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3恐怖系列丛书》 一、停尸房里的男尸 像很多恐怖故事一样这个故事生在医院一所座落在市郊的医院。医院四周有山有水树木郁郁葱葱到了晚上风一刮起来那些树木哗哗啦啦作响有几分阴森。 先让我们了解一下地形: 进了这个医院的大门先是门诊楼然后是住院部最后是停尸房。停尸房位于医院 大院的最后边从住院部到停尸房是一片空地。一条曲折的石径小道四周生满了荒草。 不要怀疑你自己的抗恐怖心理素质其实我们都一样对停尸房这类地方都胆战心惊不愿意接近它。这可以理解为活人对死人的恐惧也可以理解为生命对死亡的恐惧。 因此停尸房的四周就空空荡荡。因此这里的风就很大。因此它就显得更恐怖。 这家医院很小前来看病的人不多停尸房也长年空着。里面很潮很暗有一股霉味。没有专人看管。只有一扇黑洞洞的小窗像一个简陋的子宫回收报废的生命。 有一天停尸房放进一具男尸是个老头死于癌。他很老了脸上的皱纹像深刻的蜘蛛网。据说他生前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见了猫都害怕自从他变成一具尸体人们立即对他充满恐惧了。 怕什么呢?他已经定了格变成了一张照片。大家可能是怕那张照片突然笑起来。 这具尸体只在停尸房放了一天。第二天早上他的家人要把他送到火葬场去可是却生了奇怪的事情:老头果然笑起来。 他苍青的脸扑了厚厚的粉眉毛也画了弯弯的女人眉还戴了长长的假睫毛。毫无血色的嘴唇竟然涂了很红很红的口红嘴角向上翘一副微笑的模样。 他的家人第一眼吓坏了。惊慌地退到门口看了半天才知道生了什么。他们马上愤怒地质问医院负责人负责人当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医院决定查一查。 那天晚上有一个值班男医生和一个值班女护士。男医生叫黄玉凤性格很孤僻不爱与人交流没有人了解他。他头很长戴一副黑框眼镜眼睛后面总像还有一双眼睛。他上班下班总是不脱他的白大褂。 他已经下班回家了医院领导先把他叫来。 院长:“黄大夫昨夜你值班有没有现什么情况啊?” 他看着院长的眼睛平静地说:“没有。” 院长没有避开他的眼光长时间地看着他的表情突然问:“你最近是不是总失眠?” 黄玉凤说:“没有。” 院长问:“夜里有没有出去转一转?” 院长的话音还没有落他就冷静地否认了:“没有。”还是看着院长的眼睛。 院长笑了笑:“那你干什么了?” 他淡淡地说:“看一部小说推理的。” 院长问:“你几点睡的?” 黄玉凤医生:“我没睡。” 院长:“你刚才不是说你没有失眠吗?” 黄玉凤医生:“我夜里很少睡觉。” 院长:“那没听到一点动静?” 黄玉凤医生说:“很多猫一直叫。” 院长终于躲开他的眼神点着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说:“昨天我们医院生了一点事情你知道吗?” 黄玉凤一点都不惊诧他一直看着院长的眼睛说:“不知道。” 院长:“也没有多大的事。好吧你去吧。” 接着院长又叫来那个值班女护士。她叫葛桐正在热火朝天地谈恋爱是个很外向的女孩子快言快语平时大家都喜欢她把她当成单调工作中的调味剂。 听了事件的经过葛桐吓得脸都白了。 院长问她昨夜有没有听见黄玉凤医生出门。她努力回忆昨夜的每一个细节:“我查了各个病房然后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再然后……就睡了一觉睡到天亮什么也没有听到呀。” 她请求院长:“领导您饶了我吧今后别安排我值夜班了我这个人天生胆子就小天黑都不敢看窗外。” 院长说:“那怎么行呢?每个职工都要值夜班这是制度。” 葛桐是个说话不绕弯的女孩子她脆快地说:“院长要不然您把我的班串一串。黄医生怪怪的我怕他。” 院长说:“他就是那种性格其实没什么。” 然后他开导了葛桐一番最后葛桐撅着嘴走了。 查不出结果院长只好作罢。 他分明地感觉出如果是医院内部的人所干的事那么百分之九十是黄玉凤医生所为。只是他拿不出直接的证据。 从此医院里的人对黄玉凤医生有了戒备。大家都在谈论这个死尸化妆的怪事但没有人和黄玉凤医生谈论此事。 黄玉凤医生和从前一样见了谁都不说话。和病人说话也是很简单简单得有时候话语都残缺不全。没有事的时候他就拿一本推理书阅读。不烟不酒不喜不怒他是个没有特征的人是个没有表情的人。 二、惊恐之旅 时光踏着日月沉浮的节奏缓缓地前行。撕心裂肺的爱情不共戴天的仇恨都可以被时光的力量吞噬。同样大家心中那恐怖的阴影也一点点淡化了。那个莫名其妙的事件经过很多的嘴最后变得更加神乎其神其中有一个细节已经成立那就是尸体确实是笑了。同时它在医院后来的工作人员眼里也一点点变成了一个没有什么可信度的传说。 因此我们最好不要一概否定一些传说的母本的真实性。有一句老掉牙的话:无风不起 浪。 葛桐这个人不会表演她作为那个事件的当事人之一每次见了黄玉凤医生都无法掩饰住对他的猜疑和害怕所以后来她再和他相遇总是远远就躲开。 有一个周末葛桐下了班准备去城里。城里离医院大约有6o里。长途车在这个镇郊医院围墙外有一站。吃过饭她背着包要出了。天快黑了葛桐快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远远看见了黄玉凤医生她穿着白大褂莫名其妙坐在大门口不知道干什么好像就是为了堵截她一样。他和葛桐这一天都不值班周末除了值班的人都应该回家了。葛桐不敢从大门口走出去她只好绕路走翻墙出去了。 她一路小跑来到公共车站牌前正好上车她气喘吁吁地在一个空位上坐定一抬头差点惊叫出来:穿着白大褂的黄玉凤医生脸色苍白地坐在她旁边正看着她! 葛桐惊恐地看着黄玉凤医生半晌才说:“黄大夫刚才我怎么看见你坐在医院的大门口……” “不是我。”他冷冷地打断她。 葛桐说:“那可能是我看错了。”天要黑了。 通往城里的公路空荡荡。 黄玉凤医生也去城里。巧合? “呀我忘了一件事……”葛桐说。 黄玉凤医生毫无表情地看着她。 “我有一件衣服晾在药房外面了。”她说得结结巴巴任何人都能看出她在撒谎。“我应该回去……” 就在这时候车开动了。 “咳算了。”她又不自然地说。 车走着。没有售票员只有一个司机。 两个人都不说话。 车上的人不多都不说话。那种静默就像印象派电影。 天快黑了。 车偶尔经过一座村庄节俭的人们还没有点灯村庄暗淡。路边是北方常见的白杨树高大挺拔胸怀坦荡。 车上柴油味刺鼻。 葛桐有点恶心心情更糟糕。 她先开口了:“黄大夫你去城里干什么呀?” “没什么具体事。” 葛桐:“我去我哥哥家。” 黄玉凤医生敏感地转过头看着葛桐:“他接你吗?” 葛桐:“是的电话里说好了。”她说这句话又结巴了。 黄渔凤医生不再接她的话头。 天快黑了。 车慢吞吞地停下来到了第一站是公路的一个大十字口。乘客6续下车竟然都下光了只剩下葛桐和黄玉凤医生。 最后一个人下车的时候葛桐的神色更加慌乱了。 车“哐当”一声关了门又慢吞吞地朝前走。 其它的座位都空着葛桐和黄玉凤医生坐在一起他们在慢节奏对着话。 葛桐不看黄玉凤医生的脸她大声问:“黄医生你是哪里人?” 黄玉凤医生:“外省人。” 葛桐:“很远吧?” 黄玉凤医生:“关里。” 葛桐:“怎么来这个小镇了?” 黄玉凤医生:“命。” 葛桐:“你今年不到三十岁吧?” 黄玉凤医生:“四十多了。” 葛桐:“这正是男人干事业的年龄。” 黄玉凤医生:“我最大的愿望可不是医疗。” 葛桐转头看了看黄玉凤医生:“那是……” 黄玉凤医生叹口气:“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他很瘦干巴巴的身子裹在白大褂里显得很可怜。他为什么总是不脱白大褂?他呈现给人的永远是这一种表情这一种装束好像是一张照片一张医生的工作照。 