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三国演义》 序 历观古今传奇乐府,未有不从死生荣辱、悲欢离合中脱出者也。或为忠孝所感,或为风月所牵,或为炎凉所发,或为声气所生:皆翰墨游戏,随兴所之,使读者既喜既怜而欲歌欲哭者,比比然矣。 今观是集,专从《通鉴》中三国时受魏禅称帝之际,演成一帙,布局如五花八门之奇,变化如公孙大娘舞剑。即如石珠智勇兴师,弘祖仁慈慷慨,慕客、石、段,义赛关张;稽德、有方,不殊诸葛,树精比试,智服王弥,梦月斗武,郝鱼飞升:皆如生龙活虎,忽现忽潜,运笔可敬可怪,令人莫测其端倪;玉銮、松庵、梦月、兰玉及贺玉容等,皆杏脸桃腮、柳腰柔弱之辈,乃不以红粉自居,竟与英雄并重千古,噫,亦奇矣。 攻取对敌之际,幻术多方,虽《西游》、《水浒》,无过于此。 成功之后,忽降子真,如明智慧之灯,豁开迷径。驾般若之筏,济渡爱河,使石珠三人得飘然于仙界,以至弘祖定位,方得海宇安宁,鬼妖潜伏。羡石宏之奇遇,喜谢、贺之于归。盖三子始以意气投合,终以琴瑟齐鸣,文机返照,满纸如万道霞光,天衣灿烂,龙女散花,使人津津不忍释手,须执杯在手,狂呼大白而悦之。 庚申孟夏澹园主人题于菉竹亭 钱建文制作 目录页 下一页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回 惠女庵石珠修性 暮鼓晨钟,春花秋月何时了。七颠八倒,往事知多少。 昨日今朝,镜里容颜老。千年调,一场谈笑,几个人知道。 右调《点绛唇》 世俗无端事未了。骨内相残,引得兵戈到。山妖木魅增多少。吞声野老远何道。 英才特起人方晓。读尽兵书,南北奔驰老。结得同心功业杳,十年血战非渺小。 右调《蝶恋花》 诗曰: 百岁光阴似水流,千年订策为谁忧。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于儿孙作马牛。 马力牛筋为子孙,龙争虎斗闹乾坤。战尘摩擦英雄世,杀气薰蒸日月昏。 千载几人传后代,百年谁主调征魂。孔明若晓其中意,高卧南阳紧闭门。 你道此词为何而说?那当年三国时,晋武帝司马炎,受魏禅称帝,灭吴取汉,传位于孝惠帝司马衷,惠帝传位怀帝,怀帝传位愍帝,斯时天下纷纷然,其时之民生物力,尽已惫矣。唐山人有诗一首,叹那西晋之事,诗云: 战血年来久未干,山精石怪暗中看。 愍怀无策空垂泪,刘石多才竟不难。 江左风流称谢相,疆场武艺有孙安。 只今回忆当年事,月落空潭夜影寒。 话说当时晋世祖武帝太康年间,潞安州有一座发鸠山,方圆数百馀里,奇峰插天,林木郁茂,凡珍禽怪兽、山妖石精之类,往往聚迹其中。山之东南有一石壁,名翠微壁。壁下有一所古庵,名为惠女庵,却是西汉时所建,年深月久,剥落殆尽。只有庵之后带,不常有妖神魔怪,盘踞出没,庵址幸不致于塌损。原来那石壁高并青云,因得日月精华之气,故彩色射人,不尝闻里面有仙乐之音,每每放出霞光万丈,黑夜如同白昼。忽然一日,风雨大作,霹雳震动山谷。云中闪闪。落下冰雹,犹如滚珠,甚是惊人。少间,风息雨止,只见豁喇一声,竟似天崩地裂之状,霎时间那石壁裂开,内中走出一个美貌女子来,那石壁依旧闭合。你看这女子如何模样?但见: 云髻低垂,秋波斜转,口似朱敷,脸似粉琢。斗小蛮之细腰,移潘妃之莲步。 彩衣绣服,依稀群玉山头;玉润珠含,确是蓬莱仙子。罗浮之无光,江畔之仙姝不让。 正是:穹苍欲救黎民厄,预降仙真往下尘。 那女子原是上界一位织锦仙女,因惰于织锦,偶有思凡之念,玉帝察知,故将他降于尘世。恐其迷却前因,故不受生于凡胎,而乃幻出于石壁。只见那女子坐在一块石上,凝神定性,若有所思,立起身来,又走向石壁之外,四顾徘徊。望下一看,心中大喜,就拜谢了天地,又对石壁拜谢了,那知也就忘却自己根由。即取个名姓,姓石名珠,因在石壁中走出,又因天雨如珠,故即以此为姓名也。 那石珠取了姓名,心下却自想道:吾今既生人世,也要做些事业,今安身之处尚无,如何是好!心中踌躇一会,想了一想,再往下看了一看,说道:“有了,那个惠女庵,谅来是个女庵,我今就到那里安身。山中樵采,亦可立命,再修心养性起来,后边或有好处,未可知也。”即时算计停当,便嫋嫋娜娜,一步步的走下山来。再走到庵边,转过前面,走进后带。只见里面椅床桌凳,傢伙什物,各色俱备。又不见一个人影,石珠满心欢喜。 再走入一间密室中,只见里面井无一物,止有一个蒲团,放在中间。石珠想道:看来此庵年代已久。无人居住。为何傢伙什物件件端正,这里又有这一个蒲团,莫非天赐于我的?不然,或是什么神怪在此居住之所,也不可知。不要管他,我竟占住了,且看有何人来争执。想罢,转出后门,来至前边,将所有什物逐一看了一看。只见一口石橱,却又作怪,现放着许多时新果品,石珠一发欢喜,遂去取出几个红桃来吃了,依旧将门关上,转到后面蒲团上过了一夜。到明日,竟自出门,寻山问水,逍遥了一日,到夜间,复归庵中。 自此石珠正在庵中居住,自觉快话,更且不见有人来争占,一发信以为天赐的乐境。连过了一月有馀,石珠忽然想道:人身难得,时光易过。我今既生人世,还恐此身不能长久,必须修真了道,得过长生不老之方,方不负天地赐我此庵之意(侧批:才见大灵悟,不负天意),况后房现放着个蒲团,必是天意要我修真,我如今只管在外闲行,有何益处?说罢,就将门闭上,竟至密室,将蒲团铺好,凝神定气,端坐其上。正是: 女子尚识修真性,何事男儿徒妄为。 石珠闭目定神,坐了有一个多时,忽然一阵狂风,半天中一声响亮,却像起个霹雳的一般。石珠吃了一惊,开眼一看,只见一个半老不老的人,飘巾大袖,圆眼长髯,立于面前。石珠不慌不忙,立起身来,与他相见,问其来意。那人道:“在下姓吴名礼,祖居此山,这庵是我别居。今日此来,一则为妹妹谪于人世,特来探看;一则来看望此庵,就交与妹妹居住,后日习成武艺,便好辅佐神霄,共成大事。”石珠道:“哪个神霄,又如何共成大事?”吴礼道:“未可泄漏,后日自知。”便向袖中取出一卷天书来,递与石珠道:“妹妹但熟看此书,他年自有妙用。”石珠不知其故,只得接了他书。正欲开口再问,吴礼旋身几转,一阵狂风,化作一道金光,袅袅上腾,倏忽不见。 石珠且惊且喜,说道:“我从不曾与他相会,他如何就认得我,竟称我为妹妹,竟将此庵交付与我?又与我一卷书,且说辅神霄争取江山,其中必有一定气数,分明来历,不可不信。”他遂将蒲团打叠一边,端正几案,焚起好香,望空拜了四拜道:“弟子愚下,蒙天不弃,赐愚书册,异日有用此书,方谢天恩不浅。”祷罢又拜,轻轻地将书打开,仔细看了一看,第一卷都是些符箓,与那呼兵遣将之术;第二卷都是些偷营劫寨、排阵安军之法;下卷却是许多人的名姓,都未曾相识者。石珠暗暗欢喜,遂将中卷与下卷谨谨藏好,只将上卷仔细观玩,朝夕演习。约习了百日光景,件件已是心领神会,飞腾变化,无不如意。 一日,石珠要去拜访吴礼,谢他借庵、授书之义,且商将来大事。只见山门外半云半雾,又来两个异人:一个是道人打扮,手执一根铁如意;一个是道姑打扮,背负宝剑,手执拂尘。两个到了庵前,竟入里面。石珠上前相见,询其名姓。那道人打扮的说道:“小子姓侯,别号有方。”指着那道姑说道:“此位是贫道的表妹,叫做袁玉銮。奉吴真人之命,来与姐姐作伴,望乞见留。”石珠见说,心下想道:吾在此孤单独自,得他们相伴,极是妙事。但房宇狭小,如何能容得他二人?况他又是个道人,殊觉不便,毕竟不留他为是。正踌躇间,侯有方早已知道,笑了笑说道:“姐姐莫非为卧房狭小,不便相留么?这有何难,凭着我二人之力,管取不日就有一所大厅堂居住便了。”石珠见说着心事,不敢再却,只得任他住下。当夜侯有方就在厨下歇宿,袁玉銮却与石珠在后房同宿。 到了三更之后,石珠睡梦中只听得雷声隐隐,恰像庵门外有万马奔腾之势。石珠惊醒转来,去摸那袁玉銮,已不知去向。心下惊疑不定,悄悄的披衣而起,捻着土遁,遁出庵门,远远的张看。此一惊真个不小,真是: 巧夺天工施造化,不烦人力建楼台。 你道是为何?只见那半空间,来来往往,都是些奇形鬼怪之物。也有青面的,也有红须的,也有独角的,也有三眼的,都在那里运水搬泥,寻砖觅瓦,拖木的拖木,扛石的扛石,或锯解的,或斧凿的,忙得了不得。侯有方与袁玉銮却立在云端之内,左顾右指,指点方略。自三更初至五更,看看完成。石珠暗暗昨舌,毛发倒竖,不敢久留,依旧捻着土遁,竟入卧房睡了。 不多时,鸡声三唱,天已大明。只见袁玉銮走至石珠卧榻前说道:“天已明了,姐姐还浓睡么?”石珠听说,翻身坐起,披表下榻。忽然侯有方也走到面前说道:“姐姐一夜稳睡,可知我等夜来之事么?且同去看看来。”遂同了石珠、袁玉銮,一径走出内房,转过前廊,来到一箭之地。只见楼阁巍峨,亭台耸峙,中间有一所大殿。殿后是一带高楼,左右耳房,不计其数。殿前有大门、二门、三门,真是天造地设,焕彩异常,即使真仙建造,亦无如是之速成者。有诗为证: 顷刻楼台巍焕新,只因建造是仙人。 运工自由鬼神助,经始还李吴子真。 指日楼前骄铁马,有朝殿内动征尘。 应知天意多难测,会见中原血染津。 石珠看了,不觉呆了半晌,心下想道:“我昨夜看时,还都未有完成,不料今日就如是成功之速,岂非千古以来,从未有的奇怪之事。”于是随着他二人,一层层走将入来,各处看了一会,一齐立在正殿之上。侯有方说道:“如今殿宇已成,不日当有异人来至。我等即当移居于此,建立旗帜,以招四方豪杰。况目今晋室将衰,中原扰攘,正吾等立功之秋也。石姐与表妹宜各努力,勿虚此生。”袁玉銮道:“表兄所见甚是,但石姐前日曾受吴真人三卷秘箓,不知曾演习否?”石珠接口道:“吴真人所授,小妹岂敢怠忘,已得习熟了,却不知何所用之?”侯有方笑道:“既已习熟,自有用处,不必性急。”便对袁玉銮道:“表妹可同石姐在此,我去去就来。”说罢,就驾起云头,呼呼的一阵冷风,倏然不见。 袁玉銮与石珠在堂中说了些闲谈,将及有两个时辰,忽闻得半空中有人声说话。石珠二人抬头一看,只见侯有方同着一个红须道人,各拿着一个大皮箱,冉冉而至。到了堂前,各各按落云头,走入堂前。袁玉銮、石珠即忙上前相见,问其姓氏。侯有方道:“他姓桐,道号凌霄,就是发鸠山前人氏,因他精通道术,相招而来。”说罢,各将皮箱打开,众人上前一看,你道是什么东西?原来一箱是旗帜彩缎,一箱是金银刀剑。众人一看,欢喜无限。便将旗帜理出,内中捡出一幅大红绣字旗,立起长竿,竖于大门之外。将彩缎做了四人的袍服。又将金银各处收籴粮米,置办傢伙什物。将刀剑各人检取一把,佩在身边。袁玉銮原自有佩剑不取。石珠取了一把青锋宝剑,侯有方也取了一把紫电镇魔宝剑,桐凌霄却是一把大刀。当下分派已定,各自去收买什物、粮米、衣服之类,不在话下。石珠又将庵中各项物件都搬到大殿中,安顿已了,自去演习兵法,不消细叙。 忽一日,正是暮秋天气,但见: 满地风烟飞白马,半天暗青山。 芦花飒飒点头白,江上飞鸿自往还。 其时侯有方、桐凌霄都不在,止有石珠与袁玉銮在楼上相对而坐。二人正谈论间,忽见西南方有一道紫气,自地下而上,直冲云汉。袁玉銮吃了一惊,对石珠道:“姐姐,你看这道紫气之下,必有异物,将来一定是我等一流人物,不知几时方可相叙。” 石珠道:“姐姐既知是我辈中人,又是异物,何不就去访他同来?”袁玉銮道:“只怕时有未可,且姑待之。”石珠道:“非也,若是时有未可,紫气决不为我二人所见;今既见之,必当即时相会。若是姐姐不去,小妹自去访他。果是异人,一定要他同来。”说罢,竟不等袁玉銮开口,一径走下楼来,望前而去。玉銮见他意决,更不阻他。 毕竟不知石珠此去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回 梅花洞陆静留宾 话说石珠听见玉銮“紫气异人”之说,一心要去寻访,遂别了玉銮,一径出门,竟望西南方而来。约行了有半里之路,并不见有什幺紫气。只得向前又行。转过了有两个山湾,忽见一个茂林之内,豁喇的一声,跳出一只狰狞怪兽来,径向石珠就扑。石珠按胆站住,更不惧怕,侧身闪过。仔细将那兽一看,却生得甚是奇异。但见: 非熊非罴,非虎非豹。毛成五彩,头端一角。口若悬河,眼如丹风。 性善走而如云,威扑人而不贼。能知凶吉,山中百兽咸钦,不畏邪魔,任尔鬼灵震服。 原来此兽叫做五花猬,常居泉下,食死人之脑。当下石珠见他扑来,将身闪过,心下想道:我正缺一坐骑,此兽有些异相,正当我坐。须看他威势稍衰,使出那降龙伏虎之技。口中念念有词,将手一放,平地里一声霹雳,竞向五花猬打来。那五花猬却也古怪,耳弭尾摇,不敢展动,紧紧的伏在地下。石珠便走上前,拔出背上青锋剑,吹上一口法气,将他头角上画了一道符,双手去他身上一拍,喝道:“孽畜,还不随我去!”只见五花猬就地一滚,立起来,对了石珠看见甚喜。便将身一跃跳上,露头张口,恰像欲言的一般。石珠骑在背上,竟望西南大道而走。走尽了大道,恰好又是山路,五花猬驼了石珠,竞自飞跑上山。 一霎时,过了几个山嘴,前面却是一座石壁,周围都是些合抱大木。石珠到了石壁之下,那五花猬便立住了脚不行。石珠暗暗称异,就跳下五花猬来,左右观看,并无动静,反仔细将那石壁一看,原来是两扇石门,紧紧闭着,上面写着三个石青大字道:梅花洞。 石珠看罢,满心欢喜。悄悄的立在门首,意思要等里面走出人来,只讨个来历。却并不见有人出来,石珠等得不耐烦,用手去摸了两下,忽听得呀的一声,石门半开,里面走出一个披发童子来。看了石珠一看,说道:“你姓甚名谁,是何方人氏,有甚么事故来敲我门?”石珠道:“我姓石名珠,祖居发鸠山下,因访寻异人,偶而到此。眼见得这径路窈窕,洞门幽僻,想来必有异人在内,故敢斗胆惊动。望你通报师长,引我一见,不敢有忘。” 童子笑道:“原来你就是石道姑,既要见我师长,你且在此立着,待我去与你通报,见不见就来回你。”说罢,依旧将门闭上,竟自去了。石珠看见如此光景,不敢怠慢,恭恭敬敬的等在门首。 等了有好一会,那童子依旧开门出来,对着石珠笑道:“造化、造化,师长请你去见哩。”随即引了石珠,走进石门,转过了几带回廊曲槛,即是一所殿宇。虽无峻宇雕墙,却也是洞天福地。石珠到了殿前,偷眼将殿上一看,只见殿上坐着两个人,却是一男一女,都是真人打扮。看见石珠入殿,便起身迎下殿来,就要与石珠见礼。石珠不敢,要尊他坐了拜见。他再三不肯,只得以宾主之礼相见了。那男人又先开口道:“久闻石姐得了大道,未遑趋谒,今日反先赐顾,不知有何见教?”石珠原不曾认得他,不好说谎,只得实答道:“小妹原不敢惊动两位真人,其因前日在楼上闲坐,看见一道紫气,出于西南,意必是异人所在,故尔寻访到此。今见洞府幽雅,想必是异人了,故敢叩谒。其实真人的尊姓大名,还不曾拜问,望乞恕罪。”那人见说,不觉大笑道:“在下也曾与石姐会过,如何却不认得?也罢,我就说了罢。在下姓陆名静,道号云闲。这位是我的妹子,道号松庵。一向往来山中,未有定迹。自石姐得道之时,始获此洞安身。前日听得人说,石姐得了侯道兄法力,不消一夜,建成宫殿,甚是壮观。今日正要同了舍妹,前来拜候。不知石姐已先枉驾,多多得罪。” 说罢,便叫左右安排筵席,与石珠洗尘。石珠再三推辞,云闲只是不肯。不多时,排上酒菜,虽不是龙肝凤髓,却也是人间所不常见的山肴异昧。有诗为证: 梅花洞里列绮筵,野味山肴色色鲜。 今日主宾相唱饮,他时应共耀金鞭。 酒席既完,云闲便请石珠坐了客席,云闲与松庵主席陪饮。 酒过数巡,石珠开口说道:“小妹前日承吴真人指教,传与兵书秘箓,教我将来建立功业,垂名后世。后又蒙侯道兄、袁玉姐法力,建成宫室,劝我延访豪杰,同立殊勋。所以小妹不惮跋陟,寻访前来。不期得遇二位真人,正是三生有幸。不知二位真人肯同小妹到敝处聚否?”云闲见说,沉吟未答。只见松庵说道:“既是石姐相招,乃是我等之愿,安有不去之理。”一边说,一边看着云闲道:“哥哥为何默默不语,莫非不乐去么?”云闲道:“我有一个道友,姓稽名德,在长林村居住,极有道术,手下有神兵五百,前日曾与我相约,要访天下英杰,同立功勋。我一向不曾去望他,今石姐既有此美意,待我去约了他,一同前来。却是去此有百余里之远,所以一时不能就行。”石珠见说,大喜道:“既有此人,不宜再迟,请真人今日就行,我同令妹在发鸠山大殿中相候。”云闲依言。当下,大家又饮了一会。天色已晚,石珠叫童子将五花猬牵进洞中,安顿好了。自己就同松庵歇了一宿。夜景不题。 到明日天明,石珠催促二人起程。松庵便将洞中所有金银珠宝一应物件,装载车上,唤个人押行。又牵出一匹墨顶珠,自己骑坐了。正要动身,却是石珠所束之兽,乃是一匹五花猬,未有鞍辔,忙问道:“石姐的坐骑如何还没有鞍辔,想是新得来的么?”石珠见说,便将收他的事,说了一遍。且道:“小妹因见此兽有些异样,所以将他做了个脚力,还不知此兽叫什么名色。” 松庵道:“原来如此。此兽叫做五花猬,极要吃死人脑髓。却是善知人意,又熟于奔驰,乃不易得之兽也。”说罢,便叫从人向行李中取出一副鞍辔,递与石珠,结束端正。一齐别了陆静,出洞而行。陆静送出大门,两下作别。临行,石珠又叮嘱陆静,早去长林村,拜请稽德。陆静点头应允,相揖而别。正是: 相逢顷盖成知已,临别还将心事传。 不说石珠与松庵迤逦回山,却说云闲回到洞中,便唤过一个童子,分付道:“我要到长林村去,拜访稽师父,你好好看守洞府。我去半月之后,却回来同你收拾了,一齐到发鸠山石姐处去相叙。倘有人来相访,只回他不在便了。”童子唯唯听命。陆静便扮作云游道人,唤个道童随了,竟出洞门,望长林村而来,不题。有分教,此一来: 长林村中无壮士,发鸠山下聚英豪。 却说那长林村,也是潞安州管辖的地方。方圆有三十多里远近,都是些长松茂竹,榆柳桐椿,不上有四五家人家。长林村中有一座小山,唤做白石岩,却是稽德的住居。那稽德号称有光,生得面如重枣,须长二尺,有一丈长的身材。虽是修道的人,却也极喜武艺,使的一柄消魂摄魄的大神刀,约有百二十斤多重,兼之通晓道术,嘘神役鬼,靡不如响。手下有神兵五百,俱能出入水火,腾云跨雾,平日里只在村中弄神弄鬼,惊得往来的行人,没一个敢在白石岩前经过。 那一日,稽有光领着五百神兵,在岩前排列阵势。将手中红旗,望着东南上连展三展,只听得军中连珠炮响,五百神兵分作五队,五队分作十队,纷纷混混,五色旗幡招展。一霎时,复合将拢来,忽见中军立起一面大红帅字旗,悠悠扬扬,变出一座旗门,旗门之下,坐着稽有光,纶巾羽扇,指挥三军。顷刻问排下一阵,东南西北俱无门户,只见阵中五百个神兵,像有百十万军马往来,阴风惨惨,杀气腾腾,甚是利害。你道这阵是甚么名称?有诗为证: 五百神兵变化多,帅旗招展动山河。 浑元阵里无人试,空向岩前独逞戈。 稽有光排下阵势,一纵一横,开合不一,演试多时。忽然一阵狂风从西北而来,竟将帅旗吹得乱颠乱折,馀者竟不动分毫。 有光心下奇异,忙忙收拾阵势,抬头观看。只见一个披发道童,手持双剑,对面杀来。稽有光不胜大怒,也不辨是谁,轮动大神刀,声振如雷的接住大杀。看看战了有半个时辰,那道童招接不住,拖剑而走。稽有光怒气不息,后面赶来,喝道:“何处野道童,敢来与我相战?快快留下姓名,不然,我决不饶你。”一边说,一边赶来。 约赶有半箭之路,转过一个树林。忽然不见了道童,但见一个真人,五柳长须,身穿水合道袍,坐于林下,背后立着一个道童,正是方才交战的那个人。稽有光一见,仔细向前一看,不觉吃了一惊,连忙举手道:“云闲道兄,为何却独坐在此,小弟不知,有失迎候。”云闲见说,便立起身笑道:“你不要杀我的道童也就勾了,安敢远劳迎候。”有光也笑道:“这是道兄明明使这道童来耍我,我却不知是尊使,多有得罪。请问道兄,为何不到荒居,却静坐于此?”云闲道:“原来相访道兄,有话告知,因见道兄试演军法,未敢唐突。特使小童相戏,岂知道兄以假为真,怒气如雷,真可笑也。”说罢,大家又笑了一会,携手而回。 不一时,到了白石岩。转过厅堂,两下重新见了一礼,叙了些寒温。先吃了一杯茶,不一时就排上饭来,两下相对而食。食毕,各谈了些世事。稽有光却问道:“晋室衰微,人民扰乱,道兄不惮跋踄而来,必有所教,望乞明言勿隐。”云闲道:“小弟此来,原非无事。目今发鸠山下有个道姑,名为石珠,在山中招纳英豪,前日特到小弟梅花洞来,要小弟与舍妹同去。小弟彼时即将道兄大名,及有意延纳天下豪杰之事,与彼说知。便令舍妹同他先到发鸠山,待我约了道兄,一齐去相叙。石珠甚喜,连催小弟前来。所以小弟不辞道里辽远,特来相邀。道兄素有同心,想不我弃也。”有光道:“道兄相约,自然当去,但不知石姐处更有何人?”云闲道:“将来豪杰,自未可料,即目今侯有方、袁玉銮与桐凌霄三人,也不在我辈之下。况且石珠又是吴子真的徒弟,岂是凡品?”有光道:“那个吴子真?”云闲道:“是卧云子吴礼,是个道行最高的人。”有光喜道:“原来有这许多高人,若非道兄见教,几乎错过,明日就与道兄同行便了。”两个说说笑笑,不觉天色已暮,有光便叫安排酒馔,与云闲痛饮。饮酒间,又谈了些各人的本事,直至露滴花稍。星稀河汉,方才抵足而睡。正是: 言逢知己那辞久,话不投机半句多。 毕竟不知明日行否?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回 梓树林英雄出世 话说稽有光与陆云闲,说说笑笑,两个饮了半夜的酒,方才散讫,遂同榻而卧。过了一夜,至明日,大家起身,云闲就要同有光起身。有光欣然应允。将白石洞住居,托付与一个侄儿管了,自己带了些粮草器械,领了五百神兵,骑着一匹斑烂猛虎,同着云闲,取路竟望发鸠山而来。其时,云闲因在军中,不便步行,就向有光讨过一个青狮兽来骑了。一路上如风播残云,不一日,已到了梅花洞。云闲便叫有光,且安营住下。同入洞中,免不得茶酒款待。又过了一日,至第二日,云闲将洞中事务分付端正,依旧同了有光,统领神兵前来,不上半日,已到发鸠大殿前。有光将军兵远远扎住,同了云闲,慢慢的行到殿前门首一看,原来那座大殿,比前石珠到梅花洞时,大是不同:四周围都是插天的高墙,墙下引水为渠,渠之对面,都是生成的奇峰峻岭,而前又造出两座关门,都是因石壁为门,凿成户限,门上横写着三个大金字道:栖贤洞。 二人看了,暗暗惊异。一齐进了洞门,望见第二重,又是一层洞府,上面也书着四个大金字道:风云共际二人不敢径进,远远的下了坐骑,行向前来。门傍却是两面大红绣字旗,直竖在半天中,两边各有十名军士看守,见了有光与云闲,便喝问道:“你二人是那里来的?却在此窥探。”云闲见问,便走上前一步答道:“我们是从梅花洞与长林村而来,要见石洞主的,烦你们通报。”那些军兵道:“既要见石洞主,且在此暂侯,自有人来通报。”二人见说,不敢再问,只得远远立着。 果然,不多时,只见洞门开处(侧批:文波飘恶生情),飞出一匹墨顶珠来,却是陆松庵。见了云闲与有光,连忙滚鞍下骑,上前迎接道:“不知哥哥与稽道兄到此,有失迎接,甚是得罪,乞稽道兄与哥哥到凤仪殿相见。”二人听说。便转过二门来,来到三层门上,抬头一看,却是直竖着一匾道:叙义门。 三人又转过叙义门,方才远远望见大殿。殿前都是白石彻成的坦平大道,两旁都是回廊曲槛,果然极其华丽。少顷到了滴水檐前,望见里面一匾额,果是浑金妆就的“凤仪殿”三字。云闲与有光正要举足上阶,里面石珠与侯有方、袁玉銮、桐凌霄,早已迎下殿来,相逊相让的走进殿中。各各相见已毕,分班坐定,各通了姓名。稽有光开口说道:“久闻石姐大名,无缘拜识。今得陆道兄相引,得觐尊颜,足慰平生。”石珠道:“小妹得侯道兄法力,克居于此,今蒙稽道兄不弃,同陆道兄前来,增光多矣。但小妹井蛙之见,无大见识,诸事还仗众位道兄指教主持。倘得成一二分事业,小妹不敢有忘。”陆静道:“石姐乃吴真人高徒,自然法力无边,我等菲才薄技,但当拱听约束而已。”石珠道:“小妹一人之见有限,凡事自当听众道兄裁酌,小妹安敢自专?”众人见石珠如此谦虚,英豪自然心折,以此俱各大喜。 石珠便叫大开筵宴,与众人贺喜。不多时,只见凤仪殿上,排上宴来,众人一齐入席。左一带是侯有方、稽有光、陆云闲、桐凌霄四人;右一带是石珠、袁玉銮、陆松庵三人。斯时堂上饮酒,堂下作乐,众人俱各开怀畅饮,直吃至三更时分,方才各散。有《清平乐》一首为证: 时来聚首,相对添茶酒。缘鬓英豪杯在手,转眼俱成故友。 今朝金殿游翔,他年看取名扬。道法人人精练,中州云扰疆场。 按下凤仪殿一头。却说平阳府河津县,有个宦者,叫刘员外。住居如宾乡中,躬耕陇亩为业。年近五旬,并无子息。一日,刘员外有事到府中去,隔了一二日回来,打从龙门山经过。天色已晚,就在山脚下一间房子内借宿。那房子内住的人,却是姓韩,绰号地栗鬼,与刘员外平日时常往来的。当下,见刘员外傍晚而来,知是借宿的意思,便欣然接纳,叫妻子贾氏点茶烧水款待,过了一夜。 至明日,刘员外吃了早饭,正要作别动身,忽听得半山中吆吆喝喝,声震山谷,刘员外忙问地栗鬼道:“这是什么缘故?”地栗鬼道:“有一桩奇事,原来员外不知。”刘员外道:“是什么奇事?”地栗鬼道:“一年前,山顶之上不知何故,忽然滚出一个肉球,约有小斗大,在树底下滚来滚去,圆转不定。有几个人看见了,以为奇事,要去拿他,那知此球见了人来,便寂然不动,竟陷入泥底。看的人一发惊怪,百般的打他,竞不能动损他分毫,只得大家罢了。谁知此球陷入泥底,每到了黄昏清早,便有神光透出,或时有几百十只老鸦,飞鸣盖覆,算将来,已是一年有馀了。想是今日又有甚么异样,故此这些人在那里叫喊。”刘员外道:“不信天下有如此奇事,既有老鸦成群飞来遮护,决非寻常之物。”地栗鬼道:“员外不信,请同去一看,便知端的。” 刘员外真个依言,便同了地栗鬼出门,一步步走上山来。只见有十馀人,围住在一株大树下,不住的喧哗叫喊。刘员外走到了树下,便分开众人,向前仔细一看,却是一个肉球,其光彩异常,一半还陷在泥里的。刘员外心下也暗暗称奇,便屈了身子,将双手去摸他,只见那球已渐渐顶起来,竟出了泥底,在树下滚个不住。刘员外看见,喜得眉花眼笑,轻轻的去捧将起来,回身便走。那些众人与地栗鬼,见刘员外取了肉球,一伙儿随下山来,竟到韩地栗家中,看刘员外如何处置。 那刘员外进了韩门,将肉球捧住,对众人道:“天地间奇怪之事甚多,你们不必惊异。比如西汉时,有一个古人,叫做夜郎,在水边拾取一个肉球,回到家中,后来生出一男,渐渐长成起来,读书识字,受了汉朝爵禄,直做到巴蜀郡王,传之书典,至今以为奇事。今此球在山中,已是一年有馀,诸兄们都不能取,他反陷入污泥之中,恰恰老夫到此,就特出泥中,为老夫所取,安知将来不像夜郎之事?今老夫欲将此球回去,以观后时应验。诸兄们不弃,他年同到老夫家下,采个的实何如?”众人见说,俱各称善,一齐散了,不在话下。有诗单说那肉球的妙处: 圆转山中一肉球,祥光时伴数峰秋。 非关俗眼埋黄壤,只为时通入老叟。 元气未分金殿元,奇谋先向王轮收。 从今一震风雷策,指日烟霞笼玉楼。 那刘员外见众人既散,便将肉球藏好,别了地栗鬼,一路上欢欢喜喜,回到家来。不期到家中还有十馀里路,一时赶不及,到得梓树林,去家还有五里多路。忽然,阴云四合,狂风大作,刘员外看天的气色,知道有大雨来了,连忙走进路旁边一个古庙中避雨。果然不多时,雷电交加,大雨如注,古庙中墙穿屋漏,满身打得透湿。刘员外无奈,只得脱下一件布衫,将肉球裹好,放在神橱内了,自己却蹲在橱底下,等那雨住了走路。 谁知门外风雨越来越大,刘员外正在忧闷,忽然见一道红光,直冲入神橱之内,说时迟,那时快,一要时,一声霹雳过去,神橱内呱呱的忽有哭声起来。刘员外听见,惊骇异常,连忙向神橱内去摸那肉球,只见一个小孩子,端端正正的生在他布衫之上,那肉球已不见了。刘员外明知是这肉球化生,又惊又喜,即忙抱在手中。仔细看了一看,果然生得面方耳大,眉清目秀,比寻常孩子大不相同。及向亮明之处,看他手掌之内,却有“神霄子”三字,生在掌内。刘员外暗暗点首,思量地栗鬼说早夜红光放出,又有几百只老鸦,前来鸣叫盖覆,是不虚的。便将布衫裹好,双手抱住,看那雨住了回去。只见已是浮云卷尽,日色当空,路上也渐渐干了。正是: 天生神物风云会,地产灵儿日月光。 刘员外见云收雨止,满心欢喜,便抱了神霄子出门。一路上想道:此儿生得奇异,将来一定不是个凡人,却又撞在我手里,我又不曾有子息,就将他做了亲生儿子,连我日后也必然有些妙处。一头想,一头走,不觉已到了自家门首。恰好其妻封氏出来,见了员外抱着一个孩子进来,便闻道 “好个孩子,员外却从何处得来?”刘员外笑着脸,也不回答,望着里面竟走。封氏也一直跟进里边来。再三盘问,刘员外满面笑容,便将龙门山拾的肉球,及梓树林脱化的事,一五一十,细细的说了一遍。封氏也欢喜无限,说道:“据如此说来,竟是个天生的神儿了。我夫妻何幸,晚年得此神遇?”随又问道:“员外,可曾替他取个名儿么?”刘员外道:“还不曾。”封氏道:“何不就叫他做刘神霄。”员外道:“神霄二宇固妙,但止可做个小名,且我刘氏支派,未有显达,今得天赐此子,必能耀祖光宗,不如叫他做刘弘祖罢。”封氏道:“好个弘祖。”自此,刘员外夫妇爱弘祖不啻如掌上之珠,怀中之宝,一刻不离。从此,秋去春来,不觉长成。到了十六岁,成人加冠,取起一个号来,叫做元海。 忽一日,刘员外携了他在厅前闲玩,只见一个道人,飘然物外之格,走进门来,见了弘祖说道:“霄儿,你却在此蹲着,我那一处不找寻你来?”弘祖见说,走上前一把将道人抱住,说道:“师父,非但师父要寻我,我那一刻不要寻见师父。”道人道:“我有一件宝贝,你可收藏在此,凡遇有事之时,便可将此宝祭起空中,自有妙处,却不可妄害好人,切须记之。”说罢,便向袖中取出一件物事来,递与弘祖。弘祖接到手中,仔细一看,却是一个小小的银盒儿。便将盒儿盖揭起,里面却放着一只绝小的石鹊儿,且是光润洁白,羽毛俱备,却像活的一般,跃跃有飞动之势。弘祖看了,喜不自胜,依旧将盒盖好,竟自藏在袖中,即想自己小字神霄,莫非此是应兆?那刘员外在傍边见了,也暗欢喜,留那道人待斋,请问姓氏。道人笑而不答,拂袖出门,不知去向。 刘员外暗暗称奇,同了弘祖回到里边,将此事与封氏说了一遍,就叫弘祖将石鹊,递与封氏看。封氏接到手,看了一看,放在手掌中,攧了两攧,说道:“好个石鹊儿,果然做得精巧活现,只可惜不能飞动。”说声未毕,只听扑的一响,那只石鹊早已盘旋鼓舞,飞起空中,顷刻间变成一只白翎大鹊,竟望大门飞出去了。 刘员外夫妇及弘祖见了,连忙赶出门来,发狠追逐。那白鹊在屋顶上,打了几个旋窝,忽然冲入云中,寂然不见了。有诗为证: 神霄又尔遇神鹊,冲入云端事可夸。 一去几能还赵壁,空馀银盒在刘家。 毕竟不知此石鹊飞去,还能回来否?要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回 石季龙杯酒定交情 话说刘员外与妻封氏,同神霄刘弘祖,见那石鹊劈空飞起,杳不可追,心下闷闷不悦,回进家中,各相埋怨,自不消说。 那石鹊飞入云中,回翻了有好一会,展开双翅,竟飞到一个所在来。你说这个所在是甚么去处?原来却是晋阳城中,有一个豪客,姓段名琨,号方山,颇通道术。两年前,曾遇异人传与秘诀,能知未来之事,却是无室无家,一向飘零在城中,那些凡夫俗子,那个晓得他是个豪俊?这一日,方山正在城中闲走,忽听得头顶扑剌剌声响,便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白鹊儿,在他头上团团飞舞,方山便立住脚,说道:“好奇怪!好奇怪!从来不曾有一只这样雪白的鹊儿,为何却在我头顶飞旋?”说声未了,那白鹊渐渐低将下来,离他头上只好尺许,方山一发为异,伸手去抓他,那石鹊忽地飞到方山面前,打个照面,望前慢慢飞去。方山不舍,随后紧紧追来。那石鹊紧追紧飞,慢追慢飞,不多时,出了晋阳城,来到柳溪池边。石鹊连连的叫了两声,就飞在一枝大柳树上,随你看他,竟是不动。方山无奈,看着柳根下一块石片,双手去扳他起来,要打这石鹊。不期这一扳,却扳出一件异事来了。正是: 不因石鹊柳梢住,那得声名日后闻。 你说这是甚么异事?那方山将石片扳起,忽然一道红光,自下而上,方山吃了一惊,且不去打这石鹊,仔细将石片底下一看,只见一个石匣,约有二尺多长,藏在里面。方山不知是甚么物件,连忙将石匣取起。揭去了盖一看,原来不是别件,却是两把宝剑,每把上面各有一行细字,其一上面刻道:龙泉神剑,属平阳刘弘祖。其一上面刻道:太阿神剑,属晋阳段方山。 方山见了自己的名姓,喜不自胜,依旧藏在匣中,双手捧定,回身便走,却忘记了那石鹊。走了有十馀步,猛然记得,忙回转身来看时,这石鹊已不知去向。只得拿了石匣,向前而行。 将次天晚,到了自己家中,又将双剑取出,抚玩了一会。心下想道:“太阿之剑是我的了,但不知刘弘祖是何等人?这剑上明明刻着‘平阳’二字,一定是河东人了。我必须去访他,送与这剑才是。”算计停当,当晚过了一夜。至明日,绝早起来,取出双剑,负在背上,扮作云游道人,一路出了晋阳城,竟往平阳府而来。其时,正是暮秋天气,但见: 金风催败叶,衰柳动征尘。 方山在路上,就将双剑为题,吟诗一首道: 浩气冲天横斗牛,背承双剑漫邀游。 天生神物终归我,地献龙泉付与刘。 两处贤豪应已定,一朝同调自当求。 时来定有无端遇,莫耻村夫笑敝裘。 吟毕,迤逦行来,不一日,到了平阳境界,却是蒲州地面,那是个旷野去处。方山正行间,只见前面征尘起处,一彪军马蜂拥而来。为首的一员将官,银盔银甲,手执蛇矛,年纪不上二十,生得仪容俊爽。气宇轩昂。骑着一匹胭脂赤兔,指挥左右。 方山一见,躲避不及,只得远远走过一边,让他过去。那将官见了方山,便将赤兔勒住,传令军马慢行,自己却翻身下骑,走到方山面前,说道:“段方山,别来无恙么?为何见了小弟,却远远避去?”方山见说,一时想不起是甚么人,沉吟了半晌,忽然道:“吾兄莫非是石季龙么,几时已做了官了?”那人道:“小弟正是石季龙。曾记八年前,与兄在晋阳城中相会,彼时俱为总角之年,今已长成。小弟近日招集得一彪军马,要干些功业,不知兄有同心么?”方山道:“谅为大丈夫,自有同志。但是小弟还要去河津县寻访刘弘祖,此时不能同行,奈何?”季龙道:“那个刘弘祖?”方山道:“小弟也不曾认得他,因有一件奇事,故此要去寻他。”季龙道:“却是何事?”方山就将白鹊引路得剑之事,说了一遍,又将剑解下来递与石季龙看道:“一把刻小弟的姓名,一把明明刻着平阳刘弘祖,是不是件异事?”石季龙看了一看,仍递与方山,说道:“果是异事,但剑上刻着平阳,兄为何要到河津?”方山道:“前日在平阳访问,有的说他住在河津县,故要到河津去。”石季龙道:“既然如此,小弟同去寻访何如?”方山道:“得兄同去,一发妙绝。”于是两个人一齐上了坐骑,催促军马,慢慢的行向前来。只因此一来,有分教: 顷刻贤豪成故旧,三杯村酒定交情。 不一时过了蒲州,入了河津,将兵马屯扎,遣人访问刘弘祖住居,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季龙道:“想是去他家尚远,故此没有人认识。”只得催促军马又行,约行了有十馀里路,到了一座山脚底下。天色已晚,季龙就叫在山脚底下团营,过了一夜。 到明日,正要上马前行,只见一个猎户,捉了一个白兔,从山上走下来。方山便向前问道:“猎户哥,我借问你一声,此处可有个刘弘祖么?”猎户见说,并不答话,拿了白兔,向前竟走。 方山道:“这个人想是聋子,待我再问他,看是如何?”便走上前一步,高声叫道:“猎户哥,你拿这白兔何往?我问你刘弘祖家住在何处,你如何并不做声?”那人见方山又问,便回转身说道:“谁是猎户哥?甚么刘弘祖?你是那里来的,敢在此间大惊小怪?”方山见这人说话有些来历,不敢怠慢,陪个小心问道:“小弟是从远方到此,不识忌讳,多有得罪。未审吾兄尊姓大名,望乞见教。”那人道:“既是远方到此,寒家不远,且请到家坐了讲话何如?”方山道:“如此极妙,只是小弟还有个朋友在前面,拉他同来何如?”那人道:“既有朋友,拉他同来,有何不可?”方山便回转身,与季龙告知,季龙欣然允从,同了方山行向前来。只见那人却立着等候。见了二人,遂相逊而行。 方转过了一个湾,就是他的家下。三人一同进了门坐定,那人就对二人问道:“两位仁兄,尊姓大名,为何要见刘弘祖?”方山道:“小弟姓段名琨,字方山,这位尊兄姓石名宏,字季龙,从晋阳一同到此,因有事要见刘兄,不期却遇仁兄。敢叩仁兄尊姓大名,并乞指与刘兄住居,足感大德。”那人道:“小弟姓慕容名廆。别号道将。祖是幽州人氏,汉末流落于此。近日闻得如宾乡有个刘弘祖,是个异人,小弟正要去访他,不知两位仁兄也有同心,这也是天缘凑巧。明日一齐同行何如?”季龙道:“得兄指点,感恩非浅,安敢不从!”慕容廆大喜,当下就留住二人,分付安排酒席款待。季龙与方山见他情辞慷慨,并不推辞。 不多时,排上酒来,慕容廆便请二人坐了客席,自己打横相陪。饮酒中间,慕容廆说起刘弘祖,段琨便问道:“刘兄为人,吾兄必知备细,望乞见教一二。”幕容廆道:“小弟也不曾识面,但闻得人说,他的出身极是怪异。”季龙接口道:“甚么怪异?” 慕容廆道:“这里有个韩地栗,他曾对人说:十馀年前,这山顶上甚是奇怪,忽然一日,坠下一肉球,约有小斗大,沉埋在泥中,有一年多。忽然如宾乡有个刘员外,从此经过,取了回去。到梓树林遇着天雨,刘员外在一个古庙中躲避,那知一个霹雳,震开肉球,就生出一个孩子来,手掌中却有篆纹,俨然‘神霄子’三字。那刘员外暮年无子,就以为己养,取他叫他刘弘祖,如今已是十六年有馀了,岂不是出身怪异之事?”季龙道:“古来大圣大贤,出身之时,每多奇异,如伊尹生于空桑,后稷弃而乌翼,天产奇英,神物拥护。古事往往有之,载在诗书,岂欺世哉?据如此说,刘兄将来决非凡人,我等去访他,为不虚矣。”