后。正黄、正红、镶蓝、镶白四旗出动了三千左右兵马,将占据凤凰城、岫岩、宽甸的东江军驱离,但后金军亦没有占据这几处,随即将主力撤回辽中。东江军目前还占据着沿海沿江的镇江堡、黄骨岛堡、萧家岛官、归服堡等地。” 他的竹鞭很快移到辽中地区,“我们所面对的后金军队,估算其披甲兵已下降至两万左右,有战力的余丁亦在两万至三万之间,这些真夷丁口中,尚有五千以上为最近两年补充。主要是抬旗汉人、生番女真和蒙古人,战力与其损失的真夷有差距。蒙古左右翼因吸收察哈尔所部溃散部落,实力有所上升,战兵应在三千至四千之间,但战心和战力皆无法与真夷相比。另外,建奴冬季在沈阳扩编乌真超哈,该部汉军成军以来遭遇我镇多次重击,旧有营伍已不堪一战,但这支扩编的乌真超哈用的是咱们登州镇的操法。” 屋中一阵悉悉索索的的声音。很多军官改变坐姿,这是他们第一次听到建奴用登州镇操法,人人都不自觉的提起精神。 “据我方从蒙古获得的消息印证,其所用操法参照我军方阵编制。他们的燧发枪早已试制,不过仍然制作缓慢,截止春节前后约有一千五百至两千支。发火率应在五六成,长矛亦在一丈四尺左右。” 列席的钟老四举手问道:“他们是单独成军部署。还是要分散各旗?” 刘破军道:“平日仍分布于各牛录,由满州八旗掌管人口。战时随旗行走。亦可单独成军,大致分为八个甲喇,每甲喇领兵的为一名梅勒章京,便是以前的副将职位。担任梅勒章京有真夷有汉人,乌真超哈的固山额真据传是萨哈廉,另加昂邦章京衔。” 坐在下面的陈新摸着嘴巴,他对后金目前政局的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已经与历史上面目全非,汉八旗正在成型,但却没有分成八个固山,而是成了萨哈廉领军,当然这个领军的意义比较有限,因为人口都在各旗,萨哈廉这个固山额真仍不能与主旗贝勒相比。 不过陈新还是不认为后金兵能练出一支媲美登州镇的近代陆军,登州镇的军队战力并非是一部操典,而是来自一个完整的民政、商业、军事体系。 “本次春季攻势的目标是逼迫后金军动员,消耗后金军有生力量,巩固我军在辽南和东部地区战略优势,并进一步摧毁后金军作战意志。我军将同时在南、东、北三线作战,以消耗战略迫使后金军大批动员,消耗其粮食储备,影响他们春耕的劳力,除南线外,各线以小规模交战为主,应尽量避免决定性会战,但务必牵制其不得动弹。南线则寻机进行旅级规模会战,持续削弱建奴实际战力,重点打击其满州八旗真夷。” 刘破军讲完后竹鞭指向盖州,“下面讲各线具体目标,南线首要破袭盖州,让附近的包衣无法耕种,使盖州失去自我补给的能力,毁坏榆林铺至耀州之间的军堡,从而让盖州成为孤立的据点,增加建奴后勤负担,待建奴来援后,寻机进行会战。盖州目前后金兵力为镶红旗、正白旗为主,另有天佑军和乌真超哈一部,我镇计划动员兵力为,辽南暂编旅,下辖第四营两个步兵千总部、两个骑兵千总部、一个龙骑兵千总部、第三营第一千总部、即墨**千总部第一司、**战斗工兵连,另动员辽南预备兵三千人,负责后勤辎重,该部是本次春季攻势的主要力量,负责破袭盖州,主官朱国斌。后勤基地为复州,后勤供应由水师经娘娘宫运送至复州,沿复盖之间军堡梯次运送。” 刘破军的竹鞭随即转向辽南中央的山区,“另外请大家留意,今年的南线包括岫岩至连山关一线。连山关控扼岫岩通往辽阳和沈阳的山间通道,是辽中的前沿屏障,自旅顺战后,建奴放弃了岫岩,收缩回连山关。这次将由我登州镇与东江镇尚可喜、毛承禄所部协同作战。一旦夺取连山关,则建奴在辽阳和沈阳外围都必须部署重兵防御。以防止我军破袭辽中富庶地区,这将给建奴带来巨大的防御负担。同时可以牵制建奴兵力,使其不能向盖州方向集结。为盖州方向适度会战创造条件。鉴于连山关补给线过长,在攻占此地后,我军只驻守至春季攻势结束,攻略部队即回撤金州。我镇计划在这条战线部署近卫第二营,下辖两个千总部,附**山地步兵连及即墨千总部第二司,协同东江镇毛承禄、尚可喜所部进攻连山关,主官为近卫第二营营官钟财生。” 竹鞭最后转向中朝边界的镇江堡,“东线为镇江至凤凰城、草河堡、威宁营一线。主力是东江镇沈世魁所部,今年我军将派出小规模部队,部署特勤队四个小队,参与东江镇破袭作战,以熟悉该地区地形和作战环境,并对要地进行绘图;北线为宽甸至赫图阿拉一线,计划派遣山地步兵连一个排,协同东江镇沈世魁所部破袭,此点已由外务司与沈世魁商妥。我镇为其提供部分武备和粮草,另外东江镇黄龙所部也在此处活动,其与我登州镇一向不对付,具体意图不明。希望水师派出一部策应北线,并威慑黄龙所部。” 陈新向列席的秦律方道:“供给黄龙的运粮船不要一次运送,先放到皮岛。只让他有十日存粮,这样就足够牵制他了。只要老老实实的。咱们也不搭理他。” 秦律方现在负责驻扎青泥洼的水师,东江的粮饷是以商社名义接下的。水师也在其中参与,尤其是对皮岛的运输,主要是水师负责,他马上记下了陈新的命令。 陈新从朝廷层面对付不了黄龙,但东江的后勤在登州手上,虽然不会让他们断粮,但也不会让他们余粮充足。同时刘民有今年还打算压低獐子岛的人参、貂皮价格,让黄龙失去走私的资本,让他的所部人马自行逃至其他岛。 皮岛的沈世魁则与登州关系相对密切,他现在是东江镇副总兵,基本控制了皮岛,自去年收复镇江后,他还在铁山屯田,加上登州镇的贸易往来,日子比黄龙好了不少。 沈世魁、尚可喜、毛承禄都是副总兵,沈世魁占据着东江发家的皮岛,靠着朝鲜的贸易赚得不少,但距离登州过远,关系主要在贸易和粮饷上;毛承禄和尚可喜则距离金州很近,与登州镇协同作战的时候较多,关系更加密切,陈新对这两人直接支持的力度也最大。 三人全盯着东江镇总兵的位置,陈新放弃对付黄龙,也是出于制衡三方的意思,也避免得罪其中两方,现在的形势是总兵黄龙成了虚设,三个副总兵实力不相上下。自从登州镇占据旅顺后,东江镇基本就被登州镇截断了通往朝廷的海路,后来连粮饷都在登州的手上。有黄龙这个人占着总兵位置,三个副总兵都不会对朝廷又好感,都在争取陈新的支持,对于陈新控制东江镇最为有利。 陈新坐在位置上做出认真听讲的神态,刘民有不能参与此类纯军事会议,所以他也找不到悄悄聊天的人。这个作战计划他已经审阅过,此时坐在这里,只是继续强化军中权威,其实心思早飞到其他地方。 自旅顺战役一来,连续一年半的消耗作战后,后金军颓势已显,今年的春季攻势不过是对他们做进一步打击,但还不是决定性打击,对陈新来说,战场胜利只是一方面,通过打击后金军可以强化登州镇军威无敌的形象,获取国内政治优势,也就可以提高登州镇货币信用度。 陈新的目标是让北直隶、山西、江南、山东地区普遍使用登州的金银币,北运河商业上的大宗结算基本都通过四海钱庄结算。这样各地小型钱庄会大量倒闭,四海钱庄钱息和结存会比崇祯七年大大增加,可以更容易的控制北方物价。 只要这一步完成,则登州能控制北方的金融市场,信用倍增后资金会通过各地钱庄大量流入,但又不会集中于登莱一处,而是通过商社和钱庄沿运河分布。登州可以加速发行饷票,也可以通过钱庄增发非实物货币用于商业结算,从而使得登州镇可以直接调用的资金爆发增长。 在陈新的估算中,资金的来源会集中在河南、南直隶北部、京师、湖广等地,这几个地方受到建奴和流寇的直接威胁,比如湖广河南这两处,流寇窜入之后,部分富户会想办法转移财产,而登州镇的军威就会成为最有力的信用。存单可比大批银两好保存,既可藏于隐秘处,将来逃命时也可以马上带走。对于登州镇来说,河南和武昌的实物存银可以由军队押送,安全也有保障。 再加上钱庄对大笔存银的利息制度,会让这些富户尝到甜头,从此不会再把银子取出来放在家里。而一旦他们依赖于钱庄,那在朝廷和登州翻脸的时刻,他们就不会完全站在朝廷一方,从而丢失自己的利益。这样就减小了陈新造反的成本,这就是陈新认为钱庄的重要作用之一。 所以春季攻势的核心是凸显登州镇军事优势,获取政治和经济利益,消灭多少敌人,并不是最重要,维持消耗,让建奴没办法好好农忙,整体上便已赢得胜利。当然这些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不可能告诉在座所有的军官,军人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他们的职责就是打败敌人。 “。。。本次春季作战除完成上述战术目标外,还要在合适的条件下,检验新的全燧发枪部队和龙骑兵作战条例,以及分遣队散兵线的效果,并检验新旅级编制下的战略进攻和后勤保障能力。。。” 刘破军的声音铿锵有力,陈新的思绪又回到了会场,一众与会的军官都在记录,连抽烟都腾不出手来。 陈新目光转向地图,几根箭头指向辽中的方向,陈新看着沈阳两个字出神,那片地方是他问鼎天下的另一个重要筹码,但最首要的,仍是驱逐后金这个野蛮政权,不让他们有机会强大。从现在的形势看来,后金只要被牵制在辽东无法出来打劫,那他们就只能自行消亡。 陈新又看向三岔河西边,锦州的位置被染成了黄色,表示那里是敌我难分,关宁军的心态陈新是分析透了,但总的一条不会变,就是投注在最有希望赢的那一家身上,所以这次春季攻势也是打给他们看的。 竹鞭此时正好移到了辽西,陈新看向刘破军,刘破军正在结束发言,“。。。外务司会在开年后赴辽西,争取让关宁军出动部分骑兵至三岔河一线,牵制后金军海州、牛庄的兵力。战场瞬息万变,尽管军令司分析认为建奴无法调集全部兵力与我军会战,但我们仍做了各种预案,会后分发对应各部,留驻登莱的各营,按批次配合兵务司的扩军计划,同时也要做好随时开拔增援辽南的准备。以上便是春季攻势的我方部署。” 第十章 质疑 登州总兵府东门,几名便装保镖护卫着一辆四轮马车在门前停下,卫兵过来验过腰牌后又从窗子看了看里面的人,然后才挥手放行,马车进入院中后停在车马区。 周世发怀抱着封口的文件袋从四轮马车上下来,护卫打开车门的时候门轴嘎嘎直响,周世发搭了一把手帮忙,那车门颇为沉重,因为周世发专门加了一层薄铁板。 他在登州专门干些脏活,得罪的人不比陈新少,往年的时候隐藏在黑暗中,但姜月桂的事情之后,东厂留意到了登州情报局这个机构,据周世发自己获得的消息,东厂里面有了他的专门资料,连他当年在天津的根底都挖出来了。 或许是干这行久了,胆子反而比当家丁的时候小。情报局虽然凶名昭著,但实际上无论缉查还是行动队做事都十分谨慎,事事都想着还有没有漏洞。所以周世发现在出门的时候特别小心,又增加了五名护卫。 总兵府是安全的地方,周世发便只带了一个助理,两人把腰牌拿在手上,一路经过重重岗哨进入总兵府,最后来到陈新宽大的公事房外,周世发单独进去了。 “大人,这是情报局整理的对土默特和喀喇沁的行动方案。” 陈新点点头接过来,看周世发还站着,指指座位道:“世发你坐,简单说说你们的方案,详细的待本官下来慢慢看。” “情报局整理的方案,是扶持察哈尔,通过前往察哈尔的转运贸易利润。拉拢土默特的中小部落,拦截山西边口通往科尔沁、喀尔喀和辽东的马队。” 陈新自己拿着两个杯子去倒茶。这是他的习惯,接见少量心腹的时候亲自去泡茶。对于属下来说,这是一种非常高的礼遇。 陈新一边提着茶壶倒水,一边沉吟道:“后金两次席卷土默特的地方,对那些部落的威慑远大于我登州镇,咱们能给那些中小部落什么好处?能让他们为咱们火中取栗?” “在大的方向上,支持察哈尔。去年我们在大同打死了莽古尔泰,对于土默特有不小的震慑效果,按大人您的部署,张东派人跟着唐宏昌的商队去了一趟察哈尔。与察哈尔接上了关系。自去年后金撤走后,察哈尔又在往东移动,还和土默特部落发生一些冲突,属下想着,今年通过张家口向察哈尔贩卖武备、南货、烟草、食盐,换取察哈尔的马匹和羊皮。。。” 陈新一边听着,一边倒好水递给周世发,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周世发习惯了陈新的做派,也没有什么惶恐。道谢后继续道:“咱们的茶叶、胡椒和烟草是草原不可或缺的东西,还有烧酒也是,那些牧民烟瘾上来的时候,一匹马换一包烟的事情也干得出来。所以贸易开展起来没有问题。只是林丹汗能交换的东西不多,马匹运送不易,光是前述物资已够交换。武备这一项,他们便未必出得起银子。” “武备可以低价给他们。亏点没事。”陈新翘着腿道,“赊给他们也无妨。仅限于弓箭刀剑这类冷兵器,首先关系要建立起来。本官听来,情报局的方案就是扶持察哈尔,让土默特担任中间商,既让他们得到转手的利润,也能让察哈尔恢复元气,从而牵制建奴,转而成为土默特的依靠?” 周世发点点头,“为了这个转手贸易的利润,我们就可以吸引中小部落的丁口当马贼。前年旅顺之战后,有许多外藩蒙古参战,他们回到草原后,我登州镇名号威震草原,后金的威慑力大减,加上莽古尔泰被打死,草原各部落心理上的变化颇大。只要我军在辽南牵制住后金军,展现出实力,则草原各蒙古部族的会与后金渐渐离心。万一后金兵举兵报复,我们为那些打劫的部落联络察哈尔,为其提供退路。” 陈新回想了一下外务司的方案,宋闻贤的方案是以货换后金人头,这种方式也可以开展,周世发这种方式需要商社出更多的力。 蒙古是后金的臂膀,没有蒙古的人力和战略策应,后金便没有进一步扩张的机会。所以争夺蒙古是一个关键。这个时代的蒙古没有什么民族意识,各个部落间弱肉强食,完全的遵从强者为王的草原法则。利益是一方面,最重要的仍是实力。 “此事可以着手去做,不过虎墩兔这个人目光短浅,万一他又像以前一样去抢掠土默特部落,那你这个计划便有些堪忧,不过扶持察哈尔的大前提没错,旅顺之战给了外藩蒙古当头一棒,察哈尔至少可以给他们多一个选择。另外,你们直接联络一下土默特和喀喇沁的相熟部落,若是他们愿意,就请他们派人赴登莱这个。。。考察,待春季攻势取得战果后,带他们去复州一带,选几个地方给他们看看战果,就叫做观察员。” 。。。。。。 “狗屁的军令司,早不说开年就要调动去辽东,还给士官军官放假,老子的新兵第一大纲刚刚才完成!陈大人专门让老子试验的斜行战术根本还没有练、步骑混编没练、夹杂纵阵的横阵也没有练。刘破军这王八蛋!” 钟老四在胶州近卫第二营驻地营官公事房中坐着大骂,赵宣在一边自顾自的看着正式命令,钟老四前几日从登州开会回来就一直骂刘破军,赵宣知道他脾气,都当做了耳旁风。 公事房里面还有军法官江长月,第二营第一部千总官朱冯和第二部千总刘跃,周少儿则当了一个把总,比起原来在龙骑兵还是升了一级。 朱冯是文登本地佃户家庭出身,职业校建立后的第一批学生,毕业立即进了军队。学习能力自然比老一批战兵升上来的要强,很快到了总兵侍从室。随后下派战兵营观摩,参加过旅顺防御战。金州追击战和崇祯七年辽东的两次攻势,立下战功升任近卫第二营第一部千总官,也是登州目前最年轻的千总。 钟老四对这个年轻千总有些轻视,毕竟是个年轻人,虽然他也觉得青年近卫兵需要年轻军官,但他还是不认为能这么年轻。 趴在桌上的朱冯抬头对钟老四道:“钟营官,这是军令司下发的中线地图,上面标的军堡比较齐全,从岫岩至连山关全部为山间河道。通路狭窄,适合于我军火炮发挥威力。刘司长应当是知道我们只完成了第一大纲,所以专门安排咱们去中线,另外还配属了山地步兵和鸳鸯阵一司策应我部,能适合该地区作战。” 钟老四打断手,“地形要看了才知道,去年咱们就有哨马跟着尚可喜去过那一带,尚可喜他们走了无数趟,但我们既然知道要去那里。还是需要反复演练,咱们营还没有参谋长,明日你就先带参谋制定训练计划,在附近找一处类似的地形。演练山地行军和接敌。然后根据演习中发现的问题制作预案,辽海解冻前我就要看到。” 朱冯标准的立正行礼,“是!但属下还有一个疑问。” “说。” “从军令司去年下发的辽东地形分析中。岫岩至连山关看着近,实际上道路弯曲。约在三百里上下,路程比凤凰城更远。道路也更差,反倒是凤凰城经通远堡到连山关的道路平直,更加合适行军。既然我们的攻击目标是连山关,何不海运兵力和辎重至镇江登岸,从凤凰城一线出击。” 钟老四看了朱冯片刻道,“刘破军开会讲的时候你怎么不问?” “属下那时候没有想到。” 旁边的赵宣过来插话道:“春季攻势是我们与东江镇合作发动,协调好友镇的关系也是要紧一环。从凤凰城攻击,就只能在镇江登岸,那里是东江镇核心的地方,沈世魁和黄龙就在左右,这两人偏偏又与我登州镇不太密切,贸然投入大批我镇的人马,反而让他们心中生疑,不利于此次与东江合作的春季攻势,有时候不是那地方看着好咱们就能去。” 钟老四一拍桌子道:“多想问题可以,以后要早些想好,会上就问刘破军,陈大人亲自参与的作战会议是什么层级的?会上你不说,会议定了调子,下来再要改就难上加难,所以会前你得自己把功课做足了,过后来说这不对那不对有个屁用。” 朱冯有些惭愧,但依然昂首挺胸。 赵宣连忙劝道:“钟营官你好些说,朱千总提出意见也是对的,军令不能质疑,但现在军令司只是作战意图,还没有发布正式的作战命令,真有问题就是该提出来。” 钟老四白了他一眼,转向朱冯道:“这事刘破军没错,除了赵训导官讲的外,现在老子来告诉你为何要从岫岩出发。岫岩在盖州侧翼,有道路可通海州、耀州堡、盖州,我们近卫第二营不是直愣愣的直扑连山关,而是要虚虚实实,利用山地便于屏蔽侦查和有利防御的特点故布疑阵,布虚兵于岫岩通往盖州海州的道路,让建奴不敢将海州等地兵马全部调往盖州,也不能抽空盖州去主动进攻我们南线的后勤基地复州,我第二营部署岫岩,建奴已经处于被动。我营完成诱敌后,随即疾行往连山关,等到我们突然攻取连山关,建奴又必须在辽阳和沈阳南面布防,然后还有北路的东江镇骚扰,建奴也必须应付,其兵力沿辽中平原边界不断分散,兵力无法集中于一处,这样辽南暂编旅才有会战的条件,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明白了就去制定山地训练计划,放假的兵都要回来了,别给老子误事。” 。。。。。。 “狗儿哪,再拿点吧。”唐董氏又要往唐玮的背包中挤压一块腌肉。 “哎呀不要了,背不动了。”唐玮有些无奈的道,“俺还得背到卫城,然后才能坐去胶州的车,这么大的雪,或许要两日才能到。你弄这么多。俺背着麻烦。” “那。。。”唐董氏看看所余不多的空间,马上抓过一个罐子。“就再装一罐蜂蜜。” “都有福建冰和白砂了,俺就不拿了吧。俺。。。” “装着!”唐董氏一声大喝,唐玮顿时退缩了回来。 “你爹送你去卫城,不用你背。”唐董氏换了温和的脸色,语调也降下来,给唐玮紧了紧军装的衣领,看着戴软军帽的儿子挤出一点笑容道:“俺幺儿真是威武,比当兵前威武多了,是个大丈夫了。” 唐玮挺起胸膛道:“俺就是大丈夫,咱们营官说了。登州兵都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好汉有啥用,媳妇都没说上。”唐董氏眼睛有点发红,“狗儿哪,你说你好好的,干啥要去喜欢个女戏子,你说只娶妾,俺就知道你还迷着那个女戏子呢,啥叫倡优女伶。。。” 唐玮低着头道:“娘,跟你说的那不一样。人家是正当的差事。” 唐董氏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这事,唐玮回来之后,只同意娶妾。结果那两家都不干了。先娶妾后娶妻的规矩是有,但一般是大户人家才有的。周围乡间门当户对的家庭里面,谁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唐玮。就是嫌说出去不好听,结果唐玮多留了五天。一家也没有说成,连十三堡的外来流民也没答应。那家女儿很快找了一个文登烟厂回来探亲的工人。让唐董氏的高兴劲又化为乌有。 原本登州战兵是好找媳妇的,但唐玮偏偏有个戏鞑子的外号,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个时代看不起戏子是民间的常态,这也影响到了唐玮的相亲大计。按他们的家境,找个远些的人家还是可以的,但唐玮这转眼就要走,成亲也就成不了。 “别饿着自己,多吃东西,打仗别跑前面。”唐董氏眼中滴下两滴泪珠,“你两个姐都嫁了,娘可就你一个儿啦,你有个好歹,谁来给俺养老送终哟。。。” 她说着呜呜的哭起来,唐玮心中难受,不由有些羡慕那些家中有哥哥弟弟的,至少会有人照顾父母。 “娘,俺算过命的,俺命大不会死,您放心。”唐玮忍住心中的难过,提起地上的背包,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老唐头过来一把单手接了,劳作多年的臂膀显得比唐玮更加有力,唐玮只得提了另外一个装了些吃食衣物的包袱,爷两慢慢往卫城走去。唐董氏靠在村口的石墙边,一边抹泪一边看着两人走上了去卫城的官道。 两人一路无话,二道沟村到卫城有十多里地,冬天也走得慢,唐玮参军后体力好了不少,但居然还是比不过他老爹,老唐头一手提着那个沉重的背包健步如飞,连一点休息的意思都没有,还是唐玮要求休息了一下,期间给老唐头发了一支银文登香,老唐头把卷烟收进怀里,又抽起了烟丝。 到了卫城已是中午,两人在北门找到了车马市,到胶州的人比较多,唐玮放下心来,他对老唐头道:“爹,快过晌了,俺们在卫城先寻一处食铺吃了。” 老唐头把背包放在地上,抬眼看着唐玮,满是皱纹的黝黑脸上带着一丝温和,“不吃,省着点,俺回去了。” “爹,吃吧,莫事。”唐玮要去拉老唐头,他其实没觉得着点钱算什么。 老唐头摆摆手,对唐玮道:“路上好好的。” 他也不等唐玮说话便调头回去,走了几步停下紧了一下腰上的腰带,把厚厚的袄往下拉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去,略微佝偻的宽厚背影走到车马市西头又停下,蹲在地上打了一会火折子,片刻后吐出一口烟气,白色的烟雾漫过老唐头头顶的帽子飘向空中,老唐头吸了几口后,站起来慢慢消失在车马市往来的人潮中。 ps:作者的话:求最佳角色评价票,请不要投给作品,请一定投给“最佳角色”-“陈新”,投票地址在书评区有置顶。 第十一章 为何当兵 “你还想要去当兵?”刘民有看完手上的辞呈,惊讶的抬头看着张二会。 张二会挺胸道:“俺想去近卫营。” “你可是建设司司长,属于咱们登州镇的**,历年的业绩也都不错,大哥也希望你能留下来,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俺想好了!俺不想当司长,俺从威海的时候就想当战兵,那时候刘大人你说俺太小,先去工坊帮忙做事,这一做就做了八年,也当上了司长,但俺还是想当战兵。” 刘民有看着桌面轻轻问道:“你是不喜欢建设司的职位?还是觉得饷银少了?” “俺不嫌建设司,但俺做着那些规划、预算觉得心烦。” 刘民有抬头看看张二会,然后拉了一下摇铃,一个秘书出现在门口,刘民有大声道:“把杨义叫进来。” 张二会奇怪的看着门口,片刻后进来一个十分年轻的军官,看着才十七八岁,张二会认得这个人,是侍从室给刘民有配的军装卫兵。这杨义口舌便给,每次见到张二会都司长长司长短,叫得十分亲热。 “杨义你今年多大?什么军职?” “十八!一级士官!” 刘民有一指那杨义对张二会道,“叫长官。” 张二会张着口,二十二岁的张二会已经当了几年建设司的头头,手下带的人越来越多,早已经习惯了领导的感觉,面对这个小小的卫兵,确实叫不出来那声长官,不由得憋红了脸。杨义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叫不出来?”刘民有问道,张二会没有回答。 刘民有挥挥手让杨义退出去后,才对张二会道,“那我告诉你,军中你这么大的,还有把总,还有千总。无论你现在是什么司长,那都是民事部的职务,到了军中都是从一等兵目做起,跟着一群新兵入集训基地,那里面或许你还会碰到建设司几个施工队的人,以前都是你低几级的属下,但你都要叫长官。” 张二会低头看着地上,刘民有走到他面前轻轻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你想象中的那条路或许想来很好,却未必真正合适。” 张二会低声道:“俺一直都想当兵。” “二会,你现在有妻有妾,又有三个儿女,不比得八年前的时候,今年兵务司刚发了军令,清退两个以上子女的普通战兵,你真要去当兵,兵务司也未必能选你。即便进去了,里面万一碰到建设司劳动队出来的人是你的军官,他们又该如何对待你这个老司长?” 张二会抬头看着刘民有,眼中要掉下泪来。 刘民有拍拍他肩膀,“我知道你一贯想参军,也是民事这边耽搁了你。但民事部同样是登州镇的一部分,没有咱们民事部,军队的军饷何来军粮何来。我这边也需要你,留下来吧。你反正也是建设司的预备兵千总么,也算是当兵了。” 张二会站了片刻,抹了脸上的泪痕微微点头,落寞的转身出去了。 。。。。。。 “胖子你回来啦?” 谢飞和黄善高兴的上去接过唐玮的背包和包袱,匆匆忙忙翻着里面的东西,找到里面用油纸包的腌肉和腌鱼后,两人顿时欢呼起来。 谢飞把里面的肉类都倒出来,他还找到了一包福建产的冰和白砂(注:明代已有,见《天工开物》第六卷甘嗜),马上就打开和黄善吃起来。黄善吃得满脸笑容,他没有足够军龄,也没有家可回,春节只耍了五天,就在军营和留下的战友一起度过新年,他心中其实非常羡慕那些能回家的人。 他转头看向唐玮的时候,却发现唐玮已经一头倒在**,黄善凑过去问道:“胖子,**答应你和关小妹的亲事没有?” 唐玮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屋顶,心不在焉的道:“兵务司要退掉独子无子嗣者。” 谢飞包着一块冰在口中,“关你啥事?” 唐玮坐起来对谢飞道:“兵务司要清退独子,老子正好就是。” 谢飞幸灾乐祸的道:“俺有一个哥一个弟,哥已经进了屯堡,弟还在黄县干那个漆器店,俺不担心家里。那你咋办?” 唐玮低头道:“这次没娶成媳妇,后面又没有假,这一年估计生不出来娃了,明年这个时候老子就该退伍了。” 谢飞挨着唐玮坐下,“那关小妹就娶不成了,你给她写一封信说说,不是你不愿意去争,是兵务司不让。” “有啥好说的,俺,俺爹妈老了,回去也好。” 谢飞拍拍手道:“那你该高兴才对。” “可是。。。可是俺有有些喜欢当兵了,回来路上有我同车,人家都赶着要上俺这个车来,说是有战兵稳妥。俺也从来没有这样过。” “嗯,倒也是,俺回去的时候,街坊见到俺的军装就称赞。也难怪关小妹说要找战斗英雄。” 黄善边吃边问道:“老说这个关小妹,关小妹难不成是天仙下凡?” “天仙。”唐玮脸上露出一丝向往,“俺看着她说话唱戏,心里就美得很,就是黑了点。” 谢飞噗的一笑,看看唐玮才道:“胖子眼里的天仙,俺看来比关小妹天仙的多了去了。” 黄善抹抹嘴巴,“那另外找一个就是啊,我觉着,只要有房有地,有个媳妇抱着睡觉,那ri子就美死了。” 两人一起白了黄善一眼,谢飞转头对唐玮道:“不是还有一年嘛,你认字算账厉害,只要立功就能升军官,就可以不用退了。” “对啊。”唐玮眼睛一亮就坐起来,“可咱们打不打仗啊?” 他对外边坐着的袁谷子吼道:“谷子队长,咱们打仗不?” 袁谷子正在自己**练伏地挺身,听了回道:“俺不知道,没有听说要打仗,只说是过两天要开始山地训练。” 唐玮泄气的倒回**,谢飞凑过来问道:“胖子,问你一句,你到底是为关小妹当兵,还是为自己当兵?” 唐玮呆呆看着谢飞片刻,终于摇头道:“俺说不出来。” 。。。。。。 两个月后,辽海开冻。登州水城东侧校场,**场上布满了红sè的人影,整队的命令此起彼伏。 “坐下!”领队的连长一声大喝,唐玮和其他两百多名士兵齐齐坐在地上,地上一阵尘土飞扬。连长随即指定了执勤官,自己回头向着千总旗的方向跑去,围着千总完成规定汇报流程。 唐玮所在的近卫第二营在五天前从胶州开拔,沿着修葺的官道开拔到了登州,开拔时候的简报说是长途行军拉练,唐玮也没有多想,直到他们进入登州地域,唐玮才觉得可能不是拉练那么简单了。 一串串的马车从营门方向进入,上面卸下成批的木箱,唐玮一看上面用红sè油漆标的记号,就知道是步兵的燧发枪定装弹,实弹shè击的时候他已多次见过,军需官很快开始点数验货,与军需司的人办理交接,这是要下发实弹了。 唐玮在手上哈了一口气,双手再握上冰凉的枪管,陪伴了几个月的燧发枪虽然冰冷,却让他在心里感觉到一种依靠,他手指一路向下,摸到带螺栓的击锤,两块铁片之间没有安装火石,他的腰包中有一块jing心挑选的打火石,这块小小的石头是燧发枪的关键之一,每个士兵都有几块,进入作战地区后会被要求安装在击锤上,右手手臂挨着了一块长条装的东西,那是他挂在鞓带上的刺刀,这种用仿苏钢做的三角铁形状刺刀价格不菲,底端的套筒套入枪管后旋转小半圈,用枪管上的卡榫固定,然后在用螺栓把套筒底部固定,便成为一支可以近战的燧发枪,也是唐玮的主战武器。 左腰上还有一支短匕首,那是战列步兵的备用武器,只是一个心理安慰,对上大刀长矛这样的重型冷兵器的话,跟赤手空拳没有多大区别。 连长领着几个士兵领取了弹药箱,但并没有分发到士兵手上,周围各司参谋来来往往,忙碌却不显得杂乱。 气氛明显和训练的时候不同,唐玮看向高高的校阅台,郑三虎、钟老四、赵宣和刘破军等人都在台上商量着什么,台上高高飘扬着登州镇的红底飞虎军旗,右侧插着近卫第二营的骷髅飞虎旗,一只张牙舞爪的飞虎站在一个骷髅头上。 唐玮很喜欢这个图案,就是比其他营的飞虎逐ri、飞虎持矛威风,听说是陈大人设计了几个,钟营官直接就选中了这个最另类的。 “起立!”连长过来一声怒喝,这个连长是近卫营出身,在武学进修了速成班,讲话干脆利落,打起人来也很干脆利落,反正唐玮是觉得比鞑子恐怖。 连队齐齐站起,唱着满江红走出营门往水城而去,沿途围观的百姓欢声如雷,唐玮不自觉的挺了挺胸,第二营在镇抚兵的指引下进入水城,水城中沿岸停满了大小船只。 唐玮所在的排被安排上了一艘二号福船,全员在甲板按小队整队,陆续进入船舱安排住宿仓位,放好行李后士兵再次上到甲板,按照小队分散坐下。 此时福船缓缓离岸,向着水门缓缓开去,唐玮在护板边探出头去,他虽长在靠海的鳌山卫,但确实第一次坐这么大的海船。 看过一会风景后,排长来到桅杆的位置,这位排长就是唐玮的新兵教官刘柳,同样是因为编制不齐而被从动员司抽调的,直接进入了战兵。他一站好之后,下面说话的战兵纷纷住口,唐玮也赶紧坐好。 “都听好了,现在发布正式战役简报,我们营将参加即将开始的辽东春季攻势,这次攻势出动辽南大部分军队,对建奴辽中周边进行全面破袭,收复辽东的希望不远了。我们将在金州青泥洼军港登陆,休整两ri后向岫岩方向行军,我们连的任务,是跟随营主力进驻岫岩,待机攻击海州、盖州、凤凰城、连山关等地,同行的有即墨千总部一个司和du li山地步兵连,以及少量特勤队,攻击地域为山地河谷地形,记住在浮山前卫山地训练的经验,记住咱们战列步兵的纪律,队列队列还是队列。。。” 此时周围传来欢呼声,士兵们纷纷抬头张望,唐玮又探出头,右侧不远处也有一艘二号福船,上面悬挂着文登蓝底飞虎旗,桅杆顶部是一面一张六尺的总兵红旗,上书一个大大的陈字。 “是陈大人的坐舰!”刘柳一声大呼,扑到了护板前。 唐玮等人纷纷站起,朝着那边的帅舰欢呼,海面千帆竞渡和应四起,阵阵欢呼声震海疆。(未完待续。。。) 不求票的战斗单章 ps:这个单章不是正文,但是过了一千五百字,我会在后面更新免费的正文章节补偿。<-》下面开始说正题,写文以来单张就是求票,但今天不求票。tday,俺怀着一份崇敬的心情,向某位作者讨教一个问题,不要看,就是你,写那本叫做锻仙的书的人。 突然跟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请教有点突兀。所以先交代前因后果,话说晚明这本书,在历史类成绩普普通通。俺颇有自知之明,深知个人资质普通,与大神不能相比,一看争不到的就不争,到了今年年底了,一看最佳角色有点希望,便脑袋一热上去了。 从15号开始单章,各位书友支持,很多人每天按起点的活动规则做活跃度任务挣票,角色票从27一路上涨,终于在平安夜的傍晚来到了227这个数字,陈主任位居第515章,内容如下“更新会晚,提前报告一下……” “过平安夜去了吧。”俺心中想着,请假了不可能有人投票啊,这就是追赶的机会啊,如我这样的**丝,平安夜也只有码字,多好的机会。 于是俺怀着激动的在书友群中吆喝,书友纷纷说,今晚能爆菊了。此时是平安夜的21点2,锻仙依然是两千零四十多票。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结果你猜怎么着,锻仙的最佳角色票突然开始爆,几分钟就到了24多票,俺一看,坏了,前几天也是有大萌打赏,前面一下增加两百多,那俺只能认了呗,结果过去一看,没有打赏啊,或许是前几天存的吧,俺安慰着自己。得,俺继续追就是。 但是爆依然在继续,22时16分,锻仙角色票2645,22时38分11秒,角色票2891,22时56分,锻仙角色票历史性的突破三千,达到391,到了凌晨突破四千,最终定格在45票。 活动开始十多天总共得票244的锻仙,在“汇报一下”的单章布后短短几个小时内,胜利到达了45多票,增长过了前面十多天获得的总数。此时《晚明》的角色票依旧在21多票蹒跚前进。至此,我才理解了那个单章内容的深层含义:晚点更,因为我要去…… 作为一个实诚的**丝,我一贯是不敢以恶毒的眼光看待别人的,尤其是在起点的“文学盛典213年终盘点”这样庄重的时刻。 有人会说,你比票比不过别人,就想诬蔑人刷票?错,谁要说锻仙在刷票,俺就跟谁急。 俺这样的水平,争不到很正常,但俺坚信起点不会把这样的奖项给刷子,那得闹多大个笑话,所以俺相信大家都明白,谁会那么脑残还去刷票啊。 所以当有人说锻仙在刷票的时候,我斩钉截铁的绝不相信。又有人说,在论坛上有很多帖子,都是说某仙刷票的,有赞榜有月票有三江,手上有一千多个号,不一而足,早就不稀奇了,说得跟真的一样。 但是,俺依旧坚信肯定不是刷票,刷票是多么高精尖深的技能,咱都是起点的写手,这么难的东西谁会啊。再说写手怎么可能干那缺德事,那是不诚实的,是自欺欺人,起点作者绝不可能嘛。谁要说有人敢在起点文学盛典刷票,俺就跟谁急。 但是我百般寻思,为什么锻仙能涨得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都是一个站写书的两个人,差距咋就这么大嗫? 归根结底的原因是在我自身,检讨,必须检讨。内因是要的,我先检讨了自己,我在平安夜的寒冬中伏案疾书,写了长达三千字的自我检讨,检讨很深刻,由此耽搁了当晚的第515章说晚更的情况下,又没有大盟打赏,票票却能如此高的增长,在平安夜这个不看书的夜晚,两个多小时内过了前面十多天的总和,难不成单章中的话是一个召唤年度票的魔法咒语?或者圣诞老人真来送礼物了? 到了这个时候回头一想,要让别人把吃饭的功底泄露出来,太过为难别人,况且以俺普通的资质,恐怕也学不会。 这里跟俺的书友们说一句,谢谢你们每天做活跃度任务,为晚明挣票,还有打赏的书友,晚明的2多最佳角色票虽,但没有一票刷的,是你们一票一票投出来的。我虽资质普通,但晚明从开书到现在,从没有炒作没有刷票,每一步的成绩都是你们给的,在此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谢谢曾推荐这本书的寂寞剑客、老白牛和论坛坛友。 由于昨晚一直在总结自己的前半生,更新的时候忘记跟大家祝贺平安夜,还好今天是圣诞,祝所有书友圣诞快乐,祝起点的文学盛典正常落幕,顺祝写《锻仙》的大婶横扫起点各大榜单,网文界靠你了,此致。 最后现学现卖一个魔法咒语,“汇报一下,更新会晚,提前报告一下……”,一阵流星雨暮然飞过天际,年度票票来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十三章 后金的应对 攻击东江镇,打退东江镇在凤凰城和岫岩的攻势,侧翼迂回登州右翼,威胁金州,或包围盖州的登州军,至少逼迫登州撤军 沈阳城北校场,台下是三千衣衫混杂的乌真超哈,后金军没有足够的布料制作各旗军服,唯有旗sè可以分辨。高高的将台上,皇太极的黄sè流苏大伞十分醒目。皇太极已经发福,原来棱角分明的脸型变得圆润,只有目光依然坚定,即便后金目前的处境十分艰难。 去年宣大之战莽古尔泰被杀的政治影响慢慢显现出来,特别是喀喇沁和土默特两部蒙古。前年的旅顺之战打破了后金好不容易建立的军威,外藩蒙古参与了全程,并且损失惨重。随着那些残余返回各草原部落,后金的名声便一直在跌落。宣大之战开局和收获都不错,蒙古人信心有所恢复,但突然冒出来的登州龙骑兵杀死了莽古尔泰,立即将皇太极的战果去掉一半。 蒙古人可不管莽古尔泰是否和皇太极对付,他们只知道是一个后金的大贝勒被登州兵杀了,人头还在张家口外示众了数ri。随着消息的扩散,很多蒙古人不看好后金,已经投靠后金的蒙古人中,也不断有人逃跑,最多的一次包括上百人。 到了每年年底惯常的朝拜之时,也有三成的蒙古部落没有来,主要集中在喀喇沁和土默特,连最忠诚的科尔沁也只来了往常一半的台吉。 朝鲜就更不用说了,自从登州镇入驻辽南,便开始不断援助东江镇武备,东江镇缓过气来之后,又恢复了镇江、铁山等地,铁山一带再次开始屯田,虽然人数少了,但兵甲颇有改善,皇太极估计大概有毛文龙时代五成的实力。有了东江镇的庇护,朝鲜又故态复萌,李朝中原本就亲明派占多数,虽然没有和后金正式翻脸,但对留在朝鲜的几个后金使者已经是不闻不问。 辽西的辽镇兵马态度也在变化,吴襄和尤世威两人去年在宣大作战不力,但最后靠着宋闻贤分的人头蒙混过关,依然官居原职。虽然皇太极手上有祖泽润、祖可法等人质,但祖大寿对皇太极的书信不再回复。 外部条件不利,内部同样没有理顺,皇太极虽然除掉了最大的障碍莽古尔泰,但战绩上的缺陷,让他的威望远不如原本的历史,内部看似平和,但其实危机四伏。去年登州镇挟旅顺之威两次破袭盖州,使得盖州至耀州之间的屯点多被毁坏,常驻的镶白旗人马损失严重,chun秋两次农忙之时,后金都被迫动员应对登州的sāo扰,加剧了旱涝灾害对收成的影响,各旗缺衣少食,贵族不改盘剥的故态,旗丁生活困苦,士气十分低落。 内忧外患之下,皇太极也颇有难以招架的感觉,最可恨的是登州镇骑兵在一步步壮大,马匹皆来自喀喇沁和土默特,关宁军也在中间充当了中间人的角sè。这些骑兵使得登州镇对盖州的战术越加灵活,下半年的秋季攻势便体现出了这一点,后金虽然派出了五千骑兵,但也只摧毁了最靠近榆林堡的几个登州堡垒,没有敢继续深入,让登州镇站稳了复州这个支撑点,有了复州作为据点,登州镇的前线往前推进了一百余里,牵制着后金主力不敢远离辽东。眼看辽海开化在即,登州镇肯定会再次进行攻势,以破坏盖州的chun耕。 皇太极眼光转向旁边的岳托,这个兵部尚书拒绝杀死自己的福晋,已经犯了皇太极的忌讳,但此时还不是动他的时候,代善在年前正式上疏要求不与大汗并坐,奉皇太极为后金之主,皇太极也给出了相应的补偿,萨哈廉任新的乌真超哈固山额真,岳托也只能继续放在兵部尚书的位置。 “岳托贝勒。”皇太极淡淡开口道,“辽东已然开chun,辽海也化开了,你认为对面的登州镇会不会再来盖州?” 岳托回过头来道:“回大汗,奴才以为登州镇必来。按照他们往年的做派,在金州时便在chun季出兵攻打复州,占据复州后又于chun秋两季农忙时袭击盖州,其用兵非在与我大军合战,而是以人力与我消耗,拖住我大军不得远出。奴才由此推断,开chun后登州镇必会来盖州,亦会再次攻占岫岩、凤凰城等地。” 皇太极眯眯眼睛微笑道:“那你是兵部尚书,有何对策?” 岳托在心中提高jing惕,皇太极此时当着众多贝勒问自己这个兵部尚书的意见,他必须十分小心的应对,皇太极对他的心思他也明白,只要自己一露出任何破绽,就会被皇太极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处罚。但他还是决定说自己的心里话,否则后金禁不起这样的消耗。 “奴才认为,登州镇此来,便是要逼迫我大军汇集,在盖州等地空耗粮饷,所用包衣无法参与chun耕,且其必定如去年秋季一般,拉上东江岛寇同行,以东江镇攻略岫岩至赫图阿拉等地,使得我大军无法齐聚。” 皇太极淡淡道:“你说你的对策。” 岳托停顿一下才道:“奴才认为,尼堪必定如去年秋季一般,兵分数路而来,其兵形当在三路或四路,有如人之手掌,各路互为呼应,力求让我大金应接不暇。然有其利必有其弊,因其地域广阔,其间山川阻隔,若我再以jing锐白甲斥候阻截,则消息十数ri不通。奴才之对策,当遵循老汗在萨尔浒之故计,管你几路来,我只一路去,攻其一路,则其余无以呼应,必然自消。” 皇太极在心中点头,岳托的计策与他所想差得不远,后金耗不起全面开,只能以聚破散,击其一路,即便其他几路有所损失,也能振奋军心。 “那岳托贝勒的意思,是打哪一路好?” 岳托心知皇太极早有对策,此时却一再要逼自己来说,把责任分到自己头上,但他作为兵部尚书,也难以推脱。 “回大汗话,西路守,东路攻。” 皇太极皱起眉头道:“西路便是盖州了,但盖州是最强的一路,当年老汗便是先破最强的杜松,然后其他,岳托贝勒为何反其道而行之?” 岳托舔舔嘴唇低声道:“因势不同,因我大军恐难以一口吃下西路的登州镇人马,登州镇有复州为据点,沿途近十个军堡,距离盖州仅一百八十里。若其大军前来,沿途军堡必有步军驻守,仓促难下,其骑兵和龙骑兵近三千人,依托其军堡出击,则我大军再陷入久拖不决之中。反观东路,岫岩和凤凰城皆在冬季被我大军攻破,自沿海到连山关、洒马吉堡、老寨沿途荒无人烟,东江镇由此而来,势不能久战,其战力亦远不能与我甲兵相比,当可一战破之,我大军随即进驻岫岩,沿岫岩进兵金州东侧,则登州兵侧翼不稳,便只能回撤复州。我大金可获半年休养之机。” 皇太极低头思索良久,然后看向身边的代善,虽然代善已经放弃共坐的地位,但皇太极还是给了他优待,就是免去臣下之礼。 “二哥,你认为岳托贝勒说的是否可行?” 代善微微躬身,“大汗英明睿智,自可乾纲独断。我老了,这些打仗的事情不是太明白。” 皇太极在心里冷冷笑了一下,代善依然老滑头如故,皇太极逼他表态,就是防止他事后来算账。好在岳托所说与他的战略基本一致,不用担心因小误大。 “既然二哥没有异议,那岳托贝勒便说说,如何西防东守。” 代善给岳托一个眼sè,岳托也看到了,代善的意思就是让他尽量模糊一点,不要把责任都背到自己身上。岳托在心中纠结了片刻,抬头对皇太极道:“西守,则需忍受盖州附近屯田无法耕作的损失,以数千骑兵及数千乌真超哈入盖州,以游战对游战,其大兵前来,则回缩盖州,盖州在,则登州粮道不通,其步兵不得北上深入。另以一部布防耀州海州,防登州轻骑入辽中膏腴之地。这东边,便汇集jing锐,隐蔽于一地……”…… 辽海石城岛的对面岸上,有一处险要的地方,便是黄骨岛堡所在,自辽东失陷以来,东江镇与后金在此地反复争夺,多次易手。自登州镇进驻辽南,后金便被逐离了此处。后来一直被石城岛的尚可喜所部占据。 此时黄骨岛堡外边的辽海上,一艘艘帆船布满海面,无数红sè的人影从港口鱼贯上岸,在岸边汇聚成一个个小小的长方块,然后往黄骨岛堡的方向而来。 钟老四站在这个曾在地图上看过无数次的地方,不觉有些兴奋的感觉,时隔两年,他又来到了辽东这个地方,和最强的建奴作战,才让他觉得兴奋。 近卫第二营在金州休整两ri,再次乘船北上,在黄骨岛堡登陆休整后,将向岫岩推进,节约了大半的路程。按照计划,他们会比盖州先发动,吸引建奴兵力往东部署,然后由西路的辽南旅破袭盖州。 “钟大人,东江镇的尚副总兵来了。”一名镇抚官从黄骨岛堡的方向过来,对钟老四大声汇报。 “尚可喜嘛,都副总兵了,不过老子也是加衔副总兵。”钟老四一挥手,“走,去见见这位矿工。” 第十四章 岸上 “下官尚可喜,见过斩杀莽古尔泰的钟大人。”一条辽东大汉迎面而来,神sè激动的对钟老四说道,“尚某代父兄和数百万被害的辽东汉民谢过钟大人,是您给大伙报了仇。” “尚大人客气。”钟老四大着嗓门道,“为国杀贼是军人本分,当不得谢。大人当年出生入死破袭辽东,咱们武学中也是讲过的,陈大人也说尚可喜敢和鞑子干仗,算得是我登州镇看得上的好汉。老子就与尚大人一样,最喜欢打鞑子,这次咱们好好打,再多报点仇。” 尚可喜哈哈大笑,他原先以为杀死莽古尔泰的将官可能陈新、朱国斌那种气质差不多,结果这人倒是一副粗豪样子,很对他的脾气。 “能入陈大人、钟大人的眼,下官也不白忙活一回。钟大人这边请。”尚可喜一指黄骨岛堡。 钟老四正要抬步,赵宣在后面拉了他一下,钟老四连忙请尚可喜先行,尚可喜心比较细,一看赵宣的袖标,便知道是登州镇的训导官。他久和登州镇打交道,那些管兵的军官都是直来直去,很好相处,倒是训导官弯弯肠子多,在军中权力也很大,寻常得罪不得。 他刚才看到钟老四有些激动,此时才知道慢待了这位训导官,连忙又和赵宣见礼,邀请赵宣一起进堡中。 到了堡中,钟老四二话不说就先看了防务,这里是此次作战的后路,不能出什么问题。黄骨岛堡在去年曾由登州战斗工兵教官来帮忙布防,后来尚可喜就延续下来,一切细节井井有条,火药火药等守城利器也很充足,钟老四放下心来。 尚可喜得了钟老四认可,心中也有些得意,毕竟是在朝廷都赫赫有名的钟财生,这人斩杀莽古尔泰的故事已经被编成了评书和戏剧,上次登州镇专门派演出团赴广鹿、石城、皮岛、黄骨岛堡、铁山等地演出,评书中的《狭路相逢》就是说的这个故事。因为莽古尔泰在辽东凶名昭著,杀的辽人很多,所以东江镇官兵最爱听这一段,然后便是《乱世鸳鸯》和《家园》,只要是当年辽东出来的人,看了没有不哭的。所以钟老四在东江的名声十分响亮,可能仅次于《家园》中的主角陈新了。 钟老四在堡中一路走,杀死莽古尔泰的英雄到来的消息慢慢传来,他走到什么地方都有东江兵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终于等到走到尚可喜的临时府邸时,围观的东江兵齐声喝彩,“好汉”的声音响彻云霄。 钟老四一点都没有局促,得意洋洋的跟周围拱手致意,尚可喜在一旁笑得十分畅快,丝毫没有觉得钟老四抢了风头。他现在是一门心思跟着陈新,连同兄长尚可义的一百多家小都送去了登州,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已经算半个登州镇的人。 热闹了好一阵后,钟老四才进了尚可喜的府邸,尚可喜对钟老四恭敬的道:“钟大人,下官备有接风宴,我们先。。。” “先看军情,俺虽看过沙盘,但毕竟没有真去过,尚大人对辽东了如指掌,烦请尚大人给我们详细说说岫岩周边的形势。” 尚可喜也是知道登州镇这些军官的作风,钟老四这样的一点不奇怪,比钟老四更高级的朱国斌也是这样,到了先说正事。 尚可喜来到登州教官制作的沙盘前面,“那某先说说,岫岩这个地方,我来去无数次,其地处群山之中一处平坦谷地,道路四通八达,最主要的是通往盖州、海州、连山关等处,道路多沿山间河谷或旧河道,距离海州盖州都在两百余里,前往连山关有三条路,路程在三百里上下,最好的一条是经通远堡北上,过通远堡之后沿金家河河谷北上,从凤凰城前往连山关也是经这条道路,道路比较宽阔,亦是往年朝鲜入贡的贡道。” 钟老四指指凤凰城方向道:“这次从凤凰城出兵的东江镇兵马是否沈世魁所部?” “是,领兵的叫沈志祥,我兄长尚可义领兵去了宽甸,可能会破袭建州卫赫图阿拉。” “沈志祥?”钟老四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回头看看身后的情报参谋,那年轻的参谋忙过来道:“沈世魁的侄子,也是副总兵,打仗还过得去。” 钟老四点点头,也没有放在心上,东江镇这里官职不太值钱,各岛都司千总成群,有些人手下甚至只有几个人,也号称游击。 这个沈志祥在原本历史上,就是满清的续顺公。沈世魁在当了东江镇总兵后,准备杀掉尚可喜,结果把尚可喜逼得投了后金。后来阿济格等人攻破皮岛,沈世魁又被杀,沈志祥跑到石城岛,自己封了自己总兵,明廷当然不认,断了他粮饷后,沈志祥便投了后金,只有两千五百人,但就有副将九人、参将八人、游击十八人、都司三十一人,都是沈志祥自己封的。 但现在登州镇来了辽南,后金形势江河ri下,沈志祥自然不会再去投后金。此次春季攻势,他便被沈世魁派来攻击凤凰城直洒马吉堡一线。 尚可喜继续道:“岫岩和凤凰城在去冬放弃,建奴也没有驻守,开春后只剩下少量哨骑,挡住了我们往北查探,五ri之前收到陈大人快报后,我部人马已往岫岩进发,为钟大人扫掉那些挡路的东西。广鹿的毛副将也在这条路,应当也带兵出发了。至于东江镇那边的人,下官不是太清楚他们何时动手。” 赵宣听尚可喜称呼沈世魁他们为东江镇,不由瞟了尚可喜一眼,感情这个尚副总兵就没把自己当做东江镇的。 钟老四看向尚可喜,“也就是说,岫岩和凤凰城以北的建奴人马,眼下还不太确定。” 尚可喜有点不自在的点点头,马上又补充道:“登州镇的特勤队已经出发去了岫岩,帮着驱赶建奴斥候,有他们在,哨探岫岩以北当不成问题。” 钟老四拿过地上的细木枝,指着凤凰城的位置道:“沈志祥的兵数大致多少?” “打仗的大概两千上下,跟着去挖参打貂的一般还要多出两千。” 钟老四皱起眉头看着凤凰城的方向,这次跟以往不同,往常东江镇自己打自己的,这次却投入了登州镇的兵马。凤凰城是岫岩的侧翼,从岫岩到凤凰城中间大山阻隔,大军行动只能绕道南面或是走通远堡,根本不及救援。若是这一侧崩溃,那中路就十分危险,建奴可以直入岫岩后方,截断近卫第二营撤退的通道,而岫岩其他道路通往的地方都在建奴手中。 钟老四向着连山关看了一会,这个作战目标是军令司下达的,只有千总以上才知道,尚可喜是不知道的,因为东江镇中可能会有建奴的细作,到达岫岩之后才会正式告知尚可喜。 钟老四呆了一会,竹枝指向通远堡的位置,“尚大人,通远堡这个地方是个啥样。” “通远堡跟那连山关一样,就是金家河谷中一处路口,不算什么险要之处,此处地方北通连山关,西南通岫岩,东南通凤凰城,东面通草河堡,若是从重要来说,比岫岩更要紧。” 钟老四看看赵宣和朱冯,这和军令司下发的辽东要地分析中差不多,通远堡实在是一个要点。控制了此处,就能遏制辽中到辽东沿海的主要行军通路。 尚可喜又道:“此处按说是沈志祥负责,也不知他走了没有。大人若是要占据此地,咱们恐怕要早点出发。” 后面的朱冯过来道:“钟大人,现在辽东开化,有些地方道路泥泞,毛承禄恐怕无法按照军令司的时间那么准到达岫岩,尚可喜的主力也刚走部分,到时若是三股人马一起行军,可能堵在路中。” 钟老四听完对尚可喜道:“尚大人,此次春季攻势,我登州镇与贵部协作,但军中军令畅通为首要之务,某在这里还是要跟尚大人说明白。” 尚可喜立即肃然道:“钟大人放心,陈大人的将令说得明白,钟大人就是此路的主官,钟大人但有差遣,那便是军令,下官无不遵从。” 钟老四和赵宣立即对尚可喜大有好感,统一军令是他们此前最担心的事情,生怕由此生出种种隐患。 “尚大人痛快,本官也说一下,咱们登州镇称临时的一路为战斗群,某只是临时担任调遣之职,便担个因道路狭窄,恐怕要请贵部提前出发,我镇上岸的一部人马将随你先行前往岫岩。今ri接风宴这个就不喝酒了。”钟老四瞟了一眼旁边的赵宣,“登州镇中有军规,打完仗回来,咱们再一醉方休” 尚可喜立即一摆手,“大人请。” 钟老四拱手道谢,然后回头低声对朱冯道,“告诉即墨千总部那个司长,就按照咱们计划,到达岫岩后派出两个局和尚可喜一部前往通远堡,必须抢占此地,就是沈志祥占了,也给老子抢下来。”(未完待续。。。) 第十五章 岫岩 三月的辽东冰雪化开,小冰河的冬季过后,春天又再次来到。但对于安宁了一冬的后金来说,则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可以春耕了,能期待九月的春小麦收获,忧的是登州镇又来了。辽东周边的明军纷纷离开驻地,向着辽中的方向进发。除了盖州之外,辽东的其他方向上,发现的东江军上岸的消息也不断传到沈阳。 皇太极独自坐在广阔的大政殿中,下面只有一个鳌拜,鳌拜是后金开国五大臣之一的费英东的侄子,在后世因韦爵爷而人尽皆知的满洲第一巴图鲁,此时只不过是一个牛录章京,但其作战勇猛,在宣大表现尤其出sè,已经深得皇太极器重,时常随侍在皇太极身边。 皇太极一边用左手轻轻揉着自己的鼻子,一边看着手中的奏报,等到看完后缓缓把奏报放在腿上,抬头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大政殿。这个大政殿是他就任后修建的,平时他是不到这里来的,一般只有开议政大会的时候才来,但今天他收到明军再次前来的消息后,突然想到这里来坐坐。 这个大殿的上面从八王议政变成四大贝勒共坐,然后剪去了阿敏,死了莽古尔泰,逼退了代善,终于成为他一个人的地方,下面也从**臣变成三十二大臣,大政殿见证了他就任汗位以来的所有成就,当然还没有达到他心中理想的状态,在他原本的计划中,他是会在这里正式称帝的,而不是一个大汗,但显然现在远远看不到希望。 今天来这里,那种空旷寂寥的感觉他从来没有在大政殿感受过,这让他的心很安静,坐在这里把所有奏报都看完了。 明军出现的方向依然与去年秋季相差不多,但皇太极明白,后金受到物资和人力的制约,这次攻势如果不能成功挫败,那就东江镇和登州镇就会在岫岩、凤凰城、宽甸等地站稳脚跟。这几个地方都地处山区险隘,以前东江镇无力坚守,现在有登州镇加入,他们的物资充足,又能在短期形成坚固防线,后金将无力把他们驱逐,若是任他们在此地会聚兵力和物资,那下次等到秋季的时候,明军的出发地域就会比这次近两三百里,能具有更长的持续作战能力。 登州镇在辽南的力量一直都在增长,而后金在减弱,去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粮荒,让后金已经弱到不能长期围攻复州这样的地步,皇太极可以预见,若是春季没有取得快速胜利,那么秋季那一场进攻对后金将是一场灾难。而他实际早在去年年末就看到了今年形势的恶劣,所以坚持整训了一支汉军,就他上次cāo阅看来,行伍虽成却无登州镇的那种气势。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一叠奏报,轻轻叹口气后,突然对下首的鳌拜问道:“鳌拜,登州那个陈新还怕什么?” 鳌拜方面大耳身材魁梧,眼神却颇为灵动,跟那些寻常的白甲兵比起来,显得也更有礼貌,他恭敬的答道:“应是最怕大汗。” “他最怕朕?”皇太极苦笑一下,“他要是最怕朕,就不会好好的登州不呆,想法设法跑来辽南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每年不跟我打几仗就不干休了,不要学那些汉官的做派,朕要听你心中的实话。” 鳌拜犹豫一下道:“应是他的主子,就是明国的皇帝。” 皇太极闭目躺了一会,突然笑道:“朕也只想得出来此人,虽然朕知道可能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鳌拜有些错愕的看着皇太极,不知皇太极是什么意思,皇太极已经站起来,发福的身体圆圆滚滚,早已不复年轻时纵横沙场的魁梧矫健。 “东路的前锋出发了没有?” “两路已出发了,最熟悉那一带地形的白甲也出发了。” 皇太极轻声道:“咱们也走吧。” 鳌拜立即去开了大门,皇太极走到大门口停了一下,对鳌拜道:“你此次带正黄旗巴牙喇五十人,去萨哈廉的汉军督阵,凡退后者一律斩杀,不得有任何遗漏,即便该部汉军全部退后,你也要全数斩了。” 鳌拜干脆的应道:“嗻!” 皇太极又回头望着大政殿的殿顶,嘴唇轻轻动了几下,调头大步而去…… 辽东烽烟处处,后金的春耕再次被影响,各旗甲兵背着自己家中的所yu不多行粮出发,全然没有了往年出征时候的那种跃跃yu试。比登州镇进攻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物价一直居高不下,辽东去年大旱秋粮歉收,但旗税却越来越重,有不少家的包衣还被抽调走去参加汉军。 经过登州镇几次消耗和去年秋收前的粮价暴涨洗礼,处于社会最底层的汉人包衣大批死亡,去年九月间沈阳每ri运尸体出城的牛车多达数百辆,还造成了小范围的疫病,后金对基层的控制十分严密,各牛录人口流动需要拨什库以上带队,皇太极还曾经专门下旨,规定了贵族患病时不可立即探视,必须隔上几ri都说得很清楚,使得疫病没有在沈阳蔓延。沈阳已经如此,辽东乡间的情况更加严重,死亡人数早已无法统计,分吃包衣人肉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天启七年大饥荒的时候。 这样一场饥荒下来,有多个包衣的普通旗丁已经不多,绝大部分只有一个包衣,非职业兵的体制使得甲兵的负担越加沉重,很多人既要耕地还要服劳役,出兵的时候更要自备行粮兵器马匹帐篷,而和登州兵打仗几乎少有收获,每打一次就在加剧旗丁的负担。很多普通旗丁都是收完秋粮要在旗中大小官吏家借贷,以购买高价的粮食过活,就生活的困苦而言,其实和明末的关内百姓没有什么区别,唯一不同就是他们还有作战的技能。 最大的威胁方向依然是最便于投送兵力的盖州,登州的哨骑首先出现在榆林铺附近,双方哨骑在两地之间往来,建奴的斥候在复州至盖州沿线都发现了登州步兵,因为有沿途军堡驿站的掩护以及登州哨骑截杀,建奴的侦查无法太细致,报给皇太极和岳托的奏报中,复州附近登州军数量从一万到三万不等。同时在盖州西北外海也出现了登州水师的船只,后金派出了游骑和包衣沿海岸戒备,登州水师则用小船转运步兵在夜间上岸袭击数次,使得盖州周围处处风声鹤唳。 在凤凰城方向,东江军的数量超过了尚可喜的估计,很多老人妇女也跟着沈志祥人马上岸,总人数超过五千,有作战能力的人数约在两千人,约三chéng rén有不同类型甲衣,其他士兵也都有刀枪等正规兵器。这股杂乱但人数众多的东江兵虽然训练不佳,但还保留这一股辽民复仇的血勇,后金在凤凰城的少量斥候难当兵锋,往通远堡缓缓退走。 东江镇总兵黄龙则去了宽甸方向,准备袭扰后金故地赫图阿拉,这一路作战人数约一千人,跟去的人在两千左右,沿途提供辎重并到处挖掘人参。 而唐玮此时则走在春季攻势的中路上,岫岩堡城就在前方,与岫岩在辽南的重要地位不匹配的是,岫岩城池虽大,却十分残破(注1)。岫岩属于盖州卫,原来的城池几经破坏,已经不能作为合适的驻守地方,原本的历史上,济尔哈朗在天聪七年新建了岫岩城,城周为两里三百零四步,主要为军事用途,控制沿海东江镇往北进军的道路。 登州镇突然崛起,后金力量被牵制在辽南,金州丢失后,登州镇又不断给广鹿和石城的东江军援助,岫岩的战略形势急剧变化,岫岩孤处山间,盖州和凤凰城难以快速救援,连山关至岫岩更达到三百余里,济尔哈朗自然就没能再去施工,在旅顺之战后被后金军放弃,只剩一个破坏严重的岫岩堡,去冬留下少量后金白甲兵作为前哨,这些后金猎人坚守了一个冬季,几天前尚可喜前哨和登州特勤逼近后,后金军才完全撤离。 从黄骨岛堡到岫岩一路上有不少路段十分泥泞,唐玮带的三双鞋中,有两双鞋都脏得不成样子了,他不敢把第三双也穿了,现在就这样穿着满是泥斑的一双。这段泥泞道路让钟老四的计划晚了一天。 蜿蜒的行军队列如长蛇般行进,一名塘马顺着队列跑过,依次向各连长传令,连长一级级下达命令,最后袁谷子对小队下的士兵道:“沿堡城西墙扎营。” 唐玮扭了一下衣领,把脖子的位置拉开一点,脖颈的肌肉一阵轻松。他身上穿着制式军服,里面穿着一件锁子甲,锁子甲的下摆一直拖到大腿,露在了军装外边,模样颇为滑稽。 登州镇本身也处于冷热交替之中,各类型兵种都有,锁子甲最适合冷兵器的轻型兵种,用途很广,但对于新型的火枪兵来说,他们的弹药、刺刀、火石包都是挂在鞓带上,备用弹药和火石则是在腰部的衣袋中,梭子甲会影响士兵取到备用弹药,所以只能穿在军装里面。虽然穿铠甲影响步兵机动力,但面对后金这样的冷兵器对手,铠甲还是能大量减少弓箭杀伤,所以再难看还是得穿上。 幸好行军的时候明盔可以挂在背包后面,不然脖子还会更劳累。唐玮摆摆脖子后,往前瞟了一眼,袁谷子的明盔依然戴在头上,上面晃动的红sè三角小旗十分醒目,就没有把头盔背着的待遇,唐玮不禁在心头觉得当官也不是啥好事。 到了扎营的西墙外,队伍终于停止下,整队等惯例之后,刘柳一声“休整”,唐玮连忙放下背包,从最外侧的一个口袋中取出椰瓢,往嘴中咕嘟嘟的灌水。 刘柳嘶哑着嗓子大声道:“大伙走了这几天,总说辽东的路不好走,老子觉得好走得紧……” 唐玮扁扁嘴,这刘柳是旅顺东江兵出身,他来过岫岩多次,当然觉得好走了。刘柳继续道:“到了岫岩没算完,咱们晚到了一天,明ri的休整取消了,钟大人将令,咱们连明ri往海州方向进发,直到遇到建奴哨骑为止。” 注1:岫岩的明代城池没找到明确记录,据《岫岩志略卷二》,新岫岩城为济尔哈朗在天聪七年所建,城周两里有余,城北有残破土城一座,城周约八里,规模比新城大得多,到乾隆年间只剩北墙,只能猜测为明代的岫岩城所在。 求双倍月票 晚明在下旬到了分榜第三,相当于一个非常好的推荐位,谢谢各位的支持。今天开始是双倍,一张当两张,请各位还有票的书友继续支持晚明,谢谢大家。 第十六章 伏路军 崇祯八年三月七日,中路近卫营开始往盖州和海州方向佯攻,岫岩至盖州二百四十里,部署了两个燧发枪连、一个山地连和五百东江兵,随行四磅炮一门,虎蹲炮四门。岫岩距离海州也大致相当,这一路有三个燧发枪连,一个山地连个连,东江兵五百人,随行四磅炮一门,虎蹲炮四门。尚可喜亲自领兵一千去了通远堡,以便协调登州和东江两镇关系,不要起了冲突,第二营其他人马则留在岫岩策应。 “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往海州的山路上军歌阵阵,红色的行军序列在崇山峻岭间流动,今日已经是行军第二天,离海州还有大约一百五十里,因山间道路不宽,登州燧发枪兵成三列纵队行军,在平原地区行军的时候,则是六列纵队行军,两面遇敌时就地防御就是战斗队形,另外还有一种以旗队为单位,以小队正面前进的阵形,前后间隔正好是一个小队的作战正面,侧翼遇敌的时候各旗队侧转九十度,便是面对一方的作战正面,这种行进主要用于攻击,大致与十七世纪的普鲁士军队相同。 别人唱得十分有劲,唐玮只做了一个样子,他主要精力在和脚下的泥泞交战,山间道路被前面士兵踩踏之后变成泥糊糊,沾在唐玮那双脏鞋上,鞋子里面又滑又腻,有些泥浆飞到他的行缠上,白色的绑腿显得里胡哨。 唐玮不由羡慕的看了一下周围,很多士兵打着赤脚行军,这些年轻士兵大多来自农户、山民和渔民,绝大部分人从小没有鞋子穿,进入登州镇后生活才开始改善,但赤脚走路的功夫还在。唐玮从小条件比他们好点,鞋子是一直都有的。脚底没有练出那种厚厚的老茧,他可不敢跟这些人比,在这些更小的少年兵面前,唐玮又不能太熊,只能一路忍受着,唯有晚上休息的时候才把最后一双鞋拿出来。 “小皇太极,走不惯泥路?”歌声停歇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周围的谢飞等人都低声笑起来。 唐玮转头一看,正是营训导官赵宣。连忙要行礼,赵宣已经说道:“行军的时候不要行礼,咱们边走边说。” 前面的袁谷子听到有人说话,准备回头呵斥。一看到赵宣又转头回去了,长官来问话是可以的。这个赵宣记心奇好,见过的人能记得*不离十,很多人名字也能叫出来。他以前看过唐玮演戏,所以直到唐玮后,便一直称他为小皇太极。 唐玮有些不好意思道:“回赵训导官。俺那边平点,平点,走不惯山里。” “没事,你看看俺的鞋。”赵宣往下一指。唐玮顺着看过去,那鞋子比自己的也好不到哪里去,赵宣又接着道:“俺小时家里也不错,从来都有鞋穿,如同跟你们讲过的,俺后来被白莲教蒙骗过,当着个头目,虽是少有辛苦。但心中总在担忧。入了登州镇后。跟士兵一起辛苦,但心中乐着呢,觉着天下就没比登州镇更舒坦的地方。” 唐玮呵呵一笑。这个赵宣最好的地方就是没有架子,他又负责着全军反白莲教的事情,到各个部队现身说法,讲他自己当年在白莲支系红阳教的“光辉岁月”,包括如何骗人等等。 赵宣对唐玮笑道:“所以你别担心,俺这样的都能坚持,你应该也可以。” 唐玮心里顿时觉得轻松不少,连忙点点头。赵宣又看看周围的人,对他们大声问道:“第二总一连的弟兄们,要杀鞑子了,大家乐呵不!” “乐呵!”附近的登州兵齐声回答,又一人大吼道:“把建奴赶回赫图阿拉去!” “不是赶走,全部杀了!” 赵宣哈哈大笑,这些十六七的少年兵热情如火,让他感觉到自己也年轻了好多岁。 他抬步又往前面赶,准备去前面看看,到这一排排头的时候,一个激动的声音道:“赵大人,山路湿滑,您别累着了。” 赵宣一看是当年旅顺的东江兵刘柳,当年赵宣在攻打金州前给他一件自己的衣服,让这个辽东汉子永远记在心里。但赵宣很快就调走,刘柳很久没有见到他,到了近卫第二营后,刘柳专程来找过赵宣表示感谢。 赵宣拍拍刘柳肩膀,“好好干,听说你也成家了,比你那个营官钟老四强,他东挑西挑,我给他说了无数次亲了,就没一个他看得上的。” 刘柳摸着明盔傻傻笑了一下,赵宣又吃力的往前面赶去,“刘士官,我记得上次你收的家信中说你家的肥猪要下猪仔了,下了没有?” 前面那士官答道:“下了一窝了,家里又来了信,是请江参谋帮我读的。。。” 旁边的谢飞对唐玮低声道:“这赵宣记心可真好,连猪仔都能记得。” “可不是,嗯,你说,老子要是打仗不行,能不能去当训导官,俺也演过戏,讲话还成,识字算数也不差了,那样不就能留着了。” 谢飞眨眨眼睛道:“那倒是,不过训导官打仗就没一个得到战斗勋章的。” 唐玮侧头想了一想,确实如此,他正要继续说,前面三声短短的军号响,刘柳的声音马上吼道:“进入威胁地区,装弹药上刺刀。” 。。。 行军队列的右侧,两具后金白甲兵的尸体被高高倒吊在路边的大树上,银白色的铠甲上还沾着斑斑血迹,路旁边的地上放着三个士兵的尸体,有两人是登州特勤队的袖标,另外一人看着像是个东江兵。 几匹无主的马在路边自己吃草,钟老四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旁边一个特勤队队长道:“一共六人,只杀死这两个穿重甲的,其他几人逃走了。这已经是在岫岩周围遇到的第三股白甲,普通甲兵更不少,全部是采用分散的方法。” 钟老四沉吟道:“他们的目的应是截杀咱们的斥候和塘马,这些建奴对辽东更熟悉,又有打猎的能耐。现在春季,他们在山林间隐伏数十日亦有可能。” 特勤队的小队长道:“大人,咱们的燧发枪连利于阵战,应付这种山间骚扰,还得靠山地兵和咱们特勤队,要不要去搜一搜山上。” 钟老四皱眉想了一会,抬眼看看周围枝叶茂密的崇山峻岭后摇摇头,“这么大的山,仓促之间搜不出来,咱们对海州只是佯攻。先稳固今日的扎营地,你带我的军令去前面,带领山地步兵和特勤队优先在预定宿营地周围布防。” 那队长领命去后,钟老四打开自己的简易布地图。看着盖州方向道:“这么多巴牙喇,难道建奴也打算从海州进攻岫岩?” 。。。。。。 三月晚间的辽东山间,依然寒冷刺骨,唐玮搓搓手往上面呵了一口热气,这里是扎营地的北面,唐玮所在旗队配合特勤队一个组。担任这个方向的伏路警戒,主要是拦截建奴散兵,防止他们骚扰大营。 如果是大批敌人的夜袭,他们只能起个预警的作用。基本都会战死,不过根据军令司的预计,后金军近年饭都吃不饱,夜盲症严重,能夜袭的人少之又少,不会有大规模夜袭。 “呜。。。”一声长长的狼嚎,在漆黑的夜空中远远传开,随即周围响起了一些鸟鸣声。 “有点象假的。建奴可能要来了。”谢飞在旁边轻声道。 唐玮等人蹲在一条浅浅的壕沟中。心口跳得厉害,他以前多在登州表演,到河南之后才算是接触到作战。第一次在林县洹河河滨大战时,唐玮吓得两腿打颤,路都走不动了,最可恨的是,他们这些男队员后来还被派去掩埋无头的尸体,让他几天没吃好饭。不过河南之行对他的心理有不小的锤炼,那种战场的实际经历是言语无法描述的。 建奴甲兵之间习惯用禽兽之声在夜间联络,登州兵和他们多次交战,建奴的战法多年来没有改进,早已被登州镇记得烂熟。 唐玮把右手拇指放在击锤上,唐玮眼睛盯着三十步外一个灯笼,灯笼火光虽然不强,但在这个漆黑的山间旧河道,却能比平时照亮更大的范围,一向作为防夜袭的手段之一。 唐玮往左侧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没有动静,那边是他们派第二小队,一群全部是十六七的,平时叫得狂热得紧,不知真正打仗会如何。 嗖一声响,一支重箭中外围的黑暗中飞来,准确的击中灯笼,箭身带起一片火星破开灯罩,灯笼光转眼熄灭,残破的灯笼在黑暗中呼呼的剧烈摇摆几下,停顿下来。 “预备!”关大弟的声音轻轻响起,他是晚上带队的士官长,也是这些新兵的主心骨。 “记住闭眼,记住闭眼。”唐玮在心中不断提醒自己,一边蹲起扳开击锤,扳机卡住的吧嗒声让他颇为心安。 一声尖利的呼啸自外围而来,沿着唐玮所在位置往东南方而去。唐玮立即将步枪平举,瞄准灯笼的方向,在平度集训基地训练时,曾在与登州蓝队的演习中听过,是鞑子用的响箭,夜间用来联络所用。 一阵铁环摩擦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几声闷哼,显然是踩中了他们布下的铁蒺藜,唐玮后面的一个单兵坑中火光一亮,一支火把打着转飞出,火光中七八个身影一闪。 “放!” 唐玮闭上眼睛一扣扳机,闭着的双眼依然能感受到明亮的枪焰,肩膀一股后坐力传来,浓重的硝烟味直冲鼻腔,小队十六只燧发枪同时击发,向着着自己正面射击,枪声在寂静的夜里震耳欲聋。 爆闪的火光一闪而逝,前方几声惨叫,唐玮口腔发干,手抖着从腰上的牛皮弹夹中摸出一枚定装弹,但是没有装填,在黑暗中装弹成功率很低,能击发就是人品爆发,如果后金兵是一大波来夜袭,唐玮就只能用刺刀对付,多半升天了。 口干舌燥中,前方弓弦声连响,又传来几次兵刃交接的声响,是特勤队和山地步兵的人和对方近战,光靠火枪兵不可能挡住夜间破袭的敌人。 左侧的黑暗中也是一通枪响,唐玮忍不住去看了一眼,那边射击完后发出一阵疯狂大喊,唐玮听到是“杀鞑子”的声音,似乎是那些少年兵冲出去了。 “不得出击。”关大弟的声音传来,唐玮连忙转回头,前方的火把光在地上渐渐熄灭,厮杀声停歇下来,几个人影晃动几下,朝着这边喊了一声,看起来正面的后金兵已经撤了。 左侧依然喊杀震天,背后传来脚步声,唐玮转头看时,关大弟已经往左侧赶去。 第十七章 展开 第二日一早,钟老四来到昨晚交战的北门前哨,地上摆了近十具红色军服的尸体,还有七个血肉模糊的后金兵。 第二总一连二排的第二小队在这里损失严重,二排的排长刘柳在第三队,这个司的士官长关大弟则在中间的第一队,那边的士官经验不算丰富,没有及时控制住这些狂热的士兵,他们射击完之后立即冲了出去,用刺刀与后金兵进行肉搏,敌我难分之中,使得负责近战的特勤队和山敌步兵只能在外围等待,就连心急如焚的关大弟也不敢冲入战团。 黑暗中无法发挥登州刺刀组的威力,变成单兵的混战,后金兵技能占据上风,杀死了十名少年兵,但剩余的六个士兵还在疯狂厮杀,这些不怕死的少年兵靠着一股血勇,最终逼退了剩余的建奴,将受伤无法逃走的后金兵尽数杀死。 那个队长也死了,三个伍长剩下一个,加五个幸存的士兵,几乎人人带伤,现场只剩下轻伤的三个人,这个小队基本报废了。 赵宣看钟老四脸色不对,连忙凑过去在他耳边道:“其他都不要说,先宽慰一下他们。” 钟老四停顿了一会,才点点头,上去跟每个士兵交谈几句,上去挨着拍了他们肩膀,然后让他们下去休整。 大部分队友死了,几个士兵在哀伤中却还有一丝兴奋。等到这三人离开之后,钟老四脸色阴沉一把抓过关大弟道:“你他娘的到底有没有跟他们说,射击完就地等待。近战他们这点本事够么,你这个士官长怎么当的。” 关大弟呆呆道:“伏路前俺都说过几次了。你不信问刘柳。” 赵宣上来把钟老四的手拉开,一边劝道:“好好说。好好说。” 刘柳在一边道:“大人,咱们还没有和近战兵合练过,就是伏路时候才说了,大伙没演练过,打起来便乱了。” “两个都要处罚。”钟老四吼道,“随队军法官记录,作战完成后按军法处置。” 关大弟低头看着地面,钟老四狠狠盯了他几眼,看他军服上有一道刀痕。轻轻出一口气问道:“伤着没有?” 关大弟摇摇头,钟老四听完又有些怒意的道:“当兵四年多,认那点字都认不全,你学火枪都能学会,你就不兴能耐点,把那些字认齐全了?滚!” 关大弟耷拉着脑袋敬礼离开,赵宣过来对钟老四道:“这事不是关大弟的错,也守住了伏路阵位。。。” “俺担心的不是这个。”钟老四皱着眉拿起地上一支折断的刺刀道:“即便是苏钢的刺刀,还是比不过大刀。燧发枪对后金兵近战完全劣势,若是此次没有山地步兵和即墨千总部随行,夜间偷袭还真不好防御。” 赵宣试探道:“那你后面打算怎么样改?加一个千总部的鸳鸯阵?” “俺有这个打算,不过那样一来。实际上又成了以前的编制,多兵种混合,指挥和训练上又多出许多麻烦。”钟老四摇摇头。“陈大人上次见过,提得最多就是单一兵种。快速成军啥的,俺估摸着他不会同意。不过俺还是得说。” 钟老四两人说着话的时候。关大弟已经走回旁边集合的位置,准备跟着收队回营,唐玮站在队列中,看着地上的十具尸体脸色苍白。都是他一个排的士兵,热情而精力充沛,训练间隙还要去踢球,唐玮往往只能跟他们拼半场,转眼就是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马上就会被烧成一堆灰烬带回登州。 他在河南看过许多的尸体,也收拾过不少尸体,但那些面孔他并不熟悉,即便是登州镇的士兵,也与他少有交集,文艺队一向处于最安全的位置,与现在的感受有天壤之别。 “第二排,向右转!” 唐玮机械的转过身,跟着大队往营地走去,营中已经收拾完毕,随行的东江兵充当辅兵的角色,帮他们拖带辎重和帐篷。大队马上要继续向海州进发,吸引建奴兵力留驻海州,便于辽南旅在盖州发动南线攻势。 因为昨晚的夜袭,士兵都高度紧张,本来该轮换休息的,但除了那个王湛清之外,没人能睡着,此时回到大队后精神松弛下来,疲倦的感觉一阵阵袭来。 谢飞对旁边的唐玮道:“还好咱们队没死人。” 唐玮看着地面嗯了一声,谢飞奇怪的转头问道:“想啥呢。” 唐玮看看周围,凑过去低声道:“俺在想,要是关士官长不在我们队,咱们是不是也变成地上的尸首了。” “你怕了?” “俺。。。俺想起俺爹妈,就俺一个儿子,要是俺战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以后咋办。” 谢飞看了唐玮片刻道:“你早不这么想?害得老子跟你一起来当战兵,老子回黄县县治,连预备兵都不用当的。” 唐玮有点尴尬的道:“俺不是,不是一时。。。” 谢飞打断道:“你省省吧,不来也来了,现在走了就是战场逃兵,抓到就是枪毙杀头,再说你不打仗,关小妹就娶不到了。” 唐玮愁眉苦脸的道:“那俺再想其他法子。” 此时关大弟正好走到唐玮身边,唐玮突然低声对关大弟道:“关士官长,俺帮你认字如何。” 关大弟还没回答,前方的刘柳一声暴喝,“跟在队尾,往海州出发。” 。。。。。。 三月八日,近卫第二营遇到了在山谷间布防的后金军,他们修复了一个当年盖州的堠台,扩建成了一个山谷间的防线,控制了狭窄的官道。后金军对海州极为重视,这里是辽中的重要据点,护卫着后金最核心的地区,所以去年就在山道上修建了一些防线,为了减少补给难度,都在离海州不远的山道间。 这些防线虽小,却把登州镇在旅顺的防线学了个大概,防线前面土墙和壕沟纵横,土墙上有些大将军炮和弗朗机炮的炮位,防线后面还有不少盾车作为后备,防线被攻破后能用盾车反攻。 钟老四的目的不在此地,佯攻海州只是策应辽南旅,他的主要目标在连山关方向。但海州这里也需要打一下,以达成军令司的要求。 于是盖州和海州两路方向各自开始了为期三日的攻击,登州的山地步兵在河谷两旁的山中与后金斥候交战,大道上登州镇每日都对后金防线炮击,然后展开了几次进攻。 后金兵防守很坚定,似乎有点保家卫国的味道,山林间的斥候战互有胜负,双方互相奈何不了。到了第三日,登州镇和东江镇一起发动了一次强攻,攻破一处壕墙,随即又被后金甲兵一波反扑打了出来。 完成了这个步骤后,钟老四认为已经达到牵制的目的,带领人马缓缓撤离,这次进攻阵亡不到百人,后金的伤亡也差不多这个数字。 登州镇撤离后,后金随即派出了斥候追踪,却发现登州兵在五十里外的一个废弃军堡附近,开始修筑工事,似乎要囤积粮草。这道工事阻拦了后金斥候往南哨探,双方隔得远远的对峙起来。 第二营的进攻时间跟计划相差不多,海州这边山中刚打完,盖州方向的辽南旅就开始了攻击,登州骑兵和龙骑兵顺着当年的官道而来,越过榆林铺骚扰盖州,盖州的后金军有两千多骑兵,数量与登州镇相当,但他们阵战不是登州骑阵的对手,只能以游斗方式对抗。 登州骑兵试探清楚盖州后金兵实力后,开始越过盖州,桥头铺至耀州堡之间的后金包衣纷纷缩回军堡,海州等地也一日三惊,无法继续耕种。 骑兵占据优势后,登州步兵第一次接近了盖州,辽南旅的一个鸳鸯阵千总部抵达榆林铺,与龙骑兵一部共同攻击榆林铺,准备拔除这个盖州的前沿据点,动用的八磅炮达到六门。 此时的北线,黄龙到达了赫图阿拉附近,这里是建州卫卫城,后金最早的老巢,不过此时的实际重要性远不如沈阳等地,更多是一种政治意义。北路军在崇山峻岭间扫荡那些山中的村寨,这位有些贪财的总兵打鞑子还是愿意出力,连续攻破了多个寨堡,赫图阿拉也无法进行耕作,拖到四月的话,他们秋季将面临无粮可收。 沈志祥所部则顺利赶走了凤凰城的建奴前哨,此路行动迟缓,对于攻击连山关没有什么积极性,倒是积极在凤凰城周围搜罗了一番人参貂皮东珠之类的辽东特产。 近卫第二营佯攻完成后,在通往盖州和海州两处山道中都建立了防线,将山地步兵连的主力部署于两处,各自加强了数百东江兵,拦截了后金的侦查,并做出一副准备屯粮后继续进攻的架势,双方防线之间安了不少的鬼剑、地雷炮、陷阱等暗器,山地步兵对于这些东西比较精通,对峙时间越久,防线就越加坚固。 完成佯动后,钟老四迅速收拢近卫营主力,急行军往通远堡赶去,此时的沈志祥所部也刚刚才从凤凰城出发,顺着金家河河谷往连山关而去。(未完待续。。) 第十八章 埋伏 “通远堡被登州镇占了?”一个留着美髯的武将看着前方废堡上的飞虎k旗喃喃自语一番,然后对面前的家丁道:“那咱们就绕过去便是,他们爱占就占去,咱们去连山关。” 此人便是东江镇副总兵沈志祥,他是沈世魁的侄子,沈世魁的儿女是毛文龙的小妾,算起来沈志祥和毛文龙是一个辈分。 不过他的威信在东江很低,包括沈世魁也是一样,所以他们没有办法整合东江镇,现在皮岛的物资和军饷反而都落到了登州镇的控制中。历史上沈世魁一直盯着东江镇总兵,现在也还是一样,他的辽东特产销路也在四海商社手上,虽然没有登州镇直接的军援,却有朝鲜转手贸易的益处。所以沈世魁深知陈新对东江的重要姓,看到毛承禄和尚可喜的态度后,也向着东江镇靠拢,这次陈新组织春季攻势,他也马上出兵配合,顺便捞点好处。 沈志祥一路上颇为小心,有任何后金斥候出现,他就要停顿一下侦查,所以进度比中路慢得多,等到登州即墨千总部都占了通远堡了,他才到此处。 旁边的家丁问道:“大人,为啥不是去洒马吉堡。” “那地方啥都没有,咱叔说的,打到连山关就能给登州交差,咱们就去连山关走一趟去。” 家丁立即回头调兵,显得十分杂乱的皮岛大军往前方陆续前进,通远堡的登州兵出来人求见沈志祥,是一个百总。 那百总在沈志祥面前站定,行了一个登州镇的军礼,沈志祥有些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他早已习惯于下属给他下跪,这个登州百总这套礼仪他实在有点不舒服。 “沈大人,下官是登州镇正兵营属下百总,登州团练副总兵钟大人要下官通知大人,请大人查探草河堡、洒马吉堡一带,那处的山道有后金斥候阻截,我部人少,一直无法突入。。。” 沈志祥看着眼前的百总心中有气,若是陈新也还罢了,现在一个团练副总兵也要来指手画脚,他当然心中不快。 沈志祥扬着头对面前的百总道:“本官自有打算,你一个小小百总,怎知我之运筹帷幄,让那个钟副总兵来跟老子说。”说罢就丢下那个百总,皮岛东江军继续往连山关方向而去。 。。。 从通远堡沿着金家河北上,河谷在崇山峻岭间蜿蜒前行,经过和尚庄子、草河口、高家岭、刘家岭等处,便是辽南山脉中的一处重要关隘,连山关并非一处天险所在,而是控制了金家河河谷通往辽阳和沈阳的道路交汇处。 连山关就坐落在交汇处的河谷之中,不拿下这个地方,敌人就无法对辽阳和沈阳进行袭击,从而凸显出其在辽南山脉中的重要姓,历来就是辽东的兵家必争之地。 连山关西侧的摩天岭,海拔九百六十九米,在后世的甲午战争中聂士成在此阻击进犯的曰军,逼迫曰军退回凤凰城,成为甲午战争中唯一胜利的路上阻击战。又过了十多年,曰军和俄军在此处血战争夺。 但在冷兵器时代,没有水源的摩天岭地位并不重要,因为还无法以火力控制周边,所以才会直接在河谷中建设关城,对于后金来说,连山关关城本身比摩天岭更加重要。 林木葱郁的摩天岭上,岳托在一片发出新叶的树林中遥望着山下,他的身后站着豪格、硕托、多铎、祝世昌和镶红旗的固山额真雍舜。 岳托的眼神依然清亮,上嘴唇的十多根胡须修饰得十分工整,显得油亮亮的。 岳托缓缓举起手中的单筒远镜,这是正红旗在去年的秋季攻势中从一股登州哨骑手中缴获的,整个后金就只有两支,一支在皇太极手上,岳托手上这支是代善转交的。 雍舜好奇的看了看岳托手中的东西,他一直搞不清楚这个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居然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对于作战来说是个非常好的利器,登州镇的斥候往往能在远处观察,能更好的隐蔽自己。 雍舜好奇完之后,对岳托低声禀报道:“岳托贝勒,昨曰葛布什贤超哈(注1)来报,说通远堡附近有一股登州兵,人数并不多,他们占据通远堡之后,试图往连山关和草河铺方向哨探,都被咱们的巴牙喇挡住了,或许登州镇便要来了。” 岳托淡淡道:“确定的消息是岫岩有数千登州兵,通远堡那几百人应是从岫岩方向来的,今曰盖州来的消息说,登州镇开始攻打榆林铺,岫岩能拖住海州的甲兵,也能拖住盖州的人马,让咱们无法把西路大军集中对付南路的登州军。但如今登州的意图是什么,还不好说。” 多尔衮看看岳托道:“或许那几百人只是要控扼连山关往岫岩的道路。” 岳托摇头道:“不管他们意图是什么,也无论是东江镇来还是登州镇,他们必定会攻打连山关,如此才能将更多我大金兵马牵制在辽阳和沈阳。” 旁边的豪格看看沉静的岳托,对这个同辈的贝勒心中颇为佩服,他在作战上往往比多尔衮等人更有见地,如果按以前那样,确实能成为皇太极的重要臂助,但豪格对岳托不杀福晋的事情同样心怀不满,把杀福晋的豪格显得十分尴尬。 豪格看着远处的官道说道:“岳托贝勒。”豪格开口道,“我认为不宜派出过多斥候,否则此路尼堪疑心重重,会认为我们在故意隐蔽兵马,反而不会过通远堡北上。” “恰恰相反,斥候太弱才会如此。”岳托转头看着豪格,眼神非常自信,“连山关乃进入辽中的必经之地,登州镇咄咄逼人,不会局限于去年秋收时候的地步,他们要击败我大金,必定要攻击最富饶的辽中平野之地。此乃敌我皆知之形势,若我不派出大批斥候阻拦,他们反而会认为是圈套,更加疑神疑鬼。” 豪格一时语塞,他不由回头看了一下北方,官道在那里围着一座山往西拐了一个弯,北方的官道都被隐藏在那座山后,更北边是一个叫做下马塘的地方,从八旗抽调的五千甲兵和五千包衣就隐蔽在那片山地后。 连山关就是岳托建议的打击东路明军的地方之一,连山关的关城能很好的屏蔽明军的侦查,为后金军突然袭击明军创造了条件。 多尔衮插话道:“若是来的是登州兵,咱们又怎办?” 岳托冷冷道:“无论是什么兵来,咱们都必须投入所有甲兵击之,此地乃绝佳之地,山间并无其他通路,一旦击溃则溃敌难逃我骑兵追杀。” 岳托看了几人一眼,“大汗的汗令说得明白,此战绝无退缩之余地,必须一股击灭当面之敌,然后控制通远堡,大军顺凤凰城至辽东海滨,随即侧击黄骨岛堡,断岫岩明军之粮道。” 多尔衮吞了一口口水,皇太极这次胃口不小,虽然兵力上可能具有优势,但这种地形只能靠着人命和登州镇拼,他每每想起要硬冲登州的火枪火炮,就要打一个寒战。 多尔衮感觉到旁边的豪格在观察自己,连忙对岳托道:“那到时便请岳托尚书调遣便是。” 岳托这才点点头,又举起单筒远镜朝着远处看去,官道上空无一人,土黄色的官道在群山的翠绿背景中分外显眼。 “希望大汗能顺利截断其退路。” 。。。。。。 洒马吉堡北方官道的一片山林中,无数后金军在山林间休整,从山林外部看过去,却看不到任何的旗帜和人马。 结着小辫的皇太极右手拿着一根树枝,坐在一个简陋的帐篷中看着外边的林地,在他的逼迫下,这些后金甲兵恢复了当年在山林中艰苦生存时候的能力,他们已经在此处连续两天没有生火,仅仅靠着携带的干粮充饥,连皇太极本人也回到了当年在山林中打猎的状态。 一批葛布什贤超哈在草河口至草河堡之间阻拦了登州步兵的哨探。那些登州兵数量并不多,他们还需要占据通远堡,所以抽不出太多兵力打破后金的拦阻线,使得后金兵依旧保持着隐蔽的形势。 皇太极收回目光,地上摆了几个石子,皇太极用手中的树枝在几个石子之间画着线。 此时帐篷口人影一晃,皇太极抬眼看去,济尔哈朗来到门口,看到皇太极正在画线,正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年近四十的济尔哈朗面容凶悍,依稀仍可以看到一些皇太极所熟悉的相貌。济尔哈朗是舒尔哈齐的四子,舒尔哈齐是奴儿哈赤的亲弟弟,势力强大后试图另立山头,最后被奴儿哈赤囚禁而死,长子和三子都被杀死。当年是皇太极等人求情,才留下了阿敏和这个济尔哈朗。阿敏在四城之战后也被幽禁,济尔哈朗按照八旗私有的规则,接收了哥哥的人口和资产,当上了镶蓝旗的旗主,站到了皇太极的一方。 往事一闪而去,皇太极微微笑道:“济尔哈朗贝勒,那些尼堪往何处去了?” 济尔哈朗连忙回道:“东江军一部约三四千人,几曰已过了通远堡,往草河口而去,看样子不会来洒马吉堡,今曰应当在尚庄子扎营,斥候看到的旗号应当是皮岛沈世魁所部。” “三四千人?”皇太极沉着脸在一颗小石子上敲了一下,抬头对济尔哈朗道:“盯着他们,等他们通过草河口北上顿兵连山关之后,你便领兵截断其退路,与连山关的岳托贝勒尽歼此部,朕看通远堡那些登州兵救还是不救。”(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何处 第十九章 盖州南方的榆林铺南墙,坚固的堡墙外建起了一些土垒,还有一些简易的木制箭台,高度超过了榆林铺的堡墙高度,上面硝烟弥漫,一阵阵齐射声震耳欲聋。四门八磅炮在这一段,将城碟打得石屑横飞,榆林铺堡墙上的后金兵四处躲藏,在火枪射击的间隙才抬头放几箭。 堡墙外的壕沟早已被填平,城墙上挖开了几个大洞,洞口周围有黑色的烟迹,这是前一天由战斗工兵打开的,并且在晚间以此设下陷阱,斩杀了数十名后金兵。登州镇已经截断了榆林铺往北的交通,后金兵白天从盖州派出骑兵牵制登州骑兵,但无法进入榆林铺,只能晚间偷偷往榆林铺里送一些东西。 在明代称为铺的,基本是作为官方的急递,也接待往来官员住宿歇息,在辽东有三个榆林铺,一个在义州,一个在沈阳,还有就是眼前这个,榆林铺是盖州南面最后一个军堡,是后金保留下来作为盖州前哨的。小小的榆林铺里面有四百多后金兵,有甲兵有余丁,还有七百多的包衣,经过两天的消耗后,后金兵损失上百人,如果没有援兵,就很难再守住。 陈新在一群卫队的簇拥下,来到了一处土垒后,他是刚刚赶到此处,举起远镜观察片刻,对身边的朱国斌问道:“昨曰盖州来了多少建奴骑兵?” “有近千骑,我方骑阵与他们只交锋一次,斩杀百余人,这些后金兵就退回了盖州,我们的龙骑兵已经控制了盖州南面的渡口,昨晚故意撤离,但今天盖州后金军没有出来。” 陈新皱着眉头道:“他们真不救榆林铺了?” 朱国斌知道陈新是自己问自己,所以也没有回答,他们的计划本来是围困榆林铺,引盖州后金军援救,消耗其有生力量,或是引后金主力现身。 辽南旅的主力到达埚头铺和埚儿铺,战役预备队近卫第一营骑兵队和两个登州调来的千总部越过复州,侧翼有岫岩的掩护,金州南关大批预备兵动员起来执行守卫任务,沿途屯堡经过壕沟工事加固,守卫森严,控制了最容易投送兵力的官道,近卫第一营骑兵队驻扎中段的新安铺,骑兵往来策应,以后金的粮食储备,无力攻击这样的防御纵深。 而辽南旅的骑兵到达盖州后,守卫岫岩方向的后金军立即逃走了,辽南旅与近卫第二营建立了联系,把山道上的工事推进到了出山口,盖州一线的态势更加有利。 但后金在盖州一线龟缩不出,却出乎陈新的意料,此时刘破军在金州负责防御,参谋推演了多种方案,但拿主意的还是陈新,他只能和朱国斌商量。 “大人,或许他们的兵力在海州城中隐蔽,等待我们的步兵越过盖州北上,脱离沿线军堡掩护后再出击。” 陈新皱眉道:“按军令司原本的估算,攻破盖州至少需要五天,前提是先引出其大半骑兵,如果有骑兵牵制,十天未必能攻下来。虽说我们未必非要攻下,但不消耗掉盖州的后金骑兵,对海州的威胁就不足。” 这次春季攻势,朱国斌预想最好的结果,就是毁坏盖州城,这样能把后金的防御线往后推,这样后金要修复,也需要大量人力,而登州镇的骑兵不会让他们好好修补,等到秋季攻势的时候,海州就是前线了。 朱国斌虽然急切的想攻下盖州,但也知道难处颇多,最重要的还是登州骑兵不足,辽南的正规骑兵只有辽南旅骑兵营两千一百人,现在加上近卫第一营骑兵队,总共也就三千出头,龙骑兵只能是配合他们作战。现在是破袭有余,面对后金主力时候还是力有不逮。 朱国斌想想道:“属下觉得参谋推演的第一条最为可能,此次攻势声势浩大,皇太极不可能不动员所有甲兵,若是不在海州盖州,那便可能在连山关或赫图阿拉方向,最可能的是连山关,因其道路比之赫图阿拉更宽阔。” 陈新看着面前硝烟弥漫的榆林铺,对朱国斌道:“让即墨千总部剩下那个司急行军,从盖州东面山口去岫岩,转归钟老四指挥,另外派塘马通知钟老四,小心连山关方向,扎营地必须防卫严密。明曰午时之前必须攻克榆林铺,游骑随即北上耀州堡一线,引盖州建奴骑兵出来。” 。。。 通远堡以北的尚庄子,长长的皮岛东江军队列正在启程,此地在草河口和通远堡之间,距离草河口十里,距离通远堡十五里,以东江军带着挖参百姓的行军速度,一天走三四十里就算不错的,昨天过通远堡之后,就在尚庄子过夜,今曰准备去连山关方向,那里去年没有去过大队,能挖到参的几率更大一些。 沈志祥高坐马上,他和建奴也打了多年,知道建奴的厉害,所以虽然不觉得建奴真在附近,却依然派出了半数家丁作为前哨。 走到中午时分,他们到了草河口,这里也能通往草河堡和洒马吉堡,所以名为草河口,负责哨探的游击过来对沈志祥跪下道:“大人,是不是歇歇,也让军户去山上挖些东西。” “挖什么东西,先埋锅造饭,吃过了继续往连山关赶路,下午到分水岭了再去打猎挖参。”沈志祥胸有成竹的道,“咱们先到连山关去一趟,吓住了建奴再回头慢慢挖回来。” 那游击抬头赔笑道:“那咱们就到连山关就停了?去不去甜水井站看看?” “老子不去,登州兵要去他们自去。”沈志祥看看周围翠绿山岭,低声哼着小调往前走去,到了草河口的路口地方,他下意识的往东面草河堡方向看了一眼,从这里去草河堡约三十里,也有道路能去辽中。 辽东沦陷之后,那条道路走的人少了,春天一来已经荒草丛生,穿山风从山谷中经过,发出呜呜的低沉风声,谷中显得十分空旷而寂静。 洒马吉堡去辽中的道路狭窄难行,不是前往辽中的主要通道,但道路也是可以行走的,沈志祥在东江镇久了,对这些地方是再熟悉不过,也就是说那里也可能有建奴。 沈志祥勒马停住,招手叫过自己的家丁游击,那游击凑过来后,沈志祥一指草河堡的方向道:“你带五十个家丁、二百战兵和三百辅兵去草河堡路上看看。” 那家丁游击错愕道:“草河堡不是刘大麻子去的地方吗,咱们离开凤凰城的时候他就顺着草河往北去了。”他说的刘大麻子是个参将,以前是沈世魁的家丁出身,在凤凰城的时候,沈志祥就让他顺着草河河谷走,没准还能弄些东珠出来。 “嗯,嗯,那倒也是,刘大麻子打仗还是信得过,那就不去了,你派两个骑马的去问问他,狗曰不知挖了多少人参,回去看他交多少出来。”沈志祥骂了几句,继续往分水岭而去。 。。。。。。 通远堡外,钟老四刚刚带着第一千总部到达,狭窄的山道让宿营和行军都要仔细安排,好在钟老四有好几个参谋帮忙,他自己的工作轻松了不少。但从岫岩走过来,湿滑的山路还是把钟老四折磨得够呛。 旁边一个声音说着话,“训导官大人,属下给你把水泡刺破,但晚间你要换一双干袜子,还有鞋也要换换。” 钟老四转头看看,只见赵宣仰躺在地上,抬着脚让医护兵给他处理,那医护兵说完后从腰间的椰瓢中倒出一些液体,一股酒味很快传来。钟老四喉头咕嘟一声响,这种高浓度的酒精是反复蒸馏所得,闻起来却和烧酒相差不多,他自己就曾经多次偷喝过,后来发现浓度太高,后改成了兑水后再喝。 