葛桐一直在问好像要尽可能地接近这个古怪的人。可是他那无神的眼睛却让人捕捉不到任何信息。 停了停葛桐:“你太太也是外省人吗?” 黄玉凤医生:“是。” 葛桐沉默半晌:“你们有孩子吗?” 黄玉凤医生:“没有。” 葛桐:“为什么还不要孩子?” 黄玉凤医生:“我们早离婚了。” 葛桐:“你一个人生活?” 黄玉凤医生:“还有一只猫。”说到这里他奇怪地笑起来。 葛桐显得很不自在:“你太太是干什么的?” 黄玉凤医生想了想慢吞吞地说:“美容。” 葛桐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慢慢转过头看着正前方。 天快黑了看什么都有点看不清楚了。 又经过村庄村庄的灯亮起来。 路还远。 黑暗是一种压力铺天盖地缓缓降落。车灯亮了前途惨白。葛桐盼望那个司机偶尔回一下头却不能如愿。她上车后再也没有看见那个司机的脸只是一个背影。 车颠簸起来。 黄玉凤医生纹丝不动。 葛桐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突然问:“黄医生你喜欢美容吗?” 黄玉凤医生平静地说:“不喜欢。” 说完他双眼闪亮地看着葛桐:“你怎么问这个?” 葛桐惊慌失措地低下头:“我随便问问。” 葛桐问完这句话黄玉凤就靠在椅子背上慢慢闭上双眼似乎不想再说话。 整个车厢彻底静默气氛沉重。 葛桐没有睡她一直警惕地睁着眼睛她的余光严密地关注着身边的黄玉凤医生。他没有一点声息似乎睡得很香。 终于进城了是一条很偏的街道路灯昏黄没有行人。 车还在朝前走。 假如闭上眼睛没有任何声音提示现在已经进了城。 可是就在这时候黄玉凤医生冷静地睁开眼睛抻了抻白大褂的领子准备下车了——看来他对一切了如指掌。 车停了。 葛桐坐的位置靠车门她指着车外面一个陌生男子说:“黄医生我下车了我哥哥在那里。” 黄玉凤医生抬头看了看平静地说:“他不是。” 葛桐顿时又惊诧又尴尬她掩饰说:“我这眼睛怎么了总出错!我走啦黄医生再见。” “再见。” 葛桐和黄玉凤医生告了别大步朝前走。走了十几米她紧张地回头看了看根本没有黄玉凤医生的影子。 三、没有胆大的人 有一次轮到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班的时候停尸房又放进了一具尸体。 葛桐又找院长了请求换班。她哭起来如果院长不为她换班她就要辞职了。 为了照顾小姑娘葛桐院长决定再派一个男医生和黄玉凤医生一起值夜班。院长是个很有威力的院长他虽然没什么文化是个大老粗工作作风更像一个村支书但是他什么 事都身先士卒雷厉风行大家都挺敬畏他平时他说什么没有人不服从。但是这一次不一样。 快下班的时候院长叫来外科的田大夫对他说:“你今夜和黄玉凤医生一起值夜班串一串。”并没有多说什么。 田大夫立即苦着脸说:“院长啊我家的小孩高烧正在家昏睡着我老婆白天都想让我请假呢!”院长知道平时田大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如果孩子高烧他今天肯定不会来上班。而且院长今天见他很喜兴中午休息还打了一个半小时的牌他那独子是他命根子如果有病他不会如此轻松中午早骑车回家看望了。家属楼离医院只有十分钟的路。但是他把孩子拿出来当盾牌院长又不好说什么否则就太不近人情了。 院长沉吟片刻说:“那好吧你帮我叫一下李大夫。” 不一会内科的李大夫来了。 院长说完值夜班的事问:“你今晚有没有什么事情?” 李大夫说:“没什么只是今天是我和老婆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当然要和老婆好好过一下。晚上老婆还在酒店定了几桌席要宴请一些亲戚和朋友闹一闹图个喜庆呗所以……” 李大夫这个理由更让院长无话可说。人家这是第二个婚礼第二个洞房花烛夜你让人家值班?其实院长心里明白李大夫爱张扬的男人如果他说的是真话他早就四处奔走相告了。连他小孩当了三好学生这样一件事他在一天内就传遍了整个医院。上次他爸爸过五十九大寿他一上班就各个办公室广而告之了害得大家每个人都送去一张钞票做贺礼。如果今天真的是他和他老婆结婚十周年纪念日他这一天能不说?至少要请院长到场吧? 院长说:“算了你帮我叫一下秦大夫。” 妇科的秦大夫还是个小伙子刚刚毕业在医院里年龄最小上次生那件怪事的时候他还没有来。院长想他不会遍什么谎话。一进门院长就说:“秦大夫你今夜和黄大夫值班没问题吧?” 秦大夫马上一脸惊慌眼睛转了转央求说:“院长求求您换别人吧我胆小。” 院长有点生气了:“你有什么可怕的!” 秦大夫说:“您让我打扫一年厕所都行我就是不敢和他值夜班。求求您派别人吧……” 院长大声说:“你刚来就不服从领导我处分你!” 秦大夫的神情很难过他说:“院长您处分我……我也不敢!” 院长想了想说:“听说黄大夫原来的老婆是搞美容的你帮我打听一下关于她的情况这总可以吧?” “好没问题!”秦大夫立即满口答应。 “你去吧。” “谢谢谢谢院长!”秦大夫好像怕院长反悔似的机敏地溜掉了。 最后院长让葛桐和黄玉凤医生都回家了他把自己和另外一个老护士留下来值班。 那天院长亲眼看见黄玉凤穿着白大褂离开了医院。夜里院长来到住院部和停尸 房之间的那片空地转了转。他竟然看见停尸房的方向有一个白色的影子在黑暗中一闪就消失了。很像黄玉凤医生。他追过去没有任何人只有掉在草地上的一本书被风刮得“哗啦哗啦”响。那是一本多年前的推理书作者是日本的叫什么横沟正史。 院长突然有点恶心。 四、那个消失多年的美容女人 这一夜没有人让那个死尸笑于是他就没有笑。 之后的几天院长一直在追问关于黄玉凤医生前妻的情况秦大夫总是无奈地对院长说:多年前黄大夫来到这个小镇的时候就是一个人没有人听说他结过婚更没有人知道他有什么搞美容的前妻。 院长说:“这是他自己说的没错。” 秦大夫:“他对谁说的?” 院长:“葛桐。” 秦大夫:“也许他是在编造谎言。” 院长:“编造这样的谎言有什么用?” 秦大夫:“他怪怪的谁能摸清他想什么!或许是幻想狂。” 院长:“你还要打听不能放弃。因为弄清楚这个搞美容的女人很可能对我们调查前一段时间那件奇怪的事至关重要。” 秦大夫:“调查那件事有什么意义啊?” 院长:“出这样奇怪的事严重影响了我们医院的形象。这是我们管理上的漏洞。我们要尊重患者包括死去的患者这是最基本的原则。”又过了一段时间秦大夫到市医院办事回来他兴冲冲地跑到院长的办公室来他一进门就说:“院长有消息了!” 市医院碰巧有一个热心的医生他和黄玉凤医生是大学同学。秦大夫和他聊起来。那个热心的医生说那个年代黄玉凤医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独来独往从来不与人交流同学们对他内心的了解比现在你们医院里的同事多不了多少。但是他知道黄玉凤医生原来在关里工作结过婚又离了。关于那个女人他只知道她是一个美容师出奇的漂亮。除此再不知道其它了。 当天那个医生又给另一个更熟悉情况的老同学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又了解到了一点情况: 那个女人的美容手法极其高在当地小有名气社交活动很多。有一次她在云南开一个美容座谈会认识了一个东南亚的一个老板那个人在全世界有很多美容连锁店很富贵不久她就跟他远走高飞了。她走了之后杳无音信。很多年过去她突然回来了虽然衣着华丽只是被人毁容了那张脸特别吓人。她见了黄玉凤医生泪流满面。她和他相拥而眠只过了一夜第二天就投河了。 和许多类似的故事一样那个老板有老婆有几个老婆也有情人有很多情人。黄玉凤医生的老婆跟他到了东南亚并不甘心情人之一的地位她自不量力不知深浅跟那个老板闹事跟他老婆争夺终于被他老婆毁了容用刀一下一下割的。他老婆的娘家势力更大开的是挂皇家牌的轿车。黄玉凤医生的老婆远在异国无依无靠连个公道都讨不回来最后就走投无路就想到一死了之。