说罢,三人又痛饮了一回。 方山又将得剑之事,细说一遍。幕容廆大喜,道:“吾兄又有如此奇事,小弟情愿与两兄结为兄弟如何?”季龙也大喜道:“小弟亦有此意。”连忙取过三只大杯来,各人面前满斟了一杯,立起身说道:“两兄请各饮了一杯,小弟再有说话。”段琨与慕容廆依允,举起杯一饮而尽。季龙见二人饮干,自己也吃个无滴,说道:“吾三人自今以后,须要同心竭力,共济功名,即至大患大难之时,此身可杀,义不可背,如有二心者,幽明共殛之。” 说罢,又各饮一杯。幕容廆便到里面取出一条红单,三个人叙了次序,大拜了八拜。段琨二十岁为兄,季龙十九第二,慕容廆也有十九,却是月份生小些,居了第三。叙罢,三个人依旧入席饮酒。正是: 酒逢知己千钟饮,话得投机不厌频。 有诗单道他三人结拜的事,诗云: 此路偶相值,遂成弟与兄。 丈夫多意气,杯酒定交情。 义烈深同志,奇才聚夏城。 始知天下事,莫作敌人惊。 三个人直饮至更阑人静,俱吃得酩酊大醉,方才安寝。 到了明日,季龙与方山起来,催促慕容廆起身,慕容廆犹是醉眼朦胧的吃了早膳,收拾动身。慕容廆原没有家室,止有两个家人,一个叫做荀晞,一个叫做荀昭,就叫二人挑了行李,五个人一齐出门。先到山下取齐了兵马,将来分作三队:第一队是段琨,第二队是石宏,第三队却是慕容廆,各领五百,一路上扬威耀武,行向如宾村来。但见: 路上野花随马足,河边垂柳动征尘。 不上半日,前军已到如宾乡。季龙便传令将三队军马,依旧合做一处,离村一里,结下营寨,不许扰害居民。传令巳毕,便同段方山、慕容廆三个人,慢慢的行入乡来。先叫荀晞、荀昭,去探哨消息。不多时,只见荀晞二人,同了一个苍头,远远的出来迎接,禀道:“请相公到里边相见。”段方山与石季龙、幕容廆听见,各下坐骑,步行到门里面。刘弘祖早已迎将出来,彼此相见,欣然如故。到了中堂,各各见礼已毕,主宾坐定,各通了姓氏。刘弘祖见他三人,相貌瑰伟,人物慷慨,心中大喜。石季龙、段方山、慕容廆,见刘弘祖美如冠玉,英俊不凡,也觉快意。 少顷,三杯茶罢,慕容廆说道:“久闻刘兄英名,早欲奉谒,不期途次得遇段石二兄,前来拜访,小弟得附骥尾,觐见尊颜,真生平之大幸也。”刘弘祖道:“小弟有何德能。敢劳三位仁兄如此错爱。”慕容廆道:“刘兄少年豪杰,声名久著天庭,那得无有德能,轰动神明如此。”刘弘祖道:“小弟足迹未尝出户,那有声名轰动天庭之理?慕容兄莫非取笑小弟么?”慕容廆道:“小弟焉敢取笑仁兄,仁兄不信,试问方山兄,便知小弟非浪言也。”方山见说,便接口道:“刘兄之身,虽未达于天庭,刘兄之名,果已著于天庭,待小弟奏闻,便知慕容兄非虚言也。”刘弘祖道:“愿闻其详。”方山道:“前日小弟在晋阳时,偶然到街坊闲玩,忽然见一只白鹊,在小弟头顶飞旋。小弟以为奇怪,将手去抓他,那白鹊就飞到小弟面前,竟引了小弟出城,到一个池边,唤作柳溪,白鹊竟栖在柳树上不动。彼时小弟去取石片打他,不期石片之下,拾着一个石匣。匣内放着龙泉、太阿二剑。” 刘弘祖见说到龙泉、太阿二剑,跃然大喜,便不等方山说完,急问道:“剑却怎么,如今在那里?”方山道:“那龙泉剑上,明明刻着刘兄的大名尊姓,太阿剑上,却是小弟的贱名。如今特地送来还兄,已带在军中,少顷便当相献。但可惜这白鹊不知往哪里去了(侧批:丝丝扣出)?”刘弘祖道:“白鹊要见也不难,只是方山兄方才说剑在军中,不知带有多少兵马在此?”季龙道:“共有一千五百,因是初会,未敢惊动,屯在一里之外。”弘祖道:“三位仁兄,有如此奇遇,又有兵马相随,真豪杰也。” 正说间,只见荀晞捧着双剑进来,递与方山,方山便递与弘祖。弘祖接来,细细看了一会,果然见龙泉剑上,刻着自己名姓,不觉喜动颜色。慕容廆在傍见了,说道:“可知小弟前言非孟浪也。”弘祖听说,忽然大笑,众人也笑了一会。弘祖便将太阿剑递还方山,自己就留了龙泉剑。 只见里面刘员外出来,与众人相见了,就分付安排筵席。是日,宰猪杀羊,乱了有半日。众人一同入席,席间,方山因弘祖有“不难见白鹊”的话(侧批:丝丝不漏),便问其缘故。弘祖笑了一笑,说将出来。有分教: 席上停杯看白雪,筵前拍手斗金莺。 毕竟不知弘祖说出甚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回 弘祖兵会发鸠山 话说段方山问弘祖白鹊缘由,弘祖笑了笑,说道:“白鹊要见甚易,山兄且饮了一杯,待小弟慢慢的唤将来便了。”方山见弘祖说话蹊跷,对着季龙、慕容廆道:“据刘兄说,毕竟又有一段奇文,两位贤弟可同饮一杯,请教刘兄。”季龙与慕容廆,真个依允,满斟一杯,一饮而尽。弘祖见他吃得爽快,也吃了一个大杯,停杯说道:“这个白鹊,说起来果然有些奇怪。二月前,小弟同着老父,在庭前闲耍,忽见一个道人走进门来,不知他姓甚名谁,竞向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银盒儿,递与小弟。小弟打开一看,却是一只绝小的石鹊儿,放在里面。老父及小弟都以为奇,递与家母观玩,家母喜他似活的一般,放在手掌中攧了两攧,说他制作精巧,冉冉如活,只是不能飞腾。说时迟,那时快,忽听得扑的一响,已变作一只大白鹊,竟自飞出大门去了。”(侧批:翻腾超忽,笔笔欲仙)季龙道:“天下有如此奇物,真是罕见的事。”慕容廆道:“只可惜飞去了,想是方兄见的,就是他了。如今不知飞在何处?”弘祖道:“若是飞了去,不飞回来,这也不足为奇。这日飞去,约有一日,到晚来小弟正在庭中烦恼,自悔失此宝贝。不意半空中扑刺刺的声响,少顷之间,翩翩跹跹,飞舞而来,集在阶下,依旧是一只小小的石鹊儿。”方山道:“如此说,这石鹊依旧在兄处,何不取出来看看?” 弘祖依允,便起身走到里边,取出那个银盒来,放在桌上,揭去盒盖。众人上前一看,各各称赏道:“好个石鹊儿,光润洁白,竞有飞腾之象,真稀世之宝也。”说声未毕,只听得一声响,那石鹊早巳自盒中飞起筵上,扑剌剌的盘盘旋旋,飞舞不定,竟似一团白雪,在空中围绕。众人看了,俱各称赞不已。那白鹊舞了一会,忽然飞到粱上立着,只管看着门外。弘祖只怕他又飞了去,分付手下去关门,忽然门外一个人嚷将进来(侧批:奇峰插天)道:“你们的石鹊何足为异,且看我的宝贝。”众人听说,各吃一惊,将那人一看,但见: 身长七尺,肩阔三停。豹头燕颔,不让投笔班超;巨口胡须,何异金鞭敬德。 喝一声,浑似霹雳,笑杀乌江霸主;走一步,还疑鹤膝,全欺稷下功臣。虽然性格粗疏,却也才能精绝。 众人见那人吆喝而来,有些异相,知非常人,连忙出来相迎。那人更不答话,向袖中取出一个朱红小盒来,轻轻的打开,只见里面却是一只像金生成的小鹰儿,见了梁上白鹊,扑的一声,飞将上去。竟搏定那白鹊。白鹊就梁上打个滚,展开翅,与金鹰相斗。约有一个时辰,看看斗金鹰不过,转身便飞。那金鹰不舍,随后追来,一黄一白,在堂中团团飞转。如斗如战,百合不止,众人俱各拍手大笑。只有刘弘祖,恐怕坏了他的石鹊,随忙叫道:“金鹰石鹊,本事都见,不必再斗,改日克期,以决胜负。请问尊兄高姓大名?”那人见说,便将双手一招,依旧是一只金鹰,藏在匣内。那白鹊不见了金鹰,也就飞下银盒。其时堂上堂下,看的人杂沓鼓掌,俱各称赞不已。有诗为证: 筵前白鹊慢夸能,惹得金鹰匣内腾。 胜负暂分梁上羽,兵戈会见不时兴。 弘祖见金鹰、白鹊,俱已收藏,便请那人同入席饮酒,问其姓氏,那人更不推辞,竟自坐了,说道:“小弟姓呼延名晏,号元谅,渤海人氏。近日朝廷有件大事,正是我等立功之秋,却是非其人,不能担当也。前日闻得如宾乡,有个少年豪杰,足称此任,所以特来相访。却不知有许多豪客在此,不知诸兄们尊姓大名,也有意立此功业否?”众人见说,俱各面面相觑,竞不知是什么大事,只得各通了姓名,问道:“不识有甚么大事?请元兄见教明白。如何效力,无不从命。”元谅道:“诸兄们原来还不曾晓得,昨日小弟亲见报来,当今贾氏擅权,赏罚任意,四方有志之士,多愤惋不平。诸兄们相貌非常,才能盖世,倘失此不为,功出他人之手,我辈丈夫壮志,竟空生于天地之间,岂不令人羞死?”众人听毕,俱愤然道:“何物贾后,敢如此肆恶?”遂各推席而起,打点起兵。刘弘祖却说道:“元谅兄议论,乃丈夫意气相投,遭此机会,固当拔剑相助,攘臂争先。然虽今日之事,师出有名,也还要算个万全。目下兵微将寡,诸事未备,安能出战?诸兄们还宜斟酌。”季龙道:“小弟部下现有精兵一千五百,何患不能出战?”弘祖道:“贾后鼓孽宫闱,得罪天下,我等猝然起兵,朝廷未知我心,必以重兵对垒,那时战不能胜,退不能守,身名两丧,岂非躁动寡谋之过乎?”段方山道 “刘兄所言,固是老成之见,万全之策。然壮士不死则已,死则举大名耳,成败利钝,亦何足虑?”弘祖道:“非也,兵书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不知彼,百战百败。若徒丧其身于不必丧之地,亦安用此虚名为哉?” 众人正议论间,忽听得门外马铃响处,家人刘全走进来,对弘祖说道:“门外有个武士自称姓李名雄,从上党发鸠山而来,带有甚么石姑的书信在此,要见小官人,乞自酌量。”弘祖沉吟道:“甚么石姑通书信于我,这又奇了。”便对刘全道:“既如此,着他进来。”刘全依言。不一时,引李雄进来。弘祖将他一看,只见他一表非俗,竟不像个以下的人,便不敢轻慢。与他相见了。说道:“李兄从上党而来,不知有何见教,”李雄道:“奉有石姑的书信在此,送与刘兄。”弘祖道:“小弟与石姑素昧平生,何以忽颁音翰?”李雄道:“刘兄声名远播,何处不闻?况上党与平阳相去咫尺,那有不知?”说罢,就去袖中取出一封书来,递与刘弘祖。弘祖接来拆开一看,看见上面写着道: 上党石珠敛衽拜书平阳刘元海麾下:珠闻英雄之士,名驰远迩,虽不必亲觏其人,而名之所至,自足以钦服一世,诚以英雄与英雄相契,有同心也。珠虽一女子。颇不以寻常自待,每欲建立功业,自比豪杰之士,盖其素性然耳。兹者晋室不纲,贾后窃政,凡在有志之士,无不忿怨思奋。珠窃不自料,已集雄兵二十万,猛将数十员,特遣小将李雄,驰书奉闻,谅君志士,当有同心。幸即日就道,会兵于发鸠山下,万不以未经谋面之人,自生疑虑,幸甚。 弘祖看罢,不觉大喜,对李雄道:“小弟正有此志,在这里与诸兄们商量,只虑兵微将寡,难以举事。不料石姑已早有此意,烦兄来约,正是天从人愿。”就向后堂请出段方山等四人来,与李雄相见了,各问其姓氏,递与石珠的书,众人争看了一遍,鼓掌大喜,且道:“石姑处既有雄兵无数,我等宜即日前去,不可迟缓。”弘祖道:“我意也是如此,但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又不宜出兵,后朝黄道吉日,就同诸兄们前行便了。”众人俱各依言,自去整顿兵戈鞍马,不在话下。 到了后日,刘弘祖请出刘员外与封氏,拜别前行。刘员外与封氏甚是不舍,然见他一班朋友,都是当今豪杰,料想去也无妨,只得分付了几句说话,任他前行。那弘祖别了父母,与众人一同出门。季龙便传令,将军马分作三队,那三队: 第一队李雄、呼延晏。 第二队刘弘祖、石宏。 第三队段琨、慕容廆。 六员猛将,一千五百军马,一路上扯起帅字旗,飘飘扬扬,离了如宾乡,竟往上党进发。逢山开路,遇水叠桥,所过秋毫无犯,村夫俱袖手而观,毫不惊动。刘弘祖在马上,口占一绝道: 如宾乡内书生出,跃马提鞭横九州。 顾盼群贤多不贱,功成应在太平秋。 弘祖吟罢,迤逦而行。在路非止一日,已是到了发鸠山界。 弘祖便令李雄先去通报,随将兵马扎住山下。不多时,只听得金鼓震天,响应山谷。众人抬头一看,只见绣旗开处,当先两员女将,满身戎装,骑着两匹异兽,飞奔出来。后面却随着两员大将,都是戎服怪兽。你说那女将与两员大将是谁?原来是: 神机大元帅陆松庵,骑的是墨顶珠。 神机副元帅袁玉銮,骑的是金毛吼。 前军将军桐凌霄,骑的是骇鸡犀。 镇军大将军刘宣,骑的是騄耳。 当下四个大将,冲出门来。刘弘祖一行人见了,暗暗夸赞,连忙出营相见。一齐入洞,一层层进了叙义门,只见石珠早已领了众将,一齐迎出殿来,彼此相见。进了凤仪殿,一一相见已毕,通了姓名,石珠就要尊刘弘祖为主,听他约束。刘弘祖不肯,说道:“强宾不压主,我等原为慕义而来,要立殊功;岂可并无寸效,竟自为主?况石姑兵强人众,物望归心,正当为主,我等聊备驱策可也。”石姑道:“珠是一个女子,僭称元帅,已大过分,安敢妄称为王?必得刘君居此大位,方不负我等平素之愿。”刘弘祖道:“我等初到,并无寸功,岂可妄自尊大?必欲相强,只得告别。”季龙上前说道:“元海兄立志,想不可强,石姑不必固让,等待有功之后,另行定议可也。”石姑见说,便不再强。当下凤仪殿排下盛宴,欢宴众人,自不消说。 至明日,石珠集众将商量起兵。除凤仪殿众将已封官爵之外,新来五将并加封号: 刘元海,总督栖贤洞各处兵马副元帅。 石季龙,镇军大将军。 段方山,龙骧大将军。 慕容道将,左将军。 呼延晏,右将军。 其现在凤仪殿诸将封号: 石珠,总督栖贤各寨兵马大元帅。 陆松庵,神机大元帅。 袁玉銮,神机副元帅。 侯有方,侍谋赞善护军军师。 稽有光,副军师。 陆云闲,骠骑大将军。 刘宣,镇军大将军。 姚仲弋,冠军大将军。 齐万年,车骑大将军。 张方,卫将军。 桐凌霄,前军将军。 乔晞,后军将军。 王子春,运粮都护。 王浚,巡哨游击。 李雄,督军长史。 其馀将佐,都有封号,其给事凤仪殿者: 谢兰玉,起居司郎中。 贺玉容,营善司郎中。 侯倩,殿司郎中。 顾晖,宾客司。 桓靖,翰墨司。 桓廉,仪礼司。 方仲山,监刑使。 褚诚,巡察使。 刘苌,厩马使。 还有职掌天文一名,及专管祭祀、医官二名: 林天竞,钦天监学士。 陈敏,主祭司郎中。 谢芝,司医监。 其馀职衔尚多,不须烦叙,已俨然是偏霸一方气象。其时石珠便集众将商量,择日祭旗出军。正是: 不因晋室多扰攘,未必中州离乱生。 毕竟不知石珠出兵,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回 良乡村有方除怪 话说石珠集众将择日祭旗出军,只见副军师稽德说道:“我等若引兵竟袭洛阳,只恐洛阳将士,未肯甘心,不能保其必胜。晋阳左拥恒山,右绕太行,为晋之要地,况上党、平阳,山川险峻,居天下之脊,河朔咽喉,在所必取。为今之计,不若先引兵取了晋阳,创立基业,然后引兵分掠各郡。既有了根本,然后再引百万之众,直指洛阳。所谓进可以战,退可以守,金石之策,无过于此。不识元帅以为何如?”石珠道:“军师之策,实是有理。但我坐视贾后,反去攻城掠地,天下之人必以盗贼目我。何不先讨贾后,然后相机而动,挟天子以定四方,岂不名正言顺?” 稽德道:“非也。贾后虽不道,纵使得其人而征之,天下之人未必无杀身之地;若引兵竟取晋阳,惠帝庸儒,决不能遣将出兵,越长江而与我争,必破之道也。”刘元海道:“大丈夫作事,当磊磊落落,如星日之皎。司马氏欺人孤儿寡妇,窃取天下,令其骨肉相残,乃理之当然,何足深怪。我等行事,正当效汉高光武,自立基业,何必如曹孟德所为,挟天子以自重哉?”石珠听了两人之言,疑心未定,顾问众人道:“副军师与副元帅之言,诸将以为何如?”护军军师侯有方,与镇军大将石季龙,骠骑大将陆云闲,一齐说道:“副军师与副元帅之言,实是妙策,元帅不可不听。倘四方豪杰乘机而起,先我着鞭,那时坐失时机,悔之晚矣。”石珠方欢喜道:“既你诸将之意相同,何愁不成?”便决意去取晋阳,只待择日起兵。有诗为证: 燕为无家林木语,犬因失主月霜眠。 中原本是车书会,好见琅玡入应天。 过了几日,已是十三日甲子,石珠便下教场,点起雄军十万,从行诸将二十员,用左将军慕容廆为正先锋,右将军呼延晏为副先锋,留下神机副元帅袁玉銮,同着谢兰玉等看守洞中。将兵马分作两处,前队是刘弘祖、石宏、段琨、幕容廆、呼延晏、刘宣、姚仲弋、张方、桐凌霄及副军师稽德,共是十人;后是石珠、陆松庵、陆静、齐万年、乔晞、王浚、李雄、张杰、符登及护军军师侯有方,也是十员大将;王子春与稽诚,往来运粮。当时发炮三声,诸军一齐起程。但见:云开石谷旗旌壮,路绕壶关征马迟。 十馀万军浩浩荡荡,行向前来,直抵长平关。守关将官姓黄名祥,听知消息,集众将商量应敌,当有副将高士元说道:“石珠无故称兵犯顺,若不速为扑灭,天下不逞之徒,皆以石珠为口实,互相煽动,为患最大。且彼乌合之众,破之犹易。主将坚守关隘,待小将擒来献麾下。”说罢,就披挂上马,引兵出敌。石珠传令,离关五里安营,令先锋慕容廆出马,慕容廆得令,结束整齐,骑上白文貙,手提金简,引兵而出。两下相见,高士元喝道:“何处草寇,敢来称兵犯吾疆界?快通名来。”慕容廆道:“我乃发鸠山栖贤洞石元帅麾下,左将军充正先锋使慕容廆是也。你是何人,敢来决战?”高士元道:“我乃长平关副将高士元,你等无故引兵而来,此是何意?”慕容廆道:“晋室乖离,英雄并起,你那司马氏骨肉相残,我等乘时而起,豪杰用命,正大功不日而成,你徒守此关,有何益处?不若早早投降,共图富贵。到是见几之士。不然攻破此关,身名两丧,悔之晚矣!”高士元怒道:“无知贼寇,敢出狂言!”便提手中大刀,劈面砍来。慕容廆闪过了,舞起金简,两下大杀。战到三十馀合,高士元气力不加,拖刀而走。慕容廆驱兵掩杀过来,高士元已是走入关内,坚闭不出。 慕容廆只得引兵回寨,与石珠报功。石珠令军政官记了功,却与众商量破关之策。呼延晏道:“此关有何难破?只消小将略施小计,便唾手而得。”石珠喜道:“呼延将军有何妙计?请试言之。”呼延晏道:“明日仍旧是慕容将军出战,引高士元下关,只要诈败而走,士元必然来追。关上黄祥见高士元得胜,必然开关相逐,那时元帅再调人敌住黄祥,小将引一支兵抄出黄祥背后,在关上放起火来。关中兵微将寡,必然溃乱。此乃调虎离山之计,元帅以为何如?”石珠道:“此计甚妙,必然取胜。”当夜无话。 到次日,就令慕容廆出兵,引兵直至关前挑战。关上高士元听得,即忙下关抵敌,大骂道:“昨日偶然误输于汝,今日又来讨死,不杀你誓不为人。”慕容廆更不答话,提起金简就打。高士元抖搜精神,舞动大刀。两下战上二十合,高士元一刀砍来,慕容廆将身一闪,拨转白文貙就走。高士元不知是计,随后赶来。 关上黄祥见高士元得胜,引兵赶下关来。右兵阵上,早有齐万年接住,两人又战有二十馀合,万年也引兵而走。黄祥那管是计,紧紧追着有一里多路,与前面高士元接着。忽然回头,见关上火光烛天,炮声大震,黄祥吃了一惊,已知中计,连忙寻高士元杀回旧路。忽然撞出冠军大将军姚仲弋,大叫道:“你等已中了我们计,关已失了,还要走往那里去?”黄祥大怒,挺枪来刺。高士元也引兵相助。三个人战上十馀合,姚仲弋提起日月刀,将高士元砍于马下,正是: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黄祥见砍死了高士元,不敢再战,走出圈外。竟望潞安府逃走去了。姚仲弋见走了黄祥,也不追赶,竟引兵杀到关前来。只见关上已竖起石家旗帜,不胜大喜。遂引兵入关,与呼延晏合兵一处,遣人救灭了火,飞骑报知石珠。石珠见得了长平关,遂拔寨而起,引了大队人马入关。安顿已毕,姚仲弋、呼延晏入见,石珠叫写了二人头功。分付关隘烧毁的,仍然修好,被火之家,各给与米粟、布帛。官员缺的,简取贤能镇守。官民人等,无不欢悦。诗云: 十万雄兵出战场,金戈铁马耀寒塘。 先声到处将军服,仁义欣从民物扬。 石珠在关中停留了十馀日,起兵竟向潞安府来。前军到了良乡村,天色已暮,那时正是十一月天气,朔风严寒。忽然间彤云密布,飘飘扬扬,落下一天雪来。但见: 轻如柳絮随风舞,白似鹅毛带湿飞。 唐李义山有古诗一篇为证: 朔雪似龙沙,呈祥势可嘉。有田皆种玉,无树不开花。班扇慵裁素,曹衣讵比麻。 鹅归逸少宅,鹤满令威家。寂寞门扉掩,依稀履连同。人疑游面市,马似困盐车。 洛水妃微妒,姑山客漫夸。联辞虽许谢,和曲本惭巴。粉署闱全隔,霜台路正赊。 此时斟贺酒,相望在京华。 石珠见天气寒冷,又且下雪,便传下号令,就在良乡村扎下大营,待天晴了再行。军士得令,择茂林深处,安定营寨。石珠又令张方,带领军士入乡落中,看有枯柴树枝,取到营中燎火,以避寒气,但不许搅乱居民。张方得令去了。石珠便叫安排酒席,同诸将赏雪。 少顷,酒席完备,石珠与众人正饮间,只听得喊声大起,奔进寨来,众人都吃一惊,连忙出营观看。只见半空中一个怪物,青面獠牙,铜眼赤发,满身红筋露出,并不穿一丝衣服,手执钉钯,口吐红烟,恶狠狠的赶着张方与那一班军士而来。众人见了也吓了一吓,一齐进营中。只有侯有方与稽有光立而不动,等张方奔到营前,让他进去,侯有方却取紫电镇魔宝剑,腾地跳在空中,望那怪物就砍。那怪物居然不怕,与侯有方战有半个多时,看看天暗,雪又下得大了,只得抛了钉钯退去。侯有方见怪物退了,方才落地下来。那稽有光还呆呆的,仰看不止。见了侯有方下来,方才说道:“好利害!竟不知他是甚么怪物,敢与军师决战。”侯有方一面笑,一面携了有光的手,走进营来,说道:“不知是甚么怪物,手段却有一二分,然不足为异。我明日一定要灭除他,省了地方之害。”稽德道:“小弟之意也是如此,明日须仗军师大展法力,小弟也当争效一臂。”有方道:“如此甚妙。”正说话间,石珠与众人接见问道:“此怪果何出处,妖力何如?”有方道:“方才与他战了一阵,已退去了。但不知他何处藏身?必须寻着根由,除此恶物,方消其害。”刘元海道:“不难,今日且自饮酒,明日去寻此间乡人,问他便知端的。”众人见说,俱各称善,遂一齐入席饮酒,更深方散。 次日,石珠一心要灭此怪,为地方除害,便令从人,去寻乡夫,问其备细。不多时,只见带进一个农夫来,石珠便问道:“昨日有一个奇形怪状的青面鬼,满身红筋,手执钉钯,口吐红烟,逐我军将,不知是何怪物,你可说个详细,我替你地方除此一害。”农夫摇头道:“不可!不可!除不得!除不得!”石珠道:“甚么除不得?你且说来,我自有法除他。”农夫道:“不是元帅无法除不得,乃是我等小人靠他生活(侧批:新文),所以除不得。”石珠道:“胡说!那有好好的人,靠这鬼怪生活。”农夫道:“元帅有所不知,小人这良乡村也有一百多人家,都被这神仙吃完了。”(侧批:野人之语,妙甚)石珠听了这话,不觉大怒。不等他说完,喝道:“人都被他吃了,还说靠他生活,还说他是神仙,真是个病狂丧心的人,说出这样话来,叫他来何用?赶他出去罢。”农夫道:“说差了,不是他吃完,是小人们情愿进献他的。”石珠道:“一发胡说,那有将人去献这鬼怪,还说是情愿的!”农夫道:“元帅那里知道,这神仙叫做神火至尊,离此半里路,有个庙宇,是他的香火,年年到了四月十五日,小人们备办猪羊,扛着一个两三岁的女儿,到庙中去献他,等他吃了,然后下秧种田,那年收成,定有二十分,就是小人们也都健旺,没有疾病。若一年不去献他,或无活人,不是田荒,就是人死,家家弄得七零八落,小人不能生活了。”石珠听了,不觉失笑道:“这村人真正是个下愚之人,这明明是个怪物作祟,反说靠他生活,实是可叹!” 便叫赏了农人酒食,打发他去了,对侯有方说道:“如此怪物,不知害了多少人家女儿,若不灭除,将来还有大害,不知军师用何法除之?”侯有方道:“先将他的庙宇烧毁了,然后除此恶物,更有何难?”稽有光道:“看此恶物,也是神通广大,军师不可轻视他。”有方道:“不妨,我自有法除他。”便令二十名军士,各带了干柴茅草、硫磺引火之物,仗了紫电镇魔宝剑,引着军士出营,竟寻他的庙宇。 果然,行了半里多路,只见一个庙宇,且巍奂齐整,上面钉着一匾,有三个大字,道:神火祠有方看了,不觉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便叫军士。将干柴茅草一时点着,掷入庙中。却好庙门内堆着许多稻草,便一刻烧将起来。但见: 顷刻红光从地起,霎时黑雾满村迷。 正烧间,忽然庙门外一声震响,震得草木俱动,雷过处,那神火至尊飞奔而来,大喊道:“侯有方,我又不来害你,你却烧我庙宇,灭我血食,此是何意?”侯有方骂道:“恶怪毛神,你已积祟有年,吃了村中多少女儿,我特来替村坊报仇斩你!”神火至尊道:“我吃村坊上的人,关你何事?也要你来管?”侯有方怒道:“人是可吃的么?不要多言,看剑!”便飞起镇魔剑砍来,神火至尊也舞起钉钯来战,两下就在山前战有二十馀合,未分胜败。侯有方大怒,口中念念有词,解下腰间一条线带,望上一抛,只听如天崩地裂一声响,奔下一根大蟒蛇来,将神火至尊紧箍缠住,神火至尊这才慌了,忙将钉钯去筑那蟒蛇,被有方提起宝剑,走上前一步,喝声道:“着!”宝剑劈将下来,那怪避闪不及。劈死熊精,就拖他掷在火中,顷刻间,连那庙宇烧个干净,遂除了村坊一害。正是: 灭却邪魔世界宁,人家儿女得安生。 乡人空说多灵应,却是熊中一老精。 有方斩了熊精,烧了庙宇,遂仗剑还营,对石珠等告知其事,石珠大喜道:“军师为地方除怪,其功不小。”遂叫安排酒席,为有方贺功。是日,天虽晴霁,雪尚未消,军马还不便就行,在良乡村一连住了三日。这日正要动身,只见一个军士,慌慌忙忙报将进来,众人都整顿不及。 毕竟不知是什么事,众人都如此慌忙?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回 石季龙力擒双将 话说石珠兵马在良乡村驻了三日,第四日正要动身,只见军士慌慌忙忙走进报道:“前面有一队军马,不知何处来的,都打着红旗,裹着红巾,为首一位少年将军,穿着金盔金甲,手提竹节钢鞭,飞马而来,已到营前,乞元帅定夺。”石珠见说,连忙令慕容廆出营探看。慕容廆即时披挂端正,手提金锏,骑了白文貙出营。果然见一队兵早已冲了营前。见慕容廆引兵而出,那少年将军便将军马扎住,高声叫道:“你们扎的兵马,可是石元帅与刘元帅的军么?”慕容廆不知原由,答道:“我们正是石元帅军马,你是何处将官?引兵到此,莫非是甚么奸细么?”那少年将军见说正是石家兵,连忙滚下黄骠驹,说道:“小将洛阳崔宾佐,号子明,特来相投刘石二元帅麾下。不知将军姓甚名谁,望乞转达,足感高谊。”慕容廆道:“果是真心来投,且少待,待我禀过元帅,却来相请。”说罢,遂翻身入营,对石珠等告知,石珠见有将官来投,心下甚喜,亲自出营相请。同进营中,与众人一个个见过。石珠道:“将军从洛阳而来,必知朝廷之事,不识目今国事何如?”崔宾佐道:“目今张茂生与裴逸民专政,弃礼义而附贾后,司马氏各拥重兵,自相仇怨,将来骨肉之间,必有不安,所以小将不辞跋涉,远投麾下。晋阳城郭完固,人民富饶,得而守之,然后分兵征伐不道,天下大定矣。”石珠见崔宾佐说话与诸将同意,心下大喜,就封宾佐为积弩将军。传令即日拔寨起行,竟望潞安府而来。 离城一里下寨,遣副先锋呼延晏挑战。城中守将却是周处、孟观二人,俱有文武全才。当下听得石家兵马临城,二人便商量应敌。周处道:“石珠兵马浩大,手下兼有智谋之士,前日长平关一鼓而破,若与他战,未必全胜,不若坚守不出,以老其师,特出雄兵,以截其粮。彼既进不得战,退迫于饥,不出一月,必有内溃,然后出兵以迫之,石珠不足平矣。”孟观道:“将军素称武勇,言何怯也!石珠乌合之众,必不足惧,所以破长平关者,未逢敌手耳!今若坚守不出,必贻笑于彼,便道晋朝无有人物。周将军但引兵出战,下官随后就来接应,管取一战而擒石珠。” 周处不得已,披挂上马,引兵三千,开东门出战。只见呼延晏手提青龙刀,身骑剪尾豹,引兵冲突而来。两下相见,各射住阵脚,将兵马排开。呼延晏出阵问道:“来将莫非是周将军么,何不下马投降?”周处提枪跃马答道:“既知我名,就当退避,何敢扬威耀武,称干比戈。”呼延晏道:“我乃呼延晏是也。将军射虎斩蛟,英雄盖世,今事此无道,有何益处?到不如相从我们,永保富贵。”周处大怒道:“无知匹夫,既闻我斩蛟射虎之雄,何不投降?敢来犯顺,不杀你决不干休!”说罢,提枪刺来,呼延晏舞刀相迎,两下一场大杀。但见: 愁云暗暗,怨雾蒙蒙。战鼓咚咚不绝,钢刀晃晃相加。一个骑的怪兽,浑如风卷残云;一个跨的名马,却是涛飞雪浪。周将军是文武全才,那怕军中驰骋;呼延晏乃英雄间出,岂肯阵上贪生。 正是将军不怕死,怕死不将军。 两个战上五十馀合,不分胜负。周处一根枪,使得神出鬼没,更无破绽。呼延晏暗暗喝彩,拨转坐骑就走。周处随后追来,呼延晏取出小小朱红盒子,揭去盒盖,只见一只金鹰腾地飞出,望着周处左眼啄来,周处大叫一声,措手不及,被呼延晏回转身来,连人带马一刀砍死。正是: 可怜善战周家将,忽作军前刀下人。 呼延晏杀了周处,收了金鹰,引兵驱杀一阵,夺了许多军仗器械,收军回营,向石珠报功。石珠大喜,说道:“周处是城中勇将,今既被杀,城中丧胆,此城不日便当为我有。”正说间,忽报孟观在营外索战,石珠道:“孟观之勇,不下周处。谁敢出战?”只见帐前转过卫将军张方,说道:“小将愿往。”石珠许之。 张方提刀出阵,孟观喝道:“来将可是呼延晏么?”张方道:“非也,我乃卫将军张方。”孟观道:“既不是呼延晏,我不杀你,可叫呼延晏出来,偿周处的罪。”张方大怒道:“你敢小觑我么?”不由分说,提刀便砍。孟观也舞刀相迎,不上数台,孟观大喊一声,一刀砍来,张方用力一闪,跌于马下,被盂观再复一刀,结果了性命。 败军回报石珠,石珠大怒,便令呼延晏出战。只见帐前转过齐万年,说道:“不须副先锋出去。待小将去擒此匹夫,为张将军报仇。”说罢,不等石珠开口,一匹马早已冲出阵来,大骂道:“孟观小夫,敢杀我大将,快下马受缚,免你一死,不然教你死无葬身之地。”孟观大怒,更不答话,舞刀就砍。两个自午至申,战上百有馀合,未分胜负。孟观心生一计,拖刀便走,万年不舍,紧紧迫来。孟观听得背后马铃响,暗暗欢喜,等他马来得较近,背砍一刀,却砍中万年马首,将万年跌下马来,被孟观活捉上马,杀散馀兵,入城去了。 石珠听知万年被擒,忙使慕容廆出营追赶,城门已自闭紧。慕容廆引兵追至城下,叫军士四面攻打,城上炮石滚下,打伤无数军士,只得引兵回营。石珠见齐万年又被擒去,心下闷闷不悦,对诸将道:“一个城也不曾取得,却损了我两员大将,安能望取晋阳?”刘弘祖道:“胜败乃兵家之常,何足介意。明日等小将去见一阵,一定要擒孟观为二将报仇。”石珠道:“只怕孟观勇猛,副元帅非他敌手。”刘元海道:“元帅何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小将明日一定要去擒他。”当下愤愤的退出帐外。 过了一夜,至明日,也不等石珠传令,竟自点雄兵三千,结束齐整,跨上乌龙骓,手提金鞭,竟至城下索战。守城军士报知孟观,孟观即时披挂上马,开城出战。见了刘元海,不觉失笑道:“如此小孩子也来索战,岂不枉送了性命。”便喝道:“你是甚么小儿,乳臭未干,即来临阵。”刘弘祖道:“平阳刘弘祖,谁不知名,却来问我!你说我小么,我年虽小,志却不小,管取并吞了你,为张、齐二将军报仇。”盂观大笑道:“以我之力,要破汝只消指顾间耳,敢说些大话,真小子也。”刘弘祖见说,更不再答,提起金鞭打来。孟观忙舞刀相迎,战有一个多时,刘弘祖终是气力不加,抵敌不住,拨转乌龙骓就走。盂观拍马来追,却得崔宾佐冲出阵来,让过弘祖,接住就杀。两下又战三十馀合,不分胜败,因见天色渐晚,只得鸣金收军。 次日,石珠商量调将攻城,只见帐前转过张杰,说道:“量一孟观,有何技能?吾兵连败于他,今日若不擒获,便为我等无用。待小将与他见一阵看,果有武艺,当以计服之。”石珠依言,就令张杰出战。张杰披挂齐整,正待出战,只听营门外,金鼓震天,喊声大起,恰好是孟观引兵来到。张杰听知大怒,两下相见,更不答话,接住就杀。自辰至午,战上百馀合,更无高下。 石珠阵上恼了石季龙,手提蛇矛,跨上赤兔,冲出阵来,大叫:“孟观不要逞强,有我在此!”喊声未绝,一蛇矛刺来,却从孟观胁下搠过。孟观弃了张杰,来战石季龙,晋兵阵上,却撞出黄祥来,与张杰接住就杀,四个人绞做一团,真正是场好杀。有诗为证: 无端战鼓动山城,戈戟相加神鬼惊。 漠漠愁云浑未已,英雄千古恨吞声。 四个人战勾多时,只听一声响亮,一将落马,却是石季龙将孟观逼开大刀,捉过坐骑,掷于地下,被军士缚住。黄祥见孟观被擒,撇了张杰,向前逃走,石季龙将赤兔拍赶向前,喝道:“黄祥待走那里去?”这声喝,就象牙缝里起个霹雳,黄祥吃了一惊,丢枪而逃,被石季龙赶上,轻舒猿臂,捉于马上,也掷于军士缚了。后人读史至石季龙力擒双将,有诗单道其勇,诗云: 晋将有孟观,城外建兵端。搴旗复斩将,军中心胆寒。 那知石季龙,英雄更不同。一战擒双将,声名盖河东。 河东上党地,猛将尽逃空。士女吞声泣,鬼神恨不穷。 自此晋阳地,先声指日通。 石季龙既擒二将,引动大军,令张杰一齐杀到城下。城中听知主将被擒,不敢出战,竟自开门出降。石季龙引兵竟至帅府坐下,遣张杰报知石珠。 石珠见说得了潞安府,不胜大喜,遂拔寨入城。石季龙出辕门迎接,石珠先安慰了一番。季龙押过孟观、黄祥,跪在阶下。 石珠道:“将军等英雄盖世,肯从我共图富贵否?”孟观道:“吾等既受晋禄,安肯投降将军,愿乞一死足矣。”石珠道:“好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将军具不世之略,事此昏庸,必以将军为不智。况将军先世原非晋臣,何必以此自拘?”石季龙也说道:“如今晋室扰乱,豪杰蜂起,以将军之才,从我等征伐四方,大功指日可待,奈何自踏于危亡之地哉?”孟观听二人之言,心下也有几分降意,回看黄祥道:“将军以为何如?”黄祥道:“小将唯元帅之意,安敢立异?”孟观听说,知黄祥已有意归降,只得对石珠道:“既蒙不杀,愿为将军一卒。”石珠大喜,忙令石季龙解去其缚,扶入帐中。监中去取齐万年,彼此相见了。石珠一面出榜安民,一面叫置酒帅府,与众将贺功,就封孟观为安平大将军,镇守潞安州,黄祥为副将军,协理军事。 在城中停军十日,与众将商议,分兵先取平阳诸镇,然后引大队人马攻取晋阳。只见孟观起身说道:“小将蒙元帅不杀之恩,有一计奉献,管取诸郡,不劳兵戈,唾手而得,竟引兵直抵晋阳,大业不日可成。”石珠大喜道:“将军有何妙计?愿闻其详。” 孟观道:“太原要地,不过晋阳、云中、上党、西河而已,其馀义宁等郡,城郭褊小,不足为虑。今上党已为元帅所有。而平阳守将糜弘,与云中守将赵谦,西河守将韩志道,平日与小将俱有八拜之交,誓同生死。只要小将驰一封书去,告以祸福,彼必倾心来归。三处既归,义州等郡也必望风而降,纵或不降,也不足为患。元帅竟以重兵直抵太原,城孤势寡,不日而下。太原既定,并州之地已为元帅所有,然后旋师而反,直取洛阳,虽有智者,不能为之计矣。”石珠听罢,跃然大喜道:“天下英雄之士,智谋略同。前日出兵之时,稽军师与刘元帅,劝我先定晋阳,后取洛阳,正与军师之意相同。今将军既有此心,何不即日驰书诸郡,看其动静,以便进兵。”孟观依言,即时取过文房四宝,修下三封书信,遣的当将官,分投去了,有分教,此一去: 不日三秦传檄定,晋阳城外建兵端。 毕竟不知此去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八回 三树精合谋拒敌 语说孟观修下三封书札,分投平阳、云中、西河,那时云中守将赵谦,平阳守将糜弘,西河守将韩志道见了书信,果然都无异词,写下降书,遣人赍了,陆续到潞安府来拜见石珠,各送盛礼,聊为犒军之费。又有私札送与孟观、黄祥,不消说得。其时赵谦送的礼却是: 黄金百两,银甲二十副,玛瑙盘十个,黄鼠皮五十张,彩缎十车。 糜弘的却是: 白银八十两,名马二十匹,粮米百石,襄酒十坛,安邑葡萄十车。 韩志道的礼乃是:黄金二十两,白璧一双,粮米百十斛,羊羔酒二十坛。 石珠见三处都来降服,兼有礼物,心下大喜。将礼物一一收了,大排筵宴,赏劳三处来人,其酒席之盛,比寻常自不相同。 至明日,众人都要辞归,石珠取出金银彩锻,各各赏赐已毕。封赵谦三人为镇军大将军,都督本处人马。三个使人也都封偏将之职,三人俱各拜谢,回归本镇而去。正是: 孟公一纸书,贤于十万军。 三方来拱服,千里尽归君。 石珠打发三处使臣去了。对孟观道:“将军不劳寸矢,坐降三个大郡,此功诚非渺小,不可不赏。”便取过白金五十两,彩缎十端,名马一匹,金盔一付,赏与孟观。孟观辞道:“此皆元帅之威力,诸将之先声,所以诸郡望风而降,与小将何与?敢受重赏?”石珠道:“有大功者,当受重赏。将军以片纸而下三城,其功过于郦生之下齐,此赐又何足辞?”孟观遂不敢过却,只得受了。诸将见孟观坐降三城,也都欢喜,各无他语。又过了一日,义宁、河东等处将官,闻知三处都降了石珠,也都遣使款服,来贡方物,石珠都不敢轻慢,各各重赏而去,自不消说。 话分两头。且说太原榆次县,一个宦家门前,有三株大榆树,自西汉时所栽种,已及三百馀年。那树年深日久,枝干尽落,止留着本身,尚然不坏。凡遇黄昏半夜,树上就有火光出现,或闻人语之声,村中人都知道是榆树作怪,来对宦家说。宦家虽知有些古怪,却关系他门前风水,不肯伐去。自此又过了几时。忽然一夕大雨如注,霹雳交加,门前遂不见了三株榆树。村坊都惊讶了一会,只说木石为妖,自古有之,也置一边。 你说那三株榆树甚么不见了?原来已是变作三个人:一个取名叫俞魁,一个取名叫俞仲,一个取名叫俞季,三个怪物自取了名字,竟入深山静僻之处,搭起茅庵,在那里运会元神,学文学武,不上一年,聚下数千人马。相貌稀奇,日常抡枪使棍,走马舞刀,一时便哄动太原一府,官兵屡屡追讨,俱不能取胜。那俞魁三个却也知人识事,并不敢搅害平民,只在山僻深处抡枪使棍,逍遥自在。正是: 养成野性深山内,不羡人间利与名。 其时,太原总督大将军来斯,闻知石家兵马破了上党,降了云中等处地方,兵马直抵晋阳,便集诸将,问如何应敌。