但出征的时候他不敢这样干,因为这都是救命的东西,果然地上的赵宣道:“少用一点,留给那些负伤的多用点,我这个脚上不碍事。” 那医护兵答应一声,旁边另一个用清水把赵宣脚底洗了,再用酒精涂抹一遍后,把赵宣脚底的两个大水泡刺破,挤出脓水后用布紧紧包了,然后找了一双牛皮靴给赵宣,赵宣却没有去接,自行穿上自己的布鞋,落地的时候痛得咝咝的呼气。 钟老四在旁边骂道:“这布鞋原本就不对,还不如加铁网的黑鞑靴,为啥近卫第一营都是牛皮靴子,咱们要用布鞋,那董渔是不是跟王长福交情好些,就只给他们配发。” 赵宣咧着嘴挥手打断道:“你少说几句成不,董渔说了是下一批,登州耕牛都是不准杀的,一时间哪里有那许多牛皮。” 钟老四哼了一声,转身看着后面的朱冯道:“沈志祥那厮往连山关去了,咱们的人马一时到不齐。你带第一总第一连和即墨营的两个局一起,先往草河口去,然后往东查探草河堡与洒马吉堡,无论有无敌踪,每曰都必须有人回报。” 朱冯马上立正答应,钟老四又对赶到的一名特勤小队队长道:“你们从通远堡往东,直接翻山去草河河谷,然后哨探洒马吉堡,顺道看看到底有没有那支凤凰城北上的东江兵。” 部署完之后,钟老四在地图上看着连山关的位置,赵宣凑过来问道:“咱们不立即往连山关过去?” “沈志祥的人堵在前面,赶上去只会挤在一起。咱们先在通远堡集结人马,今曰最多到一半,尚可喜和毛承禄的大队恐怕要明曰才能到,俺现在最担心的。”钟老四一指东面,“沈志祥没有跟我们通报任何草河堡方向的敌情,我们先到的即墨千总部人马几次派小队哨探,都被建奴斥候在草河堡之前挡回,偏偏那沈志祥说他从凤凰城派出一支人马沿着草河河谷往北去了,还说草河堡必定无建奴,他这就是拿军情当儿戏。” 赵宣看着钟老四道:“你是说建奴会在洒马吉等着埋伏我们?” 钟老四摆手道:“俺只说有此可能,建奴斥候多次在草河堡拦截咱们的哨探小队,必定不会是没有缘故的,当然也或许是建奴的疑兵之计,让俺们误以为洒马吉堡有伏兵,从而延缓我军进度,猜是没用的,必须跟建奴直接接触。沈志祥这狗才偏偏就没把这接触的事情干好,跟沈志祥这厮搭伙还不如找老鼠搭伴,朱冯!” 朱冯马上跑过来,钟老四对他大声道:“你往草河堡哨探,路上遇到大队建奴的话,能撤离就撤离,撤不掉便就地设防固守拖住他们。路上遇到沈志祥所部,你就命令他们往洒马吉堡进发,两曰内必须走到,不听令者,你给老子就地。。。” “别,别。”赵宣连忙出来拦着,他对钟老四道,“不能如此,这毕竟是友军,皮岛这地方距离又远,本就不易交结,如今大人能让他们一起打鞑子,已是费了力了。这样吧,我跟朱冯一起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狭路相逢(二更) ps: 第二更,祝大家新年快乐。感谢大家一年来的支持。 顺便求一下保底月票。 一支不长的红色队列从通远堡出发,跟着东江军后面往北开拔。他们除了武器之外,每人背后还有一把铲子。 他们出发时候已经是午后,天黑前就到了草河口,东江军已经离开此处,往北去了分水岭,在草河口留下一地狼藉,粪便满地。 朱冯当晚便寻了一处高地过夜,朱冯高度警觉,所有的预警哨和伏路哨都是亲自安排位置,并在夜间安排了机动队巡查各处哨位。但这一晚却没有建奴来骚扰,第二日一早便继续往东,准备对草河堡强力侦查。 此时的草河堡以北,皇太极大军的半数已经悄悄来到此处,靠着最精锐的葛布什贤超哈全力拦截,后金兵挡住了登州的斥候线,保持了大军行动的隐秘性。 皇太极的原意是等皮岛兵走到连山关,明军正在一步步入局,沈志祥到达尚庄子之后,建奴的斥候无法再哨探通远堡,皇太极原本还不知道登州近卫第二营正在赶来。 但昨日斥候飞报,说有一支登州兵到草河口来了,这次有数百人,比起原来通远堡出来的十多二十人的哨探当然完全不同,皇太极必须小心应付。因为整个官道都被东江镇占据,后金兵对岫岩方向侦查困难,皇太极也搞不清登州镇到底来了多少人,当然他很希望登州镇也入瓮,但不能太多,太多了他就吞不下去。 他的计划就是以草河堡伏兵截断连山关以北明军退路,然后以连山关岳托部为铁锤。两面夹击明军,即便无法直接攻破,也能截断他们的粮道,在如此狭窄的地方作战,只要有足够的工事,他就能守住那些没有器械的登州兵进攻,围也围死了这些人,如此他能够一举歼灭东路明军主力,这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 从沈志祥北上后。另外一路皮岛兵也沿着草河行进,这一路拖拖拉拉,一路上在河谷中到处找东珠,又在山上寻找人参,没有完成自己挺进洒马吉堡的任务,使得后金军一直没有暴露。 对皇太极来说,他可以从草河河谷直接南下。击溃那股皮岛兵之后越过凤凰城,然后去黄骨岛堡截断岫岩明军退路,但这个包围圈实在太大,与岳托部的距离太远,根本就无法呼应。现在的登州镇不是以前的东江,不是随便一点兵马就能击败,而且后援不断,黄骨岛堡那里情报不明,贸然跑过去保卫。倒容易被明军各个击破。 在此时的通讯条件下,即便现在草河堡和连山关距离如此之近,两路后金军的协调也颇不容易。所以他只能选择在草河口进行夹击,击溃东路明军主力后,再分两路攻击岫岩和黄骨岛堡,这样整个辽南明军的侧翼完全动摇,盖州的攻势自然冰消瓦解。 短期内登州镇再要组织一次这样的攻势颇为不易。至少秋季之前登州兵无法大规模前来,这样后金能获得半年宝贵的养息机会。 皇太极望望天,有云但是不像下雨的样子,看来今年又是一个大旱的年份,这位老天是比登州镇更可怕的对手,因为皇太极根本没有任何方法能对付或收买他。 旁边的济尔哈朗低声道:“大汗,昨日皮岛兵住在分水岭,今日按脚程,应该到刘家岭了,距离连山关最多五里。奴才是否可以开始了?” 皇太极在心中祈祷了一句,然后从容的对济尔哈朗道:“等岳托的信号到了,再开始吧。”不进则退 。。。。。。 “千总,有一道黑烟!” 从草河口到草河堡的山路上,千总部的参谋指着北侧山上说道。 朱冯立即停下脚步,跳上旁边一块大石顶上往北看去。天际上果然有一道浓重的黑烟,烟柱消散很慢,这种黑烟不像是山林大火,更像是火路墩发出的狼烟,一般要混合牛羊粪便等东西,使得烟柱又浓又黑,最早的时候是混合狼粪,狼粪的效果也最好,所以又惯称为狼烟。 片刻之后,又有一道狼烟从一处山顶升起,那座山也在远离道路的地方,东江军应当都没有去到那里。 周围有士兵顺着朱冯的视线看到了狼烟,队伍微微有些波动,下面的参谋也有些紧张,毕竟这里只有四百多登州战兵,又是在完全陌生的地区作战,他对朱冯大声问道:“千总?是撤还是留?” 朱冯低头看看参谋,语气平静的道:“派塘马马上回报钟大人,就说草河堡至连山关之间发现狼烟讯号,怀疑为建奴的约定讯号,报告之时建奴尚未现身,一旦建奴现身,立即再报。” 塘马复述无误之后飞快跑走,他认为此时处境已经十分危急,看烽烟信号的位置,该是协调连山关和草河堡两个方向,万一报告迟了,可能被截断退路,所以他宁愿浪费一个塘马,先把消息传给上官。 朱冯随即一指前方对参谋道:“大队抢占前方那处最狭窄处,立即开始朝向东面修筑壕沟胸墙。还有请赵训导官来这里。” 命令迅速传达,整个队伍都跑动起来,一百多名鸳鸯阵火枪兵背负的铁甲哗哗作响,在没有辅兵时,他们需在行进中要帮助近战兵背铠甲,以节省近战兵的体力。 大队很快来到朱冯指定的地方,那里是山道上一处凸起的地方,地势比道路两头都高,两侧的山头上树林茂密,不适合大军运动,是个极好的防御位置。 近卫连的人数比鸳鸯阵局要多,朱冯给他们分配的是正面,两个鸳鸯阵局的位置在侧后,整个阵形是一个半月,士兵们就位后立即挥舞起铁铲开始挖掘胸墙壕沟,他们挖掘的方法都是往壕沟后面堆土。这样敌人在越壕的时候会增加壕沟的深度,使其难度更大。 还有些湿润的泥土比以往时候好挖,士兵们速度飞快,随军带着的一门四磅炮也很快被推到了正面中央位置,几个炮手熟练的从弹药车上取下两块护板,安在了炮身两侧,并开始装填第一枚实心弹。近战兵则以小队坐在阵地外围休整,佩带弓箭的取出了箭支,为阵地做警戒。每个队则有一个士兵提了所有人的椰瓢。到近处寻找水源,在战前为所有战友打满水。 到处泥土飞扬的时候,赵宣寻到了阵地中央的朱冯,朱冯正在忙碌的对三个百总分派任务。 “。。。第一局负责左后侧,第二局负责右后侧,你们的火枪旗队要保存好齐射,对于那些单个目标。不要用齐射对付,让你们的弓箭手对射。至少要随时保留两个小队待发,当正面火力间隙时,由你们进行补充。” “明白。”两个百总非常干脆,两人都是参加过固安之战的老兵了,对打仗已习以为常,只是对这么年轻的千总有些不适应。 朱冯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摆官架子,本来这两个鸳鸯阵局就是临时抽调,虽说级别有差距。但毕竟不是直属的手下,而且对方还是老资格的军官。鉴宝人生 朱冯对两人敬礼道:“麻烦二位。” “一切为了登州镇。”两个百总赶紧回礼,互相拍拍肩膀后,两人各回所部招来旗队长和队长安排阵线。 朱冯此时才转头看着赵宣,他迟疑了一下才道:“训导官大人,属下打算坚守此处,因东江镇所部已往北而去。若我等撤走,则东江镇皮岛兵被包围,被一鼓而灭甚为可能,若是困在中间,则更加难办,钟大人救援起来将费力百倍,不救亦是不行的,否则以后谁来帮俺们。。。” 赵宣笑着挥手打断道:“你指挥你的,我只是训导官,管不了如何打仗。” 朱冯低声道:“那请大人先行撤退。大人是营训导官,营中还有好多急务需要大人去处置。” 赵宣摇摇头,抽出自己腰上的短铳,又拍拍腰间的戚家刀笑道,“都是当兵的,啥急务能比打仗还急。你不用管我,我是崇祯二年的老兵了,没有临阵撤退的道理。” 朱冯急道:“大人,属下的意思,是请您去向钟大人求援。” “不用说了,求援你该派塘马去,我该去做我自己的事情了。”赵宣提着短铳转身走去了正面,胸墙正在成形,赵宣大声喝道:“兄弟们加紧干,让鞑子看看咱们登州少年的威风。” 下面一片和应声,“青年近卫营万胜!” 赵宣大声的喊着号子,阵地上热火朝天,胸墙很快到了半人高。朱冯在前线奔忙,招来第一连所有小队长,给他们一一划分射界,设定距离和射界标志,并亲自带领近战兵开始布设一步长的铁蒺藜。 探路的哨骑飞快的出现在前方,五个只剩下了三个,三人打马狂奔,后面跟着冒出了七八名后金骑兵,这些穿着银白色盔甲的后金兵很快发现了登州兵在修筑工事,他们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打马迫近,到了百步左右跳下马来,拉开长长的步弓抛射轻箭,试图干扰登州兵修筑工事,很快就有几人被轻箭射伤。 两个掩护鸳鸯阵小组立即一左一右出击,分别以两列纵阵接近,前排圆盾和方盾掩护后排,这是登州镇起家时候学习戚家军的战术,各种应用早已无比熟练。 靠近到三四十步之后,后排佩弓箭的战兵开始还击,登州的山民同样不少,很多人也是自小打猎,入伍之后营养能跟上,严格训练后射术十分精湛,那七八名后金兵各自为战,加上又是仰射,所以虽然射术更佳,却比不过互相掩护的登州弓箭手,看到一队登州火枪兵来支援后,很快骑马往后逃走。 三个逃脱的哨马来到朱冯面前,略带惊慌的道:“千总大人,建奴成千上万,至少在三千以上。” 朱冯微微点头,温和的道:“稳住心思,你们是哨马,不是说评书的。以后不要说成千上万这种话,看到几千就是几千。” 三人稍稍平静一点。朱冯才对他们道:“去阵线上,准备参加防御战。” 就在几人说话的功夫,登州的胸墙还没有修筑完成,闷雷般的轰响已经由远而近,远处的山道上冲出源源不断的骑兵,进入登州阵地前的的浅浅山谷中。在朱冯的远镜中,黑色的人潮头顶上各色旌旗飞扬,其中不断分出小队,往两侧延伸。正面越来越宽,跃动的人头密密麻麻布满前方谷道,那里比登州镇防线的位置稍低,从防线的位置看过去,人潮一眼望不到头。 所有军官都在喝令士兵停止施工,优先检查弹药、枪械和火石。四个鸳鸯阵小队部署到了前方,防止对方骑兵突袭。士兵检查完弹药后。又开始继续挖胸墙。随身带着未来空间 此时的赵宣闲了下来,他紧紧咬着嘴唇,手不自觉的抖动着,一直停不下来,眼前的后金军越来越多,就他所见已经超过一千,后面的加上的话,必定会超过数千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赵宣四处看看。所有人都在忙碌,军需官在分发备用弹药,打水回来的士兵在分发椰瓢,炮兵在调炮,没有人注意到赵宣的失常。 远处蹄声隆隆,赵宣的手抖动越来越厉害,脸色也开始发红。他一贯就胆小,虽然在军中多年,实际上从来没有直接参加过战斗,更没有杀过人。即便是看过那么多尸体后,他仍然有点晕血,以前都是在相对占优的形势下,这次确实兵力悬殊,而且阵地极不稳固。 赵宣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手,他装作低头看着地面,把手插在了军装的腰包中。死死的握成拳头,右手挨到了腰袋中的一封书信,是家中来的信,去年年底时,有个小妾来平度军营探亲,现在已经有喜了。他将很快有第四个小孩。 赵宣心中的紧张突然消散了一些,他在衣袋中死死抓住衣料,手终于稳定下来,他的亲兵此时才从阵线上回来,方才亲兵也去参加修筑胸墙了,此时满头大汗的跑回来对赵宣问道:“大人,您的短铳装填好没有?” “啊?”赵宣这才想起,他连忙道:“二子你帮我装填一下,我装这东西不太熟练。” 二子赶紧上去抽出赵宣鞓带上的短铳,首先给赵宣挑了一块好的火石夹好,又从赵宣弹药包中取出一枚短铳定装弹,熟练的装填起来。 赵宣看他装得很快,不由夸奖道:“二子你平日练得可好,此时还能装这快。” 二子憨憨的抬头递过枪笑道:“俺不就是干这个的么。” 赵宣听完呆呆接过枪,片刻后摇头喃喃道:“亏我还是训导官,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二子教我,我就是干这个的,怕有啥用。” 远处号角声响,将赵宣拉回了现实中,山谷中的后金军陆续下马,登州兵居然这么快就修筑了防线,他们的突袭变成了攻坚。 后金兵需要从追击队形转变为攻坚队形,山谷中地势不平,也并不宽阔,他们还需要一点时间,此时开始在山谷中整队。登州镇的胸墙在士兵疯狂的修筑下已经完成,地上断了一堆的铲子头。 掩护的鸳鸯阵开始后撤,登州阵形成型,四百六十多名登州士兵组成了一个小小的环形防线。朱冯快速估算了后金已经出现的兵力,向塘马口述了军情,两名塘马带着情报和这支小小军队的希望往通远堡飞驰而去。 后金大鼓响起,黑压压的后金兵盔甲闪耀往前推进,队列安静而整齐,依然展现出了强军的姿态。一些白甲兵进入两侧山林,看样子要绕到后方进攻登州阵地。 登州阵线刚刚部署完毕,士兵们喘息后安静片刻,气势上稍落下风。赵宣突然抽出刀大喝道:“鞑子来送死了,青年近卫营兄弟们,即墨兄弟们,登州好汉杀建奴啦!” “杀建奴!”数百支兵器一起挥动着,数百张年轻的满是汗水的脸孔上,充满着亢奋的激情,疯狂的和应着。 一声轰鸣响彻山谷,四磅炮往后一退,一发铁弹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向着远处的后金兵人潮扑去。 新年好,求月票 去年的成绩超出了我自己的预想,感谢你们的支持,晚明有你们的陪伴,是我的荣幸。 新年到来,祝大家新的一年一切都好。 第二十一章 血道 ps: 现在还是两倍月票,有票的书友请支持一下。 阵地上一股浓重的白烟腾起,一枚小铁弹划过谷道上空,勇不可挡的一头扎进密集的后金人丛中,骨裂筋断的啪啪声连成一片,几件兵器打着转飞上半空,涌动的人头中沿着炮弹的方向刷刷空出一条线,那枚三斤铁弹将所有能量都转移给了后金军。 队形中一阵波动,领兵的拨什库等军官大声吼叫,后面的甲兵飞快赶上,队列又变成一片齐刷刷的人头,第二声炮响又立即响起,重复着刚才的情景。 狭长而密集的阵形让后金兵几乎无从分散,但接近时又必须保持密集阵形,否则攻击将变成添油战术,优良的射界让四磅炮只需要打中大路,就能给后金军造成严重伤亡。 炮击一直集中在后金队列前方,虽然不断在补充,但其锋头也变得凌乱。每一轮炮击后,登州镇的阵地上就是一片欢呼。 “士气很高?”草河堡方向道路北侧的一处山头上,皇太极缓缓放下远镜,这股登州军飞快的在道路上布防,竟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建起了胸墙壕沟。 这让皇太极雷霆万钧的突袭戛然而止,他们与登州镇交战多次,骑兵显然无法在这样狭窄的地形突破坚固的防御阵地,倒下的马匹会把路堵得一塌糊涂,后续进攻也无法再开展。所以皇太极被迫停下脚步,以后金最擅长的步战对付这股小小的登州兵。 而对方阵地上战役高昂,却再次让他错愕。在他的认识中,面对如此巨大的人数差距,没有哪支队伍还能保持这么高的士气。 济尔哈朗在旁边道:“大汗,这股明兵只有数百人,虽是登州镇的。但奴才估摸着,两轮也该打下来了。” 皇太极淡淡道:“朕所惊异者,是这股登州兵咋遇强敌,竟然能毫不慌乱选择有利地方布阵,若是大股兵马,会有登州的强将在其中主持,如朱国斌、钟财生、代正刚之流,他们有这个本事,但这小小一支人马,为何也能如此从容不迫战意昂扬。难道那登州真的强兵猛将辈出不成。” 济尔哈朗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正不知如何回话时,前方大鼓响起,节奏平缓,后金军中一阵呐喊。冲击就快开始了。皇太极的注意被吸引过去。济尔哈朗正好退开。 皇太极突然又开口道:“济尔哈朗!” “奴才在。” “你亲自领督战队,就是这些甲兵死光了,也不准退一个回来。” 。。。 第一波后金军约在五百人,从朱冯的角度看过去,这一波已经与后面的一波拉开距离,这一轮攻势大概就是千人上下。更后面的地方,新加入的后金军正在前队空出来的地方整队,前队留下的大批战马给他们造成了麻烦,这些奔袭的后金军没有足够的包衣,后队甲兵只能自己把那些马匹牵走。否则他们无法进行集结,后面的队伍也无法进入谷地。 朱冯心头大定,这个作战阵地十分优良,道路两头都比阵地要低,正面是最容易投入兵力的地方,也是登州火力最强的方向,除了中间那门四磅炮,两个鸳鸯阵局的两门虎蹲炮布设在正面两翼。 侧后两翼的山林茂密,后金兵想在里面发弓箭仰射也颇为不易,茂密的树林也使得后金兵无法在那里集结重兵,他们在两翼的冲击阵形必定十分零散,而且后援投入的速度也很慢。 后金军进入两百步,四磅炮停止实弹射击,较高的位置虽然有利防守,却让四磅炮的射击死角增大,几名炮兵乘着这个时间给火炮散热,用蘸水的清膛杆洗刷炮膛,炮膛中吱吱作响,冒出阵阵白气。稍稍等待后,他们开始装填散弹,因为后金兵地势低,炮口必须朝下,炮兵装完定装弹后,一名炮手随手脱下衣服,塞在了炮口里面,装填手用撞弹杆往里面死死压紧,然后几人一起将炮尾垫起。明扬天下 斜坡下的后金军滚滚而来,鳞甲甲片的哗哗声和脚步摩擦草丛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登州镇工事后的士兵安静下来,随着各个队长和旗队长的口令,士兵最后一次检查弹药。 “盯着各自的射界和距离标志,只打自己正面的,第一轮齐射必须等口令,后面由各小队长自行指挥,虎蹲炮等军号响才能打。”朱冯沿着阵线边走边喊,提醒这些新兵,“射击完马上装填,建奴不过壕沟,谁他妈都不准冲出去近战。” 赵宣紧紧握着手中的短铳,口中反复的说着“朝人多地方打,人多地方打。。。” “前两排蹲下!” 第一连的连长大声喝令。 两排士兵齐齐蹲低。 “第三排预备!” “预备!”周围的士兵听到的士兵一起重复一句,让声音传开,所有人都能听见,这是登州镇简化指挥体系的做法,多用口令而少用号鼓。 八十多支雪亮的刺刀举起,所有士兵持枪肃立,这些少年满脸通红,颇有种亢奋的神色。 “瞄准!” 燧发枪放平,炮手也把火把凑到了火门位置。黑压压的后金兵顶着盾牌狂喝着涌来,无数兵器在他们头顶晃动。 后金前锋进入了百步的距离,因为正面狭窄,他们只能保持道路通畅,连停下射箭都做不到,按平常该在阵后掩护的弓手则还远远掉在后面。 朱冯死死盯着人潮,刚刚进入七十步的距离,那连长大喝一声,“放!” 阵地上火光闪现,前排后金军如被重锤击中,全身一抖后向前扑倒。 “第二排起立!” 随着连长的口令,第二排站起,第三排开始直立装弹。这种轮射方式能让先射击的士兵在最方便的姿态下装填。第二排射击前,四磅炮打出一发散弹,七十二枚一两散弹雨点般打向后金的人丛,炮兵停下后退的炮车,马上开始装填。 后金兵顺着斜坡跑动。不惜体力的要缩短距离进入近战,第二排燧发枪兵又一轮齐射,后金兵再次齐刷刷倒下一片,道路上惨叫声震天,尸体阻挡着后续后金兵的速度,前面的阵形开始散乱,但从登州镇防线的角度看去,仍然是密集的人丛。 第一排燧发枪兵站起,此时最开始射击的第三排已经快要完成装填,那连长看后金兵没有拿出弓箭。举起的手一直没有挥下。 朱冯站到了四磅炮后面,炮尾被垫高的四磅炮斜下对着缓坡,炮长盯着那边的连长,朱冯抓过号手的军号,准备给虎蹲炮发令。 面前的后金兵越来越近。前锋已经进入三十步。那连长终于猛地一挥手,八十支燧发枪和四磅炮同时怒吼,阵线上白烟横空。 跑在最前面的后金兵几乎全部倒地,刚刚露出背后的甲兵时,一声军号响,两翼的虎蹲炮以交叉的方向斜线射击,一百枚一两的铁子散弹以倾斜的角度扫过后金兵正面,整个后金前锋被突然间切短了一截。 使用合格火药的情况下,虎蹲炮对无甲目标的杀伤距离超过百步,戚家军的虎蹲炮训练距离就是八十步。戚家军的装填过程十分复杂,现在登州镇已经改用了定装散弹,取消了压子铁弹,装填十分快捷,只是这种铁炮散热不佳,最多连放三发,但这三发在近距离能给敌人致命打击,所以登州的近战兵部队至今保留着这个明军的老式火炮,作为近战兵的火力补充,在这个狭窄的道路上用起来,正是最适合虎蹲炮的地方。手机里面有异界 “第三排备便!”第一连士官长大声提醒连长。 连长眼睛盯着后金兵的前锋,他们还没有从这一轮齐射中恢复过来,明显失去了指挥,惨重的损失让后金兵一片混乱,不断有白甲在队列中砍杀甲兵。连长一直没有下令,士官长站在侧后方,观察着第二排装弹的情况。 看到第二排大多数举枪后,士官长大声道:“第二排备便!” 连长大喝道:“第一排蹲下!” “二三排预备!” 两排火枪兵齐齐放平,后排将枪管从前排的缝隙中探出。 “放!” 一百六十支火枪又一轮齐射,后金前锋人群中血雾横飞,连督阵的白甲也被打翻数人,整个山道上堆满尸体,后金兵前锋一片大乱,完全是被后队推着还在往前进。 几个凶悍的白甲和拨什库高举着大刀重斧,嚎叫着带领零散的甲兵通过了那段铺满尸体的道路,扑进了二十步的距离。 “自由射击!”连长大喝一声,举起短铳对准冲近到壕沟前的一名拨什库就是一枪。 那拨什库两腿一软扑跌到壕沟中,军法官训导官等等军官纷纷在队列间隙中据枪射击靠近的甲兵,赵宣也凑到间隙中,头皮发麻的看着一个甲兵朝着这个方向跑来,手中一把飞斧已经举起,他连忙举枪一打。 强烈的后座让他的枪身一偏,白烟中赵宣看到那甲兵毫发无损,手中飞斧疾飞而出,在空中猛烈旋转,带着呼呼的风声嗖一声擦过赵宣的肩膀,赵宣身侧一声惨叫,一个火枪兵捂着胸部倒下去,后面马上补上来一名士兵。 赵宣慌忙退到后排,阵前枪声连绵不断,但没有齐射时那种震撼人心的感觉,虽然道路上尸横遍野,但后金兵仍在后方督战白甲的驱赶下源源而来, 两翼的山林边缘,也开始出现了后金葛布什贤超哈兵的身影,他们在树林边缘依靠树木的掩护,不断闪出用重箭对两翼的登州兵射击,严阵以待的登州弓箭手立即开始还击。 第一名后金兵扑到了胸墙上,他用长矛杀死了一名登州燧发枪兵,随即被旁边一名士兵开枪打死,登州的阵线上喊声震耳,少年兵们既紧张又亢奋,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没有人能听到军官的声音。在严酷的训练之后,这些高度紧张士兵完全如同机械一样重复着装弹射击的动作。 越来越多后金兵冲近,当有火炮射击时,才能将他们的攻势迟滞一下,随即又不断有甲兵涌来。很多甲兵在阵前被铁蒺藜刺中脚底,他们也不去拔出,凶相毕露的高举兵器扑上胸墙,登州的鸳鸯阵小队四处支援,部分地段展开了白刃战,战场上嘶声力竭的嚎叫和惨呼响成一片。 赵宣好不容易装填完毕,看到形势危急,大喝打气道:“打退建奴,钟大人马上就要来帮咱们了!” 他虽然用尽全力,但他的声音依然被淹没在了一片尖叫声中。 。。。。。 “我反对救援前锋!应该让他们自行想法撤退。实在不行就让他们退入山中。” 约四十里外的通远堡,刘跃指着地图道:“后金军以狼烟为信,其必定与连山关、甜水井站方向一起发动,人数当在万人以上,后金军精锐齐聚此处。我们只有近卫第二营两千余人。尚大人和毛大人的军户多用于运送辎重,还有部分驻守岫岩,有战力的合计只有一千五百上下,总兵力远少于后金军,若是脱离军堡掩护,万一建奴分兵沿草河南下凤凰城后回师攻打通远堡,则我大军主力危急。”如果有一天 第二营的作战参谋也举手道:“还有一个问题,沈志祥的人马大概在刘家岭至连山关,最大的可能已经在摩天岭下,从朱冯的回报看。狼烟是首先从连山关方向升起,就是说连山关的建奴掌握着发动的时间,若我是鞑子将领,便会等沈志祥到达连山关城,东江镇数千人,扎营地会延伸到摩天岭脚下,此时再从甜水井站和连山关两路出兵夹击之,沈志祥必难抵挡,若是按狼烟起的时候受到攻击,沈志祥此时正在败退的路上,建奴可能会驱赶他们冲击我大军军阵,军阵一乱,我整个东路主力尽失,建奴直入岫岩,盖州的辽南旅主力侧翼动摇,整个春季攻势都无法继续。” 钟老四沉着脸看桌上的地图,此时形势危急,他必须要很快拿出决断,他的选择就是两个,一个是放弃前锋固守通远堡,这样最为稳固,另外一种就是以偏师守卫通远堡,主力救援前锋,将后金军拦在草河口。第二种的风险很高,兵力最为分散,因为侦查草河的特勤队还没有回来,如果后金军一部已经顺着草河南下,可能会从凤凰城方向攻击通远堡,一旦通远堡被截断,第二营就入了死地。 随队来的尚可喜和毛承禄大气也不敢出,两人都希望放弃沈志祥,甚至也觉得应该放弃登州前锋,因为不过才几百人而已,他们跟建奴打了十多年,死的人几万都有了,几百个也不算什么。只不过他们不敢说出来而已,此时登州镇自己的人说了,他俩马上表示赞同。 “俺觉得。。。”周少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该去救。” 一屋子人都朝他看过来,周少儿平时话少,虽然是天启七年的兵,但到现在也就是个把总,很多人认为他是因为和钟老四是战友才升上来的,开会常常一句话都没有,平常间给人一种没有担当的感觉。 钟老四转头看着周少儿道:“周把总说说。” 周少儿抬起头道:“咱们都是登州镇的兵,朱冯面对强敌固守,以掩护沈志祥所部撤离,我大军离草河口不过三十五里,岂能眼看同袍孤军血战。虽固守通远堡更显稳固,但却丢了我登州之军魂,今日不救同袍,明日何人来救我等。属下在这里表态,属下愿带领所部两个连做开路前锋,死了死得值。” 钟老四看着周少儿,眼中满是欣赏,他和周少儿是多年好友,但以前只觉得周少儿讲义气,打仗只能算凑合,勇气也是一般,今日是第一次看到周少儿真正勇敢的一面。 “属下赞同周少儿的意见。”近卫第二营军法官站出来大声道。 刘跃还是摇头道:“我只说打仗的事情,守住通远堡就稳固了东线,无论沈志祥所部溃散成啥样,只要我登州镇稳守通远堡,则辽南稳固。草河的道路一向就不是官道,那边道路难行,难以支持建奴大军直入辽东海滨,且我一营强军驻守此处,建奴主力绝不敢南下,否则其更可能被我军反围困,只要拖住了建奴主力,就为盖州的辽南旅争取了时候,这才是一个职业军人该想的。” 那个作战参谋也坚持道:“属下的职责就是提醒军事主官,虽然决断权不在属下,但属下坚持职权内三次提醒的权力,主力应坚守通远堡,而非是为偏师丢弃春季攻势的大局。即便要出击,也是等沈志祥的败军通过,查清草河河谷情形之后,以稳固之阵出击,在河道中与建奴正面对峙,拖住建奴的人马,使其不得撤离。” 周少儿低声道:“咱们该说的都说了,你决定吧,陈大人说过,比错误决定更差的,是不作决定。” 赶来传令的塘马还等在外边,屋中的人都等着钟老四的决定,钟老四第一次面对着这样的抉择,从来不知彷徨为何物的钟老四,额头冒出了密密的汗珠。 第二十二章 新汉军 草河堡战场上喊杀震天,在督战队的严厉逼迫下,队形混乱的后金兵顶着火枪蜂拥而上,这些后金jing锐依然发挥了极强的战力,登州兵全线自行shè击,士兵的装填速度都不相同,在轰鸣的枪炮声和喊杀声中,军官无法再指挥齐shè,全靠士兵的本能作战,多处地方发生了激烈的白刃战。 赵宣此时蹲在地上给自己的短铳装弹,突然一蓬血雨飞来,满头满脸的洒在赵宣头上,赵宣还没有装完弹药,刚刚才将shè药倒入,纸包弹的铅弹和纸皮还在手中,他赶紧把口中的血水吐掉,站起来之时,正面一个燧发枪兵刚好倒地,一个后金兵单手攀上胸墙,正要翻越过来。 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空缺,只有赵宣离得最近,赵宣头脑中空白一片,旁边一阵火枪的轰鸣,赵宣头脑中一震,马上把弹头和纸皮一起塞入枪膛,右手颤抖着抽出桶条。 那名后金兵身穿沉重的铁甲,刚才又在斜坡上冲了一趟,此时体力有些发虚,翻了一下居然没有翻过来,他紧接着大喝一声用力一撑,整个人滚过胸墙来,离着赵宣只有三步的距离。 周围一片杀声整天,战线多处发生激烈的肉搏战,侧后和两翼出现了建奴的游兵,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于自己正面的敌人,没有人留意到这个小小的缺口。 赵宣的捅条抖动着,一直无法纳入枪口,那名后金兵已经从地上站起,他脸上一道长长的伤口淌着血,两眼凶光毕露,他大刀掉到了胸墙那边,从腰间抽出一把云梯刀就要扑来。 抖动的捅条唰一声插入了枪膛,赵宣猛力一捅,右手拇指飞快的扳开击锤。 后金兵看清目标,狂喝一声对赵宣猛扑过来,云梯刀高高举起,“呀”赵宣口中大声叫喊,举起短铳对着近在咫尺的矮壮的身影猛力扣动。 “嘭”一声巨响,眼前白烟弥漫,赵宣shè击完之后,还在惊慌之中口中发出呀呀的声音。 柔软的铅弹在火药的助推下比镰刀还要锋利,坚实的铁甲被破开一个大口,那名后金兵身子往左侧一歪,脚步踉跄歪歪倒倒的走了两步,嘭一声倒在地上。 赵宣口中还在发出啊啊的声音,一边剧烈的喘气。此时一队鸳鸯阵局的火枪小队从后排赶来,一通排枪将后续几个想突入的后金兵打翻,补住了这个缺口。 中间的四磅炮一声雷鸣,前方惨叫连连,接着两翼的虎蹲炮也发出怒吼,前面一阵鬼哭狼嚎的惊慌叫声,往东面而去。 阵前依然还有喊杀,大多却是登莱口音,从赵宣的角度看过去,战线上人群涌动,几处地方围成了团,那里不但有拼杀声,还有零星的shè击。 赵宣脚步发软,慢慢往最近的一处走去,周围的燧发枪兵也在增援,那边人群头上偶尔能看到大刀的刀头晃过,还能听到一些蒙语和夷语的叫骂声。 少年兵们杀声震天,一波*喊杀声震耳yu聋,等赵宣赶到的时候,人群突然一阵欢呼。 “杀光了!”“杀光了!”“赢了!” 阵地上欢声如雷,周围的士兵跳跃着举枪大喊。 赵宣挤进去一看,地上横七竖八倒满了尸体,红sè的登州军服和黑sè的建奴盔甲互相交错,里面还间或有些银白的颜sè。 “鞑子被打退了。”赵宣心头一松,他抬眼往前方看去,阵地前面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和鞑子伤员。一些少年兵翻出胸墙,捡起地上那些大刀长矛,对着地上的后金伤员和尸体乱砍乱刺。 前面的官道上,数百个背影正在夺路狂奔。 “哈哈哈。”赵宣大笑三声,然后仰头看着天空畅快的大笑起来。 “帮着救护伤员,外边的,把鞑子的尸体搬过来,搭在胸墙上,外边继续挖壕沟!你们长得壮的近战兵,自己去剥建奴的甲衣多套一件。”朱冯的声音响起,部分少年兵又开始疯狂的挖掘壕沟…… “大汗,奴才……奴才督战不力,溃兵已然心智全失,大刀也堵不住他们,还有人对督战的白甲拼命,奴才不得已……” 皇太极挥挥手,打断了济尔哈朗的声音,兵败如山倒,督战队不是万能的。这一波近千的后金兵,在狭窄的道路上遭到明军活力的惨重杀伤,亏得济尔哈朗督战得力才没有崩溃,总算冲入明军阵线,皇太极认为明军的火枪手觉不是对手,谁知道那些明军居然死战不退,火枪手和近战兵与突入的甲兵拼死力战,三门火炮对着阵前拥挤的后金人群不断发生散弹,每次炮火都会带走十余名后金兵的生命,后金兵的损失达到三百之后,终于心理崩溃全面溃逃。 皇太极的脸sè很不好看,他不可能真把六七百个退溃的甲兵全部斩首,因为数量实在太大,对后金眼下的实力来说,六七百甲兵是极为珍贵的兵力。 皇太极举起远镜,远处那个小小的阵地上军旗挥舞一片喧哗,跑出许多红sè人影,在阵线前晃动,不用说就是在杀伤兵割人头。 “准备第二轮。”皇太极淡淡说道,他看到甲兵已经突入过明军阵线,明军的火枪兵近战不强,死伤也必定惨重,他此时没有退路,大军已经集结于此,如果不能短时间攻破这里以动摇明军中路,那盖州方向就会被登州主力闹个天翻地覆,陈新搞不好把海州都变成一片荒地。 “大汗,那两千多汉军已经赶来了,要不让他们走正面,我们的甲兵惯于山地间袭扰,让甲兵越过道路两侧山林,一部到其阵后聚集,一部由两翼树林边缘袭扰,汉军走正面强攻,必可一鼓而下。” 皇太极转头看着济尔哈朗,“倒是好方略,但如此调遣,尤其是阵后汇集兵力,所费时间良久,届时那数钱皮岛兵若是已从草河口通过,那击溃面前之登州兵亦无用。” 济尔哈朗低声道:“大汗,这道路实在是狭窄,若是如方才般硬冲,甲兵在路上被敌炮火反复杀伤,方才已然败了一次,若是再败两次,甲兵气势尽失,即便破了这个军阵,也无力长驱岫岩和黄骨岛堡,亦无法达成大汗侧击盖州之敌的意图。” 对登州兵力不明,皇太极心中也有些迟疑,济尔哈朗的话是个折中之策,用汉兵攻正面,真夷攻侧后,四面围打登州兵,这样攻击强度更大,也更能保存珍贵的真夷甲兵,但是调兵的时间需要很久,可能让这次合围失败。 但这种狭窄地形确实利于防御,后金兵即便是对方十多倍,却无法一次投入重兵,单个波次兵力也不可能太多,因为前面崩溃的话,后阵人再多也无用,反而挤在一起给对方火炮杀伤。 皇太极皱眉思索,这队小小的登州兵占据了有利地形,给他找了个大大的麻烦,如果登州镇控制了草河口,那皇太极就无法和岳托汇合,不能获得可靠便捷的粮食供应渠道。他这一路的总兵力多达六千,其中真夷甲兵和余丁四千,汉军两千,另外还有三千的包衣,目前的粮食还是靠甲兵自己所带。 从辽中到洒马吉堡的道路十分艰难,是不足以支持九千人马的,路上的消耗也非常之高,所以登州镇一旦占据草河口,那对皇太极反而是个极大的威胁,极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同时他还要考虑到,到时岳托会不会真正卖力打通草河口,这也是他把豪格安排在连山关的原因。 到时候万一被登州镇咬住尾巴,这山道上骑兵极易发生拥堵,粮食又补充不便,皇太极这一路就是进退不得。此时他不由有些后悔,不该来这山里打埋伏,不过当时他的本意只是打东江兵,没想到突然来了这数百登州人马,而后面到底有多少登州兵,现在皇太极也不清楚,万一有个五六千,在这个不利于展开兵力的地形上,后金的兵力优势就一点用都没有。 济尔哈朗沉着声音道:“大汗,奴才有个猜疑。这股登州兵敢在此坚守,会否是因其后还有大队的援军,前年之时登州在辽南兵马已有万余,据闻其连连征兵,如今辽南水泼不进,都是听一些传言,说辽南有两万、三万、五万兵,可到底有多少兵马谁也说不准。奴才看这股登州兵的气势,丝毫没有底气不足的样子,会否是要拖住我大金兵马,等待其大军赶来。” 皇太极眯着眼盯着济尔哈朗,“你是说草河那边的皮岛兵后面,可能亦有登州镇兵马?” “奴才只是一个猜测,看那皮岛兵有恃无恐的样子,后面必有所凭借,眼前这股登州兵面对我大军毫无惧怕,恐非好事,此时不宜过多损耗诸申甲兵。” “有些道理。”皇太极马上决定道,“让你镶蓝旗的梅勒章京带三百甲兵去草河,先把那股皮岛兵击溃,再哨探一下草河河谷。” “嗻。”济尔哈朗心里松一口气,他知道皇太极也有些心中没底,显然被眼前的登州兵动摇了决心。打眼前这个阵地不是个好差事,济尔哈朗不希望自己的甲兵被过多投入进去。 皇太极回头看了一眼,草河堡方向的道路上,长长的汉兵队列正在赶来。他眼神变幻着想了片刻,终于点头道:“让列阵的甲兵让开道路,调汉兵攻打正面,拖住他们的火枪兵,顾三泰领甲兵绕过山林,在西侧道路汇聚,以三声海螺为号一起攻打登州兵。鳌拜!” “奴才在。”jing干的鳌拜在背后应道。 “你跟顾三泰一起去。”…… “赵大人,属下还是想请您去通远堡求援。” 赵宣看着眼前已经受伤朱冯,摇摇头继续装弹,“你不要费心思了,我刚才还打死一个建奴,我能帮上忙。” 朱冯肩膀上的锁子甲破了一个口,流出一些血水来打湿了军装,他有些焦急的凑过来低声道:“大人,咱们虽打死了三百多甲兵,但也死伤了七十多,还不知……能守多久,属下想请大人去通远堡再次求援。” 一种脱离这个危险地方的冲动在赵宣头脑中一闪而过,随即他看看阵线,很多甲兵尸体被过来摆在胸墙位置,然后士兵又在上面培土,看着比开始还坚固,火枪兵的阵列比开始稀疏了,一些士兵一人拿了两把火枪,将多余的一支装填好之后靠在身边的胸墙上。还有些后金兵的长矛也被收集起来,同样支在胸墙上,作为近战时候所用。 阵地上的亢奋比开始消退了不少,伤兵凄厉叫喊声和血腥的场面冲击下,年轻的士兵们士气开始降低,战场远非他们想象中的热血而浪漫。 “我要留下来,他们需要我。”赵宣装好了短铳,过去地上捡了一支折断刺刀的燧发枪,然后站起对朱冯道,“你不用再劝我了,没有先退的营训导官。” 朱冯看赵宣态度坚决,默默点点头,此时对面的后金军一阵号鼓,前方原来已经布阵的甲兵纷纷进入林区,后方一队队方块阵形进入谷道。 朱冯举起远镜,镜头中能看到密集的长矛阵和两侧的火枪队列,几乎与登州的方阵编制相同,似乎连分遣队也有,只是士兵衣服颜sè绿绿,显得有些凌乱。他看看后轻轻道:“这就该是建奴练的那支新乌真超哈了。” 第二十二章 前后受敌 “学得还挺像。”赵宣惊讶的看着远处接近的方阵,中间是树立的长矛,两翼是火枪手,主阵为六行,前方有两排分遣队,人数大概和登州的方阵连相当,约二百五十人上下,从旗色来看,主要是镶黄、正蓝和镶蓝旗。 登州镇的阵地位置高,能清晰的看到这些乌真超哈的队形,道路上六个方阵前后间隔,一个接一个沿着道路布好,每个方阵之后都有督战的甲兵。他们停在三百步外,并没有接近。登州镇只有一门四磅炮,为了节省弹药也没有远程打击。 朱冯在赵宣身边,他低声对赵宣道:“大人,他们单阵的火枪兵只有一百五十人,我们有三百支火枪,还有三门火炮,这种方阵防御稳固,但攻击时移动缓慢,我们的方阵连训练十分严酷,在进攻演习时候依然显得笨拙,建奴这点水准,进攻并不划算,倒能给我们拖不少时间。” 赵宣点头道:“难怪等了这许久才来,方才有些甲兵进了林子,是不是要从侧后过来?” “大人明鉴,那些甲兵必定是要直入我阵后集结,然后两路进攻,不过山高林密,他们要到达预定位置还需要时间,只要打退这一波,建奴要组织下一次进攻就更久了,到时钟大人恐怕就到了。” 赵宣忧虑的道:“就是建奴入了阵后,咱们派去查看草河口的哨马就回不来了,也不知沈志祥那边打得如何了,钟老四不要被他们冲乱了才好。” 朱冯信心十足的道:“训导官大人不用担心,钟大人身经百战,他的很多战例都入了武学教程,自然会有办法的。” 。。。 一刻钟后,登州镇的后方响起海螺号音,接连不断的甲兵从林中出来,在道路上开始集结。很多人一出树林就坐在地上,这一趟从茂密的林中绕过登州阵地,体力消耗确实不少。 两翼的树林中射出零星的轻箭,漫无目的的落在登州阵地上,偶尔命中士兵的头盔。发出当一声清脆的响声。登州士兵们都把头微微低下。用明盔的帽檐防御抛射的轻箭,他们身上都穿了剥下的建奴甲衣,显得有些杂乱的。但防御力确实提高了,那些轻箭只能起到骚扰的作用。 一些体力充足的士兵还在挖壕沟,两百多具建奴尸体被垒到了胸墙上,用土培在前后,使得胸墙更加坚固。火枪兵死伤了五十人,轻伤的十多人继续坚守在战线上,重伤的士兵被护在中间位置,他们剩下的火枪装填好之后被放在胸墙上,作为预备火力。 赵宣走在阵线上。不停给士兵打气, 遭遇了第一波伤亡后的心理低谷后,士兵的士气又在慢慢恢复,渡过第一次战斗后,这些士兵都会成为坚定的老兵。 朱冯在那门四磅炮旁边,与炮长商议如何分配火力。这门四磅炮是这里最强的火力输出武器,而且转移迅速,朱冯希望它能在前后阵快速移动,而不是固定在前阵,所以他和炮长商议后。又找来一个残破了的鸳鸯阵小组,朱冯让他们协助炮兵移动,并进行掩护,防止后金的散兵威胁到这些炮手。 安排好四磅炮移动线路后,朱冯又到面对真夷甲兵的后阵,几个哨骑正在阵线二十步外,用燧发机布设万弹地雷炮,这次设的是拉发方式,用几根绊马索连起来控制燧发机,这条道路上荒草丛生,绊马索摆放后被荒草淹没,用拉发方式起爆,能在后金兵最密集时候引爆,比踩踏的方式能更好杀伤敌人。 他们随军携带的备用火药不多,所以这一轮也只用了六个,布设在前后阵的左右中翼。朱冯也学过布设地雷炮,去帮助完哨骑后,再次回到了阵地中央,站上用尸体堆成一个观察台,开始查看后金军的情况。 后金的这次攻势足足准备了半个多时辰,阵后出现的甲兵越来越多,人数已超过五百人,两翼丛林中应该还有部分人,加上正面的汉兵,总人数大概两千余人,威胁最大的依然是那些真夷甲兵,一旦他们冲入阵线,火枪兵就失去了优势,而登州的近战兵只有一百人,上一轮还损失了二十,所以朱冯还是最关注后阵。 几个百总再次过来碰头,两名鸳鸯阵的百总负责后阵,两人都认为后阵火力还是单薄了一些,朱冯考虑了片刻后,将前阵的火枪兵抽调了五十名作为预备队,由燧发枪连的连长亲自指挥,驻守在中间位置保留火力,随时可以支持后阵,这样前阵只剩下了一百五六十人,燧发枪一百八十余支,火力减少了三成。 后阵的后金军发出三声连续的海螺号音,前阵的乌真超哈回了三声,随即前后都响起了鼓声,前方官道上汉军长矛丛林开始晃动,队形往登州阵地走来。 。。。 第一个方阵进入两百步,道路并不宽阔,方阵大部分正面都在道路两侧,路面崎岖不平,又不断被那些灌木分割,行进速度比正常时候低很多。 两百步时方阵停下来整队一次,然后继续前进,期间被四磅炮实弹命中两次,三斤弹子将六行的队列打穿,乌真超哈损失了近二十人,队列中发生了混乱,这些训练了一个冬季的汉兵还是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了登州镇这样强悍的敌手。 前后的甲兵拼命弹压,第一阵在原地混乱一会之后,勉强能保持前进,这次后金兵也学乖了,他们知道登州兵只有一门小炮,打散弹就无法打实弹, 所以第一波只有两个阵,等待登州炮兵换成散弹后,后面的方阵再继续前进,不再如上次一样一拥而上,没有被登州火炮打得损失惨重。 汉兵第一阵进入百步后,登州四磅炮只能换了散弹,并把尾部架高,后面方阵此时才加速推进,整个过程没有遭到登州火炮打击。 汉军前方的分遣队在甲兵逼迫下加速,很快进入了七十步,登州兵的燧发枪纷纷放上胸墙,士兵只露出一个飘动着红缨的明盔。 后方的真夷一如第一轮进攻,这次队列并不严整,但攻击非常坚定,登州镇处于高出,阵地的位置断绝了前后两股后金兵的视线,使后金将领只能用鼓号联络的,鼓号能传递的信息量十分有限,也只能协调一下开始出发的时间。 真到了协同进攻的时候,后金兵就显出了非职业军队的短板,两路后金兵的进度已经出现了很大差距。后阵真夷甲兵的集结地是临时挑选的,前后的出发距离本就不相同,前阵的汉兵已进了七十步,后阵的甲兵却还在两百步之外,朱冯在中间的尸体台上冷静的观察着,发现进度的差别后立即将预备队重新投入前阵。 汉军方阵在步鼓鼓点的伴奏下越来越近,衣衫褴褛的汉兵们脸上满是惊恐,他们没有战斗经验,也没有做好担当战场主力的心理准备,尤其对面胸墙后面是名震天下的登州兵。 赵宣和卫兵二子拿着燧发枪也站到了胸墙之后,对面鼓点一通急响,乌真超哈在四十步停了下来,二子轻松的对赵宣道:“大人,建奴学不来呢,他们不知道咋打。” 赵宣迟疑的问道:“他们该咋打?” “他们该继续走,前阵死了后阵就能更接近,他们这么站着和俺们打,俺们可有胸墙,他们来再多也打不过的。” 赵宣哦了一声,他觉得自己确实该多学学战术了,连卫兵都懂的东西,自己还说不出来,也难怪钟老四总是要嘲笑自己。 前方一阵口令,后金兵分遣队刚刚举枪,朱冯就一声大喝,安静的登州阵线上一顿排枪和四磅炮轰鸣,整齐的后金兵队列支离破碎,前排的分遣队纷纷倒地,露出后面那些不知所措的长矛手,整个队列中一片大乱,惊慌的汉兵火枪手不及等待军官的命令,凌乱的枪声响成一片,眼前白烟弥漫,却几乎没有给胸墙后的登州兵造成伤亡。 紧接着第二轮排枪到来,五十多分遣队转眼就只剩下十余人,后排的方阵中也有不少长矛手被击中,两翼的汉军火枪兵乒乒乓乓乱打,连后退装弹都忘记了,打完之后就站在原地装填,有些甚至站着发呆。 督阵的甲兵砍杀着那些乱叫乱跑的汉兵,逼迫着他们冲击登州阵地,破碎的方阵混乱的前进着,走到三十步的位置后,第三次排枪到来,同时还有虎蹲炮的斜射,密集的方阵外围齐刷刷倒下一片,乌真超哈再也忍受不住,发疯一般的往后面逃去,后方赶来的第二阵汉兵在真夷的督阵放平长矛。 无头苍蝇一般溃退的第一阵乱兵在长矛阵前全部被扎死,剩余走投无路的汉兵们惊慌尖叫着,往两翼逃窜。 前面的溃兵往两旁逃走后,第二阵又出现在登州镇的面前,前后的真夷甲兵怒吼着,驱赶着第二阵继续冲击,他们的火枪依然在胡乱射击。 四磅炮又一发散弹,第二阵一通混乱,朱冯看着后方的建奴已经快到冲刺距离,大喝一声道:“第一连停止射击!四磅炮去后阵!” 几名炮手马上拖着四磅炮沿预定路线往后面跑去,后方的黑色真夷甲兵已经潮水般涌来,前方的第二个汉军方阵也进入了四十步,两翼的丛林边界出现了弓手的身影,以分散队形对登州士兵放箭。 后阵的后金兵一阵呐喊,前后同时喊杀震天,登州阵线上依然一片安静,朱冯死死盯着前方的汉军,他们慢慢走到了三十步,朱冯缓缓举起手。 第二十三章 恶战 “拉!” 随着朱冯的大喊,几个士兵拉动手中的绊马索,三团火在方阵中闪现,后金方阵中白烟弥漫无法视物,雨点般的石子从地底飞出,以扇面飞出洒向人丛,中间的整齐长矛顷刻瓦解,惨叫声震天响起。 “第三连,放!” 随着朱冯的大喊,登州军正面防线火枪齐射,已经破碎不堪的后金兵方阵再次遭受重创,在突如其来的爆炸和齐射打几下,精神崩溃的包衣们四散而逃。 背后的喊杀声汹涌而来,四磅炮的咆哮也不能盖住建奴的号角,朱冯乘着正面瓦解的时机,将预备队调往后阵。 赵宣提着自己的短铳去了后阵,那里白烟弥漫,黑色的建奴甲兵已经冲到阵前,各种各样的飞斧、飞剑、铁骨朵等投掷兵器不断从阵外飞来,不时击中登州兵的明盔,发出清脆的鸣响。胸墙上人头涌动,前排的火枪兵射击完毕就架起缴获的长矛,朝着外面不停乱捅,战线上惨叫不断。 后排的明军不断寻找空隙开枪,喊杀震天之中,双方的军官都对部队失去了控制,登州镇也没有齐射可言,在面对面的距离上,只要能击发就一定能杀死一个敌人。 赵宣提着短铳无法靠近,他几次发现空隙赶过去时,那里又填满了人,从人缝中能看到密密层层的后金兵,倒下一个后面马上又补上一个,始终保持着那样的密度。 各种锋刃在阵前挥舞。双方隔着胸墙互相用长矛大刀互捅,登州士兵同样损失惨重,因为前后受敌的劣势,兵力摊得很薄,两翼树林此时也冲出了不少后金兵,这里人群不密集,这些后金兵不直接冲上胸墙肉搏,而在阵前十多步停下。用重箭与胸墙后的登州兵对射,靠着弓箭简便和高射速牵制登州兵的火力,燧发枪与散兵作战没有多少优势。 两翼火力被分散后,中央的真夷甲兵开始占据人力优势,双方都损失惨重,胸墙前后摆满了双方的尸体,无数伤兵在地上哀嚎惨叫,双方在拼着最后的凶狠。 得益于多年的宣传,登州士兵将建奴看做野兽。按照登州军制,投降全家完蛋,而且没人认为建奴会接受投降。士兵都认为被俘虏还死得更惨。没有退路的登州少年兵杀发了性。整个阵线上没有人退后,连受伤的士兵也倒在地上艰难的继续装弹, 赵宣终于寻到一处空隙,前方几个登州燧发枪兵正在用长矛朝外面乱捅,口中发出狼嚎般的声音,外面也伸过来几个矛头。在胸墙上摩擦着往里面杀来,赵宣抬手对外面就是一枪,当面一个人影当即倒地,赵宣还不及装弹,前排的一个登州兵一声惨叫。一支长矛扎在他的左胸,甲和锁子甲都无法阻挡锋利的矛头。 矛头飞快的撤走。那登州少年尖利的嚎叫着,手中长矛朝着凶手猛烈还击,外面那后金兵也被刺中胸部,后金兵颇为凶悍,而且他在人丛中也无处可躲,所以虽然胸口剧痛,但手中长矛回收后毫不退避,又继续朝里面刺杀,两人隔着胸墙猛烈的互捅数次,终于后金兵最后一刺杀中登州少年兵喉咙,少年兵支撑不住,捂着脖子软软的倒下,那后金兵也是多处负伤,全身血迹斑斑。 赵宣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无法完成装填,两发定装弹都没有把引药装好,此时一见前面露出缺口,下意识的抓起那少年兵丢下的长矛,对着外面的身影刺去,在家连鸡都没杀的赵宣两手发软,长矛刺击丝毫显示不出凶猛。 那后金兵筋疲力尽,摇摇晃晃的站在原处,赵宣并不熟练的刺杀轻松的刺到了他身上,感觉到了矛头的阻力,赵宣突然大声嚎叫起来,两臂猛力的回收,双手在枪杆上握得发白,矛头一次次刺中那后金兵的身体,赵宣的最后一击命中那后金兵的眼眶,血水泉涌而出,那后金兵嘭一声摔倒在地上。 后方又上来一个后金兵,一个锋刃朝着赵宣的方向杀来,而赵宣进入了一种亢奋的麻木状态,对那个锋刃不管不顾,只知道将手中的长矛不停杀出。 在疯狂的交战中,后金兵人群里突然两声猛烈的爆炸,地面都强烈的震动起来,后金阵形被炸得粉碎,几个人体被掀到空中,无数破碎甲片和兵刃飞上了半空。 后金兵阵列一阵大乱,赵宣面前那个后金兵刚好在炸点不远,他被身后的甲兵撞得歪歪倒倒,赵宣耳中一阵耳鸣,头脑也有些发晕,这一次的万弹地雷炮似乎比平时都要猛烈,整个阵线都被这次强烈的爆炸轰得头晕脑胀,炸点周围的后金兵耳鼓遭受炸响的冲击,平衡感遭到破坏,此时无不东倒西歪,有些支撑着站起来的,也是漫无目的跌跌撞撞的乱走,死伤惨重的后金兵到了崩溃的边缘。 纷纷扬扬的碎片从空中落下,砸在双方的头盔上叮当作响。赵宣忍住头晕耳鸣,朝着前面经过的一名甲兵捅了两枪,刺杀没有力度,那甲兵摔倒后在地上爬了几下又站起来,往来路跌跌撞撞的走去。 赵宣也无力翻墙去追杀,喘息着看那甲兵走开,突然一把大刀挥过,甲兵人头飞出几步远,后阵冲出一群银白色铠甲的巴牙喇,当先一人手执大刀,杀死甲兵后猛扑向四磅炮的位置,一群巴牙喇凶神恶煞,势不可挡的逼近了胸墙。 赵宣扶着胸墙抓起一杆断了刺刀的燧发枪,正要准备装填时,中间的四磅炮一声雷鸣,那群巴牙喇正好在炮口位置,炮口喷出的白烟瞬间将他们吞没,赵宣能看到当头那名白甲威风的大刀寸寸断裂,破碎的人体、铠甲、兵刃在白烟的边缘飞散。在七十二枚一两散弹的近距离打击下,一队巴牙喇士气如虹的进攻转眼烟消云散。 后金甲兵终于崩溃,任何督战队都无法阻挡,他们丢下所有伤员逃窜,没有了后阵的主力牵制,两翼的后金兵无法对抗排枪,他们马上也逃回了树林。 朱冯的叫喊声响起,四磅炮又飞快的调回了前阵。朱冯的身影翻过胸墙,带领着一群近战兵追在溃退的甲兵后,使得后金兵的溃退更加混乱,这样将延长他们组织下一波攻势的时间,残余的燧发枪兵在附近士官的指挥下继续装填弹药,准备以排枪支援前阵。 赵宣提着燧发枪正要赶去,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传来,他惨呼一声靠坐在胸墙后,丢下燧发枪一摸胸口。冰凉的锁子甲上滑腻腻的,拿起一看满手的鲜红,疼痛越发的剧烈。赵宣死死咬着嘴唇。他平时劝解伤兵之时总无法理解那种声嘶力竭的痛苦,此时终于体会到了。 他准备将锁子甲脱开,以便医护兵来给自己止血,剧痛让他的手脚都难以动弹,任何简单的动作都变得困难,战斗时面对巨大的危险。剧烈分泌的肾上腺素大幅强化了肌体的力量和耐受力,赵宣左胸的两个伤口不是致命伤,他一时没有感觉到疼痛,此时危险过去,疼痛便无法忍耐。 赵宣终于小声的呻吟起来。以缓解那种撕裂一般的痛苦,周围摆满了尸体。同样有伤兵在大声嚎叫,前方能走动的士兵忙着装填,没有人理会他们,仅有的几个医护兵忙着救助面前的伤兵,一时没有留意到这个训导官。 方才被刺中咽喉的少年兵就在赵宣眼前,他两眼圆瞪,已经气绝多时,赵宣捂着自己伤口,一边看着那张年轻的脸,他记得这个少年兵是河南来的,家里是崇祯五年进的屯堡,这个少年读了屯堡校,然后就进了军队,家中有六七口人。 “小兄弟,可惜你都还没成亲。”赵宣喃喃说着,他精力全都在那少年身上,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痛,过了一会前方阵阵排枪响,赵宣又被惊醒过来,他感觉到里衣*的,伤口还在流血。 能动的都去了前阵与汉军对射,赵宣看看那些忙碌的医护兵,只得自己想办法动手,左臂几乎无法抬动,他费了半天劲才将左臂抬靠在胸墙上,多次努力后还是无法把锁子甲脱下来,他只得按自己学过的急救法,用右手死命压在伤口上。 前方一直枪炮声不断,赵宣眼前只能看到士兵们的背影,他们正在和前阵的汉军对射,阵阵硝烟随风吹来,那种味道就如同过年时候的鞭炮。 每次四磅炮炮车猛烈的退后,赵宣就感觉到一种畅快,此时没有什么比这门火炮更让他信赖,赵宣甚至觉得只要有炮兵在,就没有什么敌人能攻克这里。 前方一直在交战,也不知等了多久,头顶上一阵哗哗的锁子甲声音,他抬头一看,正好朱冯带着近战兵返回,赵宣连忙求救。 朱冯一看是赵宣,连忙过来看了他的伤口,随即安排了两个士兵帮助他,朱冯自己则去了前阵,在一轮对射后,朱冯大喝着带领残余的近战兵冲出胸墙,将第四个后金方阵击溃,赶着他们沿大路逃跑,后金后面的两个方阵这次没有抵挡住,这一波攻势被登州兵彻底击溃。 两个士兵已经帮赵宣包扎了伤口,精贵的蜂蜜此时要给重伤员,赵宣这样的还算不上重伤,只好自己忍着。 等到赵宣站起来后,阵地周围俨然是修罗地狱,小小的阵地内外摆满尸体,地上炸开的几个大洞还在冒着白烟,各种残肢肉块洒满一地,阵地内沿着胸墙铺满红色的登州士兵尸体,四百多人的登州兵此时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其中很多还是伤员。 赵宣第一次想到了可能会全军覆没,这在登州镇还是第一次,只要阵地被攻破,那就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赵宣看了一眼草河口的方向,“离告警都三个多时辰了,钟老四你个狗才还不来。” 第二十四章 战旗 “大汗,还。。。” 济尔哈朗欲言又止,汉军直到第四个方阵失败才彻底崩溃,表现已经可以算是超乎他的预期,但最终还是没有能顶住登州镇的火枪。 后阵失败的消息也由两翼的甲兵传来,这一波攻势再次受挫,那个小小的阵地竟然如磐石一般坚强,济尔哈朗开始时信心满满,现在心中不断则充满挫折感,分明看到潮水般的兵马涌到了阵前,最后一次次又败退下来,他已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愿意再攻击那里。 皇太极看着远处那面飘扬的飞虎骷髅旗,双拳紧紧握起,按照他心中的估计,沈志祥已经逃过了 草河口。 他的计划是首先围困皮岛兵,然后引诱后续的明军前来解围,一如大凌河之战时一样。所以岳托的进攻不是疾风暴雨的,最主要的是依靠皇太极这一路截断皮岛兵退路,等待明军赶来增援后,再消灭中间的沈志祥所部。 但这股突然冒出的登州兵彻底将黄台及的计划打乱,他也没办法通知岳托,所以沈志祥应该是已经跑掉了。 更可能的,是岳托也遇上了一大股登州兵,看眼前这几百登州兵的样子,后面肯定有主力,否则光靠他们自己是不可能在这里傻傻拼命的,所以岳托甚至可能已经被击退。 皇太极在心中已经认为这次的埋伏彻底失败,他认为自己不应该把精锐调动到辽东的这片山脉中,使得后金骑兵的机动力和人数优势都无从发挥。 “大汗,还攻不攻?” 皇太极收回思绪,看着前方那杆登州军旗道:“继续,这次让甲兵直接上去,他们人不多了。” 济尔哈朗迟疑着道:“大汗,奴才有句话,草河口此时恐。。。” “继续攻。”皇太极转头冷冷看着济尔哈朗,突然怒喝道,“朕可以放沈志祥逃走。也可以撤军。甚至可以放弃洒马吉堡,但朕绝不容许这股登州兵有一人逃脱,调甲兵进攻,你亲自领兵,朕必得那杆军旗。” 济尔哈朗呆呆的看着眼前暴怒的皇太极,他不知一向从容的皇太极为何今天对那数百登州兵大发雷霆。 皇太极粗重的呼吸了几口,稍稍平复后对济尔哈朗道:“看看你身后的梅勒章京、牛录章京,还有巴牙喇,看看他们的样子!” 济尔哈朗转头看看背后,那些待命的将领都是脸色阴沉。皇太极语调恢复平静,“就算输掉了这一战。朕还有连山关可以阻拦登州兵,但眼前这数百登州军以小兵阻拦我大军,令我大金勇士死伤惨重,今日若在他们面前撤走,日后只要这军旗一出,谁人还有战心?不必劝说朕,今日就是把带来的甲兵全部压上去。也必须扫平这股登州兵,找人去通知鳌拜收拢后阵溃兵,待登州后阵空虚再攻。方才前阵领兵的梅勒章京斩首,逃回的汉军。。。前四阵力战不支不予追究,最后未交锋便溃退的那两阵,所有管队以上人等全部斩首示众。让这两阵走最前面,耗掉登州的炮子。你留下你旗中的巴牙喇,万一有登州援军来,由他们在林中牵制。防止登州军追击朕。” 。。。 噗噗两声响,两颗人头在张忠旗面前落下,无头的尸体喷着血栽倒在地上,这两人都是正蓝旗的,是张忠旗的汉军管队和牛录章京,相当于登州的旗队长和连长。 砍头的巴牙喇对着面前的汉军怒喝道:“这次必须攻克前面那些尼堪,你们后边都是甲兵,凡退回者一律斩于阵前。。。” 张忠旗抓紧了手中的燧发枪,这支枪有点沉,但使用很方便,若非他们正蓝旗的旗主是豪格,也是分不到这种枪的,还有几个旗在使用火绳枪,听说对面也是用这种枪,但爆发出来的威力却和他们完全不同。 张忠旗开始在后阵看到的,一个个方阵与对方对射,然后被击溃,张忠旗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用兵,但他以前看登州长矛方阵的时候,感觉有种不动如山的感觉,每一次的齐射都让人惊心动魄,现在他自己身在方阵中,却没有一点那种稳固的感觉,仿佛这个方阵随时都会崩溃。 训练了一个冬季,大汗补充了部分粮食,他顽强的活过了冬天,但家里的情况他还不清楚,只希望打完这一仗能早点回家,看看自己的一家人。可眼前那个登州阵地顽固异常,就如同一个吞噬后金士兵生命的黑洞。 张忠旗喃喃道:“你们别守了,赶快逃命去,咱们各自回家。” 。。。 只用了不到一刻钟,后金的第三波攻势到来,黑压压的后金兵正在大路上训话,朱冯在远镜中看到有不少人在路边被斩首,建奴似乎志在必得。 他远镜中远处有一面黄色的大旗,远远的看不清楚,他怀疑那是皇太极的大氂。 赵宣在他身边疑惑的问道:“建奴为何还要来攻,他们此时就算打下来,也堵不住沈志祥了。” “他们要杀死咱们,以保持军队的士气。”朱冯淡淡的说道,“因为咱们打得太好,如果建奴就此撤军,以后他们遇到我登州军就会望风而逃,所以他们此时不是要去堵草河口了,只是要夺回面子。” “就为了打个面子回来?” 朱冯点头道:“大人你是训导官,知道士气的重要,建奴死伤惨重在其次,士气若是全失,才是对他们最重的打击。当年老奴在沈阳一日数战,人困马乏仍不顾伤亡的定要与川军浙军决一死战,便是因此。” 赵宣回头看看阵地,阵线上尸横遍野,空气中混合着血腥和硝烟的味道。还能站着的登州士兵只剩下不足一百五十人,很多人还身上带伤,中间是数十名重伤员,很多人都是躯干受伤,剧痛无法忍耐,惨烈的嚎叫一直不曾停止。此时已经调不出人手照顾他们,只能任由那些伤兵哀嚎。 两轮进攻都打到了白刃战,高度紧张的拼杀极度消耗体力。残余的登州兵也已经筋疲力尽。他们的脸上没有了开始时候的亢奋,变成了一种麻木。只有那些士官和军官依然在发挥作用,他们到处收集无人的燧发枪,装好弹药后一杆杆摆在胸墙后。 赵宣张了张口,却没有想好说什么,平时那些鼓动的话轻松就来,但经历血战之后,他觉得那些语言已经很苍白,连自己也觉得没有必要。 作为一名合格的训导官,赵宣随时都在跟士兵交谈。死去的士兵很多他都认识,有刚刚成亲的士官。有家里刚刚在山边开了新地的旗队长,更多的是去年入伍的少年兵,他们大多都从屯堡校和职业校出来,没有去民事部、工坊、钱庄和商社,而是加入了这支近卫营。他以前认为这些少年兵不会比老兵强,但今天他们的表现让赵宣刮目相看。 赵宣摇摇头,胸口的剧痛让他无法大声鼓动士气。只能靠在胸墙边静静等待最后一战的来临。他们只剩下一百五十余人,虽然还有几桶备用的发射药,但找不到足够的石子和备用铅弹制造地雷跑,四磅炮的散弹只剩下了五发,两门虎蹲炮各剩下两发散弹,这些火力核心一旦停火,就是他们全军覆没的时候。 旁边的朱冯也在看着这些少年兵,他自己是职业校出来的,与这些少年兵经历十分类似。这也是陈新提拔他为第一部千总的原因。 朱冯轻轻道:“当年陈大人说,有理想的军队无坚不摧,俺没懂是什么意思,今日看到他们,俺总算是明白了。从屯堡校开始,就有先生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我华夏的历史,让他们懂廉耻,陈大人给了丰厚的军饷,但他们不是为银子打仗,边军的那些拿更多银子的家丁对他们望尘莫及。他们真是好样的,建奴十余年来凶名赫赫,今日以十倍于我之大军两攻不克,其强军之名可以休矣。” 赵宣挤出一些笑:“我希望他们不要死在这里,刘大人当初叮嘱我,说这些少年是登州的希望,也是华夏的希望。” 朱冯放下远镜,有些出神的道:“俺也不希望他们死在这里,但没有牺牲哪来的希望,咱们登州镇从威海建军开始,就是趟着血走过来的,没有那些战死的老兵,这些少年兵还不知道在那里要饭。” 对面一声号角,密密麻麻的后金兵从正面大路而来,朱冯提起一杆燧发枪,转头对赵宣敬礼道:“大人,只有这些人了,每个人都要战斗,属下不能派人护卫您,属下也要去保护四磅炮,若是能活下来,属下想请大人喝一顿酒,若是不能。。。就下辈子见了。” 赵宣喉头一哽,一时说不出话来,举手回了一个军礼,朱冯转头就去了四磅炮的位置。 。。。。。。 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赵宣已经打完了身边的两支的燧发枪,潮水般的后金兵又涌到了胸墙前,左胸的伤口让他无法使用长矛。 两侧的虎蹲炮射击两次后已经停下,中间的四磅炮依然还在咆哮,依然发挥着火力支柱的作用,埋设的三枚地雷炮这次只响了一枚,远远无法阻挡源源不断的后金兵。 胸墙外也有燧发枪的轰鸣,长矛锋头一丛丛刺来,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开始有后金兵翻过胸墙,与登州士兵进行肉搏,赵宣退到了后阵的胸墙,艰难的填充着自己手中的的短铳,这里原本安排了一些士兵防止后面被袭击,此时已经全部赶去支援前阵,剩下赵宣和几个伤员。 一个声音在前阵中间高呼着,赵宣听不清说的什么,但能听出那是朱冯的声音,那杆飞虎骷髅旗依然在硝烟中高高飘扬。 赵宣前方的左翼出现了一个大大的缺口,那里的登州士兵伤亡殆尽,一群后金兵推倒了胸墙突入阵线,赵宣用捅条紧了紧铅弹,准备再拉一个垫背的。 突然一名登州旗队长怀抱着一个黑漆的木桶扑向那群后金兵,在赵宣的注视中,木桶化为了一朵绚烂的烟火,那名旗队长在白烟中消失不见,那群后金兵东倒西歪,在地上翻滚嚎叫。 赵宣呆呆看了一会,随即在周围寻找起来,在后阵四磅炮的预留阵地上他也找到了一个木桶,他攀上去一看,里面还有几个装药一斤五两的四磅炮发射药包。赵宣蹲在后阵胸墙后,两眼发红的用匕首刺破一个药包,把米粒大小的颗粒状射药全部倒在其他药包上。 突入阵中的后金兵越来越多,肉搏进入白热化,双方在地上翻滚扭打,用一切能找到的武器攻击对方,登州军的火枪已经很少听到发射,后金兵占据了上风,一个甲兵甚至突入中央位置,挥刀砍杀地上的登州重伤员, 赵宣把短铳咬在口中,单手拖着那个药桶往中间走去,突然后背当一声响,一股大力将他一推,体力不支的赵宣带着木桶摔倒在地上,背后的剧痛随即传来,菠菜叶形状的破甲锥撕裂了赵宣的锁子甲,宽大的锋头造成了巨大的创口,赵宣的整个左臂都无法动弹。 一群巴牙喇和甲兵从后阵的胸墙上翻过,领头的正是背着镶黄旗三角背旗的鳌拜,他们嚎叫着踩着满地的尸体冲向四磅炮的位置,那里是登州军最后有组织进行抵抗的地方,如果被这股后金兵从背后冲过去,将立即土崩瓦解。 后金兵从木桶边跑过,无人理会地上赵宣,赵宣痛的难以呼吸,他艰难的抬头时,那杆红色的飞虎旗依然在白烟中飘扬,朱冯领着几个士兵手执长矛在旗杆下准备迎战后方的后金兵。 赵宣把火枪口伸进身边的木桶口,一生中无数的情景在眼前飞掠而过,南方老家的父母亲友、创立红阳教的兄长、信教的男女、陈大人、登州的家、无数年轻士兵的脸庞,他脸上现出一丝笑容,口中大喝道:“近卫军永不言败!”随即扣动了扳机。 枪焰喷射而出,引燃了木桶中的射药,猛烈的爆炸将周围的后金兵扫得七零八落,满身浴血的朱冯目睹赵宣惨烈阵亡,大声嚎叫着冲杀出来,用半截长矛刺杀那些晕头转向的后金兵。 前阵大部分已经被突破,残余的登州兵正在往旗杆下汇聚,准备作最后的抵抗,此时已经不需要指挥,朱冯挥舞着半截长矛冲过了那团爆炸的白烟,对眼前跌跌撞撞的后金兵乱刺,等到他停止下来时,后阵林中源源不断的后金甲兵闪出,朱冯看着那些甲兵往胸墙扑来,那些后金兵满面凶恶,手中兵刃寒光闪耀,已经筋疲力尽的朱冯几乎等于束手待毙,他呆滞的执矛站在原地,等着最后时刻的到来。 忽然间那些甲兵中发出些惊慌的叫声,后阵的甲兵们都停顿下来,只过了眨眼的功夫,他们突然离开胸墙四散而逃。 朱冯正在疑惑时,一声嘹亮的军号远远传来,那熟悉而独特的音色将朱冯引回了战场,朱冯把目光投向西面远处的道路上,一面红色飞虎旗在那里高高飘扬,源源不断的红色队列正出现在视野中。 第二十五章 触动 登州的铜号吹起冲锋号,道路上杀声四起,阵前的后金兵丢下满地尸体伤员亡命奔逃,败势如雪崩一般,很多人丢弃了碍事的长兵器,他们只想尽快找到自己的马匹,逃离这个地方。 原本在登州后阵的后金兵从两侧树林绕过阵地,也加入了逃窜的行列,第一队登州兵很快到达阵地,眼前血腥的战场让他们全部震惊在当场。 最先到达的是第二千总部千总刘跃,他指挥两个连穿过阵地追击后金军,他自己放慢速度,来到了站在原处的朱冯面前。 刘跃是文登山民,崇祯二年的兵,参加了登州镇大多数战役,他见过不少的尸山血海,但也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战场。 地雷炮爆炸的弹坑还在冒着缕缕白烟,小小的半圆形阵地上堆满了尸体,胸墙位置的尸体成了一个斜坡,踩着可以直接跨过胸墙。一些伤兵在尸体堆中蠕动着,发出一些低沉的呻吟声。刘跃踩着尸体跳入阵地,里面铺满了红sè,有红sè的军装,也有红sè的血液。 许多尸体还保持着战斗时候的姿势,刘跃面前的一个士兵就死死抱着一个后金兵,口中衔着一只耳朵,他的后背被一支折断的长矛刺透,这支长矛将他身下的后金兵也一起杀死了。 刘跃抬眼看时,一面红旗出现在他面前,上面有十多个破洞,但那个张牙舞爪的飞虎还在。旗杆附近围着二三十个登州兵,很多人还需要互相搀扶,四百六十名登州兵能站着的不到五十人。 一个满脸血污的人摇摇晃晃的站在不远处,刘跃从他的军服确认是个登州军官,但标记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他疾步走到那人面前,终于辨认出来是第一部的千总官朱冯。 朱冯软软的就要倒下,刘跃连忙扶着他,刘跃见朱冯的叫过医护兵,自己又摸出椰瓢给朱冯喂水。 “朱千总!朱千总!”刘跃连胜喊着,朱冯一直没有答话。 钟老四的大嗓门传来,“刘跃,谁让你停在这里,立即带队攻击对面的建奴!” 钟老四大步走到面前,一眼看到朱冯,大喝一声对朱冯道:“朱千总你真他娘能耐,老子原本还觉着你太年少,今ri你让老子刮目相看了,以后谁敢不服咱们近卫第二营,赵宣呢?” “钟大人!”朱冯突然醒过来一般盯着钟老四,“赵训导官死了。” “赵训导官。。。”钟老四看着浑身浴血的朱冯停顿了一下,周围听到的参谋和士兵都停止下来。 好半响后,钟老四才打破沉默对刘跃开口道:“你继续带队追击!第四连沿大路攻击,即墨的王司长,你们负责清剿路旁林地,掩护燧发枪兵的侧翼,击溃建奴后。一直咬着他们的尾巴,追到你们跑不动为止。建奴气势被夺损失惨重,他们已经不堪一战,你给老子拿出速度、速度,截断他们撤离的道路,凡逃入林中的一律不去追击,主力一直沿大道攻击前进,我要你至少占领洒马吉堡,截断那些甲兵的主要退路,他们会饿死在山里面。” 刘跃和即墨的司长对钟老四行礼后离开,钟老四随即叫过周少儿,“带第二连跟在第三连背后,担任预备队,若是攻击顺利,你负责占据草河堡,那些建奴没有粮草,只能翻山回辽中,他们虽是猎人,但不是野人,未必能活下来多少,把第一连留在这里,帮助一下第一总的兄弟们。” 等到给周少儿布置完毕,钟老四才对朱冯道:“带俺去看看兄弟们。。。还有赵宣。” 。。。。。。 济尔哈朗大声的对皇太极道:“大汗,大汗快走吧,登州兵过来了。” 皇太极却没有什么反应,济尔哈朗满头的汗水,眼看着一队登州兵已经从方才的阵地出来,同样是一面红底的飞虎骷髅旗,速度非常之快,许多逃避不及的甲兵被他们排枪击毙。刚才参与进攻的甲兵和包衣都在亡命逃窜,后金兵久攻不下损失惨重,士气已经极为低落,对方的生力军以严整阵容突然出现在战场,此时后金军已经不可能与其正面对抗,形势十分危急。 皇太极在进攻前就让济尔哈朗准备了部分巴牙喇防御,这些jing锐惯于单兵作战,此时离开了大路让败兵通过,可以在树林边利用弓箭的高shè速阻击登州兵。虽然还有预备,但济尔哈朗心中依然惶恐,今ri一战他已经丧胆,在这个士气尽丧的时候,他相信那些巴牙喇实际上也人心惶惶,对于担任押后掩护的人来说,没有士气是致命的。 皇太极还在出神的看着对面阵地上那杆插着的军旗,那头飞虎在风中舞动,仿佛在嘲笑后金兵一般。 “大汗,快走吧,登州兵马上要来了。” 皇太极盯着军旗轻轻开口道:“为何,为何。” 济尔哈朗没有心思去思索,赶紧对后面的索尼挥手,这个近臣也犹豫了一下,终于找来几个巴牙喇哨兵上去拖着皇太极走。 溃退的败兵们从汗旗边经过,甚至没人留意到后金的大汗就在这里,他们丢弃了铠甲和重兵器,飞快的跑到后面拴马的地方,胡乱抢了一匹就跑。 皇太极上了大道后,济尔哈朗领兵断后,防止那些乱兵冲撞。在一群葛布什贤超哈的护卫下,皇太极有些恍惚的被推上了马,索尼拖着他的缰绳跑动起来,后阵转弯过后,皇太极的眼神慢慢凝聚起来,那里还有近千待命的骑马甲兵站在路边,此时见到败兵后队列中乱哄哄的,有马上崩溃的可能。 “打起汗旗。”皇太极突然道。 索尼连忙叫旗手竖旗,皇太极缓缓策马从队列前经过,从容的打量着队列,sāo动的队列顿时平复下来,这一千多人是正黄旗的人马,皇太极的权威是不容置疑的。 皇太极从队列旁策马跑过,各级牛录章京、拨什库控制住甲兵,跟在皇太极的马后缓缓撤离,济尔哈朗继续带兵断后,防止溃兵冲击队列。 后方排枪声音不绝,后金骑兵们慢慢加速,往着草河堡快速撤离。 。。。 “哇”一声,彭云飞趴在胸墙上大口大口的吐起来。 唐玮连忙给他递过去一个椰瓢,彭云飞往嘴里灌了几口水,才感觉好了一点。在他们的周围,幸存的登州士兵都靠在胸墙上休息,第一连的士兵们小心的照顾着他们。 战场上残肢肉块横飞,彭云飞还是第一次上战场,这完全改变了他以前对战争的想象。唐玮则看过多次了,在林县的洹河边他第一次见识大规模的阵战,后来又清理了战场,对战场气氛是接触过的,从这点上他可以算作是老兵。 但今天这个战场的残酷让唐玮没有想到,以前都是登州镇压着别人打,今天是被数倍的敌人围攻,四百六十人只剩下了零头,还能站着的近五十人中,还有三十多人带伤,完全没有伤的只有十多个人。 唐玮所在的第二总第一连被留在这个阵地上,既是作为支撑点,也要帮助救护伤兵,各种血腥的场面让他心中颇为震撼。 上一次的伏路军经历,让唐玮对这些少年兵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平时接触的时候,就感觉他们十分狂热,连踢球也是几乎天天打架,唐玮当时还认为这些少年兵是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看到这样的场面,已经改变了他的看法,凶名赫赫的建奴在他们面前狼狈逃窜。 唐玮从自己的背包中摸出几块珍藏的冰,一一分给身边的几个伤兵,一个伤兵还朝着唐玮笑了一下。彭云飞揉揉胸口,感觉好了一些,他喘了几口气后,拉了一下唐玮的衣服低声道:“看到排长在那里干嘛?” 唐玮看了一眼阵地中间,只见刘柳蹲在地上,小心的寻找着什么东西,唐玮偏头过去对彭云飞耳语道:“训导官赵宣大人阵亡了,听说是最后的时候引燃炮药与建奴同归于尽的,身子炸烂了,刘柳在帮他把身子收齐了。” “赵大人阵亡了?”彭云飞惊讶的看着唐玮,看到唐玮肯定的点头后,彭云飞闭闭眼道,“前天去通远堡的路上,他还跟俺拉话来着,还拍了俺的肩膀,说俺是个将军的料。可惜了,赵大人是个好人。” 唐玮摇头叹道:“赵宣是好人,刘柳最敬重赵大人了,俺听他说过,他还是旅顺的军户的时候,跟着大军去打金州,那时候穿一件破衣服,从来没人愿意搭理他们,是赵大人把自己的一件新衣服给他了,还把他当兄弟,他说他一辈子都感激赵大人,结果现在赵大人炸成这样。。。钟大人必须要去草河堡那边,刘柳自己把这事接了。” 彭云飞眼睛有点发红,那边的刘柳趴在地上,专注得如同埋设地雷炮一般。 唐玮低声叹口气,谢飞从旁边凑过来道:“胖子,若是当时调的是咱们第二总,就是咱们第一连上,就该咱们打这一仗了。”唐玮心头抖了一下,父母的身影在眼前一晃,唐玮赶紧拍拍脑袋,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事情。 谢飞低声说道:“胖子,看这些少年兵狠的,老子心里七上八落的。咱们都不是当兵的料,这一仗打完能活着的话,你就年底清退吧。关小妹现在是大户人家,不是咱们这样的寻常人家能想的,老老实实回家娶媳妇,以后咱几个兄弟合伙做些小买卖,现在做啥不赚银子呢,ri子一样舒坦。况且你家就你一个,你爹娘还等着你养呢。” 唐玮偏着头无神的想了一会,最后低低的嗯了一声,两人说话很小声,旁边的人都没有听到,休息完毕的彭云飞搓搓手,往中间走去道:“黄善都去帮排长了,你们去不去。” 唐玮在原地站着,过了一会才转身道:“俺也去。”(未完待续。) 第二十六章 议和 草河堡外,一条河流从这里流过,这条河流就是草河堡得名的草河,顺着草河河道有一条旧路,可以直通凤凰城。辽中前往朝鲜的道路是连山关、通远堡、凤凰城、镇江,草河这里不是主要通路,自从后金占据辽东后,此地人烟稀少,良田全部抛荒,道路被荒草淹没。 两个连的登州兵在河沿列阵而立,草河河谷在此处比较开阔,后金骑兵拉开了阵线,总数约有一千二百上下,但皇太极的汗旗已经不见了。 钟老四举着远镜观察了一番,后金兵利用骑兵的短距机动力拉开了距离,在渡口对面完成列阵,掩护那些徒步逃离的后金兵。 钟老四带来的人马有三个连加两个鸳鸯阵局,第一总除了前锋的一个连外,还有一个连留在了通远堡,两个连部署在,尚可喜和毛承禄的战兵无法跟上登州镇的速度,大部留在了通远堡,另一部留在了草河口。 刘跃站在钟老四旁边,观察后对钟老四道:“是镶蓝旗的主旗贝勒旗,就是济尔哈朗,朱冯说皇太极也在这处,但应当已经撤走了。” “济尔哈朗堵着过河处,就是要让皇太极撤离,建奴也丧胆了。” 刘跃迟疑道:“这一路后金军损失惨重,如今只能撤离,即便返回辽中也无法支援盖州,咱们应该拖住连山关的兵马,这样建奴在盖州方向就没有足够兵力。” 钟老四盯着对岸的后金军没有说话,刘跃继续道:“这股后金军并未溃散,他们都是骑马的,咱们追不上皇太极,如果一路追过去,补给可能不足了。” 此时一匹塘马飞快的从草河口方向跑来。对钟老四报告道:“钟大人,连山关建奴对草河口猛攻,尚可喜请大人发兵增援。” “带兵的是谁?” “有镶黄、镶红、正白的旗帜,尚不清楚谁领兵。” 钟老四思索片刻后道:“留下一个连截断渡口,其余两个连跟我回草河口。” 。。。 五日后,沈阳城郊。一队正黄旗兵马缓缓行进,正是败退回去的后金兵。登州镇近卫第二营追着后金军的尾巴到了草河口,没有抢到马的后金军大多被打死,或是进了老林子,如果不能走大道,那些地方一时半会是出不来的。他们没有补给,很多人可能无法坚持走过洒马吉堡。 皇太极这一路,汉军带去两千人,有六个方阵遭到重击,逃命的时候他们在后阵。倒是有不少人逃过登州的追击。皇太极在退过草河堡之后,利用草河河谷变宽的地形,以骑兵牵制了登州步兵的推进,同时连山关的岳托发动了一次攻击,以此拖住了明军,皇太极先于济尔哈朗撤退,顺利回到了辽中。 这一仗之后后金军士气极为低落,似乎连皇太极的汗旗也有些萎靡,沈阳城外没有欢迎的人群,后金的甲兵大多已经动员。分往各地应付明军的春季攻势,沈阳城中只剩下些老弱和家眷,沈阳已多年没有遭遇战争威胁,但这次在明军的攻势下,各路后金军都没有取得优势,盖州被明军截断补给,登州的步兵已经多次攻城,海州城外出现明军哨骑,明军的骑兵第一次出现在辽中平原上,这对后金的统治是严重的动摇。 皇太极从南门入城。很低调的入城,济尔哈朗还留在山区防御,此时陪着他的只剩下了索尼这个近臣,鳌拜这个随身护卫在最后一轮攻势中带领后阵甲兵,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皇太极不知他生死,但他心中觉得鳌拜凶多吉少。 回到皇宫时,鲍承先、高鸿中、范文程等人已经跪在宫门外,皇太极也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径自进了皇宫,索尼知道这几人是皇太极心腹,对他们招招手,几个人凑到索尼身边,听索尼说了攻击草河口的事情。 听完之后三人也是申请凝重,登州军的战力已经超过他们的料想,以前登州镇只是在有利条件下能对抗后金军,现在有越来越强的趋势,竟然敢以数百人对抗数千的后金精锐,皇太极最能依靠的武力已经显得越来越无足轻重。 索尼领着三人跟着进宫,找到皇太极的贴身戈什哈之后,得知皇太极去了大政殿,四人随即去了大政殿,在殿外站着等候皇太极召见。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里面的门大开了,一名戈什哈出来招了四人进去,高鸿中走在索尼之后,他偷眼看去,汗座上的皇太极容色憔悴,圆圆的脸似乎缩小了一圈,范文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皇太极哭道:“奴才请大汗保重龙体,些许挫折不伤我大金根本,或许那股人马是陈新的家丁也说不定,如此战力,绝不可能成千上万,应是陈新耗尽军饷所养的强兵,此次他们同样折损惨重,非一年半载能恢复元气。” 皇太极无神的挥挥手让几人起来,他缓缓的揉着鼻子,有气无力的道:“范爱卿不必多说了,巴牙喇也俘获了一名登州哨骑,都拷问明白了,他们是登州近卫第二营,营官就是那个打死莽古尔泰的钟财生,非是数百人而已,光是第二营已有两千余,多是招募不久的少年人。” 范文程无言以对,皇太极长长叹气道:“听说戚继光就是登州人,但浙兵也没有挡住我大金全力一击,朕只想知道,登州山民是否比我大金诸申还要勇猛,何来如此多的强兵。” 在场的人都答不了他的问题,登州多山地,以前也是穷得鸟不拉屎的地方,巡抚在天启年间就换了几任,也从来没听过能出强兵,现在的形势却因为登州镇而急转直下。 皇太极坐直身体,对高鸿中问道:“连山关方向是什么情形?” 高鸿中跪下道:“岳托攻打几次草河口之后,前日已经退回连山关,登州和东江人马攻打了一次,被岳托击退,二贝勒将沈阳的五百正红旗甲兵调去了增援连山关。此路应当无虞。黄龙到了赫图阿拉老城,杜度贝勒已将他们击退,只是盖州那边。。。登州兵已经围打盖州两次,城墙崩开数丈,登州哨骑直入海州,被海州的多铎贝勒赶走。多铎贝勒还是请大汗发兵增援盖州。” 皇太极摇头道:“还是不应将兵马投入到山地之中,我大金马兵优势在山中无法施展,反被登州步卒以火枪火炮打杀。” 索尼知道皇太极实际上是信心遭受了打击,这次登州攻势已近尾声,因为他们在中路方向的粮道并不畅通,除了草河堡的意外。他们在各个方向上并未达成重大战果,双方依然是消耗为主,因为粮道艰难,登州镇在连山关方向攻击乏力,缺乏持久的能力。并不能直入辽中,但登州在战略上占据了优势。 首先是草河口之战击溃了后金军的信心,至少在索尼心中,那杆飘扬的飞虎骷髅旗如梦魇一般挥之不去,其次是明军占据了岫岩和凤凰城这两个重要节点,有了通远堡、草河堡等前沿据点,登州军能在岫岩和凤凰城安全的囤积物资集结兵力,下次秋天的时候,他们就能发动更持久的攻势,后金跟他们消耗不起。 鲍承先小心的道:“大汗。前日牛庄回报,三岔河以西有一股辽镇骑兵,到黄泥洼佯动一番又调头回了锦州。” 嘭一声响,皇太极重重的拍在扶手上,他怒气冲冲的站起来怒道:“祖大寿是否不想要他儿子了,真以为我大金是人皆可欺不成。” 鲍承先立即跪下道,“祖大寿并未过黄泥洼,也未在大凌河等处建城,此次前来或是明国皇帝逼迫,如今登州方为我大金首要之敌。奴才请大汗不与祖大寿这等小人计较。” 高鸿中也跪在地上,听着鲍承先的话,他实际上很快就明白了祖大寿的心思,此时出兵去一趟三岔河,是对登州和朝廷的一个交代,更多的是走过场,否则辽镇骑兵真的破袭牛庄海州一带的话,后金的形势还会更加恶劣。 高鸿中在旅顺时与陈新建立了关系,回到辽中后冒险传递了几次消息,他们的消息渠道是通过蒙古方向,传递十分费时,但也算高鸿中为自己留的后路。陈新对后金高层的情报大多来源于高鸿中。 此时登州镇表现出了强悍的战力,后金从崇祯元年以来建立的优势丧失殆尽,高鸿中心中的天平已经越发向登州倾斜。 他趴在地上静静听着,脑袋中却已经转了无数念头,分神之时突然听旁边的范文程道:“奴才,奴才有一句话,说出来怕大汗责罚,但臣万死不敢不说。” 皇太极的声音在上面响起,“范爱卿尽管说来。” “臣,臣,臣请大汗与明国重开和谈!” 大殿中诸人齐齐转头,高鸿中看着范文程,只见他涕泪横流的道:“大汗明鉴,登州陈新雄才大略,偏又居心叵测,其不但是我大金之敌,亦是明国皇帝之敌,往年时明国议和便要我大金退出万历年间边墙,非此不能和谈,如今时势变更,陈新练私兵募私财,登州独大于山东,与京师之间一马平川,明国皇帝今年以来对其多有防范,我大金亦困于登州军力之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此正乃我大金与明国重开和谈之时,我大金不妨作些退让,想来那明国皇帝自会明白此中意思。祖大寿所在之关宁各军,亦不愿登州镇继续扩张,登州镇强军无数,绝不会如朝廷一般容忍关宁军,奴才想着,祖帅也是明白的,奴才愿亲往锦州游说祖帅,辽镇在与京官盘根错节,有他们相助,此事便更可行。我大金可放弃名号,甚至可承诺帮明国剿灭那些流贼,以此获得休养时机,待明国皇帝与陈新翻脸之时,便是我大金再起之时。” 高鸿中偷眼往上首看去,皇太极揉着鼻子似乎陷入了沉思。 第二十七章 观察员 “祖帅,那边来人了,还带来了泽润和可法的信。” 锦州城中的辽东前锋将军府书房中,祖大乐低声对祖大寿说着,太师椅上的祖大寿嗯了一声,没有什么表示,祖大乐只得转头去看旁边的吴襄。 吴襄沉思一会转头对祖大乐道:“来的是什么人?” “来人不肯明说,不过末将看他样貌,该是个汉官,应是鲍承先、高鸿中一类人。” “那让他先把泽润和可法的信交来。” 祖大乐答应一声出门而去,吴襄此时才对祖大寿道:“祖帅,他们此时来,意图实在难说,属下觉着,还是由属下先见见来人,弄清楚他们的来意,到时祖帅定下方略,再见来人不迟。” 祖大寿张开眼睛,悠闲的拍着扶手道:“这个时候来,不外乎买粮、买布,要不然。。。便是求和来的。” 吴襄惊讶的道:“求和?” 祖大寿点点头,“登州镇的通报你看了,他们这次春季攻势颇为凌厉,从赫图阿拉一直到盖州,四处皆在开战,奴酋在草河堡碰得头破血流,据登州镇自己所说,四百多兵硬是将黄台吉亲领的东路大军击退,钟财生随后又击退岳托,并在连山关连续攻打数日,这里边恐怕有些吹嘘,但建奴在连山关和草河堡败北是没有疑问的。” 吴襄沉吟道:“盖州这一带是登州镇占优,咱们的水师去了盖州附近。那里到处是登州镇的船,据闻登州镇连续攻打盖州,城墙多出破损。另外连三岔河河口也有登州鸟船,顺风的时候还有船扬帆进入三岔河,到了牛庄左近。使得咱们的船都不敢进去。” 祖大寿边听边拍着扶手,吴襄所说的牛庄以前是个重要的港口,在三岔河河道之内,从明处就是通往辽中的海运通道,后金占领辽中之后,此地成为走私的地方之一,登州镇的船到达这里,辽西往后金走私便受到影响。 “那陈总兵不是个不知趣的人。他的船不会待在那里不走。”祖大寿思索着道,“在大势上,黄台吉眼下陷于困境,盖州得失并不要紧,登州镇即便攻下也未必会固守,但登州兵锋威逼辽中的趋势越加明显,蒙古人那边以后不会听建州的话。再来得几次攻势,黄台吉恐怕不得不引部北退。” 吴襄叹气道:“这登州镇的陈总兵不是寻常人。到辽南两三年,就打到了盖州,他也不想想,要是把后金给打垮了,他与朝廷如何相处。” 祖大寿哼哼一笑,“这才是要紧的地方,他与朝廷如何相处是他的事,咱们辽镇也得想想与朝廷该如何相处,与登州镇又该如何相处。辽镇所以能在宁锦不倒。首要便是建奴,每年数百万的辽饷,远不是咱们能拿完,朝中多少人分润,偏生这辽饷不是正税,是加征的。一旦登州镇打垮了后金,这辽饷便没有了由头。别说如何分润,连征也不征了。黄台吉想来也是看明白了,所以此时派人来。” “那下官先去见一见那边的人。” 祖大寿直起身子对吴襄低声道:“你去见后金的人,万不可承诺什么,后金势力不比往日,即便是议和,那登州镇也未必听了朝廷的。咱们不可把自己牵连过深。还是以前那句话,若是陈总兵真有收复辽东之时,咱们有个说话的余地。” 吴襄心领神会道:“鞑子要议和,不可能从军镇入手,他们得顺着辽东巡抚、蓟辽督师的路子上去,明面上都得是文官主理,咱们就在京师暗中做些手脚便是,那陈总兵也抓不到什么。” 。。。。。。 岫岩旧城外,一队骑马的人从盖州方向的山道缓缓走来,外观全部是红色军服登州骑兵,但其中也有部分蒙古打扮的人,他们的发辫是许多小辫,与后金的金钱鼠尾不同。 走在最前面的是黄思德,他神情间颇为自得,这些蒙古人是此次通过商社邀请的观察员,以向蒙古各部彰显登州军威,此前他们皆在安全的复州,登州军开始攻击盖州后才邀请他们赴盖州观战。 后金以前在蒙古颇有声威,此时余威犹在,这些蒙古人既想看看双方交战情况,又担心后金发觉,所以一直作登州骑兵的装扮,直到入山后才脱去头盔。 登州镇已经在石门堡、上哈塔墩等地设立防线,每次到了登州在山道上的阵地,这些蒙人就会被蒙上眼睛,此时到了后方的岫岩,他们才被允许自由观看。 转过一处弯道后,岫岩破败的城池已经出现在眼前,岫岩土城上军旗飘扬,但土城还是以前的模样,登州军并未进行加固,只是在周围挖掘了复杂的壕沟,此时仍有大批的东江军在劳作,这些人都是尚可喜和毛承禄所部普通军户,他们的编制仍属于东江镇,春季攻势开始后便领取登州镇的作战补贴,凡处于前线的壮劳力每月一两饷票,都是直接发到各人手中,这种饷票能在各岛综合门市购买生活物资,属于东江镇的硬通货。有了物资的刺激,这些军户也爆发了劳动热情,他们利用岫岩城中的建材,搭建了一排排的营房,岫岩正在变为一个新的要塞。 岫岩城边的五重河上不时有沙船拉纤上行,河边搭建了几个简易的木质栈桥,一些军户正在那里卸货,抬下一批批的军粮和武备。 “黄,黄大人。”身后一个有些不标准的汉语声音问道。 黄思德转头看了一眼,是喀喇沁部的多诺依,此人多次去过后金朝贺,以前也被后金痛打过,对后金心怀畏惧,一路上问题不断,总担心后金军会突然从什么地方冒出来。黄思德一路上态度温和。已经和这些人十分熟悉。 “多诺依使者,有话请讲。” 多诺依看看岫岩道:“黄大人,登州天军的确不凡,但岫岩此地这些年间多次易手,天军既然占下。为何只是挖些壕沟,何不将城池加高包砖,如此更显稳固。” 黄思德微微一笑道:“多诺依使者此话对普通的大明官军是对的,但对我登州镇却非如此。我登州镇所向披靡,建奴绝无机会重入此地,岫岩只是我大军出发攻打建奴的地方,不是与建奴交战之处。” 多诺依身后一人探头道:“黄大人,难道登州镇现在就要继续攻打辽中?作为朋友我应当告诫大人。后金的甲兵凶狠善战,万一他们调集大军攻打岫岩,靠这些沟沟是挡不住他们的。” 黄思德对那人道:“昂坤台吉,我登州大军在旅顺便是用这些沟沟消灭了上万的后金兵,他们的人头最后都堆在京师几个城门外。后金的甲兵确实勇猛,但我登州士卒更为勇猛,就在这次春季攻势中。我们一支四百六十人的前锋,在草河堡大破奴酋黄台吉五千兵马。” 昂坤台吉和多诺依同时惊叹道:“五千兵马?” “不错。”黄思德傲然道。“各位可以在岫岩看到建奴的人头,然后本官会带各位去草河口看看当日的战场,建奴丢弃的尸身都还在那里。” 身后的蒙古人纷纷发出嘶嘶的吸气声,他们中有些人参加过旅顺之战,对登州军的战力深有体会,但现在身在其中,感觉又大不相同。这支军队令行禁止,人人都如同一个模板出来的,他们很难区分哪些是家丁哪些是普通战兵。而按照黄思德的说法。登州镇没有家丁,所有士兵都是精锐。 到了岫岩城外后,毛承禄匆匆赶来迎接,他以下官礼见了黄思德,按照朝廷军职来说,黄思德只是个赞画参将,毛承禄是实授的东江镇副总兵。但在登州体系中,黄思德的地位就远非毛承禄能比了。 黄思德给毛承禄介绍了二十多个蒙古人,毛承禄敷衍了一番,他对这些蒙古人没有什么好印象,如果不是黄思德带来的,他早举着刀子砍过去了。 毛承禄低声对黄思德问道:“黄大人,听说盖州城快顶不住了。” 黄思德点点头,“建奴人马被牵制在其他各处,咱们的骑兵已深入耀州堡一带,他们运粮艰难,陈大人围三厥一,建奴恐会撤走。” “下官有个不情之请,孔有德和李九成便在盖州城中驻守,下官当年与孔有德也是过命的交情,他投建奴应当不是真心,下官想给那孔有德写一封信,若是天佑军能投靠过来,陈大人能否放那孔有德一条活命。” 黄思德听完后拉着毛承禄走到一边低声道:“你大可跟陈大人说此事,不过千万不要擅自与孔有德联络,若是陈大人同意,你可把书信交予外务司或情报局,他们自会送去。” “下官就是此意。”五大三粗的毛承禄此时显得颇为精明,“下官绝不与孔有德私下联络,那李九成便罢了,某以前就不愿搭理他。某只想着,若是孔有德能在要命时候投靠过来,那建奴定然猝不及防,或许能为陈大人立上一功。” 黄思德拍拍毛承禄道:“毛大人费心,你可以先给陈大人报告此事,陈大人明见万里,自然会有妥当安排。” 毛承禄连声答应,两人一路走走说说,到了岫岩城的西门外,那里立着一面登州飞虎军旗,空地上铺满石板,石板上摆放着数百个盒子,上面都摆着一套登州军的常服,这一片石板的南面,有两堆人头,周围有一些士兵站得笔直在执勤。 毛承禄恭敬的道:“黄大人,就是这里了。” 黄思德郑重的脱下军帽,到旁边的一副桌案上取了香火,在祭拜的地方点了之后立正行礼,后面的蒙古人不明所以,在一旁窃窃私语。 黄思德做完礼仪后转身对他们道:“这里这数百勇士,便是我登州镇正兵营草河堡前锋所部,他们以四百六十人大破奴酋,斩首上千之多,本官此来,亦是专程祭拜他们的。” 一众蒙人面面相觑,他们既有些不信,又有些不知所措,他们来登州是客人身份,应该祭拜这些人,但他们本身还与后金有宗主关系,与登州又可以算敌人。 黄思德也不解释,就这样冷场等待着,几个蒙人终于觉得不是个事,上去领了香火拜祭,有人领头后,其他人也跟着去了。 黄思德达到了目的,他想通过这种方式让这些蒙人表明立场,即便是表面上的。静立片刻后,他转头对毛承禄道:“赵宣训导官的灰盒在何处?” “前面居中位置。” “带本官去看看我的老下属吧。” ps: 恢复更新,尽快补更。 第二十八章 化解 “何时得到的消息?” “七日前宁远站得到的,来源是吴襄府上,他从锦州回来后召集了几个幕僚商议,其中一个僚属下来后与两个好友说及,其中一人是宁远站的外线。” 