可是她在离开人世之前只想看看曾经和他同床共枕的丈夫一眼…… 说完秦大夫说:“我想他是受了刺激。”院长陷入怔忡 五、那个日子又来了 巧的是又一次轮到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夜班的这一天停尸房又放进了一具男尸他被人用刀刺进腹中抢救无效死了。 整个医院骤然紧张起来人心惶惶。 这天院长打电话叫来了三个男大夫。 他们走进院长的办公室之前还在小声谈论今夜谈论那具死尸谈论黄玉凤医生。他们根本没想到他们将面临一个大问题。 有时候厄运就跟你隔一个墙角你就茫然不知你转身就撞在它的鼻子上。 他们刚刚坐定院长就慢悠悠地对他们说:“今夜你们谁和黄大夫一起值班?” 三个男大夫立即傻眼了。接着他们的脸色都变得苦巴巴了支支吾吾要推脱。 还没等他们找理由院长就说:“别编了今天你们必须有一个人留下来。”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 院长继续说:“你们抓阄。” 大老粗院长很快写了三个纸条。 三个男大夫没办法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抓凶吉。 一个姓张的大夫打开纸条脸色暗淡下来。 一个幸运的男大夫得意地说:“张大夫咱们三个人中你工资最高你早应该主动把这个差事担下来!” 另一个男大夫也开玩笑:“其实没什么不就是让老婆休息一下吗?” 张大夫叫张宇。他没有心情说什么他一直脸色暗淡地坐在沙上抽烟。 院长对另两个男大夫说:“你们先走吧我和张大夫说几句话。” 他们离开之后院长低声叮嘱张宇医生:“今夜你要严密关注黄玉凤医生的动向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惊慌。” 张宇医生点点头问了一句:“院长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个可以当武器的东西?” 这时候开了一半的门口突然闪出黄玉凤医生的脸很白。 他离院长和张宇医生很近他应该很清楚地听见两个人说的话。只是不知道他来多久了。 院长没有看到黄玉凤医生他说:“什么武器别大惊小怪!” 张宇医生愣愣地看着黄玉凤医生的那张脸。 那张脸一闪离开了。 张宇医生好半天没有回过神。 院长说:“记住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惊慌!” 六、与怪人同室而寝 过去吃过晚饭医院里有些职工还常常来医院溜达溜达聚一聚聊一聊打打牌下下棋。自从出了上次那件事之后大家都不到医院来了躲都躲不及。下班后医院里显得一天比一天冷清起来。 吃过晚饭张宇医生来到门诊部各个房间巡视了一番。 他极其不愿意走进住院部二楼的那个值班室。 住院部这几天没有一个病人。 今夜又到黄玉凤医生动手的时候了。 想到这些张宇医生有些毛骨悚然。 天黑下来。 张宇医生终于慢慢地走向住院部爬上二楼走向值班室。 二楼的楼道很长灯都坏了黑漆漆的。 护士值班室在楼道顶头的那个房间没有亮灯。葛桐一定很害怕睡下了。 而医生值班室有灯光但里边没有一点声音。 张宇医生在值班室门外站立没有勇气走进去。 他甚至想一直在门外站下去甚至想马上就给院长打电话甚至想回家。 想归想他最后还是推门进去了。 黄玉凤医生竟然不在。 张宇医生心里的石头放下了又提起来。他脱掉衣裤准备躺下。他想关掉房间灯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关。他亮着灯钻进了被窝。 窗外的风大起来吹得窗户“啪啪”地响。山上像是有什么野动物在叫叫声遥远而模糊。 张宇医生的心跳得厉害。他在等着黄玉凤医生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道里想起了脚步声很大的脚步声有点慢但是他向值班室走来。 门“吱”地一声开了张宇医生情不自禁地缩了一下脑袋。 进来的正是黄玉凤医生。 他认真地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张宇医生。张宇医生不自然地朝他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他也干巴巴地笑了一下。 然后黄玉凤医生“咔哒”把房间的灯关了他走到他床边把床头灯打开。他慢慢脱掉衣服穿着毛衣半靠在床上看书。 那床头灯很暗淡一束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更加苍白。他慢悠悠地翻着书页除此很静很静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张宇医生心里很压抑他想找个话题和黄玉凤医生聊一聊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说什么。 墙上的钟在走“滴答滴答滴答”走得很小心生怕一下撞到某一时刻上。 黄玉凤医生的书一页一页地翻。时间似乎停止了流动。 突然一阵巨响!张宇医生吓得差一点惊叫出来。 黄玉凤医生一动没动眼皮都没眨一下继续翻他的那本书。 是敲门声。 “谁?!”张宇医生问声调都变了。 “是我!”是葛桐跑来了。 张宇医生披衣下地开门他看见葛桐瑟瑟地抖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 她看着张宇医生欲言又止。张宇医生走出来反手把门关上。 “张医生我害怕……”她终于小声说。 张宇医生回头从门缝往里看了看也小声说:“我不是在这里吗?不用怕。有什么事的话你喊一声我就过去了。” “我不敢……”葛桐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张宇医生硬撑着安慰她:“你都是2o多岁的大姑娘了而且是这里的值班人员不能这样怯懦。不会有事的天很快就亮了。” 葛桐无助地看看张宇医生最后只好裹紧睡衣一步三回头地回去了。 张宇医生进屋关好门躺下来。他有了一种被人依靠的感觉胆子略微壮了些。他轻轻地说:“黄医生你平时很爱看书吗?” 黄玉凤医生淡淡地说:“夜里看。” “你经常看谁的作品?” “横沟正史的。” 张宇医生想说一点光明的事情就问:“爱不爱看杂志?” 黄玉凤仍然淡淡地说:“我看我父亲死前留下的旧书。他的旧书有几箱子看也看不完。” 风更大起来。门被穿堂风鼓动响了一下。 别人说“生前”他偏要说“死前”——张宇医生的心缩紧了。 墙上的钟敲了十二下。 张宇医生怕到了极点。 他突然恼怒了觉得这个怪兮兮的人要把自己弄崩溃!他索性豁出去了用尽生命里全部的勇气猛地坐起身子直接刺向那个最敏感的话题:“黄医生你说……那个男尸到底是被谁涂的口红呢?” 黄玉凤医生的态度令张宇医生无比意外头都没有抬起来冷淡地说:“也许是那个男尸自己。” 张宇医生没话了。他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慢慢缩下身子把头裹进被角一动不动了。 黄玉凤的回答是一个**。他为这个故事说出了一个非常利落的结尾。可是现实不是文学故事任何人都无法设计结尾现实还得继续。 张宇医生的心里更加惊惧。 墙上的钟走得更慢“滴答滴答滴答”。 张宇医生再没有说话他假装睡着了。 书一页一页地翻着很响。 张宇医生咬着牙下决心明天就跟院长说下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干这件事了。 过了很久黄玉凤医生仍然在翻书。他不像是在阅读而是在书中寻找一个永远找不到的书签。 七、他在看什么??? 