冠军将军费廉说道:“并州之地,俱为石珠所有,只有晋阳坚城未下,然势孤力寡,难与久存,若非精兵猛将,决难争锋。小将有一计在此,不知元帅以为何如?”来斯道:“是甚么计?你试言之。” 费廉道:“榆次县俞魁那支兵马,虽然都是鬼怪之相,却也不搅平民,不侵良善,非等闲可比,况且个个勇悍难近,官军屡讨,不敢正视。元帅遣人与他结好,使退石珠,正如摧枯拉朽,平复并州,不足道矣。”来斯见说,沉吟道:“只怕他们都是奇形怪状之辈,自具妖魔叵测之心,不与我等相同,济不得事。”费廉道:“凡物有非常之相,必有非常之功,虎、豹、犀、象,尚可使之临阵,况彼形状瑰奇,悍凶罕有,何患不能济事。则俞魁等貌之狰狞如此,敌人一见必惧,是不战而先服人之兵也,其他又何虑焉?”来斯点头道:“也说得有理,只怕他未必肯来。”费廉道:“且试招之,看其动静,再作区处。”来斯依言,就差副将杜茂,同费廉赍了书帛,竟望榆次县而来。 到了俞魁山中,先使人通报了。不多时,俞魁同着俞仲、俞季出来接见,同入营中。先通了姓名,说知来意,就将书帛献上。俞魁一面叫收了书帛,一面对杜茂说道:“承来都督之命,我等安敢不从?但有一言相告,不知将军以为何如?”杜茂道:“有话但讲,可从则从。”俞魁道:“我等相叙,原不搅害居民,不服王化,今督府既要我等出力,须不受督府节制,听我等各自为战,可进则进,可退则退,方敢从命。不然,便当壁还书帛,任督府另行取救,我等决难向人檐下讨生活也。”材茂听说,沉吟未答。费廉恐事不谐,连忙应道:“只要汝等肯为督府出力,破得石家军马,就不受督府节制,也无妨害。”俞魁道:“既已承任,自然竭力。然成败听之于天,我等但当尽其技俩而已。”杜茂听说,也喜道:“既肯尽力,自然成功,吾等须复何言。”说罢,起身告别。俞魁道:“将军待且慢行,还有话告知。”杜茂道:“再有何话?”俞魁道:“目下石家兵马尚在上党,未曾起行,我等也未敢遽动干戈。只待石家兵马到了太原,将军等先出兵与他接战,我等从后就来接应,两路厮杀,自然成功,将军等以为何如?”费廉道:“如此极妙,只不可失信。”说罢,起身辞出。俞魁等也不再留,送出营门而去。 那俞仲、俞季见杜茂等去了,回到里边,埋怨俞魁道:“闻得石珠兵马,都有异人在内,技俩与我等大不相同。今哥哥许了杜茂,帮他厮杀,倘然不能取胜,岂不枉害了性命?”俞魁道:“这有何难?等石家兵马到了太原,先着人马与他厮杀,若是石家兵马是无能为的,我当竭力相助,全其信约;若是石家兵马果然勇猛难近,或有异人施为作法,我等便看景生情,略助来斯几阵,或引兵而归,保全性命,或降了石珠,同立功业。正是进退由我,有何不可。”俞仲、俞季道:“必如此,方为得算,哥哥切不可固执。”俞魁道:“是则是矣,然我见阵之时,须是有一番作用,方不负来都督之约;就是降于石珠,也不敢轻薄于我。”俞仲道:“哥哥有何作用?”俞魁道:“我想,石家兵马当此寒冷之时,决未敢出兵,我等闲着无事,何不将武艺大家演习一番,日后临阵时节,使敌人不敢小觑我,二弟以为好么?”俞仲、俞季道:“这个使得,但凭哥哥演甚么便了。”俞魁道:“不演便罢,演时须与两弟先斗法术,次后再要比箭。”俞仲道:“极妙!极妙!就是我与哥哥先斗罢。” 俞魁依言,各去结束端正,持了兵器,走出阵前。俞魁提起一把开山斧,向俞仲一斧劈来,俞仲侧身闪过,抡动长枪就刺。两个斗了二十多合,未分上下。只见俞仲大喊一声,将长枪一指,即时变作三头六臂,巨口狼牙,手执六般兵器,望俞魁直杀过来。俞魁看见,将身一耸,只霎时间,化作三丈身躯,头如巴斗,口似血盆,金面铜睛,拿起开山大斧,却似一把大掌扇,竞望俞仲砍来。两个又战有十馀合,直杀得: 山前神鬼都惊避,村外儿童不敢啼。 正斗间,俞仲忽然将身一摇,满身火光冲出,竟望俞魁烧来。俞魁将身一耸,只霎时又将口一张,嘘的一声响,忽然趋一阵狂风,将火光吹灭。俞仲见灭了火,又要另用法术,只听得大叫一声,俞季突然冲入,却是一只斑烂猛虎,在二人中间乱跳,于是三人俱各大笑。 收了法术,说道:“如今且各比箭,看是如何?”俞仲便里面取出一根箭竿,立于百步之外,各持硬弓走出阵前。俞魁道:“我先射了。”说罢,扯满弓,搭上狼牙箭。看得亲切,便放三箭,俱中箭竿,众人俱各喝采,有诗为证: 不信俞魁技,偏能压众心。 引弓不虚发,显术在山林。 俞魁射完,走过一边,俞仲也弯起弓来,撩步向前,看清箭竿,嗖的三箭,也都中在竿上,众人都擂鼓喝采,也有诗为证: 俞仲最高强,开弓箭影忙。 多年榆树怪,今日显疆场。 那俞季看他两个射完,说道:“你二人但射箭竿,有何奇处?看我将金钱放在竿上,必要射着金钱的眼,方称高手。”说罢,便取出三个金钱,将棉线一带儿,串挂在竿上,扯起雕弓,喝声:“着!”一连三箭,只听得当当声响,三枝箭都穿在三个金钱眼内。众人看见,夸奖不止。有诗为证: 俞季英雄未可寻,金钱三箭透垓心。 军中若用为前队,顷刻何难报捷音。 三个射完,各称赞了一回,俞魁传令大队人马,都下校场操演。善射者为上等,枪刀次之,将军马分作三队,三个各领一军,简取武艺精熟者,各立副将二人。 俞魁手下左右二副将却是:通臂猿袁喜。跳河猛虎戚自宽。 俞仲手下左右二副将却是:力处士牛悟道。出海蛟山撼。 俞季手下左右二副将却是:出洞蛇骆得喜。拔山鬼常见稀。 俞魁分拨已定,号其军曰“俞家军”,俞魁居中军,俞仲居左军,俞季居右军。日逐只在山中操演,只等石家兵马到来,出兵迎敌,真个是: 威风凛凛旌旗壮,杀气腾腾日月昏。 不说俞魁在军中操练。再说太原总督来斯,见并州之地都属石珠,心中毕竟不安,连夜修表章,差费廉星夜驰入洛阳,奏闻惠帝。其时贾模、贾谧等见了表章,说道:“石珠辈不过一女子耳,安能攻城掠地?却是你等与贼盗通连,不用心除灭,以致失陷城池。”遂奏闻惠帝,要拿来斯、费廉等问罪。却得丞相张华力救,方得免拿,仍令戴罪立功。费廉等只得奔回晋阳,将前事报知来斯。来斯闷闷不悦,只得将晋阳兵马简阅一番,以备厮杀。正是: 权谋当道忠良厄,惟有微躯报主恩。 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九回 稽有光大战俞魁 却说来斯因朝廷不发救兵,反叫他带罪立功,心下闷闷不悦,正将晋阳兵马简阅一番,以备迎敌。忽然守城军士来报:“城外金鼓大振,炮声连起,不知是何处军马杀来,将到城下。” 来斯听说,明知是石家兵马到了,连忙同了诸将,竞上城楼观看。只见满山遍野都是敌兵,摇旗擂鼓而来。当头一员大将,金盔金甲,坐下一匹怪兽,手执毕燕锤,后面张一扇飞虎旗,旗上有“龙骧大将军段”六字,竟望城下杀来。来斯看见,忙叫积弩将军周衍出战。 周衍得令,不敢迟慢,即时披挂上马,提了长枪出敌。两下相见,周衍喝道:“无知草寇,敢引兵侵吾疆界,是何道理?”段琨道:“惠帝不君,豪杰应命而起。并州之地,不战尽降,尚不知通变,引兵来拒,已是死在目前,还敢问我!”周衍大怒,拍马抡枪,直杀过阵来。段琨将马一拍,提起毕燕锤打来,只数合间,将周衍打死马下,那马竟望本阵奔逃去了。正是: 将军战马今何在,空使英雄血染衣。 段琨打死周衍,驱兵直杀到城下。城上来斯看见,忙叫前军将军陈荣出敌。陈荣年纪不上四十,能使百二十斤重一把大刀,坐下一匹龙驹,叫做千里风,破坚砍阵,所向无前。登时跨上龙驹,提了大刀,飞奔出来,大喝道:“贼将休得无理!有我在此。”段方山看见,就射住阵脚,喝道:“你是何人?可通姓名。” 陈荣道:“我姓陈名荣,前军大将军是也,特来与周将军报仇,你奠非是段琨么?”方山道:“既知我名,便当退匿,何敢口出大言。”陈荣冷笑道:“无知小子,称兵犯顺,擅杀朝廷命官,反说我口出大言,不要走,吃我一刀!”说罢,提起大刀便砍。段琨那里怕他,提起毕燕锤接住。两个就在城下一来一往,战有三十馀合,不分胜负。 段琨心生一计,拨转赤骥就走,意思要等陈荣来追,背地打他下马,谁知陈荣的“千里风”来得极快,让段琨去有二三射之地,他把龙驹一拍,就如飞云掣电来,段琨听得后面马铃响,自以为得计,不意陈荣忽至,手起将段琨肩上金甲削去一半,段琨大吃一惊,跌下赤骥。陈荣提起大刀,正要动手,却得李雄舞起泼风刀冲至,大喝道:“休得伤我大将,有我在此!”说罢。一刀挥来,陈荣的马早已退有一射之地。李雄见陈荣退去,也不追赶,救了段琨,竟自回营去了。有诗为证: 二将相逢战晋阳,陈荣武艺最高强。 马飞千里风云壮,刀劈三军赤骥忙。 不是李雄能马快,却怜段氏丧疆场。 未分胜负权回寨,明日还教兵戟将。 却说陈荣进城对来斯报知,砍落段琨,被李雄救去缘由。来斯道:“虽然不曾杀他,彼军一定丧胆,将军此功,足壮军威。且待明日尽心破敌,下官当奏闻朝廷,重加封爵,决不相负。”陈荣大喜,自去安歇不题。 那李雄救了段琨,回到营中,石珠便问胜负如何。段琨道:“起先小将出战,只一合,打死了周衍。驱兵杀到城下,不想城中冲出陈荣来,与小将战有三十馀合,未见胜负。小将诈败而走,要使他来追打,岂知他坐下是一匹龙驹,其行如风卷而来,一时不及措手,反被一刀将金甲砍去,若非李将军来救,险些不保性命。”石珠道:“他既有此神兽,必须设计先除了他的,然后决战,方可取胜。”只见陆松庵上前说道:“这有何难,只消小将明日出阵,如此如此,便除之矣!”石珠大喜。当夜无话。 至次日,松庵结束齐整,正要出营,只听营外金鼓乱起,报陈荣在外讨战。松庵便骑了墨顶珠,舞双剑而出。陈荣看见营内走出一个妇人来,笑道:“如此女人,也来临阵,岂不枉送了性命!”便问道:“那妇人姓甚名谁,敢来与我决战?”松庵道:“我姓陆,道号松庵,特来擒你,问我怎的?”陈荣道:“你有何技俩,敢出大言无礼,可放马来,与你拼个高下。”说罢,抡动大刀就砍,松庵舞剑相迎。战到十合之间,于是松庵心生一计,紧战紧走,又战了十馀合,诈败而走。陈荣随后赶来,松庵假做措手不及,被陈荣轻舒猿臂,将松庵活捉上马,进城而去。正是: 大将英雄诚难敢,红粉无能竟被擒。 陈荣提了松庵来,入城竟至帅府,报知来斯,来斯大喜。忙叫带进来。及至带到阶下,见是个女子,道:“如此女人,捉他何用,拿去砍了。”陈荣听说,即令军士推出辕门,斩首报来,军士即将松庵推出门去了。正是: 往日英雄扶赵主,空教一命丧黄泉。 不多时,来献首级,来斯便令拿去城上号令。只见说还未了,陈荣的马夫慌忙走入殿来,报陈荣道:“不好了!不好了!”陈荣吃了一惊,忙问道:“甚么不好了,你快说来。”马夫道:“小的方才牵老爷的龙驹去上料,不知为甚么缘故,那龙驹正在吃料,忽然间吊下头来,鲜血满地,已是死在地下,真是稀奇!”(侧批:文渊超忽至此,变幻至此)陈荣见说,顿足大惊,我道:“我行兵全要赖此龙驹,为何缘故,竟自死了。” 正叹息不已,只见从行军士报入帅府,说道:“方才杀的那个女子,又在城外叫战。”陈荣听了,顿然醒悟道:“是了,是了,我中他的奸计了!”随即换马出城。见了松庵大骂道:“无知妖泼,坏我龙驹,决不与你干休!”松庵笑道:“你仗此怪兽,伤我大将,我故略施小计,先杀此兽,然后砍你头颅。”陈荣听说,怒气填胸,更不答话,提刀便砍。松庵忙舞剑相迎。两下战有二十馀合,松庵卖了个破绽,让陈荣一刀砍来,取出白绫带一抛,一道银光,将陈荣头轻脚重拖下马来,旁边走过军士,将来捆了,敲得胜鼓回营,拜见石珠。石珠大喜,忙解陈荣之缚,只劝陈荣归降。陈荣不肯,石珠叫囚在后营,待取了晋阳城,另行发落。 且说陈荣败军回到城中,报知来斯,说陈荣被擒,来斯不胜大怒,登时点起大军,亲自出城挑战。军士报知石珠,石珠问:“谁敢出马,去擒来斯?”副军师稽有光出位说道:“待小将去擒来,献于麾下。”石珠许之。有光跨上斑烂虎,提了大神刀,竟出营门接战。那来斯正在营前叫战,忽见石家营里,稽德骑虎而出,吃了一惊,坐下的马见了虎,先自不敢上前,倒冲回阵,大败而逃。有光见来斯不战而败,驱动大兵,杀至城下,城门已自紧闭。稽德便传将令,将城围了,四面攻打。忽然门外金鼓大作,炮声震得如天崩地裂之响,无数兵马从稽德背后杀来。稽德竞不知是那里来的军马,忙传令撤围迎敌。 只见两下了相见,前军忽然发起喊来,稽德不知缘故,骑虎向前,都是些奇形古怪之人,心下暗暗惊异,喝问道:“是那里来的鬼怪,提兵到此何干?”那为首的答道:“我等是俞家军俞仲是也,奉来都督之命,借我来擒你们献功。”稽德道:“量你这些怪物,有何力量,敢来助他!”俞仲道:“不须斗口,临阵自见。” 便提起长枪刺来,稽德也使动大刀迎住。彼此战到深处,俞仲大喊一声,现出三头六臂,手执六般兵器,望稽有光没头没面杀来。有光乃是有根气的人,那里怕他,喝声慢来,拨出腰间宝剑,望空一指,只见他前队五百神兵裹将拢来,呐声喊,发起一个铁如意来,将俞仲顶门扑的一声,打倒地下,捉入军中去了。 有诗为证: 这个稽德,实是有力。不怕鬼神,那怕俞仲。五百神兵,人钦鬼重,发起铁如意,打得人头痛。 非关俞仲无谋,却是有光力重,从今捉入营中,管取三军耸动。 有光捉了俞仲,正要回营,忽然尘头起处,又是一彪军马冲到。见有光捉了俞仲,大叫道:“石家军将,慢伤我兄,我乃俞季是也。快快放我兄来,万事都休,不然叫你死在吾手。”有光见说,笑道:“你有何能,敢出大言?不要走,赏你一刀!”说罢,提消魔大神刀就砍。俞季抡动铁棍打来,两下又是一场大战,有光仍旧发起铁如意,将俞季也打倒地下,拿入军中,杀退俞兵,竟入大寨来见石珠。备述来斯不战而退,俞仲、俞季来救被擒缘由。石珠甚喜,录了有光大功,将俞仲、俞季一同陈荣,监在后营,改日发落。天色已晚,营中置酒贺功,自不消说。 次日,石珠商量拔寨而起,逼城下营,四面围打。只见巡营军士来报道:“城外有一个蓝面鬼判,提着开山斧在那里叫战。”有光在旁边见说,对石珠道:“一定又是俞家的兄弟了,待小将一发去拿他来凑数。”说罢,翻身上了斑烂虎,提了大刀出营。 两下相见,有光大声叫问道:“那来的,莫非又是姓俞么?你家俞仲、俞季已被我擒在军中了,你又来甚么?”那人道:“我乃俞魁是也!你是何人,敢擒我二弟?”有光道:“我姓稽名德,道号有光。你家两弟不知,来助来斯,故我擒之。你若识事,便当敛迹而退,还敢临寨搦战,真可谓亡命之魔耳!”俞魁道:“你等无礼,来夺晋阳,我故引兵相助。两弟不幸,误被你擒,却敢渺视于我,甚是可恶!”便提起开山斧砍来,有光将消魂刀相抵,有一个多时,俞魁杀得性起,将身一耸,就长了一丈多长,眼如铜铃,口似血盆,恶狠狠的,提匾大的钺斧砍来。稽有光看见,吃了一吓,也将身一摇,叫声变,立刻变出四头八臂,将手中大刀也变作八般兵器,八手执定,竟向俞魁杀来。这一场大杀,与前番大不相同,但见: 两下里排成队伍,各阵上鸣鼓敲锣。满天杀气裹着,有光四头八臂堪惊;遍地征云笼罩,俞魁二丈身驱可畏。这边的开山巨斧使出来,神惊鬼哭;那里的消魂大刀砍将去,日暗星昏。一个要扶晋室,一个要助石家。 丧门鬼恨不平吞了稽德,二郎神恨不砍死了俞魁。咚咚战鼓军前响,滚滚烟尘阵上迷。 两下战了多时,那俞魁又将身一变,一道红霞自口中而出,只见烈火焰焰,烧将起来,不见了俞魁,只有一团烈火,冲入有光身来。有光忙将法身收了,提起宝剑,向南方一指,忽然霹雳交加,大雨盆倾,将烈火登时销灭。俞魁见灭了他火,现出原身,绰斧砍来,两个又是一场大杀。看看战到五十馀合,并无胜负。有光暗暗喝采,将五百神兵一招,霎时如蜂涌而来,将俞魁围住,发起铁如意打来。俞魁那里怕他,说声“咦!好宝贝!”就化一道红光,杳然不见,有光看了,反吃一惊,只得收兵回寨。 忽听得背后叫道:“有光慢走。我来也。”有光回头,见是俞魁,不胜大怒,提刀就砍。又战有二十馀合,俞魁大叫一声。忽然不见,只有路旁一株大枯树,放出万丈霞光,直冲霄汉。有光看见暗想,必是怪物变化的了。绰起大刀砍来,只见一声响亮,不见了枯树,只见了面前俞魁扬威耀武而走。有光一见,怒声如雷,大骂道:“怪物焉敢以妖术戏我!敢谓我无法耶?”说罢,默诵真言,将剑一指,只见阴云四合,红日无光,霎时飞砂走石,天鼓齐鸣,却像有几千万兵马,在空中杀来一般,惊得大小诸将,俱各伏鞍而走,不敢开视。正是: 能擅天工施造化,一时军将尽心寒。 毕竟不知俞魁如何脱离此难,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回 晋阳城来斯纳款 话说稽德见俞魁变化多端,且惊且怒,念动真言,只见红日无光,飞砂走石,半空中有十万天兵杀将下来,真个好利害。但见: 森森剑戟从空下,闪闪旌旗云内来,对面无从辨黑白,耳中天鼓却如雷。 俞魁正待扬威耀武,前来决战,忽然见天兵杀将下来,一时慌了,化一道红光,正要逃走,却被一员金甲神将,随后赶上,一把捉住,掷于地下。石家军士见天上跌下俞魁来,大家一声喊,上前捉住,顿时绑了,献于有光。有光见擒了俞魁,不胜大喜,忙退了天将,传下号令:俞家军将如肯纳降者,当仍旧听用,不许妄杀一人。那些奇形怪状之人听了此话,欢喜无限,都情愿归降。有光便安慰了一番,竟带着俞魁回归大寨。 石珠等接见。知有光已擒了俞魁,心下甚喜,有光又将交战的事说了一遍。石珠叫后营放出俞仲、俞季,带过俞魁,一齐脆于阶下,问道:“我自攻取晋阳,与汝等何干,却来相助?今日被擒,有何话说!”俞魁看着俞仲、俞季,默然不语。到是俞仲说道:“小将一时不识元帅等法力,被来督府所愚,以至得罪元帅。今既被擒,若蒙元帅不杀之恩,当为前驱,以功赎罪。”石珠听说,顾左右道:“他的话可听么?”刘元海道:“王者之师替天行道,诛逆赏顺,理当招纳。他既愿降,纵有他意,料想逃不得我等法力,元帅可听其降。”石珠依言,便请入营,令其坐下。一面叫设席贺功,便封俞魁为步军大总管,俞仲、俞季为步军左右副总管,充正副先锋,便仍领俞家军。三人各拜谢领命,另自安营下寨,不在话下。 且说那来斯见了稽德斑烂猛虎,不战而败,奔入城中,将城门紧闭,城上备设强弓硬弩,以备紧守,一心只望俞家军到来,杀退石珠,恢复并州。及闻得俞仲、俞季屡屡与有光交战,却被所擒,心下着实慌忙。这日有人报说,石家军又捉了俞魁,俞家三人都归了石珠,心下闷闷不乐,聚集诸将定计。忽石家兵马如潮涌而来,逼城下寨,四面攻城,甚是紧急。来斯见说,心下惊忙,便问众将有何计策,可退石兵?费廉道:“石珠逼城下寨,明欺我城中兵微将寡,若不杀他一阵,便谓我等无人。小将虽不才,愿提兵出城,决一胜负。”来斯依言,便与兵五千,出城迎敌。石家阵上崔宾佐看见,忙舞钢鞭相迎,战上四十馀台,崔宾佐败阵而走。费廉不知是计,紧紧追赶。崔宾佐见他来得较近,纽回身躯,提起竹节钢鞭,一鞭打来,费廉闪避不及,打中肩膊,哎哟一声,拨转马头,伏鞍而走,逃入城中,闭门不出。 那来斯见费廉战败,正无计可施,只见副将杜茂与骁骑将军岑连,挺身出班道:“主将不须烦恼,待小将二人出阵,一定要擒石珠,为费将军报仇。”来斯大喜,与兵五千出城。这里前军将军桐凌霄看见,拍动骇鸡犀,提了大刀直冲过来,力敌二人,战上十馀合,桐凌霄提起大刀,一刀砍来,将杜茂砍于马下。有诗为证: 拍马出城头,忠心为主谋。可怜刀暂起,血染恨前秋。 岑连见吹死杜茂,不胜大怒,使起长枪,直刺过来,又战上三十馀合。桐凌霄杀得性起,大喊一声,一刀砍来,岑连将身一闪,拨马便走。桐凌霄随后大喊:“岑连慢走,我来捉你了!”岑连听说,不敢入城,绕城而走。桐凌霄也绕城追来,不提防城上飞下一片石来,正打着桐凌霄臂上。凌霄吃了一惊,只得负痛拨马而回。城内却冲出右营将军周电光,截住桐凌霄大杀一阵,凌霄不敢恋战,只得大败而走,恰好镇军大将刘宣拍马而来,接应凌霄回寨。只一阵,凌霄虽杀了杜茂,却也损军二百馀人。石珠大怒,传令诸将分兵攻打各门,务期刻日取胜。一连攻了十馀日,却是晋阳城池坚固,粮草有馀,急切未能攻下,反被城上滚木、炮矢打将下来,伤了无数军士。石珠无计可施,传令退兵缓攻,离城二里下寨,与诸将商量破敌之法不题。 且说那来斯见石家兵马退去。对诸将说道:“石珠虽然退去,不久便来,大家须商量个妙策,可保无虞。不知你等有何高议?”周电光道:“石珠兵马也只平常,不过未逢敌手耳!今攻城十馀日,损伤士马甚多,军中必有懈志,故此远退。元帅如肯以精兵五百见与,待小将今夜去劫他营寨,必获大胜。”来斯听说,喜道:“将军果能为朝廷建立大功,乃下官之幸也。”即分精兵五百,付于周电光,又令岑连引兵五百为后应。 二人得令,结束饱餐,等至三更时分,周电光引了五百精兵,人衔枚,马摘铃,悄悄的开了城门,竟望石珠寨前而来。其时正是三月下旬,月光昏暗,周电光到了营前,只见寨门紧闭,静悄悄的,并无动静。电光暗喜中计,点起连珠大炮,一声喊,大刀阔斧砍开寨门,直杀入营。只见里边并无一些人马,却是一个空营,周电光惊疑不定,连忙叫:“后军且退,莫非其中有计?”说声未毕,只听得左营外一声炮响,撞出镇军大将军刘宣,右营外一声炮响,撞出车骑大将军齐万年,台兵杀来,大叫道:“周电光,你要来劫我营寨,早已被吾侯军师算定,已是等待多时,果然不出所料。”电光听说,不敢交战,催兵逃走。后面刘宣、齐万年紧紧杀来,黑夜里交兵不辨皂白,逢人便杀,被齐万年一刀砍来,恰好砍着周电光马首,跌下地来,被乱军踏为肉泥。正是: 劫营未遂身先死,半夜孤魂泣路旁。 前面岑连听得喊声大振,知是周电光交兵,连忙引兵来接应。火光中不见了周电光,只见刘宣、齐万年奋勇杀来,岑连只得接住厮杀。正战间,又听得一声炮响,冠军大将军姚仲弋,从岑连背后杀来,手起一刀,将岑连砍于马下,千馀晋兵杀得尽情,没一个得逃脱者,有诗为证: 半夜交兵事可怜,周岑先后丧黄泉。 从征军士能留几,应敌将国智略全。 长平会见秦人喜,赤壁何曾汉业颠。 自此晋阳无战士,降书指日到营前。 其时已是天明,刘宣、姚仲弋、齐万年合兵一处,计点将士,不损一人,大家欢喜不尽,一同入营来见石珠请功。石珠见说杀了来斯二将,重赏了三人,说道:“只一阵杀了他两员大将,一千雄兵,城中必然虚弱,若引大军攻城,自然不战而溃矣!”即日拔寨前进,竞来围城。 那来斯打听得周岑二将引军劫寨,全军俱没,正在顿足大怒,忽听得石珠又来围城,回顾左右诸将,并无勇敢应敌者,只得自己去亲身披挂上马,要出城迎敌。幸而旁边转出参军徐居古说道:“元帅且自慢出,下官有片言相告,可免一城生灵之难,不识元帅可听从否?”来斯道:“参军有何话说,便从直说来不妨。”徐居古道:“下官看石家兵马势甚浩大,虽合晋阳之兵与之相争,彼皆智谋道术之士,我军难保其必胜。况此孤城之中,四面又且无救,兵败将亡,岂能取胜?元帅徒以一人角力,正如飞蛾扑火,有损无益。况今朝廷,内有谗臣之谮,使元帅战死沙场,谁则知元帅一段忠心!为今之计,不如写书纳降,石珠必喜而重用,一则可以保满城之生灵,二则元帅也不失为富贵,不知元帅意下何如?”来斯听说,沉吟半晌,道:“此计不为无理,但我以堂堂丈夫而降于草寇,后以我为何如人?”居古道:“四海离乱,豪杰并起,得则为王,失则为寇,前日曾遣人去打听,石珠手下众将,都是英雄豪杰异能之士,将来事业也未可料;况洛阳搅乱,并州之地尽为所有,若据而守之,晋阳之士,都是庸愚懦弱之辈,谁能跨长江而与之争力哉?”来斯听了这篇说话,道:“将军起予多矣!”于是卸甲下马,便叫取过文房四宝,修下降书,就差徐居古到石珠营中投递,城上插起降旗,将一应府库钱粮俱封锁禁固,以待石珠兵马入城交割。正是: 只因天意启神儿,却使群贤来手降。 其时石珠催督军士布起云梯攻城,只见城上竖起降旗,便令缓攻,看其动静,再作商量。说不多时,游骑来说报,城中差参谋徐居古带有来斯书札,要见元帅。石珠便令进来。徐居古高足阔步走进营中,与石珠等众人见过,坐于傍边。说道:“来都督致意元帅,兵凶战危,都督不忍一城生灵受困,情愿纳降,乞元帅暂且退军,总督便当亲至军前相见。”说罢,便向袖中取出来斯的书札,递与从人。从人呈上石珠,石珠接到手拆开一看,上面写着: 太原总督大将军来斯,致书于石元帅主后麾下:近者主后兵至,斯不自度德量力,称兵拒战,以至兵败将亡,追悔无及。今者特遣参谋徐居古备陈款曲,情愿纳地归降,不惟城中之生灵受福,亦元帅执贰舍服之正道也。惟乞裁酌。斯不胜悚惧待命之至。 石珠看毕,问徐居古道:“来都督之意,可是真的么?”徐居古道:“来都督不惟兵力不足,亦且仰慕元帅盛德,诚心归顺,岂有不真!”石珠大喜,赏劳了徐居古,打发他入城,说道:“参军可即入城报知来都督,我即刻退军五里外,专候来都督到来,一同入城,不可有误。倘有不实,我即时打破城池,那时悔之晚矣。”徐居古唯唯连声,辞了石珠,竟自入城去了。那石珠见徐居古去了,便传号令,退军五里下寨,以候城中消息。 只见到了日中,尘头起处,来斯与徐居古、费廉三个人,竟至军前下马,俯伏待罪。从人报知石珠,石珠即忙同诸将出营,亲自扶起,延入营中,各各相见已毕。石珠道:“来将军见机识事,归我大寨,管取共保富贵无虞也。”来斯称谢道:“小将不自量力,妄拒大兵,今日相见,诚悔诚愧。”说罢,便请石珠入城,安抚百姓。石珠依言,即令拔大寨人马入城。只有俞家军因相貌怪异,入城恐惊百姓,只在城外驻札,其馀大小诸将,一同石珠入城。 不一时到了城中,竟入帅府坐下,两傍侍坐大小诸将。来斯便将晋阳囿筹呈上,石珠命副军师稽德收藏。一面安民,一面令城中大小官员参谒,仍守原职,就封来斯为大元帅,总督太原诸军事,徐居古为军师,费廉为镇军大将军。其时,陈荣见来斯纳降,也就顺了石珠。石珠就封他为副都督,同来斯协赞军中事务。众人谢了石珠,退出帐外。石珠便叫师府排酒,与众将贺功。其时堂上饮酒,堂下作乐,凡新旧诸将,俱各欢畅饮酒。正是: 兵戈已定华筵列,一将功成万众欢。 众人饮酒到了半酣,只见总督太原诸军来斯,镇军大将石宏,龙骧大将军段琨,一齐出位俯伏说道:“小将等有一启言,不知可否?”石珠道:“将军等有话,便起来坐了,慢慢的讲就是。”三人听说,依旧起身就位,停了一停,慢慢的说将出来。三个人不约而同,有分教: 太原城内登王位,洛下君臣起战争。 毕竟不知来斯与石宏、段琨说些甚么话来,再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一回 石珠从众建国号 话说众人正饮酒间,来斯与石宏、段琨一齐出位,各有所言。石珠问其何事。来斯说道:“司马氏政事乖离,人心不属,宫间混淆、生民涂炭,大难之兴,指日可待。今豪杰应运而生,正中原逐鹿,未知鹿死谁手之日。况并州沃野千里,人民殷富,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乃古王者建都之要地。今元帅抚而有之,是殆天之所以启元帅也。小将等愿意尊元帅为王,建立国号,然后引兵征掠四方,大事乃可次第而定,望元帅无拘小节而坐失大机也。”石珠道:“我乃一女子,焉可僭称王号?况中原扰乱,正当救民于水火之中,乃忽遽自称尊,无乃示人以不广也。”石宏道:“元帅所言,不过一时之见;来都督之言,乃万世之利。以一时之见而忽万世之利,窃为元帅不取也。”石珠道:“诸将从吾行者,曾未有重赏,而我遽妄自尊大,人将貌为服而心不然,吾宁遵晦养时,拱而俟之,以待真主。”段琨道:“诸将所以不避矢石,从元帅游者,正谓元帅能从众望,自王一方,诸将亦得效其尺寸,垂功名于竹帛耳。若元帅不听众人之言,人心涣散,各思择主而去。人心既散,元帅虽欲救民于水火之中,将谁与之共事哉?”石珠犹沉吟未答。 只见巡游军士来报:“外面有上党差官高平元,带有安平大将军孟观书札,要见元帅。”石珠便令撤去酒筵,引他进来相见。不多时,高平元进了帅府,拜见了石珠,呈上书札。石珠拆开一看,只见上面道: 镇守上党郡安平大将军臣孟观奉书启知吾主殿下: 臣闻豪杰不违众而失时,智士必因时而建业。昔者吾主观兵井州,群策毕举,一鼓而下上党,遐迩率从,靡不望风款服。此虽人事,实天授也。兹不数月而下晋阳,夫晋阳城郭坚固,诚非易下,而今乃下之如此之易,果人力耶,抑天意耶?臣愚以为天时人事之交集,正吾主图王致伯之秋也。晋阳襟山带河,财丰物阜,吾主诚正位于其中,养兵积粟,任贤使能,观洛中事势,举晋阳之甲,与天下争衡。天下不足定也。 臣闻时者难得而易失,今英雄毕集,士马精强,不以此时建大业、正位号,恐时移势去,乃欲耀兵观武,其亦难矣。臣愚敢布肝胆,略陈固陋,惟吾主采择焉。 石珠看毕,正与来斯等三人之意相同。便将书递与诸将看过,打发高平元在驿馆安歇。 只见总督副元帅刘元海出位说道:“孟观之意也与吾等相同,元帅便当勉从众议,不必固执。”石珠道:“非是吾固执,因吾无德,不足以当此。副元帅英名盖世,正当其位,何不就为吾等之主?”刘元海道:“元帅之意差矣。上下之分已定,谁敢异心?元帅莫要只管推让。冷了众人的心。”石珠道:“非敢推让,实有一件异事。”元海道:“甚么异事?”石珠道:“当初吾未起兵时,曾遇一个真人,唤名吴礼,授吾天文秘箓,说道:‘学既成了,日后好佐神霄,共成大业。’”那时吾不知神霄是谁,就问真人,真人不肯明言,说日后自知。如今想起来,神霄恰好是副元帅的小名,岂非此位正该是你的。”刘元海道:“荒谬之谈,何足深信?元帅快莫要作此想。”正说间,只见一个人出位大嚷道:“若是元帅不为王,我等只消大家散伙,不必说了,不必说了。”众人听了,各吃一惊,急视之,乃右将军呼延晏也。石珠道:“想是他醉了,不要理他,扶他下去。”于是众人俱各不悦而罢。有诗为证: 众议纷纷让尔才,石珠何事苦相推。 霄儿不信真人语,道将翻从帅府催。 况是远方多劝进,何妨城内建王台。 一时不必多惆怅,指日王家气象来。 话说众人见石珠不从所请,俱各不悦而散。至次日大家约齐了,还要进见,方显众人推戴,义不可辞。只见已是到了三枝人马,你说是那三枝?原来是:平阳郡镇军大将军糜弘。云中郡镇军大将军赵谦。西河郡镇军大将军韩志道。 三处大将,各带军一千,扎于城外。一同单骑入城,竟至帅府,拜见石珠。石珠问其来意,三人一齐说道:“吾等此来,别无他意,因洛中赵王司马伦,同着贼臣孙秀作乱,杀了贾后,废了惠帝,鸩了大臣,张华、裴頠等俱被诛戮,竟是僭篡,仍然自称皇帝,洛中大乱。所以我等至此,请元帅自王一方,先建立国号,然后引兵入洛,讨司马伦之罪,庶几义声昭著,桓文之业,不足道也。”石珠见三人之言,又与众将相同,已有勉从劝进之意。又听说司马伦作乱,废了惠帝,一心要出兵去讨他的罪,恐怕不建国为王,众人不从,只得说道:“既尔等远迩同心,只得勉强从请。但尔等众将须同心协力,去讨贼司马伦,以复天子之位,方是我的本心。不然,我不能为若主矣。”众人见说,俱各出位拜伏,齐声说道:“敢不如吾主之命。”石珠大喜,便令军师侯有方与稽有光,带领五百名军士,到城南筑起一座高台,选定四月十五日丙子祭告天地,然后即王位。 至期,石珠排驾出城,文武诸臣,俱各吉服前导。其时威仪之盛,与寻常大不相同。正是:云移雉尾开宫扇,万众衣冠簇冕旒。有诗为证: 凤辇龙车夹道宣,晋阳城内已经年。 笙歌隐隐红云外,宫扇迟迟绿柳边。 瑞霭千条城阙迥,祥光几道玉楼烟。 至今犹忆并州地,赵汉相循数十年。 石珠到南城,竟上楼台,南面而坐,文武诸臣俱排在第二层。石珠命侯有方读祭文,先祭皇天后土;命稽德读祭文,次祭名山大川;又命刘弘祖读祭文,终祭贤圣百神之祀。祭毕,诸臣上坛,各各拜谒已毕,遂定国号曰赵,自称赵王,改元光初。至晚传旨还官,遂升元帅府为王殿,立宗庙。以汉元帝时石万君为始祖,养石勒为从子,时石勒方十一岁也。又传旨令铸符印,建立百官,于是改封: 刘弘祖征讨大元帅,总督诸军事。 石宏前军大元帅。 段琨后军大元帅。 慕容廆左军大元帅。 呼延晏右军大元帅。 以上号五虎大将军,专掌征伐。又改封: 侯有方军谘赞善护师。 稽德军谘翼赞护国副军师。 二人专掌征伐帷幄之事。其馀大小从征诸将,各有封爵,大抵俱仍旧职加一级任使,又改封: 陆静为左丞相兼督诸军事。 陆松为右丞相兼督诸军事。 刘宣、乔晞为左右值殿大将军。 又取回栖贤洞一行人,各各加爵封: 袁玉銮司徒。 谢兰玉司徒。 贺玉容御史中丞。 侯倩光禄寺卿。 方仲山刑部尚书。 其馀各仍旧职,凡云中、上党、平阳各处守将,俱加一级,镇守本处。一概钱粮,暂免一年,军士各加重赏,于是军民人等,无不悦服。其时正是惠帝太安元年夏四月也。 石珠封爵既毕,遂命光禄卿侯倩设宴,宴赏大小诸臣。酒至半酣,当有左丞相陆静出班奏道:“臣有一诗,敢献陛下,望吾主允纳。”石珠大喜道:“愿闻佳章。”陆静取过笔砚,写以呈上道: 宝殿初开列御筵,君臣共乐太平年。 杯传禁阙千条瑞,席拥多官咫尺天。 云里官城新气象,眼中关塞旧燕然。 莫辞席畔今朝醉,会见河阳入版笺。 石珠接来读了一遍,心下大喜,传与诸臣各看了一遍。只见司徒袁玉銮也出位奏道:“小臣也有《扶桑引》一章,奏献吾主。”石珠也接来读道: 转眼几番兵,任谋臣猛将,到处心倾。功业一时成,龙飞凤舞笑盈盈。 金殿御宴陈尽,跄跄济济,际会共豪英。笑指洛阳天子,朝中几见千兵。 石珠读罢,称赞一回,命各赐酒一大杯。二人不敢推辞,大家饮了,当下酒散。糜弘、赵谦、韩志道各辞回本镇。众人也各俱散。 从今已定君臣位,日后功名麟阁标。 话分两头。却说石珠在井州即了赵王之位,声息传入洛阳,其时赵王司马伦及侍中孙秀,已为齐王司马冏所杀。惠帝复位,朝中辅政的就是司马冏及刘殷。当时闻得石珠坐了并州,大怒道:“石珠是何等妇人,敢擅称王?若不剿除,将来为患滋甚。况并州与京师止有一河之隔,岂可任其为寇而不之讨!”刘殷道:“起先晋阳总督来斯原有表章,说他猖獗,要求救兵,恢复平阳一带。皆因贼臣贾模等蒙蔽不救,以致如此。今闻得石珠兵马浩大,所向无敌,京师兵力衰微,恐不能取胜,殿下还宜三思,不可惹动兵端,自取其咎。”司马冏道:“然则事当已乎?”刘殷道:“岂可竟置之不问?正当训兵积粟,为将来讨伐之计,招取异能才干之士,以充幕府。待我兵精粮足,然后相机而动,蔑不胜矣。”司马冏道:“卿言大是有理。”说虽如此说,然竟不以国家大事为意。 一日从惠帝游华林园,只见对面一所高墙之内,有一所大楼,楼上挂着珠帘,帘内隐隐跃跃却有一个美人在内。司马冏看见了,便立在牡丹亭畔,注目而视。忽然珠帘高卷,果然是一个美人,凭栏而立,生得十分美貌。司马冏此时神飘意荡,把持不定,也不管惠帝在园中,即便上马归第,唤一个心腹家人叫罗凉说道:“你可密密的到华林园对面,那个高墙中去打听,是甚人家,我有说话。”罗凉依言去了一会,回来禀道:“那个墙之内,就是司空乌桓家里。目今乌桓升作都督,镇守邺中。不知殿下问他,有何说话?”司马冏道:“原就是乌督府家里,我有要紧事,故此问他,你不必来管。”罗凉听说,不敢再问,自走过一边。 那司马冏见罗凉去了,便自想道:天下有如此女子,真是天姿国色!我府中姬妾虽多,焉能及他一二。若得他入我府中,朝夕相对,岂非人间至乐之事?又想道:他是个督抚之家,岂肯与人作姬妾?况且他年已及笄,或者有了人家,也未可知,我何必只管想他?却又想道:虽然如此,还要寻个计较,弄他入手,方快我志。一时间千思万想,有一个多时,忽然大笑道:“有了!有了!”正是: 贪却红颜谋计巧,边关多惹一枝兵。 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二回 元海下礼伏英豪 话说那乌督府女子,不惟精通文墨,亦且武艺精熟。当初乌桓夫人元氏得他的时节,梦见一个白须老人拿着一轮明月,到他房中,递与元氏。元氏双手接来,劈做两半,竟自啖下肚去,觉来就生下此女,同此取名叫做梦月。生来已是一十八岁,真个生得美丽无比。不幸母亲元氏早已亡过,父亲乌桓又在任所,梦月一向要到父亲处去,因家下无人,只得住下。 忽一日,梦月在楼上闲坐,忽见养娘苗福姑慌慌忙忙走进楼来,对梦月道:“小姐,门前有百馀个军汉,拥着六七乘车轿,说是从邺下而来,老爷差来接小姐去的,乞小姐自己主意。”梦月道:“既是老爷差来的,须有个亲人同来,等他进来再处。”正说问,只见两个女人一路走上楼来,见了梦月,就磕下一个头去,说道:“小妇人唤做张贞娘、孙蕙姑,是老爷在任所新收的,蒙老爷钧旨,特来接小姐到任。因老爷目下身体稍有微恙,望小姐甚切,乞小姐即日起程。”梦月听了想道:既爹爹接我到任,也须着个家人同来,为何使这两个不相识的妇人来接?纵然有微恙,书信也当寄一封来。今却又无亲人,又无书信,倘其中有不可信的事,如何是处(好聪明女子,竟猜着了)?正在沉思未决,苗福姑说道:“小姐不必沉吟,想老爷来接小姐,自然没有别意;况老爷抱病在任,小姐自当急去省视(不及梦月远甚),以尽儿女之职,岂可犹豫不定。”张真娘接口道:“小妇人等临行时,老爷曾说因病起仓卒,所以不及修书。又且晋阳反了石珠,旦暮贼兵且至,军务匆匆,无暇修书。就是几个向来服役的心腹家人,多差他去探听机密军事,是以不打发他来。至亲骨肉,料无他事,小姐快收拾了动身,省得老爷在那里悬望。”梦月本是个极孝的,听了这一篇话,便自无言,叫家人柳义及老管家钱能,将家中事务托与他了,自己带了养娘苗福姑及仆妇陆大云、家人乌全忠、费至道,一齐收拾停当。明日绝早起程。 那梦月却有见识的,叫家人妇女等都是戎装打扮,自己也是戎装。一行人竟出大门,上了车轿,竟望邺下进发。有分教,此一行: 平地风波顷刻起,一朝祸患自天来。 一行人行了有十馀里路,看看天色已晚,到来一个所在,只见树木茂盛,景物幽雅,内有楼台馆阁,外有峻宇高墙。那些人到了明墙之下(侧批:梦月此时,何无一言),乘天色昏黑,便挨挨挤挤,竞望里面抬了进去。梦月在轿上看见,心下早有几分疑心。不一时,到了门内,只见堂上高掌画烛,排设着酒筵,极其齐整。那些来接梦月的人,都不知走到那里去了,一个也不见。止剩得梦月与苗福姑、陆大云,及家人乌全忠、费至道五个人在堂上。梦月明知落人圈套了,只得分付家人各各防备,且看如何处置。 