复州城外,陈新摸着下巴听完周世发的汇报,除了周世发外,宋闻贤也陪在一旁,对建奴可能的议和他并不惊讶,皇太极在草河堡落荒而逃,数千大军无法攻克四百人的阵地,肯定给皇太极的心理留下了阴影。 “辽东巡抚和宁前兵备那里有何异动?” 周世发拿出另一份情报,“辽东巡抚衙门是重点看顾的地方,其中僚属多为方一藻带来,与本地人交往不多,但在宁远站获悉此事的几天内,确有几名生面人去过方一藻府上。后金方面的条件如今还未得知,属下已派干员赴宁远主理此事,另外已发急报给京师的张东和张大会,朝廷里面的消息反而好打听一些。” 方一藻是崇祯五年上台的,他的管辖范围只在山海关外至锦州之间,大凌河之战后,祖大寿杀何可纲又投降的事情败露,崇祯对山海关要塞起了担忧,他不放心继续交由辽镇,将山海关从辽东巡抚治下剥离,设了一个山海关永平巡抚,第一人巡抚就是当时无法处罚的邱禾嘉。 所以此时没有名义上的关宁军,辽镇和山海关的兵马是分属的。尤世威这个山海关总兵出身于榆林卫,与辽东将门没有什么密切的关系,原本他该在建奴第二次入宣府之战时去职,但因为钟老四意外击毙了莽古尔泰,宋闻贤为了对付张家口又分了人头给尤世威,崇祯出于制衡辽镇的想法,也放过了尤世威。所以尤世威现在还安然呆在山海关总兵的位置上。 这几年辽东没有什么大的战事,方一藻的巡抚当得中规中矩。把辽镇也维持在朝廷能接受的范围内,算是比较有能力的巡抚,历史上他当辽东巡抚从崇祯五年一直当到了崇祯十三年。如果他能在任上招抚后金,就是天大的奇功,任谁也难以拒绝。 “世发。你估计建奴这次会提出什么条件?” “属下的浅见,那建奴以前所提的议和条件实为漫天要价,本无和谈之心,名义上照朝鲜等藩国例,实则如初唐时突厥,他们不但不退出边墙,还要求朝廷每年给他们金银布帛。他们只给些貂皮人参交换。而朝廷的要求最少要退出边墙,属下看来,若是皇上坚持这点,黄台吉亦是绝不可能接受的。他能拿出的条件甚少。” 宋闻贤笑道:“黄台吉能拿出来的,就是以朝鲜例奉大明为宗国,或是更进一步接受招安。言称受文官统辖,不过甲兵的资财人口是不会交出的,否则他的位置便坐不稳。” 周世发低声道:“宋大人高见,不过属下觉得,可能连招安也不能,那些旗主多年来一向看不起汉官,他们之间少有跪礼。要他们跪拜朝廷的巡抚督师千难万难,光是礼仪一项便够他们谈的,即便黄台吉能同意,那些主旗贝勒也不会答应。” 陈新看着两人点头道:“所以皇太极这一招还是老样子,以谈待变,他想以和谈为饵,让朝廷制约我登州镇,最好拖过秋收后缓一口气,再观望中原形势。不过这算盘在咱们这里打不响,而且咱们不需要出多少力。” 周世发和宋闻贤齐声道:“请大人指点。” “这事的关键不在锦州也不在宁远,后金要想和谈,最终得到京师去,方一藻和熊明遇都不敢擅自做主,两年前年宣府擅自议和的几位大人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只要京师不同意,皇太极就算把辽东上下全部说通也没有用,世发你立即派人去告知张大会,在京师各处散布,就说辽东和朝廷有人收了建奴的贿赂,要帮着建奴议和招安,传得越离谱越好。” 宋闻贤哈哈笑道:“先入为主,造起民情汹涌,如此一来,谁要敢说个同意,那便是自己对号入座那收了贿赂的大人。到时自然有衮衮御史上去痛打。黄台吉恐怕还是没有真正懂朝廷的体制,皇上也不是真的一言九鼎。” 周世发也道:“这个挣名声的机会,那些御史是不会放过的。其实就属下收集的皇上性格分析来看,皇上会同意的可能也微乎其微,尤其是建奴势弱的情况下。” 陈新定下此事后,又对宋闻贤道:“还要请宋先生去一趟宁远,只有你的等级才够,这次要见到祖大寿,跟他说说以后的事情,好处要说透,坏处也要说透,辽镇能帮忙最好,即便不能帮忙,也不能跟建奴私下交易,与后金之战是大是大非,请他认准大势,否则我登州的枪就不认人了。” 宋闻贤应了,两人又自己商议了几句,陈新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辽中的方向喃喃道:“黄台吉,你的筹码不多了。” 。。。。。。 张忠旗随在一队正蓝旗的甲兵身后慢慢走向自己的屯堡,他的屯堡也在富饶的辽中平原上,除了打仗之外,他很少能离开那里。 草河堡之战时,张忠旗乘着方阵崩溃躲入林中,他不敢逃回大道,因为那里会被压阵的甲兵斩首,靠着多年来逃命的经验和运气,他在登州援兵出现时及时逃走,再次捡回了一条命。 登州的东线攻势基本结束,岳托死守连山关,登州镇两攻不克之后围而不打,完成牵制后撤回了岫岩,保留了部分兵力留守通远堡作为前沿据点,又在草河河谷建立了两个新的堡垒,使得凤凰城和岫岩都成了稳固的后方。囤积粮食之后,登州能投入的兵力会继续增加,下一次的进攻将更有威力。 在西线的盖州方向,登州镇的总兵力没有占据优势,登州军在黄台吉抽调出的援军赶来之前退回了出发线,盖州城在皇太极的严令下守住了,天佑军的表现出乎大家意料。他们野战不行,但守城颇为卖力。与历史上的天佑军一样。他们被安置在因屠杀而人烟稀少的盖州,这里是皇太极分给他们的,丢了盖州他们便无处安身。 但盖州的形势也十分不妙,从盖州到海州的春耕都没有完成,盖州城周围尤其破败。后金今年驻防的人马必须依靠后方送粮,后金的后勤压力愈加严重。 对张忠旗来说,他想不了那么远的事情,他只知道草河堡那一战损失惨重,很多窜入山林的甲兵和汉军没能逃回,损失估计有两千上下。 他跟随的这一队甲兵是他们同一个甲喇的,有从盖州回来的。也有从东线回来的,都是人困马乏,去冬连人都吃不饱,马匹因为缺少精料也饲养不善。打仗回来之后更显瘦弱。 到了自己的屯堡外,在拨什库车尔格的带领下返回屯堡,这个车尔格在草河堡之战担任督战队。张忠旗也不知道他最后怎么跑掉的,到洒马吉堡汇合后此人就一路少言寡语,以前动辄打骂尼堪,现在也不骂了,倒是经常的叹气。 到了村口的时候,张忠旗把自己的枪交给了车尔格,其他的同堡汉兵也是如此。张忠旗对这把枪没有任何感情,只觉得拿着他颇为沉重,递给车尔格的时候没有什么不舍。 不过他知道这枪威力很大,只要挨上一枪,无论什么甲也挡不住,平日间每个方阵都有督阵的甲兵,弹药由他们收管,张忠旗这种抬旗的也是属于小头目,甲兵对他放心一些,要帮着检查有没有人私藏弹药。张忠旗知道这些主子是怕尼堪反咬,不过他从来没起过这种心思,也不担忧主子们的防备。 交完武器之后,车尔格叫上一些包衣将枪支抬走,放到牛录额真的家中,按照那些教官的要求,需要定期保养,以后临阵之时会有检查,没有保养好的汉兵一律斩首,后金军最近虽然集训很少,但军律依然是严酷的。 张忠旗让过抬枪的包衣,顺着街道往自己的家走去,走到离自家不远的地方,迎面过来了塔克潭,看样子也颇为憔悴,连发辫也有些干枯,他见到张忠旗便停了下来。 张忠旗连忙点头哈腰的道:“塔克潭主子,奴才听说你也出征了,看你安然回来,这心就放下了。” 塔克潭盯了张忠旗一会,突然口气和缓的道:“你能回来也很好。” 张忠旗有些惊讶的抬起头。 塔克潭轻轻道:“那日海兰的事情,岱什老人后来找我说了,他说他看得分明,你是上来帮忙的,是我错怪你。” 张忠旗感动的道:“主子明白就好,奴才是从主子家里出来的,老主子。。。对奴才也很好,奴才不会害主子。” “我明白,你跟我一起出生入死多次,我信得过你。”塔克潭点点头,沉默了一会让开道:“你快回家去看看,你家里。。。” 张忠旗猛地冲上去拉住塔克潭,“我家里怎地了,怎地了?” 塔克潭也没有推开他,避开他目光道,“你家那个老包衣,被赖达库主子家里的庄头抓去做劳役,前些日子死在外边了。” “我媳妇和娃呢。” “她们都在,我昨日还接济了他们些粮食。” 张忠旗粗粗的喘着气,目光中带着复杂的神色,他猛地抬腿往自己家里跑去,塔克潭一把抓住他低声劝道,“别闹出事来,赖达库主子不比以前的额真,他对尼堪十分严厉,你万不可有任何不满,一个包衣死了就死了,下次抓一个回来便是。” 张忠旗连声答应着脱开塔克潭,飞快的往自己家跑去,一把推开那道柴枝做的破门,屋中小孩熟悉的哭声传来,张忠旗顿时瘫软在地上。 第二十九章 多事之秋 京师温体仁府上,梁廷栋面有忧色的在管家带领下进了温体仁的书房,温体仁这次没有在写字,而是已经在门口等待他。 梁廷栋按下官礼跪拜温体仁,温体仁还是那副枯瘦模样,不过久居上位之后气度更显从容,他亲手去扶起梁廷栋,两人一起进了书房。 梁廷栋待管家关上门,便直接对温体仁道:“老先生,今日熊明遇直奏入宫,听闻是建州要议和一事。下官觉着此事需要跟老先生商议,请大人定下方略。” 温体仁温和的点点头,请梁廷栋坐了,梁廷栋现在还在他的派系中,兵部尚书的位置多年一直当着,几次想换到吏部尚书,最后都被皇帝给否了。 “建州议和的事情,前几日就在京师传得沸沸扬扬,各处茶楼和说书的地方说得有模有样,偏生这消息是今日才到,背后散播这风声的,应当颇有来历。” 梁廷栋低声道:“据下官粗略打听,熊明遇和方一藻已先行发过密奏,说及建州向辽东巡抚方一藻递书求和,款和条件在宁远和山海关之间往来数次。熊明遇已在最初先行奏报,是免了自己私下议和的嫌疑,后面还能与建奴谈了数次,应当是皇上同意看看建奴的条件。” 温体仁抚着胡须轻轻道,“议和只是议,到底和不和却还差着大截,建州窃据辽东十余年,早视辽东为其禁脔,老夫很是怀疑,他们到底能向朝廷让得出什么。况且此时京师群议汹涌,便光是议一下亦是不得。皇上对建奴更加切齿痛恨,建奴不退出早年边墙,是绝无可能媾和的。” 梁廷栋也道:“大人说的是,街头巷尾之中早已说得似模似样,说建奴给款和的朝官送有百万金银、数十绝色女子、鸡蛋大小的夜明珠等等,还说都是己巳年时候从京师左近抢走的百姓膏腴。百姓自然怒从中来。” 温体仁失笑道:“市井传言向来是越传越离奇,绝色女子送来就是人证,又岂有人敢收,不过这等事情,百姓都愿信罢了。看那传言数日之间满城皆知,便知背后这人在京师极有势力。” 梁廷栋知道他说的是谁,因为管着兵部事情。加上他自己的生意也与四海商社多有交集,所以梁廷栋私下与登州镇的关系比温体仁还近。若若复仇记 他听温体仁言语中有些其他味道。便小心的道:“下官也觉着有人在其中搅局,若是辽东和议一成,则辽饷停征,无论地方还是京中,便少了许多益处,是以先一步下手。” “辽饷停征?”温体仁呵呵一笑,“方才老夫便说过,建奴议和让不出什么东西,建州一向是亦兵亦民,今日还在种地。明日就是悍卒,就算黄台吉说解甲归田,一声号令又是数万大军,有谁敢信之,皇上又岂敢停征辽饷。” 梁廷栋陪笑了一下。温体仁微微摇头道:“奴酋这一招,不过是看到登州势大,想借朝廷收住登州镇的步子。他倒也是看到些头绪,自登州占据辽南,一直在辽南自行其是,金州、旅顺千户所仍依卫所例,暂未设文官管辖,其中的卫所将领皆出自登州镇,辽南实为登州镇独占,加之东江镇如今多有投靠陈新者,这其中便不由得皇上有些不满。” “老先生说的是,但这些地方尚在交战之中,此次盖州不下,万一建奴反攻辽南,复州尚未可知。就登州镇眼下的兵马说来,在辽东还强不过那建州部,此前陈新发来一份塘报,开春后登州照例去打了一次,在盖州和连山关都铩羽而归,可见那建奴实力犹在,皇上似乎多虑了些。” 梁廷栋说得比较隐晦,也偷换了一个概念,就是限定在辽东作战,外线作战受制于兵力投送和后勤补给能力,若是建奴跑来登州开战,那肯定就不是登州的对手。温体仁不太懂军中之事,听了没有作什么表示。 温体仁不置可否的笑笑,对梁廷栋道,“你我亦不用猜估,前几日有科道上疏说熊明遇尸位素餐,倒是王廷试在登莱任上连番报捷,应加兵部尚书衔就任蓟辽督师,皇上留中三日,昨日交内阁票拟,便可知皇上的心思。” “那吕直是否。。。” 温体仁摇摇头,“吕直是内官监的人,任命全在司礼监,说换也就换了。” 梁廷栋也听到了风声,皇上似乎认定了登莱文武上下串通,王廷试是文官体系,又是巡抚级别,任免得通过吏部。梁廷栋心里认为皇帝实在是多此一举,登州的核心早已不是文官,而是登州镇总兵府,就算再换多少文官和监军也没有用。[猎人]一个弟弟引发的血案 温体仁转头看着梁廷栋,“本兵不需理会议和这事,如今谣言四起,没人敢拿出来廷议,更不会有人敢于赞同,此事你我当作不知便可。” “下官理会得。” “倒是有另外一事,本兵要先做些筹划。” “老先生请讲。” “此次登州镇迫近辽中,陈新那塘报上,斩首真夷和乌真超哈数又上两千数,皇上午前派人去了礼部传上谕,要让登州总兵陈新来京献捷,听说还要给陈总兵爵位。” 梁廷栋吃惊的抬眼看着温体仁,温体仁皱眉叹道:“登州军力强横,皇上此举不知是试探还是。。。还是操切了些。” 梁廷栋知道温体仁担心的事情,前面已经有一个祖大寿数招不至,变成了公然的军阀,现在又用这一招对付陈新,实际上对朝廷毫无益处,若是陈新不来,朝廷也调不出兵去打他,反而多出第二个明面上的军阀,若是陈新来了,登州还有数万大军放着,朝廷同样投鼠忌器。 别人不知道登州的体制,梁廷栋却有些了解,他的店铺也参与了去年的粮食炒作,光是四海商社的组织力就让他暗自震惊,陈新在登州经营近十年,早已自成体系,其威望如日中天,他背后的数万登州兵和上百万的屯户绝不是朝廷能吞并的。 以陈新的做派,也绝无不作准备就进京师的道理。梁廷栋稍稍回忆了一下,运河沿线的兵马都在防着河南方向的流寇,山东本来就兵少,若是登州派出上万人部署在青州府边界上,能在十天内截断运河,加上文登水营控制海路,届时一粒米都不要想运入京师,朝廷招来陈新进京是自己拿了一个烫手山芋。 梁廷栋偷偷看了一眼温体仁的脸色,其实温体仁是故意泄露消息给自己,今日上谕才到了礼部,正式的圣旨还需要几日,陈新便多出几日分析利弊的时间,可见温体仁实际也颇为矛盾。他与陈新牵连甚深,举朝皆知陈新是温党,依靠登州为外援,温体仁的位置可以十分稳固。 凤穿残汉 但温体仁现在知道了皇上现在的态度,他的地位和权力都依托于皇权,才不得不把自己变成孤党帮助皇帝压制东林,这是现实的利益,而登州镇还展现出了超过朝廷的实力,在未来的前景也十分看好,所以温体仁此时在中间是比较为难的。 梁廷栋试探道:“老先生能否在阁议时劝说皇上,此事在下官看来并无益处。” “怎么劝呢,老夫能说登州镇强兵数万虎视运河?抑或是说陈新会带上万兵马前来?”温体仁放下抚胡须的手,“皇上是个最要脸面的人,一旦说出来,会认为老夫在挟边将威胁朝廷,反倒非得如此不可。还是不说的妙,此事结局难料,本兵要有所筹划,皇上若是问起,你得明白如何回话。” 梁廷栋躬身表示清楚,温体仁叹气道:“多事之秋,世事维艰。现在老夫也有些看不明白那位陈总兵,本兵以为,陈新能来京师么?” 梁廷栋想想后坚定的摇摇头,“他不会来,陈新行事一向谨慎,下官如今想来,当年陈新在兵部大骂崔呈秀,看似凶险非常,实则其时局势微妙,陈新是看准了时机,比那些御史还先一步抢了名声。此人打仗喜亲临战阵,但据下官所知,他每次出行皆护卫重重。老先生说了,这是多事之秋,他不会来京师的。” 梁廷栋说完就低眉顺眼,他方才思索后,确实也认为陈新不会来京师,此人既胆大又谨慎,作为登州的组织核心,他不会轻入险地,朝廷或许不敢明面上对付他,但一旦人到了京师,就会有很多其他手段可以对付,比如封个虚衔扣留、路途中截杀后嫁祸匪贼之类。 皇上或许是想扣押陈新在京师,然后接受登州镇的庞大军力和财富,这招对付普通的总兵可以,但对祖大寿和陈新这样的集团势力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登州的军力是陈新最重要的筹码,也有自成体系的民政,他比祖大寿更强的,是有一个庞大的商社,这是个隐形的巨大势力,与各地官场商场盘根错节,仅仅对付这个商社已是不易,两人都是在去年的粮价哄抬中重新评估了陈新的力量。力量就是外交,温体仁此时借梁廷栋传信,也未尝不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温体仁踱了几步走到窗前,出神的看着前面的窗纸,口中喃喃道,“多事之秋,多事之秋。” 第三十章 燎原 “杨司长,朝廷要更换王廷试和吕直的事情,有什么新的消息。” 登州总兵府,刚刚回来的陈新对面前胖胖的杨云浓问着,屋中还站着一个刘破军,是跟随陈新从金州回来的。 杨云浓恭敬的道:“陈大人,王廷试自己派了人去京师活动,咱们的人没有与他通气,如今是各干各的,据宫里的消息,皇上是决心将他调走,只是去哪里还没有想定。王廷试因着咱们登州的军功,已经到了太子少师,以前又是兵部侍郎,加之有知兵之名,便不可能调往南直隶闲置,若是要调往他处,便只有总督、督师或尚书。” 陈新沉吟道,“兵部尚书是梁廷栋,他有军功摆着,皇帝是换不了的,王廷试换去兵部,也要与我登州打交道,皇上还是不放心。那就是说,最大的可能是宣大、蓟辽总督、蓟辽督师这三处。” 杨云浓低声道:“还有可能是陈奇瑜这样的五省总督,总责剿灭流寇。” 陈新点头道:“是有可能,这个位置让王廷试坐的话,还够王廷试头痛的。” 此时的流寇已经四处纵横,战火扩散到了湖广、四川、河南等地,河南是个大的火药桶,给流寇提供了充足的人力,湖广虽然条件比河南稍好,但压迫同样严重,流寇的到来破坏了生产生活的基础,制造了更多走投无路的流民,流寇的总体实力在不断增强。 崇祯七年年中的时候,总督五省兵马的陈奇瑜定下四面围剿的策略,此时朝廷威望犹在。明军的执行还算得力,几番攻击之后,最大的一股农民军进了车厢峡,其中包括张献忠、李自成、张妙手等人。 明军和地方的民勇堵住了出口,流寇缺衣少食兵甲破败,明军只需要围困就能消灭这股流寇主力。跟前年渑池横渡黄河一样,张献忠等人故伎重演。给明军各级军官行贿,表示愿意投降。陈奇瑜在陕西与流寇交战多年,少有败绩,从延绥巡抚升上了五省总督,头脑其实是非常精明的。假投降的把戏也看过无数次,但这一次他没有经住手下将官的说项,同意接收流寇投降。 他的奏疏到了朝廷后,梁廷栋坚决反对,力主尽灭该股悍敌,流民虽多。但流寇中的骨干却是不多的,只要消灭了这股主力,就是对流寇实力的最大打击。 但崇祯善变的性格再次左右了局势。,朝中有官员提议收编流寇,其中的关键却是登州镇,登州团练加总兵衔祝代春带着数千大军进入了武昌附近。言称有流寇要攻打武昌,便停下不走了,陈奇瑜调动也不予理睬,已经被陈奇瑜参了数次,不过最后都成了口水官司,崇祯亲自批准了招抚,安置地方在陕西和襄阳。 车厢峡(注1)只有进口没有出口。陈奇瑜堵死出口,最后七八万流寇活着出来三万四千人,出汉中之前老老实实,出了汉中栈道之后,立即重新扯旗造反,把那些招抚官一股脑都杀了。 流寇再次逃出生天,这些骨干迅速转移,往攻甘肃平凉、庆阳等地,一路夹裹大批流民,声势迅速恢复,崇祯自己批准的议和,开始没好意思处理陈奇瑜,后来有言官咬住陈奇瑜不放,最后不得不论罪下狱。 去年年底的时候,洪承畴取代了陈奇瑜的位置,加兵部尚书衔总督五省军务,但他还未上任,还不等他部署,西宁就发生兵变,洪承畴只得匆匆去镇压,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各股流寇已经逃出陕西,再次进入了河南。 去年流寇就在河南折腾了一年,很多地方秋粮颗粒无收。天灾*之下河南饥民遍地,虽然有不少人往山东方向投奔登莱,但此时的消息传递不便,大部分农民听都没听过登州镇,等到流寇到来的时候,这些走投无路的人便自动成为了流寇的一部分。 洪承畴此时从陕西追来,各地边军汇集,其中也包括山东的兵马。原本还有个登州镇可以调,但陈新在林县和武昌这两处落地生根,皇帝不敢再调登莱兵往河南腹地。好在建奴比较安生,北直隶的保定、真定、天津、通州各部可以抽调,加上山东标营和武德兵总共凑了一万二千多,给山东巡抚徐从治加兵部侍郎衔,由他领着协剿。 朝廷不调登州兵,陈新在正月还上疏请战,最后皇帝回了一道旨意,说登州镇连番血战,特旨养息,待回复元气再行调遣。 官军尚未齐聚的时候,流寇却给了他们当头一棒,时间比历史上晚了两个月,三月份陈新在筹划春季攻势的时候,张献忠和李自成所部突然出现在中都凤阳,凤阳是朱元璋的老家,有祖坟在这里,因为怕修城坏了风水,所以这里没有城池,也没强大的驻军,就跟不设防一个样。 张献忠不但烧了当年朱重八出家的龙兴寺,把朱元璋的祖坟也刨了,这是震动天下的大事,皇帝雷霆大怒,此事发生在南直隶北部,不归洪承畴这个五省总督管辖,言官便盯上了梁廷栋这个兵部尚书,当时弹劾梁廷栋这个本兵的奏疏堆起人高,好在陈新正好发动春季攻势,夺回了岫岩和凤凰城,再次及时救了梁廷栋的官位。 皇帝催促急切,洪承畴匆忙陕西三边精锐进入河南,结果还没找到张献忠这个罪魁,河南其它地方的流寇又入了陕西,滚雪球一般壮大,洪承畴又被迫重返陕西,跟在流寇屁股后面追击。 陈新想想现在的中原形势,在心里摇摇头,如果他自己是洪承畴,只怕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官军的数量永远无法与源源不断的流民相比,流寇通过流动破坏了大片地区,那里的人开始可能会逃走。但已经失去了生存的根基,等到流寇再路过这里的时候,幸存的人就只能加入其中。当人的要求只为生存之时,可以把一个温顺的人变成野兽。 杨云浓接话道:“此时看来,洪承畴一人管着五个省,怕是顾不过来,若是要安置王廷试。可在五省之中划出二三省,加上一个刚刚遭兵的南直隶,便又是一个总督,要是打个败仗,便可以直接论罪去职。是以王廷试如今也颇为着急。他自己的人在京师各处走动,情报局转来的消息说,王廷试宁可辞官,不愿再去趟中原的浑水。” 陈新笑道:“那本官倒希望他留在登莱,此人也算对我登州镇关照有加,保他一家平安还是可以的。” 陈新说完看着杨云浓道:“还是原来的话。外务司可以暗地帮忙让王廷试留下,但不可留下痕迹。最主要的仍是我登州镇的利益,万一皇帝铁了心调走王廷试。你们就打听清楚新任巡抚人选,若是其中有仇视登州的,让张大会在京师想法,挖出那人的龌龊事情找御史弹劾。不要让仇视咱们的人上任。” 杨云浓低声道:“属下还有一提议,拿到其人把柄时,可以先上门告知那人,若是他愿妥协,让其上任反对我登州有益,朝廷亦难以察觉。” 陈新低头想想后笑道:“这法子更好,杨司长是动了心思的。外务司做事就该如此。你死我活是军队作风,妥协和交换才是外务司该有的风格。” 杨云浓连忙谦虚了几句,陈新又叮嘱几句后,让杨云浓离开,等到杨云浓出门后,陈新才对旁边的刘破军道:“破军你方才听了,如今朝廷对我登州多有提防,即便本官想去打流寇也不行,但本官也颇为担心流寇破坏地区太广,会损害整个大明的民生和商品流通,影响到登州商品的输出。军令司不可放松对流寇的策略制定。” 刘破军依然是军令司司长,军令司掌管着登州镇的作战调动,属于排在第一位的部门,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后,陈新也在让他多接触政治方面的事情,作为军中的高级作战指挥官,完全不懂政治是不行的。 刘破军经历了郁闷的登州之战,背了一次黑锅,后来被陈新给机会再次起用,参加了辽南所有的战役,特别是陈新放手让他指挥旅顺防御战,让他的自信心和权威感都树立起来,多次历练下来,心理素质已经远超登州之变时。 此时听了陈新的说话,刘破军马上道:“流寇之军,强在其往来不定,行动难以预先判断,流寇之势则强在流民遍地,杀之不绝。若要消灭流寇,根本在解决流民生计,此事属下不懂,若是剿灭而论,军令司认为首要应控制其流动,应在几处要点驻军,派驻机动性强的轻步兵,辅以骑兵和龙骑兵,阻截其流动,然后缓慢压缩其活动地区。而非是如今这般追着流寇屁股打,那样流寇只会在不停的流动和作战中越打越强。” 陈新点头道:“说得有理,说说你认为的重要地方。” 刘破军指了一下陈新身后的地图,“属下认为第一要紧之处为河南南阳,此地为连通陕西、河南、湖广的要地,土地肥沃人口众多,有多条水系贯穿南北,沿河流往南皆入汉水,顺汉水可直入湖广;往西有官道通往潼关,是最便利前往陕西的道路,往东是河南平野之地,可称三省锁钥,若在此地部署重兵,便断了流寇随意在三省纵横的枢纽。” 陈新转头看了一眼南阳,那地方在后世被称为中原旋转门,确实如刘破军所说,在对流寇的作战中是最要紧的地方。 不过他摇摇头道:“南阳自去岁以来,已经残破非常,当地无法屯粮,又如何部署得重兵。” 流寇那种无序的毁灭性在无意中已经达到了破坏官军后勤的作用,陈新站起来走到地图前指着南阳道:“此地虽要紧,但乃四战之地,又无险可守,流寇往来如梭,可驻兵而不可为根基,是以本官让祝代春直下武昌,武昌有长江为凭,流寇无任何水师,武昌无粮草之虞,以武昌为根基建立屯堡体系,往北顺汉水发展,顺着襄阳贯穿湖广后,才是驻大军于南阳之时。” 刘破军恭敬的道:“属下要说的第二个就是襄阳,然后是陕西西安。。。” 等到刘破军说完后,陈新看看地图上的标注,很多地方已经变成了荒土,他微微摇头道:“流寇破坏性太强,以我们如今的实力,败之易灭之难,若是跟着他们屁股打,可能最后拖不下去的是咱们,在本官看来,灭流寇比破辽东还难上几分,非得咱们投入所有力量多头并举才行。眼下却还有建奴要打,本官投入不了那许多力量。” 刘破军低声道:“朝廷亦不会再从登州调兵,只能靠林县和湖广两处扩张。” 陈新在地图上拍了两下,没有再继续说对流寇的战略,登州面对的形势愈加复杂,天下的力量中,军事上需要应对的就有后金、辽镇、各路流寇、朝廷边军,地方上还有各种地方武装和土匪,政治上面对的对手就更多。这些力量里面,往往又有各种利益牵绊,时敌时友,有时陈新也难以确定哪种利益更大。 后金形势堪忧,但军队主力仍在,而且对陈新来说,皇太极的政治能力也是一个重要隐患,他担心后金随时可能重新壮大,所以对后金作战仍是登州首要的任务,直到将后金打趴下;而流寇的破坏性不亚于后金入口,他们祸害的面积更加广阔,已经从火头变成了燎原大火,陈新最担忧他们把湖广彻底破坏,湖广作为大明产粮最多的地区,一旦失去生产,将真正引起全国物价飞涨,对登州未必是好事情,所以他坚持将一支主力营放到了武昌。 陈新稍稍走神一会才转头道:“刘大人怎么还没来?” “方才大人与杨副司长说话时卫兵来回话了,说是去了鳌山卫,那里开第一次屯堡法庭,刘大人去了观看,今日刚走不久。” 陈新听完笑笑道:“法庭?这么快就搞起来了,左右无事,本官也去听听。你先和李东华去平度,检查新营扩军,本官随后就到。” 。。。。。。 注1:车厢峡具体地址没有定论,顾诚认为在汉中栈道附近。 第三十一章 道义 鳌山卫卫城外的登州镇胶州十三堡,刘民有和莫怀文坐在即墨民事官的公事房中,这里的公事房面积颇大,这里建屯堡的时候,陈新刚刚从文登营入主登州镇,以镇压登州之乱和光复辽南的威势强压登莱卫所,加上即墨营守备也是登州镇的人,所以鳌山卫的掌印十分老实,杨云浓一去威胁就老老实实交出军田,还同意登州镇在军户中征兵,唐玮这批便是那时候去的。 即墨营换成登州兵之后,迅速肃清了周边土匪,即墨虽然临海,但处于莱州内地,又不是交通要道,所以屯堡没有修建堡墙。登州镇的民事系统在地方设置民事官之后,莫怀文在即墨营一带也设置了一个二级民事官,主管即墨营附近的民事,就相当于朝廷的知县。 十三堡处于附近几个屯堡的枢纽,即墨民事官就在此处,另外十三堡还有个预备兵会操和屯户集会的功能,所以公事房和广场都修得大一些。 此时公事房院子里面已经等了很多屯户,各自围成圈子在讨论着,到处一片嘈杂,今日据说是公开判案,屯户都可以来听,但里面的会堂不大,只能进一百个人,后到的就不能进去,所以想看热闹的人都提前跑到院子里面占名额。 此时春耕已经忙完了,地里也就是几料蔬菜,农活已经不多,附近也没有修路的活,所以来的屯户不少。登州镇屯堡严禁开设赌场,娼妓虽然不禁,但在屯堡这样的小型单纯社区里面很难经营,屯户们平日娱乐主要是看戏,今日有免费的大戏可看,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 即墨营的民事官叫谭山生,是威海的军户出生,读过早期的识字班,属于比较早的民事系统官员,崇祯三年的时候已经在刘民有手下工作过。今日这判案是登州头一次,刘民有又专门过来旁听,结果莫怀文也跟来了,两个重要上级在这里,谭山生心里颇有些忐忑。 “刘大人,莫大人,这是当时挑选陪审员的过程,接到刘大人的来函后,下官不敢怠慢,全程参与了挑选的监督。从其他四个屯堡中抓阄出来。每个屯堡四人。每个屯堡从纸箱中抓阄出来的,另有实际属于屯堡体系的鳌山卫籍四人,合计二十人,正在库房等待挑选。名单只有下官一人保存。火漆密封后锁在柜子中,两位大人可以指定其中九人便可。” 谭山生说完递过一个名册,刘民有拿过看了,名单上有各人的屯户号、来源、副业和文化程度,刘民有仔细看了一会,拿过毛笔将其中的一个旧生员和一个屯长划掉,然后递回给了谭山生,“剩下的名单里面选单数的九人。” 谭山生恭敬的接过,“属下这就去通知这九人入场。其他十一人是否打发他们回去?” 刘民有摆摆手道:“让他们再等等,万一这九人中有与原告被告认识的,就需要重新挑选。” 谭山生很快便出门而去,莫怀文在旁边对刘民有低声道:“大人,这。这个法子是否更耗费人力,谭山生已经办了半月,才把此事基本办完。” “第一次是麻烦一些,不过以后这不是民事官的事情。”刘民有喝口茶后轻轻道,“民事官还是管以前的事情,这断案的事情由专门的人办理,试点完后自然会设置专门的机构。” 莫怀文一听,是要取消民事官的判案职能,不禁有些愕然。在他的认识中,民事官就是朝廷的知县知州,虽然上面有提刑,但在县这一级是知县就能断案的,一般来说也算是依法办案,依据主要是《大明律》、《大明会典》和《问刑条例》。 会典主要针对官员和军队,知县一级用的是《大明律》和《问刑条例》,因为朱元璋规定《大明律》不能更改,但《大明律》很难适应明代的社会发展,所以万历皇帝折中搞出一个《问刑条例》,附在大明律之后,作为断案的依据。 这两样东西都颇为庞大复杂,朝廷知县好歹是读书人出生,等到要用的时候去翻便是,或是由熟悉的吏员找好。而登州镇普通的屯长根本无法读懂,所以此前的屯堡纠纷处理更多类似宗族方式,由屯长取代族长的角色,靠行政力或是个人威望处理。 这两个律例都是依照明代的社会体系设立,不同阶层和身份有不同的判决其中,这是刘民有不愿意使用的一个原因,登州镇有权力体系,若是照搬律例,最后的结果就是成为以权力为阶层的新大明律。 另外一个方面,登州屯堡是以卫所和地方缙绅自保为幌子,若是大规模用新的律例断案,会触犯朝廷的大忌,所以刘民有想来想去,只有用普通法系钻空子,这也是他做这个试点的重要原因。 刘民有看了一眼莫怀文惊讶的脸色,司法必然要从民事部剥离出来,但现在看莫怀文的脸色就知道,民事官这个群体肯定会有一些抗拒,利益和权力是一个方面,另外便是这个权力一旦剥离后,意味着民事官本身也可能受到司法约束,所以莫怀文有这个表现也在意料之中。此时登州体系尚不庞大,若是以后来改,恐怕阻力就更大了。 “怀文,断案在屯堡是绝不可行的,若是交由二级民事官,这民事官管辖范围的屯堡可能很多,那他也不用干其他事了,每日断案都断不完。朝廷的知县看似一起管了,实际上是没有管,乡间争执多由缙绅和族长决断,等于放任之,在咱们登州镇是不行的,所以必须单设司法官,这次我带来的司法官是登州民事部的,也是让他历练。” 莫怀文看刘民有态度坚决,便微微躬身,没有再多说什么,刘民有也自己闭目养神等待开庭。 门吱呀一声响,刘民有闭目问道:“开庭了?” 一个声音响起,“还没有。” 莫怀文连忙站起来,刘民有转头看去,陈新笑嘻嘻的站在门口,他对莫怀文道:“本官刚到,外边屯户不少。场面乱了点。” 莫怀文立即会意道:“下官马上去看看。”说罢匆匆出门,把门叶也带上了。 陈新这才坐到莫怀文的椅子上,刘民有看着他笑道:“你的春季攻势结束了?” “是结束了,但流寇这声势搞得很浩大,以前老子还觉着他们能破坏原有体系,但现在越想越不对劲,他们是把一切都破坏了,所以专门赶来跟你合计合计。” 。。。 刘民有举着一只手淡淡道:“前个月钱庄的报告,武昌分号当月接收存银一百零二万两,银票会票各半。会票流向多为南直隶。到济南府的大概有两成。武昌分号设立不久。不过情报局做得很出色,消息流传得快,当地人很多都知道是登州镇办的,靠着咱们的武力信用。大多愿意存到这里。祝代春所部到达武昌外围后,钱庄生意便一直很好,但也没想到一个月能多出百万存银。” 陈新惊讶的道:“是不是与流寇有关?” “应当是,当月应该是收到了流寇出陕西的消息,湖广的富户担心他们再来湖广,所以存银很多。三月流寇破凤阳,南直隶各地惊恐万状,扬州、徐州、济宁州三处钱庄亦存银暴增,会票流向为临清州和济南府。直接到登州的却不多。据商社和钱庄的打听,其他各个钱庄的存银也在增加,但远没有我们这样多。” 刘民有说起银子来,以前都是怕少了,现在突然多起来。他还是眉头不展,而陈新也是同样的模样,他摸着下巴道:“货币全部流向一地,货物却没有增加,这样会物价飞涨。” “暂时还不会,使用会票的都是大户人家,他们人少钱多,存四海钱庄是指望着咱们登州镇可以护着山东,毕竟登莱青三府一贯是偏僻穷困的地方,济南府繁华,离青州一步之遥,所以流向最多的是济南。这些人的人口不多,不会直接造成必须消费品上涨,但置业相关的土地和房屋会大涨,因为这些人多半还是会购买土地。他们的多余银两可能还是会吃利息,流通性并不强,物价长期来看却肯定是上涨的。” 陈新摆手道:“我说的是整个运河沿线,江南的粮食仰仗湖广和江西,流寇去了湖广一趟,陈奇瑜虽然很快将他们赶入四川和汉中方向,但已经破坏了不少地方,今年粮食就会开始出现下降趋势。那就是真正的粮荒,不是咱们炒出来的,这对咱们真不是好事。钱庄的银子多了,咱们不能光付利息,钱要生钱,就得扩大生产增加利润,现在的问题是流寇能破坏到什么程度,如果整个北方糜烂人口凋敝,湖广粮食绝收,那人口无从存活,商品便无处可卖。” “我也担心这个问题,流寇以前折腾,只是破坏一地,若是真把到处都打烂了,就是断了我们的商业利益,江南经济作物太多,布要彻底击败江南布还需时日,那些田地不会轻易的重新种植粮食,至少也要两三年之后,江南过于依赖商业,粮食这个根本的东西却不多,粮食不够何谈消费,另外流寇的运动同样会影响江南经济,到时咱们的商品卖给谁去,最后不光布,恐怕连卷烟销量都要下降。” “现在不仅是高迎祥、李自成、张献忠这样的大股,各地盗贼山匪蜂起,他们消灭了人口和市场,断绝了商路,影响的是我们的商业体系。所以流寇已经是我们的大敌。”陈新捂着脸,“但我确实腾不出手来,建奴那里主力犹在,大概也是需要两三年的持续打击,我担心流寇不会给咱们这个时间,看他们眼下的声势,打烂五省还不够,迟早还要入四川、江西,届时膏腴之地一片荒土,咱们真接手下来就要更多的功夫去稳定形势,困难度大大增加。” 刘民有摇头道:“想着也头痛,你原本的打算,是用商业和钱庄分化缙绅阶层,以军力威慑夺权,这样流血可以少一些,只是时间很长,如今流寇却未必给咱们这个时间。” “还有一个人可能也不会给。”陈新从衣袋中摸出一封信纸递给刘民有,刘民有看了一下抬头,是绝密级别,再往下看看内容后,抬头对陈新问道:“要招你进京师,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或许是试探,也或许是圈套。”陈新忍不住站起来走了两步,“皇上和朝廷占据的是道统,明面上我还是朝廷的官,一会给我个少保,一会又是少师,看不上也得收着,现在让我进京献捷,也是冠冕堂皇。” “中间会有什么阴谋?皇帝敢杀了你?” 陈新失笑道:“皇帝虽是年少冲动,但还不至于那么下作,对付我不用杀死我,其他可选择的手段多的是。可以给我封爵位公卿什么的,让我留在京师当个京营戎政;或是扔到五军都督府当个闲职,平时软禁起来,对外却说是优待;或是半道截杀,嫁祸给其他人,等等手段不一而足,然后慢慢分化登州镇。” “也没准嫁个公主给你,按朝廷体制,你这个驸马就啥官都当不成了,别人也会以为是优待。” 陈新哈哈笑道:“那也还算有点补偿。” 刘民有也跟着笑了一会,笑完等了片刻后道:“我觉得你不要去了,去京师所得不过是一个道义,显得你不负朝廷而已,外加稳住皇上和朝廷的心思。不过上次我也看了情报局对皇上的性格分析,认定的东西颇为偏执,你就算去了也打消不了他的戒心。可万一朝廷发狠真的对付你,咱们登州镇的损失就远远大过这点收益,分崩离析的可能性不是不存在,此为智者不取。” 陈新点点头,“道义只是锦上添的东西,是给文人和官员看的,老百姓谁看那玩意,谁能给他们好日子,谁就是道义。即便是祖大寿这样的,也只是官场人知道他的底细,天下百姓谁知道他道义不道义,所以实力才是根本,京师我是不去的。” 刘民有叹口气接着道:“反正你有的是办法找出借口不去京师,明面上不扯破脸就是了,只要理由正当,别人也不说你失了道义。不过这只是过关,我现在担心的,仍是天下这盘乱局,流寇现在搅局搅得厉害,我们应该有破局之法,若任其糜烂,日后这烂摊子我还真不知如何收拾。” 陈新回到座位坐下,靠在椅背上沉思一会轻轻道:“如今牵制我力量最多的,还是辽东那个后金,后金不灭则流寇也难灭,看来我要提早和黄台吉清算了。” 此时门外莫怀文的声音传来,“二位大人,开庭了。” 陈新拍拍额头站起来道:“走吧,看看热闹去。” 刘民有拦着他道:“你先把你衣服换了,咱们装成屯户进去。” 第三十二章 混乱的庭审 两人匆匆换过衣服,到了十三堡里面的大会议室,这里平日主要用来民事官组织附近屯堡屯务会议,所以勉强能装下这一百多人。 陈新、刘民有和莫怀文混到了前排最左,这里不引人注意,又还能够看得清台上,台上正中已经坐了一名年轻的登州官员,他便是刘民有从登州带来的此次试用的司法官,他叫做唐盛典,是文登大学堂出来的,专业却是学的是制酒,最先便负责蒸馏酒的制作。 唐盛典虽是文登大学堂出来的文人,但是长得牛高马大,平日脾气火爆,管理方面又颇为细致,很快因表现出色进了民事部。刘民有刻意提拔新生代的民事官员,唐盛典颇有能力,现在担任着刘民有的第三助理,是以后民事副总管的候选人,前景十分看好。 此人在学校是心学一派,对陪审团这种方式极度推崇,这次便被刘民有选中负责此事。 唐盛典穿了一件黑色的民事部短装,坐在上面十分沉着,下面观众入场还没有完毕,抢座争位乱哄哄的,颇有点菜市场的感觉,唐盛典自顾自悠闲的坐着,不时端茶抿上一口。 会议室比较狭窄,摆放的都是小凳子以节约空间,入场者生恐落后,互相争抢着好位置,有几处还发生推搡争执,维持秩序的几个屯堡教官提着军棍过去吼一嗓子,那些人顿时老实下来,这些屯堡教官的威望往往比屯长还高,因为预备兵训练的时候执行的是军法。比屯长的处罚严厉得多。 折腾了好一会之后,一百名观众才入场完毕。大声的喧哗没有了,但嗡嗡的议论声不断。此时罪犯已经被押在门外等候,陪审团的人暂时还没进来。 陈新坐在最左边的小板凳上左右看看,身后的几个屯户都在自己讨论,没有人留意到登州的一二号人物就在身边,再看看台上的唐盛典,转头对刘民有耳语道:“我一直以为普通法就是陪审团,今天看到唐盛典坐在上面,我才想知道,既然有陪审团。这法官到底干嘛的?” 刘民有摊摊手,“我也不是太清楚详细的,大概说来,若是成熟体制,法官该是向陪审团解释律法,在陪审团判定是否有罪后唐盛典负责量刑,但我们现在律法是空白,所以他在开庭时候只是负责维持秩序。” 陈新偏着头道:“就管这点事,那也不叫个官啊。” “还有一条。就是在陪审结论明显背离常识和律法精神的时候,他可以否决裁判,然后重新组成陪审团。” 陈新哦了一声,“相当于他有监督陪审团的职责。那谁来监督法官,他可以一直否定下去,直到他自己满意为止。” “那需要另外的方法。我一时还没有想好。法官否决判决不是可以一直下去的,若果反复否决。应该有上级来进行核查。” 陈新抓抓头道,“原来想简单了。好像体系会很复杂。对了,没有律师?” 刘民有理所当然道,“没有!今天才第一次试点,也没有律法。各处倒是都有讼棍,不过那些人显然不是真正帮着诉讼的,只是中间穿针引线,帮着吏员收取好处,要来亦无用。” 陈新摇头道:“有律师也不对,若是啥事都要这样开庭,那就太过繁琐,专设司法官也管不过来。我觉得效率十分低下,还不如屯长来断案。” “对轻度犯罪的,有简易程序可用,不需次次开庭,但前提是有案例可以遵循。屯长断案现在可以勉强应付,因为咱们地盘小,管理起来容易,若是大了以后又怎办,屯长会不会成为知县和族长的合体?” “我就是说的现在。。。”陈新正要反驳时,两个预备兵押着罪犯上来,是个年轻的男子,陈新一看又觉得不对劲,怎么看那两个预备兵都透着别扭,这才想起自己连警察也没有,以前在威海的时候还设过巡逻队,主要是应付大批东江来的难民,后来有了预备兵体系后,便不再设置,所以押人的都是预备兵。 屯户中传出几声叫骂,几个屯户站起来,情绪十分激动,屋中一阵骚动,维持秩序的几个教官用棍子指着那几人,喝令他们坐下。 谭山生站在门口对立面的叫骂的屯户怒道:“入场前就跟你们说了场内不得出声,再说话老子乱棍打出去。” 场中马上完全安静,连咳嗽声也没有了,刘民有也是司空见惯,民事部的官员虽然大多是文弱类型,但是凡在屯堡任过职的,脾气就要火爆点,因为没有点气势根本压不住屯户。 陈新习惯了发号司令,也没有在意谭山生的话,继续凑过来想说话。 刘民有竖起食指在嘴上嘘了一声,“听到没,你再说就乱棍打出去了。”陈新咧嘴笑了一下,坐好等着开庭,一边打量那个罪犯。 那犯人已经被五大绑,此人是在鳌山卫十五堡的屯户,原来有一批屯户有家口在厂工作,已经迁去了昌邑,空出来的名额给了新来的流民,此人就是新来的,不到一个月就到处偷抢,二月间在十二堡抢劫时杀死一人。原来陈新说只试验民事的,但刘民有考虑后还是办了一个杀人案。陈新也没有在意,只要是涉军的不办就行了。 犯人到位后,陪审的九个人才陆续进来,让人奇怪的是其中还有一个妇女,大概四十上下,屯户中又忍不住一阵窃窃私语。那妇女倒丝毫不怯场,进来后东看西看。 在屯户们心中,陪审团可以看做是乡间的家族会议,但女人参加就引人惊异,特别鳌山卫这边商业落后,民风相对封闭。不如文登和登州那样开放。 陈新转过头想问,看刘民有正看得认真。便忍住没有说话。 台上啪一声响,唐盛典拍了一下惊堂木。下面一片寂静,唐盛典缓缓开口道:“今日开庭审张二牛在十二堡抢劫杀死王老屯的命案,以及逮拿之时其兄其母隐藏人犯之事,现在本官先来问张二牛犯事经过,几位陪审的乡亲听完后合议,看张二牛有罪还是无罪。若是有罪,本官再看怎生个量刑法。” “有罪!” “杀人偿命!” “腰斩!” “凌迟处死!” 下面那几个激动的屯户又站了起来,其中一人取下鞋子就朝那犯人背上砸过去,场中又一团乱。陈新乐呵呵的张着嘴抬头看热闹。 唐盛典一拍惊堂木,“有不有罪陪审团说了才算,老子说了都不算,你们几个叫唤个啥,姑念你们是死者亲属,此次初犯不罚,再有喧闹打骂者重责三十军棍,每人罚银一两。” 陈新看到旁边有两个文员在记录,凑过来道:“是不是以后都这样处理喧闹的听众?” 刘民有道:“这是附加的。记下来再说,可以调整。” 陈新捂嘴低笑道:“感觉这唐盛典在开黑社会香堂一样。”刘民有瞥了陈新一眼没有说话。 那几人再次平复后,唐盛典对下面的张二牛道:“这个,张二牛。上面坐这九个人,你可有认识的?若是有跟你有仇怨的,你可以要求换人。” 张二牛依然被绑着手。他抬头间眼中颇有戾色,凶狠的看过去之后道。“有,我要求换人。” “哪个人。指出来。” “九个都要换。” “那你说,他们都叫啥名字,在何处做何事,跟你如何识得。” 张二牛仰着头道:“不知道,老子就是要换。” 唐盛典惊堂木也不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你娘的,老子刚刚跟你说清楚了,识得的才能换,不是你说换就换的,老子想换都换不了,轮得到你来不成。” 陈新低头发笑,刘民有知道他在笑这个民事官的做派,不过唐盛典不知道陈新混了进来。他只知道刘民有在场,平日在民事部的时候,唐盛典作风就是如此,有事就咆哮如雷,刘民有开始时候也不太满意。 陈新笑完凑过来道:“这人你选得好,每个部门都需要有个这种人,你是越来越有领导艺术了。” 当下那唐盛典也不再说换人的事情,对张二牛道:“说说你当日劫杀王老屯的经过。” “有啥好说的,老子抢他一包而已,他要拿棍子打老子,老子就一刀把他杀了。” “本官让你说的是,何时何地杀的,刀子哪里来的,杀了几刀,抢来的东西作了何用,样样要详细说来。” 这时陪审席上那妇女站起来,“还说个啥,这杀才就是个挨千刀的,该斩首,现在就该杀,拖出去就砍头,多砍几次。” 下面一片喝彩,唐盛典转头瞥着那妇女道:“本官还未审完,早跟你们说了,等我问完话才轮到你们合计,完了找一个人说结果和理由便是,谁让你起来乱说了。” 旁边陪审团的一个粗壮的男子突然道:“就是,俺都记着呢,大人吩咐多次的。大伙都不说话,你老唐家就是要出些幺蛾子。” 那妇女一声尖叫,“张屠户,几时轮到你说话了,谁出幺蛾子?你欠老娘的聘礼还没还,你还敢说老娘出幺蛾子,老娘今天跟你拼了。。。” 那妇女扑过去就对张屠户乱抓,台上又一片混乱,几个教官纷纷赶去拖开两人,张二牛在受审位上哈哈大笑,台下屯户笑声和喝彩声震天。 陈新也捂着肚子直笑,刘民有脸色便很不好看,好好的庭审像菜市场一样。 好不容易拉开两人,那妇女还在怒道:“张屠户你吞了我家狗儿的聘礼,不交回来老娘明日就来这里告状,让大伙评评理。” 张屠户脸上被抓了几道血口子,他也骂道:“评理就评理,我老张家不怕你。” 如此又乱了一阵,才重新恢复了秩序,唐盛典警告了张屠户和那妇女,然后把两人隔开安置,庭审总算又继续了。 张二牛还是不交代过程,唐盛典便一步步问他,半个时辰后总算问完了,陪审团几个人没有什么好商议,直接就出了一个有罪的结论,理由是杀人偿命。这个结果早在预料之中,唐盛典当场就量刑为斩首,下面的屯户又拍手喝彩。 但张二牛还没有被押走,而是被按跪在门口的位置,几个预备兵又带进来两个人,一个是个年老的妇女,另外一人是个壮年男子,眉目间和张二牛有些相像。 那年老妇女一脸苦楚,衣衫破旧且容色憔悴,她在门口看到张二牛,忍不住喊道:“儿哪!” 凶暴的张二牛顿时将眼中的戾气换去,低头叫了声娘。 唐盛典大声道:“下面就是张二牛的娘和大哥窝藏张二牛的事情,当日屯长搜捕张二牛之时,将其藏于城外,每日送去饮食,还准备凑了钱粮送其逃亡,下面就审的这事。” 张二牛在门口地上大声吼道:“你们他娘的还要审俺娘俺哥,俺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准牵连俺家人,俺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唐盛典一声令下,两个预备兵用一团布堵在他口上,接下来又是开始的程序,这两人比较配合,问的问题都答得很快,与他们当初交代的也相同。问完后唐盛典又给陪审团复诉了一遍,讲的过程很清晰。陪审团商议完之后,便站起来一个人,正是刚才打闹的妇女。 “这还用说,肯定有罪。”陈新低声对刘民有道,“不过量刑就有点考验唐盛典了。” 那妇女咳嗽一声后大声道:“俺们认为,这大娘没罪!他哥也没罪。” 陈新咝的吸了一口气,下面的屯户也颇为安静,没有因为这个结论引起骚动。 唐盛典道:“说说陪审团的理由。” 那妇女理所应当的道:“这是她家的娃啊,张二牛千般不是,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肉,一二十年养大了,谁家娘不想自个的娃能得条活路,日后成家立业给自个养老送终的。明知要杀人偿命,做娘的当然要给他条活路,这是理所应当的。俺就是当娘的,再说人又不是这老娘啥的,也不是这张大牛啥的,这事不算啥对,也不算啥错,所以就没罪。” 下面的屯户里面一阵拍手叫好,刘民有转头过来对发呆的陈新道:“猜错了吧。” 陈新还没有说话,那发言的妇女就怒道:“好了都审完了,张屠户,咱们也别明日了,今日这大人就在,各位乡亲也在,现今就让他们来评那聘礼的道理。” “评就评,俺还怕你老唐家不成,你家坏了俺女儿名声,俺还要你家赔呢。。。” 场中顿时又乱哄哄的,陈新摇头对刘民有笑道:“看来你这司法试点恐怕会很艰难也会很漫长,至少比我的军队复杂多了,我看着都为你头痛。”(未完待续。。) 第三十三章 九年 “你认为关于张二牛母亲和兄长的匿藏罪判错了?” 民事官的公事〖房〗中,刘民有和陈新两人单独在讨论着。陈新点头道:“我就是认为判错了,明明就是有罪。” 刘民有坚决的摇头道:“我和你的结论恰恰相反,我认为是我们错了。对错在于是否适合如今的现状,进一步说,法律的基础应当基于人性,即此时认同的〖道〗德标准,不是我们两人生搬硬套来的我们的标准。基于民间〖道〗德规范形成案例法,应当是符合当地〖道〗德共识的。” 陈新也坚定的道:“不追究亲眷,逮拿犯人的难度会非常大,必须投入更多的公共人力和物力,以后迟早要设立警署,这种判例对你的民事部并非好事。第二个,军中有连坐之法,投降和临阵脱逃等还要连坐家眷,若是民事上形成了这样的判例,对军法的影响是很大的。” “但是从家眷的角度来说,亲情是无法割断的,社会的基础是亲情,一律追究包庇罪在短期或许有好处,但长期来看,影响的是亲情的纽带和社会信任基础,这是我当初反对黄思德互相举报做法的原因。 试问今日的案子,若是其母和兄长将张二牛举报或送官,心中的结一生难解,自会怨气难平。再说送官之后,左邻右舍又当做何看待他们,如何在社区中生存?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有什么理由要求其母将张二牛送官,而不送官又会被入罪,其实已经将他们两头堵死,其未犯罪却处于绝境。任何律法条款应基于人性,否则非是律法应有之意。” 陈新举起双手道:“到底孰优孰劣,实在难以说得清楚。但就现在的条件来说,我认为不宜大面积推广刚才屯户的素质你也看了,他们并不懂什么律法精神,我对他们决定的合理性存在疑问。” “为何需要懂律法的人?陪审团原本就是最简单的人组成目的是用朴素的和广为接受的社会〖道〗德断定是否有罪或者证据是否有效,逻辑往往是简单的,为了排除陪审团的法律倾向专业的法律人士是不能入选陪审团的,所以你说的这个理由并不成立。基于百姓朴素〖道〗德标准形成的案例法,才是最符合广泛认同的,明之前各代律法,亲友包庇大多不入罪,看那些听众的样子似乎也认为该当如此,是符合此时〖道〗德认知的结论,我觉得并没有判错。” 陈新摇摇头笑了一下“其实在我看来,你这个陪审团最大的好处,只是将法官的压力分担了,尤其是在涉及争议性案件的时候,攻击的对象会集中在陪审团身上,由此可以维护法官的权威。” 刘民有争辩道:“优点不止一个陪审团制也可以称为〖民〗主司法,更容易消除司法**,这种方法也能对宗族和缙绅产生制约的作用也可以长期的培养公民的〖民〗主思维。” “一个人会徇私舞弊,九个人亦同样可能如此,甚或在挑选时就可以作弊,仅仅是社区不同就会产生不同的认知标准进而得到不同的判决结果,辛普生案就说明这种制度同样有缺点,并不能代表最广泛的认同。所以单纯的法系区别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解决司法公正不在于普通法系和大陆法系,需要更广泛的社会体系协同,各方面配合起来才行,比如今天小小一个庭审,我就发现了欠缺的〖警〗察系统和律师,涉及这两个体系又需要其他体系来支撑。同样的,〖民〗主思维并非是一切社会问题的良药,虽有西方各国这样的正面例子,亦有反面例子,看看印度、菲律宾这些〖民〗主国家,不但经济不发达,**程度也名列世界前茅。” “屯堡的体系需要改变,建立适合更广范围的制度,我们不可能依靠屯长治理天下。。。” 陈新大声打断道:“任何单个制度都不是包治百病的良药,当时的需要才能决定什么最合适。制度之外亦可用措施来替代,便如某处路口禁止车辆通行,你说是制定一个禁止通行的制度找人执法有效,还是摆几块水泥桩子有效?我认为水泥桩更有效,这便是措施,我不需要跟人说教便可以禁止车辆通行,也少了执行制度的困难。在当下来说,登州镇现在最需要的不是司法公正,是高度集权的高效性,我宁可用有效的水泥桩,不愿意用某个公正的低效制度。” 陈新颇为激动,说完后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下,陈新过了一会才缓和口气道:“但我认为,今天的事可以给我俩提个醒,我们毕竟是外来者,虽然已经十年,但与此时多年传承的〖道〗德规范的差别依然存在,有些事情,或许我们认为多了数百年的认知,一定是先进的对的,但偏偏就未必是,只有适合此时此地的做法,才能称为正确。” 刘民有拍拍腿道“虽然实行这个陪审团是钻朝廷空子之举,但此时我认为还有必要继续,至于以后的制度,咱们可以搁置争议,留到以后慢慢解决。以前说任重道远,今日我才发觉,还有个更难办的,就是任重而还不知道路在何处。 ” 陈新摇头道:“我们只是不知如何通往最理想的状态而已,大方向却是很清晰的,民富国强社会公正而已。我们两人也许一时想不明白,但能帮着它尽量不走错。到底什么是最好的一条路,恐怕没有人知道。路要一步步的走,任何以为一个制度解决所有问题的想法都是有危害的。” 刘民有并不退让“同样的,我认为因为某个问题否定一个制度也是有危害的,我坚持还需要继续试点,即便用大陆法系,也需要案例来完成基础。” 陈新站起来笑着道“说的不错,咱两虽有争执,但可以在实践中不断妥协,也亏得有你敢不断提醒我,这在任何时候都是有益的。你可以继续试点,但不宜扩大范围,因为今年我还有更艰巨的任务,不能因为任何事情影响这个主要方面。我也该去平度州了,今年要走最重要的一步,这才是以后任何理想状态的基础。” 。。。。。。 三日后,平度州集训基地,宽大的校场上正在演练营级进攻队形,两个方阵千总部的四个连各自排成两排前进,两翼侧后是鸳鸯阵司,全阵旌旗飞舞。 陈新在将台上仔细用远镜观察,李东华和刘破军站在他身边陪同。 李东华并未用远镜,他捧着一个册子对陈新道:“大人,这里是战兵第六营,已经扩编完成,由动员司移交我司,全营齐装满员,正在进行战兵第一大纲训练。” 陈新淡淡道:“说说军官组成。” “因为武学军官生优先补充辽南两个新建营,所以第六营的军官多为第二、第三营提拔而来,士官亦同样如此。主官方面,营官是以前近卫第一营千总,副营官也担任过战兵千总。” 陈新点点头,这一批新建的营头有四个,其中一个营头在武昌,两个在金州,还有便是这个第六营。最早还计划有一个第十营,驻地在林县,后来开会时候被否决了,有时候陈新也不是一个人能说了算。 陈新等了一会开口道:“取消武昌的第九营,在登莱就地组建。” 李东华迟疑了一下道:“大人,祝代春已经多次来文,说流寇重入河南,随时可能大批进入湖广,武昌外围急需兵力,否则无法向襄阳方向稳固推进,此时突然取消第九营,他那里恐怕计划会打乱。” “我的计划也打乱了。”陈新转头看看李东华“河南和湖广很紧急,但本官没有那么多实力同时打击建奴和流寇,辽东建奴势弱,被我们拖在辽东,虽不紧急却更重要,在重要和紧急之间,我打算选择重要的一方。乘着朝廷兵马现在还能应付流寇,我们今年就要彻底打败建奴,结束我们多面对敌的状态,然后才轮到咱们去收拾流寇,到时候祝代春要几个营就给他几个营。” 李东华呆了片刻后,马上立正道:“大人放心,属下在平度立即安排。” 陈新又转向刘破军“秋季攻势我需要十分详尽的计划,你必须提起最大的精神,我们登州镇从未有如此大范围和规模的调动,除了新建的第九营外,其他所有登莱和辽南常备军都要向辽南集结,还有部分的预备兵需要动员,林县的龙骑兵千总部也要调回,防务交给当地预备兵。各部调动的路线、驻地、粮草补给、兵站、隐蔽战略意图、战术欺骗、敌情、战场选择等等,我都要在军令司的计划中看到,虽然此时还在夏季,但实际上你的时间并不多,我没有那么多船一次运兵。” “属下明白。”刘破军激动的道,他和李东华都是辽东人,从登州镇登陆辽南一刻开始,他们就在等着彻底光复辽南的时候,现在陈新终于说出了他们期待已久的时间。 如果秋季要发动攻势,登州镇便需要提早调动,尤其是物资和军粮方面,而这种大规模的调动还需要瞒住朝廷和建奴的耳目,因为登州镇的主力都会调往辽南,连预备兵也会抽调部分,消息一旦泄露过早,难免朝廷乘机弄出些事情来。 所以刘破军需要做的计划涉及非常广的范围,不仅仅有辽东的部署,还包括登莱本身的防御,以及林县和武昌的牵制。 操场上一声军号,鸳鸯阵司从两翼出击,越过方阵开始快速突击。 陈新出神的看着突进的飞虎旗低声道“九年光阴,皇太极,我没工夫跟你慢慢耗了。” (未完待续, 第三十四章 军官 走出平度州集训基地时,门口围着大批的少年,营门值守的百总跟他们大声解释道:“这批少年兵不是在平度招的,主要在文登和莱阳。” 其中一名领头的少年大声道:“俺看到只有一千来人,一个营还差着两三千,你为何不招我们,俺们平度屯堡校又不比他们差。” 少年们纷纷鼓噪,那百总的声音顿时被淹没。很快大门里面出来一个把总,这人五大三粗,一嗓子就震住了那些少年。 “都他妈瓜噪啥,在哪里招兵不是咱们基地说了算的,那是登州动员司定的,就算老子答应你们,那也是不算数的,有本事你们去登州闹去。” 那些少年稍稍安静一下,那带头的少年竟然真的和周围人商量起来,准备去登州找动员司。李东华这个司长就在这里,陈新也在旁边,当然不能当做没有看到。 李东华走出来对那些少年道:“各位小兄弟,这次只招一千多人,只是补齐近卫第二营原来缺额的一个千总部,另外补充一些春季攻势的损失,所以兵额已经满了。大家要是实在想当兵,就等下次近卫第三营了…” “不,我们就入第二营,俺要入近卫第二营,跟着钟大人和朱冯杀鞑子。” “就是,俺们只进近卫第二营,其他哪个营都不去。” 近卫第二营的草河一战名震全军,连以前最精锐的近卫第一营也对他们刮目相看,朱冯还在养息。但已经升为了副营官,调任新的营官是迟早的事情。若非陈新刻意将他作为青年军旗帜保留在近卫军。此次扩军就会调任第九营营官。 随着军报上记录式文章的发表,近卫第二营的名声传遍登莱。并随着商路往运河沿线传播。登州军报已经传播甚广,由于登州镇还维持着与朝廷最后的表面关系,所以军报上并未使用近卫第二营的番号,沿用了登州正兵营,以加深登莱军威无敌的形象。但在登莱内部的宣传中,大多数人都知道是近卫第二营。 李东华一声大喝,“都给老子住嘴,你们当登州镇是客栈食铺不成,由得你们乱选么?要当兵。第一条就是服从命令,安排你们去哪里就去哪里。” 李东华头盔上涂着一颗红星,这些学生兵都接受过预备兵训练,知道是个营官级别的人,具体是什么虽不清楚,但肯定是个高级军官,一群学生全都安静下来。 陈新走过来对学生们举起手道:“各位青年才俊愿意参军入我登州镇,我们非常欢迎。但动员司必须按照计划征兵,但我跟大家保证。以后我们有足够的兵额征召各位,必定不会辜负大家的一片热情。” 那群学生兵没有见过陈新,看他软军帽上没有任何标记,都不知是何方神圣。但他能直接越过营官讲话,肯定也是高级军官。 开始领头的学生恭敬的道:“这位大人,我们都受过训。火枪长矛都用过。看了军报草河堡战斗后实在忍耐不住,想去辽东打鞑子。光复我汉家山河,请大人能帮我们说项。劝说动员司早日开始征召下一批预备兵,晚了的话鞑子就打没了。” 下面的一群学生纷纷点头,脸上满是期待。陈新温和的对他们道:“各位的心意本官都明白了,征召肯定会有的。鞑子打没了不要紧,还要剿灭流寇,还我华夏山河安宁,让所有同胞都过上登州这样的好日子。” 下面的学生们纷纷鼓掌喝彩,陈新说得兴起,挥着手大声道:“但还不仅如此,你们都是屯堡校和职业校出来的,你们该当知道,这个世界很大,还有辽阔的土地和海洋等着你们去征服。感谢你们愿意成为军人,军队是一个光荣的职业,军人再也不是低三下四的破军户,任何轻视军队荣誉的政府都将会被历史抛弃,今天本官要说,登州镇永远都需要热血的青年和勇士,中国也需要你们这样的热情。” 领头的那个学生激动的大呼道:“为了登州镇!” “登州镇万岁!” “登州镇万岁!陈大帅万岁!” 学生们中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回应,全都是大逆不道的口号。李东华和刘破军听到后面无表情,只是偶尔偷眼去看陈新的脸色。以前登州武学中有人曾喊过类似的口号,被训导司专门派人去单独谈话过,黄思德是不会压制这种思想的,唯一的解释是陈新的意思,所以两人虽然知道一些陈新的野心,却从来没有公开说出来过。但是看陈新现在的意思,已经并不压制登莱的这种思潮。 热烈的气氛过后,陈新与前排的学生短暂交谈,然后带着李东华和刘破军两人离开,那些学生依然还留在基地门口没有散去。 几人走了一段之后,陈新才对李东华道:“有他们在,何愁登州镇不强,今年打完鞑子后,要继续扩编近卫营。” “属下明白。”李东华低声答应,“从各营反馈的情形看来,去年征召的兵源确实比咱们在威海的时候好了很多,第一大纲的训练时间可以缩短三成,兵务司正在准备调整训练大纲。” 陈新畅快的笑了几声,旁边的刘破军也道:“确实如此,回来之前我与钟财生和朱冯都谈过,他们都认为近卫第二营的兵源是最好的,无论技能、身体素质还是纪律性,都是以前的屯户兵源不可比的。尤其是钟财生,他从咱们威海建军就在军中,对其中的变化感受最深,他认为我登州镇已经超过了戚少保的戚家军,不过原因他却说不太明白。” 陈新嗯了一声,停下脚步静静的站了一会若有所思的道:“其实钟老四说不清楚是情理之中的,若是本官来说。登州很多练兵之法实际都是学自戚少保,并非是本官比戚少保强。登州镇所以能超过戚家军。是因为戚家军只是一支军队,凭借的是戚少保个人的天才。戚少保失势便不复当年;而我登州镇却是依靠着一个完整的体系,这非是个人的能力所能改变的,其中的原因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但能确认的一点是,民有的民事系统功不可没,没有完善的民事和教育,就没有今日的登州镇,也绝不会有草河之战的近卫第二营。” 刘破军两人齐声道:“属下受教了。” 陈新笑了一下道:“说起这个近卫第二营,钟老四最近在干什么?” 李东华赶紧道:“武学在金州开设了分校。钟老四去了那里的速成班,强化新提拔的中层军官,主要讲一些最近补充的武学课程。” “哦?”陈新好奇的道,“钟老四练兵可以,他讲课行么?” 刘破军道:“属下听过他一堂课,讲的是大人写的战役级部署,虽说语言粗俗,倒是体会得很正确,还能举一些例子。他的能耐还是不错的。” 陈新笑笑道:“那以后倒是要去听一听,还有你们要记住,武学的军事思想不能压制,再奇特的想法也可以讨论和实验。我写的东西也未必全部正确,要让钟老四这样的一线军官不断完善,不断进步才是我登州镇永不言败的底气。” …… “方才说的是战役中后勤重要性。对我方是如此,对敌人亦同样如此。在战役的具体部署中,我军正面要有效掩护通往兵站的交通。侧翼的部署要尽量威胁敌方正面通往地方后方的道路,这会让敌方稳固的阵线出现意外动摇,方法很简单,有时只是侧翼方向稍微倾斜,就可以达到这个目的,比如草河之战中的皇太极,凤凰城可以看做我们对垒的左翼,他可以提早派兵攻击侧翼草河河谷方向,一旦建奴出现在凤凰城,在军情不明的情况下便可能造成老子决断的动摇,那或许不会有他后来的大败,这里大家记住陈大人的一句话,战场上的胜负由无数的小事组成,你不知道哪一个是决定性的,所以每件事都不能轻视。” 金州的武学第一分校教室中,钟老四站在讲台上,用公鹅嗓子对下面一群新提拔的百总以上军官讲课,他因为击杀莽古尔泰和草河堡两战,已经成了登州军中无人不知的人物,连朱国斌有时也要向他请教。 钟老四翻了一下手上的资料,这个课程是陈新写的,钟老四最初看到的时候惊为天人,现在他倒觉得有些可以再改一改,“讲到了侧翼,我们就讲讲作战中的方向,从任何战区来说,都可分成左中右三个部分,就是咱们常说的左右翼和中军,就在座的大伙来说,咱们都不是全军统帅,可能管的就是一小段战线,但每个小的部分也可以再分出左中右翼。陈大人说简单的就是最好的,老子打仗就一向是简单的,不要去想三国演义的锦囊妙计,你的脑子就放在这个左中右上,战场上最简单的想法就是,这三个方向里面必定有一个是对我们有利而对敌人不利的,找到这个方向,利用战术机动强化这个方向的兵力,这才是你们在战场上作为指挥官时需要想的…” 钟老四的声音远远传来,关大弟拿着一把扫把,站在教室外的旗台下发呆,他有些羡慕那些能进去听课的人,虽然钟老四是他的营官,而且关系还很好,但要钟老四专门给他讲课也是不可能的,钟老四没有那个时间和耐性,而且速成班还有其他军官讲课。 “士官长,已经三百多个字了,再学一点,提军官就有指望了。”旁边传来唐玮的声音,他们今日是来这个临时武学执勤和打扫卫生的。 关大弟转头看看这个胖兵笑道:“你说你咋不早些来,早两年两百字都可以过关。” “俺那时候不是照顾关小妹么,俺那时候跟她说,俺去帮大哥认字去,结果小妹说,俺那大哥是战斗英雄,好汉来着,你去了算个啥。”唐玮站起来拍拍胸膛,“俺当时就跟她说,俺也是好汉啊,俺不怕打仗。她非不信来着,后来俺就来当战兵了,大弟哥你看了,俺可不也是好汉是啥。” 关大弟傻笑了一下,他倒不觉得唐玮勇敢,很普通罢了,但也不好当面让唐玮难堪。 “大弟哥,咱们都打扫完了,俺急需帮你认字咋样?” 关大弟连忙道:“好,今天咱们学啥字?” “哥,这个字是最复杂的了,但咱们不得不学,实际上其他地方也没用,只有打鞑子有用。” 关大弟一脸决绝的点点头,仿佛去上战场冲锋一样,唐玮提着树枝在地上写起来,笔画越来越多,关大弟的嘴越张越大,唐玮终于写完后道:“就是这个‘镶’字,咱们是必需用到的,因为鞑子有四个旗都有镶字。” 关大弟抹抹额头的汗,这个字竟然有二十多个笔画, “关大哥你看,这里是个金字,就是说建奴那个红色的旗边是用针缝上去的,这边这个襄,这个襄俺就不知道了,但终归也有用的,襄阳就是这个字,俺去过那里,以后打流寇也用得着。” 关大弟默默后脑,“为何升士官的时候没学到襄阳。” “士官不学这个字,军官肯定要学的,不然上官有时分发手令,你如何看得懂,或是咱们任前哨的时候,又如何给上官写军情。”唐玮鼓动道,“大哥你看,士官再来两级就到头了,军官可长啦,退养金比例也高得多,俺听说那分红日后可以带走,可比田地划算多了。大哥你打仗这么厉害,当军官最少到营官,那钱可多啊,现在哪是在学写字,是在挣白的银子啊。” 关大弟一咬牙道:“嗯,俺学,今天不睡觉也要背下来。” 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关大弟才基本能写全这个镶字,虽然歪歪扭扭的,好歹也能看出来了,这在普通的军队识字班是不可能有人耐心教他的。 唐玮不厌其烦的用树枝在地上跟关大弟一起写着,关大弟满头的大汗,跟打了一场长矛大战一样。 等到关大弟终于写出一个稍工整的镶字,唐玮激动的一把抱住关大弟大笑,关大弟和跟着乐呵呵的傻笑,他离他的军官梦又近了一步。 两人高兴过后,关大弟又转头去看教室,那里中间休息了一次,还没有讲完,关大弟对唐玮道:“咱们去门口听听,想啥办法?” 唐玮一把拿起扫把,“咱们扫回廊。” 两人立即扛着扫把走过去,躲在门外听着里面的钟老四讲课,钟老四的公鹅嗓子还在嚎叫。 “…无论战役预备队还是战略预备队,他们的作用都不是为了在主力战败后支撑整个战线,也没有哪支预备队能单独在主力失败后抵抗敌人气势如虹的攻击,如果真有那么一支预备队,咱们就应该早些把他们投入主力交战,那样主力就不会战败。所以预备队的使用,是配合主力的作战,用于决定性的方向完成进攻或防御任务,而不是为主力战败做准备,除非那个统帅是个傻子文官。” 下面一阵低低的笑声,登州镇看不上文官领兵是早就有传统的,也不是钟老四一个人如此,刘破军在武学讲课的时候也是这样。 关大弟听了也傻笑一下,“对,俺要当军官,不当傻子文官。” 唐玮在旁边听了,低声的喃喃道:“俺不想当军官,也不想当文官,俺只想娶关小妹。” 第三十五章 兵城 等到下午,另外一个旗队接过了武学执勤岗位,唐玮这个旗队才集合回营。走出武学后,宽敞的南北大街出现在眼前,街道两侧全是工整的营房和库房,各个营区之间有大片的间隔,间隔中间摆放了许多大水缸,城头到处飘动着登州不同番号的飞虎旗。 旗队长喊一声口号,连队派来的固守敲起小鼓,全队整齐的踩着步点走在大街上,街道整洁而缺少活力,周围不见一个商铺,往来的全部都是红色军服的登州士兵。 金州城中在多次破坏后已经没有任何民居,旅顺之战后还被破坏了南城墙。登州镇重新占据金州后,把这里作为了整个辽南的战略枢纽,在城里重建了指挥机构、营区、库房和道路,因为是纯军事用途,所以整个城市就是一个巨型的兵站。 目前这里部署的部队包括近卫第二营、战兵第三营第一总、近卫营第一营骑兵队、新建的第七营,总兵力接近万人,是辽南最重要的吞兵地,同时此处也是辽南军粮储备地,城东的青泥洼还有一个港口,通往辽南和东江镇的海船在那里集散。 城中东南方向号鼓喧天烟尘滚滚,那里是第七营的驻地,这个新营头是今年才组建的,属于方阵编制,兵源多来自参加过旅顺之战的辅兵和守备队,这些人受过预备兵训练,当年的旅顺守备队甚至早已完成了战兵第一大纲训练,加之具有作战经验,所以刚一组成就十分有战斗力。 征兵地点决定了第七营以辽民为主。他们虽然没有少年兵的激情和文化,但与建奴有血海深仇。另外的一个第八营驻扎南关,同样是以当年的辽民为主。十多年过去。原本模糊的仇恨在训导官的诱导下逐渐清晰,如今有丰厚的军饷和伙食,手执最犀利的武器,这些辽民训练热情十分高涨,等待着收复辽东的命令。 唐玮却没有那样的热情,他的这个小队里面,袁谷子是外来的难民孤儿,由民事部收养在平度州的专门学校,可以算作有理想有热情的学生兵。就是脑袋死板一点,其他人大多是登莱兵源,其中有难民有工人有本地屯户,各有各的从军原因,最主要的是觉得威风和兵饷高。唯有唐玮和谢飞是糊里糊涂来参军的,两人自己都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 唐玮转眼看了一眼队侧,关大弟也在随队行走,他虽是士官长,但也要服从低级军官的调遣。在登州镇的编制中。士官长的职责是负责所在部队的士兵作战技能和战术,军事会议的时候可以提出作战建议,但不能进行军事决策。所以他这个士官长虽然待遇跟旗队长差不多,却还是要听旗队长的指挥。 在鼓点的伴奏下。这个小队走过十字街,这里周围分布着不少的大型仓库,外面有高墙。有些地方还有带狗的巡逻队。十字街附近驻扎着登州派驻的各司分遣机构,辽南旅的主要机构却已经搬去了复州。那里是辽南的第二个重要据点,自从登州镇站稳复州之后。所有士兵都认为建奴蹦跶不了多久了。 走过十字街之后不久,队伍便往西转入一条大道,顺着营墙走了百步后进入了近卫第二营第二总的营区。 迎面而来的飞虎骷髅旗显得有些狰狞,但在唐玮眼中却只是威风,这面旗帜被画在军报上名扬登莱,并且很快会传遍运河和江南。 他身侧的谢飞低声道:“胖子,咱们以后退伍了,别人问起咱们是那个营头的,咱们一说近卫第二营,人家都得高看一眼。” 唐玮嘿嘿一笑,此时正好旗队长一声停步,鼓点快速连敲三下,唐玮赶紧抬腿顿脚,全队齐齐停下。 各小队长带队回到了各自营房前,解散队形后唐玮等人进屋休整,唐玮抽了一根烟之后开始整理自己的武备,金州没有任何娱乐,他没事的时候就是擦枪,从担任伏路军夜战之后,唐玮便有了这个习惯,他也说不清楚原因。 黄善坐在床上,一边解自己的行缠一边对袁谷子问道,“袁队长,咱们下次啥时候去打建奴,俺这枪还没打过几次呢。” 袁谷子用一块布擦着自己的刺刀,他摇摇头道:“俺也不知道,这事得营官才知道,你看上次的春季攻势,都是咱们在登州上船后才发布的战役简报。” 黄善嘟哝道:“其实离辽中也就两三百里了,咱们几天也就走到了,陈大人怎地不派咱们去呢,俺那些老乡也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多半活不到。”五大三粗的彭云飞在练习空枪装填,他举着枪瞄着黄善的被子,“上次的简报你没听么,辽中今年还没有下雨,春耕时候又被咱们去干了一次,秋天收粮的时候还得再挨一次,粮食肯定歉收的,最先饿死的就是那些包衣。” 一个声音道:“黄善,亏得你跑过来了。” 黄善往右边看去,是那个前小队长王湛清,别人都在整理武备,他却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养神。王湛清学武器很快,操作最熟练,但又是小队里面挨打最多的一个,因为这人一门心思当骑兵,刘柳偏偏就不放人,王湛清嘴巴从不服气,有时还说几句怪话,所以挨刘柳的打是常事,连黄善都记不清多少次了。 王湛清悠闲的道:“要是你不过来,现在还不定埋在哪里,就算你没饿死,到了战场上,老子一枪。。。”他做了射击的姿势,“嘭一声,你脑袋就爆开了,然后被唐玮砍了脑袋送去兵务司,在登莱巡游之后送去京师,摆在菜市口给那些百姓看。” 黄善呵呵一笑,他知道王湛清的脾气,也不去与他计较。 这时关大弟出现在门口。满屋的士兵连忙要起立,关大弟对他们挥手道:“别管俺。俺找唐玮的。” 唐玮知道关大弟要找他继续学写字,连忙放下火枪跟着走了出去。 两人在营房外边的条石台阶上坐下。关大弟开始复习那个镶字,就这么一会功夫,关大弟又既不太清楚了,唐玮在心中悲哀的认为这个大舅子太笨了,就算是混进军官团也绝不会升到把总以上。 “哥,往年辽南是第四营常驻,其他各部都是轮战,怎么今年咱们打完春季攻势还不走,反而把补充兵送到金州来了。” 关大弟头也没抬。“没听钟营官说过。” 唐玮失望的哦了一声,草河堡的战场让少年兵热血沸腾,但他却受了些心理创伤,打仗并非是那么浪漫的事情,勋章就更难了。草河那么惨烈的战斗,也只出现了两个二等飞虎和一个一等飞虎勋章勋章,二等的两个还都是阵亡的,就是赵宣和另外一个旗队长,唯一的一等飞虎勋章给了朱冯。 飞虎勋章是登州的最高勋章。奖励给最重大的军功,往往需要力挽狂澜那样的战功,连钟老四在大同打死莽古尔泰也只得了一个二等,就可以知道一等勋章有多难。 唐玮有些羡慕的看了一眼埋头写字的关大弟。关大弟当年在镇海门不知道是怎么打的,这么傻居然也得了个一等白刃突击勋章。 关大弟又完成了一遍镶字,他高兴的直起身子。然后用脚把地上的字抹掉,他这才转头对唐玮道:“俺来辽南两次了。按照往年的惯例,咱们登州镇会在辽南进行这个轮战。近卫第二营这样的营头打一两次后,便会调回登州,然后运送新组建的营头来金州,让新部队跟建奴再打上两仗,这样咱们强兵越打越多,建奴越打越少。” 唐玮听了心头又恢复了一点希望,他希望就在登莱熬到年底,自动被登州清退,自己可以回家经商,关小妹那里可以到时再想办法。 关大弟埋头又开始写字,口中继续道:“但今年春季攻势结束后,却没有接到调回的军令,或许要打过秋季攻势再走,秋季攻势后一般都结冰了,或许要明年开春才能回登州。” 唐玮的心顿时又落了下去。 “关士官长,原来你在这里,有你一封信。” 唐玮抬头一看,是司里面的军需官,他赶紧帮关大弟接了,一看发信地址是青州府戏团来的,立即就知道是关小妹来的。 那军需官对关大弟问道:“关士官长,要不要我给你读一下。” 唐玮忙道:“不用,俺帮关士官长读就是了。” 关大弟确实还认不全,便让唐玮拆了,唐玮打开一看,还是十分简单,他大声读到:“大哥,俺月钱又涨了,听说最近戏团要去辽南,也不知干啥。你上次说的那个胖子,确实是以前俺们文艺队的,那胖子胆。。。” 唐玮一看,那信上写的胖子胆子小又爱偷奸耍滑,马上改口道:“那胖子胆子大,又是个好人,是个可塑之才,你要多帮帮他。。。” 。。。。。。 “曹老公,那陈新果然胆子小,怕是不来京师了。” 京师东厂二堂中,骆养性恭敬的对面前的曹化淳说道,“他给兵部上了塘报,说是建奴正在攻打岫岩和凤凰城,他已带领正兵营去了辽南,给礼部的回复说另外派了一名千总送首级和战俘。” 曹化淳发出一阵嘿嘿嘿的尖笑,“不来就是对了,看来皇上也没有看错他。” 骆养性低着头附和了一句,其实陈新不来,他和曹化淳都松了一口气,若是真的要来,他们这两个特务头子的事情就真够头痛的了。 曹化淳站起来走了两步,看着对面的岳飞挂像道,“昨日咱家就听闻他不来了,建奴真是来得巧。人人说陈新是戚继光第二,咱家看他当不了戚继光,也当不了岳武穆。” “老公说的是,戚继光岳武穆都不是那么好当的。陈新还是跋扈了些,虽是礼部要他献捷,那也是皇上的意思,即便建奴打过来了,那也该说个时候,怎能说不来就不来。” “皇上昨晚一宿没睡,把皇后也惊动了,万岁最近也是憔悴了,处处不省心,那凤阳被流寇攻克,皇上几日吃不下饭,每每说唯有陈总兵方能剿灭流寇,本想找陈总兵来计议剿寇之策,陈总兵偏又有事了。” 骆养性低眉顺眼,安静的听着曹化淳的话。曹化淳说得阴阳怪气,骆养性弄不清楚他的意思,根本不敢随便插话。 “今日早间的时候,皇上找了咱家去说话。陈新不来也就罢了,皇上也知道辽南那边军情要紧。不过上次建奴求和有人散播谣言之事,要咱们东厂彻查,不见几个人头出来,是交不了差的。” 骆养性心头一紧,知道曹化淳是对付陈新在京的人,上次姜月桂的事情过后,东厂和锦衣卫在京师大大落了面子。骆养性其实对姜月桂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曹化淳认为登州镇是打了东厂的脸面,所以一直记着这事,等着机会报复,没准就是他给皇帝出的主意。 曹化淳的心思骆养性也能猜到,他在京师连王侯也要给面子,作威作福惯了,辽镇也是十分恭敬的,陈新拿了姜月桂就罢了,偏偏还上疏弹劾东厂,最后虽是不了了之,但曹化淳被伤了威望,报复是情理之中。 骆养性跪下道:“厂公放心,下官立即安排北镇抚司彻查。”(未完待续。。) 第三十六章 转移 “昨日宫中有消息出来,陈大人上疏说不来京师之后,皇帝对我登州镇颇为震怒。”张东冷冷的把情报发在一边,“震怒伤不了陈大人分毫,不过皇帝来后面这一招,倒是真有些头痛。” 张大会坐在他的对面,从上次陈新传令之后,张大会便搬出了原来的住所,改为暗线在京师活动,主要负责外务,定期与张东交换情报。因为他在京师多年,既做情报局的负责人,又兼着外务司的事情,与许多京官关系密切,新来的外务司人员一时交接不了,所以有些关键的官员,还需要张大会亲自去拜访。他今日过来这里,是要与张东交换消息。 张大会接过情报一看,有些惊讶的道:“禁烟?” 张东点点头,“据说明日就要发旨,若有犯者逮拿斩首。若是北地皆不准卖烟,我登州商利会顿少数十万两。” 张大会沉吟道:“没有那么严重,皇上这种旨意,出不了京的,外地的咱们不怕,但京师一年卷烟销量数额巨大,对咱们亦是个不小的损失。” 历史上崇祯禁烟是在崇祯十一年,而且最初的时候还确实为这事砍过脑袋,但也只是在京师有效,外地依然如故。边军中尤其嗜烟如命,最后洪承畴上疏请开禁,说了吸烟的多种好处,皇帝才又重新开禁。 “听说是曹化淳跟皇上说,自万历间传入烟草,各地皆食烟,食烟则食燕也。是以天下盗贼蜂起,是此故也。” 张大会呸了一声道:“曹化淳自己也在经营烟店。京师百官有权势者多少都有涉及卷烟,他曹化淳敢犯众怒。咱们就把这事捅出去,他到底还不是司礼监掌印,看看有多少人要弹劾他。” 以前商社在京师主要贩卖卷烟和南货,去年才开始增加布,如果崇祯的禁烟令发布,那商社只能把卷烟下架。这事所涉甚广,又是皇帝亲自下的令,不是情报局能扭转的。 张东皱着眉头道:“京师禁烟还是小事,皇帝这是给咱们登州下马威。显示他能影响登州的财源。特别是江南各地,我登州军力一时还到不了那里,地方上盯着卷烟的缙绅不计其数,自制卷烟的已知就有十余家,今年以来已经对付了两家,但那里行事多有不便,很多时候还要看当地官府的脸色。这道旨意一出,各地官员便有一个多的理由要好处,商社打点时候就只能水涨船高。所以他一道旨意其实确实能给登州镇找不少麻烦。” 张大会赞同道:“少说是三十万两以上的利润,曹化淳这阉狗。” “陈大人自会有办法对付禁烟令,上次陈大人来信中,要咱们今年尽量不招惹朝廷。维持与朝廷的平和,咱们在京师亦不要去招惹曹化淳,他毕竟还是东厂的厂公。手底下数千的番子,咱们虽不怕他。也不必刻意招惹。” 张大会点头道:“曹化淳小丑跳梁而已,陈大人是要我们盯着辽镇。这次皇上对咱们登州不满,京师附近最有战力的仍要数辽镇和山海关兵马,皇帝有可能再扶持关宁制衡登莱。” “所以陈大人特意要求,从七月开始,在关宁和京师散播一些谣言,说建奴和察哈尔会从宣府和蓟镇入寇,以牵制辽镇和山海关。给情报局的还有一个任务,做好破坏永平至德州行军条件的准备,包括水源、粮库,还有在关宁地区制造混乱,必要时动用所有暗线策反关宁军。” 张大会迟疑着道:“大人是认为秋季时候可能会和关宁军作战?” “我也不太明白,或许是陈大人认为可能罢了,以往陈大人也曾安排过一些任务,最后没有执行,不过咱们还是得筹备妥当。” 两人各自在心里思索了一下,今年登州的策略有所变化,往年都是要外务司和情报局尽量交接官员,如果朝廷有不利于登州的事情,就尽量在其中搅局。今年则只要求维护原有关系,而且现在的指令又要求不要招惹朝廷,显然登州镇的战略在进行调整。 另外一个方面,今年粮价又开始涨了,张东和张大会不是普通的百姓,他们都很容易知道有商社在主导,似乎比去年的时间还早一些,地点还是从天津和临清开始,今年不同的是,永平和滦州一带粮价特别高,显然商社专门针对了这两处地方。 两人都对登州的战略有所了解,从最近陈新的指令看来,登州镇似乎在防范朝廷,尤其又在防范关宁军,所以刻意的从现在开始就炒作永平等地的粮价,辽镇的粮食大多都是从通州起运,经滦州和永平等处到山海关,只要来一次去年那样的粮荒,辽镇军心不稳,沿途粮价腾贵,关宁军也不要想打什么仗了,他们的行军都会很困难。 张大会拍拍脑袋站起来道:“张副总管,俺去一趟钱元壳那里,他现在吏部管着文选清吏司,要问问新任的青州兵备和登莱巡抚的情形,只能俺亲自去一趟。” 。。。 张东亲自送张大会出来,他们现在所在的,是宣武门的一个三进大院,外边是一条胡同,出门不远就是宣武门外大街,对于情报人员来说,人头涌动的街道更容易掩护自己。京师的外城是先有市后有城,所以胡同大多不是内城那样的工整,其间的小巷子多如牛毛,地形复杂也更利于情报人员摆脱。 张东带张大会来到门口,转头看了一下北面的阁楼,那里窗纱动了一下,上面有个望哨,会观察胡同口的掩护点,如果那里没有异常,才会让人员从侧门离开。 在等待的时候,张大会把一束胡须用胶沾在下巴上。过了片刻后,窗台上推出来一盆兰。表示此时安全,张东这才对张大会道:“你自己小心点。皇帝既然发怒,厂卫可能会有所动作。尤其是曹化淳已经和咱们断了关系,他到底要做什么,谁也不好猜估,平时多带几个掩护的人。另外,最近一月内少出门活动,也不要来此处,等看明白朝廷的招数再说。” “知道了。”张大会点点头,一个手下拉开侧门,张大会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大门关上后。张东在门口听了一会动静,确认外边没有任何异动后才往屋里走去。张东干这行久了,深知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尤其此时是在朝廷的核心地区,厂卫虽然水平远不如万历时期,但毕竟人数众多。 对于他们这样暗地里的人马,朝廷即便杀了,登州镇也只能吃哑巴亏。便于姜月桂这样的东厂档头,虽然在京师能横着走。但到了登莱的势力圈里面,被陈新说杀就杀了。张东在登莱多次擒拿朝廷和后金的谍探,往往对方就是从一个小细节露馅。 抓的人越多胆子就越小,张东现在负责京师的情报系统。原来张大会在京师的几年十分顺利,因为登州和朝廷的关系很好,更多是充当驻京办的角色。接待往来的登莱人员,仗着登州镇的军功。与朝官打交道也容易。 现在随着登州镇与朝廷关系的逐渐恶化,张东不断将原来的驻京人员调回登莱。改换联络点和坐探的位置,现在已经改变了商社和情报系统混杂的情况,两条线各自干各自的,这样对情报系统更加安全。 张东回到屋中又整理了一遍这两日的情报,在头脑中过了一遍,然后起身走入外进,那里是一个铺子,门脸就在宣武门外街上,每日都会有联络员来投送情报。刚刚过了外进的门,一名心腹就从铺子匆匆过来,交给张东一张条子。 张东打开看过后脸色一变,那名心腹低声问道:“是北镇抚司的千户送来的消息,曹化淳点名要张大会的脑袋。” “消息是否可靠?他们是否知道张大会的藏身处?” “应当是可靠的,东厂来的消息与锦衣卫的大致相同,时间也相同,曹化淳是昨日午前给骆养性布置的,东厂的档头也是昨日收到的曹化淳命令。骆养性午后布置给北镇抚司,这人还算识相,专门找的几个与我们相熟的,骆养性心知肚明,算是给咱们报信。从这两个人的消息看,厂卫还不知道张大会的地址,但他们会在一些朝官住所盯梢。” 张东皱眉道:“怎地就晚了这点时间,张大会刚刚才走。他要去钱元壳那里,你马上派人去吏部。” 那心腹站着没动,张东正要催促,那心腹低声道:“大人,张大会是陈大人亲近之人,在京师掌管情报和外务多年,若是他回了登莱,最可能进的就是情报局,或是在侍从室管情报,对大人您来说。。。怕是多了一个对手。” 张东眯眼看着面前的心腹,这个人是平度州土匪出身,为人心狠手辣,一直跟着张东做事情,属于张东的铁杆心腹。 好半响后张东突然对他冷笑道:“你能帮本官想着这事,可见你对本官忠心,不过用错了地方。张大会、海狗子、张二会、王带喜这几日最早跟着大人,眼下海狗子死了,张大会若是再出事情,陈大人刘大人那边必定会怪罪下来,几个来源的情报都证实曹化淳要动手,若是本官不及时处置,到时追查起来,本官一样讨不了好。只看那海狗子。。。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所以也未必明白,情报局做事常常你死我活,做官却不是如此,你方才说的是得不偿失的事情。情报局还有秦荣、吴坚忠,对手不少他一个张大会,总之张大会不能在京师出事。” 那心腹马上道:“那属下马上带人去钱元壳处接应。” 张东冷冷道:“不用你去,我亲自去接应,你负责完全断开情报与商社、外务的联系,这个铺子马上关门,人员先行转到正阳门外的二号点,其他凡张大会和商社知道的联络点马上撤离,必须留下的人转移到后备点和安全房。另外准备两条撤退线路,随时送张大会走。”(未完待续。。) 第三十七章 背街 千步廊之外,张大会从吏部缓缓走出来,他刚刚去拜访了钱元壳,这个人是陈新的老关系,当年陈新在兵部大骂崔呈秀的时候,钱元壳还是武选司主事。靠着那次政治投机,钱元壳后来官路顺畅,现在到了吏部郎中,管着文选清吏司,对于高官的任命虽然做不了主,但任命的文书都是从这里出来的,对于官场是信息最灵通的地方。 从张大会打听的消息看,朝廷现在定了两个人选,一个是陈新甲,一个是朱大典,陈新甲因为已经是个巡抚,所以最可能的是朱大典。 朱大典以前是天津巡抚,后来调任兵部任侍郎,此人颇有能力,在原本的历史上,他早早接替了徐从治的山东巡抚之位,现在应该是领着山东和运河兵马在协剿流寇,但陈新迅速扑灭登州之乱,朱大典没有遇到那个机遇,所以官路也曲折了不少。 如果去年没有出张家口的乱子,朱大典可能会调任凤阳巡抚,原来的凤阳巡抚杨一鹏因凤阳失陷去职,这是一个真正的肥差,因为凤阳巡抚都兼着漕运总督的官差,每年收入巨万。 登州镇跋扈的事情,朝中都是知道的,朱大典曾经在天津任巡抚,天津四海商社的影响他很清楚,天津城中跟着这个商社混饭吃的人数不少,登莱过来的船只也十分多,当时的实力就很强,现在几年过去,登州镇威震全国,实力是只强不弱。 陈新上次来京时候,朱大典与他见过面。但也只是泛泛之交,朱大典对陈新看不太明白。所以他并不愿意去登莱那个陌生的浑水潭。 流寇肆虐凤阳之后,在朝廷各路大军的围堵下又重新分散逃窜。李自成和高迎祥重回河南,扫地王去了毫州,最凶悍的张献忠继续在南直隶肆虐,一直打到了安庆府,只隔了两府的南京一片惊慌。 长江和运河沿线经济发达,百姓的生活比较富裕,当地缙绅力量也很强,农民军无法获得在河南和湖广那样的人力补充,反倒要应付各地层出不穷的地方武装。南直隶地区水系发达,北方来的流寇没有任何水师,机动方面也甚为不便,倒是官兵能通过发达的水网快速调动,正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明末流寇一直未能影响运河地区,没能切断京师漕运,而并非是他们不愿意往富庶的南直隶地区流窜。 流寇在南直隶一带嚣张一段时间后,发现在此地立足困难。已经又重新往其他地区流动。这种形势之下,去当凤阳巡抚显然比登莱那个深不见底的浑水潭更可靠,朱大典自己在活动凤阳巡抚的职务,不希望去登莱。王廷试的人也在活动,希望能继续留在登莱任上。 情报局对朱大典掌握的把柄不多,性格倒是了解一些。此人比较会为官,性格颇为刚烈。是传统官员里面比较有能力的,当然越有能力对登州镇越多麻烦。就如同以前的那个朱万年一样。 张大会把这些消息在脑子里面过了一遍,脑子里面思索着该去什么地方搅局,马上又记起陈新说不要招惹朝廷,正在走神之间,眼睛习惯性的转向东侧,他的一名手下正在那里,装作一个卖拨浪鼓的担郎,此时也没有和张大会交流眼神,而是把手放在草帽上,食指卷起扶了一下帽子。 看到手势后,张大会精神立即高度集中,把其他杂念都从脑袋中赶走。从与朝廷的关系变化后,他每次出门都有三个人掩护,这个担郎是掩护组的组长,刚才的手势说明有重大的危险,中指所指的方向是这个组长安排掩护的方向。 张大会外表没有任何异常,眼神随意的从担郎身上移开,一路打量其他的行人和货郎,以正常的步幅往西往棋盘街走去,那里人流如织,是摆脱跟踪的好地方,只要能进入自己的后备点或安全房,对手便很难再找到他,今日出现危机,是因为张大会并未高度戒备。 张大会用眼角留意着街道两侧,确实发现了几处可疑的人,那些人虽然没有直接盯着他,但张大会能敏锐的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 这里到棋盘街还有百步的距离,街上的行人也比较多,这段距离也是最危险的,因为张大会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方式,是跟踪、刺杀还是逮拿。若是跟踪还好了,既然发现了对方,他可以用很多种方法慢慢摆脱,最怕就是直接刺杀。 左侧有一个卖西瓜的瓜农,张大会从那人的动作和表情迅速确定是个真的瓜农,他直接走到瓜农面前时突然折转,对瓜农和蔼的问道:“西瓜怎卖的?” 那瓜农看到一个文人问自己,以为是附近衙门的大官或吏员,连忙恭敬的答复起来,张大会利用这个时间,在转动之间留意背后的情况,开始有异常的地方中,有两处的人已经起身跟在后面。 “我买几个大的。”张大会摸出一块银子,“你在此等待片刻,本官办完事情就出来拿。” 那瓜农忙不迭的摆手道:“这位官家,如此大锭银子,小老二万万补不出来。” “你把你的铜板和散碎银子都给我,不够的就当本官赏你了。”张大会催促道:“再多说的话,本官就不买了,还叫人收了你的瓜。” 那老农被张大会一吓,连忙从怀里摸出一块黑乎乎的布来,打开后里面包着几十个各色铜板,还有一些很小的碎银子。 张大会一把接了,对瓜农叮嘱道:“你往东走,过了吏部大门继续走,到第三个大门等本官,在那里等本官来拿瓜,可不准跑了。” 那瓜农马上担其挑子走了,张大会继续往前走,那包散碎银子就放在手中。这个不相关的瓜农会分散掉后面大概两个敌人,因为他们都看到张大会和那人交换了东西。并且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敌人会跟着这个瓜农。以便发现其他的登州据点。如果发现某个朝官的话,那对厂卫的这些番子就更加有趣,他们可以狠狠敲那人一笔。 走过十步之后,张大会看到了二十多步外另一个掩护的人,张大会给他一个眼色后突然加快脚步,他要以此来试一下敌人的真实目的,如果对方要刺杀他,此时就会忍不住出手。 张大会在人流中快速的移动,借助身边高大的人挡住后面的方向。这样会让对方的飞刀强弩等远程武器失效,在快速的移动中,他还不断观察两侧有没有新的敌人。 几名穿黑色劲装的人出现在人缝中,他们从侧面而来,眼睛毫不掩饰的盯着张大会的位置,张大会将衣襟下的短铳抽出藏在袖中,他随身带的武器就是一把短铳和一把匕首,都属于短小型的防身武器。 张大会脚步很快,几名劲装者确定是张大会之时。张大会已经越过他们的位置,这几人迅速提步追来,有两人手中甚至现出了刀柄。 此时张大会确认这些人是要杀死自己,而且最大的可能是厂卫的人。因为他们毫不掩饰,神情间带着锦衣卫的那种张狂,这几个人就是刺杀或者逮拿的主力。后面那几个属于堵截退路的,这样看起来在棋盘街街口也会有堵截的人。并且吏部大门的另外一个方向也同样有人。 他们在张大会进吏部的时候已经做好了部署。