终于黄玉凤医生把床头灯关掉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在黑暗中张宇医生严密地聆听着他的一举一动。好像一直保持着那个倚在床头的姿势没有脱毛衣钻进被窝。张宇医生感觉他正在黑暗中木木地看着自己。张宇医生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又过了很久张宇医生听见黄玉凤医生好像轻轻轻轻地下了床在找鞋。他的声音太小了张宇医生甚至不敢判定是那声音是否真实他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他的拳头攥紧了。 一个黑影终于从他面前飘过去轻轻拉开门走了。 张宇医生想跟出去但是心里极其害怕。不过他很快又觉得一个人留在这个房子里等他回来更害怕!他最后披上外衣轻轻从门缝探出脑袋窥视黄玉凤医生到底要干什么。 黄玉凤医生在狭窄的楼道里蹑手蹑脚地来到葛桐的窗外从窗帘缝向里偷看。也许是葛桐不敢睡觉她房子里的灯微微的亮着。那条缝里流出的光照在黄玉凤医生的脸上有几分狰狞。他表情阴冷地看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回来了。 张宇医生大惊急忙钻回被窝里。黄玉凤医生进门上床。这一次他脱了毛衣进了被窝。 他去看什么?他看见了什么? 过了一会儿张宇医生假装起夜披衣出门也来到葛桐的窗前。 他朝里一看头都竖起来了! 葛桐坐在床边神态怪异双眼无神她对着镜子朝嘴上涂口红涂得很厚很厚像那具男尸的嘴一模一样。 她描眉画眼之后直直地站起来木偶一样朝外走出来。张宇医生急忙躲进对门的卫生间听着葛桐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楼道里走远他才闪身出来心“怦怦怦”地跳着鬼使神差地尾随她的背影而去。 葛桐走过黑暗的楼梯走出楼门右拐在黑夜中朝楼后的停尸房方向走去。 张宇医生远远地跟着她。住院部大楼和停尸房之间的空地上风更大。他看着她飘然一闪进了停尸房。张宇医生蹲下来再也不敢靠近一步了。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葛桐背着那具男尸走出来踉踉跄跄地朝住院部走去。 张宇医生跟她进了楼看着她背着男尸上楼梯。 她的身体有些单薄竟然把那具男尸一直背上二楼背进护士值班室放在床上然后在幽暗的灯光下一边为他涂口红一边嘟嘟囔囔地对他说着什么。化妆完毕她又背起男尸出门下楼…… 大约十几分钟后她像木偶一样走回来洗脸刷牙上床关灯睡觉。 张宇医生傻了。他忽然明白了另一个道理:直觉、判断、推理、规律大多时候是南辕北辙的。在我们对我们的智慧、技术自以为是的时候其实离真相、真理还差十万八千里。 张宇医生回到他的值班室黄玉凤医生的床头灯亮了他又在一页一页地翻书。 他淡淡地说:“张医生你去厕所的时间真长啊。” 张宇医生惊恐地说:“是她!是她……” 黄玉凤医生没什么反应冷冷地说:“夜还长呢睡吧。” 次早现那具男尸的脸浓妆艳抹整个医院又骚动起来。 院长一上班就知道了这个情况他带两个值班男医生和葛桐一起去停尸房查看。葛桐看了那具男尸的样子吓得惊叫出声来接着就呕吐不止。 张宇医生轻蔑地说:“葛桐别表演了我昨天亲眼看见你把这具男尸背回来为他化妆又把他送回了停尸房!” 院长睁大了嘴巴。黄玉凤医生面无表情。 葛桐的脸色纸白颤颤地指着张宇医生说:“张大夫你血口喷人!肯定是你干的却来诬陷我!”然后她极度委屈地哭起来。 张宇医生有点动摇。看表情好像真不是她干的。难道自己是做梦? 他现在已经不信任一切了包括自己的眼睛。他瞪着一双也许是出了错的眼睛直直地看葛桐用他那一颗很可能是错上加错的大脑使劲地想。 院长看着葛桐的表情又看着张宇医生的表情迷糊了。是张宇医生干的?不可能啊。是葛桐干的?越想越离奇……院长想先稳住大家就说:“这件事情很奇怪但是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找人把男尸的脸洗净就完了。大家回去吧。” 八、找朋友 院长非要大事情搞个水落石出。 半年后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班的时候院长叫来两个院工让他们假造一个尸体然后放进停尸房。 晚上他埋伏在医院里没有回家。他藏身在汽车里汽车停在住院部和停尸房之间的 空地上。大约凌晨两点钟他看见一个人木偶一样从楼角闪出向停尸房走去。 院长也倒吸一口凉气他壮着胆走出车门径直朝那个人影追去。 正是她。她的脸涂了厚厚的粉很白在月光下有几分瘮人。 院长的腿也抖起来。他的社会职务是院长他似乎不应该害怕。可他的人性与我们毫无二致。他哆哆嗦嗦地喊了一句:“葛桐你去哪儿?” 她继续走目视前方:“我去停尸房。” “去停尸房干什么?” “找朋友。” 院长伸手拉她却现她的力气奇大! 她一把揪住院长:“你是朋友?” 院长的魂都吓散了他拼命挣开她的手闪开几步大吼道:“你梦游!” 葛桐听了这句话骤然瘫倒在地…… 这个可怜的女孩子对梦游一无所知。 有一天院长找她聊天听她讲她过去的故事。院长筛选出了这样一件事: 她读小学的时候见过一次死人那时候她在农村死者是个女性死者家属为她画了口红那场面令她无比恐惧深深烙在她的脑海中…… 被院长震醒之后葛桐不再梦游了。 这就牵扯出一个如何正确面对死亡的问题属教育范畴略去。 又一次黄玉凤医生和葛桐值班。天黑后黄玉凤医生走进葛桐的房子他第一次笑得这样明朗。他对葛桐说:“葛桐啊上次我们一起坐车你不是问我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现在我告诉你吧。” 黄玉凤医生麻利地打开他的皮包里面竟然都是美容工具和化妆用品!他抽出一把锋利的剪子突然不笑了紧紧盯着葛桐的眼睛说:“我的最大愿望就是给死人美容。” 葛桐吓傻了。 他一步步走近葛桐他手中的剪子已经逼近了葛桐的喉管:“你给我当模特好不好?” 序 那个镇子叫绝伦帝。 绝伦帝很小但由于它是我的故乡所以它有幸被媒体报道过几次。 多年前西安电影制片厂录音录像出版社曾经出版一盘我唱的盒带其中一歌是写绝伦帝的我深情地唱道:- 那疙瘩没有妖魔鬼怪 那疙瘩居民善良无猜 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蓝地白 那疙瘩向日葵金灿灿满世界地开……- 可是自从那个婴儿出现之后小镇就像电脑染上了最可怕的病毒一样变得越来越恐怖了…… 一、他从黑暗中来 这一天夜里突然停电了小镇漆黑一片。 男女老少的狗一齐狂吠起来。 有杂乱的脚步跑动声有大人寻觅自家孩子的呼喊声还有手电筒的光在夜空中晃来晃去…… 有电话的人家纷纷向变电所询问可是一直占线打不通。 一些人家点上了蜡烛烛光微弱。整个小镇好像半梦半醒。 张古本来要写一份重要报告的他是镇政府的秘书明天要交上去。可是电脑用不成了他特着急。 他走出门打算去变电所问问。 今天在变电所值班的正巧是他的朋友冯鲸。他比张古大几岁他俩都是网虫。 三个邻居女人在院子里乘凉。没有电在房子里没意思。 她们和张古开玩笑:“小伙子咱们17排房只剩下你一个男人了天这么黑你要保护我们可不能逃脱啊!” 张古笑道:“我还指望几个嫂子保护我呢!” 小镇都是连脊房子一排五家。张古住的这排房子位于小镇最北端编号第十七排。房后面就是宽阔的庄稼地了。最近一段日子除了张古其他几家的男人偏巧都不在家。 变电所在小镇郊外大约一公里。张古跑步很快就到了。 他进了值班室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问:“冯鲸怎么搞的?” 冯鲸说:“我也不知道我一直给县里打电话占线一直打不通。 “今晚能来电吗?” “那可说不准了。” 