只见不多时,但听得履声响处,后堂走出一个人来,头戴紫金冠,身穿衮龙服,腰系碧玉带,足踏粉底金线皂靴,笑容满面,迎到梦月面前,深深的一揖道:“寡人乃当今御弟,爵封齐王,司马冏是也。幸小姐恕其唐突。”梦月听说是司马冏,心下暗吃一惊,说道:“殿下哄贱妾到此,有何说话?”司马冏带笑说道:“寡人空有许多嫔妇,容貌曾不及小姐万分之一。前日偶于华林园得见玉貌,真乃三生之幸,所以鱼轩彩仗,邀迎到此,望小姐府赐于飞之愿,寡人当以金屋贮之。”梦月听了,正色道:“殿下差矣,妾虽蒲柳之姿,也是名门阀阅,岂肯与人作姬妾?况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天潢嫡派(其论甚正,却是迟了),主上委以庶政,不思致治安民,扶危定倾,顾乃非礼非义,作此无赖之行,思欲污夺人家子女,真乃盗贼之所不为,而殿下安心为之,窃为殿下不取也。” 司马冏道:“为佳人而行权术,又何礼义之有?小姐不必固执。富贵当与共之。”梦月道:“殿下若能以礼义自处,改邪归正,放妾还家,犹可长享富贵。若只如此作事,妾不过拼得一命,死于此地,只怕殿下的富贵也未必能长保矣。”司马冏大怒道:“我就如此作事,且看富贵如何不能长保。”说罢,便令妇女五六人,向前来剥梦月的衣服,定要当堂强奸。梦月大怒,拔出腰间宝剑,向司马冏就砍。司马冏大吃一惊,连忙奔入后堂,叫出十馀个大汉,将梦月与苗福姑、陆大云去入后堂去了。正是: 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 不说梦月被司马冏抢入,且说那梦月的两个家人乌全忠、费至道,见势头不好,各拔刀在手,杀出了大门。也不回自已家里,在路晓行夜宿,竟往邺下而来,报知乌桓。 乌桓闻报,不胜大怒,便要起兵为梦月报仇。当有参谋乌宣武谏道:“元帅且请息怒,目今司马冏虽则不仁,惠帝向托以政事,元帅若为一女子称兵向阙,朝廷之人不知司马冏之事,谁谅元帅之心?必以元帅为不臣,拥兵无道,犯顺神京。况闻得石珠那厮,遣刘弘祖起十万大军,出了晋阳,将次来到。元帅若引兵渡河而去,彼得乘虚而入,邺都决不能保。邺都既失,元帅之罪,将何所归?是元帅为一女子而为千古不忠不义之人也!惟元帅三思之。”乌桓听说,停了半晌,说道:“参谋之言,亦是有理。只是我女从小义烈,严正自持,决不从司马冏,必遭虐害,如何是处?”乌宣武道:“令爱不从他,想他也不敢十分凌辱。元帅只消遣人多赍金宝入洛阳,关通司马冏的夫人孙氏(又出毒计),那孙氏平日大有威势,司马冏甚是怕他。若孙氏知了此事,不惟司马冏不敢妄为,且有送令爱归宁的意思哩。”乌桓喜道:“原来有此门路,更有何忧哉!”便一面打点金珠翠宝,遣得当家人,竟入齐王府中打通关节,求救梦月,不在话下。正是: 在他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却说石珠自即王位之后,息兵一月,即起十万大军,遣征讨大元帅刘弘祖为主帅,军谘赞善护国师候有方为谋主,大小从行诸将二十员,不日辞了石珠,浩浩荡荡,竟望洛阳而来。不一日,到了邺都地面。访知邺都大将乃是乌桓,刘弘祖便传令将军马去邺都中十里扎住,请过侯有方商量:“吾闻乌桓乃当今第一个豪杰,为人极有信义,我久矣闻声相思。且其言语举动,向推服于四海,信为我辈之同志。今吾与之交兵,必非所幸。我当轻身下礼,说彼来归,洛阳不足定矣。”侯有方道:“此计固妙,但此行倘有疏失,将如之何?”刘元海道:“彼是个豪杰之士,但有人以礼相加,遽无相害之理(知彼知己,百计百胜),此行决无所患。”侯有方道:“既如此,亦当以兵相卫,以备不虞。”元海道:“如有拥护,便起疑心,但以数骑相随而往可也。”有方不敢再阻。元海遂脱去戎服,换了青袍角带,跨上乌龙骓,同了前军大元帅石季龙,右军大元帅呼延晏,三骑怪兽,坐着三个豪杰,竞望邺都城下而来。 到了城门边,从人报知守城官,守城官见他三人都是便服,不知来由,连忙报知乌桓。乌桓沉吟,乃道:“彼既引军而来,为何却便服来见我?其中必有缘故。”便带了众将,一同上城来看。只见城下果是三骑,并无军马器械。乌桓就在楼上说道:“我老夫即邺中都督乌桓是也,不知刘将军要见老夫,有何说话?”刘弘祖见乌桓凭楼相语,慌忙滚鞍下马,拜伏地上说道:“久闻大名,如雷灌耳,迄今时刻不忘。只因军务匆匆,不能时常相晤。今尊颜咫尺,愿暂开城门,使小将与元帅得把臂相语,稍尽平生之愿,真三生之大幸也。”乌桓在城上看见,连忙大叫道:“刘将军莫要如此行礼,待老夫开门相请便了。”旁边转过乌宣武道:“元帅不可轻信(此言亦该虑),倘其中有诈,此城如何可保?”乌桓道:“我观刘弘祖相貌非凡,大非我等可及。且彼从者二人,都是将相之器,此来决无诈计,不必相疑。纵使有诈,我自当之,于诸君无与也。”遂不听乌宣武所言,传令大开了城门,迎刘弘祖三人进城。 彼此相见,并辔而行,竟至帅府,各各坐下了。那刘弘祖又倒身下拜,乌桓还礼不迭,也拜倒地下。石季龙、呼延晏看他二人如此相敬,也一齐下拜。拜罢,各叙姓名,分宾主坐定,乌桓开口说道: “老夫乃斗筲之器,蒙将军如此错爱,不知有何见教?”刘元海道:“元帅乃当今豪杰,自瞻仰以来,寸心未尝敢忘。今蒙赵王令旨,引军过此,闻得此城乃元帅所守,特地假半日之闲,快睹尊颜,少慰夙昔之望,此外别无他意。”(亦不过用反间计耳)乌桓道:“闻得赵王虽是女流,却英雄盖世,又得诸君辈为之左右,将来事业,自不可料。如老夫者,才疏识浅,有何德能,敢劳将军如此记念哉!”刘元海道:“不知元帅有几位夸郎宝眷,可在任所么?”乌桓见问,不觉叹口气道:“说起家眷,使人怒发冲冠!” 弘祖道:“却是何故?”乌桓道:“老夫与先荆元氏,并无子息。自先荆没后,止留下一个小女,唤名梦月,一向留在洛阳家里。不意近来被齐王冏看见,贪色起谋,竟自假传老夫号令,遣人到家中拐骗上轿,抬入他府中,欲行点污。因小女坚执不从,竟将他抢入后宫(元海此际,好用说词也),如今不知怎样了?说起来岂不痛心入骨。”弘祖听罢,大怒道:“何物齐王,也如此无礼?元帅就该起兵去诛他了。”乌桓道:“老夫起初也有此意,后来因诸将劝阻,未免投鼠忌器,只得中止。今将此金帛去贿赂他的夫人,那夫人妒而有威(好考语),知道此事,或者放小女回来,敢未可知。”(如或不然,将如何?) 众人听了,俱各愤愤不平。只见呼延晏大叫道:“乌将军非大丈夫也!那有女儿被人抢去,反将金宝去求他?”乌桓道:“非得已也,势使然也。”呼延晏道:“大丈夫作事,便当光明正大,若彼可事则事之,不可事即当卷甲疾驰,声罪致讨,使名正言顺,海内之人皆知我等作事非寻常可比,何至输金辇宝,乞求于妇人哉?”说得乌桓满面通红,默然不语。停了半晌,说道:“呼延将军所言,大是有理,然则计将何如?”(堕术中矣)呼延晏道:“洛中扰乱,司马冏乱政,将军诚能与我等合谋(宣武何无一语),起义兵以清君侧,不特富贵可保,义声亦昭著矣。”乌桓见说,复叹口气道:“非是乌桓不忠于晋室,实是朝廷宠用奸邪,以致英雄解体。”因对刘弘祖道:“蒙刘将军雅意殷殷,老夫也久有心相叙,今得相附执鞭,足慰私愿矣。”众将见说,俱各大喜。一面写表申奏石珠,乞加官爵不题。有诗赞刘元海下礼乌桓,不劳寸铁,得了一个大郡。诗云: 英雄自古爱英雄,元海虚躬礼亦浓。 寸矢不劳豪杰服,天工人事喜重重。 话说元海见乌桓归顺,不胜大喜,就要辞别出城,乌桓那里肯放,忙叫宰牛杀马,排宴帅府,与元海等作乐饮酒。其时酒席之盛,备极水陆之珍,欢呼畅饮,直饮至银河星少,红日东升,方才各散。至次日元海又要作别出城,乌桓只是不放,就叫元海将各处府库钱粮军民籍册查点一番,又传令将军中旗帜尽行改换,打起石家旗号。乌桓亲下教扬,操练三千胜兵,相随元海起程,进征洛阳。 忙忙的乱了有半月馀,元海等二人方才别了乌桓,自到军中去,起兵竟望洛阳而进。随后乌桓将邺下事务托与副元帅乌林管辖,自己点起三千胜兵,同了参谋乌宣武,及副将孙约、赵得,陆续起行。有分教,此一去: 无端猛虎聚河阳,血染中原欲断肠。 不是石家贪地土,只因司马自相伤。 毕竟不知刘元海及乌桓两处军马入洛阳胜负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三回 夏后妃绣床半臂 按下刘弘祖与乌桓两枝兵马入洛阳而来。且说那乌梦月小姐,自那日被司马冏拐入门来,要他为妾,梦月坚意不从,拔出身边宝剑,竟望司马冏砍来。司马冏大怒,令手下军汉将梦月及苗福姑、陆大云一齐抢进后官,锁闭在一间冷房内。过了一夜,司马冏指望他回心转意,打发爱姬梅玉英,前来说他顺从。梅玉英不敢违拗,只得来到冷房边,叫从人去了封锁,走进房门,与梦月见了一礼,说道:“贱妾乃齐王爱姬梅玉英是也,特来相劝小姐,既已到此,不如从了罢,不然,徒自苦无益,不知小姐意下如何?”梦月道:“大凡为人,当知礼义廉耻。彼齐王不知富贵已极,劫取良家子女,是无礼义也;婚姻而不通媒妁,强欲奸淫,是无廉耻也。无礼义廉耻之人,真禽兽之不若,指望我顺从禽兽乎?今日事已至此,惟有一死而已,何用多言!”梅玉英笑道:“小姐之言差矣!人生如白驹过隙,时光有限。以小姐姿容绝世,正当及时为乐。况齐王乃当今之御弟,金枝玉叶,就屈小姐为小星,也不为辱没了,你何至自拘形迹,下同寒蝉,使齐王一旦怒不可解,将欲置小姐于极刑,那时悔之晚矣!”梦月道:“鼎镬不惧,何极刑之有?这倒不必虑,请梅夫人自便。” 梅玉英见说他不从,只得回去报知司马冏,说道:“乌小姐心如铁石,不可说也。大王不如放他回去,一则全他的名节,二则此女系大臣之息,大王强取为妾,恐乌督府不能忘情,不若发还,大王也不失令名,不知大王意下如何?”司马冏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岂有人已在我家,复使他回去之理?我不过用些水磨功夫,怕他不落我的圈套?”正是: 饶你坚清如球雪,也难脱却水和泥。 自此又过了十馀日,司马冏又到冷房中与乌梦月歪斯缠,逼他奸淫。梦月正在要死要活,忽然间,侍儿于柳腰走进房来,慌慌忙忙对司马道:“不好了,大王快去,夫人不知为着甚么缘故大发雷霆,寻大王说话哩!”司马冏听说,不觉呆了半晌,欲要前行,两只脚却像酥了一般,再移不动了。于柳腰连连的催促,只得一步一步走进里面来。 见了夫人孙氏,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惟有呆呆立着,听其发挥而已。孙氏见了,又好气又好恼,大骂道:“你这无知畜生,也叫你做个齐王,如何敢擅自抢劫命官女儿,藏在府中,意欲何为?”司马冏只得勉强支吾道:“我我,。,我如何敢抢劫命官女儿,藏藏藏在府…府中?”孙夫人大怒道:“你明明拐骗乌桓的女儿梦月,藏在府中,那乌桓遣人来我处恳求,要我释放,还要瞒我?”司马冏见说,知道事体巳露,想来是瞒不过的了,只得又勉强说道:“这…这…这是寡…寡寡人一时差…差了,求夫…夫人饶…饶了罢。”孙夫人道:“你要我饶不难,只将梦月送出府中,万事俱休。不然,决教你出丑。”司马冏又道:“是是…是!我就去送他回…回去便了。”孙夫人道:“既如此,你快出去,若不送他回去,不许你来见我!”司马冏见说,不敢再言,回身便走。 跨出了门内,依旧做出那齐王的身份来,便大模大样竟不来发放梦月,一竞走到大殿上,唤过前日那心腹人罗凉来,说道:“我前日一时失算,骗了乌小姐到来,如今好事不能成就,反被夫人知道了,叫我送他回去。我想前日有兴而来,今日如何好送他回去?不知你有什么好计策,成就我此事么?”罗凉想了一大会说道:“若要成就,就怕夫人知道,此地是断乎不能的了,除非寄在别人府中。一者免送还之辱,二者后日或有成就的日子。” 司马冏道:“寄在何处,方无失误?”罗凉道:“琅玡王觐,与大王素称莫逆,寄他府中,方为万全。”司马冏道:“汝言甚善。”便叫过两个丫鬟,到冷房中去唤出梦月及养娘等三人,叫他上了大轿,就令罗凉引领,竟望司马觐府中而来。 那司马觐的府第与司马冏的府第,相去止有半里之隔。那司马觐为人极是正气,府中姬妾虽多,尚未有太子。后宫有夏后氏,年纪约二十馀岁,生得美丽无比,是他极得宠的妃子。那妃子为人也极贤慧,只是有一件毛病,他所好的专在那风月场中,极不喜的一个独宿(不喜独宿,此妇人通病,非毛病也。伏后牛金小史。)。当日司马觐与夏后妃正在阶前,看那侍女们摘花闲要,忽然从人来报:“齐王府中送一个女子来,要寄在府中,现停轿在外候旨。”司马觐听说,不知是甚么缘故,便说道:“既然如此,着他进来。”从人见说,出去了一会,不多时,只见抬进一乘大轿来,后面却随着两个女人。一会儿到了殿下,便住了轿,里面走出一个女子来。司马觐将他一看,只见那梦月容貌虽然美丽,却满面都是泪痕,愁惨不堪。司马觐心下疑惑,打发了齐府的人去了,就同夏后妃唤梦月到暖阁中坐下,问其缘故。 梦月看司马觐像是个正人,便不隐瞒,将前情逐一告诉一遍。司马觐听了,甚觉不平,说道:“小姐不必烦恼,且在我府中住几时,看有方便,我就送小姐回去,管取父子重逢便了。”梦月听说,连忙出位拜谢道:“若得如此,大王之恩,真同天地了。”夏后妃在旁看了,对司马觐道:“大王既有心救他,何不就送了他去(虽曰不吃醋,吾不信也。),却不为美?”司马觐道:“就送他回去,固是为美,只恐齐府又要别生事端。等待我与齐府劝谏一番,他若不听,然后我竟送他到乌桓元帅任所,量齐府也无可奈何了。”夏后妃道:“大王作事甚是老成,非妾所及也。”司马觐甚喜,遂将暖阁与梦月三人居住。夏后妃闲时,或时到阁中。与梦月谈笑作耍。梦月当此愁闷之中,也乐得与夏后妃相叙。自此梦月与夏后妃成了莫逆之交,只在琅玡府中居住过日。正是: 得与语时且与语,可安身处且安身。 自此之后,又早过了半夏有馀。忽然一日,夏后妃与梦月因司马觐入朝,不在府中,两个约了同到后花园闲耍。也是合当有事,夏后妃该有一段奇缘,后来当承晋朝的天下,所以弄出一节极风流快话的事来。你说是甚么事?他两个一同走进园来,只见荷花池上,坐着一个后生,年纪不上二十左右,且是生得风流俊雅、体度安详,正在那里看荷花作耍。见了夏后妃与梦月走来,知道是府中姬妾,连忙立起身来,思想要回避,却是那条路要打从夏后妃走的所在经过,只得立在旁边,看夏后妃走过了,方才举步出园门而去。 那夏后妃见了这后生,不觉神飘意荡,心下想道:如此一个美貌后生,不知他姓甚名谁,只可惜不曾问得他一声,竞自放了他去。又想道:吾相随琅玡王一年有馀,不曾有甚么男女,况且琅玡王年纪已望五,子息也是要紧的了,我若得与后生生下一子,将来这王爵怕不是我子的?一时间愁肠万转,想一会、思一会,不觉欲火如焚,那里还有心游玩,只得勉强同着梦月走了一转,假托有事,竞催促梦月走出园门,各归卧房去了。正是: 有心莫与无心伴,未必他心是我心。 到了晚来,夏后妃一心想着那后生,那里有心去理别事,竟自悄悄的叫了贴身伏侍的一个小丫鬟,依旧走出园门来,要寻日间那个后生。不期事有凑巧,刚走得出园门,只见前面一个人慢慢的踱将来,夏后妃仔细定腈一看,正是日间荷花池上见的那个后生,不觉喜出望外,低低的对小丫鬟道:“我立在这里,你去唤这后生,我有话要对他说。”小丫鬟依言,不一时唤到而前。 夏后妃莺声燕语的说道:“你姓甚名谁,为何只管在这园中往来?”那后生见问,只得答道:“小人姓牛名金,乃王爷手下一个给事官,因王爷不在,小人爱此一池荷花,私自出入(红叶媒转荷花媒矣),望夫人恕罪。”夏后妃道:“我也不罪你,你的住宅在何处?”牛金答道:“小人就在花园间壁居住。”夏后妃道:“你可曾有妻小不曾?”牛金道:“小人尚不曾有妻小。”夏后妃道:“这也罢了,你可知王爷今夜回来不回来?”牛金道:“闻得王爷与圣上及齐府在华林园置酒,商量甚么军旅大事,只怕今夜还未得回来。”夏后妃道:“可是真的么?”牛金道:“小人怎敢说谎!”夏后妃道:“既如此,你且随我来。我还有话讲。”说罢,就向前先行。牛金不敢违言,慢慢的随后跟来。 不多时到了夏后妃的卧房前,牛金便立住脚,不敢跨进。夏后妃见牛金不敢进,笑道:“不妨,你且进来。”牛金只得又进了卧房(此真渐入佳境矣),立在窗前。夏后妃便对小丫鬟道:“你可去将外门关了,拿一桌盛些的酒进来,与牛爷吃。”小丫鬟见说,转身去了一会,果然拿了酒肴,将来摆在桌上。夏后妃便叫牛金吃,牛金推辞不敢。夏后妃笑盈满面,伸出纤纤玉手,去扯牛金道:“不必作如此木偶人相,且来饮酒。”牛金见如此光景,料有些妙处,便大着胆坐下。夏后妃也就在对面坐下。两个举杯便饮,饮酒中间,夏后妃撒娇撒痴,巴不能勾将牛金抱入怀中起来。那牛金到此田地,便也神魂飘荡,把持不定,伸过靴尖,将夏后妃的金莲一勾。夏后妃并不出声。忙立起身来,先将上衣脱去,穿着一件背搭,露出半臂,坐在床上。牛金看见,喜不自胜,也慌忙立起身,走到床边,将他里衣脱去,推人绣床,便起来。其时两人之妙,不可名言。有诗为证: 珍重香肌到枕边,佳期款款度双仙。 腰技摆尽阳台柳,柔语传将帐底言。 忽地锦茵翻白玉,俄看绣榻耸金莲。 今宵香闺内,不羡巫山梦里传。 又有《蝶恋花》词一首为证: 偶步花园,情正切,瞥见金牛,引得香闺列。掷杯举眼娇声歇,绣床已是鸳鸯接。 柳腰款款排冰雪,喜杀情郎,今夜偷香窃。棒定金莲难口说,冰肌照尽窗前月。 两个在绣床内,你贪我爱,约有一个多时,方才云收雨散,穿衣而起,剔亮银灯,洗盏更酌。看看到了更深人静,牛金欲起身辞去,夏后氏不舍,就留在香闺中,一同睡了。是夜,重修旗鼓,再战阳台,自不消细说。 至明日,牛金恐怕有人知道,取祸不小,绝早起来,别了夏后氏要行。夏后妃也不敢强留,叮咛了几句要紧说话,就送他出门去了。自此夏后妃与牛金,看司马觐不在府中,便两人一处取乐。却是王府深密,并不有一人知觉。看看到了一个月之后,夏后妃便怀了一孕,一年之下,样光满室,产下一个太子。司马觐不胜大喜,取名叫做司马睿,袭了琅玡之爵。南渡之后,群臣尊他为帝,承了晋朝天下,是为东晋。史书相传,以牛易马,盖此事也。此是后话,不须烦叙。 且说那司马觐自留梦月小姐之后,因国事匆忙,日日在朝中商榷国家大事,没有一刻空闲。又因司马冏为所迷,国事全不在意,惠帝又是个没决断的人,司马觐只得凡事主持,相可而行。身非宰相,竟做了一个操持国政的人。忽一日,司马觐正在朝堂检阅四方的奏章,只见一个黄门官捧进二道表章,呈于司马觐。司马觐展开,不觉失色大惊,更从头细细看了一遍,忙奏知惠帝,聚集文武百官,商量其事。正是: 晋朝失却英雄主,惹得兵戈是外来。 毕竟不知黄门官所奏是什么表章,司马觐却如此惊惶?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四回 陆参军败战春门 说话司马觐正在朝堂检阅四方奏章,忽然黄门官捧进两道表章,呈于司马觐,司马觐一见,不觉失色大惊。你道是为甚么事,如此惊惶?原来这两道表章,却是汲郡官将杜攷与河内守将周茂,因刘弘祖与乌桓两枝兵马,合谋杀到两处,故此二人上的求救表章。那杜攷的表章上写道: 总督汲郡诸军事臣杜攷稽首顿首上言:臣闻小丑不灭,人之大害。近者邺中都督乌桓,不守臣节,忽起反心,结连晋阳石珠,起兵犯顺,郡县望风款附。大兵已至汲郡,城中兵弱将寡,难与争锋。伏愿陛下速令大将,统重兵前来,扑灭可待。不然养成锐势,臣恐将来鞭梢一指,饮马长江,洛阳人民将荷戈带甲之不暇矣。臣无任不胜待命之至。 那周茂的表章上面写道: 河内都督臣周茂稽首顿首上言:臣探得井州石珠,自僭位以后,遣叛将刘弘祖统领雄兵十万,猛将数十员,刻日南下,所过地方,不战而降。今已渐近河内,人心惶惶,各无固志。边报日闻,急于烽火。若不速发救兵,河内顷刻为他人所有。臣是以不避忌讳,拜表奏闻,惟愿皇帝陛下,切勿视为等闲,火速发兵,犹可挽回一二;不然彼兵渡河,直指洛下,悔无及矣,惟陛下留意,幸甚幸甚。臣不胜待命之至。 司马觐见两处表章都写得危急,如何不惊惶?即忙聚集朝中大小诸文武,奏知惠帝,请旨出兵。那惠帝见奏,转没了主意,说道:“诸卿自己商量,看有何人可出兵者,朕当准奏。”说未毕,只见左班中闪出一人,红袍玉带,执简当胸,俯伏起奏,乃左班丞相辛宾也。当下辛宾俯伏奏道:“二贼合谋,势在燃眉,必得大臣智勇兼备者,方可出兵。臣观诸臣,皆不足使,惟大司马琅玡王觐,公忠清正,智勇全才,足称此位,若使治兵,决能出奇制胜,可保万全。”惠帝准奏,即宣司马觐至御前,令其出兵应敌。司马觐不敢推诿,只得拜舞受命,谢恩出朝。 至明日,点起大兵五万,用顾荣为军师,陆机为大将,稽绍、向秀等都在幕府,一行人辞朝出师。真个是军如流水马如龙,好不威风。但见: 绣旗飘展,戈甲森严。绣旗飘展,天上风云变色;戈甲森严,山前神鬼惊心。一阵阵,威风凛凛;一声声,战鼓咚咚。鼓纛下拥着皇家公子,气概轩昂;雕鞍上坐的能征将士,武艺超群。 一心指望匡王国,留得功勋青史中。 琅玡王却也有心,又令乌小姐梦月,扮作随征将官,杂在军中(伏后独救司马觐),一竞出河南府,克日渡河,扎营延津关外。先使人知会汲郡河内两处总兵,又着人打听刘弘祖及乌桓军马,到了何处地方,好出兵征剿。那探听的去了一日,回来报称,刘弘祖却与乌桓合兵一处,正在打听汲郡,声势甚急。琅玡王见说,即便传旨,离了延津关,竟望汲郡而来。离城五里下寨,遣前将军孟玖引兵三千,前去助战。孟玖得令,引兵前来,不题。 且说刘弘祖大军屯在汲郡北门五里之外,使冠军大将军姚仲弋,引兵攻城。城中杜考遣副将袁有成出城迎敌,两下相见,更不答话,接住就杀。只一合,姚仲弋提起日月刀,大喝一声,将袁有成挥于马下,驱兵而进,将城围住。杜考见杀死袁有成,不敢出战。正在危急之际,忽然见征尘起处,赵兵纷纷退去。杜考在城上仔细一看,认得是将军孟玖引兵而来,不胜大喜,连忙开门接入。相见已毕,商量退敌之策。孟玖道:“刘弘祖孤军深入,不足为惧。明日只消小将出战,一面知令琅玡王首尾夹攻,彼军自然退矣。”杜考大喜,便叫置酒帅府,与孟玖接风,只等明日出战,不在话下。 却说姚仲弋斩了袁有成,引兵围城,忽然见他救兵到来,不知虚实,只得撤回归营,报知刘弘祖。刘弘祖便请军师侯有方商议。侯有方道:“我已着人打听,晋朝差琅玡王司马觐,统军五万,来此救援,此人不足为意,管教他今夜先吃我一惊,明日再擒他未迟。”刘弘祖道:“军师如何惊他?”侯有方道:“彼军初至,未知我军深浅,只消如此如此,彼便抱头鼠窜之不暇矣。” 刘弘祖大喜,便集诸将至帐下,指着车骑大将军齐万年说道:“你可引铁骑三千,三更时分直杀入晋军营寨,不论胜负,便是你的功。”齐万年领计出营去了。又指着前将军桐凌霄道:“你也引兵三千,看他两军厮杀时,你便从后营杀进,夺取他的粮草。”桐凌霄也领计出去了。又指着积弩将军崔宾佐道:“引兵三千,在他营前埋伏,施设号炮,以防他的追兵。”崔宾佐也出营去了。 刘弘祖分拨已定,与侯有方在营中专等捷音不题。 看看到了黄昏时候,那齐万年悄悄的引了三千铁骑,离了本营,竟望晋军大营而来。是夜月色微明,满天星斗,来到晋营已是三更天气。齐万年看那晋营静悄悄的,并无动静,便令放起连珠大炮,震得如天崩地裂的响。齐万年领了铁骑,当先杀入,晋营人马那里整备得及,都从睡梦中惊醒转来,听得喊声动地,知道是敌人劫寨。一时大乱,自相踏死者,不计其数。那稽绍看见势头不好,保着琅玡王望后营逃走。不期火光中大喊一声,撞出桐凌霄,截住去路。稽绍不胜大怒,挺着手中枪来战,被桐凌霄一刀砍来,几乎丧命,只得单身逃出后营去了。桐凌霄见走了稽绍,也不追赶,竞自搬取粮草,装载而回。那琅玡王见稽绍走脱,便不敢再住后营,即抽身走回到前营来。却得大将陆机合作一处,一同杀出营来,要往前走。听得前面炮声大震,怕有伏兵,只得与陆机等三军混战,不敢向前。 看看战到至急之处,忽然琅玡王背后冲出一员女将来,喝道:“贼将休得逞强,有我在此。”说声未毕,只见火光中飞起一道亮光,一个银锤竟从齐万年打来。齐万年不及防备,打中额颅,哎哟的一声,伏鞍而走,败回去了。正是: 若非女将施神术,何得琅玡保厥躯。 时已天明,两下各自收兵。琅玡计点士卒军将,三停折了二停,粮草都被夺去,心下不胜大怒,说道:“兵还不曾交战,遂致如此大败,有何面目归见江东父老?”陆机道:“此是刘弘祖知我军初到,不知他的虚实,用此诡计劫寨,遂有此败。大王不必烦恼,明日待小将见阵,必报此仇。但方才大王若非女将,几乎不保,不知此是何人?大王不可不查明重赏。”琅玡王道:“正是,不知是何女将?如此英雄?军中若得此数人,又何患不能取胜哉!”正说间,只见梦月小姐从旁转出道:“此不过是贱妾见大王危急之际,少效一击之力,何劳大王费心?”琅玡王听说,看了梦月一看,不觉大喜道:“原来小姐精于武略,我却不知。有失瞻敬。明月小姐若能退得刘弘祖,令尊虽有叛逆之罪,寡人回朝,定当力保(望刷耻于巾帼,同后爵于女流,此事可胜痛哭耶),管取仍守邺都无恙也。”这几句话说得梦月半晌不能出声。 你说为何?原来梦月还不曾晓得乌桓反了邺都,结连刘弘祖,只说尚在邺中为官,所以听了司马觐“叛逆”二字,竟不知此事何处说起,半晌不能出声。司马觐见他呆了,说道:“小姐为何如此不语,莫非疑寡人诳言么?”梦月见问,只得说道:“贱妾怎敢疑大王,但只是家父在邺下为官,大王为何说他叛逆?” 司马觐道:“原来小姐还不曾知道,你父亲已是结连石珠,反了邺都,如今现统兵与刘弘祖在军中攻打城池,小姐岂不知也?”梦月见说,暗吃一惊,想道:父亲为何反了,莫非是为我缘故?如今父子为敌,却如何是处。正是: 本欲赤心报知己,那知暗里起戈矛。 不说梦月在军中思想父亲叛反,不知为甚原故。却说刘弘祖使齐万年等劫寨,得了无数粮草,教得晋军大败,不胜欢喜。齐万年虽着了女将银锤,幸喜得不致重伤,无害于事,但不知女将姓甚名谁,具此胆略。当下便与侯有方商量攻城,侯有方道:“城中晓得琅玡王被劫,必无固志,只消引大军四面攻城,自然不日而下。”刘弘祖依言,便传下号令,点起大军攻城。石宏攻西门,段琨攻南门,幕容廆攻顺义门,呼延晏攻建春门,姚仲弋、桐凌霄往来接应。城中杜攷得此消息,忙令众将上城守备,施放箭石。杜考又亲自上城,往来督战。石宏等尽攻城之略,不能取胜。 至第二日,晋将孟玖对杜考道:“如此困斗,敌兵何时得退?小将看贼兵虽众,无能为也,愿引本部精兵出城,保为元帅破之。”杜考道:“出城恐有疏失,不如固守。彼军智穷力尽,自然退兵。”孟玖不以为然。忽听得建春门外,连珠炮震得如天崩之状,一彪军马都打着晋朝旗帜,杀奔而走,却是大将陆机。孟玖看见大喜,遂不等杜考将令,竟引本部兵开建春门冲杀出来。赵将呼延晏看见,骑着剪尾豹,提起青龙刀,接住就杀。两个就在建春门外战上三十馀合,未分胜负。只见晋大将陆机大喝一声,杀入阵来,呼延晏并不惧怯,力战二将。有诗赞呼延晏之勇,诗云: 武艺超群未可伦,力当二将暗惊人。 身骑豹兽惊人目,月暗山城泣鬼神。 呼延晏力敌二人,又战上五十馀合,呼延晏忽然取出朱红小匣揭开,只听得一声拍刺的响,一只金鹰自身畔飞起顶上,盘旋不已。陆机见了暗道:“这人临阵却来放鹰,想是个猎户出身。” 说声未毕,只见那只金鹰扑的飞将下来,将陆机面上扑的一啄,陆机不胜大怒,提枪刺去。不期那金鹰却是极乖巧,又向陆机鼻上一啄,陆机却吃了一惊,不敢恋战,拨转马,且战且走。孟玖见陆机败走,也不敢深战,随着陆机奔回建春门来。城上杜考看见,忙开门放了二人进去,依旧将城门闭上。那呼延晏见二人败入城去,依旧引兵将城围住。 一连攻了三日,城中守备甚严,并不能取胜,又伤损了无数军卒。刘弘祖便传令撤围,依旧离城五里下寨。与侯有方商量破城之计,侯有方道:“城中粮草足备,兼得陆机、孟玖等协同相守,急切未能得下,当须以计取之。”刘弘祖道:“计将安出?”侯有方道:“琅玡王觐屯军城外,决未能入城。元帅遣人假他旗号,乘夜杀到城下,赚开城门,就城中杀将起来,不怕他此城不为我有。”刘弘祖道:“此计甚妙。”就令军中寻得貌类司马觐者,叫他扮作琅玡王模样(此亦是后来水浒中策,意其先获者也),打起晋军旗号,令李雄督铁骑三千,黄昏左右竟望南门杀来。随后就是慕容廆、段方山统军继进。 只见到了门外,一声炮响,城上矢石如雨,打将下来。那琅玡王在城下大叫道:“我等不是赵家军马,乃是琅玡王统兵到此,你等不思开门迎接,反行拒战,岂欲反耶?”守城军听知,不觉大惊,连忙报知杜考。杜考即同陆机、孟玖出帅府,上城观看,果然都是晋军旗号,火光中逍遥马上,坐着琅玡王,左右列着几员猛将。杜考等看得亲切,连忙传令开门迎接。杜考与陆机、孟玖亲自下城,俯伏道左,那琅玡王进了城门,只见手下涌出一员猛将,喝叫:“将杜考、陆机、孟玖一齐拿下!”三人不知何故,只得束手被缚。正是: 出师未捷身先缚,长使英雄恨不禁。 原来那员猛将,正是李雄。当下捉了杜考等三人,喝道:“我乃赵将李雄是也,奉刘元帅将令,特假你琅玡名色来取此城,今既被我擒,你等可肯降么?”杜考等见说,方知中了刘元海之计,面面相觑,不敢做声。只有陆机不胜大怒,喝道:“无知草寇,敢假琅玡名色。恨不得杀你碎尸万段,何降之有?”李雄大怒,便叫:“将他三人一同绑了。”引着三千铁骑,竟望城中杀来。忽听得城外金鼓振天,喊声大起,随后杀入城来。城中一时鼎沸,火光冲天。 毕竟不知是何处军马杀来,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五回 稽侍中荡阴死节 话说李雄提了杜考、陆机、孟玖三人,引着铁骑,竟望城中杀入。忽然后面金鼓振天,喊声大起,杀入城来,却是慕容廆、段方山引着大军继到。于是三人合兵一处杀来,城中一时鼎沸,自相踏死者不计其数。那李雄等杀入帅府坐下,遣人飞报刘弘祖。弘祖连夜拔寨而起,竞入城与李雄合兵一处。天明出榜安民,取过杜考等三人,立于阶前。弘祖用好言说道:“晋室扰乱,英雄并起,将军等若肯相从,管取富贵仍在,不足虑也。”陆机大怒道:“误中诡计,被你所擒,今日至此,有死而已,何用多言。”刘弘祖道:“将军才名盖世,岂可一无所就,竟死于此?若能移事晋之心事赵,赵王必然大喜,重加委任,何至身膏草野,竟是默默无闻乎?”陆机骂道:“我心如铁石,岂肯屈膝于贼,快求利刃,不用多言。”刘弘祖犹惜其才,不忍加诛,竟令去其绑缚,放他回家。李雄谏道:“陆机枭雄,今释不杀,后必为患。不如杀之,以全其节。”刘弘祖听说,沉吟半晌,竟依其言。牵出辕门斩首,时年二十有八岁也。后人有诗赞他的节义道: 士衡诚奇才,死节亦可哀。奋志唯一死,那知名利来。 上蔡已不鉴,华亭怜矣哉。同执有三人,惟公不可伦。 富贵安足问,慷慨惊鬼神。心坚如铁石,浮言非所论。 建春门外月,千古照忠臣。 却说刘弘祖杀了陆机,军士呈上首级,弘祖还未及开言,忽然间就庭下起一阵大风,沙飞石走,霎时间阴云四合,红日无光,白昼如同暗夜,对面不见一人。风过处愁云惨惨,落下一天黑雨来。你说是甚么黑雨?但见: 点滴如同黑水,沾衣竟似染缁。洁净庭除,遍作乌泥世界;光明大地,翻成黑水滔滔。 百万军中,个个惊心骇目;满城士女,家家闭户藏身。无昼无夜,总是愁云一片;若高若下,但见黑水淋漓。真是千古未有事,今朝始见知。 刘弘祖与诸将见了,各各骇然不已。不多时,云收雨歇,陆机的首级,已自不见。弘祖忙着人去看他尸骸,也不知去向。弘祖一发惊骇,传令军中设祭,亲率诸将望空拜奠。奠毕,各各嗟叹不已。就放了杜考、孟玖,收在军中听用。杜考、孟玖也就降了弘祖,各无他话。正是: 明知不是义,事急且相随。 那刘弘祖用诡计得了汲郡,声息传入琅玡王耳中,不胜大怒,与顾荣商议攻城。顾荣道:“彼军新得汲郡,声势正盛,吾军败北之馀,士气方沮,难与争锋。不如回军洛阳,奏知圣上,再起大军前来,方能恢复。不然,只恐徒损士卒,无益于事。” 司马觐道:“我出兵以来,未有寸功,徒使兵败将亡,坐失城池。若引兵而归,不惟难见主上之面,亦恐敌人引兵来追,那时进无救援,退有劲敌,恐非计之善也。”顾荣道:“舍此惟有传檄河内都督周茂,令其起兵前来夹攻,方可取胜。”司马觐道:“此计甚善。军师宜作檄文,令其速来,我这里等他一到,并力合攻。”顾荣依言,即时取过文房四宝,作下一篇檄文。那檄文道: 刘弘祖以并州亡命,称兵犯顺,凡属臣子,俱宜切齿。而乃所至郡县,望风奔溃,今彼乌合之徒,得呈无疆之祸,非弘祖之善谋,实守臣之不用命也。顷者杜考失算,汲郡陷没,大将陆机,遂被非刑,中夜思维,痛心疾首。幕府兵虽寡弱,士卒饮泣,咸思自奋,会当秣马厉兵,锐锋以往,破曹瞒于赤壁,擒王邑于平林,复我故土,歼彼巨魁。尔河内素有忠良,夙称智勇,宜即策马挥戈,星移电掣,首尾齐举,内外夹攻,歼巨魁于汲郡,还故土于圣明。旌旗所指,神鬼俱从,敌马所知,干戈自倒。檄到且即发兵,毋忽。 顾荣草完檄文,递与司马觐。司马觐看了一遍,说道:“军师文词敏妙,可谓文武全才。”说罢。便令裨将钮可使赍了,竟望河南而去。 那司马觐打发钮可使去了,传令闭营自守,只等周茂引兵到来,并力攻城。忽听得营外喊声连天,炮声大振,司马觐听了大惊,即忙亲自披挂上马,引了顾荣、稽绍,一同出营观看。只见前面一员大将,金盔金甲,手执大刀,扬威耀武,直杀过阵来。 晋军阵上,顾荣忙舞枪敌住,喝道:“贼将慢来,快通姓名。”那将道:“我倒认得你叫做顾荣,你反不认得我么?我非别人,即邺中都督,蒙赵王改封行军副元帅乌桓是也。”顾荣听了“乌桓”二字,不觉大怒,骂道:“忘恩匹夫,朝廷有何负汝?却敢结连贼人,亲为叛逆,不杀汝岂消此恨!”说罢,不问好歹,提枪当面就刺。乌桓闪过,也舞刀相迎,两下战有二十馀合,不分胜负。乌桓大怒,提起刀一刀砍来,恰好砍中顾荣马首,那马负痛,直立起来,将顾荣掀在马下。乌桓提刀来砍,晋军阵上王明看见,抢马出阵。放了顾荣,接住乌桓大战。两个又战二十馀合,乌桓杀得性起,一刀将王明挥为两段。晋军琅玡王看见,忙令裨将富春出战。富春得令,即时提刀出马,大杀一阵,富春力量不加,刀法散乱,又被乌桓一刀砍来,死于马下。 琅玡王觐见乌桓连斩大将,心下惊慌无措,忙叫鸣金收军。只见侍中稽绍勃然大怒,提枪跃马,冲出阵前,大骂道:“乌桓反贼,怎敢连斩吾将?不要走,吃吾一枪!”说罢,挺枪直杀过来。乌桓忙舞刀相迎,战至四十馀合,并未分高下。稽绍不胜大怒,一枝枪使得神出鬼没,照乌桓一枪刺来,乌桓措手不及,肩膊上着了一枪,只得败阵而走。稽绍引动大军掩杀一阵,方才回营。正是: 乌桓武艺虽难及,稽绍英雄亦可夸。 那乌桓败入城来,备将杀死晋将、被稽绍枪刺之故说了一遍。刘弘祖道:“稽绍勇猛,明日先擒此人,馀者自不足惧矣。”当夜无话。 至明日,弘祖点大军五万,令段方山出战,慕容廆、石季龙、呼延晏押阵,引兵竟望晋军大寨而来。司马觐正与顾荣、稽绍等商议攻城之策,忽报段琨索战,稽绍即时披挂出马,各通姓名,接住大杀。好稽绍,抖擞精神,一根枪却如蛟龙搅海,无半点渗漏。战有一个多时,两下并无胜负。段琨暗暗喝采,提起毕燕挝打来,稽绍闪过,回手一枪,却刺中段琨左臂,段琨只得败阵,负痛而走。后面稽绍随后赶来,看看赶有半里路,村名荡阴,忽然西南上征尘蔽天,杀气迷空,一彪军马赶到,看见稽绍追逐段琨,大叫道:“稽绍休得追我大将,石季龙在此!”稽绍看见,舍了段琨。就战季龙,两下又战有三十馀合。只见东南上又是一将冲到,乃左军元帅慕容廆也,杀入阵中,双战稽绍。稽绍并无怕怯,左冲右突,浑如猛虎翻身。石季龙及慕容廆见战不下稽绍,招动大军一齐掩杀过来,将稽绍围在垓心。稽绍身被数枪,血透重裘,其战愈力,枪挑赵军兵马不计其数。自辰至申,战有五六百合,看看天晚,稽绍杀条血路,冲出阵来。不期前面喊声大起,赵将呼延晏杀到,排开铁骑,截住去路。稽绍见前面无路,杀回旧路。那石季龙、慕容廆依旧引兵围住,左胁下呼延晏又引兵杀来。其时稽绍虽有万夫之勇,战了一日,气竭腹饥,怎挡得他三员虎将,在围中冲突一番,见赵兵围得铁桶的一般,知道不能得脱,仰天长叹道:“非是稽绍不忠于陛下,恨力竭耳!当为厉鬼杀贼,以报陛下。”说罢拔出身边宝剑,自刎而死。后人看到稽绍荡阴死节,为诗哀之。诗云: 荡阴力战势难支,惟有捐躯报主知。 血染重裘谁得似,义昭千古至今时。 生前未报君恩重,死后还存厉鬼思。 细柳新蒲空自绿,孤鬼何处赋新诗。 石季龙等见稽绍既死,便引动大军,直杀至司马觐大寨而来。司马觐听见稽绍死节,赵兵且到,不胜大惊,忙与顾荣商议应敌。顾荣道:“且自闭营坚守,等周茂的救军到来,再作区处。”司马觐只得依言,传旨紧守营垒,不许出战。只见乌梦月上前说道:“大王受命出师,并未有寸功,反致丧师失地,今又闭寨自守,岂不见贼人逼城搦战耶?况周茂前日表章,原求大王合谋退贼,今反待救于彼,不惟见笑于贼人,又贻笑于河内之人矣!妾虽不才,愿假兵三千去擒石季龙等,献于麾下,为陆稽二将军报仇。”司马觐喜道:“既乌小姐肯为朝廷出力,必能取胜。” 便与精兵三千,令梦月开门出迎。梦月得旨,随即披挂齐整,跨上五花骢,手提方天画戟,腰系锦绦银锤,雄纠纠的冲出营来。你看他如何打扮。但见: 金盔金甲,笼着玉骨冰肌;白腕柳腰,带着银锤画戟。妖娆体态,翻成铁面武夫;三寸金莲,跨着高头骏马。秋波一转眩人意,红粉飞扬战士惊。 那石季龙看见晋营中冲出一员女将,暗暗惊异,拍动赤兔向前问道:“那女将姓甚名谁,敢来临阵,岂非来送死么?”梦月见说,更不通名,提起方天戟就刺。石季龙大怒,挺着蛇矛迎住,两个战有二十馀合,梦月拖戟便走。石季龙随后赶来,大叫道:“那女将走往那里去?快快下马受降,免使出丑!”梦月听见季龙随后来赶,心下暗喜。等他马来得较近,悄悄的将两戟带住,腰边取下锦绦银锤,回转身来,说声“着”,向季龙一抛,季龙不及防备,竞被拖下马来。