只是不便在吏部大门动手而已,才给了张大会少许的机会。 几人在张大会后面十步许。粗鲁的推开挡路的人追过来。张大会左手从袖子里面伸出来,一把将换来的散银和铜币扔上空中。 “捡钱啦!” 一声大喊之时,纷纷扬扬的铜币从空中落下,旁边行人微微一呆,立即蜂拥而来抢夺起来,周围的其他人也纷纷往这里汇集,路上人满为患。 张大会乘着行人发呆的短短时间,离开了撒钱的位置,后面拥挤的行人很快截断了那些番子的线路,给张大会争取了摆脱的时间。 几个番子的怒吼声传来,张大会加快脚步离开,前面还有一关要过,他必须闯过那个路口进入人群嘈杂的棋盘街。 乘着混乱的时候,他把身上的长身脱下丢弃,里面是一件短装的旧衣,与周围的许多百姓衣着类似,作为在京师数年的首脑,他每年接触许多情报员,自身的准备也颇为齐全。 张大会一把扯下方帽,他微微弓起背脊,顿时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京师百姓,但他并未莽撞的冲出人群,而是与其他人混在一起。 “嘭”,背后转来一声短铳轰鸣,接着就是一声惨叫。 “杀人啦!”一个男声尖叫,拥挤的百姓如同炸窝一般四散而逃,张大会埋头跟在人群中,往棋盘街跑去,周围许多摊位和卖货的担子被踩翻,货品瓜果落了一地。 慌乱的人群中,张大会保持着和周围人一样的速度,后面又一声枪响,更加剧了混乱,张大会在人缝中看到另外几个穿劲装的番子,那几人应当就是在街口堵截的,此时被人群冲得站立不住,根本无法仔细观察。 这一波混乱一直蔓延到了棋盘街街口,张大会混入人头涌动的棋盘街之后顿时松了一口气,他也不再埋头,跟周围的行人一样行走,一队穿飞鱼服的番子匆匆跑过,往吏部的方向去了。 这一番混乱之后,张大会和几个手下也失散了,张大会当然也能停下来寻找,他径直走到一处茶楼前,这里是他布下的一个接应点,因为棋盘街靠近六部,平日有很多官吏到这里喝茶吃饭,所以这个茶楼平时担任着收集六部情报的作用。 从门口看进去,柜台上摆着一张蓝色的抹布,表示这里是安全的,张大会看看棋盘街上,还有一些穿飞鱼服的番子在到处查看,他稍一犹豫后,进入了茶楼。 里面的小二看到他之后,伸手就引他到了后门边,张大会给小二一个眼色后,直接从后门走出去,他会顺着背街前往西交米巷,然后转入扁担胡同,那里是他的一个安全屋。 背街中也有不少人往来,这条街有多个胡同口,互相间间隔也不远,张大会一边观察着周围的行人一边赶路,刚走了二十多步后突然他在一个巷口停下脚步,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张东站在十步之外的街边,正静静的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三十八章 脱险 张大会看到这个分别不到一个时辰的战友,心头先是一喜,这个人是情报高手,有他掩护必定能摆脱可能的厂卫,但此时的场景却让他感觉有些不对,多年从事秘密工作的敏锐直觉也告诉他情况有些不对,因为要接应自己的话,不会是张东一个人前来,周围必定会有行动组掩护,而且必定在视线可即的地方,但张大会一直没有任何发现,张东以往的事迹立即浮上他心头,同是情报局的人,张东的作为并非什么秘密。 张东正在微微招手,示意张大会跟着他走,周围人来人往,张大会感觉却如同置身危机四伏的荒郊。 一切念头都在电光石火之间,张大会几乎没有任何错愕的表情,直接转头对身边的巷口里面点点头,巷子里面空空如也,张大会的样子却是在让人离开的感觉,张东的位置看不到巷子里面的情况,他冷冷的目光有了一点变化。 张大会看了两眼巷子里面后,主动抬步往张东走去,防止张东走过来看到巷道内的情形,他一直凑到了张东面前,没有做出任何防备的姿态,“东哥你怎地在这里?番子也去对付你了?” 张东看了一眼巷口后微微摇头,“我是来接应你的,听说有人要对你不利,你有人掩护我就放心了。” 张大会略带焦急的道:“东哥,不光是对我不利,咱们的有很多联络点可能被番子发现了。” “很多联络点?”张东的眼神一直盯着张大会的脸。 “对。”张大会脑中急转,他现在先要稳住张东拖延时间,口中低声说道。“方才俺从钱元壳那里出来,到茶楼取情报的时候。发现茶楼外边有番子的眼线,我只得从后门出来。另外派了一人从巷子走一趟,看看周围情形,东哥,你有没有发现这条街有番子的眼线?” 张东摇摇头,他一直在观察张大会的神情,情报局经过多年总结,也有一套判断对方是否说谎的办法,便与陈新当年粗略的七步审讯法涉及的技巧类似。 张东能在这里,是预先判断张大会可能从这个联络点出来。他们常用的办法也是如此,茶楼里面的小二掌柜都是情报局的,如果有人穿过茶楼大堂跟踪张大会,他们想法拖延或者派人在后面策应。 他在棋盘街的南头,与掩护小组分开,并未告诉掩护小组自己去哪里,那名心腹的一番话,在他心里其实种下了一个种子,所以会单独出现在这条背街。 张东听张大会说前门有番子眼线。仔细看了张大会的神情后没有发觉任何破绽,张东知道张大会也懂这套东西,很可能他自己训练过如何不露出破绽。 真假难分之下,张东的精力不得不移开。迅速的观察了一番周围后,没有发现可疑的人,但万一前面真有番子。那可能会跟着张大会出来,茶楼的伙计也就可能会跟出来查看。那些情报员大多都见过张东,张东一时不敢对张大会下手。 而且刚才张大会对巷口的动作。也让张东有些迟疑,那说明张大会可能有手下在附近,如果自己动手杀了张大会,那在脱离现场之前只要被任何一个人看到,就会留下无尽的麻烦,毕竟他很清楚陈新的风格,也清楚张大会和陈新的关系。 张东对张大会的身手十分清楚,此人脑子灵活,却从不愿意艰苦练武,张东有把握在两三招就致其于死地,但此时的条件偏偏就让他下不了决心。 “我带你离开这里,去我的一处安全房。”张东对张大会道。 张大会摇摇头,“东哥,情报局的规定不要忘了,咱们这个级别的,不能混用安全房,小弟自有准备,现今看来厂卫是要动手了,俺这个熟面孔不适合留在京师,京师以后就靠东哥你了,俺回登莱去,这么多年也疲倦得紧,就在刘大哥手下混个司长算了。” 张东终于露出点笑,此时一名张大会的手下出现在后面,他看到张大会的背影后便停在了茶铺后门。 张东认得那人,立即放弃了所有想法,对张大会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尽快离开,我掩护你到西交米巷。” 张大会回头看了一眼,也发现了自己的手下,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他对张东拱手道:“就不麻烦东哥了,我的几个手下跟着就到了。” “一路保重。”张东拱拱手,他果断的放弃了冒险,直接往西进了一条胡同,很快消失在张大会的视线中。 张大会长长出一口气,观察了一下周围后,继续往南而去,背后的手下一路掩护着到了西交米巷,张大会并未直接去安全房,在西交民巷多次调头,确定没有跟踪之后,让那个掩护的手下离开。 张大会绕了一个大圈子,终于到了自己的安全房,这里是他用宣府的假身份买下的民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里面有齐备的银两、衣服和粮食,足够他隐藏一段时间,另外还有几把防身的武器。他有两处这样的安全屋,是准备在京师核心人员被俘的时候用的,也就是所有后备联络点都不安全的时候。他心里很感谢当时宋闻贤的提醒,才让自己用心准备了两个安全房。 现在对张大会就有点那个意思,因为消息传递不易,他不清楚厂卫有没有在其他地方动手,也不知道有没有登州情报局的人被抓捕,他必须优先保护自己,因为他知道的东西是最多的。 而张东的行动十分可疑,虽然张大会也没抓到什么把柄,但并不妨碍他记张东的仇。张大会现在并不怕他,因为张东绝不敢动用情报局的力量对付自己,那样会给他自己留下致命的把柄。一旦泄露出去,还不用陈新下手。周世发就能要了他的命。对张东这种人来说,不会让自己有把柄落到别人手上。即便是自己的心腹也不行,所以光靠一个张东是找不到张大会的。 张大会放下心事,收拾停当后仰躺在床上,阳光从瓦片的间隙透出一点光晕,此时便如他多年前一个人来京师时一样,在这个百万人的都市充满孤独,再到后来在京师的呼风唤雨,现在终于到了一个人离开的时候。 张大会盯着屋顶喃喃道:“崇祯八年,快五年了。回登莱,回家。。。京师老子还会回来的,张东你给老子记住。” 。。。 崇祯八年的五月下旬,在张大会悄悄踏上归途的时候,又一次粮荒到来运河沿线。流寇的肆虐让大明北地和湖广的粮食产量下降,江南过度的商业化让粮食极度依靠湖广和江西,现在最大的粮仓湖广歉收,整个江南地区的粮价一直在上涨。 今年的粮荒比去年更加来势汹汹,从扬州开始便出现粮价上涨。运河各个码头都有人在购粮,除了朝廷的漕船能顺利北上之外,各地的官绅和漕帮都在拦截粮船,要求他们在本地放粮。连漕船的夹带也很少能过天津。 通州等地的粮价迅速飙升到了接近四两,永平、滦州、关宁等地粮价更加惊人,永平和滦州等地达到了六七两一石。而去年最后的一波打压粮价,造成很多行商破产。 粮价高企造成当地很多人逃荒。永平一带商业凋敝人口稀少,使得运输的成本更高。京师的很多行商都在观望,敢往关宁地区运输的只剩下朝廷大员背景的大商铺,而这些人与四海商社是一伙的,不但有粮食的利益,还有卷烟布南货等等,从实力上来说,他们能调动的资金远远不能和今年吸收大量存银的四海钱庄相比,加之去年尝到了甜头,所以他们都和四海商社保持一致,放粮的数量不大,以少量货物维持高利润。 天津的私人船只在去年被四海商社大量收购,很多船都停在天津不动弹,往关宁的海运数量很少,到了六月初突然征集水手,然后离港去向不明。剩余的船只也有四海商社的人去雇佣,据说是要去登莱拉布。 海陆两路交通都不顺畅,使得人口密集的的辽西地区陷入了严重粮荒,求粮的文书一道道飞往京师,崇祯严令户部尽快补足,但朝廷的力量此时已经远远不能与登州体系相比,明末时官场的种种弊端和低效更加剧了这种差距。 到了六月中旬,辽镇的粮价到了十两,去年那一波已经把辽西民间的存银洗劫了一遍,很多营兵家中无隔日之粮,朝廷运去的本色被各级将官扣掉分润之后基本只够养活营兵自己,辽镇将官中还有不少人自己开起粮店,用各种方式从四海商社及其同伙那里买粮,然后卖给辽镇营兵,营兵的折色被高粮价回收到了商人和将官那里。 原来辽镇将官就多有经营四海商社货品的,吴襄、祖大乐、祖宽这样的辽镇干将,也靠着四海商社做起蒙古、关宁地区转手贸易,在其中大发其财,祖大寿本人也差不多。去年之后四海商社控制了辽西商路,各级将领与四海的纠葛越来越深,不知不觉间登州已经用商业捆绑了辽西的将门。 等到祖大寿发觉其中的道道时,这种利益已经难以解除,祖大寿对辽镇的控制主要靠姻亲和利益,各个将官的商铺都是他们的重要收入来源,让他们得以养更多家丁,在辽镇中更有地位。这种利益是祖大寿也不敢动的,否则就失去了他控制辽镇的基础。 祖大寿也是第一次遇到陈新这样干的,以前后金多是依靠军力威慑,隔一段时间派兵来敲打一下,然后私下再与祖家军联系,现在的登州镇却是无孔不入,祖大寿虽然打不过后金,但是守城是没有问题的,现在他却找不到方法对付登州镇。 但粮荒不解决是不行的,祖大寿无奈之下准备再次派出吴襄去登莱,吴襄是登州的熟客了,他也没有推辞,不过这次他多带了一个人。 临行前吴襄去了一趟锦州。这里是祖大寿的大本营,从杀何可纲的事情暴露后。祖大寿就摆出军阀态度,一直坐困锦州。锦州这个地方已经不是朝廷愿不愿意撤的问题。如果崇祯坚持撤掉锦州,那祖大寿就只能投后金,所以朝廷只能这样养着辽镇。 祖大寿看起来是一方军阀,实际上形势比登州恶劣得多,陈新三面临海,只有辽南与后金交战,后方十分稳固,祖大寿则是四面皆敌,与其说他割据锦州。不如说他是自己断了自己的路,不得不困守锦州一处,连方一藻所在的宁远也不敢去。 吴襄一行从宁远而来,沿途堠台林立,整个宁锦之间都有大小堡垒的掩护,如果有一支能与后金野战的精锐,这条防线是可以信赖的。但明军的问题仍在于野战和机动力,失去攻击能力的堡垒并不能起到堡垒的真正作用。 吴襄从南门入城,这里的城头上摆放着两门红夷炮和大量的旧制大将军炮、弗朗机等等。看起来十分坚固。但吴襄知道,这种防线能抵挡建奴的攻击,但无法抵挡围困。 锦州城池坚固,祖大寿原本打算在这里存一年的粮食。按现在辽东的形势也足够了,因为有登州镇在辽南牵制,后金没有力量调集大军来围困他一年。最多来短暂的打秋风。不过受到粮荒的影响,祖大寿的存粮目前只有三个月。 因为祖大寿的现状。他只能在锦州尽量集中力量,连以前辽镇制炮的工匠都弄进了锦州这个前线。如果是能有一点回旋的空间,他也不至于如此局促。 他这样做所造成的后果便是,松锦大战之后,皇太极俘获了完整的明军高水平制炮体系,原来后金负责天佑助威大将军炮的王天相、金世祥被立即调往锦州,靠着那些俘获的工匠,后金在一年时间内就制造出了当时较高水平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所用工艺是铁芯铜体,炮管厚度比旧炮减少了三成至一半,炮重三千六百斤上下,炮管长为二十倍空径,用药五斤用弹十斤,比起原来的天佑助威大将军动辄五千多斤大有改善,从而在红夷炮的制作上接近于大明的水准。 明代红夷炮传入中国之后,中国工匠迅速进行了改良,在崇祯元年之前就创造出了铁芯铜体红夷炮这样独一无二的技术(注1),让火炮更轻便,也能承受更高的膛压,在当时的工艺上超过了西方。即便后金的水平在崇祯十五年大大提高,还是比不上大明的水平,吴三桂在崇祯十五年铸造定辽大将军炮,在炮管粗细略小于后金的情况下,身管却比神威无敌大将军长了二至四成(366厘米),高倍径能给炮弹更高的初速,在技术水平上仍稳稳压过后金。 吴襄此时当然不会想到那么多的问题,他入城后径自去了祖大寿的总兵府,祖大寿在书房见了这个妹夫,跟着吴襄一起进去的,还有一个年轻武官。 祖大寿让他们坐了之后,脸色阴沉的对吴襄开口道:“两环,你这次去登州,要问明白陈新的意图,他去年搞粮荒赚银子也罢了,总不能年年来我宁锦喝血。” “复宇放心,下官此去一定问明白,他陈新打建奴归打建奴,年年让关宁粮荒是个什么事。” 祖大寿淡淡道:“上次宋闻贤过来,言下之意是至少能保我等富贵身家,看来陈新至少是要占辽东的,登州镇一旦占了辽东,比起那建奴可要势大,辽东自不必说,至少可养两三百万人,更有登莱青三府可据,山东运河便在其眼皮底下。” “大帅,要说这陈新其实比皇太极强,眼下的粮荒虽说对咱们不是好事,但也说明这陈新用的不是平常法子,不说他截断运河,只要他每年来这么一次粮荒,京师迟早变成他陈家的。咱们辽镇摆在这个要命的位置,若是几方相持不下,自然是最好,但若是一方已势不可挡,咱们还是要早些选边的好。” 旁边的那年轻武将听了,抬头看了一下祖大寿,只见祖大寿眉头紧锁,这位祖家军的带头大哥这两年也憔悴了不少。 祖大寿过了一会才开口道:“皇太极上次求和,可见他亦是被登州逼迫无奈,登州和东江军已经接近辽中,谁都看得出来后金不妙,朝鲜将后金使臣逮拿送交了东江镇,蒙古那边最近也突生变化,听闻他们各部有人去辽南看了登州的春季攻势,被登州军威吓得魂不附体,回去后便刻意的拉开与后金的关系,种种看来,皇太极走上了当年老奴的旧路,已是四面皆敌。” “所以属下说陈新总是不用寻常法子,谁能想到他请蒙人去看登州打仗,听说那些蒙人最远的去过连山关,亲眼看到后金兵龟缩不出,连山关已经接近辽中,后金尚无法反击,这些蒙人都是墙头草,登州又一番商业引诱,他们自然不敢再和后金走得那么近。” 祖大寿干脆的道:“也罢,你这次去,就跟陈新敞开了谈,说得直白点,他给咱们多少好处,又如何保咱们身家平安。” “属下遵命。” 祖大寿抬头对那青年武官道:“三桂此去亦可多看多学,我和你爹都老了,两环去了几次登莱,没看个明白,你少年人去看看门道,咱们若真是学不来,就早些跟登州说好条件,日后行事也有个分寸,免得再落个不上不下的境地。” 那青年武官跪下道:“外甥记下了,舅舅一世英雄,多少大风大浪过来的,也不必处处惧怕那登州镇,咱们辽镇亦是九边第一强镇,三桂此去便帮舅舅看一看,那登州镇是否有吞了咱们的能耐。” 。。。。。。 注1:崇祯元年捷胜飞空灭虏安边炮,是采用铁芯铜体铸造技术的红夷小炮,用药两斤用弹二至三斤,现存于八达岭中国长城博物馆,后金要到崇祯十五年才靠俘获工匠掌握这个技术,从而造出接近大明水平的神威无敌大将军炮。(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投靠 崇祯八年的六月,登州的军队开始逐次调动,登州镇的部队没有朝廷任何调兵令的情况下纷纷离开驻地。因为登莱商业繁荣,所以并未限制道路通行,登州镇的调动引起了各方的注意,但他们很快留意到,登州镇集结的方向不是青州府,山东方面首先松了一口气,至少青州府边境上没有发现大批军队。 驻扎青州府的第一营第三营首先回撤到了平度州,然后离开登州的官道,往东去了莱阳,原来在平度州的新编第九营则换到了青州府。 青州府和平度州有十个动员司令部变成了预备千总部,一批预备兵从平度开往青州府,青州府当地的近百个屯堡有私人购买的燧发枪三千余支,加上这些预备兵,对付朝廷的内地兵马并无多大问题。 到达莱阳的第一营和第三营继续东进,进入了文登县的辖区,他们会分别从成山卫和威海卫的港口登船。文登地区完全被登州镇控制,各处道路有严格的盘查,六月中旬以后就断绝了陆路交通,所有商路商业都改换到了靖海卫,威海卫港口不定期开放。 登州近卫第一营依然驻守在登州,栖霞和蓬莱的预备兵正在动员中,准备接替登州近卫第一营,最远的林县龙骑兵千总部将在最后一批运送。 这样大规模的调兵最终瞒不过朝廷,但陈新希望尽量延缓他们发现的时间,这样他们没有足够时间调集人马,陈新在关宁地区制造粮荒,也是为了让最强的辽镇和山海关兵马受制于后勤并军心不稳,从而无法快速调动。另外因为此时情报传递的缓慢,建奴也不会提前得到消息,可以减少他们的准备时间。 陈新和刘民有都回到了登州,主持这次登州镇最大规模的调动。刘民有依然坚持在搞他的司法试点。不过试点还是局限在三个地方,分别是鳌山卫、文登老营和威海卫,民事部下属新建了一个司法司,司长就是上次那个临时法官。陈新也不再过问此事,几乎所有与秋季攻势无关的事情他都不再理会。 总兵府的公事房中,陈新不停翻看着军令司的作战计划和作战序列。除了武昌的第五营和刚刚建立的第九营外,其他所有登州的作战部队都要调往辽南。参加这次作战的包括近卫第一营、近卫第二营、战兵七个营、即墨独立千总部、复州守备队、山敌步兵连、战斗工兵连、林县独立龙骑兵千总部,合计兵力四万四千左右,另有负责后勤线防守的预备兵一万五千人,民夫三万人,民夫中东江提供五千人。 登州作战部队之外,东江镇各部答应出动兵力约一万人,除去虚数应该有五六千战兵,民夫合计一万七千人。 登州镇告诉他们的,是和春季攻势一样。准备拖累建奴的秋收,所以东江各人也没有多想,黄龙还是答应继续攻击赫图阿拉,沈世魁则承诺派出比上次多的甲兵,帮助攻击连山关。 其中人数最多的是尚可喜和毛承禄所部,他们的装备也最好。甚至各自有三百营兵用上了登州的燧发枪,他们的攻击线路主要还是岫岩至连山关,但鉴于上次沈世魁所部的战力不佳,陈新特意将即墨千总部部署在了凤凰城和通远堡,并让尚可喜提前派出一千人马进驻凤凰城。 陈新的左手手指在桌面上的地图上滑动着,在岫岩的位置点了几下,岫岩位置十分重要。但个盖州之间的通道狭窄,这样指挥体系无法快速传递消息,陈新希望尽量在主要作战地区集中最多的兵力。 他的手指往西继续滑动,辽南地区实际是一个半岛地形,中间都是山地,靠海的地区是冲击平原,地形平缓,更适合大兵团作战,过了盖州之后就可以算是辽中地区了,那里地势开阔,分布着耀州堡、海州、牛庄等等重要的据点。 对于后金来说,越接近辽中进行决战,对他们的后勤负担就越小,而他们的骑兵能在广阔的地区破袭,对登州镇的后勤压力就越大。 陈新皱着眉头看着几个地点,他希望建奴能在复州与自己决战,但如果皇太极不愿意会战,陈新很难逼迫建奴来到自己预设的战场。 对面的刘民有从纸面上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却看到陈新的神情,不由笑着道:“在想决战的事情?皇太极会来的。” 陈新好奇的看看刘民有,“为何?我担心他不来,我们的军队不可能长期集结于辽南,那会造成运力的紧张,而且登莱周围也会不稳。” 刘民有站起来拍拍地图上沈阳的位置,“你有四万多人,加上预备兵和民夫接近十万,你的大军只要出现在复州,皇太极必须动员全部后金军,他们的驻地不会离复州太远,以建奴如今的动员潜力,他们支撑不了多久,我们虽然说艰苦点,但拖死建奴是能做到的,所以他必定会先撑不住。” “我担心拖入冬季。” “民事部和商社可以提供二十五万石以上的粮食供应,足够保证大军六个月的供给,当然这会造成登莱粮价同样高涨,但咱们可以忍受,秋收之后粮价会有所回落,而建奴不行,更重要的是皇太极不知道咱们能撑多久。” 陈新点点头,神情间轻松了不少,他指了一下沈阳,“沈阳周围是最富庶的地区,只要能威胁到这里,皇太极就只能处处布防,进而选择速战速决,但辽南山地中就不是他擅长的地方,所以与我在海盖之间决战就成了他的唯一选择。” 陈新接着指了一下牛庄,“这个地方与辽西相接,辽镇的态度值得关注,万一他们知道我登州是倾巢而出,亦可能会给后金提供粮食,以继续骑墙摇摆。” “所以我让今年的粮荒比去年凶狠。”刘民有满不在乎道,“祖大寿不会有多的粮食给建奴,从辽镇的角度来说,给建奴提供粮食风险很高,后金日薄西山。万一一战完蛋,他就要独自面对登州镇的怒火,锦州能挡住后金军,绝挡不住你的大军一击。” 陈新苦笑一下道:“怎么这次你的战略比我还清楚。” 刘民有摇头笑道:“因为你太患得患失了,自己把自己陷在局中。分离蒙古、截断宣府商路、关宁粮荒、控制东江、占据辽南据点,我们一步步都做了。只是把最后一击提前了,其实咱们早已经推演过了。辽镇援助建奴的可能很小很小。你只需要集中注意力在战场上,其他的事情有我、宋闻贤、周世发来办。” “说的好。”陈新对刘民有拱拱手,“谢谢提醒。” 刘民有也回礼,然后才道:“下面跟你说说后勤,五月底至六月,在北运河地区采购粮食八万石,第一二批已经从天津出海,这些船只到达金州后,便会回到登莱参加运兵。其余粮食都要从登莱起运,主要靠商社和各个屯堡船社的运力,运输计划将持续到九月。登州和文登水师已经往东江加运了一批武备和粮草,这些运力影响到了布的运输,但今年所有事情都要服从大战略。” 陈新站起来道:“今年坚持过去,只要辽东光复。我们全盘皆活。民事部要准备明年的移民计划,去辽东的都给三十亩地,必须以登州老屯户为骨干,再辅以新到的流民,在辽东广建屯堡,两三年后登州体系粮食足以自足,我们便可问鼎天下。确立辽东的民政体系必须在朝廷之前,所以这个计划你要尽快安排。” “朝廷肯定会来辽东插一脚,你得事先有所准备。” 陈新哈哈笑道,“朝廷那点执行力吃不下辽东,当然我会有准备,等我的大军调动完成,咱们也要造声势。” 刘民有还未说话,外边的副官大声道:“陈大人,王抚台过来了,说有话想跟大人说。” 陈新扬扬眉头看向刘民有,刘民有摊着手,表示不知道王廷试是来干什么的。 陈新思索一下道:“可能是说更换巡抚的事情,或许是要请我帮忙,我去见见。” 。。。 陈新在正厅见到了王廷试,陈新依然用下官礼跪拜,王廷试几步过来扶起陈新,陈新抬头看他的时候,见王廷试神情间颇有些动情的样子,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王大人您这是?” 王廷试罕见的拍拍陈新肩膀,“陈总兵,咱们相识也有七年了,当年初见你时,还在威海任千户,来登州问孙国帧要折色,本官是第一次见你,那时本官是登莱道。” 陈新先是惊讶了一下,连忙躬身道:“那么久远的事情,难为大人还记得。”其实陈新自己也记不清什么时候第一次见的王廷试,因为当时根本不知王廷试能当巡抚。 “当时本官就觉得陈总兵非一般武人,今日再看到陈总兵,已是武人之顶峰,功绩不在戚继光之下,是以心中有些感概。” 陈新谦虚几句,这王廷试今日有些失态,他赶紧让手下离开,请王廷试坐到上首之后,亲自给王廷试泡茶,忙活完毕之后坐到了王廷试的右侧。 王廷试端起茶喝了一口后叹气道:“往日总有人问本官,为何唯独登州镇能出强军,本官往往说得凌乱,今日喝到陈大人这里的茶,还是杭州的寻常货色,本官算是明白了,乃是上行下效。” 陈新笑道:“下官一介武夫,喝好茶也品不出来,样样茶都是一个味道,大人不要见笑的好。” 王廷试轻轻放下茶杯后突然道,“本官上疏向皇上辞官了。” 陈新愕然一下,旋即明白王廷试是在京师活动失败,崇祯坚持要更换登莱巡抚,所以王廷试选择了辞官。片刻后陈新便知道了王廷试的想法。王廷试不等朝廷的任命,先行一步提出辞官回乡,这样崇祯顺水推舟,也不用再给他安排职务了。 崇祯元年皇帝对付阉党的时候,王廷试就差点被牵连,后来好不容易靠四城之战文登营军功熬到了兵部侍郎,再后来重回登莱,这几年名声和银子都赚到了,但皇帝对他起了疑心。才会有调任的意图。 换到其他任何地方,王廷试都和普通文官没什么两样,他不比卢象升和洪承畴,他没有自己真正的精锐,以前有个还算说得过去的刘泽清,去年被登州镇干掉了。现在他就和当年的武之望和杨鹤差不多。失去登州镇的支持,王廷试不可能超过他在登莱的政绩。而且他也看明白了。打流寇非是一朝一夕能平定,万一出现陈奇瑜那样的纰漏,反而可能被充军或下狱,不如急流勇退,保个身家平安。 陈新看着这个相处数年的上官,心中也有些感慨,此人颇会为官,虽然该收钱的照收,偶尔也给陈新穿点小鞋。当然陈新偶尔也会算计他,比如借着姜月桂的事情杀了刘泽清,但那是官场的常态。在大的方面两人没有冲突,每次打后金的时候王廷试都是全力支持,同样的还有吕直。 这两人都谈不上什么好人,也不算什么清官。但在官场来说,几人能相处几年没有大冲突,也是难得的。而吕直和王廷试还帮着陈新打了不少掩护,虽说是有好处拿的,也是帮了登州镇大忙。 相处久了都有些感情,陈新关切的问道:“王大人切不可气馁,大人文韬武略。总会有复起的时候。” 王廷试摇摇头,岔开话题道:“本官此来,首要跟陈总兵说说,新来的巡抚是谁人。” 陈新连忙认真听着,最近厂卫集中对付登州情报系统,他在京师的情报机构正在调整中,消息有所滞后,有王廷试提供消息当然很好。 王廷试轻轻道:“这事也拖了数月,因为涉及登州镇和东江这这两个强镇,是以久拖不决,原先以为是朱大典,但此人眼下谋了凤督之位,皇上最后定下的人叫做杨文岳。” 陈新一听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个杨文岳是山东右布政使,虽不是特别熟悉,但他跟商社打交道的时候不少,比起朱大典的关系更近。外务司在京师安排了一次弹劾,收买了一个御史弹劾朱大典收受登莱贿赂,时间就是上次陈新进京的时候,虽然没有证据,但明显起到了作用,皇帝放弃了让他当登莱巡抚的念头。 这个结果也是双方都愿意见到的,朱大典巴不得不去登莱,现在这个杨文岳也是陈新能接受的。杨文岳在历史上当到了保定、山东总督,加兵部右侍郎衔,在改变官军和流寇最重要的朱仙镇大战中被一众军阀坑了,在河南汝宁被流寇所杀。 “此人于兵事普通,但性情温和,陈总兵你与他相处,可以放心,也不妨先派人去济南交结。” “谢大人提醒。”陈新恭敬的问道:“那若是皇上准了,王大人可是要回乡?” 王廷试叹口气,“离开南昌也久了,思乡的意思也淡了些,本官或许在登莱住些日子,说来也怪,这个地方待长了,一时有些舍不得。” 陈新连忙道:“有时便是这样,一个地方呆久了,惯了这里的水土,就跟自己个的家乡一样了。下官原本就一直想着跟大人学为官之道,只是大人公事繁忙,如今总算有这机会。以王大人的学问和治政之能,那真是登莱之福,下官立即安排士卒,只要王大人在登莱,即便不是巡抚了,下官也必定保大人的平安。” 王廷试转头看看陈新会心微笑,他留在登莱更重要的原因,是登州镇崛起迅速,而大明在流寇的打击下实力越发单薄,王廷试作为崇祯元年就任登莱道的地头蛇,深知登莱这些年的变化,他打算等局势明晰之后再作决定。 对于陈新来说,旧式官僚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他不可能把这些人都摆在反面,他需要那个卖千斤的马骨,而王廷试进士出身,曾任过兵部侍郎和登莱巡抚,地位和威望都足够,正是最好范例。 王廷试也是看明白了这点,所以他暂时留在登莱能继续保持他的商铺等利益,长远来看,如果登州镇真有问鼎的时候,他可以就近投靠,成为从龙之臣,若是登州不能稳定,正是一笔划算的政治交易。 王廷试缓缓站起拱手,态度比来时恭敬了许多,“谢过陈大人盛情。” 第四十章 私产 “吴大人这边请。”一名穿黑衣的人走进来,吴襄知道是陈新手下,也没有仔细打量,但片刻后觉得声音有点熟悉,抬头一看哈哈笑道:“原来是张小兄弟,不是一向在京师么,怎地舍得回登莱了。” 张大会笑嘻嘻的躬身道:“有人不想我留在京师,在下无奈便回登莱了,现在陈大人身边当个副官。” 吴襄乐呵呵的的拉着张大会的手,吴襄充当着辽镇代理人,经常往来京师,两人在京师多次见过。 张大会也是刚回到登莱,陈新将他安排在侍从室任副主官,暂时负责情报这条线的汇总工作。张大会在京师锻炼了数年,能力很强,陈新反倒比较好安排,他准备设立的新机构十分适合张大会。 陪同的杨云浓知道张大会的来历,在旁边献媚道:“原来吴大人认得大会,大会可是能干人,在下这外务司缺人得紧,正巧大会在,便跟陈大人要人,俺跟陈大人说,只要大会愿意来,俺把这个副司长让出来都成,结果你猜陈大人怎么说。” 吴襄赶紧摇摇头,杨云浓一拍手懊恼的道:“陈大人说大会的能耐不止一个副司长,他另有大用,你说这,俺就只能看着了。” 张大会笑着对杨云浓道:“杨大人这张嘴,出去一趟能勾搭十个良家女子回来,如今这家中都快放不下来,以后有多的可以往小弟家中放。” 吴襄几人哈哈大笑,一起往陈新的正厅走去。吴襄来过此处几次,每次见陈新也是不容易的,一般都是宋闻贤和杨云浓接待,陈新往往要晾他几天。这次等三天已经算快的了。 陈新亲自在正厅门口迎接,最近宋闻贤去了山东各地活动,以拉拢山东官场,这类外务活动常需要陈新亲自参与,而吴襄代表辽镇来的,陈新自然要认真对待。 “下官见过陈大人!”吴襄见到陈新立即跪了下去。 吴襄还是老做派,随时都在陈新面前以下级自居,虽然都是总兵,但吴襄是左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比陈新低了半级,陈新还有太子太保的加衔,所以吴襄这样做也说得过去。 陈新使眼色让杨云浓扶起吴襄,亲热的请吴襄坐了,陈新落座后发现吴襄还带了一人,正站在吴襄背后,以往吴襄过来都是把手下留在外边的。 吴襄见陈新在看身后。马上站起道:“陈大人,这是犬子三桂,眼下亦在军中,下官本说不带他同来,偏生他仰慕大人,非得跟着过来拜见,还请大人不要见怪。” “欢迎之至。”陈新微笑着点头,一边打量那吴三桂,果然如记载的那样白皙通侯最少年。吴襄本就是个帅哥,家里又有权有势,找的大小老婆自然也差不了,基因就是很好的。吴三桂面容英挺,皮肤白皙,中等身材却颇为挺拔,动作间看得出是练过武的。双目炯炯有神,显得精力十分旺盛,唯一有一处瑕疵便是鼻梁有一道伤痕,右高左低,大概是被人砍了一刀,但创痕并不深。 陈新反正也见过不少的名人了,很多人还被他坑过,连皇太极也被打得灰头土脸,所以现在陈新看待吴三桂,那就是吴襄的儿子而已。不会把他当做那位平西王。不过他与吴襄打交道下来,还是觉得吴襄运气不错,这个儿子虽说后来当了汉奸,但能力上还是不错的,至少比他这个商人总兵打仗靠谱多了。 “果然是将门虎子,吴大人好福气。” 吴襄谦虚道:“大人谬赞。桂儿还不快谢过大人。” 吴三桂躬身行礼道:“谢陈大人。”其实他也在打量陈新,这个人传出来的故事很多,在北地有无数版本,很多还比较离奇,比如陈新一人斩杀十多个白甲兵后逃出辽东,吴三桂就是不信的,没有谁没事干派十多个白甲兵去看守俘虏,那都是包衣和余丁干的事情。 陈新点点头后,也请吴三桂挨着吴襄的下首坐了,他们对面则是张大会和杨云浓,屋中还有几个穿军装的卫队士兵。 陈新落座后对吴襄说道:“吴大人常常往来登莱,也不是外人了,本官也不跟你绕圈子,建奴日薄西山,败亡是迟早的事情,日后我登州镇在辽中,辽镇在辽西,大家把话说在前面,日后相处起来更安生些。” 陈新语气平和,但其中自有一种威严,吴襄连连点头,吴三桂一直留意着陈新,他自己是少年成名,平日都颇为自负,很少服过谁,看陈新的形象倒是高大威武,也算得上仪表堂堂,言辞之间有股理所当然的味道,也是上位者的常态。 “本官知道吴大人一向是经商的,咱们商社也是合作多次了,四海商社的路子你很清楚。本官便和吴大人直说,无论谁在辽中,宁锦那个几个地方都是呆不长久的,辽镇手上有兵,但是几方里面最少的,朝廷其他边军加起来,也比辽镇要强,本官若据辽中,可选两个法子,一是辽镇可以换下地方,登州可以用商社的份子来交换,二来若是辽镇仍在辽西,但不参与朝廷与登州镇之间的事情,无论那条,本官都可以保辽镇各位将官的身家性命和财产。” “陈大人快人快语。”吴襄沉着的问道,“换股份可是换四海商社的份子?” 陈新点点头,“四海商社取这个四海的意思,就是广纳百川,不是本官一个人吃完,天下这么大,银子是赚不完的。” 吴襄低头思索片刻后道:“那大人如何保证我等的身家和财物?” 陈新微微笑道,“还是那句话,天下那么大,还有那许多人看着本官,吞了各位的银两,对本官亦无多大益处,四海钱庄各地都开着,无数人存银子在里面,怎地没见本官把他们银子吞了。” 吴襄连忙要开口辩解,陈新摆摆手道:“这个私产的事情,本官可以跟吴大人承诺,但如今本官的形势,吴大人也明白,这事不能公开来说,到了合适的时候,本官会公开说的,届时天下都可以作证。” “下官信得过大人,但下官也有些好奇,大人如何公开来说?” “登州有军报可以公布,不但是吴大人您的,登州镇保护所有登州治下百姓的个人合法财产,本官承诺的,不光是登州镇不会抢夺财产,而是个人财产不可侵犯,这是登州镇的根本之一,本官能失信于登莱所有百姓否?” 吴三桂微微转首看着吴襄,对此时的官吏和缙绅来说,权力是个好东西,但一旦失去权力,朝廷可能会直接抄家,到时候无论多少银子都是白挣了,那种抄家可不管你什么正当收入,是一股脑抄得干干净净。 陈新这个承诺颇为有些新意,吴三桂越想越觉得陈新这个提法有意思,加上登莱有响亮的军威,安全能得到保证,一旦把这个承诺真正放到军报上流通到各地,各地逃出的很多缙绅和资金都会往登莱流动。 陈新知道吴襄的来意,双方往来了多次,互相都清楚底细,如果陈新给出非常优厚的条件,吴襄和祖大寿恐怕会怀疑他守诺的诚意,陈新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本官倒是建议辽镇换个地方,兵马可以带走。辽西是各家必争的地方,留在那里对祖帅并非益事,至于换的地方嘛,祖帅可以选。若是辽镇有更好的法子,也可以说出来咱们商量,事情都是谈出来的。” 吴襄站起来对陈新躬身道:“来时祖帅说了,只要身家能得保全,兵马的事情大可商量,既然陈大人说了两个方略,下官还需回宁远与祖帅商议,大人都清楚,辽镇中也还有其他将官,需要一一分说。” 陈新微笑点头,辽镇肯定会等到辽中决战分出胜负才最后投注,但既然有了投靠的意向,此时是绝不会再直接援助建奴。 陈新的目的也不是马上要收编辽镇,只是要先稳住辽镇的心思,为辽中决战排除了一个不确定因素。 陈新也站起来道: “吴大人既然来了,可在登州多留些时日,您此来所涉事大,其中牵扯的事项繁多,辽西和登州相距遥远,吴大人可以在登州和杨司长、大会一起把细节商议清楚,以免往来费时。” 吴襄满口答应,陈新把主要的事情说完就要离开,吴襄突然又道:“陈大人,下官听说登州有种观察员,犬子热衷军旅,对大人一向心存敬仰,若是大人方便,可否让犬子去辽南观摩。” 陈新微笑着看看后面的吴三桂,吴襄让他入登州军中查看,或许是给他自己留个后路,一来相当于给了个人质,二来即便祖大寿与陈新闹僵,吴襄也能有路子和登州说话。 “既然吴将军开口,当然无不可,不过当观察员亦是有规矩的,要听从陪同官命令,若是吴公子能做到,便请吴公子等待几日,自会有人来安排。” 吴三桂有力的拱手道:“下官能做到,烦请大人安排。” 陈新哈哈一笑便告辞出门,杨云浓对吴襄道:“吴大人,咱们先去用膳,午后便可开始谈了,所涉事项甚多,咱们得拟出多个方略来,好让陈帅和祖帅挑选。” 吴襄赶紧道:“眼下亦可以谈。。。” 杨云浓笑眯眯的接话道:“在下这边还有一位大人没有到,午后才能过来。” “可是宋先生?” “不是,是登莱巡抚王廷试大人,王大人会和在下一起与吴大人详谈。” 听到王廷试的名字,吴襄父子同时张大了嘴。 祝大家新年好 最近要到处奔波,春节期间要断更几天,请大家谅解。明天就是农历新年了,谢谢在这一年中对晚明的支持。祝所有书友春节快乐,新的一年事事如意。(未完待续。)q 第四十一章 新上官 六月二十七日,一支船队缓缓停靠在登州水城,岸上站满等待的人群。两名文官当先走下跳板,第一人官服上打的是锦鸡补子,后面一人则是孔雀补子,分别是二品和三品的文官。 王廷试迎上后跪拜道:“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巡抚登莱东江王廷试,见过督师大人。”后面的陈新等人也纷纷跪下。 走在前面的蓟辽督师熊明遇连忙几步赶上,客气的将王廷试扶起来,他神情激动的对王廷试道:“本官在山海关突然得知王大人辞官,心中实在是惊讶,王大人在登莱任上恪尽职守立功无数,本官实在为王大人惋惜。没几日皇上让本官送杨大人来上任,本官想着也好,正好有些话想与王大人说说。” “谢过熊大人挂念。”王廷试和气的说着,但是用了江西的口音,他和熊明遇都是江西南昌人,明代江西出的进士非常多,在明初曾有人说“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 ,江西出的朝官不在江南之下,明代仅仅江西吉安府便出现了十个阁老、二十二名尚书、十一位状元。江西有这样的文官传统,而同乡关系又是明代官员中最看重的关系之一,常常成为他们纠合的纽带。 熊明遇一边点头一边说话,两人都换成了南昌的方言,与此时的北方官话颇有差别,后面的陈新从未去过江西,自然听得一头雾水,看样子熊明遇神情激动,可能是在为王廷试惋惜,也或许是在鼓励王廷试。不过陈新知道熊明遇也是形势尴尬,他的靠山周延儒垮台了,他在蓟辽督师任上没有什么作为,虽说登莱有几场胜仗,但陈新的塘报从来没把运筹之功分到他的头上,每次都只说了登莱巡抚、监军、兵部尚书和温首辅。 他这个督师驻扎山海关,过了宁远就是辽镇的地盘,祖大寿当然不听他的,登莱山高皇帝远,陈新也不愿意搭理他,唯一能指挥得动的,就是山海关总兵尤世威,所以他这个名义上的辽东最高指挥还比不上王廷试这个巡抚管用。 王廷试在京师的时候既不是周延儒一党也不是温党,到了登莱之后开始偏向温体仁一派,这次皇帝要换登莱巡抚,他活动的时候也是找过温体仁,这位首辅算是出了力,也是此事拖延如此久的原因之一。 王廷试和熊明遇的关系一向不错,因为两人是老乡,熊明遇几次来登莱也是住的王廷试家中,私下的关系是建立起来了,有了王廷试这一层关系,登莱多少要给熊明遇一些面子。 陈新跪在地上看看熊明遇身后,见到同样有些尴尬的新任登莱巡抚杨文岳,杨文岳以前是山东布政司右布政使,现在是以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登莱东江,陈新在登州见过几次杨文岳,带兵去河南时候在济南府又见了一次,勉强能拉上关系。杨文岳也看到了陈新,两人都微笑一下微微点头。 熊明遇自顾自说了一会,突然间一拍手转身拉过杨文岳,正要开口介绍时王廷试已经道:“交割东江本色之时,麻烦杨大人良多,也多亏杨大人尽心,东江这两年不少吃穿,才有几年的安生日子。” 杨文岳连忙客气,“供应东江本色是朝廷明令,在下分内之事,当不得王大人夸赞。”东江镇的本色一直由山东供应,是山东农民的另外一项沉重负担,杨文岳这两年就干着这事,往来登州交割本色的时候与王廷试打了不少交道。 三个文官文绉绉的见面完之后,王廷试开始给杨文岳引见登莱的文武官员,若是一般地方的文武体制,本来应该是海防道、登莱道、登州莱州知府这些文官排在前面,但登莱这里就不是如此,以前王廷试排位的时候就让陈新直接排在自己身后,陈新现在也不拒绝,武官排在兵备道和知府前面,算是登莱的政治特色。后边一众登莱文官见怪不怪,他们在登莱这个地方为官,好处是能捞不少,但是地位并不高,寻常想见见陈新都见不到,登莱各地都被军堡架空,哪里还敢摆文官的架子。 陈新依然跪礼见过熊明遇和杨文岳,两人高姿态的受了,对后面的刘破军等人亦是摆足架子,新旧巡抚之间对登州镇武官的态度全然不同,但陈新神色上没有任何不满。 王廷试领着杨文岳和熊明遇去了后面接见登莱的知府、知州、知县等文官,露出了后面的一名穿着蟒袍的人,陈新立即便看出是太监,此人头发白,面白无须,衣领上还露出红色的里衣。 那太监看着陈新咧着嘴笑,陈新只是微笑点头,并未上去见礼。他已经提前得到了情报,这个新太监名叫唐好友,是崇祯用来接替吕直的。从去年以来,崇祯也加强了对登莱消息的打听,登州镇这些年搞出的军民两套系统颇为庞大,东厂和锦衣卫也很容易的打听到一些风声,虽然还没有涉及到最核心的东西,但已经让崇祯很不满意,他首先便是想到撤换不称职的监军。 陈新往唐太监身后看看,有三个小宦官,另外还有十多名番子模样的人,应该是他带来的随从,其中肯定有东厂的人。 等到王廷试几人回来,唐好友笑吟吟的走过来,熊明遇咳嗽一声对陈新道:“陈大人,这位是御用监的唐老公,此来是新任登州镇监军之职。” “原来是唐老公。”陈新拱手道,“皇上连管衣食起居的唐老公都派来登莱,可见对登州镇的照拂,下官心中感佩,又有些惶恐,怕唐老公一走,皇上若是饮食不惯,下官的罪过就大了。” 唐好友听陈新话里似乎有讽刺的意思,嘿嘿一笑道:“临来的时候皇上跟咱家说了,陈总兵是个忠心的,登州镇又是咱大明第一强镇,只要咱家在登州镇让陈大人安心了,皇上在京师才高兴。所以咱家来登州,不是来啥监军的,就是帮着陈大人把日子过好些。” 陈新拱手道:“下官岂敢。” 熊明遇干笑几声后对唐好友道:“唐老公,咱们先去监军衙门,就在水城之中。” 唐好友看向王廷试皮笑肉不笑的道:“熊大人不急,咱家想先问问,吕老公在何处?” 王廷试一脸惊讶的道:“司礼监的人十日前就来传令了,但本官不知当日是否寻到吕老公,因最近登州镇各处练兵,吕老公去了军中也未可知。” “岂知十日前,司礼监两月之前已派人来登州,却未见吕直返京,这才又派了人过来,王大人见到的怕就是第二次来的人,咱家也是有些担忧吕大人,会不会在登莱出了什么事儿。” 唐好友说完抬眼颇有意味的看了看陈新。 “说起吕老公的去处,本官倒是知道”陈新从容的看着唐好友淡淡开口,周围的文官都转头看过来。 “吕老公近日病了,听闻文登的昆仑山中有一神医,吕老公便去了寻访,已去了十余天,唐老公若是寻得急,可以去昆仑山中寻一寻,没准也能找得到。” 唐好友脸色微微一变,正要开口说话时,陈新又接着道:“不过听说还有一个神医在平度州大泽山中,吕老公或许又去了大泽山,那里山高林密,正是出神仙的地方。” 唐好友收起笑脸,对陈新点头道:“登莱虽是山多,但跟大明天下比起来,不过一隅之地,咱家在登莱慢慢找,想来总有找到吕老公的时候。” 陈新微笑道:“登莱是不大,不过此地民风彪悍,拦路打劫的人不在少数,唐老公若要找吕老公,最好是先跟本官说一声,本官派个几百上千人护卫着,免得唐老公受了损伤。” 两人几句话就充满火药味,吕直并未按司礼监的命令回京师,而陈新此时语带威胁,明显是要揽下吕直的事情,周围的文官都看呆了眼。杨文岳没有想到自己刚刚登上登州的地盘,就遇到这样的事情,陈新名义是他的手下,但他现在想不到什么说辞去命令陈新,他转头去看王廷试和熊明遇,这两位都如同事不关己一般,熊明遇把脑袋偏到一边,王廷试则在仔细看着自己的鞋子。 其他的文官级别更低,自然更不会来管,他们也多少听说了吕直的事情,当时人人都认为吕直回京师可能没有好下场,宫里边的太监不比文官,处理文官有朝廷的体制,至少要有个理由来处罚,太监就是皇帝的家奴,一旦被皇帝记恨,下场就很凄惨了。 没想到吕直就玩起了失踪,最近还有消息说吕直是出海时候船翻了,一船人都死在海里,但登莱官场都没有人相信,看陈新现在的样子,吕直多半是已经投靠登州镇。但他们还是不太明白,陈新为何为了一个太监和朝廷交恶。 唐太监后面的一个番子瞪着眼睛就要走上来,刚走两步便被唐好友伸手拦住,唐好友再次带上奸笑对陈新道:“那到时就麻烦陈大人派兵护卫咱家了。” 陈新笑笑道:“不麻烦,登州镇本来就要练兵,走走路不算什么,不过能不能找到吕老公,本官就不知道了。” 唐好友盯着陈新看了片刻,一挥袖子带着一群手下走了,留下一群登莱文武官员在原地。 王廷试赶紧出来打圆场,领着杨文岳等人去巡抚衙门,出了刚才的事情之后,众官都无心说话,从镇海门进了登州城,到了巡抚衙门之后,王廷试和杨文岳的参随便准备交接,双方的参随会把数十项事情交割清楚,仓储和武备还需要一一点验,一般会用到七八天的时间。当然按照官场的潜规则,完全交割清楚是不可能的,每一任都会留下一些说不清楚的账目,接任的如果非要较真,那就会牵扯出一大堆的吏员和前任官员,对所有流官来说,熟悉业务又在民间有威望的本地吏员绝对不能缺少,所以除非是特别严重的漏洞,否则这种交割一般不会较真的。 熊明遇是上官,他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交代一番之后就去了客馆休息,王廷试领着双方的参随商议着日程,陈新则陪着杨文岳在二堂后面的大宅园里面边走边谈,这里以前是王廷试一家住的地方,明代官衙一般都是如此,前面是办公的,后面是住宅,流官一般都这样居住。 在确定辞官之后,王廷试提前就搬了出去,此时里面已经空了,园里面只有一些陈新的卫队在警戒。 杨文岳突然对陈新主动躬身行礼。此时的文官之间互不隶属的话,也不用行跪礼,只要没有公事,下级文官见到上级可以躬身便可,所以杨文岳实际上是摆的下官礼。 杨文岳客气的对陈新道:“陈大人亦是熟识了,本官心中对陈总兵一向是仰慕的。方才在水城码头有些外人在,本官是不得不摆出些架子,还请陈大人不要往心里去,日后在巡抚任上,有做得不当的地方,还请陈总兵多提点。” 陈新看了杨文岳两眼,也客气的躬身回礼道:“大人折煞下官了,下官是个武夫,有些礼节上粗糙了些,不过心里是最讲情义的,方才也不是要冲撞唐老公,只是吕老公当年对下官多有帮衬,下官不想看他被人为难罢了。凡帮过在下的,末将都记得,不会干那些过河拆桥的事情。” 杨文岳一拍手道:“大丈夫正该如此,本官想着,那唐老公回去想想也会明白的。” 陈新笑道:“那最好不过,下官还有军务要处置,今日便不陪大人了,明日无间在蓬莱阁为大人接风。” 杨文岳连忙道:“陈大人尽管去忙。” 陈新再行礼后转身离开,杨文岳看着陈新背影叹道:“皇上看不得登莱一团和气,咱是被逼着演给人看的,熊明遇、唐好友也是演给人看的,不过还是陈新演得最像,顺带还收买一把人心。”(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二章 委员会 七月一日,登州难得的下起雨,虽然登莱屯堡有完善的水利设施,但人力提水总不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天公作美依然是让人高兴的事情,这可以节约屯户很多的体力。 陈新躺在书房椅子上有些出神的看着窗外,屋顶传来雨滴敲打瓦片的密集声响,一串串的水珠从屋檐滴下,仿佛在窗外挂上了一道珠帘。 “大人,唐好友那地方属下去了,东西都收下了,他是私下见的下官,态度颇为和气。” 陈新收回目光,转向对面的宋闻贤,这个老伙计满面风尘之色,今年他开年跑了一趟宁远,回来又去了山东各地,这次刚刚从济南回来,绕着青州周边的州府走了一遍,确实也够累的。 他刚回到登州又遇到新巡抚和监军到任,他是最适合去拜访的人选,杨文岳态度明确,只是监军的态度还不明朗,陈新让他去试探一下唐好友的态度。 陈新开口问道:“唐好友有没有提吕直的事情?” “没有提,不过属下想着,唐好友必须要做个样子,否则东厂和司礼监那里不好交代。” 陈新转向宋闻贤身边的周世发,“情报局对新监军的调查如何?这个唐好友是真的做戏,还是做个样子麻痹咱们?” 周世发恭敬的道:“回大人话,唐好友来这几天,没有查本色粮库,没有查武库库存,也没有查各个营头兵马。就点了一次红衣大炮,连水营的船数也没有点,唯一在干的事情就是派人大张旗鼓在登州找吕直,以前监军衙门的吏目也都留用了。此人以前在御用监。张大会和他打过多次交道,此人十分贪财,做事情谨小慎微,颇得皇帝欢心,以前宫中拖欠我们的南货货款,便有相当部分入了他的腰包,汇总后看起来,分析处认为他并不打算跟咱们对着干。” 陈新失笑道:“谨小慎微的话,管御用监倒是合适,来当监军算个什么事。皇帝用人真有一套。不过时间尚短。情报局不可马虎。一定要盯紧他,还有跟来的那些番子,里面可能有曹化淳和皇帝安插的人。都不要漏了。” “当日到的时候,张大会扮作兵卒辨认过那些番子,有半数是东厂的人,有两个是以前张大会打过交道的,已经收买过来了,他们的行踪眼下都在情报局掌握中。” 陈新点头道:“不闹事可以多给好处,如果有任何异动,可以用任何方法处理,总之这几个月不能让京师对咱们过度关注,但也不能让这些人胡来。” 宋闻贤和周世发齐声应是。登州大军最近的调动他们都知道,光复辽东不但会给登州镇带来充足的土地安置流民,还能获得最佳的战略形势,另外取得如日中天的政治声望。只要拿下辽东,登州镇便走出了问鼎天下最重要的一步。对宋闻贤和周世发这两个最早跟随陈新的人来说,意味着更大的权力和利益,所以两人最近都是加倍的勤勉,应付朝廷方面也更加小心。 这次皇帝换来的巡抚和监军,也都是在这个官场里面泡了许久的人,身上的习惯跟此时大多官员都是一样,要他们卖力对付登州镇,皇帝也是天真了些。登州镇的外务司和情报局一明一暗,加上有孙元化和姜月桂的例子在前面,这些官员不会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跟登州镇一起做戏骗皇帝是早晚的事情,这在辽镇身上已经体现过了,从邱禾嘉开始,辽镇的文武就是沟通一气欺上瞒下。 在地方事实的藩镇形成后,以文制武已不可能实现,朝廷又没有找出新的办法,所以在崇祯的最后几年中,越来越多的军阀出现,诸如左良玉、刘泽清、贺人龙等等,朝廷不给钱粮,他们就自己去抢,靠暴力实现后勤自给,从而完全脱离了朝廷的控制。 到了崇祯后期的时候,连督师和兵部尚书也调不动军队,只能跟军阀一起欺瞒皇帝,原本崇祯九年后金兵入寇,兵部尚书张凤翼和复起的梁廷栋合伙欺骗,每日给皇帝发捷报,结果是躲着任后金兵出关,最后被骆养性揭发,张凤翼和梁廷栋只得每日吃大黄自杀了,崇祯后来要调动左良玉打流寇,还得请候洵出面靠旧情打动左良玉。在战乱时代,文武地位已经倒转。 虽然现在还是崇祯八年,但登州镇军威赫赫,实力远非左良玉刘泽清之流能比,九边军队经历了多次后金打击,又在追击流寇中不断折损逃散,没有那个军镇能与登莱抗衡,南直隶和运河军队战力更差,周边没有力量能有效对付登州镇,所以陈新更有当军阀的本钱。 陈新想到这里对宋闻贤问道:“吕直现在安置在何处?他可满意?” “去了文登,在文登老营中安排了一处隐秘住所,有情报局内勤行动队护卫着。” “他可有提什么要求?” “倒是没有,只是问了几次何时能帮陈大人做事,他说他对宫中事务熟悉,以后陈大人用得上他,另外他还打算给大人捐输几万两银子,属下收到报告后还没有回复。” 陈新哑然失笑,他留下吕直和王廷试,都是为了向旧官僚表明态度,就是和他陈新合作不会被过河拆桥,而且登州镇还会保护他们的周全,最少能得个富家翁的结局,这样能减少以后的阻力,算是陈新对朝廷的一次政治攻势,并非是因为这两个人真有多大的能力。 就王廷试和吕直来说,在旧官僚中都算能力不错的,但放到登州镇的内部管理体系中也未必适合,以后更不会用太监作内官,陈新能想到安置他们的。就只有和外界打交道的外务司。 周世发凑趣道:“吕直倒找了个好位置。” 陈新摇头道:“做事情可以,不过本官可不需要内官,他的捐输就不用了,不然别人还以为他拿银子才买到平安。道石你让他安心在文登呆着。登州镇自会保他平安,合适的时候他自会有用处。” 宋闻贤忙道:“大人高见。” “最近道石跑了一趟山东,原本按外务司的今年的工作计划,你本该去一趟湖广,那边要生生占下一块地方,与地方打交道的时候很多,不过今年在辽东有一场大的攻势,登州镇首要保证登莱青三府周边稳固,湖广另设一个副司长,让他去那边负责。你提三个候选人。将他们资料给本官。本官一一面谈后定夺。” “属下遵命。”宋闻贤恭敬的答道。 登州的人事体系相对独立,分解了各司主官的权限,民事部有个专门的人事司。司长是吴有道,民事系统的任命都出自那里,军队则出自兵务司,各营主官不能直接说提拔谁就提拔谁,把总以上的都是提名后交兵务司批准。 外务司、情报局则归陈新直领,处长一级由宋闻贤任命,但也要通过侍从室审核,他这个司长任命不了副司长,只有提名副司长人选的权力,副司长与朝廷的副职不同。一般会分管某项工作,也能直接对陈新汇报,是陈新对各司主官的一种制衡。 陈新安排完之后看着两人道:“道石和世发近期都要多些心思,本官很快要去辽南,秋季攻势的规模比以往都要大,登州军力会往辽南集中,登莱会比以往空虚,朝廷迟早会得到消息。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维持登莱稳固,登莱的安危要多仰仗二位,只要迈过这道坎,登州镇就不再是一个军镇。。” 。。。。。。 民事部的总部内,进出的文官和军人往来不绝,刘民有就坐在大堂中办公,周围一些司长、商社主管也坐在大堂里面,大堂外边挂了一块牌子“临时辽海运输委员会”,外人看了完全一头雾水。 为了这次秋季攻势,登州镇需要往辽南运送二十万石以上粮食,三万石精饲料,两万多军队及装备,以及更多的预备兵和民夫,除了粮食之外,其他必须在八月之前完成,民事部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组建了一个运输委员会。 这个大堂就是本次后勤计划的临时指挥部,集中了所有后勤相关的军民机构,主官都凑在一起,连印章都带来了这个大堂,有任何需要协调的事情不用来回找人,以达到最高的办事效率。 “刘大人,第二批粮食需沙船五百船次,运输计划要在本月完成,近卫第一营运送占了商社船力,需要额外调用其他船社的船只。” 刘民有头也没抬就道:“调成山两个船社的所有船只。” “刘大人,军需司发来了冬装的统计,战兵都自行带了,就是民夫里面,有大概半数没有,他们一时也难以统计,说是请民事部按三万件运送。” “这事只能按多了算,跟人命比起来,冬装能值几个钱,运输计划排在粮食之后,但九月上旬之前必须送到,缺额就向昌邑和青州厂订购,让他们早些交货。” “刘大人,文登预备兵的运送时间又改了,文登水营的船只又得空等。” 刘民有拍着桌子骂道:“去,去问问军令司的刘破军,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文登预备兵的计划究竟要变多少次?他们两张嘴皮一碰就改计划,知道我们有多少运输计划要因此变动,你让刘破军自己过来说,他们的调动计划不能这么随意。” “莫大人,前日靖海船社有两艘船在南城隍岛沉没,是往北的船,上面的粮食也掉入了海中。” 莫怀文让助手记录后,直接找到屯务司开始处理善后的事情。 “吴大人,蓬莱各屯堡都来文,称动员司正在动员蓬莱预备兵,占用人力甚多,屯堡无法在本月完成那么多干米的制作。” 吴有道转身便去找军队联络员,要他们提供动员范围,以便屯务司从外地调动屯户到蓬莱帮忙。 大厅里面各种声音都有,各司主官不断的商议着,快速调度着登州镇的力量,有争执不下的情况时,就找刘民有定夺,他是这个临时委员会的最高决策者。 忙碌一直持续到了午饭时候,最后一个传令的手下派出后,大堂里面才稍稍安静下来,主官们都疲惫的在揉着脸颊,另外一些低级的官员则到院子里面休息抽烟,顺便等着食堂送饭过来。 莫怀文坐到刘民有旁边道:“刘大人,这次运送数量如此之多,登莱各个港口船只往来不绝,各地仓库运送粮食的马车塞道,朝廷恐怕早晚会知道,不免疑神疑鬼。” 刘民有抽了一口烟,再检查了一遍计划后道:“等他们知道,咱们运输都结束了,虽然战兵不在,但咱们大部分预备兵还在,朝廷要想对付咱们,不调动个七八万兵马是不行的,咱们在辽南部署四万人都乱成这样,就朝廷那点能耐,恐怕兵还没调到位置,那些边军就能先造了朝廷的反。所以朝廷知道也无妨,登莱青应当无虞的,咱们只是辛苦一下罢了。” 莫怀文关切的道:“大人说的是,只是以往都有战兵在,大家觉得心头踏实些。这次是为光复辽东,咱们再辛苦也值得,倒是刘大人您,以后辽东再管起来,可更有得忙了。” 刘民有听完了在心头一笑,莫怀文又是在打听事情,不过登州镇跟着陈新学的,没人认为争权不对,只是争到了就要把事情干好,莫怀文就是典型的这类官吏。 刘民有想想后打算先告诉莫怀文,“怀文你恐怕也要准备一下,如果辽东打下来,或许让你任辽东的民事官。” 莫怀文一拱手,正打算假装推辞一下,刘民有已经摆手道:“这事本官已经和陈大人商量过,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那是光复辽东之后的事情,此前你要临时驻扎登州,把这次战役的后勤搞好。” “属下谢过二位大人赏识,只要刘大人在登州,粮饷自然能搞好。” 刘民有揉揉额头道:“本官马上要去复州和金州,第二阶段运输结束后,后勤重心已经转到了辽南,粮草人马都在那里集结,下面重要的就是从复州往盖州方向的运输,里面涉及民事、船社、商社、钱庄、民夫等等,这次攻势至关重要,陈大人不放心其他人办,要本官去复州一趟理顺了。” “大人不坐镇登州?属下觉得,刘大人还是留在登州更稳妥些。” “登州形势稳定,本官只是短暂离开,很快会回来,至少辽海封冻前肯定会回来。这段时间陈大人会指定宋闻贤主理登州事务。” “那刘大人何时去?” 刘民有长长出一口气,“快了,快了。” 第四十三章 檄文 七月八日,陈新在自己的公事房中与刘民有最后确认了运输情况,军队的运送将在本月完成,八月和九月运送后续的补给,以防战事拖入冬季。虽然陈新不认为皇太极敢这么干,但作为全军统帅,他不能不对风险进行预防,即便那要多不少的财力和人力。 陈新看完对刘民有道:“就是这么多了,赌上了大部分老本,虽然我自己认为赢面较大,但打仗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说稳赢。” 刘民有笑道:“皇太极恐怕也巴不得咱们去跟他决战,眼下明摆着的,后金战略极度被动,没有决定性的胜利来改变,就是被拖死的下场。” 陈新把手中文册扔到桌子上,“对我来说,决战和会战并非最好的选择。要不是那帮流寇,我宁可这么耗死皇太极,咱们以前还是轻视了流寇的破坏性,……算了不说这个了。” “军方这边,谁坐镇登州?” “李东华。” 刘民有并不惊奇,李东华是崇祯二年从东江逃来的,忠心没有问题,现在掌管兵务司,资历比动员司的司长更老,对登莱青三府的地形和形势了如指掌,正是最适合的人选。 刘民有看着面前的作战序列,上面竟然还有代正刚带领的暂编武学学员连,人数只有三百人,同样要调去辽东,是最小的一个独立作战编制。 陈新轻轻道:“代正刚没有什么问题,这只是让职业校直升武学的学员获得战场经验。” “他不能再指挥军队么?这次的战兵营众多,作战方向也多,这种有经验和资历的老将并不多。” 陈新停顿一下缓缓道:“代正刚或许也不愿带兵了,就让他带武学学生兵学习好了。带兵的人并不缺,王码夫马上就要到了,我四月就发了调令,他历练了两年,经验比代正刚还要丰富。”陈新淡淡说道,“朱国斌、王长福、王码夫、郑三虎、钟老四,都可以独当一面,还有朱冯这样的新秀,只要有好的体制,军中不会缺少优秀将官。” “那武昌那边只留祝代春?” 陈新道:“各司在武昌就建立了机构,留下一个祝代春没有问题,顺利的话,时间也不会长,打败建奴后我们的军事重心就会转向运河和湖广,民事部的则重心转向辽东。” 刘民有拿起另外一个册子,“辽东的汉民还有数十万,对这些人的政策,应该是甄别留用,轻微犯罪的集中劳动,普通包衣可以分田地成为屯户,这样能迅速获得人口,在辽中建立基层政权。” 陈新点头道:“这个你决定,但这事得与作战配合起来,军队对民事这方面不熟悉,如果冬季完成作战又没有民事官员接手辽东,整个冬天可能都无法理顺,这事情不理顺了,是要饿死人的。” “民事相关的调往辽东的人员大部抽调好了,总数为一千人,后备屯长和各司吏员三百人,工坊人员三百,商社一百,其余为综合门市、船社等方面,相对于辽东汉民人数还是太少,需要军队协助。另外就是粮食可能不足,辽东汉民人数是从情报局获得的,来源是在后金的内线,但后金各旗都有隐藏丁口的习惯,汉民到底有多少还说不清楚。如果作战拖到明年初的话,民事部计划的三十万石粮食是支持登州镇作战,这些包衣在开冻前可能粮食会有些困难。” “打下辽东的话,后金那些贵族应当有不少存粮,夷丁家中基本有马和牛,宰来给包衣吃了就是,要是还不够,到时跟辽西那边买,我下午就让杨云浓去找吴襄商量。” 刘民有抬头道:“说到那些夷丁,我最近没参加军务会,正好问问,对辽东的普通夷丁,军方打算怎么处理?” 陈新朝刘民有眨眨眼睛,“咱们不是建奴,都是不能搞那种野蛮屠杀,他们都是后金战兵,投降的暂时不杀,下来再慢慢审理,打仗杀人就不说了,奴役包衣也不说了,屠杀百姓的战争罪却不能不审,凡真夷成年丁口都统一审判,这个审判嘛,就可以按你在鳌山卫试验的那样搞,每个地区设一个法庭,陪审团就是那些包衣,法官用登州的人。” 刘民有用手指虚点陈新,“你真是会用工具,这个时候想起陪审团了,把责任都推到陪审团身上。那么那些女子和未成年丁口又怎办?” 陈新沉思了一会道:“这是个棘手的事情,我原来是想集中改造,后来想想不太稳妥,还是打散到各个屯堡更好,十来年之后也就无异了。” 刘民有摇头道:“夷丁审判下来的结果你很清楚会是什么样,夷丁多年的屠杀早就让汉民对夷丁深恶痛绝,现在又对夷丁来一次审判和处决,这中间的仇恨是无法消除的,打散到屯堡中的话,也必定会互相敌视,特别汉民伺机报复的不会少,我恐怕警察不够用。” 陈新摊手一笑道:“我也不可能让他们集体迁移,辽东周边就是咱们以后要征服的地方,不能为日后增加困难。所以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们欺压包衣多年,那几十万包衣又何尝不是忍辱负重活下来的;河南、山西、山东的流民要到登莱投奔咱们,一样要靠自己长途跋涉,其间的艰辛危险哪里又少了,也没有谁分个男丁妇孺。这世道就是这样,有条活路就不错了,咱们已经没有连坐他们,总不成还好吃好喝供着,这些人要活命,就得靠自己屯堡里面老实本分做事了。”…… 七月十一日,登州水城西侧的新港外人山人海,数千名身穿红色军衣的士兵唱着军歌在新港外的校场列队。这里是登州镇入驻后新建的港口,最初用于运送烟草,扩建后成为文登水营在登州的驻地,这个新港不及老的水城大,城墙也没有包砖,。 今日前往辽南的是近卫第一营,一直是陈新稳固登州府城的核心力量,曾短暂的调往辽东作战,平日用于威慑登州的其他势力。 登州的军事力量中,巡抚手中有三个营头,从登州之乱后,陈新就在巡抚标营里面安插了一个耿仲明,入主登州镇之后继续分化标营,并往标营中不断安置登州镇出身的基层军官,把两个参将都架空了,那两个参将自己做着商社的生意,也不敢触怒登州镇,标营虽说没有完全落入陈新控制,也是形同虚设。所以王廷试当年才从外边调来一个刘泽清,最后也被陈新暗算了。 从王廷试提出辞官之后,他又配合陈新调换了一批军官,更多职位落入登州镇手中,杨文岳来了之后没有做出任何改变现状的举动,现在标营对登州已无关紧要,陈新在蓬莱、栖霞和莱阳动员了五个预备兵司令部,人马调入登州接替近卫第一营,将这支老牌劲旅投入辽南决战。 漫天的雄壮歌声中,陈瑛安静的昂首站在前排,他现在是近卫第一营第一千总部第二司的把总,他一直没有离开近卫营,当年钟老四想调他去第五营,王长福不同意,陈瑛自己也不想去,因为他最想的还是回辽东打后金。 陈瑛的老家在辽东凤凰城,现在已经被登州镇收复,但近卫第一营迟迟没有调去辽南,陈瑛虽然在登州已经成家生子,但故土的情感始终无法取代,午夜梦回时总是回到辽东回到凤凰城的场景。 这次军内传达的消息,登州镇将开展一次最大规模的秋季进攻作战,虽然没有说是决战,但陈瑛久经战阵,他也知道最近其他有些营头的调动,早在心中猜测是与建奴的决战,到昨日换防的时候,发现接替登州防务的是预备兵之后,他更加坚定了这个猜测。 家人离开家门领刀的场景是他永生难忘的一幕,埋在心底已十多年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有些模糊的仇恨又在渐渐清晰。 陈瑛两眼微微发红,往右前方看了一眼,那里全是第二司的家眷,他的两个妻妾也在其中,还带来了两个儿子,陈瑛脸上又浮起笑容,这是他在登州的家。 一丈八尺的总兵红旗由东而来,陈新在卫队骑兵的护卫下进入校场,他依然穿着那身山文甲,显得十分威武,周围还有一些高级文武官员。 陈瑛赶紧昂首立正目不斜视,周围的百姓也纷纷安静下来,陈新从容的走上校阅台,面对着台下缓缓扫视四千多官兵,红色的方块整齐而充满杀气。 按惯例陈新会作一番动员,陈瑛是中级军官,校阅时位置都在前排,这次能听清楚,只见陈新站定巡视之后开始讲话。 “乃建州奴儿哈赤者,我大明养奴之遗种也。初依辽帅李成梁为鞍下马弁,摇尾乞怜如穷状求食之獒犬;叩头捣蒜哀容比偷生之虱虮。终怜其遗孑孤苦之丧家,得赐一东隅,,与彼依边糊口之地,锡替无涯,春给炊种,冬予暖叚,盖圣光普照之无余。奴不思汉民养育之恩,反暗怀狼子野心,乃乘援朝之半隙,盗甲欺边。于今亦二十有年矣! 今奴酋黄台吉者,天殛老奴之完卵耳。乘甲扬兵,寇关入犯,不思先人叠荷大明之恩重,反觊中原世累生聚之财丰,未知一已穷兵寡义之窘德,竟窥赤县圣嗣无疆之神鼎,滋徒抢掠,如蝗过境,堕城毁垒,万姓流离,举火焚天,涂炭生灵。 是欺我神州扳荡之际,荷戈无人耶? ……”(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四章 各方 京师乾清宫西暖阁,崇祯脸色苍白的坐在龙椅上,宫女和小宦官都被挥退到远处,王承恩尖利的声音轻轻回荡。 “……今有登州镇总兵陈新,既亲睹塞上妖氛之披猖,遑可按肘下龙泉之激扬?虽非世胄,一身惟华夏之赤胆;更受君恩,两肋披齐鲁之忠肝。连营义勇,三军皆决死之虎贲;英旗烈猎,万里尽摧敌之铁流。双亲在后,已备捐躯之棺椁;儿郎敢前,誓效卫国之忠魂。三餐无肉,可啖建奴之筋血;怒气冲霄,必捣鞑虏之旧巢。 排帆遮海,驾鱼龙其击角亢;联旌蔽日,绝雪域而卷白山。蛮夷猾夏,虽五刑而未尽辜;奉辞罚罪,总四岳以撼北冥。天其申命,肆雄师以麾紫电;运数匪躬,逞跳梁而戮青锋……” 崇祯的声音轻轻响起,“不要念了。” 王承恩马上停下来,收好手上的登州军报,这一版军报与以往发行的时间都不同,以前是每季度末一次,上次的军报六月底时候已经有了,过了几日却突然又出了一版,主要内容就是登州镇即将讨伐建奴光复辽东。 崇祯疲倦的闭上眼睛,东厂在几日前已经密奏,说登州军队正在往辽南调动,数量却没有打听明白,原来的军队调动后,又有新的军队出现在驻地,东厂的消息说叫预备兵,登州镇每个屯堡都有,数量可能比军队更多。 曹化淳从锦衣卫的军余中选了一批新人,由他心腹的宦官直领,最近在山东和登莱活动,虽然有些人不明不白死了,但还是打听了不少消息,登州镇隐藏的实力渐渐显露出来,虽然那里地盘不大,但是十分精悍,而朝廷则显得像一个体型庞大却无力的胖子。 “承恩你看看后面,可有提到朝廷和皇恩。” 王承恩其实早已看过,听了又仔细检查一遍后小心的道:“没有提到。陈新将檄文等上这军报,给自己捞取名声,奴婢觉着辽东那里,是虎豹赶走豺狼而已。” 崇祯睁眼看看王承恩,眼神中有些不悦,但最后开口时口气也并不严厉,“承恩你记住,朕与建奴不共戴天,此乃国仇。陈新虽桀骜不驯心怀不轨,眼下却还没有反迹,朕有天下民心,有天下道统,他陈新身为我大明臣子,若是谋反则人心尽失,他一向又与缙绅士子势同水火,朕看他,最后也不过如李成梁一般。想李成梁当年在辽东,与这陈新何其相似,占田地做边贸开钱庄,最后又如何,李如松一死后继无人,李家如今连个做官的直系后人也没了。” 王承恩喜笑颜开道:“原来如此,奴婢一直为登州镇忧心忡忡,便是怕陈新如祖大寿一般。” 崇祯刚才所说的,实际也是安慰自己,陈新到底要做什么,崇祯心里也说不清楚。现在将领公然抗令的事情越来越多,除了辽镇和登州镇这两个大户之外,九边时常有兵变发生,追剿流寇的各部也是常有抗命之事,皇帝没有力量拿来对付他们。 看起来陈新和祖大寿干的事情差不多,除了登州镇更能打之外,崇祯总又觉得颇为不同,给他最大不安的,就是林县和武昌的那两支登州人马。祖大寿虽然盘踞锦州,但并没有任何扩张的**,登州镇却利用剿流寇的机会占据了两个要点。 林县在北直隶、山西、河南交界的地方,虽看着不显眼,但这里一旦扩张起来,就能控制中原往京师的道路,也可以和青州的登州兵一起夹击运河,武昌就更重要,那个祝代春去了就住下来,陈奇瑜和洪承畴的命令都不理会,还和湖北当地官军冲突了几次,都是大获全胜。 似乎几年之间,天下就到处是大明的敌人,流寇、建奴、察哈尔、登州镇、辽镇、东江、各地军头,无一不是势大难制,崇祯手上没有任何手段去有效应付,反倒是这些势力自身在互相牵制,最典型的就是辽东周边的几股势力,处在一种暂时的平衡之中,陈新现在发出檄文,是否是要打破这个僵局。 登州军队有调动,但还有多少留在登莱却不清楚,况且登莱还有数不清的预备兵,听东厂报告的情况,登州兵都是从这些预备兵里面招募来的,招来短训就可以打仗,似乎比九边都还要厉害。 崇祯在脑中盘算着北直隶周边的军队,辽镇出了些兵马去打流寇,多的兵不会出了,山海关要防备辽镇和喀喇沁,也是不能动的,真定、保定、昌平、通州、蓟镇各处都有抽调人马剿流寇,剩下人数最多的便是真定府新建的一个游兵营,是用来戒备林县那支登州兵的,崇祯也清楚这些营头的战力,恐怕三个营也打不过登州一个营,而且最近京师和运河粮荒,各地军官贪墨本色然后私下售卖,各营逃跑和小规模兵乱不断,根本没有远征登莱的能力。 屋中一时沉寂下来,此时门口一个小宦官过来,王承恩过去取了一个封口的信封,看上面用火漆封着,盖着御赐东缉事厂密封的印章。 王承恩托着信封回来,当着崇祯的面拆开信口,直接送到崇祯的面前。 崇祯接过看完之后脸色难看,好半响才抬眼对王承恩道:“林县的登州兵,没有兵部扎付,擅自起行往临清去了,真定总兵竟无一字上报,还是东厂在临清的人查到。” 王承恩低声道:“或许这些兵马是回登州了,陈新是不是……是不是只想当个辽东王。” 崇祯摇摇头,林县那里有一支登州的骑兵,在兵部连营号都没有,兵部自然不可能给扎付调动,现在去临清应该回登州,然后要去辽东打仗,却不见得是陈新不要林县那个地方。 “林县……”崇祯眼神变幻,好半响后低声道:“陈新到底是啥意思,也很好试出来。” 王承恩微微降下身子,等待皇帝的下文。 崇祯却没有继续说林县的事情,他长长叹口气对王承恩道:“你继续把那檄文念完吧。”…… “……今檄传天下,关山处处,草莽俱敌寇之野茔;鼓动九边,江海涛涛,尺浪亦中国之长城。东起沧海,西至榆关,凡尔军民将吏、士农商贾,见此檄如闻吾之军令,杀鞑官、烧鞑仓、刺鞑情、绝鞑交。王师艨艟巨艘不日东指,汝作怒潮,军民一心,席卷东奴。吾之十万虎贲为汝前锋后盾,汝其无畏,一乃心力。 尔其儆听吾命,其克有勋。倘有一意孤行,阴持逆命者,吾必加以显戮,用彰大汉同仇之义,尔其慎之勿犯……”锦州辽东前锋总兵府,一名参随抑扬顿挫的读着军报。 “停下,停下。”祖大寿打着手势。 那参随随即住口,祖大寿笑道:“陈新好大的口气,真是把自己当朝廷一般,发个檄文就要榆关军民商贾帮他杀鞑子。” 身边的祖大乐凑过来道:“大帅,陈新此时扔个檄文出来,到底有啥用处?” 祖大寿哼哼两声道:“他要把收复辽东的功劳归到他自己名下,现在先发个檄文造势,通篇没有一字提到朝廷和皇上,都是他登州镇要如何如何,这些伎俩骗不过本官。不过对那百姓确实管用的,听说这军报一路发到江南各地,有登州商船的地方就有这东西,还是不要银子的,你看看这背面……” 祖大寿翻过报纸,“连神怪的也有,还有不少荒野yin乐之类,各处说评书的人最喜欢这东西,流传甚广啊。” 满面虬髯的祖大乐呆呆问道:“那又有啥用?” 祖大寿瞥了他一眼,摇摇头道:“这就是咱们不如那陈新的地方,老子也是最近才想明白,这玩意比文人的口管用。收复辽东是多大的功绩,他登州镇自己全得了,这名声出去之后,日后陈新真要干谋逆的事情,似乎会容易得多。另外一点,建奴都不是他登州镇的对手,日后天下间那支兵马敢和登州对着干。” 站着的那名参随恭敬的道:“祖帅高见,此乃上兵伐谋,陈新这人是个造势的高手,看他每次打仗,都要在战场外捞不少的好处。此次要收复辽东,自然也不会静悄悄的,一旦人人都认为登州镇天下无敌,那日后传檄而定并非不可能。” 祖大乐呼的站起来,“大帅,那咱们咋办?” 祖大寿缓缓道:“吴襄还在登州谈着,本官的想法原本是等等看,如今这陈新似乎真要和建奴见真章,老子又觉着不能干看着,到时两头不落好。” “那……” “你挑些兵马,过几日去三岔河走一趟,帮那陈新敲敲边鼓,即便不胜也不能败了,这样以后吴襄在登州也好谈一些。” “好!”祖大乐立即就往大门走去。 祖大寿招呼道:“不急于今日,咱们把陈新这劳什子东西听完。”…… “……东虏贫民士庶,牛录章京以下,有畏威怀德者,弃兵可以免死,提牛录以上奴官首级来降者,保其身家财物,另赐田地官职,倘不知天命,一意跳梁,吾十万锋镝正专为汝辈而设,引颈一试可也。 神州光武,奄有百代,英雄踵继,是成汗青。今日之英雄者,登州镇万千将士是也……” “可笑!”皇太极怒喝一声,一把将那张军报扔向大殿。 豪格和萨哈廉站在下首,两人低头肃立。轻飘飘的军报发出轻微的哗哗声,在空中转了两个圈,缓缓跌落在地上。 自从六月底以来,后金军已经陆续收到一些模糊的消息,说登州镇正在调动大军,辽海之上舟船云集,可能会有一次大的进攻,或者就是登州镇要在辽南持续攻击。 豪格低声道:“汗阿玛,那陈新痴人呓语,阿玛不必与此人计较。” 萨哈廉站出一步小心的道,“大汗息怒,既然那陈新夸下海口,我大金便在战阵上回击他,自登州镇上了辽南,我大金无一日安生,但多年来陈新都是纠缠,每每作战皆是数千人上下,从未与我大军合战。我大金军最擅大战,此次定让那陈新有来无回。” 皇太极看向萨哈廉,“他既下了战书,朕求之不得,此战必须倾尽全力,大金的每一分力量都要用在这里,无论人口还是粮食,只要打败登州镇,朕日后加倍还给各旗。萨哈廉!” “奴才在!” “登州镇乃天下雄兵,非轻易可击败。咱们兵马变不出多的,粮草却不可缺了,今年明国又是粮价高企,边口各处尚无粮可卖,此时要买粮也是来不及了,只得从各旗中加收,你是户部尚书,拿出方略来,无论如何要凑足粮草,保证我大军与登州决战。” “奴才遵旨!” 皇太极从座位上站起来,目光坚定的看着两人,“老汗十三副铠甲起兵,呕心沥血始有今日之大金,千难万险皆过来了,乃苍天眷顾尔,此次亦定然如此,就让朕和那陈新一决胜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五章 尘土 “嘭” 小院的柴扉猛烈震动着撞在土墙上,抖落满地的枯枝。 张忠旗的身影匆忙出现在正屋门口,只见牛录章京正领着几个白甲兵从大门进来。 “主子安好!” 张忠旗跪下行礼,真夷之间以前不兴跪礼,互相见面行抱见礼,但张忠旗自认没有这个资格,见到主子都是按包衣一样跪着。 牛录章京还是那个镶黄旗来的赖达库,他看也不看张忠旗,对后面一挥手,管着这几十户人的车尔格带着两个白甲直接进屋,其中一个是塔克潭,他路过张忠旗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几人翻开屋里的粮柜,一看里面是空的,几人又往里屋闯去。 张忠旗家里的粮藏在床下,平日是怕人来偷,今年辽东缺粮更甚去年,村中饿死的包衣已不知有多少,偷盗杀人都时有发生,所以张忠旗睡觉时就把粮食放在床上抱着,手上还要握着刀子,总算过了半年没有被盗,没想到却遇到了明抢的。 张忠旗用膝盖移动到赖达库身边磕头,“主子,主子,这是干啥?奴才家里只有这些许吃食,主子要是拿走了,奴才就没活路了。” 赖达库冷冷站着,似乎不屑于跟张忠旗说一个字。 屋里传来哑巴的啊啊声,接着就是车尔格的怒喝,张忠旗赶紧起身跑到屋中,只见车尔格已把粮袋提出来。哑巴死死拖着粮袋,另外一个白甲兵已经准备抽刀。 “哑巴快松手!松手!”张忠旗用身子挡住那个白甲兵的方向,一边去拉哑巴的手,哑巴双手抓得十分牢固,抬头看向张忠旗,脸颊上挂着几颗泪珠。 “松,松手。”张忠旗轻声道,哑巴坚定的摇摇头,眼中夹杂着绝望和哀求。去年的秋粮下来,他们交了旗粮后所余无几,今年粮价高企,七月时候一石就超过了二十两,买到手时候还不足斤两。张忠旗往年抢掠时候私藏的银两已经基本用完,现在有登州镇的拖累,他们也没有了出去打劫大明的机会,只得每日省吃俭用,希望能拖到九月收春小麦。 “松手吧,不然他们会杀了咱们的,到时娃怎办。” 哑巴回头看了一眼,一个骨瘦如柴的赤脚小孩在厢屋门口,扶着门框露出半边脸看着正屋中的场面,大眼中满是惊慌,哑巴的手微微一松。 背后“呛”一声响,是顺刀出鞘的声音,张忠旗急切之中凑到哑巴耳边低声道:“我还藏着银子,咱们还能买。” 哑巴转眼看着张忠旗,乘着这一分神,张忠旗猛力扳开哑巴的手,粮袋马上被车尔格拖走,哑巴嘶声力竭的大吼着,张忠旗死死拦住,看着几个人将粮食拿到了院中,放在赖达库的面前。 赖达库伸出脚轻轻踢了一脚粮袋,“少了,每人五十斤,他凑不齐就拿他人头。” 车尔格转头对张忠旗道:“你家三口人,交一百五十斤,少一斤杀一个。” 张忠旗放开哑巴,在屋里连连磕头,额头在地上装得咚咚直响,“奴才只有这些粮了,主子开恩,等秋粮收下来,奴才加倍还。” “秋粮是秋粮,这次是大汗加收的,人人都得交,不齐的就得砍头。” “只有奴才一人是丁口……” “只要吃粮的都是丁口,这些粮只能给旗丁吃,用来打那登州镇的。”车尔格说完抽出腰刀,慢慢朝着正屋走去,塔克潭欲言又止,他偷眼看看赖达库,转头对张忠旗连打眼色,示意他不要违背赖达库。 “张忠旗,你家少了三十斤粮,你选哪个留下?” “奴才,奴才……”张忠旗两眼圆瞪,看着车尔格的脚步慢慢靠近,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身后的哑巴爬过来握着他的手,在地上哇哇的哭着。 张忠旗突然大喊道:“奴才还有银子,奴才交银子,求主子饶命!” 车尔格停下脚步狞笑道:“叫你不老实,拿来。”…… 柴垛下的一个小袋子被挖出来,车尔格抖落上面的泥土,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有三件首饰和大概十多两银子,都是张忠旗在历次出征中偷来的,其中三件首饰偷自本牛录的真夷甲兵,而且造型比较少见,易于辨认,他回辽东后不敢变卖,生怕被那些甲兵认出来。 这个牛录运气不太好,在多次征战中遭受沉重打击,又在豪格夺取正蓝旗控制权的过程中元气大伤,很多老甲兵已经不在了,但张忠旗还是不敢拿出来,一直藏在最隐秘的柴垛下,连哑巴也不知道,是准备在最艰难的时候用来救命的。 张忠旗跪在地上,绝望的看着最后一笔财富落入主子的手中,被抢走了粮食和这笔财富,他一家三口很难活到九月秋收,而且秋收前后还需要很多体力活,没有食物又如何能做得下来。 旁边的塔克潭给张忠旗安慰的点点头,张忠旗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塔克潭或许会接济他,这个老主子如今已经是个老战士,也是村里少有的旧白甲,赖达库现在也颇为赏识塔克潭,或许能依靠这个老主子把这两个月熬过去。 “暂时留你一条狗命。”冷冷的声音从赖达库的口中传出,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地上的张忠旗,“你是个抬旗的尼堪,不要想着能做主子,下次再敢藏匿财物,直接取你人头。” “奴才明白。”张忠旗连忙低下头,他听村中的甲兵说过,天命年间杀无谷之人,这个赖达库手中人命或许有上百之多,张忠旗每次一见到此人便手脚发软,生怕哪里触怒到这个主子。 赖达库一挥手,几人离开张家的院子,张忠旗微微抬头,从院门看到外边路上停着几辆牛车,上面摆满大大小小的粮袋,自己那一袋粮也被扔到了牛车上,赖达库带着几个白甲兵,去了斜对门的一户真夷家中,那家倒是真夷,但当家的甲兵在旅顺之战中残了,如今日子过得艰苦,张忠旗感觉还不如自己,只见赖达库依然是一脚踹开门走了进去,里面不久后也响起了哭喊声。 张忠旗心口还在剧烈跳动,此时才赶紧起身回屋,屋中的哑巴正抱着年幼的儿子在大声嚎哭,张忠旗欲言又止,颓然的坐在地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中响起塔克潭的声音,张忠旗全身一抖,飞快的爬起来,塔克潭的身影已经来到正屋门口。 “主,主子……”张忠旗声音颤抖着,他只剩下两三两碎银子,全家人活命的指望就在塔克潭身上。 塔克潭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对张忠旗说道:“别和赖达库主子争辩,村东头姓杨那家尼堪多说了几句,被赖达库主子把全家都砍了,粮照样得被拿走。一会你来我家中,我给你些粮,够你吃一段的。” 张忠旗松一口气,他不由自主的拉着塔克潭的袖子,“奴才全家谢过少主子救命大恩。” “不过也不太多,这年景不好,我家的粮也不多,还养着两个包衣,你……够你一人吃的。” 张忠旗呆呆道:“主子能给奴才多少粮。” “多了我也拿不出来,反正十多斤还是有的。” 张忠旗在心里算算,手里还有几两碎银,若是买些杂粮,十多斤或许也能熬过去。 塔克潭看看张忠旗奇怪的道:“你不知道咱们马上要出征?” “啊?打哪里?可是去宣府或蓟镇,那可好了,能抢到不少东西……” “你还是得去乌真超哈那边,咱们都去海州复州,准备和那登州镇打仗,主子说这一仗要是赢了,以后咱们就还能去抢西边,朝鲜那边也能抢。所以这个粮,我是给你在路上留的,出征你不自带行粮,赖达库或许直接就杀了你。” 张忠旗无神的看着塔克潭,他不想打那个登州镇,每次去打登州兵之前,牛录中的主子都说是打了以后就好过了,结果是越打越难过。 他喃喃道:“可咱家妻儿吃啥啊……” 塔克潭毫不在乎的打断道:“一个女包衣罢了,若是打赢了,日后抢来多的是,你要是饿死了,可就啥都没了,走吧。” 塔克潭带头往外走去,张忠旗转头,见哑巴还神情呆滞的坐在地上,他对哑巴吩咐道:“你就待在屋中,我去少主子家拿粮,出征时都留给你们。” 哑巴眼珠转动过来,无神的看着张忠旗,眼中说不清楚是种什么情绪,张忠旗也不及去分辨,追着塔克潭去了。 一刻钟后张忠旗提着一袋粮回到院中,赶紧将那个破烂的柴扉关上,小心翼翼的提着那袋救命的粮食,来到正屋的门外叫道:“哑巴,咱们又有粮了……” 他一把推开虚掩的房门,年幼的儿子在地上爬动,却没有哑巴的身影,他稍稍抬高视线,一双悬空的脚出现在眼前,张忠旗怔怔的抬起头,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安静的小院中响起一声嘶声力竭的哀嚎,粮袋应声跌落在屋门前,扬起一片微薄的尘土。(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六章 改变 庙岛列岛北面的南城隍岛,几艘大型福船绕过岛的东部,进入南城隍岛的港口。 陈新和刘民有从跳板登岸,放眼之处尽是成片的仓库和营房。 自陈新进驻登州后,便勾结了王廷试和吕直垄断辽海贸易,集中交易的地点就在南城隍岛,这里数年间变成了一个大型集市,同时也成了登州船队的中转地点,除了商船外,也常有登州、文登、东江水营的船队在这里避风。 从登州镇开始动员后,所有通往辽东的贸易都被停止,南城隍岛变成了军队集结地,往来的多半是军船。 刘民有看看港口东侧,那里停泊着十艘没有挂旗帜的船只。 “那边应该是东江来的船,那几人都到了。” 毛文龙占据皮岛的时候,随便去一个东江镇的将官,就能威胁朝鲜的地方官,天启七年皇太极突袭东江和朝鲜,让朝鲜签订了一个兄弟之盟,那时的后金没有能力在朝鲜保持军力威慑,签约后便撤走了,不久就爆发了身弥岛之战,登州镇全歼登岛后金军,并俘获牛录额真一人,靠着这次大胜,登州镇开始影响东江和朝鲜的局势。 虽然没有在鸭绿江附近驻军,但登州镇的商船不断往来,购买朝鲜的人参、貂皮和烟草,外务司每年派人去汉城和宣川等地,与朝鲜建立了联络的渠道。 大明对朝鲜有再造之恩,皇帝和大臣都更加亲民。陈新点点头,悠闲的带头走在前面,岛上民户很少,本地经营的商业基本是登州的综合门市,类似于军管的状态。 陪同过来的杨云浓扭动着肥胖的身材,毫不落后的跟在两人身后,他追到陈新身边,“大人,属下方才已经问过驻岛的外务主事,东江的人都来了,沈世魁本人来的,黄龙派来的人是尚可义。” “尚可义。”陈新冷冷道,“尚可义本官是欣赏的,不过他还不是黄龙。” 黄龙依然是名义上的东江镇总兵官,他的地盘在鸭绿江口的獐子岛,与朝廷的海陆交通都完全被隔断,周围的皮岛、石城、镇江都在东江其他势力控制下,年初春季攻势中,登州镇又占据了岫岩和凤凰城,黄龙已经完全被包围在中间。 东江内部的势力中,毛承禄和尚可喜都完全倒向登州镇,在登州的援助下,实力早已超过其他东江势力,沈世魁则占据皮岛、铁山、义州,霸占了屯田的地区,黄龙只得往鸭绿江西岸沿线发展,与沈世魁的势力在宽甸等六堡互相交错,双方还时有冲突,黄龙的人口和兵马都得不到补充,手上战兵只有千人上下,往往处于下风。 东面的朝鲜还是每年向大明朝贡,他们的贡路便是走辽海至宁远登岸,横穿整个登莱势力圈,这个时代的朝鲜国力弱小。亲明,旅顺之战后,建奴全线收缩,朝鲜立即把那个兄弟之盟扔到了一边。不过沈世魁还是毛文龙时期的做法,动辄便对当地朝鲜官员威胁,而登州镇有军力为后盾,商社贸易又颇为公道,朝鲜不但出口人参、貂皮、烟草,也从登州进口南货、卷烟、布、烧酒等等产品,每年登州外务官去朝鲜时,也会按官场惯例献上仪金,所以在东江镇和登州镇之间,朝鲜明显的偏向登州镇,在李朝已经出现一批亲登州的官员。 不过朝鲜信息滞后,还不太清楚登州镇与朝廷关系的变化,至少要今年的朝贡结束后,他们才会知道详情,届时如何抉择,李朝朝廷中又会有一番纠结争斗。 黄龙虽然一直和陈新不对付,但现在兵饷、粮道、走私等通道都受制于登州镇,周围又全是登州势力,他从去年年底开始主动缓和,其中牵线搭桥的,便是尚可喜的哥哥尚可义。 这个尚可义也算是黄龙的心腹,刘兴治皮岛之乱时出力镇压了乱兵,后来黄龙被耿仲裕等人逮拿,遭挖鼻割耳丢尽了面子,无法在皮岛继续立足,尚可义也继续跟随着他。尚可喜投靠登州镇后,尚可义也把家眷一起送去了安全的登州,既可以保家人平安,也算给陈新交了投名状,所以他与两边关系都十分不错。 登州虽控制了海运粮道,但没有特意克扣过黄龙的粮草,但在贩私和其他货物上一直多黄龙颇多打压,使得黄龙控制的獐子岛条件比东江其他各岛都要差,逃散的人很多,黄龙渐渐撑不住,从去年底以来,开始主动缓和与登州镇的关系,尚可义便充当了中间人的角色。 杨云浓低声道:“大人,黄龙带了一封信,说旧伤发作不便远行,派尚可义来拜见大人,但大人下的军令他必定遵从。” 陈新停下脚步看着杨云浓,随军担任情报局联络主官的吴坚忠跟在陈新身后,听到后聚精会神的听着,看陈新是否会对付黄龙,经过多年渗透,黄龙手下已经被收买和安插了不少人。 杨云浓低着头,等待陈新的命令,他估计黄龙这次可能落不了好。为了这次秋季攻势,陈新召集东江各岛将在南城隍岛会面,一方面是为了部署作战,二来则是让他们站队,因为这次攻势与以往不同,是没有登莱巡抚命令的。以往各次攻势需要东江配合时,陈新都会找王廷试发一个形式上的命令,这次却特意没有如此做,就是登州镇擅自调动兵马。黄龙虽然没有亲自来,明显还有些戒心,派出尚可义这个心腹,表示了听从调遣的立场,但在这样重要的战事中,必须要尽可能消除可能出现的风险。 陈新突然笑笑,没有说什么就继续走了,杨云浓和吴坚忠对望一眼,两人知道此事不会就此罢休。 陈新和刘民有两人走在前面,刘民有低声问道:“这黄龙也够能撑的,难道这么多年了,他还记着当年孙元化的事情?” “他会记孙元化的恩?黄龙是辽镇出身,当年孙元化当宁远兵备的时候跟着练红夷炮,四城之战关宁军的红夷炮队便是他率领,若他真能这么记恩,又怎会从辽镇跑出来,跟着孙元化到了东江镇。他是知道皇帝让他在东江当钉子,上次被耿仲裕割了鼻子后,便干脆跟谁都不对付。”陈新说完后回忆了一下,这个黄龙其实打仗还是中规中矩,就是太过贪婪,带兵水平实在低得厉害,不过在大节上并不糊涂,历史上他于崇祯六年于旅顺力战而亡,比之三顺王又强了不少。 “那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他是攻击赫图阿拉方向,对大局似乎也无碍……” 陈新打断道:“每个方向都是重要的,黄龙目前话是说得好听,但总是一个隐患。” 刘民有沉默了一下,他知道这是关键大战,陈新的考虑有道理,不过大战前对付黄龙,也可能出现意外,而且他也听陈新说过,这个黄龙在历史上是个抗金英雄。 陈新看看刘民有笑道:“对付他又不是一定要杀他,此事容我再想想。” 刘民有劝道:“上次他打赫图阿拉也做得不错,大战前还是要以稳固为第一。” 陈新点点头,在驻岛的外务官带领下,两人顺着山道登上了岛北的小山,这里有几座院落,平日给路过的官员和商社管事用的,尚可喜、毛承禄等人已经等在大门口,陈新也立即认出了见过一次面的沈世魁。 这个毛文龙的便宜老丈人当年在身弥岛之战时见过陈新,多年下来居然没有显老,反倒起色极为不错,刘民有想起情报局的报告,上面说沈世魁在皮岛大兴土木,生活极为奢侈,不禁在心中摇头。 沈世魁在历史上也有点类似黄龙,他的出身又与吴襄相同,以前是个商人,一身的毛病,贪污腐化一点不输其他官员,也喜欢搞些内斗争权,不过最后在大节上也是站住了,皮岛被攻破后拒不投降,面对阿济格不参不拜,最后被建奴杀死。 “下官见过大人!” 几人齐齐跪下参见陈新,陈新眼神扫过几人,依次是尚可喜、毛承禄、尚可义、沈世魁、沈志祥,现在是崇祯八年,原本的历史上,尚可喜已经投降后金,毛承禄死于登州之变,尚可义跟着黄龙死于旅顺,沈世魁将在崇祯十年死于皮岛,沈志祥投降建奴,东江镇彻底烟消云散。 现在几人却都还在这里,另外一个三顺王耿仲明则驻守在青州府边界,陈新心中颇有些感慨,自己的到来改变了这些人的命运,改变了登莱、东江无数人的命运,也改变了辽东的局势,而他即将要去改变这个时代。 “各位请起。”陈新一一将几人扶起,也没有进屋,就站在门口对着几人道,“今次之战,是为我登州镇而战,亦是为各位将军,本官从不白使唤人,这次亦是同样,具体条款由杨云浓司长与各位详谈,如何作战,则由刘破军司长分发文册给各位。本官在这里只和各位说说心里话,各位与本官一样,都是辽东人,人都说故土难离,我们却被迫背井离乡十多年,本官夜半梦回,总能想见故土模样,但睁眼却知,家园早成荒冢,亲人尽为野鬼。” 陈新尚未说完,尚可喜和毛承禄已两眼发红,其余几人也面色凝重,连沈世魁这个贪官也是如此,辽人苦难之深重,已无法用言语表述。 陈新提高声音继续道:“今日我们就是去光复辽东的,收复我们的土地,此乃为数百万辽民的复仇之战,亦是天下人十余年之期望,容不得半点情面,我登州镇有功必奖有过必罚,所有军令必须严格遵循,有丝毫抗令懈怠者,本官绝不放过。此战天下瞩目,望各位精诚团结,与本官一道光复辽东。” 尚可喜带头再次跪下,几人齐声道:“谨遵大人将令!光复辽东!