张古骂起来。 冯鲸还在一遍一遍地拨电话。 张古说:“看来我的报告只有明天到单位写了。”说完他起身朝外走。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冯鲸突然在后面问他:“张古你说三减一等于几?” 张古回过头冯鲸正认真地看着他等待他回答。张古觉得冯鲸的神情好像有点和平时不一样。他有点莫名其妙:“你说呢?” 冯鲸:“我当然知道了。现在我问你呢。” 张古一本正经地算了算然后说:“我算不出来。” 冯鲸一下笑出来。 张古:“你到底要干什么?” 冯鲸:“是这样的——我想在互连网上起个名字就叫——三减一等于几。起名之前我想对十个人问这个算术题如果十个人都脱口而出那就说明这个名字毫无趣味我就不叫它了。你是我问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人就告诉我算不出来再不用问了我就叫这个名字了。” 张古耐心地听冯鲸说完说了句:“真无聊。”转身走了。 到镇里还有一段路。 天很黑两边是旷野没有一个人。 张古戴着随身听走在路上他把音乐的声音调得很大。 ——我告戒你这个世界不安全你要时刻保证视觉、听觉、肤觉的灵敏假如有什么情况突你做出的反应才会更准确。 张古还没有女朋友他这个年龄最大的嗜好就是听音乐摇滚乐美国那个死去的猫王震耳欲聋。 突然他看见黑暗中路边有一团东西隐隐在动。他停下来仔细一看竟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张古吓了一跳。 音乐占据了他的耳朵他什么都听不见。他手忙脚乱地把随身听关了。 那个婴儿坐在那里没有哭他抬头看着张古呜呜咿咿地吐着儿语。 张古凑近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 是个男孩大约有1岁左右光着腚。 老实讲这个男婴长得很丑窄窄的额头眼睛出奇地大鼻子瘪瘪的头又细又黄……从头到脚脏兮兮。 张古四下看了看没有大人只有这个男婴。他俯下身问:“你妈妈呢?” 那个男婴仍然呜呜咿咿地吐着儿语显然还不会说话。 张古犯愁地左顾右盼大喊起来:“哎谁的孩子?这是谁的孩子!” 空旷的田野风很大没有一个人影。 张古想把这个男婴抱回家可是父母不在到满洲里姐姐家去了一年都不会回来。自己又没有结婚怎么养他呀? 他想来想去没办法只能回去向镇里人报信看看有没有人把这个男婴收养。 他狠了狠心扔下这个男婴快步走了。 走出几步他回头看见那个婴儿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那眼神有点复杂。他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加快了脚步…… 几个邻居女人还在院子里聊天。 张古停在院门口对她们说:“我在郊外看见了一个孩子不知道谁家的没人管。” 李太太对另两个女人说:“有这样的事?走咱们看看去!” 她老公叫李麻是屠宰厂的屠夫长得五大三粗。特别要交代他有一把杀猪刀钢口特别好是他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那把杀猪刀削骨如泥他就靠这把刀吃饭。最近他到外县收猪离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李太太是那种心广体胖的女人非常善良。 卞太太问张古:“那孩子在什么地方?” 张古说:“就在路边去变电所的路边。” 慕容太太一边站起身一边忿忿地说:“现在有一些父母真狠心自己的骨肉就舍得扔掉。前几天我看电视上报道有一个恶毒的母亲……” 慕容太太家里刚好有一个不到1岁的女孩这时候的女人最母性柔肠似水哪怕一个不相关的孩子受苦都会刺痛她的心。 几个女人一起去了。 张古回到家顺手去开灯没亮他陡然想起停电了。 房子里一片漆黑他摸黑躺在了床上。 想起今夜的事情他觉得有点奇巧:平时小镇很少停电今夜偏偏就停了而且他又看见了那个莫名其妙的男婴——好像今夜停电就是为了掩护这个男婴出现似的。 还有遇见那个男婴之前冯鲸好像中邪了竟然神经兮兮地问他三减一等于几。 张古觉得这个算术题不吉利。 外面那些狗都不叫了只剩下一条狗在张古的门外叫那声音很孤单。 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这趟连脊房子就剩下他一个男人。 他觉得这房子空荡荡。 他觉得那男婴有点不祥…… 二、尾巴 三个女人果真把那个男婴抱了回来。 她们商议了一下很快形成了一个约定:大家轮流收养这个1岁的男婴每家一个月。如果孩子的父母找来随时把孩子奉还。如果一直没有人前来认领他们要共同抚养他到18岁。 这趟连脊房子共五家除了张古和那三个好心的太太还有一家那是一个寡妇。 她叫连类是小镇的头号美人。 连类是从外地嫁到小镇来的不善言谈。她丈夫死很多年了。一根绳子挂在房梁上吊死了舌头吐多长。说起来他死得特别不值得好像没什么大事只是和连类拌了几句嘴。 从此大家更无法知道连类的根底了。 丈夫死后连类竟然没有回娘家也没有再嫁她一个人留在绝伦帝小镇上一直守着寡。 虽然小镇很偏僻但是这里的人很开明他们都希望连类能够再找一个好男人一个女人确实不容易而且她还那样年轻。 可是大家没有和连类交心的机会因为她从不和大家来往挺封闭的。 她更不和17排房的邻居们来往和17排房的几个女人偶尔走路碰见只是简单打个招呼从不闲聊。 她家挨着路于是她开了一个巴掌大的服装店挣不了多少钱仅仅是糊口而已。 几个女人把那男婴抱回来之后李太太把连类叫出来了。她对连类说了她们几个人的想法问她参不参加她们的约定。 连类好像极其排斥这个婴儿她看都不看他一眼连连说:“不不不我不想收养他。” 李太太笑着说:“那好吧以后我们是他妈妈你就是他阿姨。” 然后连类低头就走了。她始终没有看那个男婴一眼。 心直口快的李太太第一个做这个男婴的母亲。 男婴的衣服名字生辰八字什么都没有带来**裸一个婴儿身。说他1岁没有任何依据仅仅是从他身体的大小估计。 如果是正常的孩子这么大已经会说一些话了可是他不会。他一直愣愣地看着面前这几个陌生的女人似乎很恐慌。 李太太把他抱回家给他煮了一碗米粥还拌进了蔬菜末和精肉丁。 他吃的时候把肉都吐出来把米粥和菜都吃光了之后还呜呜咿咿地伸手要。 李太太很高兴她知道只要孩子要吃的就没什么大毛病。接着她又给他冲了一杯牛奶。 她数了数这个男婴上下总共长了8颗牙。 李麻的儿子4岁了叫熊熊。他认真地问妈妈:“你为什么给他吃饭?他也是你儿子吗?” 李太太对他说:“熊熊从今天起他就是你弟弟你不许欺负他。” 熊熊似乎不太喜欢这个丑弟弟他不情愿地说:“我不要他当弟弟。” 吃饱了男婴的情绪似乎好多了蹒跚着爬上床去抓熊熊的玩具。 熊熊大声说:“别动那是我的!” 李太太严肃地对熊熊说:“你这样就不对了。这个孩子比你小他没有妈妈没有玩具多可怜。你应该爱护他。” 熊熊的眼神仍然有敌意。 那个男婴抓起熊熊的一个电动汽车玩起来。 熊熊没办法就把那个电动汽车留给了男婴把另外的玩具都抱走了放到了别的房子里。 李太太叹口气温柔地对那个男婴说:“宝贝你玩吧玩够了妈妈给你换。” 第二天一早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来了。 卞太太给男婴送来了几套小衣裤。慕容太太给男婴送来一只奶瓶还有几袋奶粉——她家这类物品太多了迢迢根本用不完。 李太太问卞太太:“你又没有小孩怎么有这些小衣裤?” 卞太太说:“都是我亲戚家的小孩穿过的旧衣服。” 男婴见人多了高兴起来呜呜咿咿地叫手舞足蹈。 卞太太说:“咱得给这孩子起个名字吧?” 李太太说:“是得起个名字。”然后她对卞太太说:“你读过中专你起吧。” 卞太太说:“随便叫一个吧不就是个名字吗?就叫叉吧。