梦月喝令军汉缚了,击得胜鼓进营,向司马觐报功。司马觐见捉了石季龙,不胜大喜,喝令拿去斩了。梦月忙谏道:“大王未可斩他,且将来监在后营,待捉了刘弘祖一班贼党,囚送洛阳,听天子自行处斩,也显得大王的功劳。”司马觐喜道:“小姐之言,甚是有理。”就不斩季龙,将去监在后营。一面置酒与梦月贺功,不在话下。 且说呼延晏与慕容廆催动后军追上前来,忽听得石季龙被擒,大吃一惊,说道:“不料晋营中有如此英雄女将,不知石元帅何故被他擒了?”遂一涌而来,杀到寨前大喊道:“司马觐快快放出石元帅来还我,万事便休。不然杀入寨来,叫你等死无葬身之地。”那司马觐与梦月正在营中饮酒,从军报说呼延晏二人在营前叫战,便对梦月道:“赵将又来索战,小姐如何退之?”梦月道:“不妨,待我一发去擒了此贼,再来饮酒未迟。”说罢,竞跳上五花骢,提戟出营。有分教,此一回: 连擒虎将声名藉,惹得刘郎自动兵。 毕竟不知乌梦月如何迎敌?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六回 侯军师登坛祭雾 话说乌梦月正在营中饮酒,听得慕容廆、呼延晏在营外索战,即便披挂出马,两下相见,更不打话。一员女将独战两个虎将,更无惧怯。战有一个多时,梦月虚刺一戟,回马便走。慕容廆随后赶来,梦月解下银锤,回手一抛,只见一道亮光,竟将慕容廆缠住。慕容廆心慌,忙用手来解,被梦月用刀一拖,幕容廆不觉头轻脚重,跌下白文貙,两旁走过健汉,捉入营中去了。正是: 将军虽有虎臣号,难免军前一缚羞。 呼延晏见幕容廆被擒,不敢再追,竟引兵入城,报与刘弘祖,说石宏、慕容廆连被晋营女将擒去。刘弘祖不觉大惊,说道:“不知是何女子,连擒猛将?真英雄也。我明日须亲自出军,与彼决一胜负。”是夜,各散无话。 至次日,刘弘祖带了呼延晏、李雄、桐凌霄、齐万年、姚仲弋、张杰、符登,及军师侯有方,统领大军五万,竟自出城,离晋营一里下寨。弘祖先令姚仲弋出战。那姚仲弋引兵直至晋寨,大骂:“是何妖妇?敢连擒吾将,快快出来纳命。”梦月听见,登时束装出营。姚仲弋将他一看,只见梦月手提方天画戟,腰下系着一条锦绦银锤,心下暗暗称羡,便喝问道:“你这女将姓甚名谁,敢连擒吾大将,快通名来,再行决战。”梦月道:“不必通名,且待吾捉尽了你等贼将,回献天子,自然知我名姓。”仲弋见说大怒,骂道:“五体不全的贼妇,死已临头,尚然不知,敢出大言。不要走,吃我一刀!”说罢便提起日月刀,一刀砍来。梦月忙抡画戟相迎,两个一场大杀,却似丧门神撞着了罗刹女,恶狠狠的真个杀得: 神鬼潜身不敢现,儿童住口禁号啼。 战有三十馀合,梦月拍马便走。姚仲弋恐被暗算,不敢追赶,立住脚大喊道:“走的非能将也,快来决战。”梦月见姚仲弋不追,暗道:“他想是被我捉怕了,故此不来追赶,终不然饶了他不成。”便暗暗解下银锤,将五花骢一拍,如飞云掣电的回来,将银锤一抛,那姚仲弋正在叫喊,还不曾住口,头上早巳着了一锤,头昏眼花的倒撞下马,又被捉入晋营去了。梦月捉了姚仲弋,复引兵杀上前来,恰好撞着李雄引兵来到,闻知捉了姚仲弋,不胜愤怒,拍动青海骢,轮起泼风刀,更不答话,接住就砍。梦月见势头来得勇猛,不与接战,将银锤劈面就打。李雄将刀一格,不期打在手背上,只听阿唷一声,大败而走,竟入营中,报知弘祖。 弘祖知仲弋被擒,李雄打伤,心下闷闷不悦,对侯有方道:“一个女将战他不下,反损了几员大将,又何望能成事业?”有方道:“他所仗者不过银锤,止好打得一人,明日多着几将,与他决战,料他银锤不能施展,自然擒矣。”弘祖依言,令桐凌霄、齐万年、张杰、符登四将,一同出战。梦月接着,更不以为意。 你看他使出神通来,将五花骢一拍,迎上前来,提起银锤,天花乱坠的打上前来。桐凌霄等四人那里近得他的身?五个人杀在一处,战有一个多时,忽闻得一声响,一将坠马。正是: 饶你赵家多猛将,那知梦月更豪强。 你说是那一将落马?原来正战间,张杰自恃其勇,要逞头功。拍马提刀,向前便砍,被梦月一银锤打中面门,跌下马来,被乱军踏为肉泥而死。可怜: 未向军前擒敢将,先从马下丧残生。 那符登见张杰打死,吃了一惊,慌了手脚,也被梦月一银锤打中背心,吐血伏案而逃。桐凌霄、齐万年见二人败阵,心下大怒,一齐舞起大刀,砍将入来。梦月更不恋战,将银锤使个流星赶月,一银锤望桐凌霄打来,桐凌霄眼快,将身闪过,拍着骇鸡犀赶上,紧紧将梦月围住。齐万年也一齐杀入围中,三人又战有三十馀合。梦月见赵军渐渐围近身来,将五花骢一拍,杀开血路就走。齐万年看见要夺头功,紧紧追上来,马尾相衔,都被梦月背打一锤,齐万年措手不及,打中头盔,伏鞍而逃。正是: 刘郎空有千般计,都被佳人一击消。 止有桐凌霄觅梦月英雄难敌,暗想道:“他的流星锤委实难近,必须如此,方可胜他。”便带住了刀,拔出腰间宝剑,口中念念有词,只见顷刻间狂风大作,走石飞沙,愁云中赶出无数披发的鬼卒,竟来拿梦月。梦月见了,大吃一惊,拍转五花骢,奔回寨中,闭门不出。 桐凌霄赶了一回,也自收兵回营。对弘祖将前事告诉了一遍。弘祖道:“只一阵被他打了张杰,齐符二将又带重伤,若非将军败他一阵。吾等全输锐气,如今却如何拿他?”侯有方道:“此计不成,反损自家军将。桐将军虽然胜他一阵,却无济于事。明日元帅须亲自出阵,待我略施小计,一定要擒伏他,使晋人不敢正视吾等。”弘祖道:“军师用何计擒之?”有方道:“先传令军士在西南方建下一座高台,上列十二位神号,用二十四人各执黑旗,排列十二处,中设两童儿,持剑立于案侧。吾当亲自上坛,借起五里黑雾,将他营寨迷住。元帅引兵索战,捉取那女将。呼延将军可引铁骑二千,直杀入寨中(一气铺成,真令人听之胆怯),救出石季龙等三将,并拿司马觐。这一阵定要成功,毋使虚延日子。”刘弘祖大喜,问:“坛上用何祭礼?”有方道:“用鹿脯一盘,果十二盘,酒十二钟,此外并无他物。”弘祖依言,便令军中如法置办,不许迟误。正是: 安排万丈深潭计,只等龙鱼上钓钩。 有诗为证: 银锤建大功,捉将更无空。任你英雄汉,难逃一击中。 那知侯有方,军中借雾忙。布成局,只待捉红妆。 泪咽山前月,空馀一战场。 不一日,造下五丈高台,台上件件依法,排列端正。一面侯有方上台,披发仗剑,步罡借雾;一面弘祖与呼延晏引兵直杀到晋寨来索战。那梦月正与司马觐商议,要将石季龙、慕容廆、姚仲弋先行解京请功,再取救兵前来捉拿刘弘祖等。忽然听人报说,刘弘祖亲自引兵索战,梦月便坐了五花骢,提戟出阵。梦月看见弘祖少年英勇,气宇轩昂,更且美如冠玉,手提金鞭,坐下龙骓,却像天神临凡,心下暗暗称羡。弘祖看见梦月美丽无比,况又武艺绝伦,也自夸奖不已。两下接着,鞭戟并举,各逞手段,在营前一场大杀。那有方在台上看见他两个已自交兵,忙将令牌敲动,取过正南上一面黑旗一展,只见日色无光,一时惨惨淡淡,昏暗起来。有诗为证: 黑旗一展日无光,羡杀军师侯有方。 能夺天公回造化,那愁晋室有贤良。 有方遮了日光,又将令牌一击,口中念动真言,再取过东方一面黑旗来一展,一霎间,细雨蒙蒙,愁云四合,真个好凄凉景象也。也有诗为证: 愁云锁断山和水,细雨空蒙顷刻间。 凄凉四顾惊人目,荷戟征夫泪欲潸。 有方既布定了愁云,却又取过西方一面黑旗来连展三转,忽听得叮叮当当,阴风吹动,一霎时一阵狂风,吹得台上的人,都立脚不住。真个好风,有赞为证: 但闻其声,不见其形。其来也,莫知其所自;其去也,莫知其所之。如高士之潜身,如英豪之有声。 物遭之而败落,人遇之而飘摇。虽罅隙而必入,尽西海而皆行。 风过处,有方便将令牌连敲三下,将剑一指,取过正北方一面黑旗执定,念动真言。只见不多时,黑雾迷空,直罩入晋营,约有五里远近,天昏地暗,对面不见一人,其实利害也。有赞为证: 似雨非雨,似气非气。充塞两间,迷却宇宙。惨淡淡而惊人,黑蒙蒙而如夜。 细观如海怪之喷云,远视乃山妖之吐气。不分南北,那知上下。乾坤变成黑海,军中个个。 那梦月正与刘弘祖交战,约有一个时辰,斗上五十馀合,未分胜负。梦月又要抛那银锤来捉弘祖,只见一霎时天昏地暗,白昼如同黑夜,对面并不见一人,但见黑雾滚滚不绝,梦月不觉大惊失色,拍着五花骢,不辨南北东西,向前逃走。背后刘弘祖骑了乌骓马紧紧赶来,约赶有一里之路,梦月五花骢忽然失足,将梦月掀下地来,被刘弘祖赶上前一把拿住,夺了五花骢,挟持梦月上马,回营中去了。正是: 可怜善战英雄女,反被刘郎马上擒。 却说呼延晏引铁骑前来,不多时,听见刘弘祖追梦月去了,便乘着黑雾发声喊,大刀阔斧杀入晋营来。司马觐大吃一惊,慌忙同了顾荣上马来敌,因是黑雾中,不敢深战,略斗数合,拨马望后营而走。呼延晏便赶入后营,先寻着石季龙、幕容廆、姚仲弋,打开囚车放了,各寻兵器、坐骑,合作一处,竟出后营,来追司马觐。那司马觐与顾荣正走间,听得喊声又起。知是赵兵追来。只得冒着黑雾,狠命的奔逃。约走二三里路,呼延晏等看看赶上,司马觐仰天长叹,对顾荣道:“不料今日一败至此,却死在此处,岂非天意乎?” 说罢,正待拔剑自刎,忽然黑雾中冲开一道金光,直射到琅玡王身上来,琅玡王便住了手。定睛一看,只见金光去处,一员猛将,全身甲胄,手执狼牙棍,坐着高头骏马,飞奔而来。那将到处,黑雾就开。司马觐又惊又喜,大叫道:“那将快来教我,快来救我!”那将听说,便冲上前来,让过了司马觐、顾荣,横着狼牙棍,立马大喊道:“贼将慢来,有我在此!”呼延晏等四人正追上前来,猛听喊响,抬头一看,只见一将面如黑漆,眼似铜铃,勒马横棍,立而不动,反吃了一惊,不敢上前,只得引军回营。 那将见呼延晏等退去,便拨转马头,赶上司马觐,叫道:“大王慢行,贼将已遇去了。”司马觐听说,勒住马问道:“将军姓甚名谁?却来救我一命。”那将道:“小将姓郝名鱼,闻得大王为侯有方黑雾所迷,特来相救。”司马觐喜道:“将军此功非小,寡人回朝,定当奏闻重用。但不知乌小姐怎么样了?”郝鱼道:“要知乌小姐信息,待小将袖占一课,便知端的。”司马觐道:“原来将军又知阴阳术数,可快占之。”郝鱼依言,就在马上袖占一课,说道:“大王休惊,乌小姐已被刘弘祖捉去营中,所擒贼将也被呼延晏放去了。”司马觐听说,默然不语,深悔前日不将石季龙等杀了,被他放去。一头说,一头慢慢的行向前来。回顾随行军士,不上二百馀骑,司马觐暗暗嗟叹。 是夜住军宣王坡,败军稍稍来归,复得一千馀人。遂与顾荣、郝鱼商议,投何处去好。顾荣道:“前日檄文到河内周茂处,叫他引兵前来助战,如今尚不闻他出兵,今须去那里安扎,再起大军前来报仇。”司马觐依言,正要传令起行,只见前面征尘蔽天,金鼓盈耳,一彪军马蜂拥而来。司马觐伤弓之鸟,听知又有军马杀来,不觉大惊失色,连忙使郝鱼出战。郝鱼得令,不敢怠慢,即时结束端正,提了狼牙棍出阵。那彪军马见郝鱼出阵,报入中军,忽然涌出一员大将来,金盔金甲,立马横刀问道:“你等何处军马,敢扎兵在此?”郝鱼道:“吾等乃琅玡王大军,我乃琅玡王麾下郝鱼是也。你是那里军马,敢来到此?”那将见说,连忙滚鞍下马来,与郝鱼相见。正是: 相逢不用频猜忌,却是君家一体人。 毕竟不知此将是谁,到此为何,览者不须性急,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七回 玉銮计擒黑鱼精 话说那将见郝鱼说是琅玡王军马,连忙滚鞍下马,说道:“原来正是琅玡王大军,小将乃河内督府周茂麾下秦志和是也。前日周茂得琅玡王檄文,要亲自引兵到来,恐防河内有失,特差小将引军五万,前来助战,望将军报知琅玡王。”郝鱼见说,连忙回身入内,与司马觐说知。司马觐甚喜,即召入秦志和相见。 秦志和竟入营中,参见已毕,见司马觐军士单弱,说道:“大王奉诏出师,乃如此兵微将寡,岂能拒敌?”司马觐见说,不觉面有惭色,将前屡战屡败,陆机被杀,稽绍死节,及杜考、孟玖等降敌,至于失陷汲郡,后来乌梦月连擒贼将,又被侯有方布起黑雾,杀败原因,备细述了一遍。秦志和道:“原来如此。如今大王却待何如?”司马觐道:“如今正在商量,要往河内来,同你主将一齐破敌,却得将军到来,足称吾怀。”秦志和道:“小将原奉主帅之命,来助大王破敌。今大王既然兵败将亡,小将这枝兵马也难保其必胜,不如收兵竟入河内,与王师合谋,另寻良策,恢复汲郡,正是上策。”司马觐允从。即时传下令旨,与秦志和合兵一处,竟望河内而去不提。正是: 当年军马如流水,今日三军似晓星。 不说司马觐兵入河内去了,再说弘祖捉了乌梦月,回到营中,恰好呼延晏、石季龙、幕容廆、姚仲弋陆续俱到。侯有方也收了法,一齐回营。见乌梦月已被擒,大家不胜之喜。弘祖便叫去其缚,请入帐中,问其姓氏。梦月至此,不得不说,遂将姓名说知,并将司马冏劫取,及随琅玡王前情告诉一遍。刘弘祖道:“尊公正为此事起兵前来,要与小姐报仇,不期小姐反在他军中,连败吾将,英雄无敌。今日合该使小姐父子重逢,诚天意也。” 正说间,只见一将飞马而来,到了营前,竟自下马入营。众人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行军副元帅乌桓。与众人一一相见已毕,回转身来,见乌梦月,不觉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几时到此的?为甚么不来见我?”梦月见说,不敢开口,拜伏于地。 刘弘祖便替他将前情细细说明。乌桓道:“只说晋营中有一员女将,甚有能名,不料就是你。”遂用手去扶他,坐于背后,对刘弘祖道:“此女未生时,先妻曾梦吞一轮明月,因而诞育。如今已是长成,虽有些武艺,却未曾受聘,老夫有一言欲告知元帅,不识可否?”刘弘祖道:“副元帅有话,愿闻其详。”乌桓道:“当时在邺都相会时,老夫就想着此女,情愿配与元帅为妻,因被司马冏劫去,未知他生死何如,所以未敢启口。今既无恙,便当遂吾初心,乞元帅勿辞。”弘祖听说,暗暗欢喜,说道:“只恐不足以当令爱之选。”乌桓道:“元帅英才盖世,何言之谦也?”弘祖还要推辞,只见石季龙、幕容廆、呼延晏一齐说道:“乌小姐非元帅不足以入选。元帅非乌小姐不可以为配,正是英雄遇英雄,事非偶然,小将等情愿为媒,共谐秦晋,元帅万不可推辞。”弘祖听说,遂不敢再推。当下天色已晚,弘祖命军中置酒与诸将贺功,各各尽欢而散。 至明日,着人探听司马觐消息,回报已入河内去,便令拔寨而起,同了石季龙等,一同入城,竟至帅府坐下。诸将参谒已毕,乌桓又谈起梦月亲事,弘祖便令阴阳官择日。阴阳官不敢耽误,择定来月初八日,诸煞不犯,可以成亲,回报了弘祖。弘祖便请石季龙、幕容廆为媒,先下了一应常礼。至初八日,弘祖身着大红吉服,骑了乌龙骓,一对对的排下许多仪仗。石季龙、慕容廆相陪,鼓乐喧天,竟至乌府取亲。乌桓也穿了大红吉服,亲送梦月到帅府。拜过天地,吃过合卺,梦月揭去锦袱,弘祖将他一看,比前日临阵,更觉娇媚,弘祖不胜大喜,出外殿陪众人饮酒,散讫,竟入洞房深处,与梦月解衣就寝,共效鸳鸯之乐。是夜二人欢娱,不可名言。有诗为证: 帐里鸾凤喜合双,围红倚翠烂芬芳。 芙蓉水月添香艳,锦绣衣裳御晚妆。 满臂胭脂新款款,半床自忙忙。 魂消岂得逢人道,从此欢娱乐未央。 弘祖明日起来,拜谢了石季龙等众人,遂写表遣人入晋阳奏知石珠。石珠甚喜,差刑部尚书方仲山,赍送礼物前来贺喜。弘祖免不得排酒相待,留了两日,送他去了,便聚众将商议起兵去打河内。石季龙道:“元帅新婚,未可出兵,且待两月之后起兵未迟。”刘弘祖道:“岂可因私事而忘国家?”坚意就要出兵。诸将不敢违拗,只得依从。弘祖传令点起十五万兵,用俞家军为前队先锋,令杜考、孟玖同着姚仲弋守城,其馀随军进征。大军出了汲郡,竞望河内而来。一路上但见飘飘扬扬,旌旗招展。正是: 花迎剑戟星初落,柳拂旌旗露未干。 不一日到了河内,弘祖传令离城十里扎住营寨。遣巡哨游击王浚,赍战书通知琅玡王,是月廿八日决战。王浚领命,竟入城到帅府拜见琅玡王,呈上战书。琅玡王看了怒道:“刘弘祖那厮,大为可恶,又敢来河内讨战。”就要将王浚斩讫。郝鱼谏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杀他无济于事,大王但准他廿八日决战,至期小将自有计策,管叫他片甲不回便了。”司马觐依言,便批廿八日准战,打发王浚去了。一面整顿厮杀,不须烦叙。那王浚带了回书,回报弘祖,弘祖赏了王浚,只等廿八日遣兵出战。 至期,弘祖集诸将到帐下,问:“谁敢出兵,去建头功?”只见行军副元帅乌桓出班说道:“老夫愿出兵去,先建头功。”刘弘祖大喜,拨兵一万,令孙约、赵得为左右先锋,竟望河内杀奔而来。城内琅玡王使郝鱼迎敌。郝鱼得令,结束端正,引兵开西门杀将出来。两下各射住阵脚,通了姓名。郝鱼使起狼牙棍,乌桓使起大刀,一来一往,斗三十馀合,不分胜败。赵兵阵上,忽然涌出孙约、赵得一齐杀来,郝鱼看见,将狼牙棍一闪,跳出阵外就走。孙约、赵得要夺头功,争先赶上,被郝鱼回转身飞起一棍来,将孙约打死马下。正是: 可怜一阵身先死,长使孤魂恨郝鱼。 赵得见打死了孙约,回马便走,不期郝鱼的马来得甚快,随后赶上,又飞起一棍来,赵得那里措手得及,竟被打出脑浆,也死于马下。可怜: 将军空逞军前勇,乐得身名丧此时。 乌桓见一阵损了二将,不胜大怒,提大刀向郝鱼劈面砍来。郝鱼的狼牙棍更使得纯熟,迎住了大刀又战有三十馀合,乌桓不能取胜,拖刀就走。郝鱼后面紧紧追来,乌桓看他来得至近,背砍一刀,恰好劈着郝鱼头盔,只听得一声响亮,一道黑光冲霄而起,不见了郝鱼。乌桓见了,大吃一惊,不敢恋战,只得收军回寨,对弘祖道:“老夫引兵出战,不期撞着晋将郝鱼,折了孙约、赵得,老夫大怒,将他砍了一刀,只见一道黑光,就不见了,竟不知他有什么法术,唯元帅定夺。”弘祖听了,沉吟半晌,说道:“岳父且自请便,待我与军师计较,一定要捉他,与孙赵二将报仇。”乌桓见说,退出帐外去了。 弘祖便与有方商议如何服他,忽报赵王石珠从晋阳打发司徒袁玉銮,押粮十万斛来济军中之用。并赍金帛御酒,犒赏将士。弘祖连忙接入,与众人各各相见已毕,叙过了寒温,弘祖便将粮来散给各营,金帛犒赏诸将。当下就摆宴席,将石珠所赐御酒打开,与诸将共享。饮酒中间,袁玉銮问起近日胜负如何。弘祖道:“托主上洪福,自出兵以来,连得了几个大郡,杀得晋司马觐片甲不回,逃进河内。但河内有一郝鱼,极其凶猛,兼有幻术,今日乌元帅与他交战,被他连杀二将,不能胜他。正与侯军师商议破彼之策,恰好司徒到来,不知司徒有何法术可以擒之?”玉銮道:“量一郝鱼有何本事,待我明日先与他见一阵,看他如何,再擒服他,未为晚也。”弘祖大喜,当夜各各尽欢而散。 次日,玉銮结束齐整,坐了金毛吼,提了方天画戟,引兵三千,竟来城下索战。城上人看见,忙报知司马觐。司马觐即令郝鱼迎敌。郝鱼得令,忙引兵出城,看见一员女将,喝问道:“女将何名,敢与我挑战?”玉銮道:“我乃赵国司徒袁玉銮是也。你是何人,可就是郝鱼么?”郝鱼道:“我便是姓郝名鱼,你待要怎么?”玉銮道:“闻你善行妖术,我特来擒你。”郝鱼道:“乌桓尚被我连斩二将,杀得他奔走不暇,谅你一女子,有何本事,敢出大言。不要走,看棍!”说罢,就提起狼牙棍打来。玉銮大怒,舞起方天戟接住,就是一场大杀。但见: 一个是红粉佳人,使的是方天戟;一个是黑面鱼精,使的是狼牙棍。 戟打棍,如蟒蛇奔溃,棍打戟,如猛虎翻身。 一个是金毛吼,显的仙家风味;一个是高头马,俨然战将英雄。金鼓声声不绝,征云惨惨行间。 战有一个多时,袁玉銮拨转金毛吼,回身便走,郝鱼紧紧赶上,马尾相衔,被玉銮回手一戟,喝声着,刺中郝鱼马首,那马负痛,将郝鱼掀下马来。玉銮看见,再复一戟,望郝鱼便刺,只见一道黑光,已自不见。玉銮见了,暗暗点首,只得引兵回营,来见弘祖。弘祖问道:“司徒与郝鱼相战,胜负何如?”玉銮叹道:“还未有胜负。”弘祖道:“司徒为何哂笑?”玉銮道:“原来那郝鱼,却是个鱼精,所以到危急之际,便起一道黑光,就不见了。明日只须如此如此,他便不能逃了。”弘祖甚喜,令桐凌霄相同玉銮行事,不在话下。 却说郝鱼化道黑光,逃入城中,报知与玉銮相战之事,说道:“明日小将一定要擒他,使彼不敢正视河内。”司马觐道:“如此甚妙。”当夜无话。次日郝鱼辞司马觐出府,忽报玉銮又在城外索战,郝鱼提棍出城,两下相见,更不答话,接住便杀。战上三十馀合,袁玉銮忽然将身一耸,跳在空中,一戟刺将下来。 郝鱼吃了一惊,化道黑光正走,只见袁玉銮不慌不忙,取出一领五色锦衣,望黑光罩来,那郝鱼便逃不去,依旧持棍来战。忽见桐凌霄骑着骇鸡犀飞舞而来,大喝道:“你死已临头,还要逞强!”郝鱼听了,舍了玉銮,来战凌霄。凌霄更不与他斗武,手中拿出一条彩线,结在一条斑竹上,向郝鱼丢去,郝鱼却慌了,又要逃走,玉銮念动真言,喝声:“郝鱼还不见形?”只见那郝鱼将头一摇,即时变成一个大黑鱼,上了桐凌霄的斑竹彩线,摇头摆尾,甚是好看。有诗为证: 世事无端起战争,鱼精也会弄戈兵。 可知晋室无人杰,显见天公助俊灵。 袁氏锦衣如铁网,凌霄彩线钓非轻。 琅玡认作干城将,不道干城是水城。 凌霄钓了郝鱼,杀散晋兵,同玉銮来见刘弘祖,献上黑鱼精。刘弘祖看了,问知缘由,不胜大喜,问玉銮如何发落,玉銮道:“人身最难,他不知修了许多年数,才得修成人道(有道术人,不忍轻伤人命),若杀了他,诚为可惜;若留在此,未免要生反心,不如待我带回并州,日后也有用他之处。”(伏案)弘祖便将黑鱼交付玉銮,玉銮将他头上画了一道符,镇住了,放在水盆中收拾好,只等起程带他回去。正是: 郝鱼显出真形相,且去安身在晋阳。 且说那晋军阵上败兵,回入城中报司马觐,说郝鱼被袁玉銮捉住,显出正身,原来是一个黑鱼。司马觐见说,沉吟不语,暗想道:鱼精也会出战,真是异事,所谓国家将亡,必有妖孽,非虚言也!便与众将商议退兵之策。只见秦志和说道 “郝鱼显出原形,朝廷体面全无(能使禽鱼亦来效力,未免失计),如今之计,奠若坚城固守,不与他战,彼食尽计穷(恐非良策),计无所出,自然退去。彼既退去,然后大王以轻兵追之,无不胜矣。”司马觐依言,传旨叫各门上俱设强弓硬弩,增兵防守,为坚守之计。 毕竟不知此城几时能破,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八回 梦月斗武服诸将 话说司马觐听秦志和之言,添设强弓硬弩,为坚守之计。忽然听得金鼓振天,人报赵将石季龙、桐凌霄引兵攻城,司马觐便命周茂、秦志和上城坚守,施放弩箭。城下石季龙令军士搭起云梯,争先上城。周茂叫军士灌油芦中,一齐掷下,霎时间烧作灰烬,赵军死者,不计其数。季龙愤甚,令军士搬土为山,高与城齐,临山而上。周茂一面使秦志和督兵拒战,一面令军士将城脚凿通,下用铁锄凿空土山底下,一时间土山崩溃,赵兵压死大半。季龙无法可施,令军士奋勇攻城,援城而上。周茂令军士一齐放箭,箭下如雨,凌霄身上着了三箭,负痛而走。石季龙力战不退,面上也着了一矢,只得引军回营,来见弘祖。 弘祖见二人俱带重伤,又损无数军士,心下闷闷不乐,对侯有方道:“如此损兵伤将,此城何时可破?”有方道:“元帅不必烦恼,三日之内,管取周茂束手受降,司马觐逃回洛阳便了。”弘祖道:“愿闻其计。”有方道:“元帅且令军中缚起草人一千,明日午时先用一计,去取他箭弩,然后再议攻城,自无不克。” 弘祖依言。即时传令军中要草人一千,限明日午时取齐,违者定依军法。军士得令,不知为何,只得各去置办。 明日未到午时,已报一千草人俱已完备。有方便令选甲士五百,每一人持草人两个,等至午时三刻,竟望城下而来。其时恰好大雾迷空,两军对面,不见一人。侯有方亲自坐了神驼,大鸣鼓角,指挥军士。离城一望之地,便叫扎住,一边放连珠炮,一边金鼓齐喝,喊声不绝。城上周茂听见,只说是赵兵又来攻城,令军士齐放箭,顷刻间箭如飞虫,都已放完,止剩一张空弓。 有方见箭来得稀了,便令军士收了草人回营,将箭取出,堆叠营中,每一草人着箭五十馀矢,共得箭五十馀万。弘祖看见,不胜大喜,向有方贺功,问其破城之策。有方道:“先令步军总督俞魁同了俞仲、俞季前去攻城,我当亲去作法,自然立破矣。”(纯是孔明之用兵,但孔明尚少作法耳)弘祖依言,传令俞魁三人引本部人马,前去攻城,后面有方坐着神驼,提了紫电镇魔宝剑,领了铁骑五百,竟望城外而来,不在话下。 却说周茂听见城外金鼓之声,就叫军士放箭,及至箭尽,鼓声就不见了,方知中了敌人之计,不胜追悔。正与秦志和商量守城之策,只见尘头起处,一彪步军,遍地而来,都是奇形鬼怪之辈,周茂与秦志和看见,暗暗惊惶,只得勉力督军坚守。那俞家军一齐冲到,便将城围住,各门攻打。俞魁打东门,俞仲打北门,俞季打西门,三处极力攻打,周茂与秦志和、顾荣分兵拒战。只听得一声炮响,东门处到了侯有方,引着铁骑五百,冲入门下,见周茂正在敌楼上与俞魁拒战,便将神驼一拍,平空里飞上城来,提出青锋剑将周茂砍来(有方可谓文武兼行者),周茂措手不及,砍中左肩,跌下楼来,被军马踏死。军士见主将既死,不敢来战,各自逃散。正是: 百万军中无大将,尽教兵士尽逃生。 侯有方砍死了周茂,便到东门将城门砍开,引了五百铁骑,首先杀入城中(军师、先锋两得也),一时扰乱。秦志和、顾荣见城已破,料难抵敌,舍了俞仲、俞季,忙入帅府报知司马觐。司马觐大惊,急引军三千,同了秦志和、顾荣,竞开南门,选入孟津去了。正是: 忙忙好似丧家狗,急急还同漏网鱼。 侯有方破了城,俞魁等三人一齐杀入,沿途百姓,见者俱惊得魂不附体,俱各逃窜一空(此用三俞之故也)。侯有方同俞魁、俞仲、俞季竞入帅府,一面遣人飞报刘弘祖。弘祖即时拔寨而起,同诸将引着大队人马,竟自入城。侯有方远远出帅府迎接,同入里面,诸将参谒已毕,弘祖道:“军师此功,诚非小可。”侯有方道:“此皆元帅与诸将之福也,吾不过少效微力,何称功之有?”弘祖甚喜。便令出榜安民,查点府库、图籍,一应事务,俱各完毕。弘祖便令帅府置酒,与诸将贺功。 吃酒中间,大家谈了些武艺,只见前军大元帅石宏,后军大元帅段琨,左军大元帅幕容廆,右军大元帅呼延晏一齐说道:“元帅自出兵以来,所向无前,一连得了几个大郡,司马觐已自逃去,如今正当渡河,直取洛阳。但军士连日劳苦,无有休息,乞元帅暂休兵一月,令军中各将武艺操演一番,择其精男者充作先锋,使他破阵陷敌,自然百战百胜,所向无敌矣。”弘祖道:“石元帅等所言极为有理,洛阳乃都会之处,其间未必无谋臣勇士,正须操演以壮军威,使智勇居前,冲坚破敌,方为万全。” 侯有方道:“诸将操演,固是军中常事,然不立赏功,无以为功,元帅须放下重赏,人始知奋,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元帅以为何如?”弘祖道:“军师之言甚善。”当下俱各尽欢而散。 至明日,弘祖便令打扫教场,演武厅中排下公位,特出珊瑚二树,黄金百两,犀带二围,排在案上,以为赏功之具。弘祖同侯有方及石季龙、段方山、幕容廆、呼延晏、乌桓,俱到演武厅坐下,将众将分作两队,左一队是齐万年、桐凌霄、李雄、崔宾佐,新降将周全、黄奇,共是六人;右一队是王子春、王浚、俞魁、俞仲、俞季、符登、乌宣武、费廉,共是八人。以下一带还有通臂猿袁喜、跳河猛虎戚自宽、力处士牛悟道、出海蛟山撼、出洞龙骆得喜、拔山鬼常见稀一班武将,济济跄跄,都摆立两旁。真个是威风凛凛,相貌堂堂。有诗为证: 演武厅前鼓角鸣,跄跄济济列豪英。 黄金吊出干城将,宝带操成得胜兵。 五色祥云开绣帐,千条弱柳重旗旌。 争先谁夺军中彩,惟有乌家梦月赢。 不一时,三通鼓罢,一声炮响,弘祖传令开操。只见左军队里涌出黄奇,右边队里涌出费廉,两下接住便斗,战上二十馀合,一声响,一将坠马,却是费廉将黄奇挑下马来,黄奇满脸羞惭,走过一边。演武厅上金鼓齐鸣,连声喝彩。那左边队里又出周全,大叫:“费廉不要逞武,我来了。”两个又战二十余合,费廉一枪刺来,周全将身一闪,不觉用力太猛,趺下马来。弘祖在上看见,说道:“又是费将军赢了。”喝退周全,叫取黄金赏他。 只见乌宣武骑着黄骠驹,提了竹节刚鞭,雄纠纠走出队来,叫道:“留下黄金与我。”说罢就与费廉交斗,战了五十馀合,两下并无胜负。刘弘祖看见,便叫住战,将黄金分开,赏了二人,各归班内。有诗为证: 说道费廉勇,还夸宣武强。力分二将勇,顷刻赏疆场。 弘祖赏了二人,又封他为左右先锋,费廉、乌宣武拜谢而退。只见右班队里转出王子春,叫道:“黄金是你二人得了,犀带须是我取。谁敢来与我作对?”左班队里一将应声而出,却是督军长史李雄,两将战有三十馀合,李雄提起泼风轮转刀背,一刀背砍来,将王子春打于马下,王子春只得敛手而退。忽见右班王浚跃马舞刀而出,与李雄战了三十馀舍,也被李雄一刀打落马下。李雄既胜二将,大叫道:“快将犀带来与我。”说声未毕,步军总管俞魁,提着开山大斧出队说道:“犀带还须与我!”李雄大怒,更不答话,接住就战,斗到五十馀合,俞魁一斧砍来,李雄将身闪过,李雄一刀砍来,俞魁也将身闪过,又斗五十馀合,并无胜负。弘祖便叫不要斗了,就将犀带各赏二人,升李雄为镇军大将军,二人各拜谢而退。也有诗为证: 李雄称善敌,王氏两番羞。宁知俞总管,犀带竟分抽。 弘祖赏了李雄、俞魁,只见左军队里齐万年大叫道:“得黄金犀带,不足为奇,必须取得两树珊瑚,方见手段。谁敢来与我争么?”只见右队俞仲、俞季应声出道:“我二人敢争。”遂一同来敌万年,不上十合,提起大刀一声喝,却象平地起个霹雳,将刀向二人一挑,二人不敢近身,各归本位。正是: 莫道二俞勇,岂能及万年。一声霹雳响,不敢向军前。 弘祖见万年连退两将,不胜大喜,忙将珊瑚赏他。只听大喝一声,一匹黄骠马,直冲出场来,却是右队符登。万年看见,举刀就斗,被符登使起双枪,就如两条蟒蛇在空中乱搅,万年觉得眼花缭乱,刀不能举,跳出圈外就走,被符登赶上,一枪剌来,剌中万年左腿,大喊一声,跌下马来。弘祖笑道:“符将军英雄无敌,真大将也。”忙叫取珊瑚相赏。桐凄霄出左队说道:“且慢,还有我在此!”便坐下骇鸡犀,慢慢的走出队来。符登看见,举枪相迎。两个一来一往,斗有六十馀合,符登气力倍加,桐凌霄刀法更精,直斗到百馀合之外,并无高下。弘祖及石季龙等俱暗暗喝采,忙叫鸣鼓助兴。两下又斗有二十馀合,弘祖连叫不要斗了,二人那里肯歇。 正在难分难解之际,忽见征尘起处,绣旗飘扬,一员女将骑着五花骢,手提方天戟,飞也似赶到,抛起银锤,喝声:“着!”用手一拉,两将一齐跌下马来。侯有方、刘弘祖及众人看见,都吃一惊,仔细一认,原来不是别人,却是乌小姐梦月。正是: 空教两个须眉将,不及当场一妇人。 梦月抛下了桐符二将,更不到殿上与弘祖等相见,在教场中叫道:“谁敢来与我见阵?方称良将。”石季龙、慕容廆、段方山、呼延晏都曾受梦月的羞辱,见他叫斗阵,心下甚是不平,不管弘祖在,一一齐提兵器出阵,说:“我等就与夫人见一阵何如!”弘祖不好阻挡,只得随他,梦月见四人一齐出阵,心生一计,拍着五花骢绕场而走,更不接战。四人见梦月不来接斗,一同勒住坐骑,看他跑马。忽然梦月回转身,一银锤抛起,连将段方山、呼延晏打于马下,石季龙、慕容廆见了,各提兵来战(倘夫人输了,元帅面上也不好看),梦月略斗数合,悄悄将银锤打来,石季龙避闪不及,手上先着了一锤,伏鞍而走。慕容廆见石季龙又输,要显自己武艺,提着金简,没头没脸的打来,梦月绝不惧怯,故意将银锤藏过,提起方天戟战上数合,随后取出银锤上线绦,空中抛来,正好缠住慕容廆头上,只一拖,慕容廆身没主张,倒栽葱撞下马来。上面刘弘祖与乌桓看见,暗暗欢喜,连忙走下演武厅来,将梦月请入,令与诸将相见。是时堂上堂下的人,见梦月连赢诸将,无不喝采,鼓乐之声,盈耳不绝。有赞为证: 小小红妆,武艺精强。连打四将,名播身扬。 银锤到处以成功,画戟无坚而不破,非关下门之子女,只因元海之夫人。 梦月既赢诸将,被弘祖请入厅中,与诸将相见已毕,说道:“贱妾非是有心要赢诸将,不过一时作耍,望各位将军,休得见罪。”石季龙等见说,俱出位说道:“夫人武艺,自不消说,更兼会使银锤,非人所可及,小将等诚是心服。”弘祖见说,心中大喜,仍将珊瑚赏了桐凌霄、符登。升符登为龙骧大将军,其馀诸将,俱有重赏。天色将晚,俱各回府。正是: 三军得赏欢声壮,大将施威意气浓。 毕竟不知刘弘祖几时起兵,来打洛阳。要知后话,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十九回 琅玡王归朝待罪 话说弘祖教场斗武之后,传令停军二月,然后起兵,竟望洛阳而来。渡了黄河,大军竟攻孟津县,孟津守将不战而降。于是新安、渑池、宜阳等处,俱各望风纳款。弘祖出令,驻军渑池,犒赏将士,不日进兵,来攻洛阳城。 话分两头。再说司马觐被刘弘祖杀败,同了顾荣、秦志和,引败残人马,逃入孟津,停了一日。即便起行,免不得晓行夜宿,不一日到了京师。原来其时京师大乱,司马冏政令不常,已被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用张方为都督,引兵杀入京师,将司马冏杀了(标出正史头绪),朝中专政的就是颖、颙、张方等三人。其时闻得刘弘祖得了无数郡县,将引兵来攻洛阳,集众文武商议,如何退敌。只见张方于众人中说道:“前左丞相辛宾曾举琅玡王觐有文武全才,令他出征,如今并不见成功,丧师失地,敌人直逼内地,是皆辛宾所举非人,以致如此。目下只该将辛宾斩了,遣人寻拿琅玡王来一并问罪,然后再遣能将出征,自然取胜。”(赏罚未必分明,然亦噬脐之计耳)司马颙听了喜道:“都督之言,甚是有理。”便差御史秦准去拿辛宾。不一时拿入朝中,司马颙便令牵出午门外斩首,辛宾只得默默无言,引颈受罪。有诗为证: 城门失火及池鱼,泪染黄沙恨未舒。 本为王家筹一策,宁知身首霎时拘。 洛阳城外存忠魂,大谷关前递羽书。 从今杀害辛宾相,朝内何人敢乐居。 司马颙杀了辛宾,就令秦准带羽林将士,去拿司马觐。秦准领命,不敢迟延。竟望琅玡王府而来,不在话下。 且说司马觐到了京师,看见国政乖乱,骨肉相残。默默不语。且不到朝中,竟至自己府内。见过了夫人,将出师不利的话说了一遍。来至夏后妃房中,大家叙过了寒温,是夜就在夏后妃房内安寝。只见睡到三更时分,司马觐听见府内外隐隐有钟鼓之声(入梦境地),不多时,一个老人纶巾道服,手中捧着一轮明皎皎的红日,走到床前,递与司马觐道:“大王可善藏之,后十五年当使主持江东。”司马觐不知缘故,一手接来,纳于夏后妃怀中,还要问他详细,那老人取出一柄玉如意,将司马觐头上一击,司马觐大叫一声,忽然惊觉,乃是南柯一梦。 因暗思此梦有些奇异,正要对夏后妃说,不期夏后妃一觉醒来,忽然叫起肚疼来,痛不可忍。司马觐知道他怀孕已十二个月了,必然是要生产,便令侍女们伏事他坐在床上,果然不多时,产下一个孩子来。只见隆准龙颜,相貌端方,满室红光掩映,异香扑鼻,司马觐不胜大喜。令将香汤沐浴,抱起手中,亲自看弄。忽然喊声大起,兵戈之声直逼寝门而来。司马觐听了,惊疑不定,令人探听消息。那门外大喊道:“大王,宫中失火,火光烛天,吾等特来救火,快快开门。”司马觐听了,方安了心,使人回复他宫中并无火灾,你等想是错看了,不须惊怪,快去睡罢。那些人听说,方才大家退去。司马觐见众人退去,便将所梦与夏后妃说知。夏后妃道:“大王既有佳兆,众人又见火光烛天,是儿将来必非常人。”(牛能产麟,夏后氏自然心照不宣)司马觐道:“汝所言甚是,但那老人以玉如意击我,不知主何吉凶?”夏后妃道:“想来也没有甚么大患。”两个欢欢喜喜的。 到了天明,只见门上人慌慌忙忙的报进府来,道:“大王不好了!不知为看何事,朝廷差御史秦准,带了羽林军士,来拿大王哩!”司马觐听说,明知必是为着出军无功的事了,只得冠带出来见了秦准。秦准说道:“下官奉皇上圣旨,及成都、河间二王的令,以大王出军无功,丧师失地,特拿大王去问罪,请大王就行。”司马觐道:“此事寡人诚难逃其罪矣,秦御史请先回,寡人自当入朝待罪。”秦准见说,不敢相逼,只得先回朝去了。 司马觐见秦准既去,便到里边与夫人及夏后妃说知此事。夫人吃了一惊,涕泪不止,到是夏后妃说道:“朝中贼臣张方与成都、河间二王,擅作威福。皇上不能自主,此事必出他三人之手。大王若以贿赂买嘱他三人,必然无事。”(夫人言之有理)夫人见说,收泪道:“此言亦似有理,大王当急行之。”司马觐道:“死生有命,我岂肯向贼人手中求生?此生当听皇天处分可也。”遂不听夫人及夏后妃之言,竟自着了囚服,也不乘车马,叫一个老苍头跟随,竟自入朝去了。正是: 君命煌煌束可轻,况兼有罪在行兵。 归朝只待天分付,何必金银暗里呈。 夏后妃与夫人见司马觐不听他言,竟入朝去了。暗里自去成都王处打通关节(真是智妇),不必烦絮。 那琅玡王走入朝去,不敢到殿上,就在午门外俯伏,只待惠帝发落。黄门官奏知惠帝,恰好河间王颙与张方及一班文官都在朝中,见说琅玡王到了,在午门外待罪。惠帝问河间王如何处置,司马颙道:“琅珊王丧师失地,罪在不赦,惟陛下割恩,明正典刑,使将来出征者有所惩戒,则敌人可灭矣。”惠帝准奏,即着张方速将琅珊王押赴法场,斩首示众。张方得令,竟出午门外来拿琅玡王。琅玡王不敢奏辩,只得长叹一声,随着张方转出午门。 忽抬头一看,只见前面羽仪夹道,呼喝而来,一对对俱是锦衣玉带,銮舆上坐着一人,头戴冲天巾,身穿衮龙服,端坐不动,将到午门外,见张方押着琅玡王,便走下銮舆,说道:“吾弟为何如此?”琅玡王见他下车而问,便仔细认了一认,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成都王司马颖,即便说道:“弟因出师无功,主上将吾押赴法场处斩,这也是弟自犯的罪,不必说了。”司马颖道:“吾弟勿忧,吾当亲入朝中奏知主上,管取吾弟无恙。”原来司马颖已得了琅玡王夫人的贿赂,所以特地入朝来救他。