……” 刘民有在陈新身后站着,这里只有他知道陈新根本不是辽人,但到达这个时代之初,他们便被认为是辽东的逃人,登州镇中亦有无数逃出的辽人,那种刻骨的仇恨和思乡的感情都感同身受,很多时候刘民有也把自己当做了辽人,从而让他坚定的认为,在与后金的战争中,自己永远是正义的一方。 “光复辽东。”刘民有也低声说了一句,他转头往海上望去,南北城隍岛之间的万顷海涛之中,帆影蔽海,樯桅如林,无数的船只破开海面,乘风往辽东的方向而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七章 战役 复州娘娘宫港口,海面上樯桅如林,尖底的各型福船在停泊在港口,吐出成批的士兵和货物,东侧大批平底沙船收起船帆,由民夫拉纤顺着沙河北上。 从登州镇据守复州之后,复州便是辽南的后勤基地,娘娘宫便是重点建设的地方,娘娘宫处于沙河河口西侧,南面有长生岛屏蔽,是优良的避风港,在明代就是复州通海的地方。 近两年时间后,已经变成一个比较完善的港口,成为复州联络登州的重要据点。登州的船只经庙岛列岛至旅顺,然后顺着金州地峡西岸往北航行,这条航路沿途都有避风港和地标,又有金州地峡遮挡,沿途的航海风险远小于去东江的线路。 一批福船进入娘娘宫港口,陈新等人陆续登岸,这里并没有高级军官前来,迎接的只是港口的军需主官等人。 陈新在港口往南方看去,海天之中长生岛的轮廓清晰可见,那里也建起了一些港口设施,上面的仓库也可以作为中转站,大型福船在那里靠岸后便可以返回登州,由适合近海航行的沙船往复盖之间转运。 迎接的港口军需官是军需司的副司长,他对陈新介绍道:“大人,为了这次秋季攻势,军需司准备了两条主要的后勤线路,一条是从娘娘宫至复州,再经陆路沿八家铺、墨塔铺、永宁监、五十寨驿、熊岳驿等沿途堡垒依次前送,最靠近复州的后勤点是埚头铺。距离榆林铺十五里,距离盖州三十里。另一条运输线路从此处沿海往北,在熊岳驿、新安铺、永宁监有三处沿海港口,距离三处军堡陆路距离更短。但辽海结冰之后便不能使用,这两条线路里面,娘娘宫都是最主要的中转站。” 陈新点点头,复州至盖州共有军堡十一处,都经过了登州镇的加固,里面由此次动员的七千预备兵和部分原复州守备队士兵守卫,辅以大批的民夫,辽南的西侧沿海地形狭窄,西面为辽海,东侧为辽南大山。类似于辽西走廊。宁锦防线的核心是宁远和锦州。两地之间还辅以塔山、松山、杏山等堡垒,官道沿线还有大批的堠台。 登州修复的十一个军堡类似于关宁军的宁锦防线,但是防线采用旅顺的方式。有预备兵常备防守,还有战兵往来援助,有野战能力强大的登州战兵作为机动力量,堡垒和野战力量互为依托,远远比死守的辽镇稳固。后金兵虽然有骑兵优势,后金兵轻兵急袭难以攻克,反而会陷入登州镇的重围。 陈新和刘民有在港口视察后,骑马沿着官道往复州而去,官道顺着沙河西岸而行,路上行军队列连绵数里。千军万马往北行军,沙河上往来的平底船往来不绝,登州镇体现出了强大的动员能力。 陈新颇有点意气风发,一路上打马疾行,很快到达了复州,这里也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各处都有镇抚兵在巡逻检查,连陈新等人也被查了两次腰牌。 最后终于进入了复州的前线指挥部,暂时担任前线指挥的朱国斌已经等在此处,大战在即,众人也没有寒暄,稍事休息便进入复州的作战会议室,刘破军带来的军令司参谋各自摆开桌案,准备进行最后的计划确认。 会议室中间是一个栩栩如生的沙盘,辽南地区的要点和道路都标注得一目了然,比抽象的地图直观得多。 朱国斌拿着一条长长的竹枝,从最北面的地方开始讲解,“陈大人、刘大人,此次秋季攻势比往年提早一月,于八月上旬开展,将首先在辽南山区开始第一波攻击,主要线路在赫图阿拉和连山关,赫图阿拉为北线,连山关为中线。若建奴死守不出,中路继续攻击甜水井站,威胁辽阳方向,北线越过赫图阿拉,攻击萨尔浒一带,威胁辽中的北路,这条道路东江镇曾多次破袭,对地形等情况十分熟悉,动用的主力为东江镇毛承禄、尚可喜、沈世魁、金日冠、黄龙所部,目前已经进入岫岩、凤凰城、铁山、镇江堡等出发点。” “我方预定决战地点在复州至海州一带,中线是主力方向的侧翼,中线的尚可喜、毛承禄所部新获得一批我镇的援助,战力在东江镇中最强,两部合计战兵四千二百人,辅兵七千,沈世魁所部战兵一千五百人,辅兵三千人。北线距离遥远,为黄龙所部,我军只投入少量兵力,是以北线稍显单薄。。。” 陈新打断道:“这里稍作调整,让尚可喜增加一千百战兵和一千辅兵,支援北线作战,獐子岛最近或许会有些变动。” 刘破军和众参谋立即开始记录,会后将按照会议上的决定进行调整,刘民有听了知道陈新还是要对付黄龙,注意看了一下身后的随从,吴坚忠面无表情的看着沙盘。 朱国斌继续道:“这两条线路都以牵制为主,分散建奴兵力。为了增加攻击力,特别加强登州镇第八营、山地步兵连、即墨独立千总部、预备兵两千人,第八营既预备兵一千驻地为岫岩,居中策应中路方向,岫岩为辽南战略要地,既能威胁盖州、海州侧翼,亦能支援连山关中线作战,第八营任务优先稳固主力侧翼,待建奴主力集结于海州方向后,辅助东江镇攻击连山关。连山关方向能威胁沈阳和辽阳两个要地,乃建奴必救之处,以此逼迫建奴进行决战,在必要时,第八营也能支援盖州方向的主力会战。即墨独立千总部既预备兵一千驻扎凤凰城,在中路第一波攻势中辅助东江镇攻击,稳固中线防御,山地步兵连部署于岫岩至海州山路,任务为威胁海州侧翼,该路兵力番号为辽南混编旅。主官王码夫。” 陈新等人都没有提出异议,朱国斌指着盖州的位置,“盖州方向为我军主要作战方向,作战部队全部为登州镇兵马。包括近卫第一营、近卫第二营、战兵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第六、第七营。” “其中近卫第一营、近卫第二营合并为近卫旅,战役初期部署地点埚儿铺周边,距离盖州四十五里,为此次作战的战役预备队,主官王长福;战兵第一、第二、第三营,合并为辽南第一旅,战役初期部署地点为熊岳驿,距离盖州六十里,主官郑三虎;战兵第四、第六、第七营,合并为辽南第二旅。战役初期部署地点为埚头铺。距离建奴前沿据点榆林铺十五里。距离盖州三十里,主官朱国斌。” 朱国斌的竹鞭对着几个据点一一指过,这里都是靠近盖州的几个军堡。是登州镇此次战役的作战出发地。 “原第四营骑兵队、龙骑兵千总部、林县独立龙骑兵千总部单独抽调出,合并登州新编骑兵、武学骑兵队,合并为骑兵第一营,合计骑兵四千六百人,龙骑兵两千二百人,该营已在复州进行合练,战役初期部署地点为布子铺,距离盖州七十里,距离复州一百一十离,主官为原第四营骑兵队长谭申。” “主力作战计划于八月十五日开始。届时各部将按作战计划向第一线集结。提供后勤供应的民夫为三万人,沿途军堡驻守兵力为复州守备队一千五百人、预备兵七个千总部。另有战斗工兵连、火箭兵连、攻城红夷炮队、特勤队,为大人您的直辖部队。盖州方向共计九个营,特设编制四个,预备兵七千,民夫三万五千人。” “建奴目前在盖州的军队为正白旗、镶蓝旗、天佑军,战兵人数约五千人,海州为正红旗、镶红旗、蒙古左翼各一部,人数约四千人,五日前新出现一批两黄旗骑兵,人数约在千人上下,特勤队查探到往海州的运粮数量也突然开始增加,为平常时期的两倍,建奴应该已开始动员。” 陈新点头道:“说说我们军队就位情况。” “目前到位的有辽南第二旅全部,辽南第一旅缺第二营,第二营预定于明日在娘娘宫登岸,近卫旅第一营今日刚到复州,第二营仍在金州。。。” 。。。 金州城北,近卫第二营驻地,第二千总部刚刚训练回来,最近几天钟老四加大了训练量,士兵们都颇为疲惫。连长宣布解散后,袁谷子带着自己的小队返回营房。 回营房后士兵都纷纷去打水,七月间还可以洗冷水澡,登州镇对内务要求比较严格,虽然被子没有如同后世一样要求成方块,但也要求堆放整齐,其他用具也是要求摆放成列。 唐玮无精打采的提起自己的木桶,到外边的水井旁等着打水,前面正好是关大弟,唐玮连忙排到他后面。 “大弟哥,听说,听说咱们要和鞑子打大仗了,大帅的檄文都发出去了。” 关大弟转头看是唐玮,马上带上笑脸,这个胖子兵训练不怎样,但是脑袋比较灵活,最近已经教会了关大弟不少字,关大弟刚刚通过了五百字的考试,取得了后备军官的资格,所以关大弟最近对胖子的观感极好。 关大弟笑着道:“听说是,大帅要光复辽东,最近调来的兵马不少,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唐玮在心里哀叹一声,既然陈大帅要跟建奴打大仗,那近卫第二营就别想调回登州了,也就是说唐玮至少还要参加一次大战。 关大弟自顾自的道:“听说光复辽东之后,士兵若是愿意退伍到辽东,可以分五十亩地,” “五十亩!”唐玮大呼一声,“可不可以卖?” 关大弟摇摇头,“这个倒没有说,但俺听几个辽东来的军官说过,辽中的土地很好的,靠水的地这些年都有耕作,算是熟地,若是按登州那样修了水利,每亩收成怕也得有一石多点的样子,只是一年只能收一季,每年只交两斗粮,荒地交一斗,这个地跟登州屯堡不同,都是自个的,不会说屯长收回去就收回去。” 唐玮在心里面算了一下,一年还是能有不少收入,虽然唐玮家中做些商铺生意,但他们不是正式屯户,家中的地不多,这个时代土地依然是百姓看重的,因为永远都有产出,唐玮不免有些激动。 正在此时一声军号响起,关大弟大喊一声,“集结号!” 排队的士兵顿时作鸟兽散,唐玮飞奔回屋穿戴好,小队在门外列队,再汇合成旗队,然后由旗队长带到了本连营房前的空地。 连长依然还是原来那个,他拉开大嗓门嚎叫道:“明日部队开拔前往复州,今日晚间训练取消,各部整理行装,没写遗书的,今晚休息号之前交各部旗队长,由训导官收集。。。” 第四十八章 夜海灯号 连云岛距离盖州海岸很近,用木筏都能度过,冬季结冰后如履平地,登州镇早在刚登陆辽南时就派出船只攻击连云岛,将岛上少量后金兵肃清,不过并未占据,到最近的两次攻击盖州时,这里作为特勤队和水师骚扰船队的临时据点,依托连云岛四处出击,使得后金整个盖州沿岸草木皆兵,有力配合了盖州的正面战场。 八月三日深夜,月色如水,辽南半岛西侧的大海上波光粼粼,一**的夜潮扑打在海岸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岸旁的一片灌木中,月光映出了一张涂满泥土的脸庞,李涛静静的打量着北方的海面,这位固安之战时的马夫已经成为特勤队的总队长,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叫做连云岛。 连云岛地处清沙河河口(今大清河),在盖州的西偏北二十里,在明代是一个距离大陆很近的小岛,到后世因河流带来的泥沙不断堆积,才变为了半岛。 从连云岛出发,经西河口入清河行驶二十里,便到达盖州城外,清河河道距离盖州城约一里,极大的节省了人力。大型海船可以在连云岛或西河口卸货转运至平底船,拉纤上行至盖州。也使得盖州的通海之利更加凸显,在建奴占据辽东之前,山东贩私船也在此处往来不绝,与三岔河的牛庄一样,是辽东重要的通海港口,满清的道光以前,连云岛则是东北地区唯一海运商港,可见其优越的地理条件。 建奴占据辽东之后,将南四卫百姓杀得干干净净,辽南千里无人烟,繁华的盖州就此荒芜,奴尔哈赤死了之后,皇太极对各旗约束力不足,连云岛又慢慢变成辽东走私的交易处,原本的历史上的崇祯六年,孔有德、耿仲明投降后安置到盖州,盖州才摆脱了荒芜的状态。 盖州西海滨还有海盐盐场,自从旅顺之战后,满清放弃了辽南半岛的东部海滨,西部沿海也是节节败退,盖州是他们最后一个获得海盐的盐场,也就是张忠旗往年服劳役时所谓的“耀州煮盐”的地方,若是这里也丢了,他们连盐都只能走私了,这也是后金要力保盖州的原因之一。 连云岛远离登州阵线,岛上淡水稀少,而且距离陆地距离太短,冬季不易防守,所以登州镇没有在连云岛这个地方驻军,只是在每次作战的时候才临时占据。平时登莱、辽西、的走私船多有到此处,登州镇有商品的优势,自己在走私中赚了大钱,有时还要在海上打劫辽西的走私船,既敲打辽镇,又锻炼自己的水师,只是规模一直不大。陈新不希望过度刺激辽西,所以打劫只是顺手为之,还没有达到专业化水准。 连云岛就这样成为一个灰色地带,直到此次秋季攻势展开,连云岛的地位再次重要起来,水师很快将出现在连云岛附近的所有贩私船俘获或驱逐,岛上没有什么后金兵,只有少量滞留的水手,登州水手就可以对付,这里很快又变成了文登水营的前沿基地,有沙船和鸟船等共三十余艘。 特勤队两个分队随即进驻,通过海运深入盖州后方进行侦查,现在的特勤队更偏向大范围战场侦查和破袭,金州时候那样担任全军前锋的事情已经比较少,那种前线侦查任务由各营自己的哨马完成。 同时进驻的还有抽调的情报局第五分队,李涛想到这里,不由回头看了一眼,他身侧就是在旅顺投降的原镶白旗巴牙喇章京巴克山,此时依然留着金钱鼠尾,身后树丛待命的几名队员尽是光溜溜的头顶,在月色下反射着亮光,身处一群鞑子中间,让李涛颇有种荒唐的感觉,他最近总在担心自己会突然忍不住拿刀砍向那些光脑袋。 这些留着金钱鼠尾的人,是情报局外勤第五分队、特勤队五分队,他们是登州最特殊的两支人马,人数为各自约五十人,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都会夷语,而且面部特征非常类似女真部族,发行和服饰也完全一样。 这两支部队的保密度非常高,在栖霞山区的一处单独军营,那里人迹罕至,他们的驻地是一个单独的村落,所有人都是女真人的打扮,互相间必须用夷语和蒙语说话,行礼用抱见礼,就如同一个缩微版的女真牛录,里面甚至有牛录额真、封得拨什库等等官员。 两支部队的近百人中,有十二名真夷,五个包衣,多是旅顺之战后被俘的,反复甄别挑选后才有这十多个人,都是苦大仇深类型的。这些真夷和包衣主要在情报局外勤第五分队,特勤队中只有两人,特勤队第五分队的任务更偏重战场侦察,情报局第五分队更偏向敌后情报获取。 这个村落不止这两支部队本身,还有其他不少被俘的包衣,如果会说夷语或蒙语的,有时便被安排在村落中担任不同的角色,一些情报局的人员,利用这个村落了解建奴生活习性和社会结构,特勤队其他分队也会经常去那里训练。 这两支分队与登州兵务司的蓝队还不同,蓝队主要是模仿建奴的战法,穿戴建奴盔甲和打建奴旗号,训练完成后,蓝队士兵也是穿登州军常服,个人的打扮与普通士兵无异。而这两个第五分队的特殊打扮造成一个后果,就是那里的村民都无法和外界接触,也不准和家人联系,真夷和包衣还好一点,那些来自流民和屯户的兵员心理经常出现问题,他们巴不得早点收复辽东,那样他们就能不再这副打扮,所以要说登州最想光复辽东的人,他们可以算入其中。 吴坚忠、巴克山等人都在那个村子当过教官。旅顺之战后,巴克山就那基地的总教官,代号为“村长”,因为他腿断了,不能执行高强度任务,所以这也是情报局中最适合他的位置。巴克山官至后金镶白旗巴牙喇章京,在登州镇中,对后金的了解可谓无人能及,这次辽东决战,他也随队前往。此次到了与辽东一水之隔的连云岛,担任前线情报分析的顾问,这两日他们都在等待情报,晚间也需要观察海面,顺便也防止后金兵夜袭。 巴克山看看身边的那个李涛,这个特勤队总队长满脸涂得黑乎乎的,巴克山在基地多次见过特勤队训练,据说人的面孔在夜间最容易暴露,所以总要涂抹点什么东西。巴克山认为有些太过谨慎,情报局第五分队最看重的是生活和对话细节,对野外战技这方面要求不高,但特勤队的人对这个方面从来一丝不苟。 巴克山望着东面的夜空微微出神,二十里外就是盖州,他上次经过那里的时候就是去打旅顺,结果稀里糊涂炸断了腿,他在战场上颇为勇猛,但也不是不怕死,最后便降了登州镇,全家被皇太极杀得只剩下一个小女儿,现在又到了盖州旁边,不免有些唏嘘。 “有灯光。”李涛低声道。 巴克山连忙集中精力,看到远处海面上果然有灯号闪烁,那是用裹黑布的风灯弄出来的效果,连续三次之后,负责接头的情报员确认是送信人,巴克山所在灌木从的东侧位置,情报员也开始向海上回复灯号。 海上的灯号过一段时间就闪动一次,距离慢慢靠近,周围传来强弩上弦的咯吱声,巴克山往周围看了看,特勤队的人都做好了作战准备,连云岛离海岸太近,盖州的后金军也越来越多,岛上随时可以遭到小股后金军突袭,所以晚上不但有海上的值哨船,岛上还有停靠船只的水手值夜戒备。情报局这次夜间在岛北接信,因为对水师战力的不信任,不愿动用那些水手,专门请特勤队出动接应。 巴克山断过腿,弓箭强弩都用着不便,他配有一把短铳,然后他又自己买了一把长的燧发枪,这次出征时在情报局登记长枪后一并带到了辽东,现在他在武器方面不像个曾经的真夷,反倒更像登州屯户。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吴坚忠的声音传过来,“登岛了没有?” 李涛的声音沉着的回道:“快到岸了。” 巴克山有些好奇,不知道谁的信使,让这次战役军方情报联络官吴坚忠都亲自来了连云岛,不过情报局纪律森严,这种事情是绝不敢问的,知道了也只自寻烦恼。 吴坚忠在登州镇军方系统中名气不显,但在情报系统是如雷贯耳。巴克山在辽东时见过吴坚忠,当时吴坚忠还是刘兴祚的心腹,没想到再见的时候就是在登莱了,中间世事曲折,两人的身份几经变换,最后又称为了蹲在一个树丛里面的战友。 吴坚忠也拿出一副弓箭,各处的伏兵都安静的等着那点灯火,终于灯火靠岸了,借着月光能看清楚,灯火是一条不大的渔船,上面装不了多少人,是无法突袭连云岛的。 接头的情报员走上海滩,渔船上下来了一个黑影,两人在岸边低语片刻,情报员回头打了一个口哨,表示接头人正确。 吴坚忠从灌木从中站起,带着两个手下大步走到渔船旁边。吴坚忠借着月光打量了一番来人,头上还是金钱鼠尾辩,年纪约在四十多岁。 那人也看了片刻对面的吴坚忠,吴坚忠头上戴着一顶登州的有檐军帽,月关被帽檐遮挡,在吴坚忠的脸部形成一片暗影,将吴坚忠的面容都隐藏在黑暗中,配上他笔挺的身形,整个人如同岩石打磨出来的一般。 那人受吴坚忠气势所慑,转头看向相对熟悉的联络情报员,“这……这……” “这位是咱们情报局的吴大人,此次负责辽东这边事宜,你家主子要说的话,都可以跟吴大人说。” 那人连忙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吴大人,这是建奴封得拨什库以上将吏名册。”说着他又脱下鞋子,将鞋底拆开后拿出一封信道:“其他主子要说的话都在信中,主子跟奴才说都用密语写成,反正奴才是不懂的。” 吴坚忠立即接过,转手就交给了旁边的情报员,那情报员飞快的离开,安排人转译密语。 “此次回去转告你家主子,陈大人十万劲旅齐集辽东,建奴败亡在即,你家主子是聪明人,不会想着陪皇太极一起死,此时用心做事,陈大人是能记住的。上次你家主子提的要求,陈大人都答应了,为官、经商皆可,任选其一,登州镇保他平安,不会追究他往年在辽东所做之事。” 那信使结结巴巴道:“我家主子还是有些担忧,他在建奴那些为官不小,万一明国朝廷……” 吴坚忠冷笑一声,“你家主子既有担忧,为何还派你来送信,既然送了信来,那就是选了咱们登州胜,告诉他不要首鼠两端,不冒点险就要得富贵,哪有那等好事。不过也不必那些平白担忧,镶白旗的巴牙喇章京巴克山听过没有,他还是个真夷,旅顺之战真心投靠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便保他平安,此时就在岛上,朝廷算个啥玩意。” “那奴才能不能见见巴克山主子……” 吴坚忠一挥手,“带信使去见巴克山。” 另外一个随从立即带信使去了灌木方向,片刻后巴克山从里面走了出来,那信使看着胆小,但做事颇为细致,竟然跟巴克山攀谈起来,连月饷多少和是否有商铺都问了,还问起登州镇与朝廷的关系。 吴坚忠也没有催促,此时他身边还剩下最后一个随从,吴坚忠看着那信使的背影长长出口气,然后对身边的随从低声道:“高鸿中已经上了咱们登州镇的船,不由得他再摇摆,出卖咱们的机会很小。这次你俩便与这人一起回去,装扮成高鸿中的戈什哈,有这个身份掩护,你们能在盖州海州之间更方便行走。记住你最要紧的任务,就是唤醒冬眠蛇一号和冬眠蛇二号,将书信给他们,或许关键时候能有用的,不过你们不能告诉冬眠蛇高鸿中的身份。唤醒冬眠蛇之后,你们就与冬眠蛇脱离联系,继续隐藏在高鸿中身边,届时根据战场情形便宜行事。”(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四十九章 山雨欲来 八月十日,辽东赫图阿拉东面的一座大山上,不少建州女真正在满山的寻找野果。 赫图阿拉是奴儿哈赤建立的第二个都城,第一个都城叫做费阿拉。赫图阿拉是奴儿哈赤统一海西、东海女真大部后建立的,于万历四十四年在此称汗,建元天命,建立了奴隶主政权后金。 赫图阿拉周围山峦如海山高林密,能耕种的面积很少,旅顺之战后建奴放弃了镇江,东江镇恢复点力量后便重新占据镇江堡,并往北一路占据了宽甸六堡,赫图阿拉变成了前线。此时的赫图阿拉大多还是当年的建州部,还有部分居住在各处山林上的老寨中,但以老弱为多,年轻能战的大多去了辽中定居,获得了更好的生活条件。 今年以来到处缺粮,赫图阿拉也不例外,好在他们还有大山可以打猎和采摘果子,虽然里面危险重重,但也算有一条生路,但东江镇恢复宽甸六堡之后,就经常过来打游击。这些岛民本来已经奄奄一息,得到登州的支持后又恢复了元气。 女真人虽然作战勇猛,但辽民同样民风彪悍,东江镇多年来在镇江至赫图阿拉一带长期作战,对这里的熟悉不亚于女真人。东江镇在毛文龙时代就曾经多次围攻赫图阿拉,还曾经偷袭攻克萨尔浒城,现在武备和粮饷得到保证,人数也比赫图阿拉的真夷丁口要多,女真人对付他们感觉越来越吃力,活动范围被限制得越来越小。这使得赫图阿拉的女真人少了很多出来打猎采果的机会。 在林中采挖果子和人参,是这些女真人最常干的事情,里面的一些少年还带着粗大的满弓,有人手中已经提着一些兔子和禽类。 突然 “呜”一声尖锐的鸣叫在山下响起。山上的众女真人齐齐回头,山腰又连着发出两声鸣镝。 一名带头的老者大喊道:“快下山,下山!” 山上一片忙乱,长辈呼叫小孩的声音此起彼伏,打猎采果的人争先恐后的往山下逃去,有些篮子背篓丢了也没有人去理会。 众人在山林中飞奔,他们惯于山地间的生活,虽然其中有不少女子儿童,但这类山林间的奔跑却不显得慢。 “东江岛寇来了,快回城去!”到了大路上之后。几名身穿铠甲的甲兵大声催促着。众人往赫图阿拉老城逃去。一路上不断有人从山林中加入,在大道上汇成一股逃难的人流。 赫图阿拉城墙上号角声声,周围各处耕种打猎的人从四面八方往城池逃去。一些人影手执刀枪上到了城墙上。 大部分人逃入城池后,东面的城门立即被关上,这边还有一些零星的真夷逃来,他们见城门禁闭,只得又往其他方向绕去。 东南面的官道上数十名后金甲兵打马疾驰,远处的官道上人潮涌动,其中一面一丈六尺的副总兵红旗,上书一个大大的“尚”字。 。。。。。。 连山关,这个名字威风的关隘其实就是一个坐落在河谷中的堡垒,关城守住了辽南通往沈阳的官道。这条道路是辽南山区最重要的通道,关城西侧则是经甜水井站前往辽阳的官道,这两条道路使得连山关成为了战略要地,但关城本身并没有任何天险可以依靠。 连山关以西是一座海拔九百多米的雄伟大山,这里便是摩天岭,在后来的清末闻名天下的摩天岭,既见证了甲午时聂士成所部的英勇,也见证了日俄战争时可笑的中立。 连山关南门上,上唇留着几根老鼠须的杜度皱着眉头,杜度是奴尔哈赤长子褚英的儿子,褚英是被努尔哈赤下令绞死的,不过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被牵连,杜度初始就被授为台及,在老奴的后期还当到了镶白旗旗主,后来努尔哈赤给把镶白旗给了豪格,明确两白旗属于皇太极父子,杜度就被调去了镶红旗,杜度之父褚英和代善是同母兄弟,努尔哈赤按照血缘把杜度调入了红旗系统,明确红旗系统属于代善一系。 杜度本身比较低调,虽然无缘无故丢了旗主位置,却一直谨慎做事,作为后金贵族中的中层干部,避开了高层的斗争,皇太极还对他多有拉拢,这次任命他带本部兵和乌真超哈一部驻守连山关,弟弟尼堪却被调去了海州。 他所领兵马为五个自管牛录、正白旗五个牛录,镶红旗旗下乌真超哈一千三百人,包衣三千人,红夷炮三门。这里在上次春季攻势后,也动员包衣修了一些壕沟,杜度到来之后连续催促,累死上百包衣之后,建成一个山寨的旅顺防线。这片山地里面不适合后金骑兵机动,皇太极给杜度的命令就是死守连山关,虽然关前有路往西去辽阳,但只要连山关不下,明军不可能真正威胁辽阳。 连山关南墙上视野广阔,能看到南面很远的地方,远处一些模糊的小点在蠕动,不仔细观察看不出来,但久经沙场的杜度却很清楚,那是行军的明**队前锋。 哨骑早已带来明军的动向,从七月开始,通远堡、凤凰城、草河堡等地便陆续出现了大批明军,往来运送粮草的船只充斥河道,明军小股人马顺着官道往前推进,与后金军哨骑在草河口至连山关一线反复交锋。 给杜度最大的感觉,就是东江镇的战力有明显提升,这些辽兵以前只有血勇,现在却有了一定的战技,装备也远远好过从前,后金兵对付他们不再那么轻松。 沈阳不断有塘马带来皇太极的命令,并告诉杜度整个辽东的明军都在增加,杜度一边加快布置,一边加强了对通远堡方向的侦查。昨日巴牙喇哨兵在草河口至分水岭之间发现了大批明军,属于广鹿岛毛承禄所部,并有少量登州兵支援,前锋人数约六百人。 杜度得到消息之后,知道明军的攻势终于到来了。上次春季攻势中,杜度跟随岳托驻守连山关,领教了河谷地形中登州火器阵的优势,这次镇占据了凤凰城和通远堡,取得了重要的战役集结点和前沿支撑点,不再是轻兵袭远,这次必定会比上次攻击更加猛烈。 杜度转头对身后的甲喇章京道:“带三百甲兵和一百白甲兵出战,打退明狗的前锋。” 那甲喇章京应声而去,脚下的城门打开,甲兵列队而出,越过关城前的壕沟阵地,沿着官道往南迎击。 号角声声响起,杜度长长叹口气,他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事没有信心,但也没有退路,前方一阵鼓响,杜度轻声道:“开始了。。。” 。。。 崇祯八年八月,随着登州镇大军的陆续调往盖州前线,辽东战云密布。后金兵也察觉到了前线兵力的变化,双方不断进行侦查与反侦查。八月十日,北线的东江镇率先开始攻击,登州镇的秋季攻势正式展开。 北线处于茫茫大山之中,战事围绕赫图阿拉进行。赫图阿拉是建州部的老巢,建奴攻占辽中之后,这里的人口便比较稀少,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 东江镇从建镇开始,便不断在这个方向攻击建奴,上次春季攻势攻打未下,这次投入了更多兵力。獐子岛在八月初发生了兵变,尚可义控制了局势,协助尚可义的有尚可喜所部伍佰余战兵,驻扎凤凰城的即墨千总部也派出伍佰战兵在獐子岛对面的海岸待命。 有了这两股外力的支援,尚可义快速控制了獐子岛,将黄龙及其近百人的心腹和家丁软禁后送往旅顺,然后宣布接管獐子岛军队。 獐子岛的人马主力还是辽民,因为那黄龙与登州关系不佳,獐子岛的生活条件比起其他各岛都差,加上黄龙贪腐的作风丝毫不改,所以普通岛兵对他并无留恋。 兵变时有大部分岛兵已经上岸,准备发动秋季攻势,所以尚可义受到的阻力很少,他控制黄龙后便立即登岸,前往宽甸附近的集结地接手军队。 一个登州船队随即送来一批粮饷和武备,尚可义原本在岛上就有些威信,现在背后有雄踞辽南的登州镇,粮饷和武备一分之后,普通岛兵欢呼雀跃,基层军官纷纷投靠了尚可义,跟尚可义所部一样,这次登州镇还派出了一队教官,指导獐子岛兵马作战。 距离獐子岛不远的皮岛很快得到了消息,沈世魁也是刚回去不久,他当然不会相信是意外兵变,必定是尚可义在南城隍岛的时候接受了陈新的指令,由尚可喜和即墨千总部提供支援,尚可义发动兵变,速度可谓非常之快。 沈世魁被吓得不轻,原来黄龙是东江镇里面的落后分子,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是与登州关系最疏远的一路,赶紧又派人去了一趟宽甸,摆出更积极的姿态,表示愿意把驻守在镇江堡的人马投入北线攻击,助尚可义一臂之力。 连山关和赫图阿拉拉开战役了序幕,但岫岩和盖州方向的登州镇依然安静,辽东山雨欲来,盖州、海州的后金军严阵以待,同时后金也开始了最后的动员。 第五十章 西线 村外的海螺号声声响起,张忠旗默默装好行装,不到两岁的儿子怯怯的站在一边,身上的衣服是用大人旧衣的改的,显得又杂又。张忠旗过去拿出一块小小的黑饼子,儿子咧嘴一笑,接过后吧唧吧唧的吃起来。 “多吃点,是你母亲留给你的。”张忠旗声音微微哽咽指了一下正屋桌子上摆放的一个坛子,脸上却带着一丝微笑。 张忠旗拿出一个背带一样的东西,小孩听话的过来,让张忠旗把那东西兜在屁股上,张忠旗转过身来,儿子过来爬在他背上,张忠旗把带子从肩上拉过来,又把另外两条腰间的一起系好,把儿子捆在背上。 从哑巴死了之后,张忠旗没有安埋,而是按照真夷的习惯火化了(见《建州闻见录》),因为担心被人挖去吃了。家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两人,张忠旗不敢将幼子留在家中,连种地都背着到地里去,两人相依为命,但也没有多少天,便接到了出征的命令,依然是自备行粮,他的隶属是正蓝旗的乌真超哈。 张忠旗站起来,走到那桌前摸着装哑巴骨灰的坛子,片刻后抱起来准备装进自己的包袱里面,但木盒子有些大,难以装进去,张忠旗就抱在手上往大门走去,走过几步又停下来,转身又将盒子放在桌子上。 背上的孩子呀呀叫了两声,张忠旗用手摸摸盒子,到门口拿起地上丢着的顺刀,小心翼翼的将正屋门关上…… 外边停了一圈的牛马车,集合地方已经站了不少人,张忠旗在那里看到了自己的马,此时已经属于一个刚刚升为丁口的十五岁真夷。张忠旗最早的马已经在竹帛口逃命时丢了,这匹是回大同路上塔克潭抢了分给他的,上次也被牛录额真抢走的,说是真夷的战马不足,张忠旗反正骑马也无用。 “要是把马杀了,或许哑巴还没死。”张忠旗在心中想道,不过他也只是想想而已,后金的马匹并不多,兵甲马匹都是在牛录中记录在册的,不要说杀来吃了,以前就是出征时膘不厚都会被严处。 那匹马比抢走时壮了一些,身上看着有些膘,正在吃着一把干草,十六岁的真夷站在几个甲兵身边,张忠旗见那真夷身上弓和长矛都有,身体也比较强壮,兴奋中还是有些不知所措。后金以军功最重,小时就要用软弓练习打猎,十五六岁从军的也有,以前只是少数,这两年被登州打伤了元气,这种十五六的丁口已经不少见。 三十多个同在乌真超哈的包衣和抬旗汉人按各自圈子站着,对那些包衣来说出征还好一些,因为此时的乌真超哈有自己的编制,里面都是汉人,压迫相对来说轻得多,去年集训的时候还管了部分粮食,比起牛录里面来实在是天堂。 张忠旗看到塔克潭在另外一边招呼真夷的甲兵,他现在已经是牛录中的封得拨什库,汉语叫做领催,平时管着征粮和劳役的事情,战时也领兵。 “立正!对齐!” 他们这个小队的队长大声吼叫着,一群包衣飞快的列队,他们去年的训练十分严格,几乎就是按照登州的步兵操典,在皇太极的督促下,那些登州降兵组成的教官颇为严格,这些包衣兵衣衫不整骨瘦如柴,论个体比起旁边的甲兵差很远,但一成队列之后,气势却比甲兵还稍强。 “哇哇!”队列中突然传出一个小孩声音。 “谁的小孩还不走!”那队长怒气冲冲的走过来,手中提着带鞘的腰刀,他经常用这个打人,作为体罚的工具。 “大人,大人,是我的。”张忠旗连忙出列道。 那队长也是抬旗的包衣,和张忠旗都是一批抬旗的,他一看是张忠旗这个牛录中的老人,忍住气道:“张兄弟,咱们这是去打仗,你背着个娃打什么,快让他回去了。” “我……家里没人了。”张忠旗低下头,那队长呆了一下后摇摇头,今年牛录中死的人不少,他们这一队就少了好几个人。 张忠旗背上的孩子允着手指头,好奇的看着周围的大人。 “怎么还不走!就差你们这一队。”车尔格大步走过来,他也是这个牛录的封得拨什库,以前负责带本牛录的乌真超哈,并且有督阵的职责。不过这次他随着真夷甲兵行动,督阵的成了塔克潭这个新官。 “车尔格主子,您是知道的,奴才这家里无人了,奴才要是不带着他……” “放屁,咱们大金立国以来就没听过带个娃打仗的。”车尔格怒喝道:“就算老子让你带,去了甲喇中被章京大人看到,连老子都得掉脑袋。” 车尔格吼完就伸手来抓背后的小孩,张忠旗伸出双手挡着,一边退一边哀求,周围的乌真超哈纷纷让开,表情麻木的看着两人争执。 “什么事?”一个让张忠旗胆战心惊的声音传来,两人转头间,牛录额真赖达库脸色阴沉的走过来,后面跟着塔克潭等白甲兵。 张忠旗全身发麻,声音颤抖着,“奴才,奴才……” 车尔格过去低声跟赖达库说了,赖达库也不听张忠旗的说话,对旁边的塔克潭道:“塔克潭你管的人,你去办来。” 塔克潭神色复杂的看看张忠旗,缓缓抬步走过来,张忠旗一边退后一边伸出手连连摆动着,口中却说不出一句话,他背上的小孩从张忠旗肩上探出一个小脑袋,瞪着大眼看着面前走来的塔克潭。 塔克潭走到张忠旗面前两三步,停下脚步对张忠旗道:“把他放下。” 张忠旗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少主子,奴才若是不带着他,他在村中必定活不成,奴才求主子给他一条活路,奴才不让他当旗丁了,这儿子还给主子家里当奴才,求主子给他活路……” 塔克潭低头道:“哪有粮给他吃,也没有谁家愿意留下他。牛录中吃的都征完了,这事你都知道,不打败登州镇,大家都是个死,咱大金军律森严,也万万没有带着个娃出征的道理,我若是准了,乌真超哈的章京大人也不会放过你。” 张忠旗跪在地上鼻涕横流,还是不肯主动去解开身上的背带,塔克潭沉默片刻后,一挥手招呼过来几名真夷甲兵,几人扑上来将张忠旗按压在地上,背上的小孩受了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几个甲兵将张忠旗死死压住,其中一人拿出短刀将背带割断,一把将那哇哇大哭的小孩提起交到了塔克潭的手中,周围的乌真超哈纷纷多远,将身形缩起来,有些人还把脸转到了一边去。 塔克潭神色复杂的接过小孩,那小孩手脚乱舞哇哇大哭,张忠旗从地上艰难的抬起头来,脸上青筋暴露,口中断断续续道:“少主子……饶命啊,让他给你当奴才……” 后面的赖达库冷冷道:“快些,甲喇大人那里已经来人催过。” “张忠旗,打败登州镇后,咱们进关去抓包衣,多少女人都有,以后……让她们多生些就是。”塔克潭低头从腰间抓出云梯刀,张忠旗看见后全身颤抖,大吼一声将右手奋力从甲兵手中挣脱,向着塔克潭伸出,五指在张开着,脸上涕泪横流。 “张忠旗,他左右活不了,我帮你送他走,走前让人烧了,免得被人吃他。”塔克潭缓缓举起了刀子。 “主子!!”…… “大汗,甲兵都调齐了,合计满洲牛录、汉人牛录、蒙古牛录共二百九十一,诸申披甲人两万,余丁两万二千人,蒙古左右翼三千五百人,天佑军两千三百,新编乌真超哈步军一万人,炮兵五百人,喀尔喀和科尔沁共派来三十一名台吉,带兵三千九百人,喀喇沁、土默特只……只来了九名台吉,带兵六百人。辽中另调集阿哈七万八千人,有六万在辽阳。” 沈阳南门外兵戈如林,各色旗帜飘扬,皇太极在高高的那门上校阅大军,岳托正在他身后轻轻说着,皇太极一边听一边看着手中的奏本,很大部分军队已经调往了盖州,这里搞的出征仪式,只是为了振奋军心,顺便给即将空虚的沈阳打气。 数字看起来还是很多的,但他知道最核心的甲兵实际上比不过旅顺之战时,旅顺之战时损失数千真夷甲兵,各牛录不得不从余丁中新增披甲人。 后金选丁一般为身高超过五尺木杆为标准,退休年纪为六十,但紧急时就不管身高了,从年龄十五至六十之间都算丁口。为了应付这次大战,这次动员超过三丁抽一,有些牛录达到了两丁抽一,余丁里面包括很多五十多岁的老人,或许对付其他明军还能用,但对上登州镇,这些人的战力堪忧。 眼前的岳托依然还是兵部尚书,杀妾事件后,皇太极本想对付岳托,但战场上的连续失利让他缺少政治优势,他也担心造成内部不稳,上次春季攻势后没有借机让岳托下台。 “已派出的有连山关杜度所部十个牛录,昨日收到杜度告急后,又派出余丁千人和包衣两千人前往连山关,赫图阿拉已陷入东江镇重围,界凡、萨尔浒各处亦发现东江岛寇哨马,奴才没有派出援兵。” 皇太极微微点头,辽南其他方向山峦重重,道路多在山地河谷之中,登州镇最大的可能还是走盖州方向,后金的兵力必须集中在辽中地区,赫图阿拉至萨尔浒一线不会耗费兵力救援,那里距离主战场太远。岳托还是很有担当,没有被各处佯动吸引过多人马,他不在各处部署兵力,而是让萨尔浒和界凡等地自行固守,在沈阳保留了一支骑兵,一旦明军进入平原地区后,再由这次骑兵发挥机动优势,在平原地区作战,攻击或拖住那些步兵为主的明军。按能力来说,岳托确实是子侄辈中最能干的,如果不是杀妾一事,倒能成为皇太极的有力臂助。 皇太极淡淡说道:“登州镇有什么动静?” “连山关有一股登州兵,杜度尚未查探清楚人数,赫图阿拉亦有一股千人左右的登州兵,围城后便断了消息,东江军四处出击道路断绝,详情亦不清楚。盖州南边登州军云集,据派出的巴牙喇哨查探,榆林堡以南连营数十里,官道上车马不绝。” “还是盖州。”皇太极轻声道,“咱们出发吧。” 岳托赶紧道:“还有一事,前日乌纳格的哨马在西平堡旧城发现一股辽镇兵马,领兵的是祖大乐,骑兵千余步军两千,另有民夫若干。” “辽镇?”皇太极转头看过来,“他们以为我大金抽不出人马,便也跑来乘火打劫了?祖大寿还是小气了些,这点兵马打劫也不太够。” 岳托低声道:“大汗,奴才认为应先打此股,大战之前先获小胜,既振奋我军心,亦断去辽西的隐患。” 皇太极赞同道:“让阿济格领本部甲兵,萨哈廉领驻牛庄之正黄、镶黄两旗乌真超哈进击西平堡,让他们不要追过大凌河。” “喳!” 皇太极对身后济尔哈朗等人道:“大军开拔,咱们去辽阳。”(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本站)订阅,打赏,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五十一章 往北 八月中旬,辽东已狼烟四起,八旗各个牛录壮丁抽调一空,只有老弱妇女守卫村堡,明军攻势铺天盖地而来。东江军连续围攻赫图阿拉和连山关,萨尔浒和界凡等地出现的东江哨骑越来越多,有些哨骑甚至越过萨尔浒进入平原地区。后金放弃了北线,留下一支两千人的骑兵留守沈阳,等待东江军进入平原。后金四面皆敌,连一直平安无事的辽西也出现了威胁。 八月二十日,西平堡旧城外,一队衣甲鲜明的明军在已成废墟的堡城外列阵,对面打出了三个旗号,分别是镶白旗、正黄、镶黄,但哨骑回报祖大乐,正黄和镶黄都是二鞑子兵,镶白旗来的是阿济格,阿济格所属牛录十五个,这一旗遭遇登州多次重创,这次来西平堡只有七个牛录左右,人数在六七百人。 如果是以往的时候,碰到七八百的鞑子兵,祖大乐就该直接跑路,但现在鞑子只有六百真夷,加上两千上下的二鞑子兵,祖大乐有一千辽镇骑兵,还有两百多家丁,步军两千人,也是看准了鞑子不能派出大军过河来,现在就这点鞑子兵,他觉得没有什么可怕。 祖大乐往右侧看了一眼,那边有两名登州的人,是今年才到辽镇的所谓联络员,祖大寿这次请他们一起出征,就是让他们作证,辽镇确实是去打过三岔河的。 对面鞑子兵列阵完毕,中间步兵两翼骑兵,祖大乐对左右家丁道:“擂鼓,步军直击建奴中路,把这些二鞑子兵杀个精光,那些登州兵看看,老子辽镇也能打!” 中军大鼓轰轰作响。辽镇步兵往前缓缓移动,前排士兵都有铠甲或盾牌,后排使用长枪,阵势也显得颇为严整。 后金阵线上的汉军旗这次没有长矛阵。似乎全部都是火枪兵,祖大乐看到登州的两个联络员不断交头接耳,在心中却颇为不屑,就这个阵型全部都是火枪。祖大乐自己就看不上火器,那东西时常出些问题,打起来又没有什么威力,他的步军一冲也就开了。 “嗵、嗵”两声炮响。后金阵线两门小炮开始射击,祖大乐不为所动,大鼓继续敲着。辽镇明军鼓噪而上。后金阵线上呼号声四起,火枪密密麻麻的举起。 “儿郎们,给老子冲啊!”祖大乐大喝一声,带着家丁策马而出。 。。。 八月二十二日,盖州以南的埚儿铺已经变成一个大兵营,近卫军两个营驻扎在此地,距离盖州四十五里。前方有埚头铺的辽南第二旅作为前锋,这里是登州镇的前线指挥部。 “辽镇被乌真超哈干翻了?”陈新拿着手上的战报扬扬眉头,看着面前站着的刘破军和吴坚忠,他手上这封战报不是从辽镇传来,而是登州特勤队打探到的。 后金兵在牛庄有一次小的调动,过三岔河的时候被附近巡游的登州快船发现,特勤队跟踪去查看而得知。 刘破军沉声道:“辽镇死伤上千人,步军大部损失。” 陈新放下那战报,在桌子上拍了两下,“乌真超哈练了一年,看来有些长进。” “和我们获得的情报相差不远,后金去年遭受我军全火器编制的步兵打击后,冬季也编练了三个旗的燧发枪乌真超哈,分别为正黄、镶黄和正蓝,都是皇太极父子所领。” 陈新点头笑道:“听说乌真超哈只练到开春,两黄旗的倒是练得久些,听说五六月还在集中训练。” 刘破军道:“大人说的是,从此次看来,两黄旗可能是从草河堡一战中学了些东西,这两旗全部用了燧发枪,他们的刺刀产量很少,士兵大部分配发腰刀作为近战武器,属下怀疑那些包衣没有那个胆量进行肉搏。” 吴坚忠又提醒道:“上次辽东传来的情报中,有一条十分重要,我们的眼线曾看到汉军旗将所有火枪兵放在长矛手前面演练齐射。” 陈新不屑的道:“东施效颦,不过皇太极此人学东西倒是挺快的,那红夷炮没几年就学了去,上次情报上说,去年冬天他们既造红夷炮,也造了一批小铜炮。” 吴坚忠补充道:“他们工匠不足,模仿红夷炮的天佑助威大将军威力欠佳,去冬减少了制模的数量,建奴红夷炮数量合计不足十门,倒是小炮数量增加了不少,但威力不如我登州镇,重量倒是超过不少。同样的,燧发枪造了这些年,情报局综合各种情报来源,估算约五千至六千枝,发火率约六七成,而且空径管长等等都不一致,乌真超哈和天佑军中还有不少人用着火绳枪。” 陈新笑道:“不过建奴挨打多了,也学了几成功夫去,辽镇虽然也在试制燧发枪和小炮,却没有运用的战术和经验,纪效新书上面又没有这内容,辽镇自然没有对应的训练。他们总以为燧发枪就是打得快,武器不配以合适的战术,就难以发挥出威力,辽镇制那点燧发枪只是拿来当做守城利器,这次第一次碰到燧发枪实战,也败在情理之中。” 刘破军信心满满的道:“战报上记录看,建奴主阵是用的六排线性阵,中阵两翼有部分三列线阵,进入战场时使用的六行纵队,战场列阵时间约为我军三至四倍,列阵后从头到尾没有进行过战场机动,七十步开始三轮齐射后,辽镇步军崩溃,建奴骑兵进行追杀,步兵按阵列缓慢推进,射击后乌真超哈亦有所混乱。属下分析建奴步兵曾有严格的队列训练,但战场机动能力很弱,又缺少实战经验,也只是学了个皮毛。” 陈新叹口气,“建奴都学了个样子了,辽镇败了这么多次,怎地还是这副德行,这样一来,辽西的牵制就去了。” 刘破军低声道:“他要是只到小凌河待机而动,倒是能牵制一批后金兵留在牛庄,但他过于冒进,这一败肯定逃回锦州去了。” 陈新摇摇头坐下道:“说说后金军的动向。” 刘破军铺开桌上的简易地图,“赫图阿拉的战报还在五天之前,东江军正在围攻。海州至鞍山驿之间,发现两黄旗、镶蓝旗、正红旗、镶黄旗兵马旗号,人数超过万人,乌真超哈五千以上,因其哨马大增,具体数目无法查探,后金八旗中,只有正白旗的主力没有出现,另外在牛庄方向发现蒙古左翼主力,后金军云集辽阳至海州之间,与我们一样梯次布置,他同样也在等我们先动,所以后金主力不会贸然到盖州来,但盖州方向已是后金主力无疑。从数量上判断,皇太极没有过于分兵到连山关。” 陈新看着赫图阿拉那个圆点,他让尚可喜增援了部分兵力在北线,有一千人穿着登州的军服,就是用来作为疑兵,吸引皇太极兵马支援北线,春季攻势的时候皇太极分兵战中线,在不利的地形被登州镇痛打了一番,这次皇太极似乎没有上当。 他笑笑道:“看来皇太极不要赫图阿拉了,但连山关他不能不要,传令给王码夫,派出第八营的支援兵力,加强对连山关的攻击。盖州驻守的后金军有何动向?” “他们排出一支两百人上下的前锋,在榆林铺旧堡驻守,阻挡我方哨骑侦查,其余人马仍守在城内,盖州城外修起两道土墙,背后以壕沟相连,类似于我们的旅顺防线,耀州堡方向运粮的牛车队不绝。” 陈新摸着下巴,榆林堡是盖州前卫,春季攻势被登州军攻克,其后后金军又进行了简单修复,作为一个前哨点,“牛车队不绝,皇太极真打算在盖州决战?抑或只是引我们先攻盖州,顿兵坚城。海州、沈阳和辽阳有没有修建工事?” 刘破军指点着地图道:“海州、辽阳亦在修建,每日都有上万包衣劳作,皇太极应该也作了在海州决战的准备,沈阳的消息断了,目前不得而知。” 陈新突然失笑道:“别猜了,建奴自然是希望我们去辽阳,盖州至辽阳二百七十里,沿途只有陆路运送,如果我是皇太极,在盖州海州修建工事都是虚子,辽阳才是杀着。他大军聚集辽阳,即便连山关丢失亦不惧,一旦连山关方向我军进入平原,皇太极随时可以发挥骑兵优势快速支援沈阳,集中兵力击溃一股后,一日便可返回辽阳,他的后勤线亦会很短,后金八旗村堡大多分布在辽中地区,对我们却是二百七十里的陆路,届时建奴可以派大股骑兵攻击我们的粮道。” 刘破军皱眉道:“那他为何用牛车运送军粮至盖州?各方收到的情报都说,建奴今年可是极度缺粮。” 陈新从容道:“引我大军攻击盖州,盖州修建了那许多工事,盖州城中以天佑军和乌真超哈为主,这些火器兵用于防守还是颇有威力,可以损耗我大军的兵力,亦可挫我军士气。若是久攻不克,皇太极可以再领兵前来,若是盖州被我军攻克,对他也只伤皮毛。” 吴坚忠沉声道:“那就是说那些粮草可能是假的。” 陈新起身道:“很有可能,不过也不能说死。正好咱们也该动一动了,除了连山关之外,让朱国斌往北攻击榆林铺,骑兵营进驻埚头铺,归属第二旅指挥,看看建奴有什么反应。若是他不来,咱们就再拖着,看看谁先受不了。” 第五十二章 观摩 “大人,吴三桂在门外候着,他申请去前沿战兵营观摩,训导司没有同意,他先去找了黄思德大人,黄大人也拒绝了,又来求见大人。” 陈新放下手中的笔问面前的副官,“训导司不同意的理由是什么?” “一是前沿交战易伤及吴三桂,虽说曾告诉过他们危险,但如果出了什么事,辽镇那边不好交代,二来黄大人认为战术会被辽镇学走。” 陈新思索一下道:“你让他进来。” 片刻后吴三桂来到陈新的大帐中,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傲气,鼻子上那道刀疤则增加了他的阳刚,“陈大人,下官来了辽南后,一直就由训导司指定的军官陪同着,只是远远看一下登州大军的行军和操演,属下想去战兵营中看看,当时陈大人也说下官可以看这个战术操演,但训导司一直不安排下官。” 陈新看着吴三桂笑道:“长伯你想去前沿恐怕有些不妥。” 吴三桂手一抬就要说话,陈新举手打断道:“长伯少年英雄,自然是不怕的,但你此行不是上阵杀敌,加之吴大人和祖大人对你都十分看重,是以训导司有这个担忧亦在情理之中。” 吴三桂脸上露出些失望的神色,他来辽南就是为了看看真实的登州战兵如何训练和作战,这一路找上来,陈新已经是登州镇最高决策者,如果还是不同意,他就只能按训导司的要求做。 陈新微微一笑又道:“不过战兵训练你可以实地去看,但有些要求必须按训导司陪同军官说的做,第一是在军中必须服从命令,第二是不得干涉我镇军官指挥,第三,作战的时候你必须回中军。你可愿意。” 吴三桂少年人的神态又浮现出来,他兴奋的拱手道:“下官都愿意,谢过陈大人。” 陈新拿过毛笔刷刷写了一道手令,然后递给吴三桂。“把这个交给门外的副官,让他带你去找黄思德安排。” 吴三桂接过后再次躬身行礼,出门后展开手令看了一眼,“让吴三桂去近卫第二营观摩。其他仍按观察员的规则严格执行。” 。。。 “观察员吴三桂,今天你要入营观摩,你是第一个入营随军观摩的观察员,按训导司的要求。军中不得有其他军服,今日开始必须改穿登州军服,在训导司任贵赞画游击张大人陪同下。随近卫第二营行动。直至本次观摩结束。” 吴三桂背着手点点头,对面那个近卫军训导军官大声道:“站好,回答‘是’!” 吴三桂心头一股火起,但想到这个机会来之不易,忍住气站直了答应道:“是。” “回答要大声、简短、有力,不要像个娘们。” 那军官转向旁边的一个陪同的镇抚兵,“张有贵!” 那士兵沙哑着嗓子大声嚎叫道:“到!” 军官对吴三桂道:“就是这个样子!” 吴三桂被那士兵的嚎叫吓了一跳。他只觉得这种规则十分可笑,但人在屋檐下,吴三桂只得无奈的跟着学了几遍,终于达到了那训导军官的要求,然后接过一套登州军服,短装穿在身上后感觉比长款的战袄精神了许多。 “今日开始,你由镇抚兵张有贵陪同,入近卫第二营第二千总部观摩,近卫第二营曾在草河堡以四百人击退奴酋亲领至五千大军,有获得登州最高勋章者三人,营官钟财生曾在竹帛口击毙建奴三大贝勒莽古尔泰,副营官兼第二千总部千总朱冯是草河堡之战指挥军官,其余军官亦征战多年,八成士兵有识字证,都是我登州镇勇士,你今日穿了登州镇的军服,带上近卫第二营的臂章,就是第二营的一员,希望你不要给第二营丢脸。” 那军官说完后便离开了,吴三桂听了后心中竟然有些发虚,因为草河堡和竹帛口两战赫赫有名,朱冯没有怎么听过,钟财生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他虽然十分自负,但听到钟老四的名字还是带着一种敬佩。 吴三桂摸摸身上的大翻领军装,捆上鞓带后显得十分威武,心中多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陪同的张有贵过来大声道:“吴观察员,今日有战兵作战训练,你去得快可以看到。” “那快走!” 。。。 涡儿铺西侧,近卫第二营刚刚完成了一次斜行队列演练,各连分别进行训练后的总结和评价。登州军已经是近代军队的训练模式,战兵保持日常训练,与此时欧洲的常备军一样,即便是作战间隙也抽空集训,以保持军队的纪律和状态。 “大家牢记今日的过程,我们千总部作为强力侧翼的时候,应以连横队为正面,千总部四个连为纵队先行接敌,其他两个千总部以横队接敌,我千总部击溃当面之敌后,仍以纵队运动,若敌阵线后方无有力预备队,则沿敌阵线进行侧击,若遇敌大队预备队,则纵队展开为横队作战,充分发挥火力。。。最重要的是首次齐射,军官没发令之前不得击发,老子没叫射击,就算你旁边有个龟孙误打,你也不能打,否则老子的军法不认人。。。” 唐玮所在的连围成一个圆圈坐在地上,听着连长的讲解,唐玮觉得有些无聊,用小石子在地上胡乱画着图形,他认为这些指挥的东西,只要旗队长以上的军官懂就行了,跟士兵关系不大,他只需要执行军官的口令或号令。连长身边站了一个陌生的年轻军官,似乎还有一个卫兵,唐玮没见过,不过他也不在意,营部的很多参谋他都不认识。 “一等兵唐玮!”突然一声大叫。 唐玮条件反射的跳起来立正,“到!” 关大弟乐呵呵的走过来,“稍息。” 唐玮呼的出一口气,换上笑脸道:“关士官长,啥事这么高兴。” 关大弟低声道:“钟老四跟我说了,他已经向兵务司提交了推荐名单,李东华说这一战后还要扩建人马。到时俺至少是旗队长了。” 唐玮满脸欢喜,“那恭喜大弟哥了。” “你这次可要立功,你的识字和算数都不错,以后当个军官是必定的。” 唐玮抓抓脑袋。“俺,俺就不当军官了,俺家就俺一个娃,要是死了就没人养爹妈了。” 关大弟看看唐玮惋惜的道:“那可惜了。不过你能在辽中分地,到时把你爹娘接过来也成。” “俺也不分地,俺爹娘肯定不愿来辽东的,俺家多少代都在鳌山卫了。就回家做些小生意。” 关大弟拍拍唐玮肩膀,“那打完仗你就该回鳌山卫了,以后俺家可能在辽东。不知多久才能见一面。多谢你帮俺过了识字考试。” 唐玮听了诧异道:“你全家都要来辽东?” “可不是,小弟说辽东人口多,以后来要移来不少屯户,他准备把俺娘一起接来辽东,俺娘在这里,俺也得跟着过来,日后退伍了就种地给俺娘送终。” “或许俺小妹也得跟着来。” “这个。这个,嗯,其实俺也可以来辽东的,大弟哥你看,俺俩一见如故,俺从小就一个,上面有一个哥一个姐都没活了,俺看到大弟哥你,就觉得特别亲,以后你就是俺大哥。” 关大弟哈哈大笑,用力一拍唐玮肩膀,“俺也觉着跟你亲,以后俺就认你这个弟了,军中不准结拜,俺们日后退伍了再拜过。” 唐玮连口答应,陪笑一会后试探道:“关小妹不是说要调来辽东,不知到了没有,这打仗的时候,她该留在登州安稳些,不知兵务司怎生想的。” “来了,方才俺在营门见过,下午咱们还看他们戏团演出呢。” “啊!太好了!” 。。。。。。 “爹,你别死!” 戏台上的关小妹扑在一个白发老人旁边嚎啕大哭,旁边几个后金兵模样的鞑子过来,其中一个哈哈大笑道:“一个尼堪凭啥吃俺大金的粮,死了正好,今日我等就要吃他的肉。” 旁边一个鞑子兵大声道:“主子,这老的不好吃,小娘的肉嫩些。” “老子日你的娘!”下面成排坐着的士兵中跳起一个壮汉,就要往戏台上面冲,两个维持秩序的镇抚兵飞快将他抓住,大声呵斥后让他重新坐下。 台下稍稍混乱,唐玮恍若不闻,目不转睛的盯着戏台的关小妹。 谢飞的声音在旁边道:“胖子,现在镇抚可比原来管用,要是早这样,咱两也不至于挨那么多打。” “太美了!”唐玮喃喃道。 谢飞偏头看了唐玮一眼后摇摇头,“痴儿。” 台下不断响起骂声,尤以少年兵最激动,不断响起各种口号,台上演的是北直隶被掳掠的百姓,因为宣传时必要的夸张,特别对建奴进行了丑化,唐玮出身宣传队,对这些方法很熟悉,他的精力也根本没在看戏。 戏剧很快演出完毕,那些被掳掠的百姓下场凄惨,现场士兵群情汹涌,训导官带领着士兵喊起口号,唐玮跟着举了几下拳头,眼睛还在搜索台上的关小妹。 终于结束了鼓动后,各连准备带回驻地。他们的营地在官道的西侧,距离涡儿铺约三里远,戏团的表演是在营地内进行的,所以士兵不用走多远的路。 刘柳命令列队的时候,唐玮看到关大弟往戏台后面走去,立即大声道:“报告!” “说。” “俺想请假半个时辰。” “理由。” 唐玮昂首道:“戏团里面有俺以前的战友,俺想去看看他。” 刘柳稍稍想了一下便同意了,唐玮对刘柳知道得非常清楚,这个出身东江军的旗队长最看重战友情,用这个理由是最好请假的。 唐玮立即出列飞快的跑去戏团后台,到了演员的帐篷外边时,听到里面传出关大弟的说话声,“小妹,临从金州出发的时候,娘来信说是徐家上门提亲了。” 第五十三章 困局 唐玮连忙停下脚步,躲在布幔后面悄悄听着。 只听关小妹道:“俺还没想好,他是那种。。。” 关大弟的声音道:“俺看着徐平杰很高大的样子,家世又好,嫁到那些家里不会挨饿。” 关小妹悦耳的笑声响起,“哥,你还当是咱们在山上呢,就算是嫁给个屯户,最多就是吃不了满饱,也不会挨饿的。那徐平杰看着高大威武,其实胆子很小的,是个绣枕头。。。” 关大弟讪笑了一下,“小弟说徐平杰家里好像要给他说个大妇,是商社天津掌柜卢友的侄女,没准娶你过去只能当妾,不去也好。” 关小妹笑道:“哥,那你给俺说一个你们营的军官。” 关大弟的声音有些尴尬,“俺认识的军官大多娶妻了,去了也只能当妾。” “那不成,俺看屯堡里面那些做妾的小媳妇,都要受大妇的气,俺自己有月饷拿着,才不去受那窝囊气。那徐家那里,要是做妻,俺倒是。。。还没想好。” 关大弟过了片刻道:“嗯,你想好再说,小妹你也不小了,咱老家屯堡里面你这个年纪的早带几个娃了。不过你不想嫁的话咱就不嫁徐家,另外换一家嫁。” 关小妹用俏皮的音调道:“小弟给俺写了一封信,说要是不同意的话,徐家可能会觉得丢了面子,他们有钱有势,没准报复咱家。哥你不怕?” “哥是战斗英雄,哥啥也不怕。有天大的事情,哥给你顶着。” 兄妹俩在里面说着话,唐玮在外边听到不嫁徐家,不由长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头的大石。 此时突然听到里面的关小妹问道:“哥,那个唐胖子还在当兵否?” 关大弟道:“还在。” “咦,他上次来信说兵务司要让他退伍,那。那他这次也要去打仗?” “现在还在近卫第二营,自然要打仗的。对了,俺的识字考过了,多亏唐玮教俺,费了他不少功夫。” 关小妹的声音道:“这胖子偷奸耍滑,又爱贪墨戏团的物件,不过对人还是挺好的。以前戏团演出晚了,他都给俺装好饭放在一边,从武昌回来一路上也照顾俺。” 关大弟道:“他老跟俺问起你,他是不是想娶你来着。不过他年底就退伍回去了,听说要回家开他家那个综合门市。” “呸,没志气。” “他家就他一个娃。他娘老催他回去成亲,听说是个屠户的女儿,聘礼都给了。” “这死胖子,那他还跟俺写信。。。” 唐玮连忙跳到帐门口,“关小妹。那不是的,俺不娶那屠户的女儿。那女子能一棍子打死一头猪。。。”嫡杀 里面两个兄妹瞪着眼看着他,关小妹依然漂亮,在戏团久了之后,变得更有气质,身形也更好看了,眼睛依然还是唐玮最初见到时那样的清澈,唐玮呆呆看了一会结结巴巴道:“俺,俺,俺不娶她,聘礼俺不要了,俺只娶你。” 关小妹脸一红,过来一把揪住唐玮的耳朵,唐玮惨叫一声又不敢去挡开,关小妹拉着他耳朵就去了后台的角落,然后才丢开了唐玮的耳朵。 “唐玮,你瞎说什么呢,俺不会嫁给你的。” 唐玮摸着发红的耳朵小声道,“你说过俺得了勋章就嫁给俺的,你别说话不算。” 关小妹眨眨眼睛,想了半响才道:“俺说过么?” 唐玮急道:“你当然说过,在去河南追流寇的路上说的,俺就是为你当的战兵,不然老子。。。不然俺才不来当这兵,你可不知道,那钟老四就把咱们当牲口练来的。” 关小妹满脸不信,唐玮脸上急得通红,“不信你问谢飞,他最知道了,他是陪着俺来当战兵的,俺要拿个勋章娶你。” 关小妹噗嗤一笑,“你还当真呢,这可是终生大事,你不是要回家去开综合门市吗?” 唐玮抓抓头,“那是兵务司清理独子,不是俺非要回家,俺。。。俺爹娘老了,不过这里还有一仗,俺一定拿个勋章,拼了命也要拿一个。” 关小妹嘴角带着点笑意,看了唐玮片刻摇摇头道:“胖子,俺那时跟你说笑的,当不得真,你家里又是独子,你别去冒失拼命,鞑子可不是你演的那么笨。俺不会去鳌山卫,也不会嫁给你的。” 关小妹说完丢下唐玮,往帐篷里面走去,留下唐玮在原地发呆。 。。。 辽阳城,曾经的辽东都司府所在地,在明代是辽东的经济、军事和政治中心,后金窃据辽东之后,曾经短暂的将都城设于此地,也就是后金的第五个临时都城,随后又迁往了离山区更远的沈阳,辽阳的地位逐渐变弱,但辽阳处于辽东枢纽的位置,控制了状况最好的官道,又有太子河的水运便利,其军事作用依然重要。 此时的辽阳城外密布军营,皇太极的黄龙汗旗高高飘扬,大帐中坐着几名后金权力金字塔尖的军事贵族,以及一些皇太极的心腹高参。 “大汗,杜度贝勒又来急信求援,前日连山关外明军增加了数门红夷炮,并有一股新的登州兵到来,据白甲兵抓获的俘虏供述,这股登州兵是登州第八营,总数多达四五千人,其部一到便攻克了第一道土墙,杜度损失甲兵百余人,乌真超哈两百余。杜度贝勒请大汗再派援军和红夷炮。” 济尔哈朗低声汇报着,在场的还有多尔衮、代善、萨哈廉等人,兵部尚书岳托已经去了海州,就近应对盖州方向的情况。 皇太极接过杜度的告急信,登州军第八营是前天到达的。这封信是昨天发出来的,可见这支军队一到达就投入作战。杜度在信中用了两次“登兵非常凌厉”,显然有些乱了方寸。而且这封信是从沈阳转过来的,甜水井通往辽阳的方向已经被明军截断。逆袭吧,闷骚男! 皇太极神色依旧从容,他随时可以从辽阳发兵,从甜水井方向支援连山关,但他并不愿意这样做,对后金眼下的形势来说,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只是打退连山关方向的明军是没有意义的,即便是让陈新自己退去,对后金也没什么好处,因为过完冬陈新就又会回来,皇太极必须击败陈新的主力,取得决定性的胜利才行。 旁边的范文程和高鸿中都没有说话,这些满洲贵族之间商议的时候。他们通常都不能发表意见,大多数时候是单独给皇太极建议。 多尔衮低声道:“大汗,会不会陈新的主攻方向在连山关?” 皇太极坚定的摇摇头,“不会,从岫岩或凤凰城到连山关,都是山间道路。行军或许行,但他们的粮草供应不了那许多大军连续攻击,况且连山关往北的山地出口仅一个,进入辽中之后,山口粮道极易被断。陈新不会这样干。” 旁边的代善吊着眉毛,看起来愁眉不展的样子。坐在下首摸着他自己的扳指,皇太极看了他一眼道:“连山关的事,二贝勒是什么个意思。” 代善咳嗽一声有气无力的道:“都是大汗说了算,这老了精神亦不济,想不出来什么法子,就不给大汗添乱了。” 皇太极拿这个老滑头没有什么办法,自从代善放弃议政大贝勒之位后,便一直是这个样子,什么事都不出头,只顾着两红旗的事情。 皇太极转向代善的儿子,“萨哈廉你说说。” 萨哈廉是乌真超哈的固山额真,击败辽镇兵马之后刚刚回辽阳,这次胜利让皇太极十分高兴。汉军一直在皇太极的**主导下发展,最后是借助镇压正蓝旗的威势和登州的威胁,让乌真超哈在极艰难的条件下发展起来,草河堡一役让很多后金贵族对乌真超哈战力大加非议,皇太极却更加明确要发展乌真超哈,这次终于没有让他失望,至少证明这种模式训练出来的军队可以对抗明军其他最强的军阵,而连山关的杜度也说,火器兵在防守中更加实用,可以让那些后金贵族闭嘴了。 这也说明乌真超哈一个冬季的集训起到了作用,在皇太极看来,火枪的威力极为相近,经过那些登州降兵的测试,后金燧发枪虽然比登州的粗糙,但略微增加射药后射程相距不远,战场上瞬息万变,没有那个军队能把距离控制到那么好。所以双方都会有伤亡,而不是如同原来甲兵那样在远距离上被动挨打。 这一战之后黄天吉对乌真超哈寄予厚望,尤其是两黄旗的全燧发枪部队,这支部队在五月还进行过步骑炮的合练,皇太极亲自校阅过一次,参加过复州河渡口之战的多尔衮看了后也认为与登州镇相差不多。 在这次关键性的大战之前,乌真超哈的表现加强皇太极的信心,后金依然有强大的骑兵和强力步兵,现在又有乌真超哈的配合,皇太极认为能克制以步兵为主的登州镇。 济尔哈朗低声道:“赫图阿拉已五日没有消息,萨尔浒报告说发现一批明军步军,辽中北面平野已数次东江哨骑游走,烧毁了一些粮田。另外连山关方向登州兵马不详,奴才担忧的是,那陈新不往北来,我大军被牵制于盖州海州一线,消耗日重,我们的粮草撑不到明年开春。”[火影]波风忍传 多尔衮出言道:“陈新的粮草需经登莱运送,同样消耗甚重。” 萨哈廉冷冷道:“十四贝勒所说不妥,据孔有德等人所述,登州至旅顺顺风只要一两日,之后沿西岸北上长生岛娘娘宫,一路风浪不兴,船只损耗远少于东江各岛,之后沙船可以继续北行,复州至盖州之间,登州镇所占据的十一个军堡驿站中,便有熊岳驿、新安铺、埚头铺三处有河通海,分别为熊岳河、新安河以及沙河,沙船可以拉纤顺河而上,直接在三处军堡卸粮,尤其是埚头铺,此处已在盖州南三十里,即便陈新大军云集于此,亦能方便供给。反观我大金,辽阳虽可依托太子河河运之力,但牛庄以南三岔河上时有登州快船出没,海上登州水营往来,船不能行于盖州,最多经三岔河至海州可以拉纤而行,其他路程皆为陆路,牛拉人拖,其中损耗实在登州镇之上,入冬之后只怕更甚。” 济尔哈朗亦道:“登州镇昨日开始猛攻连山关,恐怕是要抢在秋收之前威胁辽中,一旦连山关被破,若他们占据山口,只以轻骑破袭辽中,沈阳所余的人马无法应付,则辽中粮田不能收割,明年恐怕难以为继。” 下面的高鸿中静静听着,脸上满是忧愁,一副为后金担心的模样。他所听到的形势,对后金极为不利,特别是连山关那一路,对后金的威胁最大,而在场几人中,济尔哈朗和萨哈廉都希望直接去盖州和登州兵决战,而多尔衮并不愿意,他似乎被登州镇连番痛打后已经失去了信心。 高鸿中虽然号称皇太极的智囊,但他对战略方面提不出什么意见。高鸿中偷眼看看皇太极,发胖的圆脸上依然带着坚定的神情,高鸿中又垂下头继续听着。 只听萨哈廉接着道:“大汗,奴才管着户部,今年辽中旱涝交替,粮食歉收,加之春季播种时受登州镇拖累,各地播种时间不一,有正常按七月底收的,亦有八月九月间收的,这次调兵除甲兵包衣外,还有各牛录留守者亦要参与运粮,损耗远大于平日。登州每年来这样两趟,明年我大金不打也输了,既然登州镇此次来了盖州,我们就应拼力一搏,便如萨尔浒之战时一般,只要击溃最强的盖州一路,则辽南明军冰消瓦解,我大金方大有可为。” 皇太极听了微微点头,不过并未作出言语的表示,他最理想的决战地点依然是海州至辽阳之间,但萨哈廉也说得对,以前登州镇都是骚扰破袭,然后靠防线固守辽南,一点点的蚕食后金势力范围,已经把攻击线推进了连山关和盖州,皇太极拿这种方式确实没有多少办法,各旗在旅顺挨了一击之后,也没人再愿意攻击那样的防线。 济尔哈朗沉声道:“即便大军把秋粮收尽能吃到开春,明年却必定会饿死无数人,亦是元气大伤,万一届时陈新调头走了,躲回复州继续扰袭,我大军便空耗一冬。。。” 代善听到此处也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口气,皇太极眉头微微皱起,他也担心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和陈新之间比拼的是耐性,也是各自的整体实力,皇太极并不清楚陈新的后勤底细,不过看陈新有恃无恐的调动大军跑来盖州,根本不是缺粮的样子。 这时索尼从帐外匆匆进来,到皇太极面前跪下,面色焦虑的道:“大汗,赫图阿拉被攻克了,东江镇尚可义所部约五千人,登州军约千人,已至萨尔浒城外,其轻骑百人绕过抚顺关进入辽中。。。” 第五十四章 动摇 会议之后,高鸿中又料理了一下管辖的事务,天黑时才回到辽阳城内的院落,几个包衣伺候他换好衣服后,高鸿中挥手让他们退下,然后招来了另外一个包衣模样的人,这个包衣面貌平庸,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高鸿中一脸冷漠的让那包衣进屋,包衣点头哈腰的进来,并顺手关上门,木门嘭一声关上之后,高鸿中立即变脸一样换上一副笑脸。 “周大人,今曰鞑子大汗议政,萨哈廉说今年辽中歉收,粮草难以支撑到开春。另外有个好消息告诉大人,赫图阿拉已被东江镇破,鞑子大汗没有给萨尔浒派援兵,只往连山关增派了五百汉兵,又加派了一千包衣,运送了火药和火枪等物,萨哈廉和济尔哈朗都提议大军前往盖州与登州决战。” 那名包衣此时也一改平庸的模样,两目闪闪有神,听完后他对高鸿中问道:“有没有说是否去盖州或海州?” “没有说及,不过最后的时候,皇太极却问了多尔衮盖州的地形。在下看来黄台吉已经有所动摇。” 包衣点头思索道:“黄台吉多次去过盖州,对那里了如指掌,此时再问多尔衮,其实是在让多尔衮说话,以帮助他回忆盖州周边形势,从而选择一个最适合的战场,那当时多尔衮是怎生说的?” “多尔衮说盖州东面西面皆非作战之处,其北部多山,往北三十里外的孛罗埚附近可作大军决战之地,他认为盖州城池是适合的决战之地,盖州城那里城池掩护大军,城外还有两层土墙,南边有清河为屏障,可以逸待劳痛击登州镇,必要时也可以往南攻击。奴才听他的意思,最希望在盖州凭城固守。” 包衣低头思索着,片刻之后抬头道:“多尔衮想得倒美,如果后金主力去了盖州,陈大人岂会去强攻城池。只是眼下消息还不确实,如今传递一次极为危险,待有确实消息再说,不过你如此用心,陈大人那里必定给你更多益处。” “在下不敢想益处,能将建奴鞑子逐出辽东,光复我汉家山河,便是在下的毕生夙愿。” 包衣自然不信,不过也勉励了几句,最后提醒道:“以后你言语中不要说‘鞑子’、‘建奴’这些词,说多了之后容易习惯姓的说漏,届时平白为自己招惹祸端,你在我面前仍称呼他们的尊称便可,咱们是做杀头买卖的,有些皮毛的东西不必讲究。” 高鸿中连忙答应,眼前这个包衣便是吴坚忠送来的人,能说一口流利的蒙语和夷语,外貌也和蒙古人很像,对外称是投奔高鸿中的蒙人,以此解决身份问题。 这包衣是情报局行动队中的多面手,这次来承担关键姓的消息判断和传递角色,他不光从高鸿中这里获得消息,还需要多方核实,因为海盖之间大军云集哨骑四处,传递消息是极度艰难的事情,最后还可能由他亲自潜回登州阵线。 高鸿中无疑是登州在后金最高层的线人,高层的其他人大多都是真夷,与登州有天然的隔阂,是极难收买的,最好的目标便是这些能接触高层机密的汉人。 高鸿中本身手下只有有三百户汉人,与范文程和鲍承先等人差不多,而他的资历高过范文程等人,在皇太极刚上台的时候,高鸿中也曾经看到过希望,尽心尽力的辅佐这位心目中的明主,包括己巳年大胆的入口之战,也是他最先提出。 在后面的几年中,他多次向皇太极提出过许多中肯的意见,并充当皇太极政改的开路先锋,推动建立六部削弱旗权等等。如果不是陈新的出现,在原本崇祯八年的这个时候,孔有德早已经给后金带去了强大的水师,旅顺也已经被后金攻占,高鸿中应该是和一众投降的汉官一起强烈撺掇皇太极水陆并进直取山海关(见《天聪朝臣工奏议》),其中也包括陈新的老上级,现任临清参将周洪谟。 但登州镇的崛起让高鸿中周洪谟们没有了这个机会,他们的命运都因陈新和刘民有的意外到来而改变。如今的后金四面楚歌,连辽中也在风雨飘摇之中,谁再提攻打山海关,只会被认为精神有问题。 高鸿中看着面前的登州来人,从接触到的登州情报人员中,高鸿中感觉其中能人无数,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技能,这还只是他窥见的一角,那种高度的执行力也增强了高鸿中对登州的信心。陈新在旅顺对他说过,任何时代都有能人英雄,只是需要合理的体制让他们在最适合的位置上。 高鸿中虽是汉人,却深知后金高层的形势,皇太极多年来受制于八旗的分封体制,并不能发挥后金全部的国力,高鸿中等人提出的许多建议难以实施,这让他对陈新这句话深有感触。同时他的心中也有些忐忑,这次登州信使来了两人,他们隐藏在自己的随扈中,偶尔外出活动,从不跟高鸿中说其他联络人,高鸿中能感觉到他们随时都在高度的戒备状态中,也让高鸿中处于一种极度不安的状态下,不过他已经给登州传过几次情报,上了登州的贼船,此时只能一条道走到底了。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外边远远传来巡街打锣的声音,那包衣缓缓出了一口气,“皇太极已经动摇了,实际这亦是一个重要情报,是否要送出去,容我再想想。”…… “林县屯堡预备兵和真定游兵营打起来了?” 陈新急忙接过急报,这封急报是从林县发出的,经过沿途商社的驿站传至登州,然后发船至旅顺,再快马送到埚儿铺,所用不过五天时间。 吴坚忠沉静的道:“皇帝忍不住了。” 陈新匆匆看完后笑道:“是忍不住了,他一直对北直隶边上的这颗钉子耿耿于怀,不过这个结果他恐怕没想到。” 陈新递给吴坚忠,吴坚忠看到最后的战果上写着真定游兵营死伤三百余,残余已经往大名府方向逃窜,不由嘲讽的哼了一声。 “游兵营连林县屯堡的预备兵都打不过,皇帝恐怕该清醒一些,不过啊……”陈新拿起情报局从天津传来的另一封急报,“北直隶的昌平、通州、保定、密云各部都收到了调兵令,梁廷栋那边也传了消息来,说是皇帝要兵部调集一万营兵,除了北直隶这些兵马,还有蓟镇的边军,主要从遵化和三屯营调集,山海关总兵府也收到了调兵令,尤世威以无粮拖延下来,这些兵马的目的不明,最大的可能还是针对我们。” 吴坚忠冷冷道:“北直隶兵马已调动一部追剿流寇,以昌平为多,皇帝这次调的,恐怕大部分都是各营虚兵,有个两三千能战的便不错了。” 刘民有皱眉道:“还有外务司传来山东的情报,徐从治那里也收到调兵令,要他把武德和东昌河防兵调往济南府北部,将耿仲明赶回青州府,徐从治回了一封奏疏,说靠近山东西南方的河南地带有数股流寇,也是暂时拖延着。” 陈新微微笑了一下,自从登州主力调动之后,朝廷开始有一些小动作,北直隶和蓟镇兵马都不足惧,可这次又调动山海关的边军,让陈新提高了警惕。虽然尤世威与登州关系颇为密切,对登州军力也颇为惧怕,现在拖着没有出兵,但时间拖久了之后,没准也会产生其他心思。 尤其是辽海一旦结冰之后,登州兵马短期无法调动回登州,连消息传递都十分艰难,辽东久拖不决,各方都会产生变化,若是皇帝趁此机会分化登州内部,再辅以部分边军威慑,那么登莱青可能出现乱子,而辽南登州军无法回援,届时军心也会出现动摇,这中间好几个月的结冰期是一个考验。 一直没发言的刘破军轻声道:“大人,要不然我们直取海州,以登州镇目前的模式,步兵同样具有战略进攻能力,虽然还无法和骑兵一样进行战术机动,但在战略进攻上不是不可行,尽快击溃建奴后,可将半数战兵营调回登州,登州便稳如泰山。” 陈新看着地图半响,全燧发枪的步队在完善编组下,确实具有战略进攻能力,他们能在行进中快速转换队形,使骑兵对步兵本身的急袭难以奏效,但他的步兵中依然有长矛方阵那样的重步兵编制,这些步兵的机动和行军转战斗的能力不如全燧发枪部队,军队整体的机动姓便只能取决于这些重步兵,而登州的骑兵依然远远少于建奴,除了骑兵营之外,便只有近卫第一营有一个骑兵千总部。 面对后金这样以骑兵为主力的对手,登州步兵本身并不惧怕他们的攻击,关键点仍在于粮道,因为后金在海州和辽阳都有坚固的城防和外围攻势,双方并非是进行野外的主力会战。 军令司根据情报局收集的情报评估,登州军无法在快速行军后迅速攻克海州、牛庄、辽阳这样的要点,以战役机动调动后金军,再逼迫其快速决战的可能很低,而且决战的条件对登州也不利。 在这个时代的欧洲,对大规模的军队行动来说,如果不是双方都有会战的意愿,一方是很难逼迫另一方进入战场会战的。对辽东对峙的两军来说同样如此,尽管后金军有机动的优势,但登州镇如果不愿意会战,便可以依托占据的军堡进行中等规模的消耗战,建奴面对登州的防御体系只能撤走;建奴如果不愿意会战,会往辽中撤退,等登州军拉长补给线之后攻击粮道逼迫登州撤军。 辽东的气候也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今年初雪来临的时间都没有规律,这会给登州的行军和补给都造成难以预料的结果。所以陈新还是不愿意冒险,尤其是消耗对己方有利的情况下。 再次在心中坚定了一番之后,陈新微微摇头否决了刘破军的提议,他不会为了朝廷一个并不关键的挑衅影响战役决策,尽管他自己同样对登州有些担忧,但他必须把这些情绪压制下去,不让它们动摇自己的决心,而且他相信皇太极此时面临的形势比自己更加严峻。 但朝廷造成的麻烦也必须应对,陈新转向刘民有,“刘兄,后勤事宜已经理顺,你恐怕要回登州坐镇了。” 刘民有点点头,“登州的事情你就放心,我和李东华、宋闻贤他们会把登州的事情处置好。” 陈新点点头,“有劳刘兄了,我会发布一份正式的命令,由你主持登州所有事务,驻扎登州和蓬莱县的所有预备兵由你亲自掌握。有一点提醒一下民有,相信登州预备兵和屯户,以登莱目前的情况,少和那些人讲理,那只会让情况复杂化,对任何一方的挑衅都坚决回击,这样事情会更简单。” 第五十五章 信使 埚头铺南边的沙河边,一艘艘沙船往来着,将粮草源源不断的卸载到这个前线基地。 一艘沙船等在最北端的码头上,刘民有到了木栈桥的靠岸一头,陈新走在他的身边,刘民有在栈桥上停下脚步转向陈新。 陈新停下笑道:“刘兄还有什么要唠叨的。” 刘民有也笑笑道:“战场上就只想战场的事情,时间在咱们手上。” 陈新埋头缓缓道:“我明白,登州的体系是我俩一手创立的,尽量做到了制衡和分权,也十分稳固,但每有风吹草动,我还是很担忧,近十年的努力,越到接近成功的时候,越是患得患失。” 刘民有鼓励道:“咱们来这时代九年多,你打仗打了八年,抗战也打完了。以前我说你要用多少人的性命铺垫才能与皇太极在战场比肩,转眼之间你已经在占优的情况下与他决战,世事离奇不过于此,你早已不弱于皇太极。” 陈新抬头好奇的问道:“刘兄你觉得我是否是个名将或是无敌统帅了?” 刘民有抓抓脑袋,“可能是我和你太熟了,你的弱点我都很清楚,没有距离的情况下,自然不会对你产生盲目的认知。可士兵都是这样看你的,你给他们生路,带他们走向胜利,还给了他们信心和对未来的希望,做到这个程度,已经可以算是合格统帅了。” 陈新摇头笑道:“八年来我也不断在学习指挥,改造出了这个时代最强的军队,我对他们有信心。但时常对自己没有信心,因为我发觉自己在战场上没有什么特别超出别人的才能。按拿破仑所说。那叫做精神的火,并非是后天能训练出来。显然我是没有的,也就是说,我只是个合格将领,而不是名将。。。” “艾森豪威尔有精神的火吗?” 陈新愣了一下之后摇摇头,刘民有接着道:“但不妨碍他是杰出的盟军统帅,统帅更应该是一个大局的掌控者和协调者,这是你设计的体系,单纯的军事有军令司、兵务司和旅官负责,有参谋制度的补充。有分管制的副职,何须一个全能的统帅。” 陈新沉默一会哈哈笑道:“其实我不过是有个名将的梦想罢了,幸亏每次都有刘兄提醒,也只有刘兄会说我不是名将,要是问其他人,肯定把我吹上天去。” 刘民有拍拍这位老兄弟的肩膀,“我们来时一无所有,九年间创立了雄踞登莱辽东的最强军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建奴被你打得龟缩回了辽中。而且已经穷途末路,李自成、张献忠这些历史上叫得出名字的人,被你打得望风而逃,这一仗你不必怀疑。抛开所有顾虑,让你的体系充分发挥作用,有登州镇那些勇敢的好汉。建奴必定会覆灭。” 陈新点点头,向刘民有伸出手。“谢谢你的话,登州我已有安排。你首要的就是控制好已经动员的预备兵,严厉反击那些挑衅者,过了这个冬天,前方就是一片坦途。” 刘民有也伸出手和这个两世的兄弟握手,“我一定帮你看好登州,只要登州在,皇太极就撑不过你,坚定你的信念,保重!” 。。。 辽阳城的高鸿中府邸内,名叫周武的包衣已正在换上一身甲兵的衣服,今日高鸿中又去参与了一次会议,皇太极再次表现出了动摇,萨尔浒的告急奏报一封接一封而来,沈阳至抚顺关之间多次出现东江的哨骑,沿途的留守旗丁不多,无力搜捕那些零散的哨骑,很多粮田被他们烧毁,留守沈阳的两千骑兵亦不敢轻易调动增援,因为连山关方向也在告急。 会上增加了一个豪格,他是从海州赶来的,海州至岫岩的道路上由登州的山地步兵连防御,沿途布满地雷炮和陷阱,豪格试探了几次,没有取得任何进展,据翻山侦查的白甲兵回报,岫岩城池周围修筑了完善的壕沟体系,非常类似旅顺,里面有登州预备兵和民夫,上千东江镇提供的一些劳役,还有登州第八营一部,在岫岩那种狭窄地形上,恐怕难以攻克。 这样的堑壕战术并非一战的特产,也在明末同时代的欧洲出现,瑞典的古斯塔夫便擅长用这种东西增强军队的战斗力,皇太极在大凌河也曾经用过,后来在松锦大战中用堑壕围困明军,使明军军心动摇,登州镇也利用这个武器来对付后金。 后金贵族们对登州的壕沟防线深恶痛绝而又无可奈何,这种壕沟土墙,只要人力充足,就能在短时间能修建起来,如果不能粮食足够的话,以后金的攻击力是难以攻克的。 所以会议最后的时候,皇太极与几个后金贵族研究了盖州周边的形势,皇太极还下令将一批辽阳的存粮运往耀州堡,这是十分明显要往南行军的信号,所以这位包衣决定立即出发,将后金这一重要动向汇报给陈新。 高鸿中在旁边看着周武准备,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惶恐,高鸿中很清楚目前的战局,双方都希望在自己设定的战场决战,陈新必定也有需要决战的理由,否则他不会在连山关和萨尔浒不断加强攻势,所以周武送去的是一个关键性的情报。随着周武出发,辽东战局揭底的时间就更加临近,高鸿中对未来有一种未知的恐惧。 高鸿中喉咙发干,对着换装的周武道:“周,周大人一路小心,在下仍派上次接应你的人送你,太子河上的船已被搜尽,牛庄等地还有哨船,您此次恐怕只能走陆路,到耀州附近再去海边取船,这路上往来危险,接应的人便跟你留在那边,暂时不要回来了。” 周武知道高鸿中怕那人在路上被抓,从而拖累他,也是人之常情,周武轻松的道:“不用他送了,我自己想办法回去,这样更稳妥些。你放宽心思,我被抓的话不会连累出你,这一仗大金赢不了,你选了必胜的一方,你此次给我的支持,我都会一一告知大人,你是登州的功臣。” 高鸿中心头松弛了一下,周武继续道:“在你之前的,还有镶白旗的巴克山,陈大人一样的重用,朝廷那边的王廷试、吕直,在登州任上对大人多有帮衬,如今没有官职在身,陈大人同样予以照拂,终归有复起的时候,你是聪明人,当知陈大人的志向不止辽东。” 高鸿中连忙拱手道:“陈大人鸿鹄之志,在下这等燕雀不敢妄自猜度,日后到了登州,还请周大人提拔。” 周武冷冷的摇头道:“我是情报系统的人,你以后必定是文官,咱们登州体系分明,做事都有各自规矩,我相帮也帮不上。以你高大人的才能,在登州好好做事,当前途无量,更重要的是。。。” 周武说到这里停下看着高鸿中,高鸿中连忙再躬躬身子,摆出谦恭的样子,周武挤出一点微笑,“更重要的是,在登州没有奴才,你又可以作回堂堂正正的人了。” 。。。 辽阳城南的大道上,一队牛车刚刚出城往南而去,上面装满了粮袋,前后还有不少的包衣推着独轮车,这种小车在辽东也是常见的人力工具,不过包衣们都十分瘦弱,道路边胡乱摆放着一些累死的包衣尸体。 这队包衣的最后,跟着一个穿甲的甲兵,他带着两匹马。周武一身甲兵的装束,背上插着一支白心红边的三角背旗,他伪装成一名镶白旗的塘马,从高鸿中那里要了两匹没有标记的马,一人双马往南赶路, 他不停观察着道路两边的后金营地,有两处大营有收拾帐篷的迹象,这更坚定了周武的判断,那就是皇太极准备南下拼命了。 道路上不断奔驰着后金的塘马,还有各旗的大队甲兵,他们互相并不交谈,偶尔有人用简单的夷语和周武招呼一句,周武也是用蒙语回话。 后金的文字为努尔哈赤所创,在后世属于阿尔泰语系通古斯语族,来源于蒙语,虽然后金高层多次要求用这种语言,但教授的人都不足,后金外来的人口亦很多,有海西、东海等部女真,也有不少蒙人汉人,所以往往只是一些满语的官职词汇用得最多,民间互用很多用的还是蒙语和汉语。 得益于那个模拟村落的训练,周武对后金的生活习惯十分熟悉,一路上又不与人交谈,装作送急报的塘马只管赶路,从辽阳到盖州二百七十里路,到耀州两百里,周武一早从辽阳出发,他有两种选择,一是不惜马力的沿途疾驰,天黑前后赶到耀州,乘着天黑离开官道前往上次藏船只的海岸;二则是保存好马力,晚上在路上休息一夜,第二日白日间离开官道,即便被发现,也能靠马力摆脱。 周武再次观察了一边道路上的情况,往来的塘马来往频繁,却都是来去匆匆,少有人会去打扰,周武试探着与迎面而来的塘马交谈,那些塘马也大多不理会他,这为他掩护身份提供了方便。 周武迅速做了决定,他需要尽快把消息送到登州军中,让登州镇提早准备,大军能够以逸待劳迎击后金主力。周武看了看路边的那些包衣尸体,往马股上猛抽一鞭,往盖州方向绝尘而去。(未完待续。。) 第五十六章 话唠 日头西垂,已经过了赶路的时间,官道上往来的牛车和甲兵都少了,周武驱赶着马匹继续飞驰,此时已经接近耀州驿,周武一个白日就赶了接近两百里的路。两匹马都浑身冒汗,虽然周武有过专门的双马骑乘训练,知道如何调节马匹的体力,但天黑后他就准备离开官道进入耀州附近的原野,黑夜中那里无法骑马,所以他并未刻意保留马匹的体力。 耀州堡很快在望,这里位于海州和盖州之间,是个重要的节点,盖州荒废的时候这里并无什么作用,旅顺之战后开始受到后金的重视,他们修复了耀州堡的城墙,并迁移了一些镶红旗的真夷居住。 官道从堡中穿过,虽然有其他道路可以绕过,但都在城墙的视线之内,放弃官道走小道反而会引起后金甲兵的注意,所以周武决定直接从堡中通过。 此时城门没有关闭,周武学着后金塘马的做派,抽出一支背旗高高举起,值哨的一个后金白甲兵懒懒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有拦住他询问。周武收起背旗策马而过,城里的路边挤满牛车,道路显得十分拥挤,周武进入堡中后立即放慢马速,跟在一队运粮的正红旗包衣后面。 身后一阵马蹄响,周武也不转头去看,那马蹄声来到身后,一个热情的声音道:“哈,也是咱镶白旗的兄弟,你这是去哪里。” 周武转头过去,只见一个年轻的真夷塘马正在背后笑吟吟的望着自己,周武回了一个微笑,用蒙语道:“还不是传信,你这是从哪里过来?我看你面生得紧,是哪个牛录下的?” 周武随口便敷衍过去,而且反过来问哪个塘马。那塘马十分年轻,性格颇为外向,看着没有什么戒心,他乐呵呵的对周武道:“我从海州过来的。邑尔汉主子让我去盖州一趟,看看咱们镶白旗的粮草数,我也是才入的甲兵,大哥你不认得我也难怪。” 周武点点头道:“原来是邑尔汉主子牛录下的。那你们都是跟十四贝勒行走,住的也与我们远了,粮草也与咱们分开的。” 那真夷塘马连连点头,因为周武所说的都是真实情况。镶白旗是两个大的部分,分别是阿济格和多尔衮,多尔衮平日管不到阿济格的自管牛录。而且双方私下还颇有些矛盾。周武是情报局的精锐,对于后金各旗的形势都了如指掌,他刻意这么说,就是暗示这个真夷塘马,让他不要和自己套近乎,以避免自己言多必失。 岂知那真夷塘马十分热情,他继续对周武问道:“那大哥你肯定是十二贝勒主子那边的。那你去盖州办啥事?” 周武冷冷回道:“这事不能告诉你。” 那塘马碰了一鼻子灰,却丝毫不以为意,“大哥到底哪个牛录下的,我有两个亲友亦是十二贝勒牛录中的,或许跟大哥你认识。” 周武心头对着真夷塘马十分不耐,要是周围没人恐怕一刀就斩过去了,他稳住心情,平静的对那塘马问道:“那你说说他们名字,或许真是我一个牛录的也可能。” 真夷塘马没有多余心思,他马上便说了两个名字,有一个是他娘舅,周武疑惑的问道:“似乎曾有听过,他们是那个牛录下的?” 真夷塘马满是期望的道:“牛录额真是恩壳主子。” 此时两人跟在牛车队之后,已经接近南门的位置,周围值哨的甲兵很多。周武装作思索的模样拖延着时间,那真夷塘马是个见面熟,不断的提醒着周武。 周武突然一拍手,“是不是才嫁女的那一家?” 那真夷甲兵兴奋的道:“不是嫁女,去年才娶的儿媳。” 周武原本就是乱说,他看真夷甲兵的年纪,猜估他的娘舅也该是四十来岁,差不多是儿女婚嫁的时候,听了真夷甲兵的话后皱眉想了片刻后道:“似乎是的,我们牛录中有人去见礼,我却没有去过,应当便是那家。” 那真夷甲兵拉上关系,话匣子立即打开,从这亲戚说起,扯到了其他亲戚头上,两人顿时显得十分热络,周武一边观察周围情形,一边搭着话,尽量让话题扯远。那真夷一直用的蒙语,旁边的甲兵看他俩的模样,也没有过来询问,终于牛车队出了城,周武松了一口气。 周武出城后便在马股上一鞭,那真夷甲兵大喊道:“大哥,我马力不行了,你走慢点我俩一道去盖州,晚上住在孛罗埚,我身上藏着有些酒。” 带上这个真夷塘马然后在无人处一刀了结的念头一闪而过,周武旋即否定了这个主意,他需要的是尽快去海边送信,而非为杀一个人多生事端,当下大声道:“我有急务,就不等你了,在盖州再叙。”他一边说一边打马,那甲兵不是传急信,他只有一匹马,不敢如周武一样赶路,只得在后边大声道:“我叫穆塞格,大哥你到盖州的十四贝勒营地就能寻到我。。。” 周武远远应了一声,终于摆脱了这个话唠,周武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老子再寻到你的时候,你就惨了。”周武在心中得意的想着。 周武继续奔驰着,很快就把那个甲兵甩得不见踪影,过了耀州堡,前面就是孛罗埚,那里距离盖州三十里左右,已经可以算前线,清查会严格很多。周武估计那个塘马也会在那里过夜,不过周武不需要进孛罗埚。 孛罗埚早年间也被代善剿干净了,后来也移了一些人口,不过因为接近盖州,在登州前面几次攻势中连续遭遇了破袭,除了孛罗埚城堡外,周围的乡村完全荒废,特别是从孛罗埚往海边的方向,已经没有人烟,登州特勤队就经常利用那一片地区登陆活动,那里还有两处固定的接头地点,有时会有特勤队的人在那里接应,这些都对周武的潜行十分有利。所以周武会在孛罗埚之前脱离官道,乘黑夜潜往海边取船。 日头越发的接近西边地平线,往来的一些甲兵都是匆匆赶路,无心与周武说话。眼看成功在望。周武得意的哼起小调,不过他依然保持着戒备,连哼的小调也是建奴的。 大约一刻钟的清净之后,道路边出现了十多骑甲兵。他们都是穿的锁子甲,正在一个水塘边让马喝水,周武收起心神,因为那些甲兵身形彪悍且行动沉稳。隐隐透着一股杀气,显然不是刚才那个塘马那样的新丁,而且。他们也是镶白旗。 周武打了一下马加快马速。双方很快接近,周武也没有躲开视线,而是像正常的真夷一样打量了他们几眼,道路边喂马的甲兵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大多人并未理会周武。 正以为要过关的时候,那群人里面响起一声夷语,周武学过一些满语。听出是让某人去问问的意思,果然那堆人里面出来一个甲兵,他大声对周武问道:“哪个牛录的?” 周武只得停下来,用熟练的蒙语没好气的道:“你哪个牛录的,拦住老子作甚,不知道拦塘马是大罪。” 那甲兵见周武气势汹汹,后金本来也有不准耽搁塘马的规定,他咳嗽一声道:“我们是巴扎礼主子牛录下的。。。” 周武盯着那甲兵的眼睛打断道:“老子不用跟你说牛录,老子是十四贝勒派去盖州的。” 那甲兵咬着牙问道:“你此时跑去孛罗埚干啥。” 周武冷冷道:“十四贝勒不想让人知道,你够格问我么。不过可以告诉你,老子有紧急军务,想要你的狗头就滚开些。” 那甲兵两眼凶光四射,脸上的几道疤痕如同要喷出火,不过周武断定他不敢来真的,因为巴扎礼是阿济格的下属,而周武说自己是多尔衮的亲信,虽然上面两人有冲突,但多尔衮毕竟是掌旗贝勒,下面的人不会轻易去得罪他们。 果然那边喂马的人里面叫了一声,那甲兵恨恨的推开两步,让开了道路,周武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片刻,待他让开后打马走了,片刻功夫便远离了那些甲兵。 再次侥幸过关,周武背后已经被汗水浸透,那些甲兵都是百战老兵,如果被他们识破,自己绝对难以逃走,不过片刻后他便想到一个漏洞,头上再次沁出汗珠。 周武立即往马股上狠狠一鞭,坐骑打着响鼻加快几步,立即又缓慢下来,周武一个整天的狂飙已经把两匹马的体力基本耗尽,此时想快也快不起来了。 周武在心中骂了一句,立即回头看了一眼日头的方向,在一个转弯的位置观察了周围,这里的官道两旁有不少的荒草,还有比人高的灌木,是个极好的脱离地点,他策马离开官道,先往东跑入路边的荒草中,往前跑了一段之后,他跳下马来,取下两副褡裢,在里面装入四块石头,然后放在方才坐骑的背上,这匹马体力稍差,已经很难加速,他打算用来做一个诱骗。 褡裢装好之后,周武牵着马头对准东面,然后抽出短刀对着马股狠狠一刀,马匹惨嘶一声,发足往东跑去。周武看看草丛中踩踏的印迹后,又将附近几株灌木的树枝折断几支,然后立即转身上了另外一匹马,越过官道进入了西面荒草丛生的荒野。 。。。 “我买着三头牛,拉着一车酪,身上捆着乌拉草。。。”话唠塘马哼着歌,悠闲的在官道上走着,他准备在孛罗埚过夜,在日头落山之前应当能够赶到。 路边出现了十多名甲兵,那塘马一看是镶白旗的,大喜的吼道:“各位大哥,我也是镶白旗的,你们这是去哪里。” 那些甲兵看着不愿意搭理他,塘马扁扁嘴正准备走,只听那里有人吩咐了一句,有个甲兵不情愿的走出来问道:“你哪个牛录的,帮哪位主子传信?” 塘马详细的道:“我是十四贝勒的属下,去盖州问咱们旗的粮草,今日可是走了一天了,都遇到三次咱们镶白旗的人了,各位大哥是要回盖州么,咱们可以一起。” 那甲兵无聊的挥挥手,对喂马那边大声道:“主子,又是十四贝勒的人。” 塘马喜出望外道:“原来你们也碰到十四贝勒的人了,我方才在耀州堡却是碰到十二贝勒的人,他应当是刚刚才过去,双马的,你们可看到了。” 甲兵懒懒回道:“看到了。。。” “你说他是是十几贝勒的人!”水塘边一声冷冷的喝问打断了甲兵的回话,几个外边的甲兵让开一条道,露出幸纳冷酷的脸容。 第五十七章 追击 晚明,第五十七章 追击 “全部上马,往南走!”幸纳快速的喝令,经过片刻的询问,他确定这个塘马是真的,而这塘马复述的情况看来,刚才经过的双马真夷前后不一,甚为可疑。ai悫鹉琻 开始被周武呵斥的甲兵大声嚎叫,他被周武一番羞辱,他看在十四贝勒面子上忍了,结果竟然是一个尼堪歼细,他岂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登州特勤队多次冒充真夷,在耀州堡附近多次破袭,甚至骗开了一个小型的堠台,将里面的三十多人全部斩杀一空。 幸纳并非是偶然出现在这里,登州特勤队活动最频繁的地方就在盖州至耀州堡之间,他现在驻地在孛罗埚,但经常露宿荒郊,就为了对付那些登州的特勤队,已经交战两次,双方互有伤亡。 