大名以后再说。说不准哪天人家父母找来呢。” “好就叫叉吧。”李太太一把抱起那个男婴笑眯眯地逗他:“叉!叉!叉!——” 几个家庭主妇在一起聊天说着说着话题就会越轨开一些荤玩笑。 慕容太太对李太太说:“你老公本来以为你很规矩可是过一些日子他回来现你把孩子都生下来了……” 李太太说:“就算我出墙了孩子也不可能长这么快呀!” 慕容太太坏笑说:“鬼知道你什么时候背着他做过了。” 李太太:“冤啊你看我家除了李麻还有一个男人来过吗?” 慕容太太:“今早上我还看见有一个卡车司机进来了呢!” 李太太:“那是连类家的朋友他的卡车水箱漏了来讨一桶水。他本来是去连类家的连类家没有人。” 卞太太凑热闹:“他是来讨水但是干了什么就不好说喽。” 李太太:“胡扯他5分钟就出去了。” 慕容太太惊叹:“嗨你们的动作挺快啊!” 李太太:“你们这两个长舌妇一会儿就被你们弄成真的啦!” 卞太太和慕容太太就开心大笑。 李太太说:“说真的那个司机是个挺不错的人他说明天上午还路过这里去城里拉木头下午返回来。咱们搭他的车去城里转转好不好?” 卞太太最寂寞了她老公是个生意人一年四季在外面跑留下她一个人在家独守空帏。她说:“好哇我早想买几件衣服了。” 慕容太太犹豫了:“可是我家迢迢……” 李太太说:“放你婆婆家呗。” 第二天早上李太太给两个孩子吃完饭对熊熊说:“今天你照看叉妈妈去赶集。别让他摸电线别让他玩火。还要记住你和他都不能出去更不能到井边玩。饿了有饼干和牛奶。妈妈下午就回来。” 熊熊懂事地点着头。 那辆卡车来了几个女人说说笑笑上了车走了。 这一天她们在城里玩得很开心。她们买的一堆东西里除了有一些婴孩用品剩下的就是一些在男人看来完全莫名其妙的东西夹啦戒指啦丝袜啦口红啦皮包啦…… 她们返回来的时候车在路上出了点故障她们天黑才到家。 虽然熊熊这孩子挺妥靠但是李太太还是有点担心她急匆匆赶回家。 进了门她看见熊熊在玩他骑着小凳子当火车“呜呜呜”地开。那个叉老老实实地坐在沙上看电视。 她长舒一口气。 熊熊看见妈妈回来立即扑上来撒娇。 叉好像也认识她了呜呜咿咿地叫。 她和两个孩子亲近了一阵马上下厨做饭。 经过这一天磨合熊熊对叉好多了李太太听见他对他说话的时候变得很柔和。孩子在一起玩玩就融洽了。李太太想。 忙忙乎乎吃完了已经很晚。 李太太和两个孩子躺在炕上关了灯。 叉很快睡了。 屋子里黑糊糊只有靠窗子的地方有点白那是微弱的月光。小镇的夜静极了。 李太太抱着熊熊亲了一口轻轻说:“熊熊真乖都是大人了可以照看弟弟了妈妈明天给你买苹果。” 熊熊说:“我还要巧克力。” 李太太说:“还有巧克力。” 熊熊满意地枕着妈妈的臂弯闭上眼睛。 过了一阵熊熊忽然想起了什么睁开眼说:“妈妈我听见他说话了。” 李太太愣了愣:“谁说话了?” 熊熊指指旁边的叉:“他。” “他不会说话。” “我听见他说了。” “说什么?” “他说我掐死你。” “胡说!” “真的。中午我在床上看画册他一个人在院子里玩我听见他骂了一句——我掐死你!” “他骂谁?” “院子里好像来了一只大猫我趴窗户朝外看只看见一条尾巴就没了。” 一个4岁孩子说的话怎么能相信呢?李太太笑了她摸着熊熊的头说:“熊熊不能编谎话啊不然就会被狼吃掉的。睡吧。” 熊熊就不再说了往妈妈肩窝钻了钻闭上眼睛睡了。 三、眼睛后面的眼睛 停电的原因弄清楚了或者说弄不清楚了——是电线断了明显是被人剪断的不知是谁搞的鬼。 电线断在小镇西边大约一公里远的地方。铁柱在追查这件事。 铁柱是镇里的警察一个鸡毛蒜皮什么都管的警察。尽管他的智商天生有点低可是 大家都很信任他因为他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叉的父母一直没有出现他的身世还是一个深邃的谜。 过了一段时间李太太现一个问题:这个男婴从来不哭。他最爱干的事是看电视——才1岁的孩子他最大的爱好竟然是看电视!——假如大人有事情把他放在沙上他可以一个人不哭不闹地看一天。什么节目都行。 开始的时候李太太觉得他看什么节目都行。又过了一些日子李太太渐渐现了一点区别:他好像更愿意看评书。就是那种穿长衫拿折扇桌子上放一块醒木——话说这个叫李二愣的匪兵别着匣子枪来到倭瓜村想弄几只肥鸡…… 他竟然喜欢评书! 电视里偶尔出现评书李太太感觉他的眼睛就亮起来。 有一次叉在看电视熊熊在旁边玩水枪。一个卡通片完了之后又来了评书李太太顺手又给他换了一个卡通片。叉一动不动继续看。过了一阵李太太出去洗衣服。她偶尔进屋来现不知是谁又把电视换成了评书节目…… 这一天叉有点烧。晚上李太太把他放在自己的被窝里心疼地搂着他他的身子很烫人。 熊熊有点委屈:“妈妈不许你搂他睡!” 这孩子对叉已经很友好了可是他对妈妈搂叉睡觉还是很嫉妒。 妈妈说:“弟弟病了。听话。” 熊熊就郁郁地睡了。 叉吃了药也沉沉地睡了。 大约是半夜李太太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卡车司机又来了他说他的卡车又渴了非常热需要水。 可是李太太觉得好像不是他的卡车渴了。 她说:你为什么不去找连类呢? 他说:她家锁着门。 然后他突然干渴异常地抱住了李太太他的身子像开了锅的汽车水箱火一般烫人。 他摸她的**。 李太太觉得十分好奇十分害羞十分紧张十分愧疚。 她无意间看到那个卡车司机的手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像婴儿的手…… 这时候她猛地醒了她现那个叉正用手抚摸她的**。 她眯缝着眼睛偷偷看他他醒着眼神和平时不太一样很陶醉。 李太太觉得他这可能是恋母情结摸着女人的**他就回到了依偎在亲生母亲怀里的幸福时光…… 熊熊大了很长时间没有孩子摸她的**了她已经有点不习惯。她轻轻地把叉的手移开了。 她感觉这个男婴摸她摸得很熟练有点不像一个婴儿的动作。 这个直觉很罪恶也很恐怖。 五大三粗的李麻回来了。 他看见家里多了一个丑丑的男婴很高兴。 他先亲够了熊熊又大咧咧地抱起叉。可是叉对他却好像有敌意使劲地躲。 李太太说:“看你一身腥臭气孩子不喜欢你。快去洗个澡。” 李麻哈哈地笑把叉一下一下扔向高处。他的手很大像两个簸箕而叉在他的手里显得很小像一只狗崽子。 这天晚上熊熊睡在他自己的小床上叉和李麻夫妻睡在炕上。 我曾经这样注解“孩子”一词:一种睡前在中间睡后在旁边的小东西。果然是这样。 李麻夫妻睡前把叉放在中间逗他玩。玩了一阵叉就困了偎在李太太的胳膊弯里闭上了眼睛。李麻夫妻小声说着话直到听见叉出轻微的呼噜声才关了灯迅把他抱到了另一端。 久别赛新婚。 这对夫妻的身体都很棒**。 李麻抚摸着太太光溜溜的身子脸憋得通红。她肥硕的身体像河堤一样高大**像熟透的西红柿一样色*情。 李察的腹中翻腾着攀缘的渴望。 终于他插入太太开始爬坡像一只笨重的甲虫。 熊熊已经长大了他压制着声音。 很快太太的**就湿得一塌糊涂。 终于他登峰造极满眼惊雷闪电有一道闪电击中了他他通体狂抖不已玉液银浆喷射而出。 就在这时候一双眼睛跳进他的眼睛他猛然从最高峰跌落下来。 是男婴。 是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家的男婴。 他在黑暗中睁着双眼一眨一眨冷静地观看着这对健壮男女做*爱的过程。 李太太感觉有点不对头轻声问他:“怎么了?” 李麻躺在炕上**一下就软了像棉花。他用下巴朝她身后的方向示意了一下低低地说:“那个孩子醒着。” 李太太转过头看见叉闭着眼睛。 李麻是个粗人他很快就忘掉了这件事。 尽管叉对他有点排斥李麻还是很喜欢他。他下班回来经常给叉买一些好玩的东西比如水枪和哨子之类。 闲暇时他经常教叉说话:“爸爸!” 叉:“呜咿。” 李麻:“妈妈!” 叉:“呜咿。” 李麻:“爸爸!爸爸!” 叉:“呜咿。” 李麻:“妈妈!妈妈!” 叉:“呜咿。” 李麻再教叉已经不耐烦挣脱李麻下地玩去了。 