当下安慰了他一番,便令张方且自住着,待我见过主上,有旨下来,方许动手。张方应允,就同琅玡王只在午门外侯旨。 那成都王颖竟入朝来见惠帝,拜舞已毕,奏道:“臣有一言冒于天听,惟陛下见察。”惠帝道:“吾弟有何奏议?朕当拱听。”司马颖道:“琅玡王虽有丧师失地之罪,然与陛下有兄弟之分,古礼刑不上大夫,况陛下之亲弟乎?惟陛下推亲亲之义,曲赦其罪,况刑有八议之条议,贵在应赦之律,乞陛下援例,臣不胜感激之至。”惠帝道:“朕原无意杀他,因群臣奏请。不得不从。既御弟如此说,朕当传旨赦之。”说声未已,只见河间王颙出班俯伏奏道:“琅玡罪重如山,如若赦之,将来师臣都贪生怕死,莫肯为朝廷出力矣!依臣愚计,还是不赦的是。”司马颖道:“不然,琅玡王虽有罪,非其本心,皆因兵微将寡,力不敌耳!若加以极刑,不唯失亲亲之义,又且快敌人之志,岂计之善哉(也说得有理)?故臣以为赦之便。”惠帝听说,遂不用司马颙之言,竟传旨叫赦琅玡王无罪,冠带入朝。不一时,宣进殿陛,山呼已毕,惠帝安慰一番,仍令归琅玡府第。只司马颙与张方心下好不在意。正是: 琅玡脱却金钩钓,颙颍张方仇隙深。 一日,张方对司马颙道:“主上昏庸,赦了琅玡,目今赵兵将近,将帅无人,成都王擅权自横,大王成当受其害,不如将颖杀了,劫车驾入长安,大王独立朝政,自无患矣。”司马颙听说大喜,即传令旨殿上设酒,遣人请成都王司马颖议事。司马颖见请,更不疑心,即排驾来至河间王府中,两下相见,甚是欢喜。 不一时殿内排下酒席,两人一同入席。张方带剑侍立,司马颙说道:“如今敌兵日近,将帅缩手,特请吾弟商量如何应敌。”司马颖道:“正须择智勇之士前去征讨,庶可剿灭。”颙道:“琅玡败后,人都畏缩,朝中亦无智能之士,安能剿灭如此之易?况兼琅玡领兵讨贼,丧师辱国,业已推情宽赦,谁复能马革裹尸,效死封疆耶?”司马颖道:“朝中无人,草野未必无之,正当出榜招贤,果有英才异能之士,擢以不次之位,使任将帅之职,又何患敌人之不殄灭哉?”颙大笑道:“此迂腐之谈,救不得目下之急。”颖道:“此外,唯小弟与兄同引兵出征,庶可万全。”司马颙大叫道:“都非善计。”一边说,一边以目视张方,张方会意,拨出手中宝剑,望颖砍来,颖大惊,喝道:“张方不得无礼。”喝声未毕,张方一剑砍来,头已落地。可怜: 杯酒未完头已落。冤魂千古哭盈盈。 有诗为证: 只为琅玡事,成都血染身。可怜金玉贵,化作杜鹃魂。 司马颙既杀了司马颖,便自称太宰,封张方为大都督,总统诸军事。次日带剑入朝,见了惠帝,也行君臣之礼(怕不是臣。只“也行”二字,春秋之笔)大声道:“成都颖欲谋作乱,臣已将他杀了。目今敌兵临境,洛阳孤城难守,乞陛下迁都长安,徐图兴复。”惠帝见说,不觉大惊,说道:“成都既谋作乱,御弟诛之甚当,但迁都之事,当与群臣谋之。” 说声未毕,只见张方带剑上前,大怒道:“若不迁都,臣有剑在手,此位也决难保。”惠帝吓得魂不附体,跌下御床,望后宫要走,被张方走上前一把扯住道:“迁不迁?快快一决,臣认得陛下,此剑不认得陛下。”(司马氏亡魏之果报也)惠帝只得战战兢兢的说道:“既卿等要迁,只得相从。”张方见说,方才放了手道:“既如此,即便起行。”便牵过一匹马来,扶惠帝上马,惠帝只得涕泪相从。皇后羊氏知此消息,急出殿来,被张方一剑,挥为两段。其时在朝诸臣,见司马颙与张方横暴,不敢开口,各各散去。正是: 居平曾食王家粟,临难曾无殉节人。 张方杀了皇后羊氏,便拥惠帝出了午门。来到军中,点起大兵,一路上劫掠民财,不可胜数。惠帝在军中,六宫妃嫔及在廷诸臣,并无一人从行,止有河间王颙,前后催迫,日间饮食俱为张方所制,不胜苦楚。行到上林苑前,惠帝不堪鞍马之劳,不觉放声大哭(献灵之事,复见于此),张方那里管他,只是催促前行。又行了一程,只听得前面金鼓振天,炮声连起,但见旌旗宕漾,杀气连天,当面杀来。司马颙听见,正不知何处兵马,连忙使张方上前探看。张方拍马仔细一认。原来绣旗上写着“东海王”三字,张方认得是东海王司马越,便大叫道:“御驾在此,东海王如何截住去路?” 说声未毕,只见旗门开处闪出司马越来,坐着逍遥龙驹,厉声喝道:“你等强劫圣驾,意欲何为?”只见司马颙出军前答道:“洛阳逼近贼人,难以固守,只得奉驾暂避长安,再图恢复。”司马越大怒道:“天子圣驾,那容轻动!就是迁都,也须与群臣商量,岂有竞劫天子一人到长安之理(此为正论,奸雄要着,此独喝破)?快快奉驾还京,万事俱休,不然我必要清君侧之恶。”司马颙也怒道:“你要来夺驾,我等偏不还京,看你如何奈我?”司马越见说,气愤填胸,回顾左右道:“谁人与我擒这奸贼?”说声未毕,只见转出一将,白袍银盔,直出阵,竟向司马颙杀来,乃大将祁弘是也。司马颙阵上张方跃马而出,两个一场大杀。真个杀得: 鼓声振破军中帝,骨肉相残不认亲。 两下战有五十馀合,只听得一声响,一将落马而死。正是: 英雄空向军前逞,魂魄空留千古悲。 毕竟不知是何将落马,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回 洛阳城刘舆出兵 话说祁弘与张方战上五十余合,祁弘舞起刀,一刀砍来,一声响,将张方连人带马,砍于马下(少快人意)。张方手下见主将落马,大败而走。祁弘引动大兵冲杀过来,司马颙不敢接战,引着败残兵马,也不来照管惠帝,竟自逃去了。祁弘冲杀一阵,来至前面,只见惠帝坐在马上,立而不动,只管涕泣。祁弘见了,知是惠帝,连忙下马,拜伏于地。拜罢,起身说道:“陛下莫哭,东海王知陛下为奸臣所制,特来勤王。今张方已为臣所杀,河间王战败而逃,顷刻当奉陛下还京,复登宝位。”惠帝听说,收泪而谢。 不一时东海王越也到,两下相见,又哭了一场。东海王便令祁弘居前,惠帝居中,自己居后,整骑还京。正是: 安居只想行游好,播越方知行路难。 今日整衣归旧阙,百官又见拜朝端。 一路行来,进了洛阳城,到了五凤楼前,东海王与众将俱各下马,将军马屯扎,簇拥着惠帝进朝。 斯时,在朝大小诸臣,正坐在琅玡府中,与司马觐商量劫驾之事,要起兵恢复。忽听东海王杀了张方,河间王逃去,惠帝复登大位,俱各大喜,遂约齐了一同入朝,来见惠帝,山呼之声,盈于殿陛。拜毕,各归班次。只见东海王出班奏道:“陛下为贼臣所劫,在朝诸臣,曾无谏救,致陛下蒙尘,几乎不保。今见陛下复位,乃来朝贺,若不重加赏罚,便当无复君臣之礼,乞陛下照察。”惠帝道:“御弟所言甚善,惟御弟察其可行者行之,朕当允从。”东海王越奏上:与河间王合谋者二十馀人,俱斩首午门外;坐视不救者二十馀人,俱免死夺职;其馀或赏或罚,各依东海王所奏,一无容恕。那惠帝贬了诸臣,就进东海王为太宰,祁弘为大都督,俱留京辅政。又传旨将羊后改殡,停丧白虚殿,令群臣举哀。 自此又过了十馀日,忽一日,惠帝早朝,太宰越及诸臣俱在朝中,黄门官抱进表章来,云:“贼势紧急:河南诸郡,俱为夺去,止有洛阳、陈留、南阳、汝南尚入版图,然洛阳属县,都被残破,现今攻打陕州,声势甚急,乞陛下遣将出征,庶免后悔。”惠帝顾问太宰越道:“御弟有何处置?”太宰越奏道;“目前兵将难以调遣,容臣回府,议论停当,再入回奏。”惠帝依言,遂传散朝。 太宰越遂邀祁弘到府中,说道:“寡人想贼兵紧急,难以退服,况事此昏暗之君,纵有智勇之士,谁肯为他出力?吾意欲废昏立明,然后命将出师,你意下如何?”祁弘道:“大王此见,甚是有理。但为伊霍之事,其迹显然与河间王劫迁无异,须是掩人耳目,不知不觉,方是上策。”(祁弘妙论,惜乎有节无断)太宰越道:“然则当如何?”祁弘想了一想道:“有了。”便附耳说道:如此如此,乃是上策。太宰越道:“此计甚妙,明日是七月七日,便当行之。”有分教,此一计: 惠帝片时成梦境,令人千古骂祁弘。 次日,惠帝在宫中,与宫女陈瓜果,后庭捕蜘蛛,合验蛛丝多少,以为得功之应。又命宫女以五色线穿针嬉戏为乐。忽见一个宫女,笑盈盈的捧着一盘面饼进来,对惠帝道:“此是太宰献来进与陛下的巧酥,陛下可试尝之。”惠帝见说,心下大喜,说道:“难得太宰如此用心。”(万乘之尊,食不可不慎也!一哭)便令宫女揭去盒盖,只见那巧酥还是热腾腾的,惠帝用手拿来就吃一个。吃了十馀个(不成陛下之体),觉得肚内有些疼痛,惠帝只说是吃得多了,故此发胀,便走入禁中,思量要睡,不期腹中愈加疼痛,一霎时就如刀割的一般,叫唤不止。看看到了三更时分,竟自呜呼哀哉,死于御榻之上。正是: 阎王注定三更死,定不饶人到五更。 一时宫女们见惠帝食饼而崩,知是太宰越下毒,却不敢明言,只得飞报各官及诸臣。太宰越知惠帝已崩,暗暗欢喜,便入朝与文武议立太子。只见祁弘说道:“太子覃失德,无人君之度,太弟炽重厚寡言,有类武帝,乞太宰早定大议,立为社稷生民之主,庶几不失中外之望。”太宰越依议。一面令出梓宫殡殓惠帝,一面令宣太弟炽入宫,篡承大统。只见侍御史王珉出班说道:“主上自有太子,初无失德,今舍子而立弟,何以服众?莫若仍立太子覃为帝,庶可慰先帝在天之灵。”(仍立二字,显然是取于父而偿于子)东海王听说,大怒道:“你敢阻吾大议,将谓吾剑之不利乎!”即命祁弘牵出午门斩首示众。正是: 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太宰越既斩了王珉,执剑在手说道:“再敢有异言者,以王珉为例!”于是群臣都不敢有异辞。扶太弟炽即帝位,号为孝怀帝。时惠帝光熙元年七月也,即怀帝永嘉之元年也(推本正史)。有诗为证: 骨肉相残事几多,惠怀相继奈如何? 虽然内难方云息,顷刻烽烟起外戈。 太宰越立了怀帝,威权赫奕,惟有拱听,不敢违抗。那怀帝虽由太宰所立,性非愚下,局势了然,心下却也不悦。他因是新立,未敢遽奈他何,然政事都由自出,不全信他。当下见强敌在郊,便呜钟集百官,商议出征之策。太宰越奏道:“朝中文武,俱不娴军旅,臣当与都督祁弘亲自出军,庶几强敌可服。”怀帝的意思不欲太宰越掌兵权,说道:“太宰乃朝廷柱石,朕方倚重,岂可出远?须是大小臣工共举一人可任军功者,委以重任,庶无失误。”越见说,不敢再奏。 只见班中闪出大司马王常,俯伏奏道:“臣举一人,可为将帅之职,乞陛下采纳。”怀帝道:“卿举何人?便可奏来。”王常道:“新城公刘舆,现统雄兵镇守汜水,若调他来征讨刘弘祖,必能取胜。”怀帝道:“朕亦知此人善于用兵,但汜水关也是要地,若调了他,当差何人代守?”王常道:“龙骧将军顾明,智略足备,可使守汜水关。”怀帝准奏,即宣顾明入朝,升为总督元帅,到汜水关调回刘舆。顾明领旨出朝,竟望汜水去了。正是: 遥传天语出朝门,今日方知天子尊。 不一日,刘舆到京城,屯军城外,轻骑入朝来见怀帝。怀帝道:“石珠作乱,遣刘弘祖引兵入寇,攻陷城池,屡讨屡败。现今逼近京邑,朝中将帅,莫可出征。素知卿忠勇无比,故召卿回来,卿可不恤劳苦,为朕一行。朕俟卿奏凯回来,当锡卿茅土之封。”刘舆道:“陛下之命,臣安敢惮行?但觅得一人有谋略的为副,军中方有商量。臣阐洛水村侧有一人,姓王名弥,少遇异人传授秘略,晓畅兵机,陛下若擢以不次之位,使与臣同行,贼人不足平矣。”怀帝喜道:“既有异人,朕当依卿所奏。”即传旨着侍中柳頠赍玄醺敕书,竟望洛水村来请王弥。 原来那王弥自少业儒,因见天下离乱,遂弃文就武,得遇异人传授兵法,精通武艺。每自比诸葛孔明,尝欲与国家驱除群难,以未得遭际,只得隐洛水村以自适。是日忽报有天使到来,王弥便知朝廷要用他,忙命童子排香案,接待诏书。不一时,柳頠到了,宣过敕书,柳頠便对王弥道:“皇上知道你抱负奇才,特遣下官前来相请,望先生即刻治装,勿辜圣意。”王弥道:“草野之臣,忽蒙圣恩,敢不拜嘉。”唤过其弟王信,将家事托付与他,收拾琴书宝剑,同了柳頠,竞自出门,进洛阳入朝拜见怀帝。怀帝见他人物轩昂,飘然有出尘之概,心中暗喜,遂封他为行军侍谋赞善军师,命与刘舆即日出军退敌。王弥拜舞出朝,来见刘舆,刘舆大喜,两下相见已毕,叙了寒温,即时上表出师,点起五万雄军,用副将桓彝为先锋,陶侃为副先锋,出了洛阳城,一路三军踊跃,(▲▲) “侯有方甚有谋略,必有深计,我等且自严守,待明日且出一军,探其虚实,然后设计擒之。”刘舆道:“军师此言,甚是有理。” 遂不出战,传令谨守寨栅。是夜,刘舆在军中与王弥饮酒为乐,将至一更时分,忽然半天中一颗大星隐隐跃跃,却像要跌下来的一般,王弥看了不觉一惊,暗想:此星正应主帅,如何煌煌欲坠?正沉吟间,刘舆仰起头来也看见了,问王弥道:“此星不知应着何人?为何却像坠下的一般?军师素明天象,必知其故。” 王弥见问,不敢明言,只含糊答道:“此星正应贼帅,煌煌欲坠,正是敌人欲灭之象。”刘舆信以为实,心下大喜,直饮至三更时分,方才就寝。 至明日诸将环侍,只等刘舆起身出兵。只见刘舆传令请军师王弥到内营说话,王弥随即入内来见刘舆。那刘舆将手帕裹头,卧在床上,见了王弥,不觉流泪,说道:“我与军师自出兵以来,指望为朝廷除贼,不意昨夜饮酒之后,忽然得一重病,多应此身不久在人世了。”王弥道:“偶感寒疾,何故便出此言?”刘舆道:“军师有所不知,昨夜三更时分,恰才就枕,忽见一长须道士,手拿一个大红贴,走到床前说道:‘水府神祠缺一掌案,奏闻上帝,敕君为水府掌案使者,着即日起行。’是我不愿,与他争执。霎然惊觉。便头疼身热,浑身惊颤,坐立不定。吾想此梦甚是不详,安能长久?”王弥见说,明知昨夜将星欲坠,刘舆多分不好,只得宽慰道:“梦寐之事,何足深信?元帅且自宽心,自然就愈。”刘舆道:“不是这说,吾统大军在外,此位非轻,一有不虞,军中无主。军师才兼文武,且通秘术,吾意欲写表申奏朝廷,就立军师为帅,统领三军,以退贼人。恨不能执笔,故请军师商量此事,军师可令众将到榻前,吾当口授,令书记写之。” 王弥道:“承元帅荐举,得授今职,已出望外,安敢为军中之主?俟元帅病愈,稍效一时之见,报效朝廷,方为正理。”刘舆道:“成吾志者,军师也。不必固推,快传诸将进来。”王弥推辞不过,只得走出前营,传令诸将入营听令。 不一时众将都到了,随王弥竟入内营,见刘舆卧病不起,俱各吃了一惊,就在榻前问候毕,刘舆命书记王铣取过笔砚,口占遗表,令其书写。王铣不敢有违,依命书毕。刘舆即着副将先锋陶侃赍奏怀帝。诸将看见,各各挥泪不止,各辞别而出,止有王弥坐在榻前相伴,不敢少离。看看到了第二日午时,那刘舆的病愈加沉重,王弥请医看治,并无效验。到了申时,只听得刘舆大叫一声,忽然不语。王弥惊慌,连忙揭帐看视,已是气绝而死。正是: 军功未建身先死,幽恨千年未有穷。 王弥见刘舆身死,不觉放声大哭。不一时诸将俱到,大家哭了一会。王弥命置办棺木收殓,将灵柩权寄寺院,因怕敌人乘丧来攻,不敢开丧,仍严敕诸将各营防守,不许懈怠,违者以军法从事。诸将俱各遵令,不敢稍违,只等朝廷旨意到来,再行区处。 毕竟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一回 刘元海大战王弥 话说王弥见刘舆已死,收殓事毕,愈严军中号令,只等朝命到来,另行区画。诸将俱各遵约束,不敢有违。过了一日,朝命果然下来,升王弥为总督元帅,陶侃为副使,敕令即日出兵破敌,刘舆灵柩护送还乡。王弥拜旨已毕,便集众将商量出兵。先锋桓彝说道:“刘弘祖善于用兵,我兵未知虚实,待小将先引兵挑战,看其如何,再作良策破之。”王弥依言,与兵三千。桓彝结束齐整,竟望弘祖寨前杀奔而来。 那刘弘祖因侯有方有刘舆将死之言,按兵不动,果然隔了两日,打听得刘舆已死,主帅却是王弥,便对侯有方道:“刘舆虽死,王弥颇有机术,亦非易敌。军师有何良策可以破他?”有方见说,正要回答,只见面前帅字旗连拂了两拂,有方问左右今日是甚风,左右答道:“今日天气晴朗,没有风。”有方道:“无风旗动,主有暴兵。”即命李雄引兵三千,出营巡视。李雄得令,便骑了青海骢,引兵出寨。果见前面征尘蔽天,杀气横空,桓彝引兵到来。李雄一见,喝问:“来者何人?可通姓名。”桓彝道:“先锋使桓彝是也。你是何人?敢称兵助逆!”李雄道;“大将李雄。你司马氏骨肉相残,兵戈四起(此非骂口之言),天下不日已非晋有,何不解甲投降,却来与我挑战?”桓彝大怒道:“无知贼子,敢出胡言,岂谓我中原无人物耶?”说罢,便起长枪直刺过来,李雄也舞起泼风刀相迎,两下就是一场大杀。因是天晚,各罢兵回寨。 次日,王弥急令桓彝出战,赵兵阵上却是桐凌霄对阵,两下相见,战勾多时,桐凌霄回身便走。桓彝不知是计,随后赶来,被桐凌霄背砍一刀,砍中桓彝肩甲,吃了一惊,回身便走。桐凌霄回骑驱掩杀一阵,夺了无数器甲铠仗,掌得胜鼓回营,向刘弘祖报功,不在话下。 那桓彝败走入营,见了王弥,说道:“赵兵英雄,诚难与敌。小将败了一阵,被他夺去铠仗不知其数,特来请罪。”王弥道:“胜败兵家常事,非将军之罪。我自有计破他,将军且请安息。” 桓彝见说,退出帐外。那王弥见桓彝退去,唤过陶侃、卞壶说道:“西南方有粮,自我本家之物(王弥亦自可人),你二人领军三千去取了,以偿方才失去铠仗之辱。”二人不知头脑,暗暗哂笑,却不敢违令,只得引兵出营向西南方而来。走了二里之路,并无动静,二人商量道:“不知粮草在什么地方,没来由的叫我们去取,倘然取不来,如何是好?”说罢,只得又行。约行勾了三里之路,只见前面一队人马,慢慢的行来,上面旗上写“运粮都护王”,是赵将王子春从河内运粮而来,陶卞二将方信王弥分付之言,是本家之物耳。正是: 王弥神算高天下,预料西南粮草来。 二人看见果有粮草从西南而来,暗暗称奇,便拍马向前大叫道:“快留下粮草,放你过去,不然叫你丧身无地。”王子春大怒,更不答话,挺着手中兵器,杀上前来。陶侃、卞壶双马而出,战有二十馀合,王子春大败,单骑而走。赵兵见王子春既败,发声喊,丢了车仗,各自逃散。陶侃、卞壶大喜,叫军士将粮车推了,陶侃在前,卞壶押后,竟望本营而回。真个是: 坐收粮草需军用,始信王弥是异人。 二人得了粮草,欢欢喜喜回入营中,向王弥交纳。王弥赏了二人,退出帐外去了。 且说王子春失了五万粮草,单骑入营,见了刘弘祖,只是叩头不止。弘祖问道:“你到河内运粮,如何不见粮草回来?却只管叩头!”王子春道:“惟元帅恕罪,容小将告诉。”弘祖道:“却是为何?”王子春道:“小将承主帅之命,到河内见了守将,运了五万粮米,五万束柴草,一路来到陕州境界,不想撞出晋将陶侃、卞壶二人,截住去路,前来抢夺。小将与他斗了一阵,力不能胜,只得败阵而走,粮草都被他抢去,特来请罪。”弘祖见说大怒,喝退王子春,对侯有方道:“王弥诡计百出,夺我粮草,此恨如何甘休?”侯有方道:“元帅息怒,管教他一倍还我十倍。” 弘祖问道:“计将安出?”侯有方道:“可令众将先备下五十号大船,我自有计。”弘祖依言,命步军总督俞魁、俞仲、俞季前去河中拘齐船只,三俞领命。去了数日回来,果然五十号大船俱已齐备。有诗为证: 顷刻艨艟集河内,三军旋见会兵戈。 晋人应有水漂患,一败王弥没奈何。 三俞集了船只,回营复命。侯有方便请刘弘祖唤诸将听令。 弘祖忙传令集诸将到帐,侯有方袖中取出一个柬帖,递与弘祖,竟自起身骑上神驼。提了宝剑出营去了。那弘祖接了柬帖,打开一看,心下甚喜,即令点起大兵,众将一齐出营,将粮草堆积在营门之内,止令三五十个老弱军卒看守,大开营门,合营将士不留一个,竟同众将出营向南而去。有分教,此一去: 虽然撤却三军去,转眼还教唱凯歌。 说那王弥夺了王子春粮草,心中甚喜,便看得弘祖等不在心上,说道:“用如此将官运粮,可知刘弘祖用兵也易破耳!一向说他善于用兵,想来都是虚语,因是未逢敌手,故得猖狂若此,我今已晓破之术。”便对陶侃道:“你引兵三千,多带硫黄引火之物,攻他寨左。”对卞壹道:“你也引兵三千,也带硫黄引火之物,攻他寨右。都放火为号,听得中军连珠炮响,便一齐杀入,捉拿贼将。”二人都领计去了。王弥又唤贺循道:“刘弘祖诡计极多(精得着),不可不防。你可引兵一万,埋伏他营前,听得军中喊声,便可引兵前来接应。”贺循也受计去了。王弥分拨已定,随即使副将庾开守寨,自己统领大兵,竟望弘祖寨中杀奔而来,果然兵强马壮,不比寻常。但见: 四路英雄,一路里旗幡招展;万馀人马,三军中戈甲鲜明。枪的枪,刀的刀,威凌草木;旗的旗,鼓的鼓,气贯斗牛。一声炮响,如天崩地裂之状,吓得敌人胆破;万马奔驰,似山倾海倒之势,行者神鬼心惊。这里的指望一战成功,左右分开队势;那边的也能四面藏军,远近埋下机关。兵戈闹里争奇,毕竟雌雄谁定。 那王弥四路军马,杀奔弘祖营中而来,陶侃、卞壶竞命左右放起火来。只听见他寨冬冬鼓响,并不见兵马出战。二人正在疑心,王弥大军已到,竟奔前寨,只见寨中粮草堆积如山,也不见有人接战,止有几个老弱军士,见了王弥大军杀来,竟望后营逃走了。王弥看见暗想道:此必是弘祖闻得我大军前来,不敢抵敌,预先逃去了(则未必)。遂将连珠炮放起,会集陶侃、卞壶二人杀入中寨,任意搬取粮草。又同二人杀入后营一看,只见两只白羊反缚在鼓上,敲的鼓冬冬声响。王弥道:“此是弘祖怕我追兵,故将羊击鼓为疑兵之计。我也不去追他,只在他寨中屯住兵马,看他何如?”便传令将贺循处本寨人马一齐调来,合作一处。 只见传令未毕,忽听得寨外金鼓大振,如万马奔腾之势杀奔而来。王弥听了,忙同陶侃、卞壶引着大军,一齐杀出寨来。抬头一望,不觉大惊。你道如何?但见平地上水深丈馀,白茫茫的,四面八方,波涛汹涌,更无隙地。当先刘弘祖引众将乘着大船,随水势杀奔前来。真个好水,但见: 波浪兼天涌,银涛似雪来。平原多迷失,树木尽遭灾。 岂是老龙怒,还因水怪才。无分高与下,滚滚接高台。 刘弘祖随着水势。顺流而来,五十号大船一字儿排开,喊杀如雷,顷刻间直冲至寨前。晋兵那里逃得及,可怜都随波逐浪,淹死大半。其有逃得性命的,又被石季龙、呼延晏迫杀,都砍落水中。王弥与陶侃、卞壶见势头来得不好,只得骑马冲水而逃。 后面刘弘祖与侯有方追来,王弥无计可施,只得捏着避水诀,冲开水波单骑而逃。那水直滚至晋寨前,还不肯退。晋营庾开听得外面水声,连忙出寨观看,被弘祖冲到,一鞭打落,淹死水中,陶侃被慕窖廆捉去,晋营中粮草、车仗、器械尽被弘祖等夺去。正是: 有方妙计无人识,水淹三军唱凯回。 弘祖既败了王弥,有方便令拨转船头,披发仗剑,将手中令牌敲动,念动真言,那水便渐渐的退了出去,依旧是坦平大道。刘弘祖等便乘舟顺流而来,上了岸,将船交付俞魁等管领,打动得胜鼓,依旧回归本寨,不在话下。 再说那王弥捏着避水诀,单骑逃走,直走至十里之外,方才喘息稍定,聚集败残人马,不上一万馀人。少顷卞壶也到,但不见了陶侃、桓彝、贺循、庾开,王弥着人探访消息,将及傍晚,只见桓彝、贺循双马赶到,王弥又惊又疑,忙问道:“如何尚不见陶先锋、庾将军?”贺循道:“小将承主帅之命,引兵接应,听得喊杀大起,只道是两下交兵,忙引兵从山后转出,不期被水势一冲,军士尽行淹死,小将只得冲渡而走,逃得性命,实不知陶、庾二将军下落。”王弥又问桓彝,桓彝道:“小将见水势冲进之时,已望后营走晚,那知他二人消息?”王弥见说,闷闷不已。 只见不多时,探望的回来说,陶将军已被赵将慕容廆捉去,庾将军淹死水中。王弥见说,一声长叹,不语半晌,对卞壶道:“不料此一番大败至此,皆吾轻敌之故也(自取败亡)。明日再整旗鼓,与他决一雌雄,方雪此恨。”卞壶道:“此番之败,非关人力,乃侯有方妖术,为水所淹,至不战而溃,我等如何肯干休?”王弥道:“明日我须与他斗阵,必获全胜。” 正说间,只见林中转出一人,大喊道:“你等那里兵马?在此商量,要与人斗阵?”王弥及众人等大吃一惊,还只道是刘弘祖的伏兵拦截,连忙抬头一看,见那人身长八尺,一部胡须,坐下白马,手提大刀,威风凛凛,不像个以下之人,然势虽雄悍,犹不动手,知非刘弘祖之埋伏。王弥看了,心中暗喜,想道:“若得此人相助,我何忧刘弘祖哉?”便厉声答道:“我乃大晋之帅王弥是也,因与刘弘祖交战,被他诡计所败,屯兵在此。你是何人,在此窥探?”那人见说,便问道:“莫非洛水村的王伯符么?”王弥道:“贱号正叫伯符。”那人听了,连忙滚鞍下马,拜伏道;“闻名久矣,不期在此相遇。”王弥道:“足下素不曾相会,为何行此重礼?”忙用手扶起道:“足下果系何人?望乞指明。” 那人见问,便不忙不慌的说将出来。有分教: 晋寨暂添豪杰,赵家终得干城。 管取十年之后,一律南面称尊。 毕竟不知姓甚名谁,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二回 陕州道蒲洪排阵 话说王弥扶起那人,问其姓氏,那人答道:“小将姓蒲名洪,号公亮,因见世乱,聚有十万雄兵,相保于此。不知元帅有如此法术,为何却为刘弘祖所败?”(褒中之刺)王弥道:“此行非战之罪也。那侯有方用妖术决河水以淹吾军,一时不及防备,遂至大败。”蒲洪道:“原来他军中有此妖人,想来亦是劲敌(亦是褒中之刺,何物苻洪,诙谐乃尔)。如今元帅却往何处?”王弥道:“且入陕州,再图后举。只是兵微将寡,难以举事。吾观将军如此英雄,兼有强兵,何不归附朝廷,同吾入陕州,设计破走刘弘祖,吾当奏闻朝廷,重加封爵?若只啸聚于此,也非长久之策。”蒲洪道:“小将久有此心,恨无门路可进。既蒙元帅不弃,便当执鞭相随。”王弥大喜,权封蒲洪为前军大将,一齐转入林中,来到蒲洪寨中歇马。蒲洪便令宰牛杀马,排宴相待,二人相得,甚是投机,各吃得大醉,方才安寝。正是: 人逢知己不辞醉,酒到尊前岂用推。 至次日,王弥令蒲洪将寨中粮草器械一应有用之物,俱收拾端正,点起大军,竟望陕州而来。王弥得了蒲洪这枝军马,威风比前更盛。来到陕州,守将见是自家兵马,便开门放入,各各相见已过,问了军中胜负,便一面商量出兵破敌,不消细说。 再说那弘祖用水淹败了王弥,掌鼓回到渑池县,寨中慕容廆带过陶侃请功。那陶侃立而不跪,怒目而视。弘祖道:“你王弥自恃其勇,夺吾粮草,如今被吾杀得大败,逃死不暇,自不必说了。你今既被我擒,为何不跪?”陶侃道:“误中诡计,非战之力,何足为奇!且我乃堂堂丈夫,岂肯向你等屈膝?”弘祖道:“汝既说我诡计,非战之力,吾今放你回去,叫王弥再行决战,以定雌雄如何?”陶侃道:“若放我回去,大家都不用诡计,整兵来战,决胜无疑。”弘祖大笑道:“言不少屈,真壮士也。”命给还鞍马,放他回去。慕容廆谏道:“陶侃勇士,放他回去,必不利于吾军,元帅不如杀之。”弘祖就在陶侃面前,朗朗对幕容廆道:“既是勇士,安忍轻杀?且吾勇将甚多,放他回去,吾将以智取之。正是笼中之鸟,要擒就擒,有何不利之有?”竟令释放。陶侃得放,心下也感弘祖之德,便将身拜谢了,竟自上马出营,望陕州去了。 那弘祖见陶侃去了,便令置酒营中,与诸将叙功。饮酒间,弘祖忽然取出一银盒说道:“自昔异人送与我一个石鹊,说道此鹊不可轻用,如有急难,方可开用。我想自起兵以来,仗诸将之力,所向无前,一向不曾开看。今日虽无急难,且看他一看,不知什么样了?”诸将见说,都道:“就看看何妨?”弘祖便将银盒盖揭去,仔细一看,只见石鹊果然奇异,就如活的一般,自盒中飞出空中,就筵前盘舞了一回,对弘祖打个盘旋,竟望寨门外飞去了。诸将见了,俱各失惊。弘祖道:“不妨,此去决有事故,必然回来,不必惊疑。”诸将见说,俱安心饮酒不提。 至明日,弘祖寂然不与众将说知,带了四五骑蓦地出营,来到一座山下。你说这个是什么山?原来此山叫做熊耳山,在陕州境界,两峰对峙,上多古人题咏,那是个极好游玩的去处。弘祖是个少年豪杰,在军中多时,未免拘谨,因闻得此山多有胜境,所以瞒了众将,来此游玩。当下到山前,看见奇峰插天,林木耸翠,心中欢喜,便骑了乌龙骓,一步步的走上山来。看见石壁上,题着一首七言绝句,道: 血战年来久未休,纵横四五属神刘。 中原事业归南渡,上党分茅又几秋。 弘祖看罢,不解其意,但说道:“吾小名叫做神霄,又是姓刘,为何这石上却写神刘之句,莫非我将来有帝王之分么?”一头语,一头拍着乌骓前行。转前山嘴,只见前面都是茂林荆棘,林木深处,却隐隐露出一所殿宇来。弘祖看见,便引着从骑竟走到庙前,走内一看,只见上写着一匾,题着:神霄祠。 弘祖看了,暗暗惊异,想道:“我正叫做刘神霄,如何这庙宇却叫做神霄祠,莫非我走了不祥之处么?”又想道:“前边石上说,纵横四五属神刘,我后日必有好处,必非不详。”说罢,便将手去揭开帐幔,看那神厨之内,只见里面坐着一个神道,头戴金冠,身穿黼服,飘飘有出尘之概;旁边列着两个鬼判,一个手中抬着一只乌鸦,一个手中抬一只白鹊,俱有飞腾跃舞之势。弘祖看了半晌,心下一发惊异,便叫从骑去寻庙祝来问其缘故。不一时,寻得一个六七十岁的老道人,走到面前,弘祖便问道:“此庙是何出迹?你可备细言之。”道人道:“此庙乃是神鸦大王的香火。当年汉文帝时节,有个淮南王,平日专好游猎,养的有一鸦一鹊,极有灵变,能知淮南王的意思,要长就长,要短就短。后来淮南有罪自杀,那鹊儿也就撞死,只有那鸦儿飞到此处。乡村人家,每每有什么患害,那鸦儿就口吐人言,前来报知,乡人感他的意,究其详细,遂鸠工建庙,塑立淮南王神像,并塑鸦鹊在傍。听得老人家说,塑立之后,那鸦与鹊甚有灵应,近今一十年来,不知什么缘故,鸦也鹊都不灵了。”弘祖问知备细,心下暗暗称奇,想道:“吾父亲曾说吾是肉球,鸦护所生,故取名神霄,难道就是这淮南转世不成?况我这石鹊,极是灵应,也未必非此鹊儿显像。”说罢,半信不信的,叫从人赏了这老道人,一径取路回来。正是: 百年出处今方遇,始信刘郎是异人。 弘祖出了庙门,一路前来,还想那神鸦的出处。只见前面一骑马飞奔而来,见了弘祖,慌忙下马说道:“元帅在何处这几时?害得小将等无处不寻觅。”弘祖见是巡逻游击王浚,便问道:“军中有何急事,这等慌忙?”王浚道:“王弥处下有书札,军师等不敢擅开,专等元帅发封,乞元帅作速回营。”弘祖听说乃是军中大事,即忙拍着坐骑,飞也似回营去了。侯有方同诸将接见,俱各欢喜。问候已过,便将王弥书札呈上,弘祖接上手,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某闻兵以义动,战必以正。君等以率土之臣,称兵犯顺,固已非义;顷又不行堂堂正正之旗,用诡道以败我师,二者无一可取。今当与君共排阵势,以决雌雄,无用诈谋,无用诡术,惟君等量力度德而加察焉。 弘祖看罢,便对侯有方道:“彼欲斗阵,军师之意何如?”有方道:“任他排来,我等只管去破便了。”弘祖依言,写回书打发来人。上面复道: 足下责仆兵不以义,战不以正耶?而仆粮五万,足下劫之,近于饿莩之为,正耶?义耶? 故仆略施计术,挽天河之水,渰草窃之军。此造化之效灵,非智巧之幸得。 往不具论,承来挑阵,比日自决,所战不远,一如来教。 刘弘祖打发王弥来人去了,一面整顿破阵不题。 且说那来使赍回书,见了王弥,王弥看书已毕,对蒲洪道:“他已准排阵,须要在营前立起一座将台,两下便好打话。”蒲洪道:“元帅之言有理。”便传令建台。不一时,回报台已完成。蒲洪对王弥道:“小将自幼遇异人传授营阵秘诀,小将须去斗试,看他识也不识。”王弥依言,请了蒲洪出营排阵。蒲洪即时引兵出营,来到战场上,执定手中令字旗一挥,只见纷纷混混,青旗招展,霎时间排下一阵,有门有户,向西北方立而不动;蒲洪又将令字旗一挥,又滚滚滔滔,黄旗飘扬,顷刻间并无门户,向正南立住。蒲洪二阵已定,再将令字旗一招,一队杂色彩旗,来来往往,排出两座旗门,竟到东北方立定,三阵虽分方向,却是门户相连,左右相属,阵头上杀气腾腾,真个好利害也。有诗为证: 三阵相连鼎足分,兵氛暗暗带黄云。 未知名色诚何自,极目纷纷消尔魂。 蒲洪排完阵势,竟上将台,报知王弥。王弥即令人通知弘祖,前来看阵。弘祖听说,即同石季龙出营观看。只见三阵鼎峙,中间门户相向,排得果是齐整。便仔细看了一看,对石季龙道:“此名三才变化阵,石元帅可知道么?”石季龙道:“自幼习知,有何不识?这等阵排来骗人,甚是无为。”弘祖道:“且去回他,看他如何?”石季龙便骑着赤兔,冲到阵前大叫道:“此乃三才变化阵,不足为奇,随你何人也会排。有奇异的,再排来看。”说罢,走回本阵,同弘祖入营去了。 那王弥与蒲洪在将台上,见刘弘祖已识此阵,便下将台。走入阵中,仍将令旗挥动,不多时改了阵势,只见三阵台为一阵,一阵之中,忽然分出五队来,旗分五彩,各按方位,五阵之中,每阵有一员大将,守住旗门,比前阵大不相同。也有诗为证: 旗分五色排五阵,变化多端未可明。 固是蒲洪多妙术,那知更有会谈兵。 蒲洪变了阵势,上将台来,使人报知弘祖。弘祖出营一看,笑道:“又来愚人了。”便令呼延晏回报道:“此乃五方五帝阵,有何妙处,也排将出来!”蒲洪听见又被他识破,对王弥道:“二阵俱被他识破,他军中有人,如今且再排个与他识,看是如何?”王弥道:“正须如此,方显我等学问,妙用无穷。” 蒲洪便集众将到台下,手执一面小红旗,指顾左右。首一阵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令裨将七人列于东方辰卯寅,手执青旗,有兵三千,中间三门,每门设大将一人,却是桓彝、贺循、谢幼舆,正应寿星大火析木之次。正是: 旗分青色东方木,将是秋分三位排。 第二按斗、牛、女、虚、危、室、壁七宿,裨将七人,列于北方丑子亥,手执黑旗,引兵三千,中开三门,每设大将一人,却是陶侃、庾翼、薛玮,正应星纪玄枵娵訾之次。正是: 北方是水黑旗排,冬至算来到惊蛰。 第三按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偏将七人,列于西方戌酉申,手执白旗,有兵三个,中开三座旗门,每门有一员大将,却是卞壶、何绩、王彬,正应降娄大粱实沈之次。正是: 西方白帝是全神,日躔应历小满次。 第四按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偏将七人,列于南方未午已,手执红旗,引兵三千,中开三门,每门一员大将,却是桓谦、赵仁士、温峤,正应鹑首鹑火鹑尾之次。正是: 南方赤帝正当阳,天道左旋到处署。 蒲洪布列四阵已完,再令裨将五人,按金术水火土五行,使各执兵器,照方位立于中军,叉令东方设一座旗门,卯门上点起一碗明灯,对王弥道:“目今正是霜降带气,日在大火之次。元帅可按太阳在东方卯门上,明灯之下,执定金简,镇住诸将,以应太阳入度之象。”王弥见说,依令去了。正是: 太阳躔次到氐房,正见霜凌草木黄。 元帅虽尊也听令,只因惟尔是当阳。 阵已排完,蒲洪上将台大叫:“赵营主将快出来看阵!”从军报知弘祖,弘祖即同石季龙、段方山、慕容廆、呼延晏,五个虎将一同骑着五匹异兽,离营一箭之地,一带儿看阵。只见黑气蒙蒙,阴风惨惨,阵上列着青、红、黑、白四色旗幡,中见一十二座旗门,东方一碗明灯,却随一员大将,隐隐移动,其阵外面,囫囫囵囵,却如鸡卵,旗门却包在中间。弘祖看了多时,对众将道:“此阵我却从不曾见(亦欲显诸将耳),你等可识否?”众将见问,俱各面面相觑,对不出口。弘祖见众将都不识,便心生一计,对蒲洪道:“你的阵也只平常,但是今晚看得不明白,明日早晨再来看罢。” 说罢,一齐回转坐骑,走回本营。侯有方接见,问道:“此阵识得如何?”刘弘祖道:“此阵却有些难识,还要军师去看看。”有方道:“是什么样的?”弘祖便将方才所见,述了一遍。有方笑道:“此阵与前面二阵相去不远,还有何难识?”弘祖道:“毕竟叫甚名色?”有方道:“且未可猜度,到明日待我去看,自有理会。”弘祖依言,只得罢了。 毕竟不知此阵叫甚名目,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三回 刘元海破阵王弥 话说弘祖不识那阵,述与侯有方,有方心下已是明白,且未敢说破,答弘祖道:“此阵也只平常,但未可遥度,到明日待我看过,自有理会。”弘祖只得依言,不敢再问。 至次日,侯有方令军中布起云梯,同弘祖登梯观看,只见那碗明灯与灯下那员大将,昨日在卯门上,今日已移在寅门内(看得清挈)。弘祖对有方道:“昨日那碗灯在那一门,今日却移在这一门了,这是何意?”有方道:“此不足为奇,这阵叫做太阳躔次阵,外按上天二十八宿,中按金术水火土五星,每七宿分属一方,就有三个中气,为太阳所躔次,所以每阵有三座旗门,三员大将。那碗明灯与那大将正是取太阳之象,太阳到霜降日,躔大火之次入卯,到小雪日躔析木之次入寅。昨日还是霜降节气,太阳还在大火之次,所以那碗灯在卯门,今日是小雪日,太阳该躔析木之次,所以那碗灯移在寅门,此是定理,不足为奇。”弘祖道:“军师既明此阵,便当着人去对蒲洪说,看他再有何阵!” 有方依言,就令石季龙到他营前说道:“蒲洪听着,你那太阳躔次之阵,只好瞒着别人,如何却来瞒我!有好的快再排来,若只如此的,我军中小将个个会排,不足为异。”说得蒲洪默然不语。停了半晌说道:“既会识,可会破么?”石季龙一头走一头答道:“既识之,何难破?”就一径回到营中,将蒲洪之言告知弘祖。 弘祖道:“他要我破,军师将用何计?”有方道:“破是易破,只是那蒲洪,我见他满面都是妖气,临阵之时,一定倚仗妖术伤我三军,所以踌蹰。”弘祖道:“军师的法术出神入化,世上无双,何反怕此蒲洪?”有方道:“固是如此,但吾不欲与他斗法,须是三军自能立定,不为妖法所迷,方见吾等作用。”弘祖道:“这却难了!”有方道:“也不难。须是寻得一种仙草到来(此亦是妖草矣),人人各佩一叶,自然勇气百倍,自然妖不能侵。”弘祖道:“此草叫什么名色?出在何处?”有方道:“此名为金丝草,细叶紫花,平常人食之可以去毒,又能去邪气,那方书之所不载,却是出在锦城云顶山上,一时不能猝办,所以未敢出兵。”弘祖道:“锦城到此有数千余里,安可必得?不如军师自己作法的为便。” 有方还未及回答,忽然间耳边扑刺刺的声响,众人俱各抬头一看,原来不是别件,正是前日酒席上飞去的那只白鹊,寂地飞进营中,落在弘祖面前。