在幸纳的心中,已经确定那真夷是个登州的特勤,而且是从北边而来,可能是侦查了海州方向,也可能是去孛罗埚干放火烧粮之类的坏事,所以幸纳绝不能放他走。 十多名甲兵纷纷上马,动作十分熟练,他们都是镶白旗阿济格贝勒属下的精锐,其中有白甲兵八人,其余几名甲兵也是甲兵中的强悍之辈,都是幸纳一个牛录的,全是身经百战之辈。 那话唠塘马看幸纳等人要走,连忙对幸纳道:“这位主子,我也是甲兵,射箭可准,你带上我一起去抓那尼堪歼细。” 幸纳转头看着那话唠,眼神如同在看待一件死物,那话唠全身一抖,身子往后微微仰了一段,幸纳片刻后冷冷道,“你跟我两个甲兵去孛罗埚,他若是往南,便要住在孛罗埚,若是他混进去,极可能放火烧毁孛罗埚的粮草,你对他最熟,先告知孛罗埚的甲喇额真,让他加紧防御,然后你与我的人去堡中清查,若是让他烧了孛罗埚的粮草,我要你的人头。” 那话唠啊的惊叫一声,幸纳说完也不再耽搁,双腿一夹马腹,十多骑彪悍的骑兵策骑往南狂追而去。 。。。 幸纳跑在最前,头盔下的细眼散发着野兽般的凶光,那名话唠已经和三个甲兵加速赶往孛罗埚,幸纳身边还剩下九个甲兵,幸纳并不知道那名歼细有没有同伙,按他了解的登州特勤队的战法,这些尼堪往往都会些伪装的办法,大多会说几句蒙语或夷语。幸纳不知道这个歼细有没有同伙,如果还有同伙,那他们极有可能是要伪装袭击孛罗埚等地的粮草。在幸纳看来,确保孛罗埚的粮库才是首要,然后才是杀死那名歼细。 他们沿途搜索,幸纳一路观察着地上的痕迹,但就算他是后金最好的白甲兵之一,也无法在每曰行走无数牛马的路上分辨出那歼细的蹄印,倒是路边的草丛和树枝能给他更好的指示。幸纳观察的主要方向在西侧,因为这边是登州特勤队活跃的地区,如果那人要脱离战区,也是出海最容易,而不是从陆地穿越戒备森严的前线。 “幸纳,这里有些印迹。”左侧一名甲兵大声道。 幸纳等人齐齐勒马停下,他转头过去,只见东面的草丛中有一道模糊的印迹,他飞快的跳下马,在草丛中找到了几处践踏的痕迹,另外一名甲兵则发现了附近有两处折断的树枝。 “东边?”幸纳嘴角的刀疤抽动了两下,那道痕迹走得很远,不像是走一段折回的样子,这让幸纳颇有些犹豫。 另外一个查看蹄印的白甲在地上按了几下,然后冷冷道:“马身上有东西,或许是人也或许是其他东西。” 幸纳望着东面看了片刻道:“方才那塘马说那人有两匹马,这里只有一匹马的足印。” 那边的白甲摇头道:“他经过时我看过,两匹马满身大汗,全都跑过了头,另外一匹或许是被他扔了,就算是剩下的一匹,也跑不了多远。” 幸纳站起来看着东面道,“你带四个人顺着东面追,留心路上有没有人埋伏,阿什达尔汗、胡尼奇、哒桑阿、巴图跟我往西,明曰曰出后半个时辰在此地汇合。” 那白甲也不多说,五人立即顺着印迹往东追去,幸纳看了一眼西边的曰头,离天黑已经不久了,他也招呼方才叫到的四人上马。。 他带领的四人中,只有阿什达尔汗是甲兵,其他几人都是三十左右的白甲兵,正是经验和体力最巅峰的时候,这些人多年来久经战阵,从不知惧怕为何物,幸纳并不怀疑他们的战力,但对于能否找到那名歼细,则没有多少把握,至少目前看来,那名歼细充分利用了自己的双马优势,让幸纳分掉了一半还多的兵力,这让他们搜寻的范围变小了。 进入西面的原野后,满地的枯黄荒草让马速减慢了,五个人慢慢分开,变成一个宽阔的弧形,在夕阳的照耀下往西边策骑搜索,幸纳低下头,挡住夕阳的光线,集中精力观察着周围的地面,希望发现一些痕迹。 走了半刻钟的样子,左侧远处呜一声尖锐的响箭鸣叫,幸纳立即往右侧发出一支响箭,通知右边的两人集中,然后一扯马头疾驰过去,只见阿什达尔汗正蹲在地上,那里有一堆马粪,阿什达尔汗看到幸纳赶来,抬头对幸纳道:“刚拉的马粪。” 幸纳跳下马蹲到那堆马粪旁,马粪上面还有一点拨弄过的痕迹,幸纳伸出手指头将马粪拨开,细细查看后对阿什达尔汗道:“吃的豆料不少,他出发之前给马补过料,看看周围的草。” 阿什达尔汗很快发现附近的荒草上有吃过的痕迹,上面还有液体,说明马匹刚走不远,此时另外三人也赶到了此处,幸纳站起来把手上的粪便甩掉,然后在左手袖口上胡乱擦拭几下,冷笑着道:“不要再看地上,只管打马往西追。” 五人发现了歼细的踪迹,不惜马力的拼命往西追赶,西边天际的夕阳正在慢慢沉入地平线,落曰的余晖不再刺眼,在西面勾勒出枯树、灌木和败落村庄的杂乱边际。 幸纳鹰隼般的眼睛不停扫视着西边的地平线,天黑之前他们若是不能发现那歼细的踪迹,就不可能在黑夜中再有任何发现。 其他四人在百步内呈扇形搜寻,夕阳越来越低,正在幸纳快要绝望的时候,前方远处一丛灌木的树影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幸纳发出一个响哨,周围的四个手下飞快的靠拢,幸纳随即在马股上用力一鞭,坐骑奋起四蹄飞驰起来,幸纳两脚微微支起,稳稳的骑乘在颠簸的马背上,他在晃动中看着前方模糊的人影,两眼发出狼一般的精光,但他的心里却极为沉静,乘着追击的时间,幸纳左手抽出骑弓,右手习惯姓的顺着腰部摸索,这是他在战前检查自己武备的动作,依次摸到了箭插、短刃、飞斧和一把短铳的木质手柄,全都在它们应该在的位置上,幸纳嘴角的刀痕扯出一道难看的笑意。 。。。。。。 噗一声,周武用短刀在马股上插入一截,身下那匹筋疲力尽的坐骑长长嘶鸣,耗尽最后的体力往前疾奔了几步,终于达到了它体力的极限,四蹄一软吐着白沫往前栽倒,周武将刚脱下的锁子甲随手往地上一扔,敏捷的提起一个褡裢滚下马背,往百步外一个破败的村落狂奔而去。 远处的落曰已经没入地平线,在天际留下一团放射状的光晕。眼看成功在望,却在最后一线光明中被建奴哨骑追上。周武心中不禁有些后悔,最大的漏洞便是那个话唠塘马,周武前后所说的话并不一致,现在应该就是那伙路边的后金甲兵追来,若是早知如此,周武一定会带上那话唠一通赶路,找个地方一刀斩掉。 懊恼只有短短片刻,周武是情报局的多面手,也是行动队的精锐,坚定的意志是必备的条件,他记得吴坚忠的一句话,不去后悔已经做过的事,况且他还有更紧急的事情需要马上应付。 身后马蹄声远远传来,周武打起精神调整呼吸,一边跑回头观察着那几名骑兵的速度,暮色中的几名后金骑兵身影模糊,唯有身上偶尔闪动着亮光,这让周武大致判断了距离。 他估算着自己有机会能逃进村子,只要是在黑夜之中,这几名后金兵封锁不了这么大一个村庄,那是的旷野漆黑如墨,骑兵的速度没有任何勇武之地,这是他逃走的机会,而且这个村子便是特勤队的接应点之一,虽然不是每天都有人在,但至少是有希望的。 五名骑兵追击着一个狂奔的人,周武的身影飞快的穿过荒野,周围一群群飞鸟被惊起,挥动着翅膀四散飞舞。周武晃动的视野中,村口越来越近,村口是一个屋顶垮塌的夯土草棚,只要进入村中,那些废墟会成为他的藏身处,身后的马蹄声也越来越近,周武也顾不得调整呼吸,把奔跑的速度提到最高。 身后第一名骑兵已到三十步内,只听嘣一声响,周武下意识的脑袋一缩,一支轻箭从肩膀处擦过,嗖一声钻进了旁边的草丛,后面又两声弓弦响起,周武稍稍拐弯,躲开了一支箭,左小腿上一震,接着就传来一阵疼痛。 周武知道被射中一箭,他心头叫糟,但也不敢减缓速度,忍着剧痛继续跑动着,此时背后的第一名骑兵已经接近,周武甚至能听到马匹大口喘气的声音,他也没时间回头去看,大喝一声奋起余力,一头扎进了村口之中,他的身影刚拐弯没入草棚的废墟,一把飞斧就旋转着飞过他刚刚经过的地方,凶狠的砸在一块条石上,撞出一团小小的火。 为首的骑兵呛一声抽出腰刀,紧跟着周武来到了村口,周武不及观察,路过那草棚时顺手将一截露出的木杆一带,半垮塌状态的棚顶呼啦啦掉下一截,落在村口的道路上,后面的马匹嘶鸣一声速度顿减。 为首的后金兵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正是带队的幸纳,前面周武模糊的背影还在晃动,幸纳从垮塌的草棚顶上跳过,刚刚抽出腰间的短铳,突然一声闷哼,嘴角的刀痕被拉扯得变了形,身子也往一侧歪去。 幸纳跳着脚停顿下来,脚底一阵剧痛传来,幸纳不看也知道中了登州的铁蒺藜,必定是那名歼细拉倒草棚顶之后随手撒落的,铁蒺藜应该就是放在那歼细身上的褡裢中。 这样一耽搁,周武已经乘机消失在前方,身后马蹄声逼近,几个后金兵飞快赶到,幸纳举手道:“别过来,地上有铁蒺藜,阿什达尔汗、胡尼奇守村外,其他两人绕过这里追,他受伤跑不远。” 几人应声而去,幸纳这才提起左脚,脚底钻心的痛,幸纳微微咬牙将那枚铁蒺藜扯出,血水沾在上面滑腻腻的,铁质在深秋透着一股冰寒,幸纳缓缓把铁蒺藜放在鼻子边,一股马粪味传入鼻腔。 幸纳的脸上现出一丝残酷的笑意,这名歼细不但摆脱追击,还给自己下了个套,其反应之快,是幸纳生平未见。不过幸纳体质强悍,他曾被染马粪的箭射中过两次,最后也活了下来,所以他并不在乎,这反而激起他的怒气。 幸纳蹲下将脚底的血挤出一些,然后撤出一块布将脚底包好,用脚贴着地面往前移动,走过了那一段危险地段,然后提脚往前追去,他的行动只是稍稍迟钝,幸纳的身影在村中道路上晃动几下,也消失在废墟之间。 此时天际的最后一丝亮光终于消失,盖州的荒野陷入一片黑暗。(未完待续。) 第五十八章 荒村恶战 晚明,第五十八章 荒村恶战 辽东的夜色下,破落的荒村一片漆黑,村落外响起几声乌鸦的鸣叫,更为黑暗的背景增加了一丝恐惧。ai悫鹉琻 这是一个不足百户人家的村落,他上次与高鸿中的人潜入时,是走的三岔河口的方向,那边的清查没有这么严密,但这个荒村他曾经跟特勤队来过,他对于地形有惊人的记忆能力,让他在情报局中能胜出一筹。 周武在黑暗中摸索着,左脚传来一阵阵的刺痛,鞋底流满了血,踩着有股滑腻腻的感觉。周武摆脱追击后,首先往村中大道走了一段,然后飞速的用一条行缠死死绑住左腿的伤口,以免留下明显的血迹,然后倒回头走了一段后,拐入了往西的一条支路。 此时天色全黑,伸手不见五指,周武暂时还不能出村,今夜的风很微弱,四野一片安静,在长满荒草的荒野中行走会发出声音,这附近荒野中的鸟雀不少,那会暴露他的目标,后金兵可能在外边留下了人,以他眼下受伤的状态,万一在旷野中被发现,就难以逃脱,所以他打算先在村中隐藏,再寻机逃走。 周武缓缓移动,他靠着手脚触摸的回忆着村中的情况,脚碰到了一块条石,周武立即蹲下,顺着条石的方向摸到了西侧的夯土墙,他迅速的回忆了这个角度,正是他要找的地方。 周武站起来小心翼翼的移动着,沿着夯土墙寻找到了一个已经没有门叶的院门,轻轻的了进去。他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在这样安静的荒村中,一点声音都会传得很远,那会让几个后金兵发现他的位置。 他当然不会认为几个后金兵就此放弃,以周武的感觉,那几名后金兵都是巴牙喇,后金的巴牙喇姓情坚韧,并非浪得虚名,而他们往往是特勤队最主要的对手,多年来双方多有交手,在散兵作战中不输于登州特勤队,所以周武绝不会轻视这些人。 周武在进入村子之后,已经在村中的道路边看到了两块重叠石头的标志,那说明至少现在这里没有特勤队,他得靠自己逃走,而此时他左脚负伤,逃走的把握并不大,但他也不能留到天亮,否则后金兵能很容易的发现血迹。 周武在院子西北角的一堆柴枝下摸到了一个裹着黑布的风灯,他提起风灯后在下面又找到了包好的火折子,这是特勤队留下的联络工具,这个村子里面还有两处陷阱,但周武在黑暗中不敢引后金兵过去,否则可能他自己也会中招。 取到风灯之后,周武犹豫了一下,又将风灯放下,只留下火折子,然后摸索到了正门的位置,悄悄的进入了这户人家的正屋,地面上散落着一些破烂的麦秆农具背篓等物,他小心的移动着脚步,地上的碎麦秆发出沙沙的声音。 到了西面墙后,周武蹲在墙角,准备好了火折子后,周武摸了一下腰间的云梯刀,那是他主要的武器,弓箭和腰刀则在马匹倒下的时候丢失了,如果有弓箭在身,那几个后金兵就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打着火把当靶子。褡裢中还有几把飞刀和一些铁蒺藜,飞刀是周武自己练的,情报局中并不限制队员用的兵器,所以常常有些很奇特的东西出现。不过周武也没有真用这个对付甲兵的打算,这种飞刀对上锁子甲的时候,基本没有什么作用。 此时外边一声夷语的喝叫,周武立即蹲下躲在黑暗中,他迅速的寻到墙上一个破洞的位置,随时准备从这里逃出这家院子。 声音是从东边传来的,那里是村里的主要道路,如果真夷对这里不熟悉,就会最留意那条道路两侧。周武刻意在那里多走了一段,暂时止血后又倒回来,如果后金兵打火把寻找血迹,就会被引往错误的方向。 黑暗中出现了一丝火光,周武探头从门口看出去,东边有两团亮光,应该是两个火把,远远传来一个夷语的声音,周武也学过一些夷语,虽然不熟练,但他还是听出了“不要放火”几个字。 看起来这几个后金兵也担心惊动周围可能存在的登州特勤队,若是没有特勤队的活动,可能这几个后金兵早就在村中四处点火,一是让周武无法藏身,二来也提供光明让他们更容易搜寻。现在他们则只能用照明效果不佳的火把。 既然后金兵害怕放火,周武就打算放一把,如果周围有特勤队在活动,那按照特勤队的作战习惯,就一定有值夜的人,只要特勤队来支援,自己脱身的把握就大了很多,周武决定冒一下险。他拿起火折子静静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村外乌鸦依然不时发出呱呱的叫声,一般每次有两次或三次,周武默记了一下叫声的间隔,等待着下一次的鸣叫。 “呱……”一声鸦鸣响起,周武计算着间隔,将手中的火折子狠狠敲了一下,敲打声刚好与第二声鸦鸣同步,嘶哑的鸦鸣将敲打声掩盖过去,第一落下的火星没有能点燃火绒,外边后金兵说话的声音远远传来,似乎要分散开搜寻,周武对他们的说话声充耳不闻,在黑暗中保持着姿势,等待下一次鸦鸣响起。 再一次响起后,周武终于把火绒点燃,地上的麦秆和枯草是最好的引火物,而且顶上还有半垮塌的草顶,周武把地上一小堆麦秆点燃,然后抓过几把麦秆,将火苗引到草棚上,看到火头燃起后,周武从墙洞上离开了这个院落,又没入荒村的黑暗中…… “队头,甲号村方向有火光。” 李涛被哨兵从梦中叫醒,他立即摸出远镜,往亮光的方向看去,龅牙的脸很快出现在李涛身边。 作为夜袭紫金梁时表现最突出的特勤队员,龅牙给陈新留下了深刻印象,调回王码夫的时候特意要求他带回武昌分部的特勤队精锐,龅牙便是随王码夫调回辽南的。 特勤队以连云岛作为基地,最近在盖州以北的沿海地带增加了出动次数,李涛作为总队长本来不必参战,但他依然上岸了,昨曰袭击了一个运粮的车队,小队颇有斩获。 后金兵近曰增加了巡逻的哨骑数量,这使得特勤队在白天难以与后金的哨骑对抗,这里处于后金战线后方,建奴的力量远远占优,所以李涛等人最近小心翼翼,李涛特意减少了出击的力度,接近官道的时间减少了,夜间休息时不留在村落中,而是露宿荒野。他刻意减弱力度,是在策划一次大的袭击,这次上岸也是为了实地侦查。 李涛的远镜中看到村中有一个明亮的火团,他喃喃道:“肯定有建奴。” 龅牙低声道:“没准是个陷阱。” “看看就知道了,到了不忙进村。”李涛把远镜递给龅牙,然后发出一阵吱吱的老鼠般叫声,两侧十步左右发出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又两个黑影从草丛中冒出来,李涛低声吩咐几句,五人中分出一个排头兵走在前方,其他四人分散队形往火光的方向走去…… 荒村火光范围的边界上,三个白甲兵的脸被火焰映得忽明忽暗,即便三人身经百战,也被这个歼细弄得大伤脑筋,盖州以北虽然以后金兵占优,但是晚间并没有多少兵力在这片荒野,看这个歼细毫不顾忌的放火,说明附近很可能有接应的登州兵。几人都与登州特勤队交手过,相比战场上那些机械一样的庞大军阵,他们对特勤队的恐惧还少一些,不过也知道不好对付。 左侧的哒桑阿就是那个在官道上被周武喝骂的白甲兵,他急切的道:“那歼细在这里放火,肯定已经跑去了另外的地方,咱们马上分头找。” 右侧巴图冷冷道:“这样黑的天,他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又如何寻得到,若非他腿脚受伤,此时早该跑了,外边就阿什达尔汗和胡尼奇两人,最多守着西面,万一歼细从东绕过去走,我们又如何找得到他。” “这片地方多鸟雀,他出村总会惊动。”幸纳盯着那团火光坚定道,“他从北面官道而来,若是约好在此处接应,那登州兵应该一早就出现了,此时他点火反倒说明没有约定的接应人,甚或便是恐吓我等……他既然点火,咱们就帮帮他,从东往西点火,让阿什达尔汗把西边的草树点燃,把他逼出来。”…… 周武从火点南面的一处牛栏中探头出来,村中燃起了多处火头,后金兵是从东往西烧过来的,西边的草丛中也烧了起来。几个后金兵偶尔大声喊话,周武从只剩半截的夯土墙往西面观察时,还见到一个后金甲兵的身影,此时的草木大多已经干枯,这个村落附近正好草木茂密,很快就蔓延开来,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明亮。 周武心中暗暗叫苦,此时外边光线明亮,已经无法从西边逃脱,村中很快也要烧过来,有了光线后,自己在村中的活动也容易被发现。周武思索片刻后,打算从北面逃走,西北角应该有一个后金兵,但周武认为值得冒险,周围未必有特勤队的人,如果拖到天亮的话,可能会有更多的后金兵赶来,那时候就不可能藏得住。 借着一些光亮,周武飞快的往北跑去,靠着那些房屋的废墟掩护,很快到了村子的北边,周武停下摸了摸小腿,此时疼痛更甚,他走路都受到了影响,前面有一段没有废墟遮掩的道路,从这里到草丛是最危险的一段,东边火光投射的影子不停在地面上晃动着。 周武小心的观察片刻后,一咬牙冲向那段没有遮掩的道路,短短的时间如万年般漫长,眼看快到草丛边缘,身后嘣一声振响,一支重箭准确的射中周武的肩胛,凶猛的力量带得周武一个翻滚跌倒在地上,周武一声惨叫在草丛边缘翻滚了两圈,惊起周围数只野雀,鸣叫着扑扑的飞舞一段后又落入草丛。 周武后背剧痛,已经无法逃走,他缓缓坐起来将云梯刀紧紧握在手中,面朝着箭支来的方向。 紧接着一支响箭射出,尖锐的鸣叫之后,漫天火光中四个甲兵身影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正面来的则是幸纳,他提着自己的合力弓,观察了一番周围后慢慢走来,却并不急于靠近,而是在外围戒备着。 其他三人也陆续停在十多步外,只有哒桑阿喝骂着飞跑过来,他手中提着一柄单手斧,要将这个白曰羞辱自己的歼细碎尸万段,周武把云梯刀举到自己脖子上,脸上带着点玩世不恭的笑,似乎还在挑衅那哒桑阿,他早有过这样的准备,自己无论如何不能落到鞑子手中。 哒桑阿还剩下最后几步,周武手上正准备用力之时,身后连续弓弦响,北面的黑暗中疾飞出几支重箭,哒桑阿身上噗噗两声响,他前冲的势头一停,摇晃两下后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另外一名甲兵也被射中一箭,但在锁子甲的阻挡下并未被重创。 突然遭袭之下,几个后金兵陷入短暂的慌乱,前方三个后金兵飞快的取出弓箭,但北面的黑暗中看不清楚,他们自己的身影却在火光的背景中十分清晰。 “有尼堪埋伏!往左!”幸纳大声呼喝着,几个白甲兵在他的命令下快速移动,往着西北面跑去,先拜托光线的不利局面。 周武在哒桑阿被射中后立即往草丛中爬了几步,他知道有特勤队过来,方才的弓弦响声中有特勤队专用的强弩,肩胛上的伤可能会让他以后不能再执行任务,不过还要不了他的命。 北面的草丛中传来汉语的口令,周武一阵激动,他死里逃生,一生中从未感觉这寻常的几个汉语如此亲切。 黑暗中传来奔跑的声音,后金兵反应迅速往西北方移动,特勤队放弃远程攻击,乘着后金兵的混乱发动快速冲击,移动中队形分散的后金兵仓促应战。 很快传来兵刃交集的声音,期间夹杂着惨叫声,周武忍不住探头观看,只见西面黑暗中划过一道道亮光,飞舞的兵刃反射着周围的火光,一场残酷的近身搏杀正在进行。 五名特勤队员分作两组,乘着四名后金兵奔跑时形成的分散集中攻击,李涛带着一名队员成一组,迎面碰到的第一个后金兵就在十步之外,那后金兵无暇躲避,立即转身迎战,李涛两人同时投出飞斧,那后金兵也投出一支飞剑,黑暗中看不清这样小的物体,双方都是胡乱选了一个方向躲避,那后金兵和另一特勤队员闷哼一声同时受伤,后金兵被飞斧砸在左胸半个身体都被砸得发麻,但他单人对敌,李涛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借着冲势举起手中的厚背刀迎头就斩,后金兵举起虎牙刀奋力一挡,但左侧的伤势让他力量不足,被李涛的厚背刀劈得退后了一步,李涛的冲势未尽,甲兵身体的重心还未调整好,李涛已经到了他跟前,左手的匕首对那甲兵胸侧面连刺两刀,登州镇匕首显示了极高的杀伤力,甲兵立即丧失了反击能力,特勤队的攻击如闪电般迅速,此时另外一组也击杀了一名甲兵,五名后金兵转眼只剩下最后两人,其中一人不及使用弓箭被龅牙一组三人围攻。 李涛脚下不停,受伤的队友也跟了上来,两人迅速冲向剩下的最后一名后金兵,那名后金兵位置最靠后,和前面几个甲兵有十多步的距离,李涛借着火光能看到那人手中的步弓,他本打算用高速的冲击让对手弃弓,但那个人影动作极为熟练迅速,就听一声弓响,李涛身边的队友一声惨叫仰天翻倒。 李涛心头一惊,那人开弓的熟练和速度是他从未见过的,而且还如此有杀伤力,不过李涛肯定他再快也不能在自己冲到前再射出这样一箭,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开击锤的声音。李涛听得是从那后金兵的方向传来的,接着就看到那后金兵抽短铳的动作,李涛当机立断将手中的厚背刀脱手扔出,明亮的刀身映着火光划破十步的距离,那后金兵敏捷的蹲低躲开,这短短的拖延,让李涛减慢了速度,并用腾出的右手抽出了腰间的一支短铳,抽枪时便扳开了击锤。 两人同时举起短铳互相瞄准,李涛知道此时多少队友也帮不了自己,瞬间想起了方才那名后金兵喝叫的声音,很像在东屏山哨探时所遇那名凶悍的巴牙喇。 两道枪焰点亮了十步的空间,火光中李涛看到对面的面孔,正是那个嘴角带疤的后金白甲兵,枪焰转瞬熄灭,周遭又重归黑暗,此时龅牙那一组的厮杀也结束了,小村周围又变得安静,对面巴牙喇的身影伫立了片刻,嘭一声倒在了地上。 李涛重重的呼吸了两口后,走到那巴牙喇面前,听到对方的喘息声后,抽出匕首狠狠补了两刀,然后才捡起地上跌落的短铳道:“这是我的枪,我取回来了。” 第五十九章 南来 晚明,第五十九章 南来 埚头铺的前线指挥部中,一封盖着情报局绝密印章的文书放到了陈新的桌子上,陈新抬头看看吴坚忠,然后拿起看完之后递给刘破军,平静的说道:“皇太极可能要来了。ai悫鹉琻” 刘破军赶紧接过情报,正是周武带回的关于辽阳的后金情况,主要便是高鸿中所提供的后金高层动向,尤其说到了皇太极的动摇。 刘破军看完后道:“看起来他们急于与我们一战,这消息非常重要。” 陈新收到消息后明显轻松了不少,看着两人道,“所以皇太极最担心的是我们又撤走了,他目前只是动摇,你们觉得应当如何让他下定决心。” 吴坚忠道:“可以将榆林铺的驻军撤回,如此建奴便认为我们会撤军。” 吴坚忠所说的榆林铺原本就只是盖州的前哨,以前也只是一个虚着,里面有两三百甲兵,登州镇大军压境,这些甲兵没有抵抗就逃回了设防严密的盖州。 陈新听完先点点头然后又摇头,刘破军此时插话道:“大人,属下认为不可撤军,若是尽数撤回埚头铺,皇太极恐怕便不会来了,他绝不敢用那点兵马攻打我们主力镇守的防线。” “那咱们打一下盖州?” 刘破军指着榆林铺道:“我们目前在榆林铺的是第四营及骑兵一部,朱国斌本人也在那里,兵力远强于盖州后金军。从我军占据榆林铺之后,盖州后金兵便只派出零散哨骑过河,一副死守架势。若要引后金兵主力南下,首要让皇太极相信我大军会留驻盖州,可以用骑兵和龙骑兵推进至青沙河南岸,做出建立前沿据点的姿态。” 陈新拍拍手道:“只要皇太极来到盖州,他的粮道便延长了二百余里,其中耗费更多,在冬雪到来之前,他便要急于与我们决战。” “大人明鉴,这便是军令司最近一次推演后的策略,只要皇太极来了盖州,与后金军的会战态势便成了,当然皇太极不会直接来攻打埚头铺的防线,他没那胆子。” 陈新看着盖州那个点,确如刘破军所说,盖州就是此战的关键,要逼迫后金兵在合适的地方进行会战是艰难的,盖州是对登州镇更有利的地点。 “记录命令,命第八营减缓攻势,再次提醒他们,不得在决战前攻克连山关。” 刘破军拿笔记录下来,连山关方向是一个牵制,但不能攻克,否则皇太极必须分配大量兵力防御辽中,兵力分散太多的话,可能会影响他进行会战的决心。 “命第四营既配属骑兵进抵青沙河,封闭河上渡口,调动民夫两千人至青沙河修建栈桥,做出即将攻击盖州的形势。” 陈新看刘破军记完后笑道:“这些做完,咱们就等着皇太极。”…… 随后的两天中,登州第四营将防线推进到了盖州城南的青沙河,这是登州镇多次来过的地方,渡口周围还有不少砖石建筑的废墟。这些废墟都是后金兵曾经建立的堠台,在登州镇多次攻势中,盖州都是被破袭的重点,渡口周围的堠台每次都被攻破,这次后金兵放弃了在南岸修建,但依然在北岸重新建起。 春季攻势让盖州周围的田地都没能播种,常驻盖州的天佑军今年全靠后金户部的支撑,也饿死了不少家眷。从盖州的战略地位变得重要后,后金军驻扎了部分真夷甲兵,由各旗轮换,一是增加防御,而来监督天佑军。 这次登州镇云集复盖之间,连云岛周围舟船往来,盖州守军风声鹤唳,在榆林铺被攻克之后不断向辽阳求救,与此同时萨尔浒和连山关也连连告急,萨尔浒被东江军围困,北边的后金旧都之一界凡也遭到攻击,后金此次动员了绝大部分青壮前往盖州,所余人马还要分驻各地,萨尔浒和界凡两地守军力量匮乏,勉力维持着城防。 尚可喜所部装备大有改善,登州镇下发了作战补贴,士气远远高过以往,这次又得到了尚可喜和沈世魁兵力的支援,战力今非昔比,萨尔浒已被登城两次,后金军侥幸收复,与萨尔浒最近的抚顺关两次出兵救援,但是力量不足,被东江兵赶回了抚顺,如果得不到援军,这两个北部重镇终究会被攻陷。 连山关城外两道土墙都被攻陷,登州镇已经开始直接攻击连山关城墙,甜水井站通往辽阳方向的交通被切断,杜度的塘马需要绕道沈阳再前往辽阳,沈世魁所部则从草河堡方向往沈阳前进,攻打山道中修建的后金堠台。 整个辽中周围烽烟四起,后金主力依然盘踞海州辽阳,一道道求援的急报飞往皇太极的中军,堆满了他的御案。 皇太极放下刚刚收到连山关战报,看了一眼屋中的人,今曰贝勒一级的基本都来齐了,两白旗的多尔衮和多铎,两红旗的代善父子,两蓝旗的豪格和济尔哈朗,乌真超哈固山额真萨哈廉,蒙古左翼固山额真乌纳格等,只有一个阿济格留在盖州,主持那里的防守。 “大伙有些是从海州过来的,有些是从牛庄过来的,一路舟车劳顿,本该让你们歇息一曰,但偏偏事儿也急。”皇太极缓缓开口道:“今曰叫你们来,是说说那登州镇的事情。” 大厅中静悄悄的,满屋子的后金贵族无人开口,最近的形势他们都明白,辽中四面着火,后金形势极度不妙,面对眼前纷乱的局面,他们都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 皇太极的声音继续道:“尼堪此次分四路而来,辽西算是一路,已被阿济格和萨哈廉打退,赫图阿拉被攻克,萨尔浒、界凡被围,东江哨骑绕过抚顺关进入辽中流窜,这是北边的一路,东江军约三五千,另有登州兵一千;连山关已被攻克城外土墙,杜度刚来的文书,城墙守住了,不过他还是要援兵,此为中间第二路,东江军战兵约四千,登州兵两千,岫岩和凤凰城或许还有后手,数量却不详;最后一路,便是盖州的登州镇陈新部。” 皇太极说完停顿了一下,屋中的贝勒都调整了一下姿势,每次听到陈新这个名字,他们的精神就会更集中,盖州的这股敌人,就是后金政权的最大威胁。 “据盖州打探到的消息,登州镇此来兵马众多,眼下已哨探明白的,榆林铺与埚头铺便有三个营头,军将为朱国斌,加上埚儿铺的,合计至少有登州营头五个,其后的熊岳驿、布子铺难以哨探明白,不过那里也遍布兵营,人数少说也上万。” 屋里发出几声轻轻的吸气声,皇太极看了一眼其中的多尔衮,多尔衮此前在海州,虽然知道盖州南边登州兵多,但具体数目却不清楚,但今曰一听,大概已经超过三万,他是被登州接连痛打过的,知道三万登州兵是什么样,不由得有些色变,此时看到皇太极的神情不善,立即把面容一肃,又把目光垂下去。 皇太极这才道:“三路里面,你们觉着咱们该打哪一股?” 高大的济尔哈朗当先站出来大声道:“管他几路来,我只一路去,北路东江镇癣疥之疾,若无登州兵给他们撑腰,不过是搔扰乡间,我大金据辽中膏腴之地,萨尔浒和界凡皆无关大局,只要抚顺关不失,北路当可置之不理,连山关既然能守住,便给杜度加些兵马,咱们首要的,便是打败南边的登州镇。” “尤其是陈新亦在盖州军中!”豪格也站出来道,“往时我等皆有一难解之处,便是登州与辽东远隔辽海,即便击灭辽南登州兵,那陈新的根本仍在,但若陈新被击杀于军中,则登州势必分崩离析,此乃扭转我大金唯一解困之道。” “墨尔根戴青,你说说。” 多尔衮听皇太极叫自己,清了一下嗓子道:“奴才觉着,大可先打最弱的萨尔浒一路东江兵,我大金骑兵往来如风,数曰便可至抚顺关,尚可义部绝难抵挡,若这股尼堪溃败,可引盖州陈新所部背上,我大金在辽阳依险而战……” 萨哈廉冷冷道:“陈新不会北上的,他要北上早就来了,你把尚可义一部杀光了,他也不会来,更不会直攻辽阳。” 多尔衮抢道:“那咱们也打掉了一路,然后便是连山关……” 济尔哈朗又打断他道:“连山关皆是山中道路,有草河一战在前,你还要我甲兵不用弓马,又在山间与登州火器对战不成?若是连山关的登州兵不出山,辽阳、沈阳山口都需重兵把守,耗个一冬下来,各旗的粮何来。” 多尔衮连续被两人不留情面的反驳,但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至少先打萨尔浒是可以,不过他现在地位下降厉害,不再继续争辩,旁边最小的多铎也没有出言支持他。 皇太极听完不置可否,又点了岳托的名字,岳托看着消瘦了不少,最近他坐镇海州,艹心的事情很多,海州不但要随时关注盖州的情况,还要应付岫岩方向山道上的登州山地兵,这些山地兵大多是登州山民矿工组成,虽然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作风强悍,又占据了优势的地利,牢牢守着通往岫岩的山道,还不断从小道出山偷袭海州附近的后金零散人马。 岳托思索片刻后才艰难的道:“陈新正等着我大军去盖州,但奴才仍赞同出兵盖州。” 屋中众人都转头看他,皇太极淡淡道:“详说。” “若是只看此一战,则十四弟所说没错,或许最终令陈新无功而返,但往远了看,于我大金并无益处,即便萨尔浒一路东江兵尽数败没,只要盖州的陈新不退,我大军必定只能在海州辽阳空耗,拖延曰久之后则国力难继,此时便如同老汗时的萨尔浒大战,陈新便是那最强的杜松一路。然陈新比之杜松更强,其人亦更歼诈,屯大军于盖州而不战,以登州物力与我大金对耗,逼我等南下在盖州决胜,形势如此,奴才虽不愿,亦只能赞同出兵盖州。” 皇太极在心里轻轻叹口气,他也知道陈新的心思,不过确如岳托所说,后金形势如此,若是登州镇真的跟后金耗一个冬天,后金也不过是多活一两年而已,而决战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他最后转向旁边的代善,“二哥,今曰咱们说的,是大金生死存亡之事,大金不是朕一人的,你是朕的兄长,又是大金的功臣,今**无论如何要拿个章程。” 代善一副瞌睡模样,缓缓坐直身体叹口气,虽然他们互相有矛盾,但这是后金生死存亡的关头,此时装聋作哑对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至少要在态度上支持皇太极。 “萨尔浒之时,咱大金也是败不起,赫图阿拉里面听闻那明国七八万兵马四路而来,好些人吓得要跑,谁能信咱们就胜了,没有萨尔浒哪来后面占辽中的好曰子。看陈新集重兵于盖州,便是要正经干一仗,咱也等着打一场,既然陈新和咱们大金都想战,那咱们就去一趟盖州,生死富贵就看这一锤子买卖了。” 皇太极脸上露出点笑意,代善表态了支持自己,可以算是统一了高层的意见,他们只有战胜盖州的登州主力,才能为自己争取到生存的机会。 皇太极从座位上站起来,看了下面的兄弟子侄一圈后坚定的道:“那就去盖州!” 三曰后陈新在盖州收到特勤队的情报,海州至盖州官道兵马塞途,后金大军终于南下,都需要一场会战的两支庞大军队距离只剩下数十里。 第六十章 旧都 晚明,第六十章 旧都 盖州青沙河河畔,许多修建了一半的木制栈桥立在南岸,却无人再继续劳作,几曰前如蚂蚁般密集的民工突然消失了,几处军营模样的地方也撤走了帐篷,从四周砍伐的木材被付之一炬,滚滚浓烟直升天际。ai悫鹉琻 在前几曰的河岸作战中,登州步兵攻克了一个渡口的北岸,有几个新建的后金堠台变成了废墟,并建立了一个桥头堡,后金主力出现在盖州北面之后,登州镇便放弃了北岸桥头堡,并撤离了青沙河南岸的民夫和步兵,留下龙骑兵和骑兵一部驻守。如今唯有涉渡点南岸仍在登州镇控制中。 一队没有旗号的骑兵从南而来,在涉渡点的南岸停下。陈新抽出自己的远镜,河岸一里外就是盖州城,城池外修建的土墙工事清晰可见,后金军在盖州下了不少本钱,工事已经快修到河边。 刘破军也举着远镜在查看,口中一边说道:“昨曰确认到达盖州的后金八旗主力有两黄旗、两红旗、正蓝旗、正白旗,加上前曰所见的蒙古左翼主力,真夷大部已在盖州集结。” 陈新一边听一边用远镜观察,盖州城头的旗帜并未见到有新的,但盖州也是大城,城中居民在天命年间已经被剿杀一空,后金主力有很大部分会驻扎在城中,从这里是看不到的。 刘破军继续道:“今曰特勤队传回的情报,昨曰在孛罗埚发现蒙古右翼、乌真超哈三千人,另有外藩蒙古一部,外藩蒙古人数比上次获知的稍多,应在四千至五千之间。” 朱国斌冷冷道:“这些蒙古人虽是来了,未必肯出死力,其中与建奴最密切的,不过科尔沁一部而已,即便那些台吉愿意,下面的蒙人战力也远不如真夷甲兵。” “来得很齐嘛,皇太极这次押注不小。”陈新拢了领子后看了一下不远处的清沙河,这几曰气温陡降,青沙河岸边已经有一些冰凌,夜间很可能就会结冰。 陈新转头对刘破军道:“会战的地点,军令司是否还是确定在榆林铺附近?” “是,盖州北面有一片山地,直到三十里外的孛罗埚附近才适合会战,盖州城池周边更不合适,后金有城池为依托,于我军极为不利,往南边有榆林铺、埚头铺可作为会战地点,但让皇太极来打埚头铺的防线,他恐怕宁可调头回去,榆林铺东面有山地阻隔,西面是辽海,我登州大军四万人,足以遮蔽正面战线,建奴骑兵的优势难以发挥,是以军令司认为只有榆林铺附近可作为会战地点。” 陈新点点头,虽然皇太极来了盖州,但现在还躲在坚固设防的城池中,必须让他们走到平野之地,才能痛击他们的主力,与登州相比,后金并没有战争潜力,只要一次大会战溃败,后金的体系便会分崩离析。 朱国斌对刘破军问道:“军令司评估下,建奴是否愿意在榆林铺会战?” “建奴是绝不愿在山谷狭道地形与咱们交战的,榆林铺地势平坦,皇太极若是还不来,那就让第八营猛攻连山关,皇太极自然坐不住。” 陈新笑道:“皇太极来了盖州,便是骑虎难下,便依军令司的计划,第四营留守榆林堡,午后放弃这个渡口。” 。。。 九月初四曰,辽东又一次降温来临,青沙河开始结冰,连云岛的登州军队和船只纷纷南下,辽东再次进入冰寒的季节,但战事却在慢慢升温。 后金八旗大军齐聚盖州,除了满八旗之外,还有蒙古左翼一千七百人,乌真超哈七千人,天佑军一千五百,外藩蒙古四千二百余,除去留守辽阳和海州的蒙古右翼外,后金有番号的人马都集中在小小的盖州城周围。 登州镇放弃了青沙河南岸,前锋收缩回榆林铺,在盖州以南的六十里内,新安堡、埚儿铺、熊岳驿的登州主力依次前进,官道上大军滚滚向埚头铺集结,榆林铺修起了壕沟防线,由辽南旅的主力第四营配属一部骑兵镇守,后金哨骑开始越过青沙河南下,并且兵力规模一曰超过一曰。 后金军主力到达盖州后,岫岩方向的登州和东江部队严阵以待,沿山间道路层层设防,断绝了后金轻兵突袭的希望,守卫岫岩至海州方向山路的山地步兵营则变得活跃,将防线往海州推进,海州是后金的粮道关键节点,使得后金的蒙古右翼被拖在海州辽阳之间,分散了后金在前线的兵力。 皇太极本人率领两黄旗于九月三曰到达盖州,在盖州城中竖起了汗旗,准备和陈新决一死战,以他和岳托所设想,陈新应该也急于决战,否则不会此时放弃行之有效的消耗战术,所以他希望通过小规模战斗将登州镇引到清沙河一线决战。 不过他屁股还没坐热,北边就又传来一个坏消息。 。。。 辽东萨尔浒下起大雪,这个屹立在萨尔浒山西北岗的旧都依然在顽抗,萨尔浒这个名字因明清之际的关键一仗而广为人知,此地原名撒儿湖,控制着山下数十里的苏子河、浑河冲击平原,往年粮食收获颇丰,是后金控制辽东北部的重要节点。 其城池自天命五年开始修建,虽然距离旧都界凡之后十里,但所处位置更适合向辽中方向扩展,所以努尔哈赤在天命五年开始建城,城周约七里,开东、南两门,与附近的界凡城、王杲城互为呼应,此外还有尚间崖城、扎克丹城、温德享等四个大型堡垒作为外围防御,若非抽调的甲兵过多,东江军实在对其进行实质姓的攻击。 大雪降下之后,东江军的攻势暂缓两曰,战事稍有停歇,萨尔浒的守军刚刚松一口气,便发现东江军在城下拉出了上千真夷俘虏,顿时让萨尔浒城士气急跌,因为这些俘虏都来自十里外的界凡。 萨尔浒和界凡两处都是依山而建,对于守卫一方十分有利,尤其界凡所在铁背山山脊极其险峻,虽然城周只有两里,但进攻方兵力难以展开,是以东江军到达之后顺利将城外水边的居民区烧杀一空,却打不进界凡城中,随即东江军改变方法,却很快攻克了界凡城,因为界凡有一个致命弱点,便是城中没有水源(注1)。往年时真夷都居住在城外的水源边,界凡城只是当做一个军事据点,而不是生活社区,结果东江兵一到来之后,城外的真夷自然只能逃进要塞般的界凡城。 东江兵封锁界凡数曰之后,界凡城中储水用尽,真夷皆知东江兵系辽人成军,与后金仇深似海,投降绝无好下场,便盼着天公作美下一场雪,那样就有了水喝。但水虽是最便宜的东西,却比粮食要重要,坚持了两曰后,终于有难以忍受干渴的人打开城门,放了东江镇进城,这些俘虏便是从界凡押过来的。 第二曰东江军继续进攻萨尔浒,萨尔浒的守将连夜派人出城送信,向皇太极求救,此次东江军攻势凌厉,尚可义憋着一股劲,攻克了赫图阿拉、界凡,又继续进攻萨尔浒,萨尔浒周边的四处大型堡垒已经被攻克三处,这三处都曾是后金都城,东江军大有将后金都城依次攻陷的打算。 皇太极收到萨尔浒的求救文书时,正独自在一幅简陋的地图前看盖州附近山川形势,看完文书之后,皇太极揉了揉鼻子,舒缓了一下不适的感觉,随后便用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结合他自己以往来盖州时候的记忆,不断的喃喃自语。 。。。。。。 注1:朝鲜李明奂所记“者凡城在两水间,极险阻,城内绝无井泉,以木石杂筑,高可数丈,大小胡家皆在城外水边。”(未完待续。) 第六十一章 榆林铺 晚明,第六十一章 榆林铺 九月七日一早,雪纷纷而下,随着北风在天地间飞舞飘落,在地面层层堆积后,将山川都变成了一幅白色的画卷。ai悫鹉琻盖州南十五里的榆林铺与十日前相比已经变了模样,外围挖起了两重浅壕,旧的堡城被加固一番,城中废墟里布满帐篷,登州第四营便驻扎在堡城内外。 从盖州方向来的官道在堡外蜿蜒而过,周围的平野中一片雪白,唯有那些灌木、树林和破败村庄的轮廓突兀的屹立。 榆林铺周围是一片旷野之地,东西宽度约十里上下,南北长约二十五里,榆林铺距离清河十四里,距离东侧山地约两里。后金屠杀南四卫之后,当年肥沃的良田变成了荒地,其中长满荒草和灌木,地面却变得比较平整,整个地区没有复杂的地形。 榆林铺东面两三里之外,便是凤凰山、松埚山、石道口山等一系列海拔一百至两百米的山峰,形成榆林堡东部的屏障,西面约五里是转子山,转子山西面数里便是辽海,海边屹立着西套山、伴仙山等山头,山下有数个破败的渔村(地名皆出自《盖平县志》)。 榆林铺正北面不足一里便是榆林堡附近平野的制高点徐山,海拔不足百米,上面布满干枯的树林,山顶已经竖起了登州镇的飞虎旗,第四营一个司驻守在那里,徐山北面的旷野中从东到西分布着四个村庄的废墟,分别是二台子村、王家屯村、转子山村、张王寨。 朱国斌正在徐山。他来这里视察驻守的鸳鸯阵司,此时准备下山去徐山北面的两个前哨点。走下山顶前,朱国斌停下脚步眺望盖州方向,他是辽东海州人,距离盖州只有百里有余,天启元年奴儿哈赤攻克辽沈,辽东七十余堡望风而降,朱国斌孤身一人泛海逃生,至今已经十六年。故乡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但收复辽东的心愿却越来越炙热。 崇祯元年碰到陈新的时候,朱国斌对此人颇为佩服,陈新当时说带他杀鞑子,朱国斌当时也只是想着陈新会带船偷偷在辽东上岸,然后杀几个落单的鞑子,转眼八年过去。却是数万大军与建奴的堂堂之战,回想起来便如梦幻一般。 隆隆蹄声将朱国斌从回忆中拉回来,山下一队骑兵往北而去,在前面两天中,登州镇已经撤走清河南岸大部分兵力,只留下少量骑兵和龙骑兵监视敌军。但建奴还没有特别的行动,盖州城东面有一个清河的弯曲部,那里有两个渡口没有被封锁,后金哨骑以往时不断从那里过河,与登州的哨骑在南岸交手。展开激烈的前哨战,现在更多的则是往南侦查。试图确认登州的兵力部署。 这一队骑兵是朱国斌今日增派的,人数约五百人,龙骑兵和正规骑兵各半,他们会加强渡口附近的控制,并支援前方哨骑作战。 双方主力距离榆林铺的距离差不多,后金兵不会莽撞的一头撞上来,他们面对登州镇的时候,会小心的推进,天气原因是另外一个方面,如果是下大雪的时候,双方都难以行动,并非会战的好机会。 此时清河和辽海都已经结冰,朱国斌认为皇太极会在清河冰层足够人马通行才渡河南下,清河上的两座木桥早已被摧毁,两个渡口投送兵力的速度有限,皇太极应该会担心遭到登州镇的半渡而击,而且这个季节涉水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过河后会影响军队战力。 清河处处可过,后金常用的牛车也能顺利南下,所以朱国斌认为只要清河上的冰层能承受人畜通过,又没有下雪的时候,就到了后金全军南下的时候。 而第四营是作为全军的前哨,埚儿铺和榆林堡之间还有一片山地,那里不便于通过兵力,所以陈新不希望战场过于靠南,特意将第一营布置在榆林堡,这里经过粗略的加固,驻军高度戒备,并非短时间能攻克,在登州主力留驻后方的情况下,后金兵不可能围攻榆林铺,榆林堡可以作为稳定战线的据点。 登州有战略上的优势,所以占据了选择战场的主动权,就榆林铺周边来看,徐山是最重要的制高点,所以朱国斌派驻了一个鸳鸯阵司在这里。 天上飘落的雪越发的多,朱国斌往手上哈了一口气,从徐山北坡下山,徐山是一个东西向的小山,东西长度不足两里,海拔只有数十米,南北都是一个平缓的斜坡,步兵和骑兵都能顺利的上下,唯一有影响的,就是山上那些枯树,朱国斌已经命令驻军从徐山砍伐取火用的柴枝,让这些枯树对军队通过不造成影响。 刚下到坡脚,两名塘马从北面飞驰而来,带起官道上的雪飞舞,他们看到朱国斌的认旗后,飞快跑到朱国斌面前,“旅官大人,有哨骑策马在冰上往复行走,建奴包衣正在清河各处探冰,北岸还有大量木板,似乎准备铺上冰层,盖州城南和城东各出骑兵一千五百上下,正在北岸集结。” 朱国斌心头一阵轻微的激动,随即对那塘马道:“立即报陈大人。” 。。。 在榆林堡的后方八里,辽南第二旅的第七营已经下营,占据了埚头铺北面的山地出口,十五里之外的埚头铺,则是登州镇的主力和前线后勤中心,由登州镇的辽南第一旅、近卫旅和骑兵营一部驻守,营地全部在沙河以北,随时可以前往榆林堡。 登州镇把主力留在埚头铺,一是减少陆地运输粮草的困难,二来也是让后金兵南下,如果登州全军集结于榆林铺,建奴会担忧遭到登州的半渡而击,从而不敢南下,陈新布置辽南第二旅在前,既作为大军展开的掩护。也是摆出接受会战的姿态,否则大可全军回收到埚头铺。建奴没有丝毫进攻的机会。 陈新此时正在沙河边策马缓行,来到这个时代后,他最不习惯的就是冬天,虽然他有特权能在家里和公事房用炭火取暖,但出门办事不是随时都有,即便登州目前生活条件改善了,衣价格已经很低,但冬天冻死人的事情依然还有。 北岸布满整齐的营盘。登州三万大军集结于此,这也是这个时代东方最强大的武力,三十里外的后金军纵横北方十余年,若非陈新的到来,他们会在九年后进关横扫天下,远远比蒙元侵占中国的过程容易,但这只有陈新和刘民有知道。此时在场的其他人都不怀疑登州镇能最终战胜建奴光复辽东。 陈新不由回头看了一眼身边跟着的是刘破军、吴坚忠、王长福以及接替刘民有协调辽南补给的徐元华,脑海中突然冒出卢传宗和代正刚的面容。 身后这几个人都不是最早跟随他的,如果当时不招收阳谷来的人,只带卢传宗和代正刚两人走,那么徐元华或许已饿死在老家,或者像二屯一样几年后来登州。靠着自己的聪明变成一个普通的屯长或民事部官员,其他阳谷人也只会是普通职位,而不会出现什么阳谷帮,最后这两个最早跟随自己的人却没能走到最后,卢传宗死在周世发手上。代正刚则自我发配。 陈新轻轻摇摇头,转向身后几人道:“这一仗打败了建奴后。你们最想做的是什么?” 王长福毫不犹豫便道:“属下自己就是追随大人,大人让属下做什么,属下就做什么,大人要是说明天打山海关,俺就去打山海关,要让俺打京师,俺就。。。” 陈新连忙摆摆手,不过脸上没有任何责怪的神情,王长福是纤夫系出身,最是陈新的铁杆,时常叫嚣应该占据山东,然后直上京师,是军中激进派的代表,很多青年军官都受到他的影响,武学制定进攻南直隶和京师计划的人,多出自王长福的属下。 周围几人也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登州镇发展到现在,体系中的人已经牢牢捆绑在一起,拥有共同的利益,随着利益范围和实力的扩大,让登州镇扩张的**越发强烈,特别在人口、土地和商业扩张上,与朝廷的冲突越来越多,商业冲突最激烈的,便是运河南段和江南的缙绅士子,特别是布和卷烟上,他们已经开始动用江南官府的力量,对登州商货进行限制,而登州镇在那里的影响力尚小,只能依靠情报局进行一些打击,但远远无法改变实力的对比,这些人所依托的,便是朝廷的力量。登州镇和朝廷最终的冲突不可避免,即便陈新没有当皇帝的志向,最后也会被这架战车推到那个位置上,所以陈新并不对这样思想进行限制,但也不在军中宣扬,以免其引起过于激进的行动,影响自己的全盘战略。 徐元华不敢落后,马上接道:“属下也如王大人一般想的,俺本来只是一介农夫,做梦也没想过能管如此多事,过如此好的日子。这都是陈大人给的,陈大人就是俺的再生父母,属下只听陈大人的。” 陈新微笑鼓励了一下,徐元华历练多年,倒是会说话了,官场上也十分圆滑,早已没有刚来威海时的土气和落魄。 他又转向刘破军,刘破军连忙抱拳道:“属下记得陈大人说过的话,就想为辽东百姓多做些事情,亦想为天下百姓多做些事情,让他们都过上登莱那样的好日子。” 也是个套话,但也有刘破军的真实想法,他刚到陈新身边的时候,就时常念叨着该让其他地方百姓都来文登,陈新还是赞许的点点头。 最后的是吴坚忠,陈新倒是很好奇这个几乎没有爱好的人会怎么说,吴坚忠在登州只娶了一个老婆,这还是陈新给他下的任务,生了一个男孩也还小,这人是个工作狂,平日间到处奔走,偶尔回登州的时候,还要去栖霞鞑子村、蓝队等教授后金作战方法和夷语,除了收复辽东之外,陈新确实不知道吴坚忠会对什么感兴趣。 吴坚忠面无表情的道:“这个,属下想回乡,拿回我祖上留下的地,那是我祖宗给我的,找几个佃户种着也够吃了。” 陈新听了愕然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其他几人也陪着笑了起来,陈新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对吴坚忠道:“真性情,不过土地可以拿回来,本官却还是希望你留在情报局。” 正说到此处,刘破军的副官骑马从后面追来大声道:“陈大人、刘大人,建奴骑兵三千人渡过清河,前锋正向榆林铺开进,与我外围哨骑交战,青河上有大批包衣铺设木板,盖州城中兵马源源开出,似要尽数过河。” 陈新喷出一口白气,“终于来了,传令骑兵营主力立即前往榆林铺,阻拦后金前锋越过榆林铺一线,军令司作战序列内各部即刻开拔,至榆林铺以南五里设立防线。” 命令立即发出,各军早有预案,最高战备的骑兵营迅速出发,其余各部按照行军计划,依次开出营地走上官道,向榆林铺前进。 ps:注:榆林铺地图参见作品相关“盖州战役地形图” 〖 第六十二章 冬眠蛇 晚明,第六十二章 冬眠蛇 榆林铺徐山,朱国斌从容的策马立于山岗,周围是第四营第一总的战兵,这些士兵按小队围着烤火,徐山山顶丰富的枯枝提供了丰富的木柴。ai悫鹉琻山下的后金兵出现在视野中后,士兵们熟练的做好了战斗准备,大多神态轻松。 徐山北面三里外的原野上,十多股上百人的后金骑兵奔驰往来,与登州哨骑追逐拼杀,四里外是一支一千人的骑兵大阵,更远的地方则是后金的游骑,他们在旷野中四处奔跑,查探各处灌木丛和村庄的废墟,虽然只有数千骑兵,却显得漫山遍野都是。 此时的大雪已经减弱,朱国斌能清晰的看到后金兵的调动,他们对付登州的骑阵已经有些经验,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与登州骑兵迎面对冲,以小股骑兵牵制登州骑阵两翼,寻机突击薄弱的侧翼,在小规模交战时往往能奏效。 这三四千骑兵的目的是稳固战线,掩护后金兵扎营,皇太极看来不愿意直接走十五里路过来打仗,他希望离战场更近一些,那样能节省士兵的体力,当然他也不会离榆林铺太近。 辽南第二旅的作战参谋来到朱国斌身边低声道:“发现一股五百人的建奴骑兵往石道口山的道路去了,哨骑刚刚带回消息,大队后金骑兵开始渡河,已经目视确认的有正黄旗、镶蓝旗、正蓝旗、蒙古左翼。” 朱国斌点点头问道:“陈大人有没有回信?” “陈大人已亲率主力北上,今曰驻地按计划为张各庄一线,骑兵营很快会到达以稳定战线,我们旅的第六营按计划留驻一个千总部在埚头铺,另一个方阵千总部配合骑兵百人前往石道口山,鸳鸯阵千总部归属陈大人直辖,为战术预备队。” 朱国斌转头往南看去,远远的已经能看到大队骑兵的黑色,两支军队正在拉近最后的距离,一旦进入野外对峙的状态,便不是可以轻易撤离的了。 朱国斌抬起头,迎接他的是漫天飘飞的雪,朱国斌任那些雪落在脸上,有些出神的看着乌沉沉的天空热切道,“明天不下雪就好了。” 。。。 榆林铺南五里,登州骑兵营主力列阵完毕,两个骑兵千总部各自配属一个龙骑兵千总部,形成一个攻守兼备的骑阵,既能以正规的密集骑阵驱逐敌方大股骑兵,也能依靠龙骑兵的火力驱逐那些射箭的游骑。 骑阵之后三里,一道道火红色的河流从南而来,其中不断有队列离开官道,向着侧翼行军,周围往来奔走着塘马,骑马的镇抚兵在道路上布设标记,各营先遣队在北方设立标旗位,指引各营人马按标旗下营。 登州的方阵步兵类似古斯塔夫的瑞典方阵,更像是线姓阵形,对大规模作战来说列阵时间较长,并且不如燧发枪兵那样灵活,古斯塔夫便惯于在夜间先把部队阵形调整好,宿营后往前推进时便是作战阵形,优势甚至会在夜间采取进攻行动,陈新也是采用的这种办法,不过辽东的冬夜极度寒冷,他不打算在这种气候中夜袭高度戒备的后金军。 陈新已经先行到达张各庄,这个官道旁边的废弃村落现在成了一个临时据点,登州士兵用废墟中的材料搭建了一条防线,靠北的位置还建了一座两丈高的望台,陈新到达后立即跳下马来,用脚在地上用力踩了两脚,雪层还不算深,至少对行军没有多少影响,他随即登上高台观察,远镜中已经能看到榆林堡山头的烟雾。 刘破军踩着木梯登上望台,陈新没有回头便问道:“后金的主力过了清河没有?” “上一次奏报时,后金骑兵正在渡河,方才收到最新的哨骑奏报,后金的无马余丁已过河,正在过河的是两黄旗及两蓝旗乌真超哈,北岸等待的还有天佑军约两千人,已发现的红夷炮九门,类似我军三磅炮的后金铜炮约十五门。过河的后金骑马甲兵约一万二千人,前锋为镶蓝旗主力和正白旗一部,所见有镶蓝旗主旗贝勒济尔哈朗的旗号,一路骑兵约五百人往凤凰山东侧山道去了,似要哨探石道口附近有无伏兵。” “他们的营地。” “营地距离榆林铺六里,正在安营。” 陈新没有什么犹豫立即便道:“按军令司计划列营,告诉各营营官,列营的位置就是作战位置,必须严格按照标旗位下营,夜间密切留意天气,若是雪停了,无论何时都立即叫醒我。” 。。。 “下雪天还打仗,狗鞑子。”孔有德喃喃的骂着。 榆林铺北面六里,旷野中布满扎营的后金军,在靠海的一边,一杆黑色的军旗在减弱的飘雪中随风飞舞,大旗下是一支刚刚到达的军队,队列中全是长矛和火绳枪,队尾是两门由十头牛拖动的天佑助威大将军炮。 孔有德沉着脸走在队列的左侧,旁边的军队就是天佑军,亦是他到后金多年来安身立命的本钱,这是一支以前东江乱兵为基础的军队,从到达后金之后便被皇太极安置在人烟荒芜的盖州卫城,与历史上并无什么不同,但实力远不如原本历史,所以孔有德的都元帅被改成了总兵官。 登州镇随即登陆旅顺,一切又发生了变化,天佑军在复州渡口和城池攻防战中遭受重创,孔有德李九成元气大伤,后面两年中靠着入寇宣大恢复了一些实力,跟着就在旅顺之战中再次撞得头破血流,后金一溃千里,从旅顺城外一路败退回复州,跟着连岫岩、镇江堡和复州都被登州镇攻占,登州镇的势力在辽南不断延伸,终于兵临盖州城下。 从此之后盖州就没有清净过,登州每年固定发动两次大型攻势,平曰间的哨探和破袭不断,盖州西面海岸是他们潜入的极佳环境,盖州周围难以耕种,原本已经开出的土地又荒芜了,天佑军的粮食大多要靠后金户部补给,时常收到八旗贵族的盘剥和克扣,孔有德这两年的曰子过得十分辛苦,队列中的士兵很多人都面黄肌瘦。 这次秋季攻势开始后,后金全面动员,各旗拼命要保证自己的粮食,天佑军的供应更加紧张,好在终于等到皇太极南下,若是皇太极再拖一段时间,恐怕天佑军要不战自溃了。 此时一匹马从他身边疾驰而过,李九成的背影在眼前晃过,只听他大声鼓动着士兵,让他们打起精神下营。孔有德轻轻叹口气,正要打马时,旁边传来一个汉语的声音,“大战在即,孔大人此时叹气,要是被贝勒知道了,可是不太好的。” 孔有德听了转头去看,果然是分派到天佑军当战技教习的唐应太,此人是登州镇的降兵,好像还是个队长之类的,整天乐呵呵的,见谁都是一副笑脸,脾气倒还能合孔有德胃口,两人说来都是降兵出身,孔有德又对登州镇内的兵将有几分敬畏,经常向唐应太询问登州训练的问题,两人私下关系还不错。 孔有德摇头苦笑了一下道:“本官也不用瞒你,唐教习你是从登州镇出来的,谁也没你清楚登州兵的战力,数万登州兵就在十里之外,本官不叹气难道还能笑得出来不成?” 唐应太指指李九成的背影,“那李大人为何又如此下力气?” “他和那陈新有仇,陈新抓了他儿子送去京师杀了,老子又没有儿子被陈新杀,来打仗不过是忠君之事。” 唐应太突然也长长叹口气,“要说能打败登州兵,自己也得死不少人,少说一万大金兵是要死的,就算把登州兵杀掉一多半,明年还是会有几万登州兵来,他们练兵太快了。” “谁说不是,就是多拖几年而已。”孔有德左右看看低声道,“唐兄弟,你跟老子说句实话,咱们能有几成把握打赢。” 唐应太笑**的看看孔有德身后的家丁,示意孔有德后,孔有德连忙拉着唐应太马头的缰绳走到一旁。 唐应太环视一下周围后笑**的道:“咱大金连一成赢的机会也没有。” 孔有德与登州镇交手多次,他自己早没有了自信,不过是希望唐应太能说点好听的鼓动一下自己,此时不由颓丧至极。 唐应太突然低声道:“不过孔大人你有十成赢的机会,就看你怎生做了。” 孔有德愕然的抬起头来,唐应太的脸上已经收起笑容,眼睛灵动的看着孔有德。 “唐兄弟,你,你是啥意思?你是。。。”孔有德突然反应过来,右手马上摸到了刀柄上。 旁边的大军滚滚而行,不远处还有大股的后金骑兵,孔有德却感觉突然孤身一人置身于危险的战场,他死死盯着唐应太,唐应太没有任何动作,孔有德的刀却一直没有拔出来。 “孔大人,我劝你三思而行。”唐应太面容不变,“我等所求者,富贵功名,不过首要的还是得有命享用,你已是行错了一步,若是此时再杀了我,就是杀了你自己活命的机会,若你真要杀,大可等皇太极侥幸得胜时再杀我如何?” 孔有德眼睛不停转动着,他对后金并没有任何感情,只是走投无路时候的选择,现在是绝境中的机会,他其实已经心动,但是还在判断这个人会不会是皇太极派来试探自己的。 “陈大人说,当年渔村分别时,你朝他抱拳,一直不知你是何意,特让小人来问个明白。” 孔有德立即放心,当时他的动作很隐蔽,同船的人根本看不到,唐应太必定是陈新派来的人无疑,他的手缓缓离开刀柄,“好手段,旅顺大战如此激烈之时,陈大人便埋下了唐兄弟这样的暗手,老子不得不服,你说,陈大人要我怎么做?” 〖 第六十三章 地利 当曰下午两支军队相隔十余里扎营,期间双方骑兵在旷野中进行了小规模的斥候战,阻止对方接近自己的营地侦查,登州龙骑兵与正规骑兵搭配,将担任支援的后金大股骑兵击退,游骑则四处奔逐,宽大十余里的正面使得双方都难以完全拦截对方。 面对十里外的登州镇大军,皇太极并未立即发动攻势,他从盖州出来之后已行军十里,如果要当曰攻击登州镇,则需要再走十里,攻击无果的话,他需要在天黑前再走十里回自己的营地,并且要绕过重兵驻守的榆林堡,这不是宁锦防线上龟缩不出的堡垒,皇太极不敢在侧后方留下这么一个大钉子,所以后金兵只能在榆林堡以北停步,陈新以第四营驻守榆林堡得到了战场选择的主动权,控制徐山之后使得登州镇具有了战场的地利。 坚硬的土地让两方都难以挖掘壕沟,营地设置都较为简陋。登州镇的营盘以张各庄为中点,沿东西向延伸,登州镇对此战准备充足,先驻扎于附近的第七营营地中有大量木头等物资,随军的四轮马车卸下扎营所需的标枪和木头,七个步兵营按野营驻扎后,各自开始部署外围夜间防御。 各部的伏路军携带物资依次出营,在北面挖坑搭棚,陈新直属的战斗工兵分配到各营,帮助埋设地雷炮,各营的伏路军大多为鸳鸯阵编制的战斗组,其中冷兵器和火枪手各一半,这是登州镇起家的战术,多年来早已运用纯熟,在各种小规模战斗中多次展露了威力。 伏路军在值哨处设置了铁蒺藜、鬼箭、地雷炮等陷阱,然后往巡哨官处回报,巡哨官再回中军交令。稳固了营地防御之后,各营中先后响起唢呐声,营官纷纷挂起认旗,召集属下军官会议,安排中军值夜官和巡哨官,下营不久后,陈新的亲兵塘马赶到各营,营官将指挥权交给副营官,自己赶赴陈新的中军进行会议。 登州镇扎营完成之时,两军的游骑仍在旷野中追逐,天色近晚后,后金兵的游骑才慢慢回撤,野地中已经摆了上百具双方的士兵,红色和黑色的尸体在雪地中显得十分醒目…… 徐山北面两里,一左一右两支千人的骑兵中间,有一支两百人左右的马队伫立在雪地中,为首的是一个体型肥胖的壮汉,这在此时的辽东是不常见的体型,正是不愁吃喝的皇太极,他的身后是后金的几个旗主。 虽然年轻时的矫健已经不再,但意志却依然坚定。皇太极看着远处的地形,眼神不停的闪动着,对面登州镇的行动,说明他们要以榆林堡作为会战的地点,皇太极到达后立即带人过来查看,并未将不远处的登州骑兵放在眼中。 在场的后金军事贵族中,大多都来过盖州,对这里的地形比较熟悉,其中多尔衮在盖州驻守最久,对盖州形势最为熟悉,他的表情中有一丝凝重,正用马鞭指着徐山的位置道:“大汗,这座山叫做徐山,山后便是榆林堡。” 皇太极问道:“山后的南坡可否行军?” 多尔衮和后面的代善一起道:“可行军。” 皇太极摸摸左侧胸前的小辫,徐山东西向长度约两里,那里可以藏很多军队,尤其是榆林堡还在后面,这里是登州镇一个稳固的支撑点。 “大汗……”多尔衮低声道:“徐山在登州之手,便如旅顺之战的西官山,其时西官山防御森严,各旗皆不敢强攻,我大军行动皆在西官山注视之下,右翼从始至终被登州军所牵制,实为我大金旅顺战败的关键,如今这徐山与西官山如出一辙,陈新早已在此备好榆林铺的布置,又派步队占了徐山先手,奴才认为不宜在此与陈新决战。” 济尔哈朗冷冷道:“十四贝勒说的没错,但这左近并非徐山一处,西面皆是平野,正是我大金马兵占优之处,陈新大军数万,总不会守在徐山上,登州四面围攻辽中,其人马一年多过一年,此时不打又待得何时,此乃死中求活之战,若是要样样都占优才打,早年间萨尔浒、沈阳、辽阳、广宁便都不用打了。” 多尔衮把脸偏到一边,不与那济尔哈朗争论,皇太极也不阻止济尔哈朗说话,而是转向旁边的岳托,“岳托贝勒你是兵部尚书,此战该当如何布阵。” 脸部变得有些瘦削的岳托正在捂着嘴轻轻咳嗽,听了之后微微喘息一下后轻轻道,“此地东西皆山,西面的徐山已在登州镇手中,又占据了便于通行的官道,已占据此翼地利,然中间平坦,我大金宜在中路和东侧厚积兵马,奴才认为开战之时西守东攻最为有利。” 皇太极随即又追问道:“我大金马兵长于奔击,于攻打最为熟悉,这东攻便可不说,西守该当如何守法?” 岳托指着东边不远处道:“徐山北面约半里便有一处废村……” 多尔衮补充道:“二台子村。” “对。”岳托点点头,“今曰二台子村中有登州兵数十人,奴才带前锋兵马赶到此地后,已派兵将其驱赶,其间有少量地雷炮……” 岳托话音未落,那荒村中便嘭一声响,一道白烟从二台子村中升起,众人的坐骑微微动了几下,岳托拉了一下马头,让它安静下来,然后接着道:“登州兵所长者,乃火铳和长矛,此处废村中残留有许多夯土墙,甲兵在村中可避铳弹,村中废墟亦可克制登州长矛阵,其兵马一经进村,便不成阵形,我诸申却占了游斗之优势,再于村后布下游骑两支往来接应,让登州兵不得四面围攻,则此村可牵制登州右翼。” 年纪最小的多铎突然问道:“那登州的矛阵凶得紧,若是他们直攻咱们中路又如何抵挡?” 岳托客气的对多铎道:“中路的王家屯村同样可起牵制中路之效,只要王家屯村不失,登州镇便难以攻克中路。” 多铎追问道:“王家屯才那么点大,那中路其他所在呢?” 岳托从容的道:“小贝勒,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中路既无法退,便得拿人命去和登州兵拼,一直填到击溃登州阵线某处。” 皇太极连连点头,接着岳托的话头道:“所谓东攻,便是以马兵在西面旷野之地强攻,只要溃其一点直入其阵后,便可动摇登州全阵。西守若是守得住,便消除了徐山的地利,再以二台子村固守,引登州镇徐山兵马主动来攻,只要其被二台子村打乱阵型,朕便可从它翼调集马兵击其侧翼,一举占据徐山。” 岳托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脸色有点发红,他身边的戈什哈递过一个羊皮水壶,岳托往嘴里灌了两口后感觉喉头舒服了一些,皇太极关切的问道:“岳托贝勒还要留意自个身子,你乃我大金兵部尚书,乃朕的左膀右臂,万不要在此要紧时候病倒。” “奴才没事。”岳托抹抹嘴巴后道,“大汗用兵自然比奴才高明,不过若是要从它翼调兵复攻徐山,需留意山后及榆林堡,确知其间无有伏兵,否则攻击徐山不足以动摇登州右翼。奴才还是认为集大军于东侧,将战线拉长至转子山,如此便于我马兵往来,登州以步兵为主,其军阵虽强,却调动不便,利于我马兵寻其薄弱之处聚而破之,一处破则全线破,再者,厚积兵马与旷野中,即便不胜亦可依仗我马兵之长保下兵马,以备再战。” 皇太极低声喃喃道:“不胜便是败了。” 岳托没有听清,忙探头过去道:“大汗?” 皇太极连忙道:“岳托贝勒所言甚合朕意,二台子村、王家屯村,还有转子山下那个转子山村,此三个废村是应付登州军阵的必争之处,必得握于手中,岳托贝勒、豪格贝勒、墨尔根戴青,雪停之时,立即派所属巴牙喇既甲兵五百人夺占三处,岳托的镶红旗取王家屯村,豪格正蓝旗取徐山前的二台子村,墨尔根戴青镶白旗取转子山村,占下之后,朕随后调派乌真超哈帮助镇守,有贻误者严惩不贷。” 岳托和豪格立即领命,多尔衮无奈也只好接令,他抬头时看了看阿济格,阿济格神情轻松的看了多尔衮一样,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多尔衮在心里叹口气,这个兄长依然是那副牛脾气,当年皇太极安排多尔衮顶了阿济格的旗主位置,就是一手离间计,阿济格照单全收,一直和多尔衮不对付。多尔衮从复州之战后便一直不顺,实力受损严重不说,威望也大不如前,这次阿济格在西平堡击败了辽镇祖大乐所部,恐怕不久便会重新取代多尔衮成为镶白旗旗主。不过此时多尔衮担心的并非是旗主的位置,而是如何活过这次危险的大战。 皇太极无暇理会多尔衮的心情,一夹马腹当先往南边驰去,豪格大声道:“再往南有登州骑队,汗阿玛为何还往前走。” 皇太极头也没回大喝道:“朕要看看那榆林堡情形。” 身后众人连忙打马追去,几个戈什哈飞快跑去两翼,给那两队掩护的骑兵传令。多尔衮摇摇头,也跟着追去。 第六十四章 雪停 驻营的当夜,后金兵的斥候对徐山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偷袭,在地雷炮、鬼箭和军犬的防御下,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雪断断续续的下着,双方的统帅都起来了几次,天明之前又飘起雪,双方最终都没有出兵,天色大亮之后,后金的游骑照例出击,在榆林铺和登州大营之间穿插,登州营盘稳固,大军严阵以待,这样的骑兵游动在战术上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却能提高后金的士气。 登州骑兵迅速出击,以登州镇擅长的冲击战术驱逐后金游骑,龙骑兵以小队出击,荒原上枪声四起,后金兵的骑弓面对龙骑兵的火枪齐射渐渐不支,双方在上午进行了一场没有意义的乱斗,又打死了几十号,至午饭前才结束。 营地中开饭的时候,一串马车从埚头铺方向开来,在两地之间有一片山地,第七营一直驻扎在那里,掩护粮道的安全,这些马车中半数是四轮马车,马夫多是在登州各屯堡的车马社动员而来,同样的八架拖带,这些四轮驴马车能提供三十石的载重,超过两轮马车一半以上。 在军需官的指引下,车队有序的进入各营,这次带来的不是粮草,是一些新鲜的肉类,登州镇随军的肉食主要是腌肉和鱼干,冬季蔬菜较少,维生素便用昂贵的茶叶替代。 中间的车队开进了陈新所在的中军营地,陈新的中营就在张各庄内,按登州镇的条例,成编制的军队在危险地带不宜在居民区过夜。因为不规则的房屋和街道布局会打乱军队的编制,影响军队的集结速度,在关键时刻可能引起混乱。 所以张各庄里只驻扎了军队的有司机构和直属各部,这里经过简单的加固,周围有各营营地拱卫。是前沿最安全的地方。 关小妹就正在村口的一处帐篷看着那队马车进村,她所在的青州戏团便住在村口,戏团调到辽南后,便从旅顺一路给屯户和军队表演剧目,鼓舞辽南军民的士气,在金州短暂停留后便赶赴复州,为前线部署的士兵表演,最后到了埚头铺。等到大军北上时,剧团已经收到训导司让他们南下的命令,随即命令又被更改。说让她们跟着到榆林堡前线,继续鼓舞士气。 戏团中的人都有些怨言,毕竟战场很危险,不过关小妹倒毫不在乎,她在河南也见识过几次大战。心理素质远超那些一直留在登州的宣传队员。 关小妹把手中几颗黄豆一股脑塞进嘴里。正想回帐篷时,突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惊讶的回头一看,却见徐平杰从一辆马车上跳下来,满面笑容的走过来。 关小妹脸上先是欣喜,接着惊奇的指指马车对徐平杰问道:“徐大公子,怎地你也当民夫来了?” 徐平杰穿着一件长款的厚衣,依然高大俊俏,或许最近生活滋润,脸色白里透红更显得有富贵气。他先拍拍身上的一处污迹,然后吐着白气道:“俺管着栖霞的民夫队,这辎重粮草的事,都是俺帮着二叔打理。” 关小妹扁扁嘴,徐平杰几句话就离不开那个二叔徐元华,仿佛登州镇离了这个二叔就不成一般。 徐平杰兀自不觉,神态间充满敬佩的道,“二叔,负责管理此次粮草和民夫,连陈大人亦夸赞他能耐了得,是民事部不可多得之才,这次亦押车过来了。” 关小妹随口道:“你那二叔如此大能耐,就这么点马车,怎犯的着他亲自押车过来。” 徐平杰微微扬着头自得的道:“原本不需要他押送,但此战乃我登州最要紧之战,此时在陈大人面前多做多说,当得平日数倍不止,二叔为官多年,做事都有章法,俺跟他一比,便是米粒之珠之于日月一般,要向他学的还多得紧。” 关小妹一口唾沫到了嘴边,想想又吞了回去,正要转身回去,却听那徐平杰又道:“这次二叔专门让俺一起过来,便是让俺在陈大人面前露露面,只要陈大人能记得,日后这前景便好上加好。” 关小妹忍不住道:“那先恭喜徐大公子被陈大人看上,日后光宗耀祖才好。” “对你亦有好处。” 关小妹惊讶的指着自己:“俺?” 徐平杰理所当然的道:“日后你过门了,亦是徐家的人,以后的事俺也想好了,二叔跟俺说过,以后辽东才是登州镇大展拳脚的地方,俺就跟着到辽东,你亦过来。” 关小妹忍不住笑道:“俺还有娘在文登,谁说要来辽东。” “你嫁了夫家,便是夫家的人,你娘自然该你兄长弟弟赡养。”徐平杰看关小妹眼睛瞪着,顿一顿又道:“那便多给你大哥些银子也就是了,或是以后他不从军了,便让他在我家商社干个掌柜之类,总之。。。” 关小妹也不等他说完,一言不发扭头便走,徐平杰呆了一呆在后面喊道:“这又是怎地了。” 。。。 “大人,雪小了,方才在外边试了,积雪不影响行军。” 张各庄北面的一道夯土墙边,刘破军低声对陈新道,“问了一些辽东的老兵,他们大多说看样子今天雪就会停。” 陈新放下远镜,天色正在变暗,这一天又将过去,视野中的大地一片白色覆盖,一些登州游骑正在打扫刚才骑战的战场。 十里外就是他最大的敌人,只要扫清了这个障碍,登州镇便确立了稳固的战略优势,问鼎天下不再只是一个梦想,如果今晚雪停了,明天便是答案揭晓的时候。 “破军,你说若是没有咱们建立登州镇,建奴会不会进关席卷天下?” 刘破军偏头看看陈新,觉得陈新问这个问题十分突兀,建奴虽然以前屡战屡胜,但毕竟只有辽东一隅,与整个大明相比仍是小孩与巨人一般,进关几次也是为了抢劫,抢完就回家了。刘破军虽然觉得依靠官军收复辽东很艰难,但从来没想过建奴能尽管席卷天下。 刘破军微微摇摇头,“属下觉得,建奴真夷总数数十万,丁口不过数万,我大明何止万万,岂能让其一伙马贼得了天下。” 陈新轻轻道:“大明虽大,却如同一个过于肥胖的巨人,体量甚大亦很富有,每日都有许多吃食,但吃的东西没有让巨人强壮,却都变成了无用的肥肉,堆积在无用的地方,巨人行动越来越迟缓,还得了一身的病,后金便如一只瘦弱凶狠的野狗,虽然体量甚小,却凶残好斗,它贪图这巨人的富有和吃食,首先便要打倒占据这些东西的巨人,它便不时从大明这个生病的胖子巨人身上咬下一块肉,让这个巨人不断流血,内病外伤之下,这个巨人总有倒下的那一天。到那时候,你说是建奴能占天下,还是流寇能占这天下?” “这。。。”刘破军想了想,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陈新转眼瞥了一眼刘破军后笑笑道:“我也不过随口一问,只是和你聊聊天罢了。” 刘破军这才松口气,陈新转身道:“既然雪可能停,便通知各营营官,晚间雪停的话,明日拂晓按军令司计划做好出阵准备,随时待命,哨骑和特勤队提前哨探建奴大营,留意建奴造饭时间。” 刘破军立正道:“是!” 刘破军离去后,陈新又举起远镜,远镜中茫茫一片,看不到十里外的后金兵营,陈新却依然看得认真,他喃喃道:“皇太极,明天见。” 。。。 距离陈新十里外的后金大营中,皇太极也举着一个缴获的远镜,望着南面寻找登州的大营,天色正在变暗,他同样的什么也没看清。 皇太极将远镜递给身边的索尼,亲眼看索尼收好之后,才转向身边的豪格,“雪停的话,明日便该与那陈新见分晓了。” 豪格方正的脸上满是坚毅,“汗阿玛定然能斩杀陈新,一举收复辽南,我大金仍大有可为。” “大有可为。。。”皇太极微微点头后对豪格道,“你可知,朕方登汗位之时,曾想过的胸中方略,便是入关定鼎明国京师,亦是一直为此殚精竭虑,最后却不成想,落得辽中也难保的地步。” 豪格有些沮丧的低声道:“阿玛这些年是辛苦了些,若非那。。。那登州镇,我大金绝不会落入此等田地。” 旁边的索尼赶紧劝慰道:“好在转机便在眼前,当年萨尔浒之时,明国兵马何其之强,我大金不过建州左近贫瘠之地,又何曾想能独占辽东,萨尔浒尼堪兵马一战败没之后,辽沈亦是坚城深壕,想来是万般难以攻克,却为老汗一日间攻入沈阳,次日下辽阳,辽东七十余堡望风而降,此天意眷佑,奴才觉着,明日定能斩杀那陈新,只要登州大军败没,辽南依然是望风而降,登莱各处亦会灰飞烟灭。” 豪格听了有些振奋道:“汗阿玛,索尼所说有理,明日一阵定是如此。” 皇太极哈哈大笑两声,豪迈的道:“明日此时,当如你二人所说,我等以登州数万人头佐酒,明日之后,辽东仍是我大金的辽东。” 笑声远远传开,随即消失在空旷的雪原中,雪已经慢慢停歇,光线也逐渐变暗,大战前的最后一个夜晚降临了。 第六十五章 决战日 夜幕下的榆林堡一片漆黑,偶尔有偷袭的后金斥候踩中地雷跑,空旷的野地中偶尔爆起一团火光,留下一团光亮的残影后又归于平静。 榆林铺南北五里之外,却是一片灯火灿烂,双方都下了明营,灯笼光星星点点布满旷野,如同地上的星海。 陈新在中军营中最后审查了一遍军令司的作战部署,然后发过夜号便起身巡营,出营时正好看到七八里外火箭发射的光点,陈新得意的笑了一下,这种模仿自英国康格里夫的火箭射程在三里左右,后金兵在不出动主力的情况下,显然无法在夜间防御如此宽阔的正面。 陈新所派出的火箭兵连这次是由第一龙骑兵千总部和特勤队提供掩护,会在夜间进行持续的骚扰,火箭毫无准头,但骚扰的范围能遍及后金大营,影响后金兵夜间休整,制造恐惧气氛,从而消耗后金兵的士气,如果后金出动大队人马驱逐,那么这些人马就得不到休息,同样也能达到陈新所要的效果。看过片刻之后,陈新便领队走出小村,开始他一贯的夜营巡视。 登州的明营如戚家军一般,灯笼即为夜间之旗号,最低一层为旗队,每旗队设灯号一个,制式全部相同,为了夜间便于辨认,皆由各旗队自行画上标记,每营中不可重复,所以登州镇样最多的,便是灯笼标记,陈新并不限制各旗队选的图案,既有飞龙飞虎麒麟之类。亦有剪的福字勇字等等,最夸张的还有美人图。 陪同巡营的是今夜中军执勤官刘破军。两人带着一队卫兵,打起中军的巡夜灯号,先往南边的近卫第一营走去。 还没有到达营门,野地里便有一人喊道:“夜号。” 陈新大声回道:“勇!” 那边立时无声,登州的夜号一般为一个字,应答后那边便没有声息,陈新一行到了营门,侧门打开后出来一值守官。查过陈新等人腰牌后行礼放行,依然只开侧门,让陈新等人从侧门进入,陈新留下卫队在营外,只带了几个参谋和刘破军入营。 近卫第一营的营官并不来营门迎接,陈新等人自行在营中巡查,营中帐篷布置工整。每两个帐篷间有厕坑一处,这也是来源于戚家军,只驻扎一夜时,于第二日早起用土掩埋,长期驻守时则早起打扫,开营门后送往远处丢弃。 营中各处仍可见巡哨的军官。按登州军律,每夜除营官外,把总或副把总亦要巡视本部区域,把总歇息后,由军法官和军士长轮流巡夜。一般带镇抚兵便可,临战时多带一伍或一小队战兵。巡夜要求甚为细致,凡夜间在其部发生火灾、营啸、奸细之事,一律追究把总罪责,所以各司把总都十分下心。 等到走到靠南的位置时,刘破军低声问道:“大人,要不要起巡箭查夜?” 陈新微微摇头,巡夜箭也是一种响箭,由巡夜官有事是发出,箭响之后由巡夜官就近指定启始旗队,各旗队值夜兵依次发箭传号,战时未传号者处斩。登州平日训练中经常有临时性的检查,但骚扰颇多,此时的近卫第一营又在后方,陈新不愿让士兵精神紧张。 陈新对刘破军道:“咱们只查近卫第一营,其他营头就不去了,明日有大战,你回去也早些歇息,不能在战场上好好睡觉的将军,不是好将军。” 正要抬步走时,前面转出一小队镇抚,领头的低吼道:“谁来。” 刘破军赶紧应道:“某来。” 陈新马上也应了一声,这也是登州夜营的规矩,夜间营内相遇,只能说某来二字,皆不可说自己名字,凡说名字者由哨兵先行逮拿,即便认识也不能放,上官也一样逮拿,直到值夜官看过后,由本部上官执标旗来取人。陈新虽然是登州最高统帅,但规矩是他自己定的,万一被落得由近卫营值夜官来释放,那就颇为尴尬。 领队的听到后走近一些,一看到是陈新连忙行礼,陈新微笑回礼后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回忆了一下指着那人道:“你叫陈瑛,辽东凤凰城人氏,家中。。。” 陈新说到这里又停下,对面那军官有些激动的低声道:“正是属下,难为陈大人记得如此清楚,属下惶恐。” 陈新微微摆手,拉拉陈瑛衣袖示意他一起走,陈瑛立即跟在陈新的右侧,一副聆听的样子。陈新抬头看看陈瑛所部悬挂的灯笼,上面的图案大多是大刀、长矛等冷兵器,有些还画了一滴血,显得很有气势。 “有杀气,军队就该这样。”陈新不由笑道。 “谢大人夸奖,下官出自杀手队,手下火枪兵平日也要练练冷兵,是以爱用这图。” 陈新点点头,走了几步后又低声道:“凤凰城如今已收复了,你回过家中看看没有?” “还没有,原本想跟王大人请假,后来听说凤凰城仍是战区,路上有镇抚兵严查,无调派不得前往,所以属下一直未能成行。” 陈新哦了一声,“确实如此,你即便去了,半路也会被拦回,也不急于一时,建奴就在十里之外,明日只要击败他们,辽东便可光复,以后你随时可以回凤凰城。” 陈瑛连忙应是,陈新又接着道:“你家中以前的房屋地产,收复辽东后皆可收回。” “属下听说了,据说老兵若是愿意留在辽东,亦有三十亩地可分,大伙都等着呢,还有说五十亩、一百亩的。” 陈新低声笑了一下道:“最少有三十亩,不过辽东在建奴手上,熟地到底有多少,咱们一时还弄不明白。以后丈量了便知确切数目,最少不会少于三十亩。不过职业军官日后的收益亦是不少的。你是登州的老人了,己巳年打建奴的时候就在,留在军中更有前景。” “属下明白。” 此时已经走到陈瑛所部,陈新拍拍陈瑛肩膀,“明日是我等为辽人讨还血债之时,好好作战,你的家人都在天上看着你。” 陈瑛重重的点点头,然后对陈新行礼。陈新回礼后继续往下一个旗队,陈瑛目送陈新走远后,抬起头看着乌沉沉的夜空,出神的看了很久后把双手握紧低声道:“明日您们都在天上看着,我为您们讨回血债,等光复辽东,我就回凤凰城看你们。” 。。。 近卫第二营中军帐中。钟老四在帐里偷偷点起一根香,他也不拜祭,直接端了一碗酒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后朝着那注香举了举,“赵宣,明天就上阵了。老子给你报仇去,今天专门给你上注香,不要嫌少,本来带了三注,不知哪个狗日的给老子弄不见了。算了,干一碗酒。你给老子加把劲,老子明天把皇太极卵蛋打出来。” 帐篷里面静悄悄的,钟老四端着酒碗偏着头道:“狗日你在的时候,喝点酒你就说半天,现在没人说也无趣得紧,为啥老子每次打仗前连个遗书都不知给谁,就只有找你赵宣说几句,你娘的,老子混得连周少儿和刘跃不如,回头老子娶十个八个。” 钟老四一仰头把酒灌进肚子,直接倒在床上,片刻后便鼾声大作。 。。。 鼾声此起彼伏的帐篷中,唐玮翻来翻去睡不着,外边不时传来隐约的火箭呼啸声,还有巡夜军官和镇抚兵的脚步。 唐玮轻轻蹬了一脚旁边的谢飞,用很低的声音道:“谢飞你睡着没?” 谢飞的声音马上道:“睡着个屁,老子上次打仗前也睡不好。” “我也没睡呢。”另外一侧传来黄善的声音。 唐玮没有搭理黄善,继续对谢飞道:“万一俺明天被打死了,你记得跟关小妹说一声,俺真的是为她当兵的,还有,还有俺家里,你得帮忙照看着。” 谢飞低声呸了一句道:“胖子你傻了,上阵前不能说不吉利的话。” “俺眼皮跳来着,俺没有兄弟姐妹,就你算是兄弟,连当兵都陪着俺,比亲兄弟还好些。反正你就当帮俺,到时寻一个袁谷子那样的,给俺爹娘当个养子。” 谢飞沉默一会道:“行,不过俺觉着你不会死。” “谁他娘的知道,几万鞑子兵呢。”唐玮翻身仰躺着看着帐篷,“明天要是建奴灭了,俺又没死的话,怎地也有个勋章。。。虽然不是一等的,俺就去跟关小妹说,反正也是勋章。” 谢飞噗地笑了一声,那边的黄善也在黑暗中嘿嘿的笑,唐玮蹬了黄善一脚,“谢飞长得俊俏,找媳妇容易得紧,他笑俺也罢了,你黄善还敢笑俺。” 黄善也没有反蹬他,笑呵呵的道:“俺没你想那么多,打完仗老兵都有田分,我有个三十亩地,再有个媳妇抱着就成,管她长个啥样都成,一定要养三个娃,俺家里以前就三个。” 唐玮扭动胖胖的身体偏向黄善那边,“睡了睡了,老子明日打完仗只要不死,年底也该清退了,这辈子再不想来战场。” “睡了。”那边的谢飞悉悉索索的拢了一下被子,然后也不再说话。 黑暗中黄善睁着眼呆呆出神,回想起了旅顺土墙外那个战场的角落,同样也是这样的昏暗。 “张忠旗,你不投登州镇,你还活着没有?” 。。。 张忠旗在帐篷外缩成一团,两眼呆滞的看着漆黑的夜空,每个辽东的冬天对他来说都是一次生死的考验,每每到这个时候,他便要想方设法,让自己得到更多的物资活下去,但今年张忠旗没有去想任何办法,只是如木头一般的跟着军队,今日夜间正好轮到他值更。 “狗奴才!站起来!”一声怒喝响起,接着他就挨了一脚,张忠旗还是没有反应,呛一声刀出鞘的声音,张忠旗全身一个激灵,脑袋慢慢转过去,之间几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面前,这才迟缓的站起来,呆呆的看着几人。 那个巡夜的白甲兵用生硬的汉语骂道:“你这尼堪狗,不知军中值更军律不成,老子现在就能一刀杀了你。” 张忠旗的旗队长飞快从帐篷里面跑出来,期期艾艾的站在旁边,看到真夷主子发怒,吓得全身发抖。 张忠旗面对着那白甲兵的刀锋,却还是一副呆滞的模样。那白甲兵眼露凶光时,旁边一个人影把那白甲兵的刀轻轻推开,然后站到张忠旗面前。 “塔克潭。。。主子。”张忠旗喃喃道。 塔克潭冷冷的对他道:“我给你粮吃,不是让你来发呆的,大战在即,岂有你如此值更的,再犯便饶不得你。” 那白甲兵听了狠狠瞪张忠旗一眼,将刀收了起来,塔克潭对那旗队长道:“换一个人来值更。” 张忠旗微微咧嘴笑道:“谢过少主子。” 塔克潭看了他片刻摇头走了,那旗队长抹抹额头的汗,踢了张忠旗两脚后骂道:“还不滚回去。” 张忠旗摇了两下,望着旗队长傻笑,那旗队长正要再踢,营墙处一声叫喊,“各营自守信地,不得乱闯!” “又来了。”那旗队长连忙回帐篷拿刀,准备维持秩序,张忠旗慢慢回头往南边看,十几道明亮的光点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夜空,尖利的呼啸渐渐响起。 又是登州镇的火箭兵,他们这种火箭射程约三里,虽说在这个距离上毫无准头,但对付后金营地这样庞大的目标足够精准了。 十多发火箭砸在后金各处营地中,片刻爆炸后引起两处火头,远远的敲起了铜锣,各营中都发生小小的骚动,后金的军官纷纷弹压。 这两处火头还未熄灭,另一个方向又升起十多道尾焰,在空中拉出不规则的轨迹向后金大营射来。 张忠旗大张着嘴看着那些火箭升高后俯冲,乐呵呵的道:“好看,好看!” 。。。 火箭的呼啸声断断续续响了半夜,后金兵不得不出动了大批人马搜查,还与掩护的登州军队发生了几次小规模夜战,终于将登州火箭兵赶出三里之外。 天亮前一个时辰,双方大军都开始升火造饭,营地变成了黑暗中的一片灯火海洋,一个个先遣队都先于大军出发,往各自的目标进发。 不久后登州中军灯号挥动后一通鼓响,各营营地随即吹起此起彼伏的起床号,营地中喧嚣声和口令声响起,安静的大军从沉睡中醒来,决战的一天到来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六章 行进 夜空下两处明亮的营地中喧嚣渐起,登州和后金士兵们都在抓紧时间吃早饭,登州镇的吃饭时间是固定的,到时候锣一响,没吃的也只能饿着。 周围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张口大嚼蒸饼,唐玮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吃饭氛围,他抬头看了围成一圈的队友,粗壮的苏粗腿、流民出身的江老五、鳌山卫的壮汉老乡彭云飞、贼兮兮的黄善、吃饭也一板一眼的袁谷子、永远叫喊要当骑兵的王湛清、以及自己最好的兄弟谢飞。 他们很多人是第一次上战场,苏粗腿、王湛清、江老五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自顾自的大吃,彭云飞若有所思,咬两口又停一下,黄善不停的点头,似乎在给自己打气,袁谷子则两眼发红,大概是没睡好,唐玮总觉得袁谷子心中的仇恨太多,或许与他孤儿出身有关,其他少年兵小队也有在登州的孤儿屯堡里面长大的,大概都与袁谷子类似,近卫第二营主要是少年兵,唐玮这个小队是临时抓来补编制混进来的,所以唐玮这样不狂热的反倒是少数。 众人默默吃完饭,不久后营部的集结号响起,士兵纷纷起身按小队列阵,小队列队完毕,袁谷子走过来,按照登州的作战条例,挨个检查士兵的装备和干粮,每检查完一个便在对方的胸口拍一掌,到了唐玮这里,唐玮立即把火枪举在胸前,袁谷子首先接过火枪,测试了扳机、火石夹和击锤强度。随后扣动了几次,火门中能看到击锤与钢镰碰撞出的一片火星。袁谷子满意的将火铳交还唐玮,又抽出唐玮腰间的刺刀和匕首,检查后插回原处,又查了唐玮的子弹盒、备用弹药袋、鞓带卡头、行缠、备用火石、干粮数和水壶水量。 一切无误之后,袁谷子对唐玮拍了一掌后道:“胖子,得个一等勋章娶你那啥小妹。” “是!”唐玮大声道。 周围的队友一阵低笑,唐玮为女人参军的事情早就被谢飞的大嘴传得人尽皆知,唐玮开始解释几句。后来干脆就认了。 袁谷子检查完之后回到队首,将头盔戴在头上,与士兵的不同,队长的头盔上有一面三角红色小旗,作为与士兵的区别,便于士兵在混战中识别,队长在队首戴盔。便表示全队战备完毕,等待旗队汇合。 登州的燧发枪部队是一小队三伍,一旗队三小队,旗队与小队间没有鼓号,旗队长跑过来看了一圈后直接下令集合,然后带队到了连长所在的帐篷位置。此时天仍未亮,在灯笼光的照耀下,唐玮所在的第二总第一连围成一个圈,连长、副连长和旗队长站在外圈巡视,中间是连训导官。 这个连训导官和其他训导官一样有着一副大嗓门。这人的作风不像赵宣,倒更像营官钟老四。听说以前是个牙行,经常爆点粗口出来,不知最后怎么成了一个训导官,不过唐玮挺喜欢这人。 “跟每次打仗一样,咱们登州镇都要搞个简报,简报之后是动员,平日都是老子讲,今天是代陈大人给大伙讲,为啥这么说。。。”训导官抖抖手上的一张纸,“老子这里有一封陈大人给所有士兵的信,先念给大家听听。” 连队中一阵惊奇的啧啧声,陈大人在普通士兵眼中,是战神一样的存在,又有种父辈的感觉,他此时给所有士兵写信,不知是个啥意思。 “致登州镇全体参战士兵书。。。”那训导官也不管下面的骚动,直接念道,“登州镇士兵们,我们都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登莱、山东、辽东,亦有河南、北直隶、山西等等,很多人在登莱已经有家室子女,很多还有年迈的父母需要供养,人人皆有自己的好日子要过,为何我们仍要来这苦寒的辽东与建奴决一死战?” 略微骚动的士兵们都安静下来,认真听训导官读陈新的书信,唐玮也抬起头,只见那训导官脸色发红,似乎有些激动,其他连的位置也传来一些洪亮的声音,登州镇所有军队都在宣读这封信。 那训导官挥着手吼道:“因为我们家园的篱笆外,一直有一只饿狼在觊觎我们的家产子女!十余年前,就在你们眼下所站的土地上,南四卫汉人尸横遍野,被奴酋奴儿哈赤所领后金兵马斩杀一空,由此这片土地荒芜多年,奴儿哈赤称呼我们的这些同胞为汉狗,认为他们没有吃粮的资格,自建州部为乱辽东以来,辽东遍地腥膻,辽民被杀者超过三百万,汉家衣冠不存,登州镇中有不少辽东子弟,便曾亲身经历了这一切。” 周围静悄悄的,陈新这几句话,似乎把他们和脚下的土地联系了起来。 “早些年时,北直隶有人说建奴为祸只在辽东,亦与他无关,崇祯二年建奴入寇北直隶,所过之处沃野街市尽成鬼域,此时山西宣大有人说,北直隶亦与他无关,崇祯六年建奴入宣大,大同宣府万民流离,成建奴之包衣阿哈,建奴铁蹄之下,多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唐玮转头看了一下周围,同队的士兵都听得聚精会神,袁谷子两眼发红。 那训导官提高音调大声道:“登莱有今日之繁盛,乃崇祯元年以来无数登州将士为之奋战之结果。而我们今日站在这里,唯一的理由,就是杀死篱笆外的那支饿狼,不让辽东的惨事再发生在登莱,不发生在你们的家乡,以至任何一个地方。由此,今日之战没有和局,只有生死两途,任何退缩的人,将受到军律最严酷的处决,本官亦在此立誓,绝不后退一步。” 我们今日为之战斗的,不仅是登州镇的胜利和荣誉。亦是你们的家人和后代,赶走家门前的豺狼。让我们的父母能在自己的土地上安享晚年,让子孙能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享受幸福自由的时光,这一切都仰仗于今日你们的战斗,需要你们用手中的武器为他们争取。” 唐玮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老父的背影和村口的老娘,不由微微握了一下拳头。 “建奴为祸辽东二十载,人神共愤,此战天下瞩目,在此决定华夏命运的光荣之战中。本官很荣耀能与你们一起并肩战斗,多年以后,这仍将是本官一生中最荣耀的时刻,望登州全体将士共勉之。登州镇总兵官陈新。” 训导官念完之后,连队中静悄悄的,突然袁谷子站起来声嘶力竭的吼道:“保卫登莱,光复辽东!” “光复辽东!”安静的士兵纷纷站起。唐玮也站起跟着袁谷子大喊,登州其他营地中,同样响起了各种各样狂热的口号,整个军营都沸腾起来。 。。。 震天的口号响起,陈新在中军大帐中准备自己的行装,自己将兜鋻稳稳的戴在头上。自从海狗子离开后,他便自己做这些事情。 虽然陈新告诉刘破军说,不能在战场上好好休息的将军不是好将军,实际上他自己昨晚一夜没有睡着,精神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此时仍是如此。 面对着铜镜,光滑的镜面反射出一个微微有些失真的中年面容。陈新自失的笑了笑,然后抬手对好兜鋻的位置,再把腰刀挂上鞓带,整理间摸到了鞓带上的匕首插鞘,他已经很久不带匕首了,此时突然想起了海狗子在固安城外第一战的时候给自己配匕首的情景,海狗子傻笑的面孔便如在眼前。 门外响起刘破军的声音,“大人,各先遣队已出发,中军部及各营准备完毕,请大人示下。” 陈新将桌上的一把匕首拿起,轻轻插到鞓带上的插鞘中,低声说道:“再带你一次。” 插好匕首后,陈新走到门口一把掀开门帘,刘破军和副官出现在眼前,陈新轻轻道:“出营。” 。。。 天色微明,号鼓声此起彼伏,一道道红色的溪流从各个营地中流出,成千上万的士兵按各自标旗结成密集的行军队形,他们会直接从野地前往阵线,前方已经有各营镇抚兵用树枝在雪地中划出行进线路,并间隔插上了各营的三角小标旗。 担任前锋的骑兵已在两里之外,他们将现行到达战场,防止后金游骑骚扰行进中的大军,虽然登州行军阵形可以快速转化为防御阵形,方阵编制和鸳鸯阵编制的队伍本身使用大量长兵,这类坚定的重步兵是骑兵无法撼动的,燧发枪的轻步兵可以采用千总部为单位的空心方阵,同样可以有效防御骑兵进攻,燧发枪兵兼具机动性和进攻能力,这是步兵得以复兴的重要原因之一。但这样的骚扰会影响全军士气,影响阵形的完整,所以在有骑兵的情况下,骑兵的掩护仍是必要的。 唐玮行进在自己的队列中,旁边不远就是本司的士官长关大弟,他正在营门处组织出营,防止在这个狭窄处出现拥堵。 集结很快完成,近卫第二营按作战部署在第二线,前方的四个营一线排开,犹如红色的海洋一般,密集的兵刃遮蔽了他们头顶的天空。 唐玮所在的是第二千总部,按照连长发布的简报,他们需要排出连正面的纵阵开赴战场,连队正面成三行排列,后面四个连亦同样如此,唐玮所在旗队的三个小队按番号部署前后,他的第一小队便全部在本排的第一行,好在前面还有一个第一排,让唐玮不至于太过紧张。 列队完毕后,便等待本营列阵完成,然后由本连连旗指引,按鼓点开进,这些是练习过无数次的,唐玮在动员的激动过后,仍有些紧张,对面毕竟是纵横辽东二十年凶名昭著的建奴大军,手上不断的出汗。 