这一天晚上天很阴好像要下雨。 李麻夫妻把熊熊和叉都哄睡之后开始做*爱。 这时候已经快半夜了。房子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李麻觉得这样的环境才安全才尽兴。 他在太太身上像打夯一样运动。 又是在他逼近**的时候突然天空亮起一道闪电。李麻警觉地朝那个男婴睡觉的方向看了一眼竟然又看见了那双黑亮的眼睛。 闪电一闪即逝。 那双眼睛一闪即逝。 李麻沸腾的血一下子就冷却了。他从太太身上翻下来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男婴睡觉的位置突然把灯打开。 男婴睡得很香甜像雪花一样安静。他皱着眉想难道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太太挡住眼睛问:“你看什么?” 李麻把灯关掉陷入黑暗中他什么都没有说。 四、没有源头的哭 一个月后这个男婴转到了卞太太家。 卞太太的老公还没有回来。她没有孩子很寂寞早盼着叉快点轮到自己家了。她提前买回了很多玩具。 把叉领回家的路上她高兴得蹦蹦跳跳像个孩子。 进了家她拿积木给叉玩。他摆了几次都倒了就不太感兴趣了。 卞太太收起积木又递给他花皮球。 他笨笨地踢踢不准。很快也不想玩了。 卞太太又拿出一本画册。 他翻起来。这次他专注的时间比较长。后来他把画册也扔到了一旁。 卞太太收起玩具对他说:“叉现在呢我就是你的妈妈了你要乖。你乖的话喜欢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 晚上卞太太按李太太嘱咐的那样把便盆放在他的小床下对他说:“半夜拉屎撒尿就用这个盆记住了?” 叉似乎对卞太太家的电脑更感兴趣他一次次跑到它的键盘前伸出小手去摆弄。 天要黑的时候张古打字打累了出门到院子里活动身体。 西天还有一抹暗暗的血红。 他偶尔朝卞太太家的院子看了看。卞太太家没有开灯可能是怕蚊子。在暮色中他看见卞太太家黑糊糊的窗子里有一双眼睛正静默地看着自己。 他打个冷战仔细看竟是那个男婴。 这眼神他见过一次在停电的那个夜里他现他又离开他的时候。他感觉这眼神很复杂不像是一个婴儿的眼神。 张古避开很复杂的眼神继续伸臂弯腰踢腿。他想也许是自己太多疑了。也许这一切都是由于他当时狠心离开他灵魂深处一直在不安…… 过一阵张古又抬起头看见那个男婴仍然在黑糊糊的窗子里看着自己。 老实说在内心深处张古对这个最早他现的男婴有几分惧怕。 他尽可能回避他可是越回避越害怕。那男婴的眼神时时刻刻闪现在他眼前。 你越离一个眼神远你就越觉得它飘忽。 你越离一颗心远你就越觉得它叵测。 你越离一个黑影远你就越觉得它有鬼气。 张古突然想接近这个男婴。 他想他对这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一定有一种误会。他要接近他的哭哭笑笑吃喝拉撒摸清他的脾气他的稚气。他要接近一个真实的他粉碎这令他寝食难安的错觉。 可是他没有勇气走近他哪怕一次。 这天上午张古到市场买菜。 回来时他看见李太太和慕容太太在小镇汽车站等车。李太太跟他打招呼:“买这么多好吃的招待老丈人呀?” 张古:“几个朋友要到我家来喝酒。你们去哪里?” 李太太:“我们到城里去。” 张古把吃的喝的准备齐全了。下午他的几个朋友来了。其中有冯鲸。 喝酒时张古问:“那天断电查清楚了吗?” 冯鲸说:“上哪儿查去!” 全镇只有张古一个人固执地认为那天停电和男婴的出现有关系。 朋友1问:“听说停电那天你们17排房捡了一个男婴?” 张古说:“是啊怎么了?” 1说:“没什么。我只是听说那个男婴从来不哭很少见。” 朋友2说:“不会是机器人吧?肚子里装着定时炸弹……” 朋友3说:“你说的好像是一个手抄本里的情节婴儿定时炸弹梅花党南京长江大桥什么什么的。” 张古打断他们:“别胡说。那是一个挺可怜的孩子。” 冯鲸说:“我想起了最近我在网上认识的一个网友她叫永远的婴儿。” 张古的心一沉——永远的婴儿? 冯鲸:“是一个美眉。” 朋友2:“现在的女孩子都装嫩——你们瞧这名字。” 冯鲸:“她说她之所以和我交朋友是因为我的名字吸引了她。” 朋友1:“你叫什么?” 冯鲸:“三减一等于几。” 朋友3:“现在的男人都装高深——你们再瞧这名字!” 那天大家喝了很多酒唱起了歌。张古忘记了男婴那讨厌的眼神跟大家一起狂欢。他唱的是: 一言不岿然不动灰土土傻站着我是个秦俑。没有哭泣没有笑容我生命的背景是一派火红。 我想战天我想斗地我想抄起家伙砸出一堆喜剧。我想唱歌我想吻你我想一步登天住进月亮里。 琴心剑胆晶莹剔透这辈子注定不长寿。哥哥请你慷慨一些借我一点酒让我轰轰烈烈献个丑。姐姐请你放弃贞洁拉拉我的手让这人间的花儿红个透……” 这是周德东的歌?——正确。不然我就不会花这么大篇幅写它了。 它是我开篇那段歌词的前部分好不好都请你原谅写它的时候我正处在装腔作势的年龄。其实很丢人——我的盒带只在一个地方畅销那就是我的故乡绝伦帝。那里的年轻人几乎都会唱我的歌。 张古唱完冯鲸说:“有一句歌词不吉利应该该成——这辈子能活九十九。” ……闹到天黑之后大家才散去。 张古酒量不小但是他也有了些许醉意。他躺在床上想起自己刚刚唱的歌:这辈子注定不长寿……觉得确实有点晦气。 他又想起了那个男婴心里有点虚。机器人? 突然他醉眼朦胧地看见那个男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打了个冷战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 卞太太抱着那个男婴急匆匆走进来。 卞太太说:“张古拜托我婆婆心脏病犯了正在抢救我得到医院看护她。你帮我照看一下孩子!” 卞太太:“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到城里去了。急死人!” 卞太太:“我明天一大早就回来。” 张古连连说:“没问题没问题。” 卞太太把孩子放下又急急忙忙跑回去拿来一只奶瓶和一袋奶粉。 张古能说什么?说自己害怕这个孩子? 人家收养这个男婴本来就是出于一颗善心这男婴跟卞太太也没有任何关系你张古收留一夜都不行?再说老人病了远亲不如近邻这点忙都不帮?还有人家是女人丈夫不在家遇到困难你一个小伙子能袖手旁观? 从哪个角度讲张古都没法推脱。所以尽管他的内心很害怕可他还是说“没问题没问题”。 卞太太说:“谢谢了。”然后她转身就走了。 屋里只剩下张古和那个男婴。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安排。 很静。用一句老话形容就是: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男婴静静地坐在张古的床上。 张古看了他一眼。他正看张古。他和他第一次这样近地面对面。 那男婴像眼科大夫一样仔仔细细地察看张古的左瞳孔。张古抖了一下他当即肯定:这个婴儿的眼神决不是婴儿的眼神! 张古避开他的目光想说点什么但是不知怎么说。 有两种说话方式。 一种方式是像对婴儿那样柔柔地说:“叉乖乖在叔叔这里不要闹让叔叔抱着你……” 这种语气张古觉得实在说不出口因为他明明感到对方不是婴儿他明明感到他的婴儿表皮里包藏着另一个人包藏着一个险恶的成年人。在只有男婴和张古的情况下他的眼神似乎也不掩饰这一点。对于这个巨大的秘密他们在眼神里意会神通。 另一种方式是张古干脆揭开面纱直接和他谈判:“我知道你不是婴儿你到底是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全世界的人都不会知道我只想问你你要干什么?” 