众人俱各惊异,自前来看,只见那石鹊口内衔着一综碧绿的细草,吐在案上。侯有方看见,取起那草仔细一看,不觉大喜,对弘祖道: “大奇!大奇!”弘祖忙问道:“什么大奇?”侯有方递与那种草说道:“这不是金丝草!”弘祖听说,也喜不自胜,看了一看说道:“果然大奇,果然大奇!这个小小的鹊儿,便预知此事,不远千里就去取了来,岂小是件至宝?”众人见的,俱各啧啧叹赏称羡不已。有诗为证: 石鹊先知排阵来,预将仙草去衔回。 有方不用愁妖术,赵氏须教显将才。 飞腾千里知人意,回入三军喜若雷。 从此蒲洪无计策,阵前惟有骨侵苔。 弘祖得了金丝草,将石鹊珍藏好了,便写书蒲洪,约定明日午时破阵。蒲洪得书,就将原书批回,打点明日午时作法厮杀,不在话下。 果然到了明日,弘祖便传令诸将,都到帐前,听侯有方调遣。有方道:“阵虽易破,但未知他阵中虚实何如。且先令一将杀入阵中,探看消息,然后再用计破之可也。”弘祖依言,便问:“谁人敢去先见头阵?”只见前军大将桐凌霄应声出道:“小将愿往。”弘祖许之。那桐凌霄跨上骇鸡犀,提了日月大刀,雄纠纠杀奔而来,竟望军中那碗红灯。蒲洪在将台上看见,忙执令牌在手,敲了两下,只顷刻间,阵中霹雳交加,走出一群猛兽来,竟奔桐凌霄。桐凌霄虽是有本领的人,一时也不及防备。回身便走。忽然一声炮响,东阵上旗门开处,卯门内转出大将贺循,一马赶上,轻舒猿臂,将桐凌霄捉入阵中去了。 从军见桐凌霄被擒,败回本寨,报知弘祖。弘祖忙接有方定计,去救桐凌霄,只见旁边恼了车骑大将军齐万年,抡刀而出说道:“待小将去救桐将军回来。”说罢,不等弘祖开口,竟自出营,杀入阵中。蒲洪看见又是一人杀来,仍旧将令牌敲动,只见霎时间金鼓一振,一个青面獠牙的鬼判竞奔齐万年。齐万年是见惯俞家军的怪状,更不惧怕,舞大刀就杀。约战有十余舍,忽听得一声炮响,北方阵子上门内撞出大将庾翼,手起一刀,将万年砍于马下。正是: 功名未就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阵还未曾破动,先折了两员大将。有诗为证: 奋勇争先已自擒,万年更尔泪沾襟。 有方久已知难近,故教英雄丧此身。 弘祖知万年被杀,不胜大怒道:“万年乃是开国功臣,今为蒲洪所杀,将何面目去见赵王?吾当亲自引兵与他报仇,一定要捉那奸贼,碎尸万段,方雪此恨!”有方道:“齐将军不等军令,轻敌丧生,此是天命使然。元帅且省烦恼,破了此阵,蒲洪自然就擒,齐万年之仇也报了。”弘祖听说,便令有方用计。有方将金丝草取出,各人分与一叶,令他带在身边,就指着石季龙说道:“他东方一阵,按着辰卯寅,虽有三座旗门,三员大将,总是属木,汝只打着白旗、白袍、白马,用相克之义,只取中一门卯将,自无不克。”石季龙领计去了。有方又指着段方山道:“他北方一阵,按着丑、子、亥,也有三座旗门,三员大将,总皆属水,汝只打着黄旗、黄袍、黄马,以土克水,直冲中一门子将,可获全胜。”方山也领计去了。又对慕容廆道:“他西方一阵,按戌、酉、申。中间三座旗门,三员大将,只有中一为旺,你只打着红旗、红袍、红兽,以火克金,直取中间酉将,彼必大败。”慕容廆也受计去了。又对呼延晏道:“他那南阵,是按南方未、午、巳,也是三座旗门,三员大将,中一将为主,汝只打着黑旗、黑甲、黑马,直取一门午将,以水克火,必获大捷。”呼延晏也受计去了。有分教,此一去: 任你蒲洪多智勇,难逃五虎搅中军。 有方分拨四将已定,又唤过符登、崔宾佐、王子春、王浚、费廉五将分付道:“他阵中还有五员裨将,接着金、木、水、火、土五星,分列四方,你五人可各按青、黄、赤、黑、白五色,杀入阵去,也用相克之义,各寻敌手,不可错敌,错则必为所擒。”五将也领计去了。 有方见五将既去,却对弘祖道:“诸将此行,必获大胜。但那王弥坐镇寅门,正应太阳之战,非诸将可敌,必得元帅亲行,方保万全。”弘祖道:“军师有令,敢不听从。”有方道:“元帅但黑甲、黑衣,骑着黑乌骓,杀入阵中,竟取寅门坐镇的王弥,先将明灯砍灭,自无不胜矣。”弘祖依言,即时结束齐整,竟自出营去了。正是: 虽然坐镇中军帐,也向军前立一功。 有方分拨已完,与乌桓坐镇帐中,只等军前消息不提。 却说石季龙白旗银铠,引兵前来,竟冲入青旗队里,直取卯门,贺循战有十余合,蒲洪在台上将令牌擎动,忽然一阵黑风望季龙吹来,季龙是有金丝草在身边,全然不觉,其战愈力。蒲洪看见风不能迷,一敲金钟响,辰寅二门冲过桓彝、谢幼舆一齐杀来。季龙大喊一声,提起蛇矛,将谢幼舆一矛刺于马下。贺循看见,提刀砍来,又被季龙一矛刺中肩膊,负痛而走。桓彝见他连刺二将,不敢复战,逃出阵外而去。季龙遂招兵大杀一阵,七员裨将俱不能抵敌,遂破了东方一阵,唱凯而回。有诗为证: 斩将搴旗石季龙,持矛到处有威风。 东方一阵身先败,谢贺于今恨不穷。 再说第二队段方山打北方一队,看清黑旗队里,冲到子门庾翼帐下,提起毕燕锤就打,庾翼接住,大杀一阵。忽然将台上冲下一只虎来直奔段琨。殷琨因持有金丝草,全不理他,与庾翼力战不休,那猛虎也就泯然不见了。蒲洪见法又不行,只得又击动金钟,冉侃、薛玮听得,从丑、亥二门转出,来攻段方山。段方山见三人齐出,心生一计,望阵外就走。薛玮要占头功,当先赶出阵来,被段琨提起毕燕锤,当头打来,薛玮大叫一声,跌死马下。段琨既打死薛玮,复翻身杀入阵中,正遇庾翼,也是一毕燕锤打落马下,活捉过坐骑。陶侃见二人败阵,料难取胜,同着七员裨将逃出阵外去了。于是北方一阵,又为段琨所破。有诗为证: 段子英雄勇更先,毕燕过处将无前。 庾氏遭擒薛氏死,北方阵里恨咽咽。 又有第三队慕容廆打着红旗,飘飘扬扬荡开旗门,杀入白旗队里。当有中门酉将何绩接住,两般兵器并举,战到十馀合,何绩看看抵敌不住。蒲洪看见,忙将手中宝剑一指,只见何绩头上显出一尊金甲神来,手拿宝杵,望慕容廆打来。慕容廆也有金丝草,那里怕他,提起金锏照看金甲神一下,金甲神忽然不见,反将何绩连头带盔,打得脑浆进裂而死。蒲洪见金甲神不能取胜,反丧了何绩,心下大怒,忙敲金钟,戌、申二门转过卞壶、王彬,大叫:“慕容廆休得逞强,有我二人在此!”慕容廆见说,提起金锏就打,一人战两人,又战有二十馀合,慕容廆杀得性起,一锏将王彬打死。卞壶见王彬身死,不胜大怒,招动七将,浑杀过来,慕容廆冲入中军,左冲右突,七将之中,打死了三将,卞壶也着了一锏,吐血而逃。有诗为证: 血战更无双,西方队又伤。 号称五虎将,惟尔最为强。 四阵也破了三阵,只有南一阵该是呼延晏攻打。那呼延晏打着黑旗到了阵前,提着青龙刀杀进阵,午门下赵士仁听见,抖擞精神,势如狼虎。呼延晏见战不下赵士仁,虚拖一刀,望阵外就走。赵士仁不知是计,拍马追来。呼延晏悄悄地带住了刀,身边取红盒,揭去盖,只见一只金鹰腾空而起,飞到赵士仁面上,将他眼睛乱啄。赵士仁双目不能开视,跌于马下。呼延晏回转坐骑,只一刀,将赵士仁砍死,复杀入阵来。蒲洪看见,不胜愤怒,此番竟不作法,将金钟连敲几下,只见未门、巳门上,桓谦、温峤并力杀来,势不可当。呼延晏看见,略斗数合,手起一刀,砍中温峤头盔,温峤吃了一惊,先自走了。只桓谦力战未休,又被呼延晏一刀砍来,却好肩上卸下,也吃了一惊,逃奔去了。七员裨将见呼延晏势如猛虎,那个敢战,引着残兵各自散了。也有诗为证: 会见呼延晏,军中逞战功。 蒲子空排阵,尽破一时中。 四阵既破,只见符登、崔宾佐、王子春、王浚、费廉一同杀入中军,各寻对手,真个杀得神号鬼哭,晋将四分五落,不敢迎战。少顷,又见刘弘祖提着金鞭,坐着乌龙骓,杀到王弥面前,只一鞭。将红灯打倒,竞望王弥没头没面打来。王弥见势头不好,略斗数合,望阵后就走,弘祖却不去追他,竟入中军来寻桐凌霄(针线井井)。只见桐凌霄昏昏沉沉,睡在地下,就如酒醉的一般。弘祖明知是被妖术所迷,遂命军士寻着他的坐骑,扶他上去坐了,竟自掌得胜鼓回营。有诗为证: 弘祖施威胆气雄,王弥心下恨重重。 非关公亮无良策,只为有方秘计隆。 大将晋营连丧失,凯歌赵氏又何浓。 陕州城外横枯骨,泪满荒郊起暮钟。 弘祖破了太阳躔次阵,唱凯回营,诸将各来请功。石季龙报称刺死谢幼舆,杀伤贺循;段琨报称打死薛玮,活擒庾翼;慕容廆报称打死何绩、王彬,杀伤卞壶,又打死裨将三人;呼延晏报称砍死赵士仁,又砍伤温峤、桓谦。弘祖一一赏毕。又见符登、崔宾佐等五人也各来献功,符登献上两个首级;崔宾佐活捉裨将傅友德;王子春、王浚各献一级;费廉活捉裨将顾志忠,又夺得兵仗器甲无数。弘祖也各赏毕。一面叫去寻了齐万年尸首埋葬,将傅友德、顾志忠,庾翼三人带过来,跪在面前,问其肯降否,庾翼道:“既为晋臣,岂肯降敌?”弘祖道:“义士也。”即令放去。又问傅友德,顾志忠道:“你二人如何?”二人一齐答道:“元帅天威,诚非吾辈所敌,纵使回去,必为所擒,情愿纳降。”弘祖道:“智士也。”即命冠带相见,待后日战阵有功,再加官爵。诸将见弘祖赏罚有条,更不杀戳降将,无不悦服。为诗以赞之: 仗义行兵出并州,军功到处有奇谋。 平生不杀归降将,赏罚分明莫与俦。 毕竟不知弘祖破阵之后再有何事,看者休急,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四回 王伯符连营冰冻 按下刘弘祖赏劳诸将不提。且说那王弥听蒲洪之言,排下太阳躔次阵,被弘祖杀得大败,逃走入城,至守将衙门中坐下。不一时,蒲洪、陶侃、桓彝、贺循、卞壶、桓谦、温峤及诸败将俱入衙来,见王弥请罪。王弥见诸将尽带重伤,又见十二员大将止剩得一半,裨将损伤甚多,心下闷闷不悦,只得道:“非你诸将之罪,且去将息,再图复仇。”诸将见说,遂各退去。只蒲洪在堂下,王弥便与他商议复仇之策。蒲洪道:“陕州城郭狭小,难于固守,倘他合围来攻,难以拒敌。硖石山下旧有硖石关,最为险要,一人拒守,百人难过。今弘祖不夺此关,甚失计策。元帅若差人修理此关,屯兵固守,不惟可以保全陕州,即弘农等郡,亦可恃以无恐。”王弥道:“此计固妙,但他攻陕州而遂引兵直趋洛阳,京师震惧,将如之何?”蒲洪道:“彼必不敢舍此而攻洛阳。”王弥道:“何也?”蒲洪道:“京师兵将甚多,未可卒攻。且彼引兵而前,吾引大兵蹑其后,前后夹攻,必难得志(恐亦军之人,不足语勇)。彼军中(▲▲▲▲)中,各各相见已毕,赫连勃勃献上玉玺,王弥接来一看,见上面有两行龙篆,篆文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王弥看了,对众人道:“此颗是传国宝玺,如何在石板之下?这也奇了。”便向蒲洪道:“我与将军等都是人臣(王伯符是),不宜留此。不如遣人赍送圣上,乃为正理。”蒲洪道:“元帅所言甚当,且到硖石关,商议遣人未迟。”王弥依言,遂令起程,竟至硖石关,安顿已毕,就封赫连勃勃为积努将军,修下表章,遣温峤赍了玉玺入朝,献与怀帝。温峤依言,将玉玺藏好,望洛阳而来。 行到渑池县,只见前面一彪军马,拦住去路。为首一员大将,坐着剪尾豹,手提大刀喝道:“来将可是温将军,赍表入朝献玉玺的?”温峤道:“我是温峤,你是何人,却来管我献玉玺不献玉玺?”那人道:“我乃大将呼延晏,奉侯军师将令,特问你要取玉玺,快快拿出来,放你过去,不然捉你去见军师。”温峤道:“我是进表官,那里有什么玉玺?”呼延晏笑道:“侯军师推算岂有差误,却来瞒我?”温峤道:“你军师有什么推算?”呼延晏道:“军师前日见一道紫气冲霄,就占一课,知道伊水乡中有一颗玉玺当出,即差人来掘取,不想已被赫连勃勃献于你处。随又占一课,知道今日当有姓温的责送玉玺到洛阳,特差我在此等候,岂有没玺之理?”温峤见说,半晌不语,心下想道:“世上有此异人,就是神仙了,我若引兵与他交战,岂能取胜?不如将玉玺献(▲▲▲▲) 虽然惯战能征将,还恐军前失一几。 那赫连勃勃回入关来,对王弥道:“正要擒拿呼延晏,元帅何故收军?”王弥道:“呼延晏智勇兼备,更闻得他身边有只金鹰,专会啄人眼目,恐将军不知,被他暗算,故此收军。”赫连勃勃道:“原来如此,以后只消留心看他便了。但小将还有一计在此,不知元帅肯依否?”王弥道:“将军有何妙计,愿闻其详。” 赫连勃勃道:“硖石关虽然险要,但只保得陕州一带,倘彼暗引兵直取洛阳,我兵虽蹑其后,京师不无振动。目下兵将不止数十万,诚能拨一万以守关,馀者分作十队,每五里立一大营,自陕州至渑池县界,共立十营,首尾相连,左右相顾,彼攻一营,则各营俱锐以击之,如此一月,弘祖进无所靠,退无所恃,必将渡河而归去矣。”王弥道:“此计大妙,可即行之。”蒲洪道:“包原险阻,兵家最忌。侯有方神通广大,倘彼以火攻之,将如之何?” 赫莲勃勃道:“不妨,还有一计,使他火攻无用。”王弥道:“如何计策?”赫连勃勃道:“元帅且将营移定,然后可行此计,如今且未可说。”王弥依言,便令陶侃统领一万,镇守硖石关。馀兵一齐下关,自陕州直至渑池涧水之上,连数十馀里,共兵四十万五千,分为十营。那十营: 第一营前军大将军蒲洪,统兵一万五千。 第二营车骑大将军桓彝,统兵一万。 第三营奋威将军庾翼,统兵一万。 第四营讨虏将军贺循,统兵八千。 第五营总督大元帅王弥,统兵三万五千。 第六营积努将军赫连勃勃,统兵二万五千。 第七营冠军将军桓谦,统兵八千。 第八营征西将军卞壶,统兵六千。 第九营后军将军庾开山,统兵一万。 第十营护军都尉充先锋使王珉,统兵二万。 王弥安营已毕,令营前各置一台,以便举烟相救,营后各通门户,十队相连,若鱼贯之势,真个是: 中藏戈甲三军壮,外列挂旗一字排。 安营已定,王弥接过赫连勃勃问道:“移营已定,将军后计何如?愿闻其详。”赫连勃勃道:“此一计须要元帅登台作法,借一天大雪,将寨栅之外尽行冻住,混成冰城,那冰坚且滑,任彼火攻,无能为矣。”王弥喜道:“此计果然有些妙用,吾当依将军所言,即便行之。”便传令军士,登时建起一座高台,台上排列令牌敕剑,应用等物,一时齐备。王弥即便沐浴上坛,披发仗剑,面南而立,口中念动真言,将令牌连敲三下,手中宝剑一指,只见一霎时阴云四合,旭日无光,台上旗幡飘飘扬扬,却是一阵西北风,吹得人堕指裂肤,真个好冻。但见: 阴云迷野渡,红日忽无光。 巽二空中舞,翻然旗帜扬。 风过处同云密布。王弥又将手中白旗连展三转,令牌一下,半空中就悠悠扬扬,飘落几点雪花来,初时不过像粉面一般的微细,后来就是鸡卵大的打将下来,其实好雪。有诗为证: 同云合四野,滕六起飞扬。不辩东西路,那知山水长。 穿帘还入户,缀树又堆墙。十寨寒威逼,持戈欲断肠。 那雪下有一个多时,约有三尺馀深。王弥又将令牌一击,散了同云。传令各营军士,将平地馀雪,搬到木栅之外,堆叠如城墙一般,又高又厚(王伯符亦异人异木),白茫茫的十个营寨,竟象一带白玉砌成的墙垣,其实好看。又且朔风严紧,那些雪竟冻做一片,坚而且滑,随你刀砍斧劈,休想动得分毫,真个好冰城也。诗云: 十寨连营冻雪寒,又坚又滑破诚难。 谩言不取冰山倚,杨相如何有此端。 不说王弥用法,冻定连营。再说呼延晏战罢回营,对弘祖道:“赫连勃勃武艺绝伦,不在我等之下。且此人相貌非凡,不比寻常之辈,元帅当设计擒之,不可与他力斗。”弘祖见说,沉吟未答。军士来报说:“晋阳赵王差左丞相陆静及镇国将军拓跋珪,有事要见元帅,现在营外,乞元帅军令。”弘祖不曾认得拓跋珪,不知有何事来到,即同众将出营迎接,请入营内相见过了,弘祖将拓跋珪一看,只见他人才雄壮,气宇轩昂,心下暗暗惊喜,便开口问道:“小将连年出征,不得躬事赵王,今丞相与将军到来,不知有何相命?”陆静道:“赵王知将军等军中劳苦,特差某赍有金帛、羊酒,犒劳诸将,命元帅等早早立功还朝,赵王兼有一事,要共元帅商量。”弘祖道:“不知赵王要商量何事?”陆静道:“此心腹之患,在所必除。元帅且破了王弥,再作商量。”弘祖见说,心下狐疑不定,再三诘问,只见拓跋珪不慌不忙说将出来,有分教: 未服王弥心已乱,晋阳城北起干戈。 毕竟不知何事,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五回 渑池县分兵赴难 话说刘弘祖听得陆静言石珠有事要与他商量,忙问何事,陆静道此是心腹之疾,在所必除,弘祖一发疑心,诘其是何心腹之疾,只见拓跋珪脱口说道:“云中白登山有一个强人,唤做闻人彦,手下聚有雄兵十馀万,扎寨山中,占去马邑、新昌、沙南一带地方,兵势甚盛。朝廷屡出兵征剿,不能取胜。现今领兵攻打雁门关,甚是紧急。幸有稽军师屯兵关上,与他敌住,不然,晋阳几不可保。”弘祖道:“谅一强人有何本事?便失去许多郡邑,要朝中诸将何用!”跋琏道:“他手下有两员勇将,一名沮渠蒙逊,一人姓李名暠,深通妖术,俱有万夫不当之勇,等闲不可近他。吾等诸将屡为所败,失去延陵、飞狐等郡,后来却亏了司徒袁玉銮败他一阵,相持在关下,赵王甚是忧恼之极,故着小将前来,一来为元帅与诸将等军中劳苦,赍物犒赏;二来要元帅及早回兵,除此心腹之患。” 弘祖听罢,事出两难,对侯有方道:“晋阳根本之地,不可不救,况赵王手下兵将虽多,善战者少,倘有疏失,大事尽去,如之奈何?”有方道:“虽是如此,但此处功已将成,岂可舍之而去?为今之计,不如竟起大军直取洛阳,提了晋王,奏凯回朝,以救赵王之厄,不必与王弥旷日持久,角智逐力,此为上策。” 弘祖道:“此计虽妙,但恐他见我引兵而去,彼以重兵追其后,那时候腹背受敌,将如之何?”有方道:“他据守硖石关,自为得计,必不敢越关来追。”弘祖心下转不能决。一连过了两日,并无计策,只得听有方所言,传令倾寨之兵,直攻洛阳。 忽然龙骧大将军符登进营来报道:“王弥不知几时移营下关,立下十个大营,接连数十余里,雄壮异常。”有方见说,心下甚喜,便不等符登说完(见事了了),接口道:“既然如此,破之易矣。”弘祖道:“军师何计破之?”有方道:“包原险阻,兵家大忌。元帅不闻陆伯言破刘先主乎?数百里营寨,一旦尽成灰烬,先主奔逃白帝城,仅以身免。今若亦以火攻之,此必胜之策也。”正是: 有方算得火攻妙,只恐冰城未可攻。 刘弘祖听得有方之言,大以为然,忙传令不要起兵打洛阳,且去破了王弥,另行决策。传令未毕,符登大叫道:“不可!不可!”弘祖忙同道:“为何不可?将军莫非惧怕他么?”符登道:“非是怕他,只恐火攻无效,徒劳将士。”弘祖道:“他木栅相连,以火攻之,正如破竹,靡不烧灭,为何无效?”符登道:“木栅自然易破,但他木栅竟成了一带冰城,攻之实难。”弘祖道:“什么冰城?”符登道:“他那一带木栅之外,尽是堆叠的白雪,足有八尺的高,三尺的厚,竟将木栅冻定,数十营寨,就如天造就的白玉城一般,且坚且滑,人不能近,又何用其火攻哉?”弘祖听罢,骇然道:“这几日并不曾下雪,何为有此怪事?”有方道:“此必是王弥与蒲洪的妖法所致,将白雪困冻寨栅,使火攻不得入耳。” 弘祖道:“似此当何以破之?”有方道:“且同元帅去看他如何布摆,再作道理。” 弘祖依言,即时披挂端正,坐了乌龙骓,同有方、石季龙、慕容廆四骑人马,出了大营,竟出晋营左右观看。果然白漫漫,一望都是冰冻成的营寨,雪光照彻,耀人眼目。有方见了,暗暗喝采。只有弘祖闷闷不已,说道:“如此隆冬天气,冰雪正盛,更兼那王弥倚恃妖术,此冰何时可解,此寨何时破得?”有方道:“少不得要用计破他,今且自回营中去,恐怕王弥知道,引兵来追,我等单骑在此,未免为其所挫。”弘祖依言,勒回坐骑就走。 忽听一声炮响,西北方冲出一彪军来,为首一将却是前军大将蒲洪,截住去路,大叫道:“刘弘祖,为何偷看我营?已被吾算定,当就擒于此,快快下马受缚,免动干戈。”弘祖见说,心下却慌,对有方道:“我等此行,殊为失计。今被他截住去路,如何是好?”有方道:“不妨,我当居先,元帅与石将军等但随我后,自然脱离此困。”说罢,拍着神驼,提了青锋宝剑,杀上前来。蒲洪认得是侯有方,有法术的,便将军马一字排开,等他四人冲入围中,遂将手中兵器一挥,竟把有方、弘祖一行人团团围住,更不放一些渗漏。正是: 未破军营,先遭围困。弘祖当灾,有方失计。这个蒲洪,忒也厌气。 有方等围在军中,左冲右突,不能得出。有方正要作法脱身,只见喊声大起,杀将入来,蒲洪的军马纷纷退去。弘祖看竟不知是何处救兵来到,心下甚喜,招动石季龙等乘势杀出围来。 只见前面一员女将,手提方天戟,扬威耀武,赶着蒲洪厮杀。弘祖仔细一认,原来是夫人梦月乌小姐。弘祖忙叫石季龙、慕容廆上前助战。二人得令,便杀上前来。蒲洪见势头来得勇猛,不敢恋战,虚拖一刀,败阵而走。梦月见蒲洪败阵,遂收兵来见弘祖。弘祖谢道:“若非夫人来救,我等几乎不保,夫人之功,诚难以报。”梦月道:“王弥那斯诡诈百出,妾恐元帅不带兵众,必为王弥所困,是以引兵前来,不想果不出我所料。”说罢,五个人一齐回营。 弘祖一心要捉了王弥,引兵归朝,以救晋阳之急,就与有方算计破营之策。只见从人来报:“晋阳又差御史中丞贺玉容在营外,要见元帅说话。”弘祖道:“此必是闻人彦危困晋阳,城中甚急,来此撤吾兵回救的了。”即忙出营接见。相见已毕,问其来意。贺玉容道:“自陆丞相与拓跋将军行后,闻人彦引大军来攻雁门关,被稽军师用火攻之计,烧败了他一阵,次日复领兵来攻,遣贼将李暠诈降,赵王一时被他所愚,里应外合,竟破了关隘,长驱竟到晋昌,攻打甚急,旦夕不保。赵王特差下官前来,请元帅作速回兵,先救晋昌,然后再引兵来破洛阳。”弘祖沉吟道:“功已将成,弃之而去,岂不可惜?”对贺玉容道:“我有个道理在此。”贺玉容道:“却是如何?”刘弘祖道:“我这里雄兵二十馀万,勇将甚多,莫若分一半去救晋阳,一半在此破洛阳,庶几可保无虞。”贺玉容道:“既如此,事不宜迟,乞元帅作速分兵。”弘祖依言,既传令众将都到帐前,弘祖即传令分兵十万,勇将五员,前去晋阻助稽军师破贼。正是: 一寇未除一寇发,将军战马路途遥。 你说五员勇将是谁?却是: 一员前军大元帅石宏。 一员右军大元帅呼延晏。 一员行军副元帅乌桓。 一员积努将军崔宾佐。 一员前将军桐凌霄。 分拨已定,令将军马分作六队,五员大将居前,后一队却是丞相陆静,大将拓跋珪与御史中丞贺玉容,刻时别了刘弘祖,大军竟渡黄河,望晋阳而进。所过郡邑,俱有守将供给粮食,犒赏三军,不在话下。 那弘祖既分了兵将。即便移文汲郡,调取姚仲弋回来军前听用。又取俞魁、俞季、俞仲那枝步军,安营渑池县城外,以充调遣。弘祖分拨定了,对侯有方道:“晋阳闻人彦果是心腹之疾!虽分兵前去,未知如何。我等久屯兵于此,军粮浩大,甚非长久之策。且两处出师,难于支持,军师有何妙计,破了王弥,取了洛阳,引兵归朝,少舒赵王之忧,亦人臣之义也。”有方道:“元帅之言,足贯金石。只是目下隆冬天气,冰坚水涸,与他力战,有损无益。须迟延一二月,到来年开春,东风解冻,那时出战,事无不胜矣。” 弘祖见说,默然不语,迟了半响,说道:“在此停留不打紧,只怕晋阳有失,那时进退无据,必遗主上之忧,将如之何?”有方道:“吾料闻人彦虽然勇猛,必无能为,不久自当剿灭,元帅不必忧心。”弘祖道:“军师何以见之?”有方道 “以乌合之众,敌全省之兵,一不胜也;彼有勇者,不过李暠、沮渠蒙逊数人而已,我猛将十队,以数人而敌十队,二不胜也;彼以山为巢穴,而我建都已定,进可以战,退可以守,以流寇而敌守土之兵,三不胜也;彼之粮草,专恃劫掠,而我转输不匮,四不胜也;彼众虽多,不过十万,而我今晋阳之兵何止数十万,以寡敌众,五不胜也。且以天时人事观之,晋室将圯,中原逐鹿,而赵王独拥强兵百万,豪杰之士,辐凑而至,必非无所成者。天之所启,谁能败之?是以知闻人彦虽勇,必无成功。”弘祖大喜道:“听军师所言,使人成败之理晓然,我无忧矣。” 有方道:“虽是如此说,还有一件。”弘祖道:“更有何事?”有方道:“我夜观天象,见颗将星在朔方分野,闪闪烁烁,光明逼人,正应在闻人彦、李暠、沮渠蒙逊这三人身上,不久必为赵家臣子,后来成功之后,分茅赐土,当王于朔方,此天意已定,不可强也。”弘祖道:“军师既知此三人有南面之分,如吾辈者当何等结局?”侯有方笑道:“元帅的结局,比三人更是不同,且不独元帅(几先之劵,如观黑白),诸将中多有非常之士在内,但天机秘密,未可泄漏,元帅但记今日之言,日后验之,知非孟浪也。”弘祖道:“军师乃是异人,岂有谬言。但为臣子者,不可因是而萌异心(与孟德身分不同),纵天命有在,亦当鞠躬尽瘁,俟其自至而已。”有方道:“愈见元帅忠义之心,非常人所可及也。”两个说得投机,弘祖便令军中置酒,与有方众将等传杯畅饮。 饮酒中间,弘祖又问道:“吾等众将,军师既知之审矣,彼晋室之事,军师以为何如?”有方道:“晋室之事,虽未可逆料,然以天象观之,中原虽非晋有,正统还未遽绝,止当偏安一隅耳。”弘祖道:“彼之将帅何如?”有方道:“王弥不过将帅之器,不足为异。彼军中蒲洪与赫连勃勃,将来功业不在元帅之下,未可限量。然总之分茅祚土,俱不出赵王之手、元帅之命。”弘祖见说,沉吟了半晌,忽然想起前日熊耳山壁上四句诗(极得回环映带之妙),正与有方之言暗合,心下暗暗惊骇,随又问道:“然则王弥等终之归降我乎?”有方道:“天道虽是如此,人事却难逆料,但当尽攻击之术,令彼心服,自然归降,此外不必论也。”弘祖道:“斯言正合吾意。”说罢,便斟一大杯递与有方道:“今日聆军师许多妙论,无以为敬,军师可满饮一杯。”有方并不推辞,接到手中,一饮而尽,也回一杯与弘祖,弘祖也饮干了。在座的诸将,俱各开怀畅饮,直饮至月斜斗柄,露滴花梢,方才各散。正是: 且饮杯中物,宁知阃外谋。 相看同一醉,鼙鼓未全休。 毕竟不知弘祖等饮酒之后,几时破敌?要知详悉,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六回 侯军师智服王弥 话说刘弘祖与侯有方及诸将等欢呼畅饮,直至月转花梢,谯楼更尽,方始各归寝帐。自此果然依了有方,停兵息战。 光阴迅速,不觉又是开春,东风解冻,百草萌芽,弘祖便与有方商议道:“目今已是开春,冰消冻解,不知军师用何良策可以破他?”有方道:“破是不难,但数十里营寨,非一战可平,须是缓缓图之。”弘祖道,“我等自出兵以来,上托主上洪福,下赖军师之智,诸将之力,连得了几个大郡,所向无前,不料遇此王弥,反迁延许多日子。我等耽搁在此,军粮浩大,甚非善策,况稽军师处未知胜负何如,洛阳何时可破?”说罢,不觉神情惨淡,闷闷不悦。有方道:“元帅且请宽心,不须烦恼,明日且令一将出去挑战,看是如何,然后吾自有法。”弘祖依言不题。 却说王弥用法将连营冻住,赵兵不能来攻,自为得计,暗暗欢喜。不觉过了残年,孟春将至,王弥便与蒲洪、赫连勃勃等商量道:“前日用此冰冻之法,赵兵果然不来攻打,但是目今春气已透,冰城定然消解,刘弘祖乘势引兵杀来,将如之何?”赫连勃勃道:“我闻得他晋阳强寇紧急,已曾分兵一半应敌去了,所存此者仅一半耳。他若引兵前来,小将却尽平生之力,先杀他一阵,使彼不敢正视我等。”蒲洪道:“不然,彼军虽然分去一半,刘弘祖深于用兵,侯有方智略百出,手下勇将不知多少,只据前日那员女将,足有万夫不当之勇(说起女将,男子未有不怕者),谁人敢近得他?目下若与他战,徒损将士。依小将愚见,不如坚守,彼既战不能,退又不可,那时坐老王师,军粮两尽,彼必渡河归去,然后却以重兵追之,必全胜矣。不审元帅以为何如?”王弥听说,连连点首道:“蒲将军所言,甚是有理。” 正说之间,忽然听得炮响连天,鼓声震地,连忙使人探看。只见不多时来回报说道:“赵将慕容廆引兵三千前来讨战,乞元帅定夺。”那王弥因听了蒲洪之言,拿定主意,分付各营紧闭寨栅,军士不许妄动,如有妄动者,定依军法,诸将不敢违令,并无一个出去接战。 且说那慕容廆引了兵马,摇旗擂鼓,杀奔前来,只见晋营紧闭,并无一人出来应敌,由着慕容廆百般呼喝。看看日落西山,全无一毫动静,慕容廆心下十分焦躁,却又无法可施。又见天色晚了,只得引兵回入营中来见弘祖,说道:“小将引兵前去讨战,只见晋寨紧闭,并无一人出来接战,不知为何缘故?”弘祖见说,便令从人请侯军师商议。不多时有方出来,弘祖便将慕容廆出去挑战,晋营紧闭、无人应敌之事,对有方细细说了一遍。有方笑道:“这是王弥之计,坚守不出者,欲使吾军坐疲,粮食不给(如烛照然),那时渡河归去,必以大兵追逐,希图全胜。如此伎俩,岂能困我哉?元帅明日多差几将出去骂阵,看他如何,再作理会。” 果然到了明日,弘祖便令符登同慕容廆引兵一万,直抵晋寨,将王弥三代揭起,百般污骂,晋兵只是不出。三人无奈,只得引兵回营。见了弘祖,将前事说了一遍。弘祖道:“若此如之奈何?”次日,亲自修书一封,并一小盒,盒内藏妇人红裳鬏髻,差步军总管俞魁前去送与王弥。俞魁得令,竟望晋寨而来。守军报与王弥,王弥传令叫他进来,俞魁将书递与从人,又取小盒献上。王弥将书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 某闻豪杰襟怀,自是轰轰烈烈。今君身居帅职,统领王师,自当猛力争功,使吾军望风而靡,方显英雄之作用。何乃坚闭寨栅,作妾妇守深闺之态,实是可耻,窃为君不取也。 力勇则鼓行而决战,力怯则纳地而归降;惟此二者,君其图之。 王弥览毕,又见小盒内放着妇人鬏髻、衣服,便拍案大怒道:“无知贼子,视我为妇人!”喝令武士将俞魁推出斩首。那俞魁是有法术的,那里怕他杀,竟化一道红光,自回本营去了。军士回报王弥说道:“方才那员将官推去斩首,忽然化作红光逃走去了。”王弥听了,不胜惊讶。傍边转出陶侃、桓彝说道:“元帅乃堂堂天朝臣子,岂受贼人如此耻辱,明日小将等情愿引兵出营,决一死战。”王弥道:“彼辱我者,正欲激我出战耳,安可因一时之忿而坏大事?吾胸中自有主见,汝等不必多言。”二将见说,退出帐外去了。 且说那俞魁化作红光,逃回本寨,见了弘祖,将前事从头告诉一遍,弘祖不胜大怒,便与有方商议道:“这厮如此奸恶,我写书去激他,竟按兵不动,反把下书人斩首,若不是俞总管用法逃回,几乎被他害了性命,岂不可恨!自今再用何策去制他?”有方道:“元帅不必性急,彼既按兵不动,吾兵也不必出去挑战,且再消停一二日,假作粮尽,军士溃乱,那时只做整装渡河,却将兵马四下埋伏定了,他必尽起大军前来追赶,然后再令一彪人马暗暗抄在晋兵背后,将他营寨放火烧灭,使他进退无路,定然被我所擒。”弘祖听说,心下甚喜,即传诸将暂且休兵,一面叫人暗暗分付王子春,叫他不要运粮草来;一面分付众将如此这般,做些饥荒模样,要使晋兵知道。正是: 计就月中擒玉兔,谋成日里捉金乌。 不过一日,早有细作报入晋营,说道:“赵兵这几日连向村坊人家劫掠牛羊,及地上所植瓜菜,俱不留剩,不知却是为何?”王弥听说,又问道:“这几日曾见他将官运粮么?”细作回报道:“并无什么将官运粮。”王弥心下暗暗欢喜,就日日将人探听赵兵消息。过了数日,又有人报说赵兵牵数匹病马在河边开剥,又有数十军士去村落中打掠柴火,一个个愁容怨貌,口出畔言。王弥见说,便暗想道:必是他晋阳紧急,无人赍粮饷来,所以如此。心中十分欢喜,不在话下。 再表弘祖与有方自那日商议定了,不觉光阴又过两月。有方便对弘祖说道:“伏兵之计,今要行矣,不则只管迁延日子,使彼得志。”弘祖听说甚喜,传令大小三军都至帐前,听有方调遣。 不一时,诸将俱到,有方便唤慕容廆、姚仲弋、李雄、符登四将近前分付道:“汝等各引精兵五千,四散伏下,俱要黑夜衔枚疾走,不可令晋兵知之,但听空中有画角声(伏句),即引兵杀出,然不可伤他性命。”四人领计去了。有方又唤段琨近前道:“吾闻此间有两条路,一条是官塘大路,一条是幽僻小路,汝亦引兵五千,伏于小路,再令小军放把烟火,王弥若见,定然打从这条路来。” 段方山道:“他若看见烟火,知道有兵埋伏,如何肯从这条路来?”有方笑道:“汝岂不闻兵法云,虚则实,实则虚乎?只管放心前去,吾自有法拿他。”方山会意,领兵而去。 有方又唤步军总管俞魁、俞仲、俞季兄弟三人,一齐分付道:“汝等各引本部步军,俱带硫黄干柴、火弓药箭,暗暗抄在晋兵背后,将营寨烧灭,算作头功。”三俞领计而去。有方又对弘祖道:“诸处俱已停当,自去准备,中路还缺一人,非夫人不可,不识元帅肯从顺否?”弘祖道:“军师有令,敢不听从。但是,女将不便黑夜就去,须到明日五更。”有方道: “这个自然。”(夫人不便黑夜与别人打仗耳,却不割舍黑夜去打仗也,呵呵)又唤几个老弱军士来分付道:“汝等可打着包裹,故意在外扬言说晋阳强寇紧急,赵王有敕,令军马速回,我等又要受些劳苦。晋兵知之,必然深信。”众军领计去讫。有方自同弘祖退入后营。正是: 准备窝弓射猛虎,安排香饵钓鳌鱼。 到了明日,这几个军士俱各打拴包裹,依着有方分付的言语在外扬言,果然晋兵报与王弥,王弥犹恐未真,便差哨马前去探听,不多时来回报说道:“果然赵兵尽去,并无一骑留存。”王弥见说,喜之不尽,以手加额曰:“此天佑吾成功也。”随传号令,尽起大军,分兵如雁翼相似,左有蒲洪,右有赫连勃勃,王弥自己却在中央,离了营寨,杀奔前来,势如山倒。一个个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行不上数里,早见前面尘土飞扬,十馀万军马,浩浩荡荡望前而去。背后一人,纶巾羽服,骑着神驼,慢慢随行,王弥一见,料是赵兵,又且认得神驼之上是侯有方,便大呼众将道:“此时不追上去,更待何时!”众人听说,一个个抖擞精神,追上前来。正是: 饶他走向大罗天,马足腾云须赶上。 看看赶上,王弥便令军众围将拢来,各持兵器,正要动手,只见侯有方将身一耸,连着坐骑腾空而起。可也作怪,十馀万兵马,并不见有一个影子。你道为何?原来这些兵马,都是有方假变的(真好伎俩,亦齐天小圣矣),所以寂然不见。王弥一见,大吃一惊,向众人说道:“方才明明看见许多军马,如何转眼便不见了?”众人俱各面面相觑,抬头看见有方还停在空中,袖中取出画角,连吹几次,其声清亮(应前空中画角),闻于四远。王弥知道意思不妙,连忙招呼众将勒转马头,复回本路。 正走之间,忽听一声炮响,金鼓齐鸣,王弥不觉大惊失色道:“不好了,中贼人之计了!”言之未已,只见满山遍野都是伏兵,为首四员大将,却是慕容廆与符登、李雄、姚仲弋,勒马横鞭,齐齐截于路口,厉声喝道:“王弥匹夫休走,我等在此!”晋兵队里早撞出贺循、桓谦、桓彝、庾翼,各持兵器,敌住四人,这场大杀,真是好看。但见: 阴风惨惨,尘士纷纷。军发喊,愁云暗暗;马嘶杀,日月昏昏。剑戟如林,顷刻间追人魂魄;枪刀密布,直杀得鬼哭神惊。这里的怒冲冲,却似鲛鱼跃海,一念要扶晋室;那边的恶狠狠,势如猛虎搜山,立心要报赵君。正是将军不是闲争战,各为王家定太平。 八员猛将混战多时,赵将慕容廆杀得性起,提起金锏,向桓彝照头打来,桓彝将身一闪。不想打中左肩,勒马负痛而逃。庾翼又被符登一枪,刺中马首,几乎跌下马来,却得桓谦并力救去。贺循见他三个都败,也就不敢再战,杀条血路,竟自逃生。 慕容廆等因有方分付不可伤他性命,故此不去追赶。又见路上弃却许多衣甲马匹,俱令军士搬取回营。 却说王弥与众将杀出重围,行了数里,方才喘息稍定,回顾兵马,少却一半,心下十分悔恨,便勒住马,与诸将商议道:“吾闻此间有两条路可以回营,如今打从那一条路去好?”众人未及回答,只觅西北角上一缕青烟,冉冉而起,王弥看了道:“就打从这条路去罢。”蒲洪与赫连勃勃说道:“青烟起处必有伏兵,元帅如何到要从这条路去?”王弥道:“你二位深知兵法,岂不闻虚虚实实乎?刘弘祖那厮,诡诈百出,他将雄兵伏于大路,又使军士在小路放把青烟,使吾见之惧有埋伏,定然不敢从小路去,此是他用兵之法。吾前面失计,遭此大败(倒还要借重),今一之已甚,岂可再乎?”便纵马加鞭,望西而进。诸将不敢违拗,一齐拍马随行。 不曾走得一二里路,又听得连珠炮响,金鼓震天,王弥与众将听得,俱各面如土色。只见当先一面红旗,上书“后军大元帅段”六个大字。旗过处,一员猛将,身骑赤骥,手执毕燕锤,横于路口,仰天大笑道:“军师神算,果然不差。”便大喝道:“王弥还不下马投降,待往何处去?”王弥听说,不胜大怒,指挥军士杀上前来。方山便将军马排开,将晋兵围在垓心。王弥等左冲右撞,那里杀得出来?有诗为证: 赫连勃勃与蒲洪,更有王弥机巧同。 可惜三人多作用,一朝围困赵兵中。 晋兵围在垓心,却被方山止东杀西,止南杀北,自相践踏者又不知多少。王弥与蒲洪、赫连勃勃三个人舍命杀出重围,方山也就假放手,脱让他自去。 三人带领残兵脱了虎口,行向前来,再望不见营寨。但见前面红烟滚滚,馀火尚然未息。王弥已知营寨被赵兵烧灭,便顿足道:“如今却从何处去好?”蒲洪道:“只好原归硖石关,再作区处。” 正说之间,忽然冲出一枝步军,为首乃是总管俞魁,手执开山斧,向王弥劈面砍来,大骂道:“无知匹夫,你前日会得杀我,今日营寨已被我烧毁,待往那里去?”三人心慌,拍马便走。俞魁亦不来赶,自同两个兄弟回营报功去了。 不知王弥此日还有何事,览者要知其详,须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七回 汜水关顾明殉节 说这王弥被俞魁烧了营寨,三人无奈,只得竟望硖石关来。慌忙急乱,行了好些路途,只见前面一对绣旗飘飘扬扬,似进不进,王弥一见,失惊道:“难道此处又有伏兵?”(猜得着)蒲洪一看,说道:“若是敌兵,应该鸣鼓发炮,如何幽幽寂寂,屯在此间?莫不是关中将士,知我等战败,引兵来接?”众人正犹豫间,忽见绣旗开处,无数军马杀奔前来,当先一员女将,身骑五花骢,手执方天戟,三人一见,惊得魂不附体,仔细将那女将一看,但见: 蝉鬓金钗双压,凤鞋宝镫斜踏,龙鳞细甲衬红纱,绣带柳腰如画。 金戟把雄兵乱剌,银锤将猛将生拿。娇姿丽质赛名花,小梦月当先出马。 那梦月便将军马一字儿排开,高声喝道;“王弥还不下马受缚,更待何时?”