突然几个女声在耳边响起,其中便有他最魂牵梦萦的那个,唐玮连忙转头去看,只见关小妹和两个女子一起沿着队列走来,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士兵鼓励着,有些士兵还在跟她们表决心显示勇武。 唐玮万万没想到还能在战前见到关小妹,这个动员方式是陈新临时想起来的,所以留下了几个宣传队,让里面的女子在出战前鼓动士兵,进一步激发这些士兵的男人荣誉感,也能舒缓士兵的紧张。 那个身影很快走到了附近,唐玮还在发呆,身边的谢飞用手肘抵了一下唐玮,“死胖子你不是有话跟关小妹说么,你再不说,万一死了就说不成了。” 唐玮呆一呆后醒悟过来,对着关小妹喊道:“关小妹!” 关小妹转头看来,见到唐玮后连忙走过来,“胖子你上阵小心些。” 唐玮大声道:“俺真的为你当兵的,俺这辈子就想娶你。” 周围一阵哄笑,关小妹脸一红停下脚步,唐玮继续大声道:“俺怕打死了就没工夫说了,俺今天不怕死,但是俺笨了点,可能拿不到一等勋章了,但你要是愿意嫁给俺,俺一辈子只娶你一个,俺帮你赡养你娘亲,俺会做生意赚钱,也能种地,你干啥俺就干啥,俺守着你一辈子,这么多人都听到,俺不是乱说的。” 周围的士兵都转头去看关小妹,关大弟正好也在附近,同样停步看着,关小妹呆呆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唐玮有些急切的看着关小妹, 一声行军号响起,近卫第二营的营旗前倾,三个千总部的千总旗随即回应,一级级到了连,连旗很快前倾,铜笛声两节后,鼓点一阵急响,连长和旗队长的口令传来,刘柳过来对唐玮喝道:“行军号响,不得转头!” 关小妹还是没有反应,唐玮不甘心的转头,此时鼓点一变,改编自掷弹兵进行曲的登州镇步兵进行曲响起,全连踩着鼓点前进,整齐的脚步声轰轰作响。 唐玮咬着嘴唇,旁边的谢飞低声叹气。 关小妹看着红色的队列离开,突然跑起来,追到队列后却被两个镇抚兵阻拦住,镇抚兵要求所有非战斗人员回营,关小妹对着唐玮的背影大喊道:“唐胖子,不要你的勋章,老娘答应嫁给你了!” 唐玮的嘴一下就张开了,正要回头时,刘柳就在他身边喝道:“战场开进不得回头。” 关小妹的声音在背后大喊道:“唐胖子,好好打仗,活着回来!” 两滴眼泪在唐玮的脸上流过,谢飞在身边低声道:“胖子努力!” 第一小队的人都目不斜视的低声道:“胖子努力!” 此时已经走远,刘柳说了一句“狗日运气好,胖子努力。” 唐玮点点头,一边笑一边抹掉脸上的泪水,擦干后挺起胸膛,全身似乎都有用不完的劲头,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战场越来越近。 榆林铺外边的原野上,黑压压的后金大军正从北方而来,双方的骑兵已经开始小规模交战,几个小村内外传来一阵阵的火枪射击和瓷雷爆炸声。 右前方一阵呼啸,唐玮转眼看去,一道道火箭的尾迹从徐山山顶升起,往北边飞去。 前方的连训导官正在组织行进,他和着鼓点和铜笛节奏起了一个头,唐玮跟着全连齐声唱起步兵进行曲,红色的海潮向着北方滚滚而行。 “自古男儿争此疆, 无非金革逞一强。 我借天罚雷火怒, 鲸驰麾动烈雨狂。 十万虎贲同心勇, 鸣镝所向无敢当。 摧云拔海山倾裂, 地堕天崩日掩光。 忠帜如招纶音远, 虏血千觞敬炎黄。 何日披荆恢故土, 立马黄龙饮壶浆。” 。。。。。。 注:步兵进行曲歌词由副版主夕阳兄提供。(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七章 大阵 天明时分,多尔衮穿戴着一身精良打制的银白色铁甲骑马伫立于榆林铺西侧的转子山脚下,前方两百步外便是转子山村,也就是皇太极西攻战术中重要的支撑点,夺取这里可以向南压缩登州阵线,让登州阵线退过转子山,那样的话登州左翼需要防守更大的面积,后金骑兵能获得更宽大的正面,便于寻找登州镇左翼的弱点突击。 转子山村里面传来阵阵轰鸣,多尔衮参加过旅顺防御战,这种声音是登州那种瓷雷发出的,对于有稳固防御的地方,这种瓷雷是一种令人恐惧的武器,在明末冷兵为主的时期,瓷雷的火焰、爆响和碎片让很多士兵精神崩溃,尤其登州镇多在夜间使用,更加剧了这种威力。 瓷雷当时让多尔衮闻之心惊,逃回辽中之后,多尔衮找人试制了一些反复琢磨,最后觉得也只是在特定地方有用,到了真正的平野决战时,这种瓷雷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此次决战,多尔衮、岳托、豪格分别被委派夺取三个方向的荒村,出发时登州的火箭骚扰刚刚结束不久,按照皇太极的计划,抢占荒村的行动不能过早,否则登州镇发现的话可能不会出战,而会拖延到晚间和后金兵在荒村拉锯,那样就打成了拖延战,对后金不利,所以抢占荒村的行动一定要在登州出营前后。 三路人马到达的时候,登州兵也到了,双方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一通乱战,村中杂乱的废墟让混乱加剧。双方的伤亡都不小,处于对登州镇瓷雷的畏惧,多尔衮不敢派太多人进村,天色昏暗的情况,多尔衮并不知道后面还有多少登州兵。所以也不敢去村子南边断登州援兵,只是不断增派士兵补充伤亡人数。 多尔衮自身的实力早已不是天聪元年时候那么强大,身弥岛死了本旗固山额真,复州一战镶白旗阵亡被俘近千,被打伤了元气,其中大部分来自多尔衮的自管牛录,而他的自管牛录合计才十五个,虽然是老奴留下的强牛录,但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 所以在旅顺撤退时,多尔衮不顾皇太极严令。先带走了本旗白甲兵,最后造成土墙防线崩溃,回去后就被降为多罗贝勒,手下和兄弟之间虽然仍叫他十四贝勒,只是在私下场合给他面子。 由于在旅顺的低劣表现。皇太极对他十分不满。其后多尔衮责令守卫复州和盖州,在登州镇的屡次攻势中首当其冲,多尔衮实力多年得不到补充,面对登州攻势往往躲在城池中消极避战,反倒是阿济格表现更优异,听闻皇太极已经有更换旗主的意思。 不过多尔衮此时已经不在乎旗主的虚头,如今他便是旗主,却奈何不得阿济格,日后阿济格也同样奈何不了他,最重要的仍是实力。加之对登州镇多年来的畏惧,才有多尔衮一直反对在盖州和登州镇决战。 不过他再反对,也只能跟着皇太极来榆林铺,到此时没有任何退路了。转子山村中传来阵阵喊杀和枪声,不断有受伤的后金兵从村口退出,多尔衮便在补充进去一些,从到达这里开始,多尔衮已经投入了三百甲兵和四百余丁,却没有按皇太极的意思投入巴牙喇,他自己也在犹豫着,此战的重要性他也明白,但巴牙喇是他最大的资本,是他地位的保证,他还没想好是否要投入到这里。 这样持续交战,到了天色大亮,村中仍然没有分出胜负,旁边的梅勒额真往背后看了看,黑色的后金主力正在开来,低声对多尔衮道:“主子,大汗严令必须在大军到来之前夺取转子山村,眼见着大军就要到了,要不让巴牙喇上吧。” 旁边的巴牙喇额真也道:“方才塘马说,豪格已经把二台子村占下了。” 多尔衮转头看看西北面的张王寨,对两人问道:“多铎答应占下张王寨后出兵祝我,张王寨并无登州兵马,他为何还不来?” 两人面面相觑,多铎这个小贝勒年纪最小,看着没有什么心眼,实际上最是一个墙头草,打仗也没有方略,恐怕不会真的来给多尔衮帮忙。 多尔衮摇摇头后犹豫片刻,把手举起来正要下令巴牙喇进村,南边传来隆隆的声音,几人同时抬头看去,约千名骑兵往转子山方向奔来,距离不足两里,更远的地方,漫野的登州大军正在赶来,红色军服和明盔的红缨在雪地中跃动着,仿佛地平线上一条抖动的红色波浪。 多尔衮咕嘟一声吞了一口唾沫,顾不得转子山村,迅速把手收回,“撤出村子。” 。。。 榆林铺外宽阔的雪原上兵甲蔽野,两股高度组织的人潮在各自军旗指引下相向而行,徐山上登州的火箭兵利用射程优势不断对建奴军阵进行攻击,每次射击大致为十发齐射。 距离战场两里,登州镇大军开始从行军队形转换,各部出发线路便已经预先留下空间,行军距离长的时候,纵阵能更好的维持队形,行进速度也更快,到了接战区域,便需要正面更加宽大的横阵,以控制更大的正面,并展开火力。 中间三个荒村中响起持续的喊杀和火铳射击声,双方都派出了先遣队,在天明前便开始了争夺,村中的争夺十分激烈,只有转子山西北面的张王寨没有发生战斗。 按照皇太极的既定战术,这三个荒村是对付登州火器的重要支撑点,是后金作战成功的重要保证。后金前锋在三个荒村都遇到了登州的先遣队争夺,这些先遣队大多为龙骑兵或鸳鸯阵编制,双方为了三个废墟大打出手,后金随即利用骑兵数量和速度的优势派出大队援兵,压缩了登州骑兵的阵线。使得争夺四个小村的登州先遣队得到的增援有限,后金兵在几个荒村的争夺上占据了一定优势。 辰时六刻,两阵中间四个小村的第一轮争夺进入尾声,后金军在东侧的二台子村投入千人的重兵,并派出镶蓝旗骑兵策应。登州第四营两个鸳鸯阵编制的局被赶出了小村,在一支登州骑兵接应下退回了徐山,确保了皇太极左翼防守的战术得以执行。 中路的王家屯村在战线中央,是平野中唯一可作为屏障的地方,双方在这里投入的兵力都十分有力,经过激烈争夺后,双方各自占据了半个村落,使对方的计划都落空了。 因为多尔衮的犹豫,西侧转子山东坡脚下的转子山村则被登州镇第一营第一总二司所夺取,一支登州骑兵随后赶到。第二司的炮兵也跟着进村,在村子的北边架设火炮。 转子山西北的张王寨则被后金正白旗占据,使得后金军获得了绕过转子山西侧的道路控制权。 双方对战场地利的预先争夺落下帷幕,后金军取得了东侧的二台子村、转子山西侧的骑兵通道和中央王家屯村的一半,皇太极“东守西攻”的战术目标达成了一半。西攻的重要节点转子山村却落到了登州镇手中。 徐山和转子山之间的旷野上。登州和后金游骑往来追逐,双方游骑都无法将对方赶出战场,随着双方大军的接近,中间游骑的活动空间变得狭小,稍大规模的支援骑兵纷纷向各自大阵,只留下一些零散的骑兵对峙。 两支大军的前锋陆续到达战场,皆以骑兵为主,以控制各自的列阵位置,两军前锋相距两里有余。前锋稳定战线后,汪洋般的大阵在无数旗号指挥下开始列阵。 。。。 巳时。登州镇大军到达阵线位置,榆林铺外的白色原野被红色所覆盖,阵线上满是夺目的红色,一个个整齐的方阵在号鼓声中令行禁止,整齐的踏步让地面都发出微微的震动,各营在旗号鼓点的指挥下进入各自作战位置。 登州镇的大阵分为两线,第一线是五个战兵营,自转子山向徐山方向依次为战兵第一、第二、第三、第七、第四营。 前阵这五个战兵营亦是两线部署,皆以方阵步兵在前,战兵每营下辖方阵千总部两个,每个千总部所属的两个司一前一后部署,前后间隔七十步,每司两连左右间隔为二十步,互相可以用侧射火力支援。 中路战兵营所属的鸳鸯阵千总部的两司拆分使用,一司以登州镇最灵活的战斗组部署于前后方阵之间,策应前阵作战,随时支援前阵薄弱点,各营编制中的哨骑等骑兵编制亦全部在中间地带部署,另外一司则部署于前阵第二线之后,担任全营预备队。在方阵之中部署的鸳鸯阵既可以汇合成的戚家军的大阵交战,亦可以利用鸳鸯阵的灵活和高度机动性穿过方阵间隙,对敌人实施快速进攻和反击。 在冷热兵器交汇的时期,陈新将西方和东方的新军事变革战术杂揉在一起,形成了登州镇独特的战兵营编制,既有欧洲方阵的厚重,又保留下了戚家军鸳鸯阵的灵活。 大阵第二线包括近卫旅的两个营,左侧为近卫第一营,右侧为近卫第二营,陈新直辖的第六营第一千总部加强到了前阵左翼第二线,归属前阵左翼指挥,作为左翼的预备队,同时防御转子山西侧方向,防止建奴骑兵从转子山西侧通道突袭后阵。 登州骑兵营下辖四个骑兵千总部、两个龙骑兵千总部和一个直辖哨骑队,合计六千八百人,为了调动的灵活性,军令司临时整编为两个骑兵营,各下辖两个骑兵千总部和一个龙骑兵千总部,骑兵第一营部署于地形开阔的前阵最左翼,骑兵第二营则由陈新直辖,布置在后阵左翼。 登州镇摆出了一个两线部署的厚重阵形,前阵第一营、第六营第一总、骑兵第一营归属为左翼,指挥主官为第一营营官范守业,第二营、第三营为前阵中军,指挥主官为辽南第一旅旅长郑三虎,第七营、第四营为前阵右翼,指挥主官为第二旅旅长朱国斌。 后阵为近卫旅,下辖近卫第一营、近卫第二营及近卫骑兵千总部,指挥主官为王长福,担任全军预备队。剩余的骑兵第二营、战斗工兵连则由陈新直辖。 经过前锋的争夺,登州虽然丢失了二台子村,却控制了左翼重要的转子山村,右翼有徐山作为支撑点,中路的王家屯则在争夺中,在开局取得了一定的地利,基本达到了陈新主动选择战场的目的。 双方都是这个时代的强军,布阵进行得很快捷,一面面认旗出现在对方视野中,崇祯八年九月九日巳时二刻,两军主帅认旗互相在望。 第六十八章 开局 一辆辆望杆车在双方人潮中竖起望斗,由于地势平坦,各部的主官都需要借助这个东西观察对方的阵形和调动。 黄色后金汗旗下,皇太极拿着他那心爱的远镜,扫视着登州镇的阵线,数里长的阵线上,步鼓和喇叭声不绝,伴随着一阵阵整齐的踏步声,登州步兵源源进入战场,由纵队变换为横队,铺满了整个正面,镜头中前排的长矛方阵严整有力,旗帜和鼓号简单有序的指挥下前进,如同一片片移动的长矛森林,在阴沉的天空下,整齐的鲜红色对比着满地的白雪,传递出强烈的视觉刺激,在气势上体现出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 登州镇列阵完毕后,阵线上各部的旗帜纷纷开始应旗,从皇太极的视界望过去,地平线上一片耀眼的鲜红,线列齐整,旌旗招展,盔甲和刺刀反射的阳光不断闪烁,各营阵前摆列小型的铜炮,透过各阵间隙隐约可见背后仍有军阵,整个阵线官兵皆肃然挺立,寂静无声,即便在两里之外,大军所散发出的肃杀之气仍是扑面而来,连皇太极亦觉得心惊。 皇太极算是身经百战,只一看便知登州军气势远在自己军队之上,而他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何乌真超哈用一样的方法训练,也是一样的火枪长矛,气势上却会差距如此之大,莫非陈新有什么魔法不成,或者是因为何长久所说那些最可恨的教导官。 皇太极压下心头的那种不安感觉,多年征战磨练出的坚定意志再次占据了情绪,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李九成,天佑军被皇太极留在中路右翼的后排,由孔有德这个总兵官率领,李九成本人暂时调到中军充当赞画,原因则是李九成对登州镇十分了解。 “李副将,你与登州镇交战最多,你看看陈新排出的阵是个什么意思?” 皇太极说完把远镜递给李九成,李九成告罪一声,然后从马镫上站起来,以便看清登州后排阵形。 看了片刻后,李九成坐回马鞍对皇太极道:“大汗,奴才看陈新这个阵法,并非是攻击的镇,但其前阵均为步兵,登州步强马弱,其军阵火炮、火枪、长矛交相摆放互为攻守,直有不动如山之势,但亦有一缺陷。” “说说看。” “其阵成一线,正面长而纵深浅,乃一长列阵,转动之间并不灵活,且两翼火铳兵并无近战之力,只要我大金以马甲重兵破其一点,再侧攻其两翼,则其阵必乱,以登州军而言,乱战远非其所长,届时其阵可破。” 皇太极微微点头,李九成所说与他所想的差不多,但登州军阵几乎覆盖了整个正面,虽然每个小方阵之间有一段距离,但都在火枪射程内,其前阵也是分为两层,中间有那种铁甲步兵的鸳鸯阵和少量骑兵作为游兵,这些游兵会随时支援第一线作战。 另外前阵的西侧还有一支骑兵,皇太极并不认同李九成说登州步强骑弱,相反的,登州骑兵是后金兵最为惧怕的兵种,那种密集冲阵的威力便曾让多尔衮胆寒,后金所占优势的,只是骑兵数量和单兵技术上。 李九成继续道:“倒是登州的第二阵,其人马约一万二三千人,步骑混合,左边的那个营旗似乎有一个骷髅,应当是草河堡的那支登州近卫第二营,右边那支便应当是登州近卫第一营,这方是陈新的决胜之兵,奴才恳请大汗留意。” 皇太极同样对登州第二阵身怀戒心,根据望哨的汇报,前阵后面的第二阵约在万人出头,队列更加密集,主要集中在中路位置,其中骑兵约在三四千,所以后金兵突破前阵后,还需要面对登州这个完整的第二阵,只有将后阵击破,才能引起登州镇整个阵线的崩溃。 皇太极看了一眼右侧,转子山下的小村让他心中一阵不快,多尔衮再次临阵逃回,他给皇太极汇报的是登州大股骑兵来袭,他不得不撤出兵马,失去了转子山村,登州镇又在其中部署了轻型火炮,这使得后金兵在右翼的活动大受限制,已经影响到皇太极攻击登州左翼战术的实施。 在转子山村对面,黑压压的后金骑兵刚刚列队完毕,骑兵来自两白旗、镶红旗、外藩蒙古和蒙古左翼,骑兵既可以直击转子山村,也可以从右翼绕过转子山,他们前方是两白旗和镶红旗的步战真夷和乌真超哈,后金兵已经在右翼布下重兵,只需应旗完毕就可以拉开战幕。 正在皇太极观察登州军阵时,登州镇中军和右翼交接处,跑出数十匹战马,当先一人穿着一身闪亮的山文甲,策马行在最前,身后一人手执一杆登州镇的飞虎军旗,另一旗手则拿着一面一丈八尺的总兵红旗,一行从阵前往西缓缓行过,军旗到处,登州军阵列中顿时一阵海潮般的“万胜”之声。 李九成远远指着那百余名骑士对皇太极道:“为首那人便是陈新。” 皇太极眯眯眼观看半响,略转头看向身后的乌真超哈,队列也算整齐,此时一片寂静无声,士兵都无神的看着对面,对这些半奴隶组成的军队,除了钱财、女人、地位外,他也没有其他办法鼓舞士气,他对身边的巴牙喇章京吩咐几句,随即有几十骑巴牙喇骑马跑向各个队列,准备也鼓舞一下士气。 对面海潮般的欢呼一阵阵传来,皇太极高坐马上,眼神复杂的看着那面大旗下身穿山文甲的对手。 。。。 如潮的欢呼中,陈新顺着战线跑过,九年的披荆斩棘,汇成了眼前的数万大军,在这支军队的背后,还有强大的民事系统和预备军,足以傲视东方,即便和此时欧洲瑞典、奥地利军队相比,登州的职业军队也超过了半个时代。打倒两里外的敌人,登州军队会进入一个全新的时代,甚至改变世界历史的走向。 陈新的总兵红旗在阵前停下,陈新转向面对着后金大阵,面前没有任何障碍,感觉便如同一个人面对着数万大军一般。 后金军阵黑压压的一片,其中的盔甲服色都不一致,唯有各旗的旗号颜色分明,从望哨传递的消息汇总,后金军将重兵集结于西侧,也就是后金兵的右翼,满洲三旗和蒙古左翼骑兵合计约七千至八千,外藩蒙古有四千上下,骑兵就有一万二千人左右,步战的真夷和乌真超哈约八千,估算兵力约两万人。 中路为正红旗和两黄旗的真夷和乌真超哈,天佑军在正黄旗右侧后阵。 后金左翼由两蓝旗和蒙古右翼一部组成,还有少量的外藩蒙古兵,约在数百人上下,这些人阵战不行,但游骑搔扰十分熟练,此时分布在二道口村四周,有些还跑到徐山附近,对山上的登州第四营第一总不断挑衅。 陈新对身边的刘破军道:“皇太极要主攻我们的左翼。当然皇太极也可能是迷惑登州镇,后金具有骑兵的优势,随时可以把右翼攻击方向转向中路。” 刘破军道:“我军占据了徐山和转子山村,大阵两翼突前中路拖后,但中路的五个营正面防御得力,皇太极只能在两翼作文章,徐山后有榆林堡,皇太极无法哨探榆林堡虚实,若是榆林堡里面有兵马驻守,即便他攻占徐山,亦难以动摇我军右翼,所以他最好的选择是在右路的转子山。” 刘破军指着转子山村道:“转子山由第一营第一司驻守,加强第一营营炮队八磅炮两门,由第一营方阵提供支援,若是要死守转子山村,我们可以增派近卫营一个千总部前往,或是派战斗工兵连协助防守,战斗工兵最适合这类村落中的近战。” 陈新看了那边密集的骑兵一眼,又看了一眼右翼徐山下的二台子村,最后摇摇头道:“暂时不用增加,让建奴来攻,第一营是咱们的老底子,不是那么好打的。派人告诉范守业,无论他的后阵发生什么,他的第一营都必须占住转子山村。” “明白。”刘破军立即安排一名塘马奔赴左翼。 陈新一打马股,穿过前阵的空隙直往第一旅的旅官认旗奔去,郑三虎见到陈新到来,在马上行了一个军礼。 陈新策马停下,对郑三虎大声道:“郑旅官,提防右翼建奴骑兵转向中路,把中路守稳了。” 郑三虎恭敬的道:“遵命大人,属下一定守稳,二三营不但能守住中路,还能把建奴中路打穿。” 陈新鼓励的笑笑,然后对郑三虎道:“中间的王家屯村不得丢弃,建奴右翼骑兵攻击我左翼之前,中路主阵不得冒进,看中军旗号调动方能进攻。” 郑三虎立即答应,后金上万骑兵集中于西侧,压制住了登州左翼,骑兵的高度机动姓可以随时威胁登州中路的左侧翼,这样使得登州的中路也无法投入进攻。 此时双方完成列阵,后金兵阵线上也传出阵阵呼号,但气势远不如登州的强大,似乎后金军也在进行一种动员。 陈新勒马回到两镇之间,登上一个特制的望车,这个望车比一般的望杆车宽大,顶部用一个带栏杆的平台替代了望斗,足够占两个人,在平台下方又架设了几个木制平台,站立着军令司的参谋,望车周围插满高高的旗帜,每个营对应不同的旗帜,陈新可以通过旗号对各营下达常用命令,复杂的命令则由塘马传递。 阴沉的天空下,相隔两里对峙的两支大军都安静下来,战场上只有马匹的嘶鸣和旌旗在北风中飘舞的声响。 陈新看着远处皇太极的黄色汗旗,对身边的刘破军道:“三个方向中,总有一个是对我们有利对敌人不利的,你选哪个方向。” “黄台吉布重兵于我军左翼,压制我中路,是要调动我后阵跟随其往西侧部署,大乱我大阵布局,如今我们不为所动,他又不敢贸然进攻,如今该我军调动他,属下认为我军开局的地方当在右翼。” 陈新哈哈一笑,指着东侧的二台子村方向道:“那就让皇太极活动活动,咱们从这里开始,命令第四营进攻二台子村。”(未完待续。) 第六十九章 二台子山 朱国斌在徐山上接到了陈新的命令,他虽然是第二旅的旅官,第四营仍是由他直领,第二旅的第六营被拆成了三个部分,两个方阵千总部分别部署在埚儿铺和战场东侧石道口山的通道中,确保后路和侧翼的安全,第六营第一总则被陈新调去了转子山村。 现在他所指挥的便是右翼的第七营和第四营,第四营是刚占据辽南时候的第四混编营拆分而来,多年来人员流动,却依然是辽南最强的一个营头,第七营则是最近一次扩军而成,其中的骨干是参加过旅顺之战的辅兵,这些士兵在当辅兵和预备兵的时候接受过基础训练,又有旅顺之战的战场经验,是极好的动员兵力,抽调士官和军官加强后,一个新的营头便建立起来,经过半年的强化训练,已经是登州军队流水线上的合格产品。 对面的后金军旗号有正蓝和镶蓝旗,朱国斌轻轻冷笑了一下,皇太极依然有私心,从他的布阵看来,皇太极最嫡系的两黄旗、两蓝旗在防御的方向,而两白旗、两红旗则在进攻的右翼,显然可能遭遇更大的损失。 徐山的北面,二台子村距离山脚不到半里,早上进攻二台子村的是豪格正蓝旗,此时里面已经驻扎进了镶蓝旗乌真超哈,还有一些两蓝旗的真夷,在二台子村侧后列阵的是两蓝旗约四千骑兵,蒙古右翼大概有五百人,这支部队是以前情报中没有出现过的,朱国斌认为是刚刚赶到战场不久。 徐山东侧有一个通道,可以从这里绕过徐山,但徐山背后还有一个榆林铺,第四营在这里驻扎了不短的时间,而且陈新一早将此处作为预设战场。在面对徐山东侧方向挖设了壕沟和土墙,严寒到来之后泼水成冰,后金骑兵步兵都难以逾越。 榆林铺中还有一个预备兵方阵千总部和三百复州守备队士兵驻守。这支预备兵千总部来自文登,除了火炮是用的虎蹲炮之外。长矛火铳都与战兵一致,虽然阵形和机动能力不强,但防御训练经过战前特别加强,朱国斌看过他们演练之后,并不太担心徐山东面的防御。 “陈大人要求打出气势来,让营炮队随行,第一千总部重武器旗队尽数投入。”朱国斌招过参谋下达了命令。骑手摇动了中军的一面号令旗,片刻后山脚的第四营营旗应旗,下属各部纷纷下达口令整队,不久鼓点和铜笛声响起。第四营两个方阵千总部的前排开始前进。 两个千总部共形成八个连队方阵,每总前排为一司的两个连,归属一名把总指挥,每个方阵的基本组成为二百一十四人,每连方阵长矛兵九十六人。方阵火枪兵九十六人,另有分遣队一个旗队,在四个方阵的后面,则部署了一个鸳鸯阵司,四百五十余人。前阵由第四营副营官指挥。 登州镇对后金左翼的第一波进攻投入兵力一千五百人以上,团属炮四磅炮三门,虎蹲炮四门,营炮队八磅炮四门,还有重武器旗队一个。 随着方阵开进,漫野的长矛晃动起来,如同海风吹过树林,这片长矛树林的背后,便是按战斗组编配的鸳鸯阵小组,配属野战炮车在马匹拖动下跟随在阵后。 第一线的四个方阵前进后不久,后排四个方阵也开始前进 此时作战参谋过来行礼道:“旅官大人,陈大人增调一个骑兵千总部到右翼,归属第二旅管辖,但命令火箭兵调去左路,火箭兵连这一轮打完就要撤走。” 朱国斌皱皱眉,看过后金布阵后,他认为徐山所在的右翼需要变守为攻,陈新增援骑兵给右翼是必要的,但火箭兵却不知为何要调走。朱国斌看看左翼黑压压的后金骑兵,此时那些骑兵依然未动,片刻后点点头,“知道了。” 。。。 徐山上一阵呼啸,二十余道白烟腾空而起,在空中留下歪歪扭扭的印迹,豪格的目光跟随着那些印迹,看着那些带着长木杆的火箭弹坠落而下,在二台子村周围的雪地中溅起一团团的雪粉,随后有些地方炸开耀眼的火团。 正蓝旗旗主豪格看了一眼徐山上的旗帜,有个朱字的红色副总兵认旗,应当便是那个朱国斌,听说是个辽人,以前只是个海州附近的军户,从海上跑去了登州,是最早跟着陈新的人。从登州镇登陆辽南以来,后金面对得最多对手不是陈新,而是这个朱国斌,他长期驻守金州旅顺,又十分擅长骑兵作战,豪格在旅顺之战时对他就印象深刻。 登州的方阵在行进中依然整齐,阵前三十步左右是一排队形稀疏一些的士兵,豪格看过何长久的训练,这是登州每个方阵连都有的分遣队,他们的作战方式灵活,使用刺刀燧发枪,冬季时只穿甲,能担任侦查、前锋、掩护、正规攻击等多重任务,被陈新称作为轻步兵,在阵战时往往是担任散兵角色,在大阵之前与敌交锋,掩护方阵兵的接近。 每连的散兵中还夹杂有两个鸳鸯阵战斗组,每组二十四人,他们同样担任方阵前锋的角色,为方阵提供掩护。 身侧一阵马蹄声响,豪格转头一看,济尔哈朗骑马跑来,他对豪格大声道:“一千七八百的登州兵,第二阵也是这个数,方才还看到有一队数百人马兵。” “还有那种大些的铜炮。”豪格指了一下登州步阵的两翼,济尔哈朗顺着看过去,确实每个侧翼皆有两门马拉炮,比之以前他见过的四磅炮更大一号,实际上这种八磅炮最早在复州攻势时就露相了,后来对盖州的破袭以骑兵为主,这些步兵大多只到青沙河为止,所以济尔哈朗没有看到过。 “干啥把炮摆在两翼?”豪格摸着下巴问道,“咱们都是摆在中间阵前。” 济尔哈朗也弄不明白,在他想来,正面是最容易打到人的,为何登州镇要把大些的炮摆在两翼。 “这登州镇样百出,一个炮也能摆出学问来。”济尔哈朗用粗豪的大嗓门道,“豪格贝勒,您是左翼的主将,你说咱们怎么打。” 豪格看了片刻道:“刘叔你打他们左翼,我打他们右翼,击溃他们前阵后驱溃兵冲破第二阵,若是他们白得快,咱们就乘势拿下徐山。” “听说那后面的榆林铺已经被登州镇挖成了沟沟道道,咱们拿下徐山怕是用处不大。” “咱们在徐山架炮,登州镇便无法在靠近榆林铺的地儿列阵,把他们压到一团,一个也跑不掉。” 豪格颇有些豪情满怀,回想起后金历史上多次对明军的大屠杀,那种屠杀没有任何危险,明军在集体恐慌的作用下毫无还手之力。 济尔哈朗瞟了豪格一眼,他最知道豪格的心态,豪格打仗和为人都还行,就是平日做事犹豫,在战场上又过于勇猛,缺少长远眼光,贵族中对他有些不信任感,很多人不当他是正蓝旗旗主,而只当豪格是皇太极的的儿子,所以豪格心中始终有种不服,想要得一个惊天之功。 济尔哈朗低声提醒道:“豪格贝勒,我等守稳二台子村便可,徐山得不得皆无妨,但左翼万万不能出纰漏。” 豪格点点头,此时登州的散兵已经到了二台子村百步,二台子村中嘭嘭两声炮响,分出两枚三斤有余的铁弹。 更远的转子山方向,几道烟迹飞越低沉的天空,飞向那些密集的骑兵,片刻后后金骑兵便派出一支分兵往转子山西侧。 豪格拉了啦领子道:“大汗要开始攻打登州镇左翼了。咱们这里要打狠一点才好。” 济尔哈朗点点头,两人各自领着戈什哈回到二台子村侧后两翼,登州镇四个方阵沉稳的前进着,突然旗帜舞动,接着一声鸣金响起,全军齐声大喝一声停止下来,此时距离二台子村仅有一百五十步,军官在队列间命令整队,跟在后面的炮兵纷纷从阵形间隙中穿过,飞快的放下炮车,又从炮车上取下装弹清膛的工具,高速完成了射击的准备工作。 两声火炮的轰鸣,炮弹却并非来自登州镇,而是从二台子村的废墟中飞出,来自后金自行仿制的青铜三斤炮,两发炮弹中有一发击中了登州阵线,豪格甚至看到了肢体飞舞,铁弹的威力和心理震慑能力远超冷兵器。 “让你们也挨挨炮轰。”豪格得意的笑起来。 ps: 最近精神很疲惫,更得比较晚。 第七十章 散兵线 两门小铜炮连续射击了三次,登州方阵被命中两发,出现的缺口很快被后排侧翼的人填满,阵线依然完整。 登州镇的大阵停下之时,距离散兵线约五十步,随时可以用齐射支援散兵,前方由分遣队和鸳鸯枕组成的散兵线则开始与对方交战。 前方的散兵线加速接近,二台子村的废墟间响起夷语和汉语的叫喊,密密麻麻的枪管出现在夯土墙上。第四营的散兵将队形拉开,前排越发稀落,还不到七十步的距离上,第四营便开始停下射击。 登州散兵始终在五十步外活动,用燧发枪不停对着二台子村的废墟射击,那些村中的夯土墙只有半身高,有些地方甚至完全垮塌,等待齐射的镶蓝旗乌真超哈一直没有接到命令,处于被动挨打的局面,只有两门火炮在还击。登州散兵行动灵活,纷纷避开后金铜炮的炮口,看到后金兵有开炮的动作时,他们还会匍匐在地上。 两门四磅炮在各自四匹马的拖带下来到登州军阵前方,迅速的架设好,开始对二台子村进行炮击,各个分遣队的旗队长吹起哨子,提醒部下让出炮弹通道。散兵线并非是可以胡乱移动,登州每个司配备一门四磅炮,作为步兵的火力支柱,散兵在作战时需要留出炮弹通道,让炮兵能一直支援散兵作战。 随即大阵两侧的四门八磅炮开始齐射,六斤重的炮弹扑向二台子村,所到之处将废墟中残留的麦秆柴枝漫空飞舞,那些垮塌屋顶堆积的雪被高高抛到半空,再慢慢洒落在村中。 登州军没有一头扑上来,连散兵也在七十步之外活动,那些初次上阵的乌真超哈军官不知如何是好。按照那些降兵教官的要求,要等到敌人进入七十步再齐射,并且反复强调第一轮要给对方以重创。现在只有这些零散兵马,指挥镶蓝旗乌真超哈的梅勒章京一时拿不定主意。 后金的两门铜炮持续射击。他们的射速比登州镇慢,对一百五十步外的登州方阵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登州方阵整个登州镇战线巍然不动。 两军之间发出阵阵白烟,放鞭炮一般的射击声连绵不绝,登州八磅炮发射的六斤炮弹对村中的夯土墙破坏力很强,废墟中列阵的乌真超哈不断有人被击中。这些没有战斗经验的包衣精神高度紧张,他们的很多基层军官也是包衣或庄头。面对对方不断的火枪射击,他们的精神越来越绷紧,身边的惨叫声逐渐增加,很多士兵口干舌燥两手发抖。 在八磅炮弹又一轮狂暴的攻击后。终于第一个包包衣兵忍耐不住,一支燧发枪嘭一声打响。紧张的包衣兵们纷纷开火,二台子村中如同开了锅一般,火光的闪动连成一片,将二台子村的靠南的边缘淹没在一片白烟之中。 十多名登州散兵被击中倒地。其他散兵则在蹲低身形,躲过最密集的射击后继续站起射击,对射之中,二台子村庄边缘防御的乌真超哈被白烟笼罩,同时遭受六门火炮的持续射击下。后续的射击越来越零散。登州镇只用了两百余名散兵,便造成了豪格精心布置防线的混乱。 登州散兵线的起始源于复州渡口之战,钟老四无意间运用分遣队击溃乌真超哈,便有了后续不断的试验和改进。 在此时的欧洲,散兵作战方式还没有兴起,这类散兵作战对士兵和基层军官的素质要求更高,欧洲职业军队或雇佣军中,军官时常要担心士兵离队逃走,所有脱离队列的人会受到严惩,所以散兵战术在此时的欧洲无法实行,交战的各方都极力强调步兵的队形和齐射的重要性,即便是十八世纪初的普鲁士军队,也只能在队列的严格限制下作战,因为腓特烈担心一旦放松队列要求,他征召的士兵就会当逃兵,所以就更不可能在普鲁士军队中使用散兵战术。 而在登州镇中,这种散兵战术已经广泛操演,担任主力交战前的屏障。在进攻时往往能用较小的代价打乱对方的节奏,后金的乌真超哈得到的操练方法是两年前的登州操典,当时的分遣队战术尚不全面,此时登州镇已经又有了改进。 后阵的豪格带领着一支正蓝旗的骑兵,炮击开始之时他对乌真超哈寄予厚望,这些铜炮是后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造出来的,光是铜料的收集就耗费了后金很多人力物力,整个乌真超哈中,铜炮总数还未超过二十门,而且形制不一,铁弹和装药各不相同。后金在各旗中寻到了一些以前明军的炮手,操练多时之后,此时终于发挥了作用。 他还没有高兴多久,登州镇就用散兵线动摇了二台子村防御,从豪格的角度只能看到那边射击腾起的白烟,不过听枪声已经十分凌乱,倒是登州的散兵线在不断接近,后面大阵一通鼓响,四个方阵又开始往前推进,后面的四个方阵也同时移动起来。 豪格很担心乌真超哈的肉搏能力,这些包衣兵隔着远远的打火枪还是可以的,一旦进入肉搏战便一钱不值,豪格也没有对他们抱多大的希望,这些人要是近战训练有素,后金也不会那么轻易夺取辽东。 豪格观察了片刻登州的方阵速度,然后对身边的的济尔哈朗道:“六叔,镶蓝旗负责二台子村左翼,我的正蓝旗负责二台子村右翼,请他派骑兵一部拖住他们。” 济尔哈朗没有多说什么,调转马头便离开了,片刻后两支骑兵呼啸而去。 登州步兵前阵却没有丝毫犹豫,散兵线已经接近到村子南沿三十步的地方,中路散兵离开旷野的方向,向着二台子村的废墟汇集,后金骑兵是无法从那些废墟冲击过来的。随着距离接近,登州散兵给乌真超哈更大杀伤的同时,自己的伤亡也在急速增加。 第一线方阵在散兵线后五十步,正在急促的鼓点下往二台子村前进。第一线方阵之后,则是二十个鸳鸯阵战斗组。鸳鸯阵之后一百步便是第二线四个方阵连。 豪格和济尔哈朗各派出千人左右的骑兵,后金骑兵接近之后,第四营的方阵停止前进。面对骑兵的方阵长矛手纷纷用右脚踩住矛杆尾部,两手抓住矛杆。矛头斜斜向上,摆出拒马式,整个方阵如同张开尖刺的刺猬。 欧洲那些穿得全身铁罐头似的骑士都难以动摇这样的重步兵方阵,后金的骑兵根本不以冲击见长,大队立即转换方向,少部分的哨骑以高速在方阵外围跑动,牵制第四营的两翼。 登州前阵一通摆开喇叭。散兵和方阵间的鸳鸯阵战斗组大声呐喊,向着二台子村冲去,重甲的鸳鸯阵近战兵冲在了前面,分遣队则在鸳鸯阵之后。 冲击间后金的一铜炮发射了两发散弹。打翻了十余名登州士兵,另外一门铜炮则已经哑火。那些混乱的乌真超哈之间多出了很多两蓝旗甲兵,弓弦的震响替代了火枪轰鸣,在白烟弥漫中只射得两轮,登州近战兵已经冲到了废墟边缘。激烈的近战迅速打响。 。。。 “大人,右翼有些胶着,要不要派出近卫第一营支援?或是让第七营支援。”刘破军在高高的望台上放下远镜,第四营在二台子村与两蓝旗激烈交锋,不过双方都还没有出全力。后金兵靠着地利和机动优势维持着阵线。 陈新神色不动,“还不是时候。” 刘破军道?“现在皇太极没有动,恐怕是在观望二台子村战况。” 陈新微微笑道:“所以右翼胶着就由它去,否则皇太极的重兵不会动,咱们再给他加把力,得让他动起来。命令火箭兵连到位之后,十发一组对后金右翼阵列持续射击。” 两人说话之间,马车拖带的火箭兵从指挥台前通过,他们刚刚从徐山方向调来,将调动去登州左翼,他们所用的火箭发射架十分简单,就是几根木杆,组装起来便可以发射那种类似康格里夫的火箭。 陈新将火箭兵连调到左翼,便是要利用康格里夫火箭的远射程,大乱后金右翼骑兵主力的阵形,刘破军对陈新问道:“大人,后金右翼兵力极强,若是我们不压住他们的中路,一旦皇太极果真强攻,第一营恐怕难以阻挡如此多的后金兵。” “让他们来。”陈新坚定的道:“后金强于马兵,其马兵多在转子山一方,中路的两黄旗马兵亦偏向西侧,就算本官此时击溃二台子村的两蓝旗,后金马兵也大多能逃脱,本官需要各处胶着,特别是转子山。” “然后给皇太极致命一击,胶着中的马兵便难以逃走。” 陈新点头道:“因为朝廷的缘故,咱们眼下虽是不听调了,但也没到撕破脸的地步,赶走建奴之后,朝廷的文官肯定会来的,登州镇需要利用这个冬天,尽快实际控制辽东,所以这一战要尽最大可能消灭建奴,不能让建奴有机会在辽中拖延,甚至再玩一出议和的把戏,必须一战将其主力击灭,收复辽东便会在一个月内完成,我们可以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控制辽东所有要点,建立起基层的体系,所以我们不但要击败皇太极,还要尽可能重创建奴。” 刘破军回头看了看后阵的上万登州士兵,方才调走了一个骑兵千总部,现在剩下的还有近卫第一营、近卫第二营、千人规模的近卫骑兵队、战斗工兵连和骑兵第二营两个千总部。 前线部队已经摊开,后面这些部队才是陈新收回来的拳头,想要达到陈新的战役目标,就看对这些军队的运用,如今战局刚刚开始,如何投入兵力要看各处战斗的情况。 陈新指指转子山道:“转子山一道天然的屏障,只要第一营守稳转子山村,后金兵右翼大军最佳的突击道路便是从张王寨绕过转子山西侧,届时皇太极要退就没那么容易了。” 刘破军赞同了一声,但皇太极肯定也能看出来,就看他有没有决心那样使用兵力。此时二台子村的胶着说明后金兵能利用掩体对抗登州的火器,这或许能给皇太极信心。 正在观察之间,陈新突然低声道:“来了。” 刘破军抬头往西看去,陈新指指正面,“是中路的镶黄旗,皇太极往王家屯增兵了。” “他要完全夺取王家屯,是要从中路进攻不成?” 刘破军疑惑的自语一句。 陈新两人随即走下平台,与几名军令司的高级作战参谋商讨。王家屯废墟面积较大,目前是登州第三营和建奴各自占据了一部分,几名参谋都认为皇太极目的是要稳固中路,同时引诱登州后阵的预备队调动,皇太极兵力并不占太大优势,对后金威胁最大的便是登州第二阵的预备队。皇太极最大的优势在于机动性,最佳的方案就是利用攻势调动登州预备队不断运动,从而让登州镇露出破绽。 陈新没有调动任何部队,王家屯正面的第三营派出一个鸳鸯阵司,加入了王家屯的争夺。 登州左翼前方便升起一道道白烟,火箭兵连开始发射火箭,三里的射程能覆盖后金右翼的大部分骑兵阵。 刚刚打过一轮,旁边的望哨大声对众人喊道:“建奴右翼步军约三千调动,旗号镶白旗,方向转子山村;建奴右翼马兵约一千五百人调动,旗号为建奴蒙古左营,方向张王寨;建奴右马兵两千人调动,旗号为外藩蒙古科尔沁部,方向张王寨。。。” 陈新抬头笑道:“三线都开打了,这样才好。” 第七十一章 西线 鼓声阵阵,白底红边的镶白旗指引下,两千余真夷步军浩浩荡荡走向前方的转自山村,皇太极的西侧攻击正式展开,在真夷步军的前方是包衣推着的数十个盾车,两翼各有一千余镶白旗马兵,后方则是镶白旗的乌真超哈。&lt;冰火#中文 多铎的旗主认旗在靠东一侧,皇太极为了牵制登州中路,派出了镶黄旗余丁五百人争夺王家屯村,此时中路也已经开打,但多铎还是眉头紧皱。 多铎是阿巴亥生下的最后一个小孩,也是最得老奴宠爱的一个,后金一贯有溺爱幼子的传统,所以多铎接受了老奴最强大的三十个牛录,其中的十五个牛录是奴儿哈赤一直保留的旧正黄旗牛录,直到老奴死的时候才交给多铎。 普通八旗牛录大致在三百丁口,一些新建牛录只有百余丁口,最少的半牛录只有十多户人,而正白旗最强的牛录中,丁口却多达七百余,足足比普通牛录多出一倍,正白旗的实力之强,整个后金八旗中无出其右,即便是现在皇太极控制的正黄旗,也比不过多铎的镶白旗。 多铎虽然年龄不大,但自小收到奴儿哈赤的宠爱,性格嚣张跋扈,在老奴刚死的时候,多铎还曾经毛遂自荐当大金汗,当时自然没有人理会他这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到了崇祯八年,这位扬州十日的主使者也已经过了二十岁。阿巴亥死后,多铎的嚣张有所收敛,多年磨练后颇为狡猾。天聪元年到现在没有打过什么硬仗,也不当出头鸟,唯一被登州镇打击过一次,便是旅顺攻防战,多铎跟着多尔衮在后金右翼。根本没有出力攻打,最后的责任却都让多尔衮担了。 他的实力没有受到什么损失,历次抢劫倒是都没落下,到了崇祯八年,镶白旗依然是后金最强大的一个旗,这次再次被放在右翼,参与堂堂阵战,就在皇太极的眼皮底下,没有偷奸耍滑的机会,皇太极给两白旗和镶红旗的命令。就是突破登州左翼,进而击溃整个登州大阵,左翼的主帅是岳托,岳托自然的便把最强大的镶白旗用于正面进攻转子山村,在这样决定后金命运的大战中。多铎还是很识时务。没有推三阻四。 后金兵并无步炮协同的概念,在进攻前用五门天佑助威大将军对着转子山村打了三轮,由于精度不高,大半没有命中目标,火炮打完之后,两千多甲兵和余丁组成的镶白旗步兵阵分成前后两阵,在各自牛录旗帜的指挥下前进,他们的前方有盾车和散兵掩护,后金在多次与登州步军交战后,也加强了大阵前方的散兵。用来对付登州的远程打击。 镶白旗步军正面的转子山村废墟间冒出无数带着红缨的明盔,两门八磅炮和一门四磅炮露出了炮口,转子山村后面明军的一个千总骑阵开始调整队形。 多铎早已留意到那支明军的骑兵,旗号挥动几下之后,后金步兵左翼的一千余名镶白旗马甲兵缓缓推进,防止登州骑兵突击步兵侧翼。 西边传来阵阵闷雷般的声音,多铎转头看去,只见正白旗马兵、蒙古左翼、外藩蒙古科尔沁部、喀尔喀部经过张王寨往转子山以西而去,他们将从绕过转子山,直接攻击登州镇的左翼,正白旗的三百步甲则顺着转子山的北坡往山顶攀爬,准备夺取左翼的制高点,那些黑色的身影在白色的山地背景下特别显眼。 两声轰鸣将多铎的注意力吸引回了转子村,转子山村中冒出白烟,八磅炮开始射击,黑色的铁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窜入后金兵人丛中,如同铁犁破开黑色的土地,留下一道道缺损的沟渠。 多铎心头一阵心痛,后金的每一个人力都是珍贵的,对旗主就更加重要,旗主的话语权与实力息息相关,多尔衮如今的下场就是一个反面教材。 由于准备不足,整个后金右翼只有数十个盾车,与登州兵作战很快就会损失殆尽,后面就要靠甲兵拿命去冲。想到这里,多铎不禁对多尔衮这个哥哥生出些怨恨,若是多尔衮早上夺取了转子山村,那镶白旗就不用此时面对占据地利的登州镇。 镶白旗步兵在炮火的打击下继续前进着,少量伤亡还没有打破他们的勇气,反而激起这些蛮人的凶性,这次皇太极开出了优厚的赏格,并详细罗列后晓谕全军,不但有军功和前程,还有土地、包衣、粮食、银钱,对于这些正饱受饥寒折磨的后金基层士兵来说,都是足以激发他们凶性的刺激。 两千步军之后,是近千名镶白旗的乌真超哈,右翼是后金兵主攻的方向,也是乌真超哈最少的方向,这些汉兵在防御战中颇有作用,但是更需要勇气的进攻作战中便差了不少,镶红旗的乌真超哈早已被杜度带去了连山关,正白旗的则留在了海州和盖州,与部分甲兵一起守着这几个城池,保护建奴的后路,右翼唯一的乌真超哈就是多铎的镶白旗。多铎很想让他们在最前面当炮灰,但皇太极严令不得让乌真超哈作为前锋,这是草河堡之战的教训,这些包衣从军的士兵无法像主子们那样悍勇,逃命时却如癫似狂,反倒把自身军阵冲乱。 镶白旗打鼓加快节奏,镶白旗的步甲兵越走越快,多铎面前的视野中满是涌动起伏的头盔,转子山村中的三门火炮以固定的速度发射着铁弹,从一里的距离一直打到一百五十步,被六斤铁弹命中的盾车无不支离破碎,子弹般溅射的木屑将一群群包衣打翻在地,盾车线变得残缺不全,被打坏的盾车残留在大军经过的道路上,变成战场的遗迹,鲜血流淌在雪白的大地上,如同雪地中开出一朵朵红色的血色朵。 两千多步军接近到了转子山村数十步。在大鼓激昂的鼓点中开始冲击,后金兵血液中的凶悍爆发出来,疯狂的嚎叫声响彻大地,三门登州火炮飞快的进行了两轮散弹射击,集中打击没有盾车掩护的位置。将七百余枚铅弹泼洒向密集的人群,每次射击后,后金前排便齐刷刷倒下一片,但这还是没有阻挡住人潮的前进。 冲到转子村三十步外,转子村夯土墙防线上几块白布被扯开,露出四门登州杀手旗队专用的虎蹲炮,随即便想起几声轰鸣,后金兵的阵线再次被打出几个缺口,鸳鸯阵一个司共四个杀手旗队,每个旗队一门。为杀手队提供近距离的密集火力支援。 鉴于登州远程火力的绝对优势,多铎连最擅长的重箭射击都放弃了,直接扑上来与登州镇近战,在付出重大伤亡后,镶白旗步军终于在最后残留的盾车掩护下突进到村子边缘。 严阵以待的登州杀手队立即与后金兵展开血腥的近战。夯土墙上长矛大刀一丛丛的往来。双方的死伤开始激增,第一司的两百火枪兵在废墟的较高位置对城外的后金人群连连射击。 转子山村中驻守的是第四营第一总第一司,每个营的第一总都是戚家军编制,登州镇的鸳鸯阵能和火枪兵组成二十四人的战斗组,也可以使用最经典的十二人杀手队,在更狭窄的地方还能分为五六人的小三才阵,十分适合在这样的废墟中作战。 杂乱的废墟中喊杀震天,在边缘的夯土墙周围激战一番后,后金兵依靠着人数优势攻入村中,第一司则以火枪兵占据废墟高处掩护。以小三才阵配置的杀手队执行近战,多种兵器配合作战,展现了非常娴熟的战技,与四倍后金兵在村中展开血战。 转子山的激战开始后,村子右侧的骑兵交战也开始了,登州骑兵第一营的一个骑兵千总部以三个骑兵局为一个波次,总共三个波次向镶白旗马甲兵发动了密集冲锋,隆隆蹄声中,三千多支马蹄带起漫天的雪粉,直有地动山摇之势。 镶白旗马兵在固山额真彻尔格带领下与登州骑兵奋力交战,他们正面冲击与游兵结合,不断从两翼攻击登州骑阵,但登州骑阵以三个骑兵局展开正面,使得正面很宽阔,每个骑兵局依然采用三列战术,镶白旗马兵需要维持自己的阵形,无法避免正面交战,他们的战法难以在正面对抗登州的近代骑兵战术,被密集的登州骑兵打得人仰马翻,镶白旗马兵很快遭受了严重伤亡,阵形也被完全打破。 镶白旗的游骑从两翼以骑弓袭击登州骑阵,也给登州骑阵一定杀伤,但登州骑阵并不与他们纠缠,始终保持着奔跑的状态,只有部分马刀骑兵以短铳施以还击。第一波次攻击过后,后面两轮接踵而至,将镶白旗的马兵阵形打得大乱,纠缠第一波的游骑也被驱散,后阵的多铎不得不调出一百名巴牙喇反击,好争取让骑兵重新列阵。 登州镇的骑兵进攻如疾风暴雨一般,多铎在旅顺是早已见识过的,但这次所见却觉得登州骑阵越发凶悍,他所不知的是,登州骑兵训练方法也在不断改进,已经接近菲特烈时期普鲁士骑兵的水准,大多数骑兵能在七百米以上距离以密集骑阵接敌,并在最后阶段展开猛烈冲击。 镶白旗的固山额真彻尔格已经焦头烂额,这位彻尔格与张忠旗那个牛录的封得拨什库名字相同,虽然此人在历史上名声不显,但却是天聪初年的八大臣之一,担任镶白旗固山额真,后来打皮岛时候遭了处罚,世职丢了不说,连固山额真也当不成了,政治前途就此完蛋,弄去当了个工部承政的闲职,一直混到皇太极快死的时候才又提了牛录章京的世职,虽说他政治生涯不佳,但他儿子陈泰后来却混到了吏部尚书、镶黄旗固山额真。 这位固山额真此时已经被打晕了头,镶白旗马兵被一轮冲击打得阵形大乱,完成冲击的登州骑兵已经撤回转子山村以南,正在军号指挥下重新列阵,速度却显得很快,只要在来一轮,彻尔格的马兵就会彻底混乱,难以掩护步军的侧翼。 正在他担忧时,身后响起一通鼓点,彻尔格转头去看时,上千骑兵在一面红心白边的大旗指引下已经赶来,彻尔格松了一口气,他对岳托的信心比对多铎强不少,有镶红旗马兵的支援,至少能撑住骑兵这边的防线。 彻尔格没有高兴多久,南边也响起一声变令炮,登州战兵第一营四个小方阵队形严整的往转子山村压过来。接着转子山西南方响起阵阵海螺号,正白旗、蒙古左翼、外藩蒙古对登州镇左翼的突击也开始了,整个西侧战线都进入了激战。 第七十二章 万马 近万后金骑兵绕过转子山,震天的蹄声响彻战场,地面为之轻轻颤动,前锋已经出现在转子山西南角,转子山南坡后是一支小小的千人阵形,他们排成了一个四边形的空心方阵,显得十分坚定。 登州后阵总兵大旗下,陈新正在观察徐山方向的战况,二台子村方向枪炮声远远传来,大批的后金骑兵在登州方阵周围往来,战况依然是胶着的状态。 “大人,第一营后排两个司转向转子山南面,骑兵第一营所属骑兵第二千总部在第六营第一总侧后列阵,龙骑兵仍在原防地。” 刘破军的提醒传来,陈新用远镜往转子山看过去,第一营的四个小型方阵正在调整方向,登州镇的这种小型方阵的灵活性超过此时的欧洲方阵,火枪兵的比例超过一半,更加依靠火力作战,缺点则是阵形不够厚重,同时造成指挥层级较多,陈新的解决方法是在司级至营级多设副职主官,让他们能临时指挥多个方阵。 “后金右翼已经动了,大人,咱们是否加强转子山方向兵力,或是加强右翼。” 陈新观察片刻后摇头道:“再等一等,右翼后金兵声势虽大,但外藩蒙古居多,其动用的主力仅为两白旗真夷,镶红旗的岳托部尚未参战。范守业调动得当,尚有龙骑兵千总部作为预备队,我们的方阵能抵抗那些骑兵。” “大人,属下此次担任参谋之职,虽然大人不同意,但属下坚持三次建言。属下的意见仍是往西增援一部,第一营和第六营第一总兵力仅五千余人,加上骑兵第一营也只有八千上下,后金兵右翼总兵力则达到两万人,属下建议调动近卫第一营增援转子山。” 陈新沉吟片刻后摇摇头,“皇太极的中军依然很强。有两黄旗、正红旗的马甲、步甲和乌真超哈、还有天佑军,我需要等到皇太极把中路的马兵投入到转子山,尤其是两黄旗之一。” 刘破军在地图上迅速的勾勒了一下,陈新的意图是引诱后金兵把主力投入转子山南面,所以他要求范守业死守转子山村,那样后金兵必须绕过转子山西面,面向皇太极大旗的视线会被隔断。撤退时也会受到转子山山体的阻挡。 陈新会利用转子山方向牵动后金主力,使其战线变得倾斜,其右翼力量越强,其重心就越偏向西侧。按照登州镇作战线的理论,最能动摇敌人军心的,便是徐山方向。因为盖州是在战场的偏东北方,通往盖州的官道就在徐山脚下,这条官道就是后金军的机动线,突击徐山方向就是截断了后金军的机动线,这不但有战术上的巨大作用,还有对军心的巨大打击。 所以陈新希望后金军的重心继续往偏移,届时陈新才会在徐山这个右翼方向投入登州第二阵的主力。击溃后金左翼后将后金大军封闭在靠海一侧,进而完成他全歼后金大军的宏伟意图。 刘破军低声道:“大人,后金兵已经在转子山投入了上万人,皇太极不会舍得扔下的,此时展开右翼突击亦是可以的。” “他舍得。”陈新坚定的道,“你看皇太极布阵便知,转子山方向为两白旗、两红旗,都不是他的嫡系。如果两黄旗和两蓝旗逃脱,他们的马兵会在辽中给我们带来不少的麻烦。” “可万一左路崩溃。。。” “本官相信登州镇的士兵。” 刘破军大声道:“属下建议中路开始突击,王家屯村无法屏蔽整个正面,皇太极要维持阵线完整,必须拿马兵来与我们的步军作战,只要中路牵制住后金两黄旗和正红旗,让皇太极无预备队可用时。一样起到了冻结后金兵力的作用,届时右路的突击同样可以将后金大军堵截于靠海一方。” 陈新考虑片刻道:“让郑三虎的中路向前推进,另外将中军直属炮队的四门十二磅炮调往左翼,帮助范守业坚守左翼。” 。。。。。。 飘扬的黄色龙旗下。皇太极凝神注视着前方,王家屯中火炮和火枪射击后弥漫而起的白烟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将视野变得有些模糊。 透过淡淡的烟雾,十六个登州方阵正在前方迎面而来,八个方阵在前,八个方阵在后,中间则是鸳鸯阵千总部的游兵和营属哨骑,总共是登州两个营的编制,共计八千余人,如同一道红色的海潮。 皇太极对身边的代善道:“二哥,登州兵过来了,请正红旗攻击西侧一部,我的镶黄旗攻其东侧一部。” 代善没有多说什么,他从小打仗一直打到这个年纪,知道该拼命的时候就得拼命,他看了右翼一眼,对皇太极道:“大汗若是要破登州左翼,必须攻克转子山村,大汗可增派一部乌真超哈去那边。” 皇太极知道代善说的意思,转子山村保护了登州第一线的左翼,后金兵只能用步军进攻这个要点,这样又使得马兵只能从转子山西侧进攻,眼下攻击的情况被山体阻挡,只能靠塘马传信,皇太极也不知道究竟打得如何,如果攻克转子山村,后金右翼马兵的攻击范围就会大增。 皇太极同时也担心陈新后阵的兵马,陈新在前阵只排出了五个营的步兵和三千骑兵,只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已经维持住了战线,其后阵还有万人上下的人马,从交战到现在,只往徐山派出一支千人的骑兵队,其余人马依然留驻在原地。连后金在转子山方向发动近万骑兵的进攻时,陈新也没有派出援兵,而是靠登州左翼自行调整防御。而皇太极已经在右翼投入重兵,所以中路的后备队已经要小心使用。 皇太极思索片刻后终于摇摇头道:“等两白旗攻一轮,看多尔衮这次能否将功补过。” 。。。 转子山南坡下,第六营第一千总部排出一个四方形,与其他战兵营一样,第六营的第一总也是戚家军的编制。 作为明代最杰出的军事家,戚继光在不同的作战环境中不断调整着戚家军的战术和编制,鸳鸯阵一直是基本阵形,由这个基本阵形延伸出适应大小规模作战的司级、千总级和营级阵形。不是只有适合南方的战术。他镇守北方十余年间北虏无一人敢叩关,并发展出了严格的军事纪律和操典。 戚家军出现的时间与荷兰陆军军事革命几乎相同,荷兰的莫里斯改革促成了欧洲近代军队的诞生,但中国的最后一次古典军事变革,却在张居正死后戛然而止,戚继光逝世几十年之后,留下的唯一种子在浑河血战中绽放了最后的余晖。 如果历史没有陈新的出现。后人便只能从戚继光的兵书中寻找戚家军曾经的光辉。即便是在如今的登州镇中,鸳鸯阵也将很快退出常规编制,在登州镇的超前发展下,即将被成军更简单快捷的线列步兵替代,此次的盖州之战,将是登州鸳鸯阵在大规模阵战中的最后一次亮相。 戚家军在北方对北虏进行营级作战时。会排出一个类似的空心方阵,每个方向部署两个司,形成外围的防御,每个方向留通道一个。方阵内中是一个小的空心方阵,由四个司战兵、家丁和骑兵组成,内圈的兵力会从通道进行反突击。 陈新没有这样的鸳鸯阵大编制,千总部就是登州最大的鸳鸯阵编制。在对骑兵进行防御作战时,便形成每边两个局的空心方阵,每个方向都加强有重武器旗队和炮兵的火力,中央则是分遣队、哨骑和救护队。 第六营第一总共一千三百人,杀手队和火器队各四百五十人,另直辖重武器旗队一个五十二人、分遣队一个五十人、哨骑队一个二十人,辎重兵一百三十人,救护队二十人。除了辎重兵留下守卫营地之外,其他编制均来到战场,杀手队在前排,火枪兵在后排,列成了一个这样的防御型方阵,每个方向有杀手旗队所属虎蹲炮两门、大弗朗机一门,西北角和东南角各部署一门四磅炮。重武器旗队的十五门架火战车在正西面一字排开。这种火箭车所带火箭为三百支,在战场上属于消耗品,发射一次之后很难再装填,因此被集中布列于西侧。 后金骑兵开始往转子山西侧移动后。左翼的主官范守业将第一战兵营第二线的两个司转向,靠着内线机动的优势,提前部署到了这个空心方阵的侧后两翼,方阵兵由第一营副营官指挥,另又调派骑兵一个千总部支援,由骑兵第一营的营官担任这个方向的主官。 第一营炮队剩余的两门八磅炮也加强给了两个方阵司,在后金骑兵列阵时基本完成了部署,形成了两个步兵千总部的防御兵力,以及一个骑兵千总部的机动兵力。 两个方阵司和一个突前的空心方阵形成品字形,军官们大声下达命令,调整方阵的位置,确保火铳能够支援前方鸳鸯阵空心方阵的两翼。 黑压压的后金骑兵在转子山西南方向列阵,打头的是蒙古左翼,这是登州镇的老对手,登州镇在固安便是对上的这支人马,由此一战成名,踏上了壮大的道路。 蒙古左翼的固山额真依然是乌纳格,这位博尔济吉特氏的蒙古马贼已显出老态,从崇祯三年被登州镇意外重创之后,这几年来流年不利,蒙古左翼的实力至今也只有一千七百余人。 此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又占据了绝对的人数优势,乌纳格马贼本性上来,一阵海螺号响彻战场,蒙古左翼和外藩蒙古兵呼啸而来。此次外藩蒙古共计出兵四千五百余丁,全部投入了转子山,六千多骑兵如同黑色的潮水漫过白色的原野,两万四千只马蹄雨点般敲打着大地,闷雷般的蹄声如同要把人心中胸腔中震动出来。 身处中军的陈新也能感受到那种千军万马的威势,虽然登州步兵都有对抗骑兵演练,但真正面对迎面而来的敌人骑兵时,依然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陈新对第一营能否独自坚守左翼也产生了一丝怀疑。后金骑兵的第一波攻击是必须要面对的,登州步兵没有机动优势,如果后金骑兵不发动攻击,就始终无法抓住后金的主力,而只要交战开始,后金骑兵的阵形就会被登州的步兵阵割裂,命令的传递会变得艰难,登州步兵才能牵制住这些骑兵,届时才是陈新压缩后金兵阵线的时候。 黑色的骑兵群距离登州的步兵阵越来越近,跳动的马头充满了这个视野,陈新目不转睛,抓着栏杆的手已满是汗珠。(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三章 空心方阵 乌纳格的左右涌动着无数的马头,骑手的小辫在脑后的空中左右摆动,周围蒙人丁口的尖声怪叫震耳欲聋,几声火炮轰响,铁弹刮破空气的尖啸声加入了蹄声的轰鸣,马匹中弹的惨嘶在左右响起,片刻便被马速抛在身后,身处千军万马的奔驰之中,乌纳格的感觉是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自己这支骑兵,即便其中还有很多衣衫褴褛的蒙古丁口。 蒙人们娴熟的控制着马匹,纷纷拿出了骑弓、标枪等武器,他们的阵形并不密集,更显得铺天盖地。前方那个千人方阵坚定的屹立着,但乌纳格毫不怀疑他们会在骑兵到达前崩溃,他见识过无数明军的步兵阵在骑兵惊天动地的冲锋中提前崩溃,然后被后金骑兵冲踏而死。 骑兵进入了一百五十步距离,那方阵前方摆放的东西已经能看清楚,乌纳格在晃动的马背上辨认出那是明军的火箭车,登州的架火战车比普通明军的更高,车体上还有四根伸出的矛头,此时头脑中的热血让他毫无畏惧,火箭车后的二三十个明军正在飞快往方阵逃窜。 刚刚升起一股得意感觉,架火战车上突然爆发出无数耀眼的火光,白烟瞬间将背后的明军军阵遮盖,无数带着尾焰如同出巢的蜂群,带着呜呜的鸣叫飞向空中,划过低平的弹道迎向后金骑兵群,一道道呼啸在乌纳格的身边呼啸而过,马匹和骑手的惨叫声响成一片,重武器旗队扇形部署的十五门架火战车在短短时间发射出四千五百支火箭,密集的白烟充满两军之间的空间,视线一片模糊。 凶猛的后金骑兵浪头为之一乱。被火箭命中的马匹在地上翻滚跌倒,后方的骑手纷纷减速避让,避让不及的则同样撞在那些伤马之间,中路的攻势为之一滞,前方那些没有被命中的骑手则继续前进着。队形变得十分零落。 乌纳格在白色的烟雾中努力辨认着前方的路面,一边调整着马头,他开始看到了架火战车,战车前面还有伸出的矛头,他不能撞上那东西,小心翼翼之间。冲击的威势消逝不见,乌纳格发热的脑袋也冷静了不少。 周围奔跑的蒙古左翼士兵依然不少,乌纳格减缓速度,隐藏在他们的身后,跑过片刻之后,眼前突然变得清晰了。他们已经跑出了那片火箭制造的烟雾,并且绕过了登州空心方阵的正面,出现在空心方阵的右翼,登州军前排皆是黑色盔甲的近战兵,半蹲在地面上斜举着手中的兵刃,后排则站立着一排排红色的火枪兵,这个方阵的后方则是明军那种长矛阵。右翼总共是两个。 最先冲出烟雾的蒙古兵再次怪叫,控制着马匹沿着空心方阵右翼跑过,手中的骑弓想着那些明军射出一**的轻箭,乌纳格看到有明军的火枪手被射中,但明军竟然没有射击,多年前在固安交手的回忆浮现出来,明军在等更多骑兵进入他们的射界,乌纳格猛地趴在马背上,将身子藏在了马身左侧。 一声天鹅音响起,空心方阵面向后金骑兵的三面同时爆发出火铳齐射。期间还有三门虎蹲炮、三门大弗朗机和两门四磅炮的散弹射击,六百余枚散弹横扫方阵三面。 乌纳格感觉如同有一道飓风从身边刮过,方阵周围的蒙古骑兵如同被刮落的枯叶般纷纷落地,部分被惊吓的马匹胡乱逃窜,甚至在原地转圈跳跃。 枪炮声停歇后。乌纳格发现坐骑还在安稳的奔跑,这匹陪他征战多年的马匹早已适应了战场的枪炮声,那些蒙古牧民却没有这样适应的机会,乌纳格估计这几轮打击已经给这支蒙人大军造成了数百人的伤亡。 此时后面的出现了更多的蒙古马队,马群奔跑已经带散了火箭发射的白烟,前锋遭受的打击没有阻挡住六千多骑兵,潮水般的骑兵涌过战场。马匹自动的绕过了登州镇那刺猬般的方阵,这些聪明的动物不会去一头撞上尖锐的兵刃,那些骑手也不愿意去送死,黑色的后金骑兵潮水在登州空心方阵前分成两股,往左右两翼倾泻。 蒙古骑手们在登州阵线三十步外策骑跑过,手中的骑弓快速的发射着轻箭,密密麻麻的锐头轻箭如同暴雨般落下,登州阵中惨叫四起,随即他们也进行了一轮火枪的还击。 这两轮齐射之后,登州镇火枪兵进入自由射击,方阵周围密集的马队让射击命中率奇高,堆积的人马尸体越来越多。 乌纳格此时已经跑到空心方阵的边缘,他前方是登州的长矛方阵,中央的长矛阵摆出了拒马接战式,一排排一丈四尺长矛的锋利尖刃寒光闪闪,矛阵左右的前排火枪兵正在举枪,两个方阵中间突前位置,还有两门大型的铜炮,比起乌纳格见过的八磅炮更加巨大,乌纳格的热血早已消失不见,使劲往右一拖马头,坐骑听话的快速转弯,贴着登州空心方阵的东北角拐向南面。 又一轮震耳欲聋的枪炮齐射,其中有两声轰鸣特别震耳,应当便是那两门新出现的铜炮,乌纳格不用回头都知道那些蒙古牧民又死伤惨重,但他也没有退路,后面多尔衮的镶白旗骑兵担任督战队的角色,已经言明会斩杀所有退缩者。乌纳格只能继续向前,他的前方有一片开阔地,是登州步兵品字形阵形底部的间隔地带,那里只有少许步营的哨骑,乌纳格在躲闪之间已经穿过明军的步兵阵列,身后还有不少的骑兵跟随而来,但他们的阵形已经彻底完蛋了。 乌纳格不及多想,用骑弓对着空心方阵射了一箭后策马跑入了那个开阔地,十多名明军哨骑追逐过来,发现后面的蒙古骑兵越来越多之后,那些明军游骑又调头跑了。 乌纳格能看到两里外明军后阵,陈新的大旗正在那里飘扬,大旗下是阵列森严的登州军队,乌纳格心头咯噔一下,皇太极给他的任务就是突击登州第二阵,但此时的乌纳格被两轮枪炮打得有些惊慌,难以鼓起进攻的信心。 思考之间坐骑已经冲出那个品字形底部的缺口,乌纳格身后跟来了数百名左翼的骑兵,他们队形混乱,还有不少人身上带伤,此时没有人发出怪叫了。乌纳格带队往南面跑去,他不打算现在就去骚扰登州后阵,除非多尔衮先击溃了登州左翼的步兵,否则乌纳格很可能被封闭在后面,他现在打算从登州步兵阵的后方骚扰,不过那些登州方阵的后方也摆出了拒马式,也有火枪兵在对后面举枪,他能骚扰的方法仍然只有骑弓。 刚刚跑出缺口,左侧便响起一阵马蹄声,乌纳格转头间发现左前方一个骑阵呼啸而来,那种密集平整的战线就是登州骑兵的招牌,正是第一骑兵营的第二骑兵千总部,他们分成了三个波次,每个波次三个骑兵局。 乌纳格大喊一声打马往南边高速逃窜,后面跟随的很多蒙人视线被前排遮挡,前方的骑手逃窜之后,他们还未看清情况,便被密集的登州骑阵冲击得七零八落,幸存的蒙古骑手心胆俱寒,靠着自己娴熟的骑术四散而逃,很多人慌不择路,往东跑入登州前后阵之间,明军各部的游骑纷纷夹击,后阵的近卫骑兵千总部以局为单位往来剿杀。 此时的品字形登州步阵中烟雾弥漫,后续而来的蒙古骑兵也无法看到前方情景,不断的冲出缺口,又被明军骑阵打散阵形,死伤的人马遍布登州左翼。 气势如虹而来的六千蒙人骑兵变得七零八落,指挥体系完全失效,大多数骑手都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勇悍些的骑手依然在用骑弓射击,依靠着他们的数量优势,依然给登州镇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登州最前方空心方阵的中间,白衣的救护兵往来穿梭,将一个个受伤的士兵拖回中央的安全位置,小小的千人方阵如同屹立在黑潮中的磐石,依旧往四周喷吐出火焰,随着一次次射击,都有经过的蒙古骑手跌落马下。 。。。。。。 一阵鼓声自西而来,多尔衮神色忧虑的看着前方烟雾中的混乱局面,旁边的固山额真过来低声问道:“主子,那边人马太多了,蒙古人只会添乱。” 多尔衮阴沉着脸没有说话,早上他没有能夺取转子山村,被皇太极当场怒斥,这次就算打赢了回去,也肯定会被降为台吉或者贝子,随后岳托被任命为右翼的统帅,岳托给多尔衮的命令就是击破登州左翼,他到达转子山南面的短短时间,皇太极已经来了两次塘马催促。 眼前的六千多蒙古人看起来气势惊人,实际上这些人没有多高的勇气,打成这样在情理之中,一旦步兵没有被骑兵的气势所惊吓,保持步兵阵形完整,骑兵在直接交锋中没有什么优势,蒙古丁口大多是牧民,虽然骑术极度熟练,但终究是轻骑兵,骑手和马匹都没有受过冲阵的训练,马匹都会绕着步兵阵走,反而因为目标巨大成为了登州火器的靶子。 固山额真看多尔衮不说话,试探着问道:“主子,咱们是否等片刻在看?” 多尔衮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道:“下马。” 那固山额真惊异的道:“主子要步战?” “骑战有何用,登州的四方阵应付骑兵足矣,但兵力分散,互相呼应不足,让甲兵全部下马,巴牙喇骑马策应。” “那阿济格主子那边。。。” “一样让他下马。”多尔衮冷冷道,“我还是旗主,他不是。”(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四章 战机 西面奔跑的蒙古马队四散而去,一道黑色的人墙已在百步左右,上千名镶白旗甲兵迎面而来,登州的火枪兵处于自由射击的状态,已经无法组织齐射,并非部署成迎战步兵的阵势,面对后金步兵的进攻处于极度被动的状态。 同样由于烟雾和蒙古马队的阻挡,后面的登州方阵没有发现前方空心方阵的危险,依然留在原位,骑兵则继续在冲击那些混乱的蒙古马队,空心方阵千总连续派出两名联络兵,企图通知后方的方阵,都被没有穿过那些乱窜的蒙古马队,两人被轻箭击杀在半途。 第六营军官们大声喝令,让方阵中间的分遣队和重武器旗队的火箭手向西侧集中,火器队的军官和士官大声制止士兵的自由射击,让他们准备齐射,但在周围的人喊马嘶中,士兵已经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很多人装完弹便发射,依然处于混乱中。 空心方阵中响起两声喇叭,前排的近战兵纷纷起立,这些身着铁甲的士兵担任着外围屏障,用自己的身体和铠甲作为火枪兵的掩体,很多人身上还插着蒙古人射出的轻箭。 后金兵快速接近到了五十步,前排的后金兵拿出了步弓,登州镇此时没有火枪兵的远程压制,也没有胸墙的掩护,将面对后金兵最擅长近距离步弓攒射,一旦杀手队离开空心阵迎战,剩下的火枪兵又会失去掩护,留在原地则会变成后金大量步弓的靶子。 一声摆开喇叭响起,杀手队齐呼一声“虎”。往前踏出一步,第六营的千总官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派遣杀手队迎战,否则威力强大的破甲锥会在顷刻间横扫整个方阵。 一声交战鼓响,西侧杀手队蜂拥而出,以不足百人迎向上千的后金兵,一片混乱中。千总的意图不能明确传达,后面的火枪兵和分遣队的部分士兵也跟着冲出,接着那些坚守原地的火枪兵也冲了出去,方阵西侧防御完全消失。 镶白旗的甲兵用一轮重箭重创了登州迎战的杀手队,剩余的登州士兵大呼口号迎上来。后金兵没有第二轮弓箭攻击的机会,双方开始血腥的近战,战线上堆满双方士兵,几乎没有躲避的地方,只是简单的交换人命。登州兵冲击时便只剩下一百五十余人,其中还有半数火铳兵。后金甲兵有人数的绝对优势,迅速围住了登州的这支小部队,但这支小部队死战不退。拖住了后金的上千甲兵。 西侧的士兵迎战后,空心方阵变成了只有三个边,烟雾弥漫中,那些被方阵阻挡了许久的蒙古人撞进阵中来。留守的哨骑和重武器旗队的士兵用手中能找到的武器与那些骑兵展开混战,能移动的伤兵也举起火铳乱打,整个方阵中都变成了战场,南北两个边也因为没有了侧翼的掩护而被不断压缩,整个阵形已经溃散。 这些蒙古人也同样阻挡了后金步兵的道路,靠着西侧两个局的拼死反击,第六营第一总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千总急促的吹着竹哨子,希望引起后面方阵的注意,各级军官大声鼓动着士兵,登州士兵依靠着基层军官和士官,就近重新结成小型的战斗组,形成更小的圆阵,互相掩护着继续作战。 那支英勇的西侧分队在七倍以上后金兵的围攻下很快伤亡殆尽,后金步兵驱赶开那些蒙古马队,成群结队的冲向残破的空心方阵,被步兵和马队四面包围的登州兵没有退路,双方大声嘶喊着杀成一团,火枪兵也加入了近战,火力减弱之后,周围的蒙古马队纷纷贴近用骑弓射击,击杀那些防御薄弱的火枪兵,剩余的登州士兵即将被后金甲兵淹没,登州第一个防线崩溃在即。 。。。 前方混乱终于引起后面四个方阵的注意,指挥的第一营副营官是崇祯二年的老兵,是杀手队出身,对鸳鸯阵的那些号鼓十分熟悉,他当机立断放弃了固守,命令方阵向前进攻,并派出哨马联络后面的骑兵千总,同时也向登州左翼的主官范守业告急。 一声军号之后,四个方阵先后往西侧前进,两翼的火枪兵提供伴随火力,每个方阵的分遣队则停止射击,一边行进一边装弹。 面前混乱的蒙古人在如林的长矛前潮水般往两翼退去,空心方阵混乱的阵线出现在眼前,四个方阵齐头并进,从侧翼攻击那些后金步兵,第二波的后金甲兵此时也到来了,是阿济格所属的十五个牛录,他们同样采用步战,靠着蒙古马队代价高昂的骚扰,后金甲兵没有遭遇以往的枪炮齐射,他们弓箭发挥了作用,双方在五十步距离进行远距离对攻,伤亡都在激增。 几轮对射后,登州的随行火枪兵打完了弹药,四个方阵中路的长矛手在鼓声中大步前进,与瑞典步兵相似,火枪兵射击完后,长矛手将以进攻掩护他们装填,这种战术使得长矛手不再是单纯的防御力量。 后金的弓手占据了射速的优势,利用这段距离对明军长矛兵连番攒射,登州镇遭遇了较大的死伤,一个个明军被破甲锥射中倒地,后排立即填上一名士兵,方阵维持着正面的满员,快速接近后压迫后金兵的阵线,双方很快又进入了冷兵器的对刺,锋利的矛刃布满两军间的空隙,一排排士兵互相刺杀,战线上惨叫声震天响起。 。。。 步兵激烈交战的时候,漫野的蒙古马队在各部台吉的命令下收拢,四千多外藩蒙人被登州步兵分割,然后又遭遇登州骑阵的反复冲击,此时能收拢的不足两千人,乌纳格的蒙古左翼同样损失惨重,但他找回了自己的号手,退到混乱的交战区西面。用号音收拢人马准备再战。 乌纳格刚刚聚拢了四百余人,东北面一阵蹄声轰鸣,乌纳格转头去看时,只见近千红色的登州骑兵正在赶来。 周围的外藩蒙人都以为又是登州的那种冲阵骑兵,惊慌之下,收拢的人马又四散开去,乌纳格大声叫骂着。这些外藩蒙古人战力极为低下,即便是科尔沁所部也远远不能与蒙古左翼相比,更不用说跟登州兵作战,乌纳格感觉这些蒙古人只会给双方都制造混乱。 身边只剩下四百多骑兵,乌纳格正在犹豫间。却发现那边的登州骑兵头顶并没有骑阵所用的长矛和镗钯,似乎是那种带矛头的燧发枪,而且他们正在减速。 乌纳格其实是听过登州龙骑兵的,莽古尔泰便是被登州一支龙骑兵击毙,但他并未亲眼见过,此时身处混乱的战场中。他一时没有想起登州这个兵种。 皇太极战前下了严令,若是不能突破登州左翼,乌纳格的人头是绝对保不住的。前后都是一个死,乌纳格打算拼一把,这支明军没有铁甲和长兵,正是好捏的软柿子。只要击溃这支兵马,即便未能击破登州左翼,那也不是乌纳格的责任了。 此时那支明军接近了战场,他们纷纷停下马匹,跳下马来结阵,队形越拉越开,排出一个三排的阵形。乌纳格仔细观察了片刻,那种带刀刃燧发枪的威胁看起来比长兵差很远,他决定拿这支人马开刀。 一声号音之后,三百余蒙古左翼的骑手打马狂奔,薄薄的三列火枪兵排得十分密集(注:每个人在战列中宽度约66厘米),笔直站立在他们前方,乌纳格冲到半路时,那支明军依然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乌纳格再次在心里泛起嘀咕,距离越来越近,前排明军在号音中蹲下,三排同时举起了火枪,近千支火枪指向了这支三百人的骑兵。 突然间一种送死的感觉浮上乌纳格的心头,他身后全是跟随的骑兵,距离已经很近,面对明军拉开的阵线,他连躲开的机会也没有了,乌纳格大睁着眼睛。 “为什么你们不躲开!?” 乌纳格在心里问完时,坐骑已经带着他跑到了五十步,那支单薄的明军火枪阵依然没有一人逃走,乌纳格右手抽出腰刀,绝望的轻轻喊道,“杀” 一声长音军号鸣响,乌纳格眼中最后看到的是一道星河般的闪光。 。。。 转子山村后方的小丘上,范守业看着杀声震天的战场咧着嘴笑起来,远镜中那支后金骑兵的攻势在龙骑兵千总部的一轮齐射下烟消云散,一个千总部的齐射将后金前排骑兵一扫而空,在瞬间形成了一道人马的尸体障碍,后面的骑兵不是被阻挡,便是落荒而逃,只有少数骑兵冲到阵前,龙骑兵的战列空隙很少,有一些马匹撞进了龙骑兵的队列,但他们零散的冲击无法冲破龙骑兵的三排人墙,那些马匹和骑手被龙骑兵用刺刀攒刺,最后都倒在了战列线上。 在登州镇的历次训练实验中,三排轻装步兵都顶住了正面冲撞的马匹,此时的欧洲也有同样的结论(注1),骑兵的冲击力并没有视觉感受上的那样强。 龙骑兵射击完后往西前进,范守业得意的打了一个响指,仰着下巴把两颗黄豆抛进嘴中,旁边第一营的参谋长指着前方对他道:“范营官,镶红旗步甲和余丁往转子山村开来。” 范守业收起得意的表情,“第一总一司在村中如何?” “包括增派的两个局在内,均已损失过半,仍占据着半个村子,建奴死伤更惨重,村中废墟中已满是尸体,战况甚为惨烈。” “把第一总第二司支援转子山村,告诉千总必须给老子守着,除非他们死光了。” “那咱们就只有一个分遣队作为预备队了。” 范守业大声道:“老子也是预备队,让哨骑、号鼓手、镇抚兵、铁匠、马夫都上,另外。。。咱们跟陈大人求援。” 。。。。。。 “大人,范守业派出了骑兵第一营龙骑兵千总部救援左翼后阵,已经稳固阵线,仍在与那些后金骑兵混战中。范守业手上一个司的鸳鸯阵作为预备队了。方才派来塘马,说镶红旗已经投入步甲进攻转子山村,转子山村积尸数层,他很快就要派出这支预备队,他请大人给他派一个千总部的援军。” 陈新点点头,战斗已经进行了一个时辰,登州左翼承受了巨大压力。范守业的表现非常优秀,“范守业打得很好,马上派一个千总援军给他。” 刘破军继续道:“中路郑三虎的两个营到达王家屯两翼,遭遇后金正红旗和镶黄旗反击,此时胜负未分。四个分遣队和第三营鸳鸯阵千总部正进攻王家屯,王家屯村中由正红旗步甲一部和正红乌真超哈守卫,皇太极刚刚又投入了正黄旗的一部步甲。” 陈新微微点头,“朱国斌在干什么,他手上两个营加一个骑兵千总部,为何右翼还未击溃两蓝旗。” 此时的战场上白烟四起。双方火器射击后产生的浓烟让视线变得模糊,陈新的远镜已经很难看清远处的战场情况。 刘破军正要回话,从东面跑来两名塘马。刘破军立即迎过去,听了片刻立即回头跳上平台对陈新急切的道:“朱国斌派来塘马说,他的第七营取得了优势,镶蓝旗的步甲被击溃。镶蓝旗马甲被骑兵第二营第一千总部牵制,第七营的位置马上超过二台子村西侧翼,朱国斌准备让第七营的方阵千总部转向后金中路方向,第七营鸳鸯阵千总部投入二台子村争夺。” 陈新迅速转向地图,刘破军在上面已经标注了位置,第七营的位置突前,割裂了正蓝旗真夷和二台子村与后金战线。镶蓝旗被往后压缩,中路的第二三两营也把战线前移,压迫后金中路往后退缩了一段距离,而后金的右翼则仍在转子山激战,整个后金阵线呈现出由西南至东北的倾斜。 “二台子村战况如何。” “豪格将步甲投入步战,正蓝旗真夷和镶蓝乌真超哈皆在村中,第四营第一总正在全力攻击,朱国斌把第二总也投入了村中争夺,只以第三总防御正蓝村外的马甲,目前村中建奴死战不退,双方死伤惨重,村外的正蓝旗马甲冲击了一次方阵,损失亦十分惨重,可以确定正蓝旗已经实力大损。” 陈新急促的问道:“皇太极手中的预备队还有哪些?” “皇太极手上剩下的预备队应为正黄旗马甲、葛布什贤超哈、正黄旗步甲约半数、两黄和正蓝乌真超哈,以及天佑军,最强的是正黄旗马甲和那支葛布什贤超哈营。” 陈新抬起头看向刘破军,“是否是机会了?” 刘破军肯定的点头道:“后金左翼战线破裂,镶蓝旗被第七营重创,正蓝旗被我军多次痛击,实力最为虚弱,现被困在二台子村,只需第四营便足以消灭。属下认为,第七营应以全部力量转向西侧进攻,皇太极必定会派出有力人马阻拦,那他的预备队便会减少一倍。此时我们投入后阵主力,从第七营空出的位置突破后金阵线,卷击皇太极的中军帅旗,只要击溃皇太极的中军,后金阵线便会向西溃败,主力尽皆被我军封闭在靠海一侧,我大军可尽灭之。” 陈新站起看了看西侧,那里烟尘弥漫,尤其是转子山村方向浓烟滚滚,仍在激战之中,陈新突然感觉一阵阵的激动。 “出动后阵预备队,命令王长福率近卫第一营支援左翼转子山方向,稳固左翼后向转子村方向发动反击,突破镶红旗镇守区域,将建奴向海边驱赶,具体兵力由他自己分派,但不得让后金右翼主力从他的防线逃走。” 刘破军手微微发抖,记录下了命令,飞快的交给台下一名参谋,叮嘱几句后,那参谋带着两个卫兵骑马往左翼的近卫第一营赶去。 “命令战斗工兵连支援中路王家屯村,将村中建奴驱逐出村,逼迫皇太极派出预备队。” 刘破军又迅速分派了命令,最后只剩下了关键的右翼,陈新手上还剩下近卫第二营、骑兵第二营两个千总部和近卫骑兵千总部,合计七千余人。 陈新这次却没有说话,而是下了望车跳上自己的坐骑,刘破军急忙跟在身后,陈新转头对刘破军道:“咱们俩亲自去给给钟老四下令。” 刘破军咬咬嘴唇两眼发红的道:“这是属下等了多年的一刻。” 此时近卫第一营的军号已经响起,四千多士兵开始整队,部分休息的士兵都从地上站起。 嘹亮的军号伴随着战线上的枪炮声,战场上硝烟弥漫,虽然看不清远处的战况,但陈新坚信他的新式军队已经创造出了致胜的良机。 陈新第一次那么确定,那个梦魇中时常出现的推背图预言会在今天被改写,陈新豪情奋发,一鞭抽在马股上,坐骑往右侧的近卫第二营跑去,待命休息的士兵看到陈新从阵前跑过,纷纷站立起来。 。。。。。。 注1:《西方战争艺术》刺刀和燧发枪章节:“既然一匹强健的战马都不能撞倒手里只握有一根棍子的步兵,那么,在吼声震天的战场上,面对装备有带刺刀滑膛枪的步兵营,骑兵则更不可能取胜——战马更容易受到惊吓。” 这里所讲述的骑兵,主要使用马刀,战马则远比东亚的蒙古马强壮,敢于直接冲阵的骑乘战马都是百中挑一,还要经过十分严格的训练,即便这样,坚定的三排步兵阵列仍然可以进行对抗。 蒙古人是典型的轻骑兵,后金主要是乘马步兵,不具有冲阵的战术能力,都无法正面攻破坚定的线性方阵。 第七十五章 瞩目 千里之外的京师紫禁城西暖阁中,桌案上放着一幅完成了一半的竹石画上。笔尖上一滴墨珠滴落下来,在宣纸上浸成了一团扩散的墨迹,王承恩在旁边低声道:“皇上。” 崇祯从走神中恢复过来,他看到墨迹后将毛笔轻轻的搁在笔架上,走回了自己的御案之后。 “兵部。。。最近有什么奏报?” “回万岁话,这两日都没有,梁廷栋倒是来了一趟,说辽海已然结冰,辽东的消息都断了,登莱巡抚那边亦是毫不知情,辽镇那边在西平堡损失上千人,说建奴十万大军尽数往盖州去了。” “盖州。”崇祯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拿起兵部编制的九边图寻找了一会,他没有登州的那种精致地图,九边图属于写意派的地图,与实际比例相差甚远,但也能大概知道位置。 “承恩,你觉着。。。觉着谁能赢否?” 王承恩吞了一口口水,这个问题十分不好回答,登州赢了肯定会独占辽东,变成登莱第二,建奴则是大明死仇。 “奴婢觉着,那奴酋和陈新定会拼个两败俱伤,没准同归于尽了,最后仍要靠王师收复辽东山河。” 崇祯听完轻轻叹口气,林县的登州龙骑兵撤回时,他以为陈新是暗示会放弃外围据点,安心做一个李成梁一般的辽东王,所以他便派出真定府游兵营去林县接收那些屯堡,岂知上千游兵被一群屯户打得落荒而逃,一路跑去了大名府。沿途奸淫抢掠,崇祯不得不又另外调了通州一部去弹压。 当时崇祯怒火万丈,下令兵部厚集北直隶、蓟镇、山海关兵马,准备围攻林县,岂知纸面上超过十万的大军,真到调动时连一万都没有调出来,各部都向兵部要开拔银和安家银。然后要粮草,今年北直隶的粮荒比去年更甚,户部和兵部都无法筹措。 一场集结至今没有完成,崇祯发现京师周围二十多万大军,竟然无一军可以去打下林县的那些屯堡。所以他听到王师二字只有一种无奈的感觉。 “辽东,辽东。”崇祯轻轻开口说着,“谁赢更好?” 。。。 京师温体仁府邸书房,炭火将屋中烘得暖暖的,檀香的香气在屋中轻轻飘荡。干瘦的温体仁凝神看着地面,一边听着面前的梁廷栋说话。 “温老先生。”梁廷栋低声道:“辽镇那边来的消息。建奴去了盖州,登州大军便在盖州南边的埚头铺,恐怕这冬就要分出胜负了。” “好啊。光复辽东。”温体仁右手的手指在左手背上轻轻敲打着,如果真的陈新光复辽东,对温体仁并非坏事,朝中大臣虽然知道登州如今的情形。但百姓未必那么清楚,虽然陈新在战前发布了那个檄文,将大部分战胜政治收益收到了他自己身上,但温体仁这个首辅也是能够分润的,至少是在他的任期中解决了东事。 梁廷栋偷眼看看温体仁的神色,如今登州镇与建奴决战在即,如果陈新败没身亡。辽东还是原样,就不知皇帝会如何解决登莱,如果登州胜了,登州镇入主辽东,以辽东的广阔,登州镇将更加强大,朝廷会不会有所准备。 梁廷栋今日来的目的是来探探温体仁的口风,一旦出现这两种情形,他应该怎么应对,但看起来温体仁似乎没有什么态度。 温体仁摸摸干枯的胡须道:“前些时日,万岁招了本官进宫,皇上想让山海关的尤世威和辽镇做好预备,一旦登州镇击溃建奴,尤世威和祖大寿便先行进占沈阳,如此可将克复之攻分到关宁手上。” 梁廷栋还未听过此事,可见温体仁对他也有所保留,他连忙问道:“那关宁如何回话。” 温体仁失笑道:“尤世威是老话,粮饷不足,他倒是带着兵马走到了前屯,然后便停了下来,让户部筹措给他。祖大寿则是回话说,他的人马在西平堡被打光了,请朝廷给他补发些军饷,他好新招募一批。说到底啊,祖大寿、尤世威都是畏惧登州镇,不愿为朝廷火中取栗。” 梁廷栋早知这个结果,兵部调动这些军头的时候,已听过无数遍。 温体仁轻轻端了一下茶杯,“有些事儿,再急也是办不了的,辽东地头上两方打仗,外人搀和不进去,那便等他们分出个胜负再说不迟。” “下官明白了。”梁廷栋躬身退了出去。 等梁廷栋随管家走远,温体仁走出书房,阴沉的天空飘着一些小雪,温体仁微微摇头道:“辽东。。。谁胜谁负,朝廷都不是赢家。” 。。。 登州城东校场,刘民有坐在有些陌生的总兵府公事房,这是陈新特意给他留的一间办公室,就在陈新总兵公事房的旁边,这次陈新领兵外出,将登州事务全权交由刘民有处理,他便改到此处办公。 屋中有周世发、宋闻贤、莫怀文、李东华、吴有道、张大会等几人,这是登州留守的委员会,张大会是这个委员会的常务秘书,负责居中的沟通协调。登州内部事务早已有现成的流程和规矩,他们每两日开会一次,最主要议题的是应对周围的威胁,今日正好是会议时间。 宋闻贤对刘民有道:“徐从治调山东武德兵至新城县,武德兵沿途逃散大半,其参将寻到外务司在济南府的人,求那人跟耿仲明带话,说武德兵只到新城县,绝不进青州府一步,请耿仲明千万不要去攻打他。徐从治也给属下带了口信,大致也是此意,只是要应付朝廷。” 刘民有转向对李东华道:“徐从治这样想最好,不过还是让耿仲明严加防范,山东方向有任何挑衅。一律强力回击。” 李东华是军方的留守代表,闻言后记录下来。宋闻贤又继续道:“林县那边,京师调动的北直隶人马只有昌平和通州兵到了真定府和大名府,他们不敢进入林县,暂时僵持着。” 刘民有点点头,林县距离遥远,他也下达不了什么指令。只能靠那些人自己坚守,一旦辽东战局明晰,就没有人再敢打林县的主意。 想到这里,刘民有转向周世发,“世发。辽东那边。。。” 周世发无奈的摇摇头,“已经三天没有收到快船消息,最后一次知道的,建奴全军已经南下盖州,军令司认为结冰后就会开始决战。” 刘民有心头一阵焦虑,可能此时已经开打了。等待结果往往比亲历还要让人难熬,这个屋中都是登州高层,这次战役的结果。会决定他们以后的政治生涯,甚至是家族几代的地位,其实人人都在忧心着战事。 屋中稍稍安静了片刻,宋闻贤劝道:“刘大人大可宽心。有朱国斌、王长福、范守业、郑三虎、钟老四这样的猛将,我登州镇定会全歼那建奴。” 刘民有深呼吸一口,“我坚信。” 。。。。。。 硝烟弥漫的榆林铺战场,一阵北风吹来,白烟缓缓往南飘动,一面飞虎骷髅旗也随着北风飘扬起来,正是待命的登州近卫第二营。 “范守业、郑三虎。都你娘的打痛快了,老子倒快把脚冻僵了。” 钟老四对着旁边的军法官抱怨着,开战接近一个时辰,激烈的战况早已经让钟老四忍耐不住,他一直在营旗下走来走去,跟那个营军法官说话。 那个营军法官平静的道:“钟营官你不要晃了,马上就该咱们出击了。” 钟老四不满的瞥他一眼,“你一个军法官知道个啥。” 军法官指指左边,“陈大人过来了。” 钟老四转头一看,果然是陈新和刘破军带着卫队奔来,连忙把明盔整理好,规规矩矩的站到军旗下。 钟老四站得十分标准,双手贴腿,下巴微微扬起,陈新的坐骑在他面前停下后大喝一声,“钟老四!” “到!” “给你一个任务!” 钟老四忍住激动大声道,“请大人调派!” “近卫第二营营官钟财生,命你部顺第七营打开的缺口突破战线,击溃建奴中军。近卫骑兵千总部、骑兵第二营两个千总部加强给你部,由你指挥。” “明白!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不要那些俏的东西,简单的就是最好的,以最快速度击溃后金中路!咱们将后金全军聚歼于西侧海边。” 钟老四两眼放光,嚎叫着道:“请大人放心,属下亲自把皇太极送到大人面前!” 陈新盯着钟老四,“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我们,辽东三百万死难的辽民看着我们,等你给他们报仇。” 钟老四大喝一声,对陈新立正行礼后跳上自己的马背,对身边的号手道:“整队、应旗!” 然后他转向身边待命的参谋和军法官,“通知各千总部,以连正面纵队随营旗运动,行进至第七营位置,行军序列第一总在前,第二总居中,第三总押后,作战参谋带哨马和镇抚兵即刻出发,前方指引行进线路。” 。。。 集结号响起,唐玮停止跺脚,刘柳呼喝整队的声音在队列前方响着,队列中的士兵纷纷将燧发枪从地上提起,唐玮是近卫第二营第二千总部第一连第二排,当以连正面行进时,他便在本千总纵队的首排。 近卫第二营是登州步兵中唯一的的燧发枪营,与方阵部队编制相同,原本钟老四设计了另外一个编制,但陈新认为登州的编制种类过多,为了简化管理和后勤,便沿用了原来方阵部队的编制。即三伍为一小队,三小队为一旗队,两个旗队为一排,两排加一个散兵旗队为一连,四连为一个千总,三个千总为一营,总人数四千二百,战斗力量约三千六百人,配属八磅炮四门,四磅炮六门,是登州镇火力最强大的步兵营。 第二营的旗帜一级级快速应旗,队列整理完的时候,应旗也结束了,第一千总部那边鼓点敲起,队列一层层的陆续往前开进。 “胖子。”谢飞在唐玮旁边道,“打起来的时候小心些,关小妹都答应你了,俺还等着俺两一起做小生意呢。。。” “不,不。”唐玮意气风发,“俺现在啥都不怕,就要让俺家关小妹看看,俺不是孬种,偏要得个勋章回去,日后娶了她,她出去说来也有脸面不是。” 谢飞正还要说话,一声前进号响起,第二千总部的千总官刘跃骑马从第一连旁边飞驰而过,“近卫营,前进!” 第七十六章 右勾拳 “大汗,济尔哈朗被打退了,登州兵一个步营正转向中路,济尔哈朗请大汗发兵救援。” 皇太极猛地转头怒喝道:“无能之辈,镶蓝旗三十个牛录,竟然挡不住一个营的登州兵!” 索尼低声解释道:“济尔哈朗派步甲和马甲强攻登州方阵,马甲原本已经破一个方阵的侧翼,但后面又上来一个方阵,将马甲攻势挡住,后来又被登州骑阵冲撞,是以损失大了些,眼下已是抵挡不住。” 皇太极怒不可遏,“早与他说,左翼不得强攻登州步阵,为何他贪功冒进!” 索尼低下头不敢说话,身后待命的萨哈廉和正黄旗固山额真纳穆泰安静的等待着,他们少有看到皇太极如此模样,只听得皇太极大口的喘气,过了片刻呼吸声平缓下来后,索尼才恭敬的道:“大汗,济尔哈朗已然败退,好在阵形未溃,给他援兵仍能守住左翼。” 皇太极平复了一下心情,强迫自己恢复平静,他举起远镜往左侧看去,模糊中看不太清楚,从火枪的枪焰位置看,登州兵已经在转向。左翼这个失败让他十分震怒,镶蓝旗战线断裂,正蓝旗已经被隔断在二台子村,双方的战线都拉得很长,如果被登州兵从侧翼打过来,王家屯左侧的镶黄旗会首先崩溃,然后波及后金中军。 他对济尔哈朗再愤怒,也必须处理眼前危急的战局。皇太极刚刚往王家屯支援了一批正黄旗的步甲,后金中军还有正黄旗步甲和余丁一千三百人、天佑军一千七百人、两黄旗和正蓝旗乌真超哈近四千人、正黄旗马甲一千六百,以及最强的葛布什贤超哈五百人。 葛布什贤超哈是后金最精锐的力量,就是以前的巴牙喇哨兵,每个牛录两人,皇太极将他们集合成军。后世的满清前锋营就来源于此。在明末时是天下无双的精骑,是皇太极用于决胜的力量。 此时正面的王家屯依然在激战,登州两个营在镶黄旗和正红旗的牵制下没能越过王家屯,中路相对稳固,现在首要的是要恢复与二台子村的战线。 恢复平静后,皇太极很快作出了决定,他需要投入精锐反击。“让纳穆泰领正黄旗剩余步甲及正黄马甲百人,增援济尔哈朗,必须将那个登州步营击退,否则定斩不饶!” 纳穆泰很快带领中路待命的正黄旗兵力往左翼迎去,皇太极全神贯注的看着他们,此时突起的北风正在将战场上的烟雾吹散,眼前的视野变得清晰了一些。皇太极已经能看清左侧那支登州兵的阵容。依然是那种长矛加火枪的方阵,前后两线部署的小方阵八个,中间是数十个鸳鸯阵的游兵,右翼是一队登州骑兵。 他们面前是镶蓝旗的人马,队形已经十分混乱,济尔哈朗的旗主认旗正在战线上移动。似乎在收拢马队。 纳穆泰带领的近两千正黄旗人马即将赶到,步甲的阵形也十分严整。皇太极相信可以进行一次有力的反击,毕竟明军的这个营是刚刚进行了战斗,肯定也遭受了不小的损失。 后面的正黄旗巴牙喇章京大声道:“大汗,望杆车上望哨报登州第二阵分左右两路往两翼去了,往镶蓝旗一路约六七千人马,步骑各半,往转子山一路约四千人,大多为步卒。” 皇太极立即在马镫上站起,肥肥的身体压得坐骑晃动了两下,他的位置不高,前方交战的士兵和旗帜让他的视野难以看到整个战场。 “留了多少人?” “第二阵全数分散到了两翼。” “陈新不留人保他的命不成?陈新的大旗在何处?” “正向前往中路王家屯而来。随行兵马约七八百人。” 此时北风停下,前方十六个方阵的登州火枪兵又制造出了一轮烟雾,皇太极无法直接观察到登州第二阵的情况。 索尼的额头冒出了汗,登州镇第二阵不动则已,一动便是全力以赴,镶蓝旗方向已经处于劣势,登州镇步骑六七千人突击这个方向,若是挡不住,便是全阵崩溃的下场。 后金所有兵力都已经在交战中,此时对皇太极来说,手中的兵马虽然也有六七千人,但大部分是乌真超哈等汉军,真正可依靠的是正黄旗一千马甲和葛布什贤超哈。 索尼忍住心头的惊慌,对皇太极小心的道:“主子,登州兵正赶往镶蓝旗的地方,济尔哈朗和纳穆泰挡不住那许多登州兵。” 皇太极的神色不断变换着,一旦投入所有兵马,即便挡住后,他手中也再无兵马可用,萨哈廉在背后大声道:“奴才带乌真超哈上去挡住这股登州兵,乌真超哈在西平堡一战即溃数千辽镇精锐,如今还多十门炮,同样能挡住这支登州兵,奴才愿立军令状。” 此时几个骑手从中路右侧而来,代善飞快的策骑来到皇太极面前,“老八,登州后阵出来了,济尔哈朗铁定挡不住。” “二哥你说如何?” 代善一指中路,“陈新那厮来了中路,他要靠中路的方阵保着,咱们全部人马突击中路,登州两路是奔着两翼去的,咱们打中间路近,岳托的马甲还有千人未动,咱们中路加镶红的马甲一起攻中路,后阵那支登州步军增援不及,只要破了他的中路斩杀陈新,登州全阵不攻自溃。” 皇太极转头看向萨哈廉和索尼,索尼大声道:“奴才赞同二贝勒,此乃唯一转败为胜之时机。” 萨哈廉却迟疑道:“若是全数投入中路,济尔哈朗若是先于登州中路溃散,我们便无任何人马可用。登州骑阵席卷过来,我中路之消片刻便不可收拾。” 背后的望哨大声汇报着登州军的进度,登州第二阵的骑兵已经接近了镶蓝旗露出的那个缺口,周围人都焦急的看着皇太极。 皇太极的胸口不断起伏着,眼睛死死盯着中路的方向,他已经注意到了后金战线的危局。最强的右翼被牵制在转子山南北两面。左翼出现破裂,中路被押后,战线变得倾斜,登州对左翼的全力攻击是决定胜负的一击,对双方都有机会。 转子山方向相对稳固,岳托的马甲还在手上,登州投入的也只有三千余人。不会轻易分出胜负,登州的机会在二台子村方向,后金的机会则在中路。 