那蒲洪是晓得梦月手段,那里还敢向前?拨转坐骑,觅路逃生。王弥与赫连勃勃虽说勇猛,却是战了这一日,又饥又倦,如何支架得来?略斗数合,也就放马落荒而走。梦月追了一程,回转身来,见数千晋兵尚在背后,便勒住马,提起方天戟,厉声喝道:“汝等众军若肯投降,免汝一死,如若不然,叫你一个个粉身碎骨。”众兵一齐嚎哭道:“我等若蒙夫人不杀,情愿投降。”梦月见说,心中甚喜,即时鸣金收军回寨。 再说王弥与赫连勃勃行了多时,方才赶着蒲洪,一同望前进发。行到一个所在,却像是个天尽头处,面前一座高山,并无出路。三人惊得手足无措。王弥坐于马上,拔刀在手,仰天长叹,对二人说道:“我自离洛阳,不曾据半寸功劳,反致丧师失地,欲再兴师,并无片甲,归朝待罪,定受极刑。两位将军乃当今豪杰,何天不可高飞。吾死之后。可将吾首级献与刘弘祖,得他重用,也可立身扬名,何必拘拘于此!”说罢便欲自刎。二将抵死夺住,开慰道:“元帅雄才盖世,偶因失计,遭此大败,岂可因一时之困,丧有用之躯?且走上山,看有人过往,问条出路,再作道理。”王弥闻言,思想一会,只得三人一齐下马,步上山来。 但见林木青葱,奇峰相对,一轮明月当空,却是没人来往。三人只得趁着月光,又走几步,看看来到半山中,只见一个亭子上面,坐着一个婆婆,两傍坐下两个少年(看来绝处逢生,坯恐非也),正在那里玩月。王弥走近前来说道:“借问一声,此山是何地名,打从那里走去,方是出路?相烦指引则个。”那婆婆便立起身来,笑嘻嘻的回复说道:“这山叫做卧云山,若问出路,还要翻过两重峻岭哩!我家茅舍就在这亭子背后,三位将军今晚不如在我家歇了,明日叫儿子相送下山,却不是好?”三人见说,十分感谢。那婆又道:“众位将军且在这亭子内暂坐一坐,待老身到屋里去洒扫停当,暖壶淡酒,却来相请。”三人答道:“得蒙留宿,已是感激不尽,若再费心,何以克当!”婆婆道:“山野人家无物款待,将军休要见怪。”说罢,自同两个儿子转人亭后去了。 三人走进亭内,只见并无别物,止得三个铁丝座子,王弥便去上面坐下,二将坐于两边。坐了一会,不见那婆婆来请,便要立起身来往外探看,不想一步也走不动,却像被人捆定的一般。 三个一齐嚷将起来(此乃幻境耳)道:“不好了,这是怎么说?方才那母子三人,难道是个妖怪?”再抬头一看,亭子也没有了,山也不见了(幻极,妙极,西游不足专美),身子却坐于铁丝筐内,挂于三根旗竿之上。正是: 身如五鼓摇山月,命似三更油尽灯。 三将大惊无措,猛听得弦索之声,垂头向下一看,只见左边坐着一个红袍金冠,美如冠玉;右边坐着一个纶巾羽服,貌若仙翁,相对饮酒,两边歌童在那里弹唱歇词。你道这是甚么所在?原来有方要伏王弥,用这六甲遁法,将他三个捆住,吊于旗竿之上。其时初夏天气,月色甚明,有方故意叫人将筵席排于营门之外,对着旗竿,与弘祖饮酒取乐,要使王弥心服。那王弥望将下来,不知是人是鬼,忍不住叫道:“那下边的尊官,用何良策救救我等。”只见那纶巾羽服的拍手笑道:“王将军又没人请你,你如何自来?我非他人,乃侯有方是也!这个就是主帅刘元海。你若肯投降,我自有法放你下来;若是不肯,我将乱箭送你动身。” 三人到此地位,也都硬挣不来,便一齐说道:“若蒙不弃,情愿归降。”有方听了,便将宝剑一指,只见三个筐篮冉冉而下。弘祖连忙出位亲解其缚,请入帐中,向三人说道:“久闻将军英才盖世,今日归降,实为万幸。”便令大排绮筵,一来与他三人压惊,二来与诸将贺功。不一时酒席完备,大家依次坐下。王弥见弘祖仁慈慷慨,诸将尽皆和气,心下甚喜,也就欢然畅饮。有诗为证: 将军酣晏夜深沉,击鼓高歌啸月明。 今日群豪同聚饮,他年南面共称尊。 饮酒之间,弘祖又与王弥说些兵法,两个甚觉投机,直至更尽,方才安寝,一宿不提。 到了明日,弘祖升帐,封王弥为行军正元帅,蒲洪为冠军大将军,赫连勃勃为车骑大将军,三人大喜。正在那里商议军事,只见守营将校报道: “营外有两个将官,要来拜见。”弘祖道:“教他进来。”二将进来,王弥却认得是桓彝、庾翼,便惊问道:“你二人从何处来?”二人答道:“小将等自被战败,四散奔逃,乱军中又失散了桓谦、卞壶,至今不知生死。昨日奔至硖石关,歇了一宿,今早起来,不见了副使陶侃及贺循、庾开山,亦都不知去向。”王弥便接口说道:“陶侃、贺循素有归隐之意,此行定返家乡。你二人此来,意欲何为?”二人说道:“我等进退无门,身无归处,今知元帅在此,特地前来一同归顺。”王弥说与弘祖,弘祖不胜之喜,连忙接入,优礼相待,权封为大将军,候出战有功,再行升赏。 且说王弥请了弘祖,点起兵马同入陕州,守将看见,只得开门放入。弘祖随即出榜安民,检点了府库图籍,便令桓彝守硖石关,庾翼却守陕城。分拨已定,一面商议进兵,一面写下表章,差王浚星夜至晋阳献捷,并探闻人彦胜败何如。王浚得令,赍了表章,竟望晋阳而来,不消细说。 再表那五员猛将,带领十万雄兵,自渑池县起身,晓行夜宿,到了晋昌,会同稽德,引兵力剿闻人彦。闻人彦虽说勇猛,终是兵微将寡,如何抵敌得来?屡战屡败,不上半年,已经收服。朝廷封闻人彦为威勇大将军,李暠、沮渠蒙逊俱封八部先锋,因而晋阳乎复如初。这日正在殿上开晏庆功,恰好弘祖捷书又到,赵王一见,喜之不尽。正是: 天宇正开麟阁宴,捷书又奏未央宫。 说这赵王知刘弘祖收伏王弥,得了陕州,心下大喜,即时传旨,发出粮饷二百万,令两处兵马,一齐进发,至洛阳界口取齐,重赏王浚。王浚随即出朝,飞身上马,复回陕州。见了弘祖,从头告诉说道:“闻人彦今已归降,赵王见了元帅捷书,十分大喜,慰劳再致。今发粮饷百万,令军马起程。至洛阳界口取齐。”弘祖见说,十分欢喜。即传号令大小三军,俱各束装,拣选良时,拔寨起行。将兵马分作三队,第一队是慕容廆、姚仲弋、赫连勃勃、符登;第二队是刘弘祖、侯有方、王弥、蒲洪、段琨、李雄;第三队是俞魁、俞仲、俞季、王浚。王子春仍管运粮。十馀万兵马扬威耀武,行向前来,一个个人强马壮,如天神相似,路上行来真好看。正是: 马是永和川里马,军是关西五路军。 又有一首数目词,道那路上光景: 十里长亭如屈指,九重天上鸟飞鸣。八河舡只安兵马,七千州县尽知闻。 五官六府都经过,四海三江尽渡兵。两国相征何日定,一天杀气满乾坤。 弘祖大兵一路上并不扰害居民,所过府县,不战而降,势如破竹,长驱而来,直抵汜水关。弘祖即令离关十里,将军马屯扎,待破了关,然后再行。随同众将,那个敢去先见头阵,只见冠军大将军蒲洪出位说道:“小将自从投顺以来,不曾效半寸之功,今日愿为头阵,去破此关。”弘祖见说,心下甚喜,说道;“既蒲将军肯去,自无不胜。”蒲洪即时披挂端正,骑了白马,提着大刀,点兵三千,直抵关下。 守关军士报知顾明,顾明即集众将商议道:“赵兵逼近关前,当用何策退之?”只见副将张涌说道:“彼军初到,吾等未知虚实,且待小将出去见阵一番,看是如何,再作理会。”顾明点头称善。张涌即时结束,点起精兵五百,开关迎敌。两下相见,各通了姓名,放开战马,各逞英雄。斗了五十馀合,张涌看看气力少减,勒马奔逃,蒲洪不舍,紧紧赶来,张涌只得回身,勉强又战了数合,却被蒲洪看中,一刀砍来,张涌闪避不及,死于马下,残兵各自逃生。蒲洪胜了一阵,掌鼓回营。 且说那些残兵回入关中,报知顾明说道:“张涌已被赵兵杀死。”顾明见说,不胜大惊。忽见右将军林高开口说道:“刘弘祖兵势甚强,若与对垒,徒损兵粮。莫若坚守一、二月,看其动静,再行区处。”顾明依言,分付众军严守关隘。 且说刘弘祖明日又令蒲洪引兵来至关前挑战,只见关门紧闭,并无一将出来,蒲洪只得引兵回营。一连几日,只是如此,弘祖心下甚是烦恼,随与有方商议。有方道:“元帅宽心,凭他怎的,数日之间,这关定然属我。”弘祖便问;“计将安出?“有方便向弘祖耳边说了些甚么言语,弘祖甚喜,即时密唤王子春近前,分付如此如此,王子春得令,自去准备。 且说顾明听了林高之言,谨守关栅。这日正坐堂上,只见一个军士走来禀道:“关外一个将官,却是不穿衣甲,背后随着数十辆粮车,说道要来拜投元帅,不知却是为何?”顾明见说,沉吟了半响,说道:“只恐其中有诈,待我亲上关楼,看取明白,然后放他进来。”说罢,起身竟至关上。举目一看,只见一个将官,果是不穿衣甲,手中并无兵器,徒步而来,立于关下,背后数十辆粮车,幽幽寂寂的歇在那里。顾明看得明白,方才放心,随即开关放他人来(顾明愚蠢至此),一面令军士出去搬取粮草。只见那将官来至堂下,拜伏于地,说道:“小将姓王名子春,刘弘祖麾下运粮军官,奈弘祖赏罚不明,将小将百般凌辱,故此弃暗投明,谨将粮米五万斛为贽见之礼。若得元帅收留,情愿执鞭随镫。”顾明见说,更不疑心,便令从人扶起,坐于堂上,随令排酒相待。顾明又问弘祖军中虚实,王子春道:“弘祖虽善于用兵,也只是虚张声势,况他是少年生性,随军又有夫人,凡事脱略,不甚紧密,夜间诸将俱备沉醉而睡(数事皆足致败),元帅若引大兵前去劫寨,彼处决无准备,必获全胜。小将愿为引导,以算进见之功。”顾明见说,不胜之喜,说道:“若得成功,我当奏闻主上重加封爵,必不相负。”王子春随即拜谢。 当下顾明将关中将士尽数点起,人尽衔枚,马皆嚼勒,令王子春为前队。到了三更时分,一齐杀出关来,竟抵赵寨,杀入中军。但见空空一个寨子,兵马一些不见。顾明已知中计,回身便走。只听见一声炮响,无数兵马从四下杀来,顾明与众将俱各手足无措,且战且走。看看到了关下,便叫军士开关。只见关上竖起赵国旗号,一将立于上面,高声说道:“我段方山奉刘元帅之令,已取关了。你若知事,早早投降。”顾明看见关隘已失,即时仰天大声说道:“吾自误中奸计,罢了!罢了!”随拔佩剑刎于马下。正是: 汜水关前来尽节,英风凛凛表忠魂。 当下众将见主将身死,俱备四散奔逃。随后弘祖大兵已到,段琨即来迎接入关。弘祖竟入帅府坐下,一面出榜安抚百姓,一面将仓库、地图,一一看阅明白,重赏王子春。到明日留姚仲弋守关,尽起大军,望前而进。 毕竟不知几时得会稽德副军师,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八回 洛阳城太宰兴兵 却说弘祖得汜水关,留下姚仲弋看守,随起大军往前进发。行了多日,看看来到洛阳界口,即令扎下大营,候稽德到来,一同攻城。 按下一头,再说一处。且说稽德自那日领了粮饷,辞别赵王,即时点起雄兵十万,猛将一十二员,也将兵马分作三队:第一队是呼延晏、桐凌霄、闻人彦、沮渠蒙逊;中队是稽德、袁玉銮、陆松庵、石宏;第三队乌桓、李暠、崔宾佐、拓跋珪。一路上剑戟如林,旌旗飘闪,所过地方秋毫无犯。逢山乘马,遇水登舟。行了多时,来到一个所在,却是一条大河,地名叫做通天河。众人举目一看,并无舟只往来,稽德便令军士叠桥过渡。众军听说,一齐动手搬运石块。 正欲砌桥。只见河中起一阵怪风,将乱石吹起,望着军士没头没脑的打将过来(波澜妙绝)。众人吃了一惊,正不知是甚么缘故?随后又是一阵黑风,河当中卷起一个人来,身上穿一件红不红、白不白的战袍,头上戴一顶三尖帽子,手执两把尖刀,恶狠狠的向众人乱砍将来。众人抵敌不住,奔走回来,禀知稽德。稽德说道:“这又奇了!从河内跳出来的,定然是个水怪,谁人敢去擒他?” 只见桐凌霄与呼延晏二人出位说道:“我二人愿去拿他。”稽德依允。二人随即结束了,各持兵器,跨上坐骑,来至河口。只见那个怪物在那里寻人厮杀,二将一见,不胜大怒,即持兵器杀近前来,喝骂道:“你是甚么妖怪?如此无礼?”那怪更不答话,提了双刀,只管杀来,并无一些惧怯。战了多时,那怪力怯,即便跳入河内,死也不出来了。及到那众军搭桥,他却在河中万千作横,弄得众人没法,一齐回见稽德,备细告诉一遍。稽德道:“若是如此,怎生过得此河?” 正欲寻思计策,陆松庵道:“等我出去见一阵看。”稽德未及回答,只见司徒袁玉銮慢慢地走将出来,说道:“不须右丞相去得,我有一计在此。”稽德与松庵便问:“有何计策?”玉銮笑着说道:“我前番因责犒赏至刘元帅处,值他正与司马觐交兵,有一郝鱼十分勇猛,众将正难伏他,被我识破玄虚,将他放伏,那知却是一个老大的黑鱼,至今带在军中。不若放他出来,擒那怪物,以水怪而伏水怪,岂有不胜之理。”稽德听罢,甚是欢喜。 玉銮使将黑鱼取出,随将法水一喷,将他头上镇符揭去。只见那黑鱼将头摇了几摇,登时变作一员大将,手持狼牙棍,跳上乌骓马,且是威风凛凛,竟望河口杀奔而来。那怪看见是他一流之物,即时抖擞神威,杀上前来。两个在河口一来一往,战了多时。那怪刀法看看散乱,却被黑鱼看得清切,一狼牙棍打倒在地,原来却是一只大虾。那黑鱼既打死了虾精,他便复了本形,跳入河内,跃了几跃,登时化作黑龙,腾空而去。有诗为证: 黑鱼跃跃入河津,遍体鳞鳞锦色新。 卷起波中千汲浪,一声雷震化龙形。 当下众人见黑鱼化龙飞去,急走回来报知稽德。稽德与玉銮俱各惊讶。随令众军作速叠桥,不上几个时辰,桥已搭就,大军一齐渡河。一路上登山渡水,夜住晓行,不一日已到了洛阳界口。却不晓得弘祖兵马屯于何处?正欲差人探听,只见前面一个将官身骑快马,飞奔而来,见了稽德,慌忙下马,拜于地下,说道:“小将奉刘元帅之令,在此等候多时。”稽德抬头一看,却是巡哨游击王浚,便喜动颜色问道:“刘元帅到此有几时了?见今兵马屯于何处?”王浚回道:“到此已有半月,今在五里松扎下大营,专等军师兵到,一同商议攻城。”稽德听罢,就令王浚引导,招动兵马,同入大寨。王浚把马加上几鞭,先入营中通报弘祖。 弘祖随即同了有方,并一班新旧将佐,远远来迎。接入大寨,各各见礼已毕,稽德又向弘祖说道:“一别数年,元帅丰神比前更加光彩。闻知夫人乃当今英杰,不知可得拜见否?”弘祖道:“山妻理该拜见军师。”随即分付左右,后营接夫人出来。不一时,梦月出来见过众将,随拜父亲。乌桓用手扶起,父女相见,不胜欢喜。梦月随即邀了松庵与玉銮,同入后营排筵款待。弘祖却在外营设下盛宴,与稽德接风。有诗为证: 锦帐开佳宴,笙歌对玉樽。 今朝来会面,无数慰离情。 饮酒中间,各人又诉了些征战的事情。弘祖又问稽德道:“军师路上有何耽搁?直至今日方到。”稽德便将行至通天河,遇着虾精,不能前进,后得郝鱼收伏及化龙飞去之事,对众人细细说了一遍。弘祖拍手笑道:“袁司徒前日原说日后倘有用他之处,所以带回晋阳,今日果然又干此功,岂非先见之明。”大家说说笑笑,直至更尽方才散去。稽德就与有方同榻而宿。 次日起来,商议攻城。先令石季龙引兵一枝前去探看,石季龙得令,即时结束齐整,点兵出营。原来其时怀帝已殁,朝中另立新君,乃吴王司马晏之子,武帝之孙,讳邺字彦旗,登了大位,号为愍帝。这日正是早朝,众官拜舞已毕,只见奏事官奏称:“陕州已失,贼兵长驱而来,破了汜水关,今已来到洛阳,势甚危急,乞陛下调兵应敌。”愍帝见奏,就问两班文武:“谁敢引兵前去退敌?”百官尚未回奏,早见太宰司马越出班俯伏说道:“臣虽不才,愿与陛下分忧。”愍帝见奏,十分大喜。即时传旨,拨御林军三万,令太宰即日出征。 太宰越久有积心要掌兵权,今见愍帝依他所奏,私心欢喜。出了朝门,竟至教场点起御林军,就令祁弘、王智为左右先锋,自己披挂端正,上马出城。抬头一望,只见前面征尘去处,无数兵马杀近前来,当先一面红旗,旗上大书“前军大元帅石”六个大字,旗下一个少年战将,且生得仪容俊雅。司马越看见,便将军马排开,令祁弘出战。祁弘得令,拍马舞刀,向前大喝道:“逆赋何名,紧逼禁城,意欲何为?”石季龙厉声答道:“我乃赵国前军大元帅石季龙便是。你是何人,敢来拒敌?”祁弘更不再答,举刀劈面砍来。石季龙将蛇矛轻轻隔过,两下大战五十馀合,不分胜负。祁弘心生一计,拍马便回。石季龙不知,随后来追,看看赶上,马尾相连,祁弘回头一看,心中甚喜,即把大刀暗暗放下,取出一张硬弓,搭上铁箭,望着石季龙心窝射来。石季龙看见,将身一闪,不期射中左臂,负痛勒马便走。司马越驱动大兵掩杀过来,石季龙只得放马落荒而走。正是: 凤落荒坡,脱尽浑身锦羽;龙逢浅水,失却颔下之珠。吕虔忘腰下之刀,雷焕失匣中之剑。 追将来好似离弦之箭,避得去还同漏网之鱼。可怜惯战能征将,暂作抛戈弃甲人。 说这石季龙负痛逃生,兵马折伤无数。回到营中,喘息稍定。弘祖一见,便问出战之事。石季龙道:“我领兵至城下,正遇着司马越引兵出城,两下即便交锋,战上数十馀合,未决胜负,却被祁弘暗射一箭,正中左臂,以至大败,折了无数兵马,丧师之罪,惟元帅定夺。”弘祖道:“胜败乃兵家之常,岂是石元帅之罪。且请将息,待我与两位军师商议。”石季龙随入寝宫,自去调理。弘祖就请稽德、有方出来商议。不时二人出来,弘祖便将石季龙被祁弘射伤之事,细细说了一遍。有方道:“也不必用甚奇法,止消多令几员猛将对阵,自无不胜。”弘祖深以为然。到了次日,就令慕容廆、呼延晏、赫连勃勃、蒲洪引兵三万,竟望城下杀来。 且说那司马越杀败了石季龙,自以为得志,随即写下捷书,飞奏愍帝。愍帝大喜,即赐金花表札,以旌其勇。这日又闻得赵兵在城外叫战,即时结束端正,引着御林军杀出城来。两军相见,各不打话,排成阵势,放马相征。赵兵中早撞出一匹白文貙,一员大将手执双金锏,雄纠纠的杀将过来。祁弘随举大刀来斗,一往一来,战了二十馀合。那祁弘刀法更精,全没一些儿散乱,两下又斗了百馀合。祁弘便举大刀,竟望慕容廆砍来。慕容廆将身一闪,不想用力太猛,跌下马来,幸亏蒲洪手快,将慕容廆扶上坐骑。那边祁弘拍马来追,却得呼延晏接住,各举兵器,战了多时,被呼延晏一鞭打中左肩,斜在马上;正待逃生,却被蒲洪赶上,复了一刀,眼见得祁弘不能活了。正是: 可怜威猛将,碧血染黄沙。 晋兵队里早已奔出一将,乃是右先锋王智,跃马提枪,杀近前来。那边赫连勃勃即举兵器相迎。力战多时,赫连勃勃勒马而走,王智纵马来追,不提防呼延晏从侧里一鞭打来,王智避闪不及,打中面门,落马而死。那边司马越看见,不胜大怒,舞动宣花斧直杀过来,喝骂道:“无知贼奴,怎连杀吾大将!”呼延晏更不答话,接上就斗。慕容廆与赫连勃勃双马并出,两下混杀多时,司马越看看力怯,支架不来,放马便走。四将并力来追,被慕容廆看清,一锏打中脑盖,顿时死于马下。正是: 生前徒用千般计,一旦无常万事休。 司马越既被慕容廆打死,御林军尽被杀伤。有逃得性命的,都自散去。四将得胜回营,见了弘祖,各诉功绩,弘祖便叫取功劳簿注写明白,随起大军逼城下寨。 守城官看见,即时飞奏愍帝。愍帝大惊,即问两班文武:“谁人与朕分忧,谁人与朕出力?”只见众臣面面相觑,并无一个则声。愍帝看了这个光景,殊觉不悦。只见班中闪出一位大臣俯伏于地。 不知却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十九回 金銮殿石珠开宴 话说愍帝见众臣默然无对,心中殊觉不悦。只见班部中闪出一位大臣,俯伏于地。愍帝抬头一看,原来不是别人,正是琅玡王司马觐,随即问道:“贤卿有何所奏?”司马觐再拜奏道:“微臣虽是败将,今见贼兵临城,势不容缓,诸臣又无良策,微臣不忍坐视,愿再兴师捐躯报国。”愍帝闻奏,甚是欢喜,说道:“贤卿如此忠义,何虑贼寇不平?成功之后,必不相负。”司马觐即时出朝,点起铁甲军三万,出城应敌。 早有军士报知弘祖。弘祖便与有方说道:“司马觐前番被我杀得片甲无存,今日如何又敢领兵,当遣何人出去接战?”稽德接口说道:“他们众将都与他斗过,不若等我出去杀他一阵。看是何如?”弘祖点头称善。稽德即时骑虎出营,提了大刀望前杀来。司马觐便将兵马排成阵势,跃马提刀,向稽德喝道:“贼将通名!”稽德应声答道:“我乃赵师稽有光是也,你可就是司马觐么?”司马觐道:“既知吾名,怎敢犯禁!”说罢,将刀劈面砍来,稽德闪过,举刀相迎,战了三十馀合,不分胜负。稽德便生一计,将铁如意泼起空中,竟向司马觐顶门打来。司马觐不该横死,将身一闪,倒把那顶金盔打落地下,吃了一惊,无心恋战,拍马逃生。稽德也不来赶,取了金盔,自回营中去了。 且说这司马觐已是望六的人,吃了这一惊,飞奔入城,回入府中,竟病不起。正应了梦中老人将玉如意当头一击之兆,岂非天数难逃。正是: 可怜玉叶金枝客,梦断华胥不返魂。 司马觐既死,其夫人即时写书飞奏朝廷,愍帝见奏,不胜大恸,说道:“琅玡王乃忠义之臣,今日谢世,朕何赖哉!”正说之际,只见大司马王伟近前跪奏道:“陛下且请宽怀,琅玡王虽殁,天下尚或有人。臣举一将,可以退敌,乃山东人氏,姓凉名启宗,原任镇国将军,目今致仕在家,陛下可传圣旨宣取他来,重加封爵,使其平寇,必获全胜。”愍帝准奏,即时写下诏书,差使臣星夜前去宣取启宗。 不一日,启宗已到,入朝拜见愍帝。愍帝甚喜,封为大元帅,总督诸军事。即点羽林军二万,于内选出两个有武艺的为左右先锋,一个姓徐名德,一个叫做韦应祥。分拨已定,只待出兵。 早有细作报入赵营,弘祖便对众人说道:“闻得这凉启宗也是一个名将,当用何策与他对敌?”稽德道:“不妨,随他几十个凉启宗,我也有力对他。”便差呼延晏、桐凌霄、崔宾佐、闻人彦带领精兵,竟至城下索战。凉启宗点起大兵,披挂上马,杀出城来。两军相见,各不打话,接上就斗,这场大杀,甚实好看。但见: 金鼓连天,杀声震地。旗分五彩,阵列千门。剑戟如林,两下里神嚎鬼哭;枪刀密布,真杀得地暗天昏。 人又斗,马又叫,实无拦挡;锣又鸣,鼓又响,吓去人魂。 直杀至昏惨惨,金乌将坠;两下里无胜败,未肯休兵。 众人混战多时,赵将闻人彦愈长神威,舞动开山斧攻杀上来,势甚凶猛,手起斧落,将徐德劈于马下。于是桐凌霄等,一齐驱兵掩杀过来,晋兵纷纷倒退,各自逃生。韦应祥又被呼延晏打死。凉启宗单枪独马,如何对敌得来?却被赵兵围定,四面杀来。凉启宗只得杀条血路,拍马奔逃,背后赵兵紧紧来追,凉启宗飞奔入城,即将城门紧闭,城上石炮乱打下来,赵兵只得收军回寨。见了弘祖,闻人彦献上徐德首级,呼延晏报称打死韦应祥,崔宾佐与桐凌霄夺得无数兵仗、衣甲,前来交纳。弘祖甚喜,随令掌簿官与他四人记下功劳,就与稽德,侯有方商议停当,尽起雄兵二十万攻打城池,自不必说。 且表那凉启宗飞奔入城,单驹进朝,伏于午门待罪。愍帝传旨,宣入凉启宗来至金阶,俯伏哭道:“非臣不忠于国,实是兵力不足,失军之罪,惟陛下施行,臣当引颈受戮。”愍帝道:“朕从早至今,并不退朝,专待佳音,不期又遭此败,非卿之罪,实朕之数也!”一面传旨令大司马王伟坚守城池,一面诏行天下,召集军丁,且待兵粮两足,然后复征。凉启宗谢恩出朝,自归帅府。 且说王伟奉旨守城,即将兵卒一点,不上千馀,心中没法,只得将百姓尽数点来,凑得一万;又备了许多擂木、炮石、火弓、药箭;又命火药局另漾合起一种大炮来,名为子母炮,一齐搬来,堆放城上,料理停当。 却说弘祖自那日计较端正,随令大军将城围得铁桶相似,尽力攻打。城上便将擂木、炮石打将下来,兵马折伤无数。到了明日,弘祖又令军士搭起云梯,思量越城,又被王伟将子母炮放起,军士大半死于城下。你道甚么叫做子母炮?原来一个大炮内中又做许多小炮,所以放起甚是利害。一连几日,只是如此,弘祖心下甚是烦恼,便与两个军师商议。只见稽德说道 “我有一计在此,目下暂且解围,离城二十里下寨,如此如此,自无不胜。”弘祖与有方俱各点头暗喜。随令解围,将兵马退至二十里之外。城中见军马退去,即时开门发放水菜,收买米粮,居民进出,缨络不绝。 且说弘祖兵马退出二十里,扎下大营。过了数日,稽德即令大小三军,都至营前听调。不一时,诸将俱到。稽德便唤王弥、呼延晏二人近前,分付道:“二人身材雄伟,可扮做脚夫,竟进南门至军政司前伏下,倘有兵马,便可接住厮杀。”二人依计去了。稽德又唤石宏、段琨及慕容廆三人近前,说道:“汝三人风姿飘雅,可扮作秀才,进北门至帅府前伏下,倘凉启宗引兵出来,便可截住。”三人听得,自去打扮。又唤李暠、蒲洪二人分付道:“你二人可扮作关西客商,竟进东门,近着城门有一所客店,可在店中歇下,听城中发作即可砍开东门,招接兵马入城,便算头功。”二人会意而去。稽德又叫梦月出来,说道:“夫人可同陆丞相与袁司徒扮作村庄妇女,竟进西门,离城一二里有一尼庵,叫做莲真观,假作进香,在观中歇下,只听城中变乱,使可杀出。”三女将得令,各去改妆。大家妆扮停当,分投进城。稽德却扮做一个云游道士,摇摇摆摆,竟入南门。有赞一首说他的好处: 密如鬼神,疾若风雷。进不可当,退不可追。昼不可攻,夜不可拢。仙也?神也?吾不知之,稽有光也。 正是: 有光妙计高天下,指日鞭敲金蹬回。 不说弘祖驱兵前进。且说只一行人各混入城,守城将官一毫不觉,凭他们四散伏下。其夜四鼓,只听见赵兵又来攻城,王伟即上敌楼,正欲令军士放炮拒敌,只见一个道士飞上城楼,提着大刀,竞望王伟砍来。王伟大惊,即拔佩剑相迎。不上二十馀合,早被稽德一刀砍死。敌楼上兵将,尽被杀伤,城中一时溃乱。那王弥与呼延晏听见喊杀之声,已知关目到了,即时脱出铠甲,持了兵器,从军政司前杀将出来,与稽德会合;莲真观内三个女将,听得城中发觉,也都杀出观来,惊得那些尼僧,一个个躲藏不及。凉启宗知道城中变乱,即时披挂上马,引着铁骑三千从帅府杀出,正撞着石季龙等三人,力战多时,却被石季龙一蛇矛刺来,凉启宗闪避不及,死于马下。正是: 可怜惯战能征将,化作含冤带血魂。 且说那蒲洪与李暠即时杀出客店,砍开东门,招接大兵入城,大家合兵一处。看官听着,洛阳乃是一个禁城,难道竞没有一军策应,凭他们这等猖狂?正所谓疾雷不及掩耳,如何接应得来?大兵既入城中,一齐混杀。人民号哭,四散奔逃,离乱之惨,有诗为证: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宫妃红神泣,宦监白衣行。 却说王弥与呼延晏二人首先杀入朝中,遍处搜寻愍帝,竞不知其去向。不一时,弘祖与诸将俱到,便在一间偏殿坐下。文武百官也有一半投降的,也有一半为国自尽的。不必细说。 弘祖随即传令军士,不许妄杀生民,一面出榜安抚百姓,面挨查司马氏宗族,要行剿灭。只见夫人乌氏向前说道:“妾当晚被司马冏所劫,甚亏琅玡王护卫,以至夫妻配合,父子团圆。乞元帅推妾薄面,赦其家属。”弘祖道:“彼既有恩于夫人,下官何忍加害。”传令众将,不许扰乱其府,令其子仍袭琅玡职,后来长大,就是晋元帝,这是后话且按。弘祖又将仓中米粟、库内金银取将出来,犒劳诸将。宫中宝物,尽数装载入车,将去献于赵王。便将宫殿烧毁,留闻人彦镇守洛阳,选定吉日,班师回朝。真个是: 鞭敲金镫响,齐唱凯歌回。 数十万兵马,欢声鼎沸,行向前来。所过州县,自有守将支应工给。不止一日,到了晋阳。赵王闻得,即时排驾出郭相迎。 众将一见驾到,惊得滚鞍下马,齐齐拜伏于地。不一时入朝,到了金銮殿上。众将拜贺已毕,赵王便令两傍设放锦墩,令诸将坐下。只见又有一个女臣,扬尘舞蹈,拜于地下。赵王举目一看,只见玉肌花貌,美丽异常,便向众人问道:“此位就是元海夫人么?”梦月朗朗答道:“不敢。臣妾正是梦月乌氏。”赵王即时御手相扶,赐坐于傍。又向弘祖众人说道:“朕深知众位元帅与将军鞍马劳苦,今日成功,何以相谢?”众臣齐称不敢。赵王又问弘祖道:“彼洛阳人民风景,还是如何?”弘祖奏道:“洛阳人民懦弱,风景山川,亦总不如晋阳。”就将稽德用智破城,愍帝逃脱之事,细细奏了一遍。又将各处地图献上。赵王览了一遍,只见末后又是一册,上面写道: 计开晋国物件: 宫锦万端。龙衣千副,珍珠百斛,翡翠千箱,珊瑚千树,琥珀千枝,黄金千万,白金千万,犀带千围,玉带千围,金盆百面,玉盆百面,沉香十车,象牙十车。 赵王看毕,即时传旨:将宫锦万端,犀带、玉带赐与弘祖众人,黄金、白金犒赏各部军士。五员女将各赐珍珠一斛,珊瑚十枝,金盆一面,玉盆一面,其馀俱令宝藏官收贮。随令光禄大夫排宴,庆贺功臣。殿东一带,是弘祖众人;殿西一带,就是五员女将。众臣谢恩,方才入席。赵王又命近侍将大金爵满泛御酒,分递功臣。歌舞音乐,一齐并举。真个是皇家绮宴,不比寻常。有诗为证: 金殿传宣开绮宴,大臣相率奉霞觞。 太平原是英雄定,兵气销为日月光。 众臣惟恐酒后失仪,略饮数杯,随即谢恩退出,赵王驾起回宫。到明日早朝,便宣众臣入内,欲加封爵。不一时诸臣俱到,拜舞已毕,分班而立,只见一个黄门官伏在金阶,奏出一句说话来。 不知却是甚么说话,看官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十回 合欢亭众美团圆 话说石珠次日早朝,即宣弘祖众人入内,加封官爵。不一时众臣俱到,拜舞已毕,分立两傍。只见一个黄门官俯伏于地,奏道:“朝门外有个道士,飘巾大袖,却是生得圆眼长髯,说道要见陛下,不知却是为何?”石珠心下也想不起是甚么人,只得传旨宣他进来。 不多时,那个道士早已来到阶前,望见石珠,也不行君臣之礼,只把手拱道:“妹妹,别来无恙么?”石珠仔细一看,认得是吴真人,吃了一惊,慌忙迎下殿来说道:“吾师一向在何处?今日临凡,必有所教。”吴礼说道:“我当初授你天书,原叫你辅佐神霄,不期你竟自登大位,贪恋红尘,把本来渐渐迷失,深为可惜,故我特来渡你归仙。”那石珠原是有根气的人,听了吴礼这些说话,不觉恍然开悟,随向吴礼谢道:“若非吾师指引,险些堕落尘埃。”其时众臣俱在朝中,见吴礼要度石珠,大家闷闷不悦。那呼延晏不管好歹,大声嚷道(老呼甚是来得快,是当年李大哥再来):“陛下甚没主意,我等辛辛苦苦,方才定得江山,正欲君臣同享富贵,怎听了这个鸟道人发这等没结果的论头?索性将天下还了晋朝,大家齐散伙罢。” 吴礼听了,微微而笑,一面对石珠说道:“汝杀戮太多,即日不能遐举,须归惠女庵中修满三年,方得飞升上界。吾今先去,汝可速来。”说罢,化作清风,寂然不见。 石珠随将宝位传与弘祖。弘祖不敢再推,即日登极,号为汉王。石珠即便改妆栉沐,正欲动身,只见袁玉銮与陆松庵俱作道扮,一同走来说道:“我等愿随主上修真。”石珠见说,一发欢喜。即时辞别众人,三个跨上坐骑,望前进发。弘祖与众将送出晋阳,挥泪而别。正是: 苍龙阙下来相别,白鹤山头去不回。 石珠三人行了多时,看看来到发鸠山下,竟入惠女庵中。三人把眼一看,只见青松翠竹,净榻明窗,竟像有人洒扫端正的一般,三人十分欢喜,随将行李搬入庵中,安放停当。这日就觉得身心洒落,散虑逍遥,三个喜之不尽。从此努力修真,并不懈怠。不觉修了三年,功行圆满,一朝仙乐来迎,三人登时遐举,并入玉峰洞中为仙。正是: 指日丹成谢岩石,一朝遐举入天门。 且说汉王那日登了大位,即封石勒为赵国公,乌桓为国丈太师,于晋阳城中起建太师府第,侯有方封为护师,稽德封为镇师,左丞相陆静,右丞相拓拔珪。王弥、闻人彦、赫连勃勃、蒲洪、李暠、沮渠蒙逊六员上将,俱封王位;石宏、段琨、慕容廆、呼延晏、桐凌霄、姚仲弋、崔宾佐七将,俱封侯位;李雄、符登、桓彝、费廉、乌宣武六人,俱封伯位;王子春、王浚俱封值殿将军。只有俞魁兄弟三人,不肯受爵,情愿归闲,汉王款留不住,立赐黄金千两,彩缎百段,差人护送还山,俞魁三人拜辞而去,自不再说。百官也都谢恩出朝。 汉王退入后官。原来乌后已怀六甲,这日临盆,生下一个太子。只见宫中霞光万道,瑞气千条,满体红光掩映,生得十分端厚,且又秀美异常。汉王一见,喜之不尽,亲手抱弄,即时传旨,大赦天下,秋粮夏税,各免三分,取名叫做刘曜,后来长大又与石勒共国事业,此是后话,不必细说。 到了弥月,诸臣入朝拜贺,汉王即命设宴款待。朝臣饮酒之间,忽然想起父母尚在平阳,十年不知音耗,随命石宏、段琨,带着香车、宝马,二十四名内臣,竟至如宾乡迎请父母。二臣领旨出朝,星飞而去。不觉已到平阳,二人因是去过的,所以竟不问人,直至厅上。只见一个老家人在里面踱将出来,看众人,随即问道:“你们这些军官是那里来的?到此何干?”石宏开口说道:“我们是晋阳来的,你家小相公已得了天下,今差我等前来迎接太王,你可快去通报。”那个家人听了此话,没命的跑入内边报知员外。那员外与封氏正在思量儿子,忽然听得此话,不知是真是假,只得整衣出来,问个明白。不曾走出厅上,只见两个将官并二十四个内侍,一齐伏于地下。刘员外认得是石宏、段琨,连忙也跪下去说道:“二位请起,如何行此重礼?请问小儿身在何方,二位到此果有何事?”二人便将始末细细说了一遍,刘员外十分欢喜,即入内边说与封氏,夫妻快活异常,即时排宴款待众人,一面择日起行。不期石宏身子不快起来,不能前进,只得寻一道院歇下(又有一段姻缘),止得段琨一个护送太王。一日到了都城,汉王排驾出城迎接。到了朝中,汉王接了乌后一同拜见,登时送入永安宫中,设下御宴,与父母欢聚,自不必说。 且说石宏留于道院,隔了几日,也就好了。这日,只听得西廊之下,有人哭泣。石季龙不知是何缘故,出来观看,只见一个妈妈年约五旬左右,领着一个美女,扶着一口棺木,在那里悲哭,又有一个家人并一妇女,紧紧的跟在身边。石季龙又走近几步,将那女子一看,只见生得: 美如珠玉,淡若烟云。眉似春山,眼同秋水。泪湿香腮,却似梨花带雨;呜呜悲泣,犹如莺转乔林。 真个是:嫋嫋身躯同弱柳,娇娇粉面胜芙蓉。 石季龙看了半晌,不觉目荡心摇,心下想道:如此美人,岂不是天姿国色!我石宏血战十年,以出九死一生,若得这个美人为配,亦不枉人生于世。但不知他曾定人否?道士必知,只去问他便了。随走入去向那当家道士问道;“方才西廊下有两个女人,在那里扶棺哭泣,却是谁家宅眷,你可细细与我说明。”那道士便明明白白的说道:“这是裴使君的棺木,那哭泣的是他夫人、小姐。原是晋阳人氏,使君因做清官,所以盖棺之后,一贫如洗,又无亲戚照管,遂至流落此间。今日正是那使君周忌,前来作享,所以如此悲泣。”季龙又问道:“这小姐曾定人家么?”道士道:“人家倒还未有。”季龙听见未有人家,心下暗暗欢喜,随即说道:“我倒也是晋阳人氏,未有家室,意欲结为秦晋,烦师父执柯,不知肯否?”道士道:“这却甚妙,等我就去说说看。”去了一会,走来说道:“奶奶请相公前去说话。”石季龙知道有些妙处,即欢欢喜喜跟他出来。 那小姐已是上轿先回去了,止有奶奶坐在那边。两下见了礼数,奶奶即便问道:“尊官姓甚名谁,家居何处?到处有何事干?”石季龙躬身答道:“小生姓石,字季龙,年方三九,乃是汉王位下功臣,奉旨来迎太王,偶感寒疾,不能前进,所以耽搁在此。不知太太在上,有失瞻谒。”奶奶便说道:“老身谢氏,先夫裴使君,年已五旬,却无儿子,止得这个女儿,名唤凤英,年方二八,尚未适人。因先夫临终吩付:要将骸骨归附祖坟,女儿孝思,情愿托身于人,得些财礼,为奔丧之用。我因惜别,蹉跎至今。闻知将军未有家室,况又住在晋阳,欲将此女奉侍巾栉,使先夫灵柩得附马尾还乡,便是莫大恩惠。不审将军意下何如?” 石季龙听了这一遍说话,喜得满心奇痒,不知搔处,连忙出位打恭说道:“只恐小生愚鲁,不足以当令爱之选。”随修子婿之礼,取出白金一千送过去道:“这些权为路上盘费,到了晋阳,另行大礼。尊居望乞说明。”谢氏道:“至晋阳进西门内,东首第三家,门前有滴水牌楼为记。”石季龙听了,记在心头,两下珍重而别。正是: 止凭一席话,定却百年情。 不说谢氏奔丧回去。且说石季龙身子已好,又得了这个美人,心下十分快活,即时谢了道士,束装起程。不止一日,回到晋阳,便叫从人就去认明裴使君第宅,一面整理入朝。来至午门外,早有守门官看见,奏知汉王,即时传旨宣入。石季龙来至金阶,拜伏于地,说道;“臣因抱病在途,不及护送太王,乞陛下赦臣之罪。”汉王道:“卿自患病,何罪之有?”即赐平身。石季龙随立起,就归于班位。恰好慕容廆与段琨俱在班内,汉王看了一看,说道:“汝三人并皆青年,今日功已成就。何不婚娶?”石季龙奏道:“顷过平阳,偶有所遇,已纳彩矣。”汉王见说,即宣慕容廆与段方山近前,说道:“季龙今已纳彩,汝二人尚未定婚,谢兰玉与贺玉容二人,素有女德,才色双全,朕欲与汝为媒。玉容年长,当配段卿,兰玉可归慕容道将。”敕令三人在合欢亭内成亲。三人一齐谢恩。汉王又命钦天监拣选吉期,钦天监不敢有违,选定本月十五,诸煞不犯。可以完姻。 到了这日,合欢亭内铺设得金玉辉煌,筵开锦绣,曲奏仙音,三位新郎都穿着大红吉服,冠帽朝靴,打扮得十分俊雅,真个是天子为媒,功臣娶妇,一时富贵,压尽人间。不提慕容廆与段琨,且说石季龙排了许多执事,至裴家亲迎,一路上鼓乐喧天,花灯夹道,看的人挨肩擦背。来到裴家,拜雁已毕,即时上马先回。凤英小姐打扮得千娇百媚,从从容容,步出厅前,拜别母亲,洒泪上轿。有诗为证: 香风拂拂越罗轻,环佩珊珊下彩云。 杨柳丝丝眉上发,莲花朵朵步中生。 三乘花轿,一齐进门,拜过了天地,方才送入洞房。有诗一首,说那贺玉容与谢兰玉,诗曰: 昔年曾共耀金鞭,今日翻为夫妇缘。 从此谐和成白首,荣华福禄自绵绵。 贺玉容与段琨,谢兰玉与慕容道将,两对夫妻,十分和谐,自不必说。且表那石季龙归入绣房,命女侍将凤英小姐兜巾揭去,排上绮筵,同饮合卺。石季龙忍不住又将凤英一看,只见容色鲜妍,真是娇红嫩白,石季龙看了,喜得出魂。饮酒已完,同归鸾帐,良人如玉,淑女如花,得意处与寻常伉俪不同。有诗为证: 洞房深处列笙歌,银烛生花艳绮罗。 寂寂兰膏香满脚,冷冷彩色耀眉窝。 芙蓉帐里添香暖,翡翠屏间柔语多。 莫道人间无乐事,双星今已渡天河。 到了次日,随请谢氏到府中奉养。一连吃了三日筵宴。过了三朝,就约慕容廆与段琨,三对夫妻,一齐入朝谢恩。汉王大喜,赐了许多金花礼物,三个女臣又入后官,朝见乌后。乌后排宴款待,也赐了许多宝物,三人谢恩回府。 汉王在位,温厚贤明,百姓尽皆乐业,真个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段琨、慕容廆、石季龙三人并皆生下男女,三家结为姻亲,往来甚密,夫妇共享上寿,子孙繁衍,富贵不绝。 秋复秋兮春复春,花开花落几回新。 十年血战犹疑梦,赢得英名万古存。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