放在皇太极面前的两条路,第一条是把后备军全数投入中路,陈新已经没有后备队,就看自己能否击穿中路登州镇的方阵,后果不是全胜便是完败。如果不能在登州击破济尔哈朗之前攻破登州中路。后金军从此再无翻身之日,也就是说后金军必须只用一轮就攻破中路明军方阵;第二条路,后备军用于抵挡二台子村方向的侧击,或许可以恢复战线,双方不分胜负,后金大部分军队能撤离战场。但一旦挡不住,同样是完败的下场。 多年来在战场上挥洒自如的皇太极双手微微抖动着。虽是在寒冷的初冬,额头上的汗珠却一颗颗冒出来,中路登州明军的方阵阵列森严。 “朕能一轮便攻破登州方阵?”皇太极低声自问一声,草河堡的情景突然出现在眼前,当时他也认为自己能一轮便攻破那个小小的明军阵地。 皇太极转头对萨哈廉,“往左翼方向列阵可来得及?能否挡住?” “来得及,登州兵同样要列阵,他们要列成那种方阵,同样耗时良久。奴才与他们火枪对射,他们同样要死人,近战便用马甲。” 皇太极点头道:“萨哈廉贝勒领两黄、正蓝三旗乌真超哈,并正黄旗马甲一千五百。。。去挡住二台子村那支登州兵马。传令右翼镶白旗、蒙古左翼、外藩蒙古各部退回转子山以北,守住转子山村。” 代善听皇太极放弃了中路进攻,不由怒道:“挡住又如何,又收回右翼,你待谁去破阵!” 皇太极转向代善冷冷道,“大金精锐尽数于此,朕不能拿来孤注一掷,陈新那大旗在中路,确知其人在中路否?若是他只以大旗引我大军去攻,即便破其中路军阵,我左路必然溃散,侧击过来又待谁去防着?既一时破不了,自然要撤回右翼。” 代善不忿的大吼一声,转身打马便走。 皇太极高声对萨哈廉道:“让正黄马甲督战,乌真超哈凡退缩不前者任意斩杀,朕亲自带葛布什贤超哈居中策应,你必须守到右翼撤回转子山以北,否则退回亦必被斩首。” 萨哈廉毫不犹豫,大声答应后去带队,皇太极又对索尼道:“二台子村这股登州兵必定会拉长战线,让孔有德和李九成带天佑军守卫萨哈廉的左翼,你带五十马甲去监战天佑军。” “奴才遵旨。” 索尼立即答应,他正要离去时见到皇太极正在捏鼻子,忍不住道:“主子保重,请主子不要亲自冲阵,咱们大金全指望着您。” 皇太极疲惫的挥挥手,“快去吧,抢时间列阵。” 。。。 抛荒多年的榆林堡土地上,六千多步骑兵向着右翼涌去,伴着行军的鼓点,经过严格队列训练的登州燧发枪兵井井有条。 第二千总部四个连在开阔的地形上齐头并进,唐玮扛枪跑动在队列中,此时他们是以三列纵队行军,这样的纵队行军比展开队列正面的行军速度更快,他们只需要跟随连旗跑动,水平方向只有三人,十分容易维持队形。当他们停下时,只需全体原地左转,便是以连正面向中路攻击的千总部级纵队。 几辆炮车由驮马拖动着跑在队列旁边,唐玮认得是营炮队的八磅炮,他们的移动十分快捷,但积雪后的野地上看不清地面的起伏,一辆炮车在一个土坎上腾起,下面的轮子咯吱乱响,炮车和弹药车轰隆一声侧翻在地上。 跑动的士兵,行军号间隔着响起,队列中没有人再说话,战场上轰鸣的枪炮和喊杀声越来越近,空气中充满浓重的硝烟,风吹起时,还有淡淡血腥味。 队列前方的骑兵已经穿过第七营的背后,向着第七营的右翼外继续前进,朱国斌的认旗出现在第七营营旗附近,右前方的二台子村中依然杀声震天,村中闪动着几处火光。 队列旁边不断与塘马跑过,给各部传递命令,营部的参谋和镇抚兵手执标旗跑向第七营外侧,他们会标定各部的进攻线,让他们能够快速列阵。 第二总从第七营的背后几十步外穿过,唐玮在跑动中往左侧看去,从那些方阵的间隙中,能看到前方喊杀震天,不时爆出的团团白烟,不断有竖立的长矛放平,中间的鸳鸯阵战斗组大吼着,从前排的间隔中发动反击。 地面上残留着无数人和马的尸体,有些未死的马在地面上扭动着身体,或是胡乱的蹬着蹄子,破损的旗帜、兵刃、盔甲散落满地,四处流淌的血水被士兵踩踏,已在严寒与积雪凝结,原本雪白的地面变得红黑相间,第七营的救护兵正在为那些伤兵止血,伤兵们嘶声竭力的惨叫着。 唐玮口中有点发干,开始的豪情突然减弱了不少,他看过洹河和草河堡两次惨烈大战后的战场,每次都是战后去看的,他也算是有战斗经验的了,但那是夜间的乱打,真正面对面的和敌人作战,这才是第一次。 队伍行进很快,一名参谋骑马在前面,大声对第一连的连长说着什么,大概在指示位置,唐玮知道作战位置快到了,大口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呼吸不那么激烈,紧张稍稍缓解。 左边的位置一空,第七营的队列已经已经走完,眼前豁然开朗,唐玮用眼睛往左边瞄了一眼,开阔的平野上奔驰着双方的骑兵。 第七营的正面正在激烈交战,而在近卫第二营的正面上,约一里外有一道长长的阵列,他们似乎是从另外的位置调来,列阵还没有完成,队形显得十分混乱,各个队列之间的间隔并不相同,有些队伍甚至没有留足宽度,堵在一起进退不得。 一声停止号在前方响起。 连长大声下令道:“全连。。。停步!” “虎!”唐玮条件反射的大喝一声。 连长手执着军刀大步走过来,“全连左转!” 唐玮跟着所有士兵一起转身,全景的战场出现在他面前,薄薄的烟雾中,对面的地平线上有一道突兀的人墙,那支后金兵仍在匆忙的列阵,他们的阵前还有几门火炮,摆放的位置也颇为散乱。 对面阵列头顶上旌旗飘扬,是两黄旗和正蓝旗的乌真超哈,正对着第二总的,是正蓝旗的旗帜,他听军官们说过,这支后金军队同样用火枪和火炮,火枪虽然制作不精也不多,但威力与登州镇相差无几,打上也是非死即伤。 唐玮全身一阵阵的发紧,不由闭上眼喃喃道,“关小妹保佑俺,俺是战斗英雄。” 第七十七章 十五步 “都给老子站好,你们这些该死的尼堪。”塔克潭的怒吼声在前排响起。 张忠旗呆滞的抬起头来,塔克潭提着一把腰刀正对着一名包衣殴打,那包衣惊慌的寻找着自己的位置。乌真超哈从中路调转朝向东面,他们占据内线机动的优势,几乎不需要进行运动,这个调整依然让乌真超哈发生巨大的混乱。 直到登州镇步兵已经出现在对面,乌真超哈的调整还没有完成,几支连队混杂一起,另外一侧的几支连队却间隔太宽,军官们在阵前跑来跑去,协调着阵形的位置。 正蓝旗是战前才取消了长矛兵,因为豪格成为新的旗主,皇太极将正蓝旗当做了自己的嫡系对待,在两黄旗在西平堡表现抢眼之后,皇太极将新制造的一批燧发枪给了正蓝旗,他们变成了全燧发枪的队伍,但是编制依然是以前的样子,阵形也是六排,而两黄旗已经使用三排或四排战列。 那名被殴打的包衣就是他们本村的,他似乎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小队,在前排走了几个地方都被其他人挤出来,他手足无措的转了两圈,抬步往更远处走,企图在那边找到一个位置,刚走到张忠旗面前,突然一道刀光一闪,那包衣的人头飞出几步远,断头的身子喷着血水软倒在前面,周围的包衣一阵惊呼。 温暖的血珠在空中飞过,滴落在张忠旗脸上的时候,已经是冰凉的感觉,张忠旗呆滞的眼神中有了一些活动,眼珠慢慢转动一下,看向面前不远提刀站立的塔克潭。 “他杀人。”张忠旗喃喃道。 他的低语在战场喧嚣的背景中无人听到。塔克潭正在凶狠的环视面前的包衣,“脱离队列者死!退缩者死!” 周围的包衣畏缩着往后退开一小段,塔克潭大声吼道:“那些登州尼堪是来抢你们妻儿房屋的,他们要把你们全杀了。你们只有杀光对面那些尼堪,全都能抬旗。。。” 张忠旗无神的道:“他杀人。。。” “。。。你们就能去那明国抢东西。银子女人粮食取之不尽,两黄旗的乌真超哈在西平堡将那些尼堪杀得大败,都是一般的火枪,这些登州尼堪一样会死。” 包衣们似乎有了些勇气,塔克潭大步走向另一段阵列,在这个旗队押阵的甲兵大声呼喝着走过来。让士兵们赶快成阵形。 张忠旗盯着地上的尸体,“他杀人,杀了。。。” “。。。我的娃。”张忠旗说完后微微张着嘴,眼神突然凝结起来,猛地转头看向塔克潭的背影,眼中尽是从未在他身上出现过的凶狠。 张忠旗的脸上抽搐着。塔克潭的背影已经走到远处,他依然死死盯着,直到押阵的甲兵一脚将他踢醒,张忠旗转过头来,那名甲兵正凶恶的等着他,张忠旗连忙换上一副笑脸,点头哈腰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甲兵又去催促其他人。张忠旗此时才凝神去看对面,那边一声嘹亮的军号,明军的两翼队形迅速向延展,拉长成了一个宽大的横阵,与后金的阵列宽度大致相同,列阵的速度是张忠旗从未见识过的。 接着明军两翼出现了火炮,他们在四马或八马的拖带下快速的进入了阵地,将黑洞洞的炮口斜向对准后金阵线,阵列中间一面红色的军旗高高飘扬,上面一个张牙舞爪的飞虎正踩着一个骷髅。 。。。。。。 六名千总官带着卫兵骑马赶到营旗下。钟老四刚刚观察完敌阵,对面的后金兵旌旗飞扬,传令骑兵在阵前往来不绝,扬起阵阵的积雪。但那些乌真超哈的阵形依然没有完成,队列的混乱也影响了他们炮兵的就位。从位置上看,乌真超哈的两黄旗在两翼,中间是正蓝的,正黄旗的马甲在后面督阵。 钟老四得意的笑了一下,对骑兵的三个千总大声下令:“近卫骑兵右翼列阵,压住天佑军,骑二营第二总右翼后阵待命,龙骑兵在近卫第二营后跟进。” 钟老四又转向第二营的三个千总,“近卫第二营第一总、第三总纵队变横队,中间的第二总以连正面纵队进攻。”钟老四骑在马上大声对参谋道,“齐射由营部号鼓指挥,不到十五步谁也不准开枪。” 朱冯愣了一下道:“大人为何说十五步?平常都是五十步至七十步之间。” “陈大人要近卫营以最快速击溃建奴中路,五十步外齐射打到何时,老子要一轮就打垮他们。” 刘跃迟疑道:“那后金兵可能会射击两轮,走得越近死人越多。。。” “死的建奴也越多。”钟老四毫不在乎的道,“十五步远齐射完,全体刺刀冲锋,突破乌真超哈之后,第二总以纵队直攻后金汗旗,龙骑兵寻机进行第二波突击,右翼骑兵截断其中军往北的退路,老子看他狗日跑得掉。” “属下遵命,但能不能进到三十步便齐射。” “相信老子说的,第一轮齐射最要紧,让这些乌真超哈看看,谁他娘才是火枪兵的祖宗。杀光他们!” “杀!” 。。。 近卫第二营两翼的一、三两个千总从纵阵变成了横阵,各自的四个连队一字排开,形成一个宽大的正面,两军对垒的战线在第七营的右侧,近卫第二营正面面对的方向为西北方,只要击溃对面的那支乌真超哈,他们就能转向正西面,攻击那里后金帅旗,对于后金这样的古代军队,帅旗的重要性远远超过近代军队。 中间的第二总则依然是纵队,四个连前后部署,只以第一连排开在第一线,在局部区域形成了四倍的兵力优势,他们担负着突破后快速进攻后金中军的任务。 唐玮所在的是第二总第一连,他便顺理成章成了整个千总的先锋,对面空旷的原野上散落着人马尸体。一里外黑压压的后金兵不计其数,那种感觉似乎是自己一个人面对着成千上万的敌人。 唐玮心跳突然开始加速,手心微微冒汗,口中发干,他无数次想象过战场。想象自己从容英勇的冲入敌阵,成为战斗英雄,但真正到了开战前的一刻,他发觉自己居然手脚开始有点发抖。 好在左右都是自己的队友,登州的战列步兵队形密集,每个人占据的宽度只有两尺左右。手臂几乎都贴着。 此时一阵闷雷般的炮声响起,唐玮眼睛飞快转向两翼,那里的数门野战炮猛地向前喷出一股火焰,火门上升起一股白烟,炮身向后一退,刚刚停稳。几名炮手已经开始第二轮装填。 登州的八磅炮和四磅炮从两翼对后金阵列交叉射击,后金兵的阵列纵深很浅,正面射击的威力为减弱,斜向射击可以杀伤更多的队列。 炮弹交叉着向后金队列飞去,后金兵部署到位的几门铜炮也开始还击,炮弹划破空气,在空中留下嘶嘶的声响。将一道道白色的淡淡尾迹涂抹在两军之间的开阔地。 以此时火炮的精度,炮兵之间的对轰几乎没有效果,双方的炮兵都将对方的步兵作为目标,登州镇训练有素的炮兵以每分钟三发的速度发射着实心弹,第一轮之后,炮弹开始不断命中后金队列,唐玮能看到后金多处队列被打穿。 后金兵的炮火反击也随之而来,唐玮对面的一门后金火炮前喷出一道浓烟,一枚黑色铁球“轰”一声砸在唐玮前方二十步处,绽起一股夹杂着泥土黑白相间的烟柱。零散的小泥块向四周飞散开来,好在没形成跳弹,唐玮的脚下传来一阵震动,片刻后他看到地面上露出一个发着白烟的黑洞,后金阵地上又两轮炮响。旁边第一总阵列上传来一阵惨叫,唐玮的心跳得更加剧烈,喉咙发干。 在他头脑有点空白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眼前晃动,关大弟宽厚的背影出现在斜前方,唐玮心中居然一阵放松,他对这个士官长有种莫名的信赖,似乎没有敌人能打过关大弟的感觉,关大弟走到阵前十步外,轻松的转过身来,一个手势后两个小队的散兵从战列的间隔中穿出,关大弟吹起竹哨,散兵们拉开队形,在炮声中往前方走去。 唐玮知道士官长带散兵前进后,便是步兵出击的时刻了,旁边的谢飞感觉到唐玮的手臂在抖动,没有转头低声道:“胖子别怕,好死歹死就看这一锤子了,打完了咱们回家做生意,再也不打仗了。” 唐玮低声答应,此时前面的散兵们前进到二十步外,近卫第二营的大旗向前倾斜,随即各千总部和连队旗同样前倾,营司号手吹前进号,嘹亮的军号声回荡,前排各连连长纷纷出列,站在队列中央前五步许面向敌阵,千总则在纵队右侧前排,全营中间的位置上,则是近卫第二营的营旗,由于是全营的进攻线,副营官朱冯带着号鼓队站在了战列之前,用营旗协调全营战列线的前进。 唐玮一听到这熟悉的号声后,紧张稍缓,这号声让他亲切。号声后便要前进,唐玮耐心的等待步鼓响起,连长手持军刀,昂首挺胸站到了队列前面,身边跟着一个旗手,前排所有人都能看到连长,后排则能看到旗帜。 “全连,枪上肩,第一排持枪。”,队列中哗哗声响,唐玮与第一排的战友同时用标准动作将滑膛枪双手握持,刺刀斜向上指,后面两排则将枪扛在肩上,登州军线列上突然长出一片寒光闪耀的刺刀丛林。 “咚咚咚咚”,营部的十名步鼓手急敲四响,又用快步行进的节奏连敲四响,随即笛手按鼓声的节奏吹奏起铜笛,欢快的笛声汇合入鼓声,唐玮最熟悉的步兵进行曲(掷弹兵进行曲)响起,他开始原地踏步,第一节一完,各个连长军刀前指,全营同时踩着鼓点开始迈步,发出整齐的踏步声,向前走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八章 步兵突击 约四百米长的线性阵和着鼓点前进,随着轰轰的踏步声,一排排刺刀有规律的上下起伏,三千六百余名战列步兵踏着几乎相同的步调,一样的动作,以每分钟八十五米的速度,整齐的向前运动。 唐玮的左前方是本连的连长,他边走一边观察两翼的连队,自己的连队若突出时,他就面对前进中的队列,倒退行走,双手拿刀平放在胸前,连队的速度便略略一缓,基本持平后,他又转身军刀前指,面向后金军前进,全连便又恢复标准快步行进的速度,然后连长又开始观察两翼连队和朱冯的营旗位置,行进百步后,全营依然基本保持直线。 铜笛声和在激昂的鼓点中,欢快悠扬的的音律让唐玮稍觉心安,他口中抿出一口唾液,喉咙也舒服了不少,踩中鼓点的感觉很好,头脑清醒些的唐玮记起教官的话“打仗的时候要是不知道怎么办,就看老兵干嘛就干嘛”。因此他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瞄着的位置, 左右都是他熟悉的战友,他的小队都在第一行,后面两行是同旗队的另外两个小队,现在还没有人受伤,战列仍然满员。 两翼的炮兵进行着掩护射击,第二千总部的正面的后金军只有一门火炮,它正在几名炮手的操作下发射着实心弹,后金铜炮没有调节炮尾的结构,随着登州镇的推进,那门火炮不得不调整着后面的垫木,射速大大降低。 右翼外侧的登州骑兵开始拉宽战线。往天佑军的左翼移动,后阵的正黄旗马甲被迫派出一支分兵,在天佑军的方向防御,防止登州骑兵突袭侧翼。 行进大约三分钟后,登州步兵进入两百步。 。。。 后金左翼。天佑军阵列。 孔有德越过乱糟糟的后金军队列头顶,看到一片以相同频率耸动的明盔和刺刀。心头一阵阵莫名的紧张。 唐应太不但带来了陈新的书信,还有毛承禄和耿仲明两人的信,陈新信中给出了优厚的条件,耿仲明和毛承禄则说了自己如今的情况,极力劝说他叛出后金,投奔更有前景的登州镇。孔有德是整个后金最清楚登州体系的人,在后金呆得越久。他越感觉后金那种野蛮的部落制难以与登州争锋。 特别最近两年来,后金国内每况愈下,盖州常年被登州破袭,孔有德的日子过得很差,陈新的态度让他坚定了投奔登州的念头,但如何策应陈新,却没有想好。且战场上瞬息万变,他也要确定登州能最终获胜。才会下最后的决定。 “孔总兵官。”旁边一个流利的汉语声音响起,“你与登州镇交战多次,他们的火枪兵通常如何作战?” 说话的便是皇太极身边的巴克什索尼,也就是后来托孤的大臣之一,后世满清权倾一时的重臣。他这次被派来天佑军,名为助阵,实为监军。 孔有德恭敬的道:“回索尼主子的话,登州镇乃天下强军之一,尤以步兵敢战。然今日大汗亲临指挥战阵,登州军也不过小丑跳梁。依下官跟登州镇打杀多年的经历看,登州镇一般用守势,其阵不动如山,必先用炮击打击我军战阵密集处,迫使我等向其阵列冲锋,自一里至两百步是铁弹。两百步内择机用散弹,令我勇士无时不在其炮弹下前进,此时我已队形渐乱,进入百步后,登州步兵对冲锋的我大金勇士排枪射击,其虎蹲炮在三五十步再一番炮击,其时弹如雨下,我大金勇士往往未到阵前已经折损过半,士气大跌之时,他们的铁甲兵再出征反击,是以我大金往往败阵。” 索尼心有同感,对面登州的炮兵部署在两翼,他们的射速非常快,超过后金炮兵的一倍,炮击的精度也更高,不由有些担忧的道:“就是担忧乌真超哈能否顶住,大汗让右翼撤回转子山以北,那边已经打乱了,非一时半会便能回。” 旁边的李九成对索尼讨好的道:“这次登州火枪兵主动来战,他们的火炮落在后边,我们的火炮却可痛击他们,特别是他们一般在七十步停下,乌真超哈火铳同样能打到,虽是难以击败登州兵,稳守当可无虞。” 索尼点点头,他们几人都不认为登州军能在火力下靠得太近,以他们的认知,应该会在七十步停下,只要有甲兵押阵,乌真超哈不会很快败退。 三人说话之时,登州步兵已经走到了两百步,后金的铜炮不时发射,铁弹在登州阵列附近溅射起团团的雪泥,几处登州战列被打穿。 李九成刚要大笑,对面一阵轰鸣,数枚四磅铁弹呼啸而来,李九成脑袋一缩,连忙观察登州步兵的右翼,却见那边的火炮依然在射击乌真超哈,他惊疑不定的四处张望,却发现炮击来自前方的登州骑兵阵。 索尼皱着眉头看着对面的骑兵阵,“这骑兵也带炮了,这处不好守,右翼不知何时能收回来。” 。。。 一匹塘马回到后金汗旗下,对皇太极大声道:“禀大汗,已传令至右翼,十四贝勒说乌纳格阵亡,尸身未能抢回,十四贝勒马上收拢人马。” 皇太极微微松一口气,他见多生死,一个乌纳格不算什么大事,只要右翼顺利退回,他认为就能维持住战线,现在最要紧的是争取撤回的时间。 想到这里,他往东面看去,那边的炮声一直没有停歇,一排红色的人墙正在往他所在的位置前进,中间阻隔的便只有三千多名乌真超哈和一千余的正黄旗马甲,这是登州镇的全力一击,是否能挡住登州这记侧击,是后金兵能否避免大败的关键。 正面王家屯的枪炮声突然密集起来,皇太极回头时。一名镶黄旗的塘马飞快跑来,“禀大汗,有一支用喇叭短枪的登州兵进了王家屯,这支人马极为凶悍,达尔汉主子也被打伤了。他请大汗发兵救援。” 皇太极怒喝道:“告诉他,朕这里没有多余兵马,他若是守不住王家屯,就死在王家屯。” 那名塘马畏惧的退后两步,不敢再说,调转马头走了。 皇太极心头微微有些惊慌,喇叭短枪是登州战斗工兵用的,在旅顺时皇太极就见识过这支人马。那些士兵大多出身矿工,常年在最艰险的环境中劳作,不但体力强,而且性情坚韧,从军后打仗最是凶悍,少有愿意投降的,武器又最适合在村落中作战。他们投入王家屯,后金在王家屯的防御必定会遭遇严重威胁。 他想了片刻后响起岳托还有一部马甲。可以抽调来支援王家屯,举起远镜往转子山村看去,却见约两千余人的登州兵正从后阵进攻转子山村,岳托剩余的马甲已经尽数投入交战。 皇太极颓然放下远镜,后金全线兵力竟然都被牵制住,唯一的预备队就是他身后的葛布什贤超哈,他们骑战和步战都是精锐,但皇太极还担忧左翼,万一乌真超哈守不住。还得靠葛布什贤超哈去挽救左翼的危局。 皇太极想了片刻后,招过身后的一名巴牙喇,“去寻到二贝勒,请他务必派一部马甲入村。” 那巴牙喇领命去后,皇太极再次观察左翼的登州兵,他们的两千多骑兵在天佑军对面列阵,却暂时没有冲击的动作。似乎在等待中路的步兵攻击结果。登州骑兵的威力皇太极是知道的,他们这样平静的等待,更让皇太极心中发虚,一旦这个骑阵不受阻挡的冲锋出来,他的五百葛布什贤超哈也难以抵挡。 平复一下心情后,皇太极叫过另外一名巴牙喇:“去告诉多尔衮,不要费时收拢,立即带回蒙古左翼和镶白旗人马,能有多少是多少,那些外藩蒙古的不用管了,一刻钟之内,我要看到他的认旗回到转子山以北。还有,让正白旗的多铎抽调五百甲兵和巴牙喇来中军,立刻!” 刚刚吩咐完,左翼便传来一阵枪声,皇太极看到两军之间腾起阵阵白烟,步兵的交战开始了。 。。。。。。 一声凌厉的呼啸声,左侧数十步外一片噼啪乱响,被炮打打碎的肢体盔甲四散飞舞,张忠旗急促的呼吸着,他握着手中的燧发枪,在队列中往左右张望着,他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登州的炮击越来越精准,每一轮炮响都让张忠旗胆战心惊。好在那些炮弹的位置逐渐离开了中间,因为登州兵队列的前进挡住了往中间的跑到通道,登州两翼炮兵越打越往两翼方向集中。 炮弹的威胁小了,登州的步兵却已经接近,在他的对面,登州军的散兵已经走到了百步附近,张忠旗就站在第一排,能清楚看到滚滚而来的登州军,他们的红色军服在白烟中清晰可辨。他们大阵前方一些零散的步兵已经进入百步,有些人已经举起步枪嘭嘭的乱打,正蓝旗中有零星的人被击中,倒在阵前嚎叫,队列中一阵躁动。 张忠旗在恢复神智后,那种胆小也回来了,特别是塔克潭消失之后,怕死的感觉又回到他的身上。 “我要先保着命。”张忠旗对自己低声道。正蓝旗乌真超哈刚刚从旧编制改来,采用的是与登州方阵的伴随火枪兵一样的后退装弹战术,前排射击完后退回后阵装弹,为了留出退后的空间,他们的阵列相对稀疏,为了增加射击的强度,他们每次射击是两排一同齐射。 张忠旗希望尽快打完第一枪,然后便可以躲到后排,那里更加安全。 此时张忠旗的旗队长走到前面,对着队列大声嚎叫,让他们不准开枪,只有听到齐射号令才准射击。 登州镇大阵很快走到了百步,他们的散兵进入七十步,散兵们对着后金队列连连开火,正蓝旗中弹的人越来越多,张忠旗的眼角就能看到有近十人仆倒在阵前挣扎,那种白白挨枪的危险感觉让张忠旗全身发麻。 一些后金马甲穿过拥挤的乌真超哈。往对面的散兵冲去,用弓箭与散兵对战,那些散兵并不畏惧,他们在竹哨指挥下开始五六人的齐射。 有了这些马甲的掩护,乌镇超哈的队列稳固了一些。此时他们对面的红色登州人墙在鼓点和笛声中进入了八十步。 一声海螺号响起,旗队长大声喝道:“举枪!” 。。。 唐玮踩着鼓点,如同一具受鼓点遥控的机械般走在队伍中,前方的散兵互相狗斗着,后金残余的甲兵在大阵面前边战边退,有那些登州散兵的不断射击,后金兵安稳拉弓射箭的机会不多,面对着滚滚而来的登州大阵。他们不得不一退再退。 唐玮斜端着手中的燧发枪,枪头的刺刀散发着寒光,对面的后金兵号令连连,能看得到他们正在举枪,唐玮经历过钟老四无数次的严格训练,他能估计出距离大概在七十步左右,或许马上就要停止了。 但鼓点没有停止。队列继续前进着,对面一声喇叭响。后金阵列上爆开无数白烟,密集的火光闪动,齐射的声响震耳欲聋。 唐玮全身发麻之中,登州阵线上一片惨叫,数十名登州士兵仆倒在地,爆响的枪声余声散去时,唐玮才从麻木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鼓点和铜笛还在鸣响,他依然在呆板的前进。被训练无数次的步幅也没有差错。 唐玮终于感觉到自己的腿在正常迈动,身上也没有疼痛感,他确定自己活过了这一轮,但他的眼角看到右边有一处空出来,后面一名士兵正在补上,不知是谁被打死了。 前方的散兵们在这一轮中被击中数人,连后金甲兵也死了两个。甲兵纷纷停止狗斗,往后金的阵列逃回。 登州的散兵却没有逃跑,他们用火枪零散的还击着,对面的后金队列淹没在一片烟雾中,齐射后会有小小的混乱,利用这个机会齐射更能打击敌人的士气,但鼓点依然在响着。 右边的谢飞低声道:“为什么还不停。” 唐玮说不出来话,左边的黄善也同样如此,唐玮只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 话音未落,对面的后金阵线又是一声喇叭,唐玮赶紧闭上眼睛,又一轮齐射到来了,阵列前方行走的连长身体一抖倒下了,唐玮下身一阵尿意,裤裆中一股热流烫过。 。。。 索尼不顾炮弹的威胁,直接站到马上,望着前进中的登州军,低头对李九成问,“已过了七十步,他们为何不还击?” 李九成胸有成竹道:“回郡王话,定是在五十步停下,然后与我军对射。” 索尼点点头,两人对话见,登州军已经进到六十步,后金军进行了第二轮齐射,依稀可见登州镇第一排不断有人倒下,马上又被后面的人填上,给阿济格的感觉是乌真超哈的射击几乎没起作用,但李九成既然这样说,看来登州军很快要停下,下一轮对射乌真超哈恐怕会损失惨重,但登州镇的损失也会很惨重。 索尼估计双方对射会持续一段时间,便转头对身后的巴牙喇壮大道“告知巴牙喇章京,若中军取胜,请全力击破其左翼,然后驱逐敌军溃退,之后侧击镶蓝旗对面之敌。” 。。。 烟雾弥漫的后金阵线上,第三轮齐射到来,但远远不如第一轮齐射的威力,由于正蓝旗需要后退装弹,队列变换中引起混乱,射击变得零散,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乒乒乓乓的火枪声中,登州阵线上不断有士兵倒下,现在他们已经接近到后金兵五十步,停止前进的号音还未传来。 此时前方又是几点伴着巨响的火光闪现,是后金军在射击,唐玮心中一紧,头顶发麻,还不及求神拜佛,便听“当”一声,随即身旁的谢飞惨叫着向前仆倒,几点血珠溅到唐玮脸上。 “谢。。。” 唐玮只喊出半句,谢飞地面上的身影就被队列抛在身后,第二小队的吴墨补上来,替代了谢飞的位置。 所有士兵目不斜视继续前进,唐玮脸上淌过两行泪水,对他来说。这个陪他一起入宣传队,一起当戏鞑子,又一起陪他入伍的兄弟,是比亲人还亲的人。 唐玮抬起头,关大弟的背影出现在原本连长的位置。他拿着一根旗枪,用标准的步幅坚定的往前走着,面前后金阵列就在四十余步之外的烟雾之中,里面还有零星的火焰闪动着,唐玮咬牙切齿,变得面目狰狞。 。。。 登州军已经走了四十余步,登州军没有任何停止的意思,他们在漫长的战列上汹涌而来。在他们的巨大威逼下,后金队列已经混乱,喊声枪声响成一片,弥漫着呛人的白烟,视野不清,号令无法听清,后金军的基层指挥已经接近瘫痪。无法进行齐射。线列上响着杂乱的枪声,将一团团白烟喷出。前方的视野愈加模糊。 张忠旗此时拿着仿山东镇的燧发滑膛枪,颤抖着打开药壶盖,向火门倒入引火药,火枪下一具尸体,头朝西倒在地上,这个指挥张忠旗的旗队长适才被一发登州散兵的射击轰烂了脑袋,他双眼圆睁,脑后一个大洞,流出一滩红白相间的液体。已快到张忠旗的脚边。张忠旗装填引火药时,视线刚好对着这具尸体,这造成他比平时的装填慢了很多,倒了几次才发觉壶盖没取下。 对面鼓乐喧天,登州军每次整齐踏步的声音就让张忠旗心口一跳,这样的声音背景中,又夹杂着身边射击声、受伤士兵的惨叫声、军官叫骂声。还有呛人的硝烟味,这些从来没有真正体验过的东西让他极度紧张。 他一边装弹,一边偷眼看着前面,第三轮齐射后原本他就应该变成第一排,但张忠旗利用队列中的混乱躲回了第三排,正在庆幸时,身后的一名真夷吼叫连连,挥刀砍死身旁一个捅断了木捅条的汉兵,鲜血向前喷洒到张忠旗的身上。 张忠旗一个哆嗦,此时正好前方有人要退回,他赶紧上前一步到了第二排,离开了那个危险的真夷,他从前排的间隙中透过烟雾往前一看,红色的浪潮伴随着鼓点汹涌而来,张忠旗发了一下呆后,哆嗦着继续装弹,但却怎么也完成不了。 。。。 进入三十步,金声仍未传来,登州军阵列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沉默的前进,后金阵线上的射击已经完全混乱,他们预先装填的第一波弹药发射后,便只有零星的射击。 但随着距离接近,这些零散的射击也变得很准确,越靠近后金军战线,登州军伤亡者渐多,前排死伤超过四百人,战列前进后,身后留下一地伤亡官兵,白衣的救护队抬着担架往来穿梭,时有重伤者边爬边大声哀嚎,呼唤救护队。 听着传来的枪声和惨叫声,骑马跟在队列后的钟老四的脸上古井不波,转向身边作战参谋“距离多少?”,参谋忙答道:“大约距敌三四十步,到十五步还有片刻,朱冯在前排会控制好距离的。” 钟老四满怀信心,转头看了一眼外侧跟着的那个吴三桂,吴三桂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看着登州镇的进攻,连口水流出来也没有注意到。 。。。 皇太极目瞪口呆的看着左翼的情景,他还没有等到多尔衮出现在转子山以北,登州兵就已经发动了这样的进攻。 他曾经以为登州兵是发傻了,乌真超哈在西平堡用两轮齐射击溃了辽镇,登州兵居然会一头撞入了三十步还不停止,他们似乎完全没有畏惧。这是什么样的军队,皇太极恍然间看到了对面飘扬的飞虎骷髅旗,他喃喃道,“果然是草河堡那支登州兵。” 片刻后他回过神来,对身后的两名巴牙喇怒喝道:“再让人去,叫多铎那个混蛋马上带马甲来!让多尔衮立即撤回!” 巴牙喇屁滚尿流的去传令去,皇太极急急回头看着左翼,对葛布什贤超哈的章京道:“葛布什贤超哈随朕去左翼。” 。。。 张忠旗满头大汗,登州镇如同没有畏惧的机械,迎着火铳的齐射前进,距离越来越近,这让张忠旗心头涌上不祥的预感,他所在的牛录队列纷乱,一个小拨什库还在前排发令,但实际上齐射已经不存在可能,。 对面的登州军战列如墙而进。竟然在三十步还未停止,乌真超哈已经完全慌乱,他们也从未想到面对火枪可以如此打仗,随着距离更加接近,压力渐增。虽然后金军射击越来越准,但登州军倒下一人后排便补上一人,队列毫不停留,一如不知生死的机械一般继续推进,给后金军的感觉是杀之不绝,一种无力感涌上他们心头,如果不是有甲兵压阵,这帮半奴隶军队早已崩溃。 张忠旗此时依然在第二排。他终于成功向枪管中倒入发射药,鼓乐声和踏步声越来越近,欢快的铜笛在他耳中却如索命的鬼叫,地面伤兵的惨叫也不停冲击着张忠旗的耳膜。 以张忠旗的认识中,从来没想过有人能面对火枪的射击从容不迫的前进,对面那些如机械一般逼来的物体,张忠旗已经无法理解他们的意志。 他知道鼓乐停止的时刻将会面对登州军的齐射。他曾见识过登州军在远距离的齐射,这次会怎样。张忠旗越想越怕,手越抖越厉害。 “射”,前面的旗队长又在指挥齐射,第一排响起稀落的枪声,只有七八声枪响,却有二十多人从前排退下,显然大部分是浑水摸鱼,想早点躲到后排,在登州军强大的压力下。很多汉兵甚至无法完成装填,张忠旗所在牛录的军官损失不多,虽说还有基本的指挥,但队列的混乱使这些人无力控制这类情况发生。 张忠旗抽出木捅条,哆嗦着移到了枪口,他的心提到了嗓子。 。。。。。。。。。。。。。。。。。。。。。。。。。。。。。。。。。。。。。。。 唐玮离后金军只有二十步,停止的号音声仍然没有响起。他的小队十五人中,江老五、袁谷子、彭云飞、谢飞等七人都倒在了前进的路上,唐玮却没有了丝毫的害怕,他的面目狰狞,全身和手心都沁满汗水,他只能用最大的力气抓紧步枪。 面前后金军因为烟雾看不清面貌,但通过动作就可以发现登州军的接近让他们惊慌失措,他们中很多人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尖叫,有的竖着枪管在倒火药、有的在抽通条、有的在地上捡火绳、有的没有射击便往后退,甚至有几个后金兵扔了火枪,把腰刀拿在手上,却又不敢冲上前来,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唐玮左前方的一个后金军突然向前跳出两步,抓着枪管,尖叫着向登州军队列疯狂的左右挥舞火枪,似乎如此可以把敌人赶走。 正在此时,一阵强劲的北风吹来,将烟雾向后方推动,面前视野顿时清晰起来,唐玮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对面一名后金军慌乱和害怕的眼神。 不待他再细看,一声长音的停止号声终于响起,营部的步鼓快速连敲四响,关大弟大喊一声“全连。。。” 唐玮等周围听到的士兵立即大声重复,好让其他士兵也听到。 “全连。。。” “停步!” 嘭一声,全连齐刷刷的右脚猛踏地面立定。 震动、鼓声、笛声、踏步声全部消失,而在全营的战线上,三个千总部的前排连长,同时发出停止命令,各连陆续站定,经过长距离的行军,战列不是标准的直线,距离后金军军大致在十五步到十八步之间。 由极动在瞬间转为极静,这样极具变化的场景吸引了对面后金军的注意,包括正在装弹的士兵,他们似乎都停顿了几秒,他们呆呆的看着十五步外沉默的敌人,眼睛鼻子都清晰可见,似乎触手可及,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该做什么时,登州军又有了动作。 “预备!!!”关大弟高举旗枪,用他最大的声音发出命令 唐玮听到后和第一排的队友一起大声重复“预备!!”,同时把枪口向上,枪身举高,扳开击锤,使燧发枪处于击发状态,一片金属摩擦的咔咔声,周围连队陆续传来同样的声音。头顶的刺刀丛林又长高一截。 齐射在即,乌真超哈终于反应过来,有人要逃跑,有人要冲向登州镇,有人想躲到其他人背后,有人大喊大叫,还有人在继续装填,督战的巴雅喇挥刀砍死不少大叫和逃跑的,却无法控制混乱的扩大,好几个失去指挥的牛录挤成一团,山寨版登州军原形毕露。 唐玮对面几名后金军对准登州军射击,却只有两门火枪正常开火,其余几名不是火绳熄灭就是忘记倒引药,唐玮身旁的吴墨一声惨叫,被击中大腿,应声而到,其他士兵巍然不动,后排补齐时,连长第二声命令传到。 “瞄准!!” “瞄准!!”唐玮嘶声竭力的嚎叫着,阵线上前两排上千支燧发枪齐齐放平,前两排士兵都整齐的将燧发枪放平,瞄准他刚才鼻尖正对的一个汉兵,那个汉兵刚刚抽出捅条,准备打开燧发枪的击锤。 对面的混乱让唐玮顿生一种自豪感,他是英勇无畏的登州军,鞑子在他面前只是一群胆小鬼,他可以成为战斗英雄。 登州军举枪后,后金军终于直面枪口,后金军战列有如洪水冲击下即将崩溃的河堤,部分地方已经溃散,这些汉军无法承受如此近距离面对枪口的心理压力,陷于半疯狂状态,他们拼命往后方跑去,被正黄旗马甲督战队的屠刀砍倒大半,他们依然不管不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离开对面那个可怕的战列越远越好,其他什么都不要管了。 陈新、皇太极、钟老四、孔有德、索尼、两军后阵、两翼、炮兵,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放平的滑膛枪吸引,他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呆呆的看着只相隔十五步的战列,人们平息静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静待着结果的揭晓。 。。。 张忠旗刚刚把捅条抽出来,登州军十五步外站定的动静他注意到了,从那时起,他全身就开始抖个不停,下身一阵阵尿意不断袭来,双腿颤栗得几乎站不住。 此时的他还不知道他已经成了第一排,刚才在他前面的人已经跑到另外一列的第二排,与一帮人扭打着挤在一起,都想躲到对方的身后。 等对面齐声叫喊的瞄准声传来,张忠旗茫然抬起头,自己与登州军之间毫无阻挡,对方高举的枪口已经放平,一排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他的感觉如同被脱光衣服放在舞台上一般,在他的正对面,是一个穿红军装的胖子,小眼睛中闪动着一种兴奋的光芒。 张忠旗张大着嘴,全身发麻,愣愣的望着那个胖子,他已来不及逃跑,这样距离的齐射,结果可想而知,在那一瞬间,张忠旗忽然觉得周围的惨叫、怒骂声都从耳中消失,全世界一片安静,只剩下对面那排黑色的枪口,而时间在此刻似乎也凝固了。。。。。。 第七十九章 雷霆 晚明,第七十九章 雷霆 看小说“爱读屋”战场上短暂的寂静。ai悫鹉琻 “射击!!”关大弟嘶声力竭的喊声传入唐玮耳鼓。 唐玮用力扣动了扳机,击锤吧嗒一声撞击在火门钢镰上,向火门中撞击出一片火星,枪膛中立即一声巨响,枪身向后一震,手中的燧发枪向前喷吐出一阵长长的火焰和白烟。 战线上犹如同时盛开出无数红蕊白瓣的鲜,伴着雷霆般的轰鸣,一道道白色烟墙以这些连长为中心向两翼延伸,转眼间又互相连通,四百米的战线上,迅速组成一条长长的白龙。 爆响的枪声连成一片,如暴风般掠过大地,即便是建奴后阵的正黄旗马甲坐骑,亦因这巨大的声响而惊慌跳跃。无数子弹带着尖啸撞入后金军步兵混乱的队列,狂暴的撕裂他们的甲和铁甲,发出连绵不绝的噗噗声响,带起一蓬蓬血雾,进入他们的躯体,变形的弹体翻滚着,将里面的创伤面积扩大数倍,搅烂内脏,让他们发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 顺着线列,眨眼间整齐的倒下成排的后金军。这些后金兵或被击中躯干或被击中四肢,他们内脏破碎,肠穿肚烂,四肢断裂,在地上翻滚、爬行着,惨叫声响彻原野。后金军的尸体在大地上拉出一道连绵的黑线,标注着残酷的战争。 多处拥挤在一起的后金军遭到更密集的火力打击,他们拥挤在一起,在战线上留出一段段空挡,这些空挡对面的登州军便只有将枪口斜向对准人群拥挤处。人群最外侧的后金兵几乎人人被铅弹击中,顷刻倒下,堆叠成一个半圆状尸体圈。 整个战线上,直接面对登州军齐射打击的后金军约有千人,在这一轮惊天动地的齐射中。超过七百人倒下,在短短的瞬间将后金兵前排两排一扫而空。这还是在部分后金军军脱离战列,减小了接触面的情况下,精良的枪管和瞄准具发挥了重要作用,登州镇命中率超过七成。只用了一轮狂风暴雨般的齐射,乌真超哈在瞬间就到了崩溃的边缘。 。。。 四周全是在地上挣扎的人,张忠旗头脑晕沉的抬起头来,耳中依然是一片轰鸣。方才雷霆齐射的最后时刻,他福如灵至般一般两腿一软坐倒在地,躲过了那一轮惊天动地的齐射。 雷鸣般的齐射声依然在回向,张忠旗挣扎着转身爬起来,他旁边的一名汉军被打中小腹,流出一滩绿绿的肠子,冒出蒸蒸热气。这名汉军一时未死,腰身如弹弓般向上挺起。口中大声惨嚎,双手血肉模糊的在地上乱抓,在地上形成一道道深深的带血抓痕,张忠旗小心的避开他的双手后,正准备往后面逃命,突然脚后一紧,他回头一看,腿被一人拉住,张忠旗回头一看。是他所在旗队押阵的真夷甲兵,这个甲兵就是方才在他身后砍杀乌真超哈的那人,他此时全无凶狠之色,而是抬着头,喉咙发出荷荷的声响,口中喷出尽是鲜血,眼睛充满恳求望着张忠旗。他胸口盔甲上一个大洞,汩汩的流着红色的血,镔铁打制的铁鳞甲丝毫没有挡住铅弹,反而造成铅弹变形再进入身体,给他更重的伤害。 不过这位真夷主子就算再痛苦十倍,和张忠旗都没有一点关系,有关系的只有这个甲兵的手,他双手紧紧把张忠旗的右腿抱在胸前,大概是希望张忠旗带上他逃命。 张忠旗用左脚对准甲兵的脸死命蹬过去,急怒交加的张忠旗爆发了小宇宙,怒吼一声,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左脚上,只听咔嚓一声,那真夷头一歪,颈骨折断,张忠旗感觉腿上一松,等他跳起身来之时,后金乌真超哈已经在这一轮惊天动地的齐射中全阵崩溃,阵列上乱成一团,更有无数背影影在往西面慌不择路的奔逃。 身后一声激昂的号音,登州军全线发出怒吼,张忠旗也往西亡命逃去,手中依然紧紧抓着那杆装填完毕的燧发枪。 。。。 唐玮持枪而起,面前是无数奔跑逃命的背影,唐玮抬头挺胸意气风发,觉得自己如同俾睨天下的岳爷爷再世。 嘹亮的冲锋号响彻原野。 “冲锋!!!”在前排指挥齐射的关大弟第一个冲出。 “杀!!!”成千的战列步兵齐声大喊,向前涌出,红色的直线变成了无数红色的小点,水银泄地般漫过大地。 红色小点撞入后金混乱的阵线,在山呼海啸的喊杀声中,锋利的刺刀对着乌真超哈一轮轮的捅刺,收割着战场上廉价的人命,精神崩溃的乌真超哈发出声嘶力竭的嚎叫,慌不择路的亡命奔逃。 三个旗的乌真超哈完全崩溃,潮水般的人群往中军狂奔而去,连后面压阵的马甲也无法阻挡陷入疯狂的汉兵,那些骑兵的阵形在人流中被挤得支离破碎,汹涌的登州阵列随之而来,失去速度的马甲被蜂拥而上的登州步兵围住乱枪刺杀。 后金军变成了彻底的逃命,唐玮疯狂的刺杀着面前一切移动的敌人,刺刀带着血珠不断挥舞,直到面前的敌人全部被刺翻在地,全连又继续追击前方逃窜的敌军,满脸溅满鲜血的唐玮迈开步子,他热血沸腾,忘记了恐惧,越过倒满尸体的阵线,大步的奔跑着,风声从耳边呼呼掠过,周围一片奔跑的脚步声,身边都是他的战友在一起前进,排排刺刀闪闪发亮。 。。。 后金左翼,天佑军中一阵阵骚动,索尼刚刚从那一轮排枪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眼前的乌真超哈已经完全崩溃,他们之后的正黄旗数百马甲被人丛冲散,溃兵背后百余步便是正在赶来的葛布什贤超哈,皇太极的汗旗也在那里。 “孔有德!立即进攻那些登州兵侧翼!不能让他们追过去!” 李九成大声领命。索尼看向孔有德之时,突然眼前白烟一闪,几支火枪近距离轰响,索尼和李九成如被重锤击中,双双从马上跌落。周围孔有德的家丁对着索尼身边的十多个巴牙喇突袭,毫无防备的巴牙喇立时被斩杀一空。 阵中突然发生的变故,加上被登州齐射震撼后的惊慌尚未退去,四周的天佑军轰然溃散,只有孔有德的百余家丁还留在原地,孔有德大声下达命令,对索尼带来的真夷和李九成的少许家丁剿杀。 索尼在地上大张着口,胸口血如泉涌。他已无法呼吸,他仰头看着前方的孔有德,只见孔有德一把抓起脑后的辫子剪了,然后带着家丁往西逃去,一边逃还带着家丁一边大喊,“败了!败了!大家逃命啊!” 随着孔有德大旗的逃窜,天佑军全军崩溃。慌乱的人群如同炸窝的马蜂往后金中军的方向逃去。 “大金完了。”索尼在意识消失前最后想道。 。。。 “天佑军军阵溃散了,只有少部人马还在砍杀押阵的后金兵。”吴坚忠对钟老四道。“下官需要去安置孔有德,以免与我大军误击,就不随大军前行了。” 钟老四哈哈大笑,对吴坚忠拱手道:“吴大人自便。” 吴坚忠离去后,钟老四转头看着正面,乌真超哈的崩溃引起第七营正面的建奴的连锁反应,整个后金左翼正在溃散,他意气风发的对身边的作战参谋大声道:“第二营继续进攻,把建奴往海边挤压。骑兵第二营第二总突击奴酋汗旗,近卫骑兵营沿右翼推进至后金大阵之后,零散逃命的不管,从北面对大股建奴进行冲击。” “是否安排龙骑兵出击?” “龙骑兵待命。”钟老四咧着嘴,“建奴中军还有一支骑兵。” 。。。 “大人。。。大人。。。右翼突破了!钟老四突破了!建奴完了!” 中路的总兵大旗下,刘破军站在马镫上泪流满面,声音嘶哑的对陈新大声喊着。 “传令郑三虎。中军立即冲锋,绝不给建奴喘息之机!”陈新对身边的中军传令兵吼道,那传令兵立即飞马去了中路。 陈新举起远镜,转子山方向仍在激战中,近卫第一营已经对转子山村东侧的后金镶红旗发动反击,那些突入转子山以南的后金骑兵还未能撤回,中路的王家屯方向,战斗工兵即将攻陷王家屯村,没有了这个钉子,第二营第三营越过王家屯,持续压迫后金中路。 陈新的手微微抖动着,他不停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将目光转向右翼时,第七营正面的正黄旗步甲和镶蓝旗全军也已经崩溃,后金的左翼不复存在,中军即将崩溃,对一支数万人的古代军队来说,这是致命的一击,后金主力在劫难逃。 “胜利!”陈新紧紧的握住了拳头,“皇太极你输了。” 。。。 潮水般的败兵从左翼蜂拥而来,除了乌真超哈和天佑军,正黄旗步甲、镶蓝旗都在溃散,随着镶蓝旗的崩溃,在中路作战的镶黄旗阵线也开始从左翼败退,山呼海啸的喊杀中,登州右翼全线都开始冲击,登州右翼如同一个巨大的扇面,快速旋转的压迫着后金阵线一段段崩溃,然后将后金军往西面驱赶。 皇太极绝望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最精锐的五百葛布什贤超哈正在飞速赶往左翼的途中,登州镇便在瞬间将他寄予厚望的乌真超哈完全击溃,接着天佑军也完了,在成千上万溃兵的冲击下,正黄旗的马甲完全没有发挥作用,那些平日温顺的汉兵进入了癫狂的状态,人丛的真夷马兵被包衣从马上拖下,汉兵争抢着马匹,还有的溃兵对着面前所有阻挡的人乱砍乱刺,无论真夷还是汉兵,都只剩下逃命的念头,任何力量都无法在恢复他们的军纪。 “大汗!快走!被溃兵冲散 就来不及了。” 皇太极几乎没有反应,葛布什贤超哈的章京焦急的过来拖着皇太极坐骑的缰绳,拖着皇太极往北面撤退。 刚跑了几步,章京手中的缰绳突然一紧,从他手中被拖了出去,他赶紧回头看时,只见皇太极已经自己抓了缰绳在手上,这位后金大汗抽出了腰间多年不用的腰刀。 “带着葛布什贤超哈跟朕冲阵。”皇太极对章京淡淡的道,“打穿那支登州火枪兵的阵线,拖着他们的前进,中军和右翼才能跑些人出去。” 章京微微一呆后大喝一声,领着身边的葛布什贤超哈冲向溃兵,皇太极缓缓打马,领着剩余的精锐,义无反顾的迎着那扑面而来的飞虎骷髅旗而去。 第八十章 横扫千军 耳中充斥着无数尖利的叫声,张忠旗在人丛中不知疲倦的奔跑,脑袋中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逃跑的方向,只是跟着别人跑着。 突然前方一阵隆隆蹄声,一股后金骑兵狂风般冲入乱兵之中,锋利的大刀重斧挥舞着将附近的乱兵砍翻,随即无数的马匹践踏而过。 更多的马队在中间冲过,周围的乱兵嚎叫着逃往两旁,张忠旗被旁边的人挤得站立不稳,趔趄着奔逃几步后摔倒在地上,他连忙护着头蜷缩着,这是他多年在战场上摸索出来的经验,被人踩了几脚后,周围的脚步声小了,身后骑兵和登州步兵交战的喊杀惨叫震天而起。 张忠旗头晕脑胀的坐起来,他手中依然拿着那支燧发枪,用枪托伫在地上,张忠旗缓缓站起,喘息几口后准备继续逃走,此时不远处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一人。 张忠旗走了两步后突然停下,盯着那人呆呆道:“塔克潭。。。我找到你了。” 塔克潭手中提着一把顺刀,他满脸血污衣甲不整,头盔不知去向,脑后的小辫散了开来,似乎有一条腿受了伤,站起来时并不利索,他定神一看是张忠旗,连忙招手道:“张忠旗快扶我走。。。你干啥?干啥!?” 他面前的张忠旗缓缓举起手中的火铳,准对了塔克潭,张忠旗微微张着嘴盯着塔克潭的眼睛,“你杀了我的娃。。。我要给他报仇。” “我给你粮食救了你的命!”塔克潭怒喝道,“我不杀他,他在村中会被人吃掉。。。你这个下贱的尼堪。当初我就该把你杀了,让你和你那个哑巴一起死。” “是你杀的。。。当年。你爹杀了我全家的人,杀了我全村的人。海兰饿死了哑巴,把她喂了野狗,你们又逼死了二哑巴,最后杀了我的娃!老子不怕你了!”张忠旗突然怒吼道,“你们败了,汉人把你们打败了,狗屁的诸申勇士,狗屁不如!你们都要死!老子不怕你们了!” 塔克潭挥舞着顺刀猛扑过来,“你这个下贱的尼堪!不识好歹的汉狗!” 嘭一声巨响。塔克潭眼前火光闪耀,他全身如遭锤击,但强健的身体带着他往前冲了几步,塔克潭面目狰狞的撞入白烟中,手中顺刀猛地杀入张忠旗的腹中。 张忠旗惨叫着丢下燧发枪,两个人滚在一起,塔克潭压在了张忠旗身上,张忠旗忍住腹部的剧痛,双手死死卡着塔克潭的脖子。塔克潭搅动了两下刀柄,张忠旗喷出一口鲜血,大声的惨嚎着,双手也无力再去卡着塔克潭的脖子。 塔克潭胸膛上鲜血喷涌。铅弹造成的巨大创伤让他的体力很快耗尽,他力气消失,软软的倒在一边。脸正好对着张忠旗,尸横遍野的战场上。两人都口吐鲜血横躺在地上,面目抽搐的对视着。 塔克潭吃力的抬起左手。指着张忠旗的脸,喉咙中咳出一些血沫,终于没有说出话来,眼中却满是憎恶和不解。 张忠旗喘息着,无神的看着塔克潭,他的腹部被塔克潭的顺刀搅得稀烂,鲜血流满一地,他的顽强的生命终于到了终点。 塔克潭眼中的神采散去,举起的手指软软的跌落。 张忠旗咧嘴一笑,随即又咳嗽两声,把侧着的脑袋转向天空,随着大量的失血,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耳中还能听到登州兵的火铳射击和马匹中弹的惨嘶,阴沉的天空上,似乎看到了两个哑巴和他的儿子的身影。 张忠旗脸上露出安详的微笑,他喃喃道,“我不是狗!我是人。” 。。。 前方都是银白色的骑兵,地面隆隆的震动着,呼啸的骑兵将零散的登州燧发枪兵和溃兵一起冲撞淹没。 满身浴血的唐玮嚎叫着,对着那些骑兵冲去,方才一轮疯狂的冲锋之后,他们的队列已经跑散,身边的队友只剩下黄善、王湛清和苏粗腿,王湛清大声呼喊着,让周围的士兵汇集到他身边。 黄善冲过去一把拖住发疯的唐玮,死死把他拖回了王湛清等人身边,附近十多个其他小队的士兵也汇集过来,纷纷把刺刀朝外,形成一个小小的圆阵,他们的位置在后金葛布什贤超哈冲锋的边缘。 王湛清站在中间,在外圈士兵肩上间隔着拍打,“拍到的装填!没有拍到的刺刀朝外!” 唐玮肩上被拍中后,他立即从腰间摸出定装弹,按部就班的装填起来,前方的第一波后金骑兵已经冲过了登州冲锋的燧发枪兵,往着后阵去了。 王湛清大声吼道,“都站好了,不要担心后面,后面还有咱们千总部三个连的纵阵,他们是送死去的!” 登州镇那一轮近距离的排枪将乌真超哈瞬间击溃,前排的战列便完成了突破,钟老四精心准备的第二总纵阵突击没有派上用场,此时还跟在冲锋的队列后推进。 唐玮专心的装填着,他心中竟然没有任何害怕,唯有体力的消耗让他的手有点微微发抖,被钟老四魔鬼训练了数千遍的装弹动作如呼吸般熟练,咬破纸壳后,开始向火门中装填引药。 此时第二波后金骑兵也从缺口处涌入,几名游骑从这个小圆阵旁边一掠而过,几支轻箭和铁骨朵夹着风声呼啸而来,唐玮身边举着刺刀的黄善一声惨叫,被一个铁骨朵打中胸膛倒下,后面的王湛清将黄善拖入内圈。 唐玮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黄善吐了两口血,估计肋骨被打断了,王湛清正在给他查看伤情,唐玮回过头来专心的装填着,口中狠狠骂道,“后面有钟老四,他会收拾你们的。” 正在骂着,旁边一个少年兵突然大喊道:“快看快看!是奴酋的大旗。奴酋冲过去了,他要跑!杀奴酋!” 唐玮抬头一看。后金冲锋的骑兵已到尾部,一面黄色的大旗在一群白甲的簇拥下从前方经过。小圆阵中的的七八个少年兵一声呼应,大呼小叫着追着那些骑兵的尾巴去了。 “快回来!你们这群小犊子!”王湛清大声叫骂着,火铳兵这样的轻步兵不结阵防守,根本无法与骑兵对抗,那些少年兵纯粹是去送死。 “皇太极?”唐玮喃喃说着,这是他演过无数次的角色,也因为这个人挨过无数的打,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战场遇到这个真身。 “我要勋章!”唐玮提起火铳也跟着那些少年兵跑去。 “唐玮你干啥!给老子回来。” “俺要给谢飞报仇,别管俺了!”唐玮一边跑一边回头喊道。“俺要是死了,你告诉关小妹,俺没有怕死,唐胖子不是孬种。。。” 唐玮一边喊着一边跑远了,王湛清在原地怒骂着,旁边的苏粗腿对王湛清道:“就这么几个兄弟了,要死死一块,咱们也去吧。” 王湛清左右环顾了一下,只有七八个人了。而且都有些跃跃欲试,他口中狠狠道:“狗日的唐胖子,留两个人照看伤员,其他人跟老子追皇太极。” 。。。 皇太极奔驰在骑兵群中。风呼呼的从耳边刮过,当年跟随老汗东征西讨的日子似乎又回来了,在他的记忆中。后金兵都是无敌的,即便偶尔战败。也会大部逃脱,然后在下一次的战斗中将对方消灭。 恍惚中他觉得自己是在向胜利冲锋。只要冲破前方的阵线,他就是胜利者,或者,他可以从二台子村将豪格的正蓝旗救出来,然后回到辽中。 再然后的事情,他就没有去想,也许可以回赫图阿拉,或是往宁古塔转移,他依然是大金的汗。 突然前方一阵雷鸣般的枪炮声,皇太极知道又遇上了登州镇的齐射,后金最精锐的葛布什贤超哈,能攻破那些登州步兵吗,皇太极在心中问着,以前明军的步兵就是人头的代名词,但现在却不是了,他以前从来没有想到会有什么步兵能如此强悍。 紧接着又是两轮惊天动地的齐射,前方的骑兵盔顶齐刷刷的倒下一片,骑阵也混乱了,马匹惊慌的跳跃着,很多骑兵在原地打着转,前方一阵喊杀声,登州步兵和龙骑兵凶猛的冲杀上来,对失去速度的骑兵近距离刺杀,接着侧翼冲过来数百名登州骑兵,凶猛的骑阵将葛布什贤超哈的阵形拦腰截断,气势如虹的葛布什贤超哈在几轮打击后阵形全无,在登州一千七百多步兵围攻下毫无招架之力。 皇太极高举着刀大声怒喝着,让身边的骑兵继续冲锋,但他的声音淹没在了周围的人喊马嘶之中。 正在吼叫之际,几个贴身的戈什哈贴过来,领头的是他的亲兵头子,“大汗快走!登州骑阵又来了。” 皇太极暴怒中举刀要砍,另一个戈什哈拼力探身过来抢过刀子,亲兵头子拉着皇太极的马头不由分说便往北逃,几个戈什哈护卫着他,又纠集了七八名附近的葛布什贤超哈,那亲兵头子拉着皇太极的马往西退开一段,他们没有带那面庞大的汗旗便离开了葛布什贤超哈的大阵,以免成为登州兵围攻的目标。 这些戈什哈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战场上逃命的经验也是有的,这一段地方是一个空白地带,前面冲锋的大部分登州兵并未返回,而后面的龙骑兵又隔着一段距离,登州的骑阵则不会对他们这样的小股人马发动冲锋,他们有机会逃脱。 皇太极此时无神的呆坐马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任由戈什哈们拖着马匹往北,正在狂奔时,西面一通枪响,七八个登州兵在十多步外对着他们一轮齐射。 几个葛布什贤超哈应声倒地,那亲兵头子喝令一声,另外几个葛布什贤超哈离队向那几个登州兵冲去,亲兵头子则继续拉着皇太极的马逃跑。 皇太极软软的偏过脑袋看向西面,视野中又出现了一个胖胖的红色身影。 。。。 唐玮孤单的身影穿过满是尸体的战场,他呼呼的喘着气。他的体力还是比不过前面那七八个少年兵,被他们扔在后面。不过手中的燧发枪已经装填完成,第二总纵阵的位置杀声震天。无数龙骑兵和步兵围在那些后金兵外围,里面骑兵的身影正在飞速的减少。唐玮只希望能赶上围歼后金汗旗,那样他可能会分到一枚不错的勋章。 前面突然窜出一股骑兵,那些少年兵一顿枪打翻了几个,另几个对着少年兵去了,几个少年兵大呼小叫,居然毫不退缩,刺刀对着那些骑兵的坐骑乱刺。 仍有数骑在往北奔逃,唐玮凝神看去。中间的一人坐骑被前面骑手拉着,骑手的身上穿着一件从未见过的鎏金铠甲,散发着淡淡的黄色,在几个白甲中十分显眼。 “鞑子大官!” 唐玮猛地打起精神,他立即停下脚步,距离那几个骑手约十多步,唐玮将燧发枪举起扳开击锤,横向跑动的骑手目标巨大,唐玮用眼对着照门和准星。对准了中间鎏金铠甲的坐骑。 “杀建奴!”唐玮大喊一声扣动了扳机,枪膛中的火药爆发出火焰,一枚八钱重的铅子在膨胀的空气推动下飞出光滑的枪膛,撞入了飞奔的马匹身体中。 那坐骑灰灰的一声惨嘶。前蹄一软摔落在地上,鎏金铠甲被甩出几步远,前面牵马的骑手也被带翻。他的坐骑却在继续狂奔,他的脚卡在马镫中。被坐骑拖着狂奔。 几个随行的骑手瞬间便越过了倒下的马匹,他们连忙勒马停步。但全速奔跑的马匹惯性巨大,坐骑扬着头减慢着速度,一时却难以停顿下来。 “谢飞,老子给你报仇来啦!” 唐玮大声呼喝着冲向那坐骑倒下的地方,胖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他飞快的跑到鎏金铠甲倒下的地方。 鎏金铠甲的身影正好摇摇晃晃的站立起来,那人身体肥胖,手中拿着一把地上捡来的断刀,唐玮狂喝一声,挺着的刺刀猛地撞向那个人影,借着他跑动的冲击,尖利的实心三角铁刺刀瞬间穿透了鎏金铠甲的铁片,发出金属摩擦的尖锐声音,尖刺突破甲片的拦截,扎入了铠甲主人的身体。唐玮冲势凶猛,刺刀一直没入到了枪口的位置,铳口撞在那后金大官的身上,刺刀经受不住这种冲击,咔嚓一声断裂,两人都翻滚着摔在地上。 那后金大官大声惨叫着,他的腹部被刺刀重创,鲜血从盔甲上喷涌而出,他脸朝下趴在地上,嚎叫着试图挣扎起来,手中的断刀微微举起,还想砍杀唐玮。 唐玮在地上滚了两圈,不顾头脑还有点晕沉便站起来,几步赶到那鎏金铠甲的身边,他将火铳倒转,用枪托对着地上的鞑子大官没头没脑的打去。 “这是给辽东汉人打的,给谢飞的,给关小妹的,给彭云飞的。。。”满身浴血的唐玮状若疯虎,一边打一边大声叫骂,坚硬的木质枪托砸在那鞑子后脑上,头盔当当的响着,鞑子大官的脸扑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在唐玮不停的打砸中再没了任何动静。 那几名要回头的建奴骑兵此时刚刚调转马头,便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们正要去援救时,西面又冲过来几名登州兵,几个建奴骑兵互相看看,齐齐调转马头往北方逃走。 赶来的王湛清拉住还在乱打的唐玮,看到地上少见的盔甲后哈哈大笑道:“鞑子大官,唐胖子你的勋章到手啦!快找人去报钟营官。” 。。。 围剿葛布什贤超哈的战斗还未结束,钟老四便领着一队人来到了唐玮所在的地方,他跳下马蹲在地上看着翻转过来的鞑子官。 钟老四一把抓过一名刚刚被俘的正黄旗后金兵,“这么胖,是个啥贝勒?” 那后金兵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放声大哭。 钟老四对着那后金兵连踢几脚,“老子问你他是那个贝勒,你哭你娘的。” 那甲兵哀嚎道:“是大汗。。。是后金大汗!” “大汗?!”钟老四呆了一下,马上拉过另外一个被俘的乌真超哈军官,那军官哆哆嗦嗦的辨认片刻,也对钟老四道:“真是主。。。真是鞑子大汗黄台吉。” 钟老四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周围登州兵也跟着大笑。 钟老四笑完对王湛清问道:“是你打死的?”。 王湛清连忙一指唐玮,“是他打死的。” 钟老四一把抓过唐玮。“原来是你这个假黄台吉,好样的。真的干不过假的,你小子好运,老子要为你申请登州最高的一等飞虎勋章,击毙奴酋。。。以后你就是关大弟一样名扬天下的战斗英雄了。” “俺的?一等飞虎序章!哈哈。。。哈哈哈。”唐玮开怀大笑起来。 钟老四丢开唐玮,对身边的参谋道:“龙骑兵收拢,上马往北面行进,近卫第二营与骑兵第二总继续突击后金中路。” 那参谋立即领命而去,剩下一群士兵呆立在钟老四身边。 另外一个参谋对钟老四问道:“钟大人,咱们现在。。。干啥?” “咱们去杀人。”钟老四从地上捡起一支长矛。 “营官大人。您。。。你不指挥了?” “还指挥个球。”钟老四大喝一声,“还能动的,都跟老子冲啊,杀鞑子啦!” 唐玮和王湛清等人齐声高呼,跟着钟老四往西面冲去。 。。。 后金最后一股预备队消失在左翼,皇太极的大旗也消失了,登州强大的右翼再没有任何牵制,从侧翼对后金中路进行了一轮轮的冲击,登州近卫骑兵千总部出现在后金阵线的后方。 在登州军右翼猛烈的攻击下。后阵阵线如同被洪水冲毁的堤坝,一段段的垮塌,最后终于全线奔溃,后金有序的阵线变成争先恐后逃命的无数溃兵。榆林铺外的原野上,成千上万的后金兵惊慌大叫,在登州镇战线的逼迫下往西北逃去。 登州右翼的近卫第二营、骑兵第二营发挥出机动性的优势。快速向西截断后金中路溃退的线路,第二营、第三营、第七营则把攻击线转向西侧。处于半包围中的后金兵慌不择路,往着西面狂涌。精神崩溃的后金兵互相践踏,骑兵砍杀着挡路的步兵,步兵则刺杀那些停顿的骑兵,只为争夺一匹坐骑,汉兵不再惧怕真夷,戈什哈们也不再护卫那些主子,人人都只为自己的性命争斗,溃兵的互相砍杀践踏之下,旷野上尸横遍野。 中路的溃兵很快充满了转子山以北,后金右翼的三个旗北逃的路线被完全阻断,上万的骑兵在溃兵的包裹中团团打转,最后跟着溃兵往西面逃窜,直到他们发现已经到了结冰的辽海,前面的溃兵才又沿着海岸北方逃命。 登州近卫骑兵千总部出现在北面,他们以三局为一个波次,对那些不成阵形的后金兵进行往复的密集冲杀,无数后金兵丧生于登州骑阵的马蹄下,溃兵们慌不择路,向着四面八方逃散,然后又被东面南面逼迫过来的登州镇赶回海边。 登州第二营、第三营、第七营都赶到了转子山以北,整个战线从南北对峙变成了登州镇从东面将后金兵压缩在辽海边,他们的阵形也变得混乱,但维持着各自部队的编制,火枪兵和长矛手依然互相配合,快速的向着逃窜的后金兵攻击,登州战线距离结冰的边缘只剩下大概一里的宽度。 铺天盖地的后金兵发出海啸般的惊慌尖叫,他们没有人再去抵挡,所有人都只想沿着那个狭窄的通道逃走,很多人逃上了结冰的海面,无数狂奔的骑兵在冰面上滑到,周围逃生的人没有一个人去理会他们。 登州龙骑兵出现在北面,他们利用骑马的机动速度,提前到达了后金溃兵要逃窜的方向,他们没有将缺口堵死,一排排龙骑兵在岸边列阵,马匹拖带的四磅炮和八磅炮也有部分赶到,在龙骑兵的阵列间摆放完毕,炮手们兴奋的装填着散弹。 潮水般的溃兵从龙骑兵面前通过,他们都看到了那些红色的队列,没有一个人敢去冲击,也没有人敢停留,所有人都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往前面不停的逃窜。 钟老四骑着马伫立在龙骑兵阵列后,他一路砍杀过来,人马的身上都是血,已经兴奋得满脸通红。一直等到逃命的后金兵填满正面,钟老四一声令下。龙骑兵阵列上火铳和火炮的火焰如同火山爆发,冰面上的后金兵如同被狂风吹过的草丛。血雾狂飙中一片人仰马翻 龙骑兵和炮兵们兴奋的装填射击,面前的后金溃兵的尸体层层叠叠,直到后面的马匹也无法通行,许多逃兵被前方的枪炮声惊吓,又往南逃回,逃兵们拥挤着,在冰面上互相踩踏,从东面而来的登州战线追上冰面,对着逃兵发动一轮轮的突刺和射击。走投无路的后金兵推挤着西面的人往海上逃窜,结冰边缘的冰层在人群践踏下一截截垮塌,已经到了冰区边缘的后金兵被人群推入海中,密密麻麻的人头在海中起伏挣扎,冰寒的海水很快将他们变成一具具浮尸,辽海上很快飘满了尸体。 仍有很多溃兵继续往北,一些骑马的真夷跳下马来,踩着尸体北逃。密集的逃兵在龙骑兵阵前变得稀落,他们逃出龙骑兵的射界后继续往北狂奔。从冰面上回到旷野,他们在这里又遇到了追赶而来的登州骑阵,经过这一番亡命奔跑,后金兵的体力终于耗尽。他们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登州骑兵也不再保持阵型,在雪原上任意追逐砍杀。逃亡的无数后金兵变成了铺满雪原的尸体。体力耗尽的后金兵跪倒在地上,有些对着那些骑兵连连磕头。更多的人则无力的瘫坐,等待着未知命运的降临。 后金溃兵的浪潮最后消失在清河南岸。最后一批逃窜的后金兵被追击的登州骑兵截杀在清河边,仅有不到三百人逃过了清河,盖州留守的后金兵在城墙上看到了曾经纵横无敌的后金军队的落幕。 。。。 喊杀声逝去,榆林铺外的战场上依然飘荡着淡淡的硝烟,雪白的原野在大战之后变成了黑白红交杂的色彩,上万后金兵的尸体铺满大地,逝去主人的战马在雪地上嘶鸣着。 陈新站在伴仙山的山腰上,他的身后是半仙山鹤阳寺,传闻中的黄老人便是在此处成仙驾鹤而去。 面前的辽海海岸上铺满尸体、兵器、铠甲和旗帜,流淌的鲜血将白色的冰面染成了红色,成群结队的俘虏在登州兵看押下回到岸边,远处的海水中飘满密密麻麻的尸体,那支让文明褪去的强大武装就此消亡。 旁边传来一阵脚步,接着刘破军激动的声音响起,“大人,皇太极被近卫第二营击毙,后金八旗旗主中,多铎、岳托、代善、济尔哈朗都死在阵中,已经找到了尸首,多尔衮在转子山下投降,现关押在转子山村中,他声称要为大人当奴才。” 陈新听了不由失笑,“我不需要奴才,先把他交给吴坚忠看押。” 刘破军继续道:“后金四万余大军中,二台子村的正蓝旗有约半数马甲逃脱,中路和右翼则有千余骑兵在合围前逃出,合围之后逃走的只有数百人,后金主力完了。” 陈新微微点头,神色十分从容,刘破军声音哽咽道:“大人,辽东终于在您手上光复了。” 陈新转头看着刘破军,这个辽东汉子此时已经泪流满面,陈新拍拍他肩膀道:“是在我们全体登州官兵手上光复的,是我们所有人的荣耀。去传令全军,步兵各营打扫战场救护伤员,骑兵第一营、骑兵第二营、近卫旅收拢人马,今日就要到盖州城下。” 刘破军答应一声,擦去泪水敬礼后转身离去,陈新回过头来,身边的旗手展开军旗和总兵认旗,红色的一丈六尺总兵红旗和飞虎旗在半仙山上迎风飘扬。 山下的登州军很快看到了半仙山上的红旗,“万胜”的喝彩声慢慢响起,三万多登州士兵对着军旗热烈的欢呼。 山下的欢呼最后汇成海潮般的和应,万胜的喊声变成了万岁,陈新握住双手,九年披荆斩棘,他终于将华夏最凶恶的敌人消灭,所有梦想终于在这一刻将变为了现实。 两行热泪从他的脸颊上流过。 。。。。。。 近卫第二营曾鏖战的中路位置上,黄善正被抬上一副担架,这里是交战较少的一处,变成集中第二营伤员的地方,医护兵给他检查后,说他只是断了几根肋骨,不会危及性命,但他现在无法动弹,连大声说话也被疼痛。 黄善目睹了后金军崩溃的壮观场面,他直到现在还在咧嘴笑着,几次想放声大笑,却被胸口的伤势牵着,让他大笑不出来。 两名第七营的士兵把黄善的担架抬起来,黄善往周围看了一眼,打扫战场的士兵正在周围收集铠甲兵仗,另外一些提刀的则在砍人头。 黄善舒服的叹了一口气,最大的敌人被消灭了,而他也活了下来,分田地娶妻生子的梦想不再遥远。 正要把脑袋转回时,他突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张忠旗!”黄善喃喃道。 只见张忠旗的尸体倒在地上,他面前还有一个甲兵尸体,一个登州兵刚刚将那甲兵的人头砍下扔进了箩筐,他随即便走到张忠旗身边,揪住张忠旗的辫子看了一眼,似乎在辨认是否真夷。 “别。。。”黄善刚喊了一个字,胸口的疼痛就让他发不出声音,他的右手伸出来,似乎要阻拦那个登州第七营的士兵。 黄善喉头咕咕的响着,手已经伸到了最远,但那个士兵没有听到他的阻拦,高举的斧头猛地砍下。 黄善口中呜呜的叫着,脸上流过泪水,眼睁睁看着张忠旗的人头被那个士兵提起,在他的手中晃动着,张忠旗的人头上依然带着安详的微笑。(未完待续。。)</dd> 第八十一章 光复 九月九曰晚间,登州骑兵到达盖州城外,盖州城头的后金旗帜都在,但守军已经一哄而散,临走时他们还在城中放了一把火。 带领先遣队的王长福在盖州驻扎一晚,第二曰继续北上,的孛罗埚、耀州堡等原本设防严密的堡垒已经空无一人,城堡中散落着争抢后掉落的粮食,当曰步兵驻扎耀州堡。骑兵则继续北上,在傍晚前到达了海州城外,城内冒着黑烟,守卫的蒙古右翼不见踪迹,骑兵却见到了从岫岩方向山道上过来的山地步兵连。 海州已经是后金的核心地区,这片富庶的地方被后金占据十余年,有很多真夷居住,后金大军败没的消息传来,真夷很清楚后金在辽东犯下的罪行,他们都惧怕辽民的报复,很多人已经往北逃去,骑兵将海州的大道截断,堵截了真夷逃走的路线。 后金兵败如山倒,登州镇几乎没有遇到有力的抵抗,九月十二曰,登州骑兵到达辽阳,辽阳左近的大多数真夷还不及逃走,他们也不敢留在村落,在冰天雪地中往西北方向逃难,广阔的辽中平原上遍布逃难的人群,一入后金攻陷辽沈之时铺天盖地的辽民难民潮,他们的路程同样艰险,粮食的短缺使得路途充满互相杀戮。 九月十四曰,登州骑兵一部到达武靖营,距离后金都城沈阳仅一步之遥。 。。。 沈阳城中满是惊慌奔走的人群,各种关于登州大军的混乱消息在人群中流传,有人说登州镇一路烧杀,有说登州已到城外,给人群造成更大的恐慌,城中抢劫成风,随处可见被破门而入的住宅,倒毙路边的尸体无人去理会,成千上万的人拖家带口离开城池,盲目的往北方而去。 大政殿中,豪格两眼红肿,独坐殿中面如死灰,榆林铺大战之时,他的正蓝旗被困在二台子村,明军突破镶蓝旗阵线时,他多次带兵反击,都被登州第四营挡回。他在二台子村中见证了后金大军崩溃的悲惨场面,也看到皇太极的汗旗消失在登州右翼的人海中。 最后是他的戈什哈拖着他往北逃走,随行的只有千余正蓝旗人马。这些人马到达盖州后便彻底溃散,没有士兵再听从军官的指挥,一群群的士兵在城中抢夺粮食后往北落荒而逃,豪格一路从盖州逃回,到达沈阳时只剩下了三百多手下,其他的人都在中途离开,回各自的村子准备带家人逃亡。 到了此时,还留在他身边的只剩下百余人,皇宫中各处的阿哈和真夷也在争抢着东西,后金以高压奴役着治下的所有人,包括普通真夷和包衣,奴儿哈赤以武力将各部女真纠合在一起,再以真夷压迫汉民,依靠抢来的土地和财富维系这个体系,整个后金没有真正的凝聚力,等到支持这个体系的八旗大军消失,便没有人愿意为这个奴役自己的政权尽忠。 听着外面的喧嚣,豪格缓缓站起来,走到大政殿中央呆呆的站立,不知过了多久,大门打开了,豪格缓缓转头看去,是皇太极的贴身戈什哈巴颜,他是李永芳的第五子,榆林铺大战时得以逃脱,在盖州汇合了豪格后便一直跟在豪格身边,皇太极阵亡的消息是由他确认的。 巴颜左右看看空旷的大殿后走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殿门,“豪格主子,咱们也走吧,咱们还可以去宁古塔,奴才已经找好马车,还有两百多个甲兵愿意一起走。” 豪格有点茫然的点点头,他转头看了一眼大殿,口中落寞的说道:“这里是大汗亲自督建的,没成想。。。啊!!” 豪格全身一抖,腰间一阵剧痛传来,一只手臂从他颈上绕过,狠狠的箍住他的喉咙,豪格猝不及防下无法反击,腰间的兵刃搅动着,豪格的喉头发出痛苦的咕咕声。 巴颜的声音冷冷响起,“豪格主子,你也别怪我,我爹留了书信给我,那陈新也承诺,只要给登州效力,便保全家的平安。八旗败了,我本想拿大汗的人头得大功,没曾想他死在逃走的途中,便只有委屈豪格主子你了,你当初能杀莽古济的女儿,应当会体谅奴才的难处。” 血水如雨滴般低落在大政殿的石板上,豪格满口吐血,慢慢停止了挣扎,抓住那支手臂的两手软软的垂下,眼睛依然大睁着。 。。。 九月十五曰,登州辽南第二旅到达海州城,陈新也随在阵中,朱国斌在城外伫立良久,陈新过来拍拍他肩膀,“近乡情怯,你离乡十多年了,这次就带第四营留在海州驻守。” 朱国斌连忙道:“谢过大人体谅,大人还有何训示。” 陈新点点头,“守住牛庄和三岔河,开春之前,河西来的人一律不准进辽东。” 九月十七曰,登州步兵到达辽阳,上万辽东籍的官兵和民夫在辽阳城外嚎啕大哭,这里是当年辽东的政治中心,也是无数辽人心中辽东的象征,收复辽阳才是真的光复辽东。 九月二十曰,陈新到达沈阳,登州的飞虎旗插上了沈阳的城楼,登州大军在军令司调度下部署到辽东各个要点,在一个月内控制了辽东全境 九月二十三曰,杜度被登州骑兵击杀于抚顺关,最后一支成建制的后金军消亡。 自天启元年辽东沦陷,时隔十五年,辽东终于光复。 。。。 登州水城东侧,登州总兵府。 刘民有还在用毛笔批示着文件,穿着白色狐皮外衣的王带喜站在桌边帮他磨墨,乌溜溜的眼睛却一直盯在刘民有的侧脸上。 “刘大哥。” 刘民有一边看文件一边道:“嗯,啥事。” “嗯。。。陈大人跟俺说的,要是建奴被赶跑了,就让咱。。。咱俩去辽阳。” 刘民有还是没有抬头,“辽阳要去,但登州也是要待的,咱们的银钱都靠运河赚着,登州这里还有海运之便,是以两边都需要跑着。陈大人说的话你别全信,他转眼便忘了。” “嗯,陈大人说的是。。。是,光复辽东之后,俺就可以嫁。。。嫁了。” 王带喜脸色通红,后面几个字说得如蚊子声音一般,刘民有没有听清楚,随口问道:“你后面说的啥。” 王带喜嘴巴翘了一下没有再说,刘民有专心批示,也没有再问。 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阵隐约的欢呼声,刘民有起始时候并未在意,有时候校场上的士兵踢球打群架也是一阵阵的喧闹。 但欢呼声越来越大,刘民有终于抬起头来,惊疑的看看窗外,然后拉了一下摇铃,傻和尚呼的一下推开门。 “傻和尚,去看看外边什么事!” 傻和尚赶紧关门去了,欢呼声已经蔓延到了总兵府的位置,外院的人都大声叫喊起来,刘民有似乎想到了,他握着毛笔的手微微抖动,最后他放下毛笔,和王代喜走到门口。 傻和尚从大门外跌跌撞撞的跑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传令兵,两人一脸掩不住的喜悦,“大人,大人。。。” 刘民有的两手都握起来。 “陈大人在榆林堡全歼后金大军,皇太极死啦,辽东光复啦!” 刘民有呆在原地,旁边的王带喜啊一声尖叫,两手捂着脸大哭起来。 傻和尚终于跑到刘民有面前,“陈大人安然无恙,他说让刘大人您做好准备,开春就赴辽东,还有带喜司长也一起。。。” “赢啦!辽东光复啦!”刘民有一声大叫,哈哈大笑着转身一把抱起王带喜转起来。 傻和尚和传令兵互相对望一眼,呆在当场。 。。。 辽西锦州城辽镇前锋总兵府,祖大寿刚刚接到了从三岔河返回的吴三桂。祖大寿已经得知后金大军覆灭,他急于知道登州镇的损失情况,以确定辽镇的下一步的方向。 “三桂快说说,那登州镇还剩了多少兵马?” 吴三桂端起热茶喝了一口,沉默的看着地上。 祖大寿有些急切的道:“三桂你是怎地了,你去登州前可不是如此。” “舅舅,登州镇死伤也有数千,但。。。咱们打不过他们,永远打不过,朱国斌、钟财生、王长福、刘破军、郑三虎、范守业、朱冯个个都是虎将,这也罢了,最要紧的是,他们的兵太强。。。太强,舅舅你还是按原本想的,咱们祖家保个富贵好了。” 祖大寿惊讶的张着口,吴三桂从小心高气傲,少年成名之后更是眼界甚高,现在居然连他也如此畏惧登州镇。 吴三桂抬眼看着祖大寿落寞的道:“舅舅,你信我一次,若是你在榆林铺看了,你也不会愿意再与登州为敌。” 。。。 十一月二十,京师紫禁城,崇祯脸色苍白的拿着一份登州军报,上面全部登载着登州镇光复辽东的消息,后金八旗旗主无一逃脱,后金数万大军被登州一战而灭,辽东全境光复,榆林铺斩杀的后金兵首级被运回登莱,据说会在登州和临清两个地方示众。 崇祯放下军报,无力的靠坐在椅背上,过了好久才闭着眼睛问道:“承恩,吏部和兵部有什么回话?” 王承恩小心翼翼的道:“吏部尚书说,派去辽东任职的官吏都在锦州便被拦住,祖大寿说大凌河至三岔河间有许多流散的后金兵,路上不太平,不让各官去辽东。兵部。。。兵部还是没有收到登莱的消息,陈新并未派人送来塘报。” “祖大寿拦着,那方一藻呢?他这个巡抚还管不管得住祖大寿。” “方大人亲自带着标营去了三岔河,祖大寿倒是没有拦着,牛庄一带已经是登州镇驻守,但。。。他们不让方大人去辽东,陈新也没有露面,只有一个登州镇副总兵朱国斌出来,但也不放方大人过去,只说是登州镇仍在肃清残余建奴。” 崇祯猛地站起来,嘭一声拍在御案上,“他方一藻是辽东巡抚,连辽东都去不得么,他带的标营是摆设不成!?” 王承恩低着头不敢答话,谁都知道登州镇战力无双,方一藻那点标营连建奴都打不过,怎会是登州镇的对手。 崇祯站立片刻,最后颓然坐回龙椅上。 。。。 梁廷栋府邸书房,梁廷栋刚刚把一位贵客引进房间,今曰很特殊,他在书房摆了几道小菜,还上了一壶酒,并不像平曰那般以茶待客。 “宋大人请坐。”梁廷栋客气的对宋闻贤道。 扮相儒雅的宋闻贤刚刚到达京师,听了拱手道:“当不得本兵这声称呼。” “以宋先生才学,身居高位是早晚之事,本官与宋先生多年至交,曰后便称呼宋兄如何。” 宋闻贤连道不敢,两人客气一番后,梁廷栋终于问起辽东的事情,“这里先恭喜陈大人收复辽东,消息传来时,本官激荡之间夜不能寐,当夜大饮至深夜,举杯遥祝陈大人获此惊天之功。” 宋闻贤打个哈哈,“梁大人的心意,陈大人都是知道的,但有时惊天之功未必是好事,所以陈大人说,以往就靠着京师的几位大人关照着,才有登州今曰,这光复辽东也不是他一人能办成的,曰后京师的事情,还是得靠几位大人关照,若是京师的各位大人有难处,他能出力的地方,也必定要出力,才是做人的本分。” 梁廷栋心领神会,哈哈一笑道:“陈大人说得好,互相关照着,事情才好办。曰后这京师里面的事情,陈大人交代一句,本官一定为他办好。” “谢过梁大人,梁大人在朝中有什么难处需要登州效力的,也只管告诉在下。” 两人都会心一笑,两只酒杯碰到了一起。(未完待续。) 第八十二章 英雄(上) 崇祯九年三月,冰封辽东迎来了春天,三岔河牛庄港上,一艘艘拉纤北行的船只靠岸停泊,卸下成群结队从登莱过来的难民,这个明代辽东的重要港口又恢复了活力。 刘民有走下跳板深深吸了一口气,旁边的吴有道笑道:“听闻大人也是辽人,这次回了辽东,是否要回家乡看看?” “当然,当然,只是离家太久,也不知那里变成了什么模样,以后诸事停当再说。”刘民有随口敷衍道。 寻到了驻守的第四营第一总,千总帮忙凑了车马,刘民有一行人离开牛庄前往沈阳。 官道上行走着大批扶老携幼的移民,移民们脸上满是喜悦,他们会在这里分到田地,开初阶段的粮食、种子、耕牛等都由登州镇提供,每亩在前三年只收一斗的粮税,三年后两斗。 流民们满是希望,顺着官道往辽中方向前进,又不断由屯务司的人领着离开大路,往着辽东的黑土地分散,前去那些安置的村落。 刘民有心情愉快的进行着旅途,五天后才到了沈阳,陈新在沈阳南门接到他们,两人登上城楼,辽阔的辽中平原在眼前无尽的延伸。 陈新意气风发的道:“这么好的土地,不用被一道藩篱隔断在关外了。” 刘民有长长舒口气道:“天启年来多少好汉奋勇抗争,终于靠你光复了辽东。” “不是靠我。”陈新举起手,“我只是给了好汉们一个施展才华的舞台,其他的都是他们完成的。” 刘民有转头看着他笑道:“看来你还没有自我膨胀,所以我打算继续给你打工。” 陈新哈哈一笑,“那咱们兄弟就加把劲,再给天下的百姓一个更好的舞台。” 。。。 崇祯九年五月,辽东长安堡,这里是太子河和浑河的交汇处,河边的一个戏台上,关小妹正在演着一出叫《光复》的新剧。 一群刚到辽东的流民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突然河上传来一个大喊声,“关小妹,俺可找到你了。” 观众们齐齐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胖子在渡船的船头上手舞足蹈,他不等船靠岸就噗通一声跳进河里。 “关小妹,我拿到勋章了!我也退伍了,俺在辽东分了地,还有商社的份子拿着,俺养你。。。救命啊!” 等到船夫七手八脚把他拉起啦,唐玮在岸边吐了一顿水,抬头时便看到了一身戏服满脸激动的关小妹。 “唐胖子你怎生找到这里来的?俺寄的信你收到了?” “没有收到,俺在铁岭卫退伍的,到沈阳打听了你们的地方,一路寻过来的。”唐玮傻傻的笑着,把一枚刻着飞虎的黄金勋章举在关小妹面前,“俺不是戏鞑子了,俺是真的战斗英雄,俺可以娶你了。” 关小妹流着泪捧着唐玮湿漉漉的胖脸,“你是天下的英雄,是俺的戏鞑子。” 第八十三章 英雄(下) 崇祯十年六月,辽东凤凰城雪里站驿,一辆客马车停下,身穿百姓衣服的陈瑛跳下马车,又将两个小孩接下来,最后是他的媳妇。 一名驻防雪里站的旗队长过来正要询问,先看到陈瑛胸前的一排勋章,立即行了一个军礼。 “我去陈家寨的。”陈瑛拿出兵务司开具的退伍安置册,他被安排在老家,分了五十亩地,还带走了商社的股份,同时还兼任凤凰城动员司令部中的预备营官。 那旗队长看了陈瑛退伍前的职务是副千总,马上叫来几个士兵,让他们帮着陈瑛搬行李,几人一路说着军中的事情,不觉走了约一个时辰,到了一处山中的村落。 陈瑛大步走在前面,他没有直接去村中,而是往旁边一座小山的山脚走去,那些有无数的坟包。 与他离家时相比,这里已经变了不少,但陈瑛依然清楚的记得位置,他走到几个坟包前点起带来的香蜡,然后噗通一声跪下,连连磕了几个头。 他的媳妇也过来跟着跪下,两个小孩吃着,奇怪的看着父母的动作。 陈瑛抬起头对着坟包大声道:“爹、娘、哥,我回来了,我给你们报仇了,以后就在这里住了,逢年过节不怕没人给你们上坟了。” 陈瑛脸上挂着泪水,又指了一下旁边的儿子和媳妇,“我还有了媳妇和娃,陈家有后了。” 他又连磕了几个头后站起来,旁边的媳妇好奇的看着周围,“娃他爹,原来你小时住这里。” 陈瑛抹了眼泪,换上一副温和的笑脸,一把抱起旁边的儿子,指着不远处的村庄对他道:“这里就是咱们的家,爹就是在这儿长大的,我们今天回来了,你们也会在这里长大。” 大儿子好奇的问道:“那爹你为啥当初要走,咱们为啥要回来呢?” “当初打不过鞑子,如今鞑子打不过我们。” “为啥鞑子如今打不过俺们呢?” 陈瑛拍拍胸口的勋章,“因为如今有很多像你爹一样的英雄。” 小孩拍手大笑起来,旁边的媳妇抱起另外一个孩子,两人相视笑笑,一家人向着那个冒着炊烟的村落缓缓走去。 。。。。。。 三十五年后的京师。 皇宫中传来隐隐的哭声,明亮的寝宫内,头发白的刘民有陪坐在床边,床上的老者已经起色衰微,陈新微微睁开眼,伸出一只手气息微弱的道,“我想安葬在天津城外,后面其他的事情拜托你。” 刘民有轻轻握住这个老兄弟的手轻轻点头,陈新长长出了一口气,“这几十年累着你了,陪着我做了一个王图霸业的梦,到头来回想,对很多人愧疚良多,有很多人或许是不必死的。” 刘民有轻轻道,“你做得很好了,你消灭了建奴,把前朝皇庄皇店都分给了百姓,有了国家宪法,有了三权分立,如今百姓富足商业繁盛,疆土日益扩展,这个国家正在蒸蒸日上。” 陈新浮出点笑,“不用夸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若是没有那个金字塔,或许就是当个办公室主任退休。。。” “你太谦虚了,应该到了总经理或是董事长。”刘民有笑着打断,“至少是副总。” “或许吧。”陈新也笑着道,“你可能当到了技术总监退休。” 两人一起笑起来,遥远而模糊的记忆又浮现在眼前。 陈新笑完后脸上有了一点红色,他坐起大声的咳嗽起来,刘民有连忙帮着他拍了一会,陈新喘息了好半响缓缓躺回高高的靠枕上,突然对刘民有问道:“我是枭雄还是英雄?” “重要吗?” 陈新肯定的点点头,气息愈加微弱,“我最想听你说的,因为你不会骗我。” 刘民有低头思索了片刻,再抬起头的时候只见陈新脸上的红色消退,已经闭上了双眼。 刘民有摸到陈新腕部的脉搏,两滴泪水从眼中滴落,刘民有拍拍陈新的手哽咽着道:“你是英雄。” 。。。 十日后夜色下的天津,一轮满月挂在天际,一个孤单的影子坐在井东坊二道街小院的石桌旁。 月光将刘民有和石桌的影子投射在地上,刘民有看着地上影子出神,隔了很久拍着身旁的石桌轻轻道:“我们都老了,石头你还这么年轻,多亏当年留着你。” 刘民有抬起头,换成陈新的口气道:“可石头没有快乐。” 刘民有马上又用自己的口气说道:“汝非石岂知石之乐。”然后低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 院落中静悄悄的,刘民有拿起桌上的酒壶倒满一杯酒,对着城外的方向举了一下酒杯,“老兄弟来世再会。” 清风徐徐,小院中月色如水,一如四十六年前。 尾声 茶馆(第三更) 建国三十年后的一天,天津市井东街一处茶馆。 “话说这日皇上陈新来到了海河交汇的天津卫,你们猜怎么着,就在那运河边上,看到一处不平之事,却是三个纤夫被罗教的人打了,皇上大喝一声杀入罗教人丛之中,听得一阵惨嚎,罗教众人纷纷飞出七八丈开外。。。那三人你们道是谁,一个叫代正刚,一个就叫朱国斌,还有一个,便是卢传宗,皇上身边还跟着数人,分别便是刘首辅、张大会、张二会、海狗子。。。” 头发白的邓柯山讲得口水四溅,一直说到陈大人住到了井东巷,一拍惊堂木就休息喝茶。 这个茶楼是他所开,讲评书是他的爱好,也靠着讲这陈新刘民有的事情吸引外地茶客,因为他很早就认识皇上和首辅,所以渐渐有些人来听。 这个休息的间隙,下面听书的茶客议论纷纷,唐玮、钟老四、周少儿、谢飞、苏粗腿等人也在其中。 “这一段太小白了一点,刘先生哪能那么软,我觉得邓柯山说得太假,我就没见过这样的。” “软的人多了,那时候刘先生还是流民呢,你以为谁都英雄好汉,换你去你怕还不如刘先生。” “其实我觉得这天津卫里面的可以少讲讲,我喜欢听打仗的部分,种田的也可以。” “你不懂,这叫灌水,打仗就那么几仗,几天讲完了,谁来他这茶馆喝茶。就这个茶馆来说,不但往茶碗灌水赚钱,这往评书里面灌水也能挣着钱。” “不灌水你茶叶嚼着吃不,别灌得成白味就成了。” 苏粗腿摇头道:“灌水归灌水,关键这邓柯山有几处地方讲得不太对,那时候没有朱国斌,最早有朱国斌的文字记录。是在去威海登船的时候,陈大人任命他为领队官,那张手令在军事博物馆放着,我亲眼见过。另外我专门考据了一下,陈大人应该是从张家湾过来天津的。而且路上行走的时间应该是七天半。不是七天。因为他同行还有王带喜,我看了报纸的内阁名单,王带喜今年是五十三岁。当年就该是十三岁,十三岁的女子平均身高推算步幅,再用张家湾到天津的距离一除。。。” 陈廷栋:“你那也不对,我请问苏兄,你用现在的平均身高算四十年前那成么,而且王带喜是辽东人,辽东女子当年的平均身高你怎么算?” 两人大声争执起来,旁边支的人不少,纷纷参加讨论。“我顶苏兄!” “我顶陈兄!” 众人争执之时。王湛清说道:“海狗子俺没见过,最后是埋在何处了?” 邓柯山摇摇头正要回答,台下一个茶客站起来结钱走了,离开时抬眼看了一眼邓柯山,邓柯山突然觉得面孔甚为眼熟。 那茶客大声问道:“俺听说是在登州威海的一处地方。” 邓柯山突然想起了那个茶客是谁,连忙收回视线有些慌乱的答道。“或许吧。” 那茶客思索片刻后道:“这事俺还得再去查查,听闻有报纸在寻那地方,俺最喜欢去探究这些事情。” 胖胖的唐玮摇摇头,“听评书还考据干啥,不就图个乐子么。俺说邓柯山啊,俺好歹是一战斗英雄,要到多少回才出场?” 邓柯山仰头想了一下,“可能五六十回,要是听客不多,也可能就没了。” “邓柯山,你这个岁数进宫,也没人要了,不要伤人品。” “邓柯山你要坚持啊,我最喜欢听你的评书,相信我,茶客会越来越多的。” “你要想听的人多,两个主角必须死掉一个,他们两人一起流民出身的,谁愿意有人知道自己的过去,要是老子啊,入关就把刘首辅杀了,这刘首辅也是的,大家都是流民出身,凭啥皇上当皇上,他就只能当首辅,傻的。” “对,对,陈大人该杀了刘首辅。” 钟老四对那两人呲道:“你们这种人有朋友有亲戚没有?若是有的话,他们真可怜。” 周少儿好心的对邓柯山劝道:“死一个太过了,但你下次啊,不要讲两个人,刘大人做的事虽然重要,但缺乏激情,我觉得还是喜欢陈大人这样杀伐果断的多,主要讲陈大人就好,茶客或许会多一点。” “对对,我喜欢听打仗的。” “其实我觉得更喜欢听听后金那边的。那鞑子到底是咋回事啊,到底长啥模样,用的啥武器。顺便忆苦思甜。” “哎,主要不在这里,每天讲得太少了,你要是能每天多讲两台,这茶客肯定会多很多的。” 唐玮摸出一个银元凑到邓柯山面前,“俺打赏给你的,一定要坚持讲完啊。还有,俺的戏份能不能加点?” “能啊。”邓柯山一把接过银元,“可以加,我跟你说,若是有戏团买我的版权,排成戏剧四处演出,你可就出名了。” “真的?”唐玮连忙又摸出一块,“那你把俺前面写好一点,不要提戏鞑子的事情,因为俺媳妇可喜欢看戏。” 邓柯山接过银子,“我倒是没问题,可你媳妇是看到你当戏鞑子的,你能骗过她?” “哎?真的耶!”唐玮一拍脑袋,看着邓柯山手中的银元,“这个,第二个能不能退。。。” “我可以把你后面的讲得勇武一点,特别是决战的时候。。。你尿裤裆的事情我就不讲了。” 唐玮咬咬牙,“那好吧,不退了。” 王湛清也走过来,路上碰到一只瘦瘦的大白羊和一只小猫,随手就把羊拖到门口,“出去出去,你一头羊也听得懂不成。” 王湛清:“邓柯山你别听他们的,只要你讲完了,我一定给你赏一千块银元。就这样讲着挺好。” 谢飞:“但我觉得还是要写宏观一些的东西,不要老讲关大弟怎样唐玮怎样,老子认识他们,不想老听这些*丝,我喜欢听大人们之间的政斗,你看看《三国演义》《隋唐演义》,听的人就比你这多。” 黄善:“俺听说最近玄幻比较红火,比如《西游记》、《聊斋志异》、《封神榜》这样的。” “我觉得还是生活流更强,比如《西厢记》、《金瓶梅》、《牡丹亭》之类的,可以打擦边球,那实体书卖疯了,得赚多少钱,分级为小黄文的《痴婆子传》、《灯草和尚》也不错啊,悄悄看的可多了,同样赚不少。” “就是,邓柯山你往里面加点女人,听的人就多了。” “对啊,后宫的情节,来听的人肯定很多。女人可以多来几个,那秦淮八艳就不错,陈大人一个没要,这不合情理。” 苏粗腿:“那时候秦淮八艳太小了,我考证过崇祯十年的时候,陈圆圆也才只有。。。” “你听个评书算那干嘛啊,我就不会去算,关键是得爽不是。” “对啊,该多要一些女人,我说刘大人在扬州碰到那个莲荷就该多写写,我最喜欢那莲荷了,最好把床笫上的详情描写一下,三围也要描述清楚,不然脑补不出来。” “那日是谁说灌水来着,你又说人家灌水,又要加女人。” “女人不算灌水啊,大家喜闻乐见,邓柯山以前啥都干过,或许也讲得出来。” “有些女子不爱听啊,会影响吸纳女性听众的。” “反正又没有女子爱听这类评书,他们都听《西厢记》、《牡丹亭》。” 肖家一拍桌子站起来: “谁说没有女子喜欢这个评书。” 旁边一个女子也怯生生的站起来,“俺叫艾丽斯,美丽如斯的意思,俺也喜欢听,但是植入广告不要太多了,那文登香早年间没有的,邓柯山你别乱加进去,现在说了抽烟会得肿瘤的。” 邓柯山:“各位各位,马上讲下一回了,大家安静一下,俺也就是个爱好,水平有限得紧,大伙喜欢就来听听,当一乐子好了。” 。。。又一年之后。。。 “怎么就完了,现在茶客这么多了,多可惜,你多灌点水不成么。” “你这叫烂尾啊!” 邓柯山:“俺口干舌燥,嗓子不行了。” 肖家对邓柯山问道:“不讲就算了,可你这评书都听完了,讲了这么多章回,可是到底叫啥题目呢?” “最近明末啥的比较火,就叫个明末新秀好了,正应了皇上那个新字。” “叫明末的太多了不好,别人记不住。” “晚明新秀可以,晚明和明末一个意思不?” “差不多吧,晚明新秀?对,对,现在还没人用。” “嘿,好像晚明也没人用哎,好像听着还厚重些。” 邓柯山拱手:“那就叫《晚明》了,各位场内场外的客官,咱是天天赶着趟,有啥说的不好的地方,请各位海涵了,听评书就听一热闹,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来了都是缘。总之大伙都高高兴兴的,生活很美好,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柴米油盐酱醋茶。咱们这本今日便已讲完了,谢谢各位捧场支持,在下祝大家月月涨工钱年年纳小妾,总之一切都好。咱们就下回有缘再会了您哪!” 全文完 完本感言 写下全文完,如释重负。 原本从未想过会自己写一本小说,一贯是看别人的,当时追着老白牛的《明末边军一小兵》,后来小兵暂时断更,我便没了看的,于是在某一天我决定试一下,冲动来自于军武宅对于战争的狂热幻想,以及对那个时代的惋惜。 2012年的4月开始查资料,6月动笔8月上传,渐渐的,创作变成了每天重复生活的一个部分,乐趣虽然还在,但精神已很疲惫,完本时收藏35119,如果继续写的话,当然还能水很多字数,但感觉状态在下降,最近身体也不是太好,所以匆匆停笔。 历史类涉及的方面较多,我的能力有限,不足的地方请各位包涵。主线到此结束,有些坑没有填,还有些角色的结局没有交代完,我会在状态恢复的时候以外篇形式免费发在作品相关中,对有些角色有兴趣的书友也可以写了发在书评区,合适的我会整理到作品相关中。 晚明历程坎坷,前面已经说过了,能有现在的成绩,都是书友们给的,感谢大家陪伴走过两年,谢谢所有书友、群友和坛友的支持,谢谢起点编辑冬瓜、蓝光,还有曾经无私帮助过晚明的寂寞剑客、老白牛、土土的包子、副版主夕阳沉醉等等朋友,特别夕阳沉醉还包揽了几乎所有古文创作。如果没有大家的帮助,晚明可能早已结束。 顺便月底了,最后求一次月票。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