但是他的面前毕竟是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婴儿假如他这样板着面孔向他问自己都感到恐怖…… 终于张古慢慢走到抽屉前拿出一个口琴递给叉小声说:“叉玩这个吧。”——最后他还是采用了对婴儿说话的语气。这也证明了不管他多么肯定自己的直觉最终他对这个婴儿信任还是大于他的怀疑。 叉不再看张古的左瞳孔他接过口琴摆弄一阵并不会吹。 张古拿过来吹了几下又给他。 他学着吹吹得乱七八糟。 这时候张古觉得他又很像一个婴儿了。 过了一阵张古在房间一角给他支了一张钢丝床——他不想和他一起睡。然后张古试探着给他脱衣服说:“太晚了我们睡觉吧。” 他看了看张古把口琴放下了。 可能是在两个妈妈那里训练出来了他很听话让张古脱了衣服乖乖躺进了被窝。 睡前张古在他的床下摆放了一些软垫防止他半夜掉下来。 张古关了灯屋子一下被黑暗淹没了。 外面那条狗又在门外叫起来:“汪!汪!汪!”张古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狗。张古一次都没有见过它。只是每天夜里它都到张古的门外叫。 他和他在同一间屋子里。 恐惧涌上张古的心头他感到这个世界虚飘飘的他想抓住一个固定的东西可是没有。 他屏住呼吸严密关注着男婴的动静。男婴无声无息像一个哑谜。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那条狗停止了叫。屋里更安静了。 张古全神贯注地听。 “啪……”隐隐有木头干裂的声音;“唰唰……”隐隐有虫子走在墙壁上的声音;“咚咚咚……”隐隐有老鼠跑动的声音;“呼呼……”隐隐有猪在圈里打呼噜的声音;“嗒……”隐隐有水缸里冒泡的声音…… 张古十分疲惫困意一阵阵袭来他要合眼了。 突然他在黑暗中听见了另一个声音是那个男婴出的:呜呜咿咿。 这莫名其妙的儿语让张古无比恐惧他的睡意一点都没有了。 那个男婴很快又没有任何动静了可是也没有呼吸声一片死寂。 张古屏住呼吸继续聆听他。 过了很久张古实在挺不住了又合上了眼睛。 朦胧中他听见那个男婴又开始出了声音:呜呜咿咿哞哞这次音节多了一些有点像念经。 张古的心又一次被恐惧占据——假如男婴在梦中突然说出话来……想到这里张古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一动不敢动把耳朵张得像饭盆那么大。 过了一阵男婴又没声音了。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张古特别特别困他的注意力稍微一放松他的眼皮就黏黏地沾在一起一下滑进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他又听到那个男婴出了奇怪的声音。但是他已经滑到梦乡的湖底再没有漂浮上来……他做了一个梦梦见那个男婴慢慢坐起来。他的心开始狂跳想问他:你干什么?——可是他怎么也不出声音来只好缩在被窝里观察他的下一步举动。他以为男婴一定会走过来可是没有他摸起他的随身听在黑暗中摆弄着。突然他哭起来。他的声音特别难听像野猫在叫。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 他不是从来不哭吗? 张古害怕到了极点。他想悄悄跳下床逃出去可是身体却像被麻醉了一样不接受大脑支配一点也动不了…… 早上张古醒来时那个男婴已经醒了他躺在被窝里手里拿着那个口琴在玩嘴里嘀咕着各种音节。 卞太太来了。她的眼睛很红一看就是没睡觉。 “他哭了吗?”她进门就问。 “没有挺乖的。”张古说。 “真是麻烦你了!” “哪的话。” 卞太太一边对张古讲医院的事情一边麻利地给叉穿衣服。 她抱着男婴走出门的时候张古现那个男婴回头看了他的随身听一眼。 卞太太抱着那个男婴走了。张古开始洗漱又简单吃了些早点骑自行车出门去上班。 今天他听的还是周德东的歌:琴心剑胆晶莹剔透这辈子注定不会长寿…… 突然周德东的歌声变成了一阵婴儿的哭声那哭声古怪而凄厉:“呜哇!——呜哇!——” 张古吓了一跳差点从自行车上摔下来。 他清清楚楚地记着这盒带是他六个月前在小镇音像店买的他听过无数遍没有任何问题。直到昨天下午他还从头至尾听过一遍并没有这个声音。 那么是谁录上的? 只有一个可能:昨夜那个男婴在他睡熟之后用随身听录下自己恐怖的哭声…… 他想难道昨夜自己做的那个梦是真的?又一想哭声这么刺耳自己不可能不被惊醒啊!难道是那个男婴拿着他的随身听悄悄去屋外了? 张古不寒而栗。 到了单位之后他一天都心不在焉镇长问他几件事他都答非所问。他用手翻来覆去地摆弄着那盘盒带一直在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不弄个水落石出他会一直忐忑不安的。 终于他决定对卞太太说出这件事。 他下班回家的时候看见卞太太正在院子里和那个男婴玩秋千。他在院子外对卞太太喊:“嫂子你来一下我跟你说件事。” 他一边喊一边观察那个男婴的眼神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玩得很专注。 卞太太过来了。 本来张古想把他对那个孩子的怀疑都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全部咽回去。他只是把随身听的事说了一遍声音很低。 卞太太听后不解地问:“有这样的事?你怀疑……” 张古有点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是不是那个孩子昨夜哭了胡乱按了我的录音机把哭声录进了盒带里……” “我们大家都没听见这个孩子哭过一次都在为这件事感到奇怪呢。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哭声一定是你自己搞错了。”卞太太说得很坚定。 她又补充道:“一个1岁的孩子半夜哭的时候胡乱抓起了录音机又胡乱按下了录音键……哪有这么巧的事!” 张古干干地笑了笑说:“那可能是我自己搞错了。” 这时候他的眼光越过卞太太的肩头看了那个男婴一眼他正在秋千上朝他看那眼神说不清楚。 莫名其妙的婴儿哭声一直没有找到解释。张古只好把那段恐怖的声音洗掉了。哭声有十几分种占用了两歌的时间。之后张古正常上班下班日子无波无折。似乎没事了。但是张古心中的阴影却没有消散它像乌云一样越来越厚重。 最后张古把那恐怖的声音归罪于哪个朋友的恶作剧——他必须调动各种理由说服自己否则怎么办呢?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很会欺骗自己。一生中我们不知欺骗过自己多少次因此我们失掉了很多探寻真理的机会。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古渐渐淡忘了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们经常会忘掉一些事情因此我们活得很幸福。但有时候不完全是这样。在张古完全忘掉了这件事的时候一次他上班去刚刚走出家门戴上随身听猛然听见一阵婴儿的笑声那笑声极其古怪极其刺耳。他万分惊恐猛地把随身听摘下摔到了地上! 他下意识地朝卞太太家看去那个孩子正在窗子里静静看着他…… 张古再一次断定:这一切都是他搞的鬼! 五、你卖头发吗? 张古觉得他时时处于某种危险中尽管他弄不清根底。而且他认为整个小镇都笼罩在某种不祥之中——这真是先见之明。 他下定决心要把这一切弄个明白。 从此他变得像侦探一样敏感细心富于推理性充满想象力。 先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查清在那个男婴出现的日子总共有三个从外地人到了绝伦帝小镇上。 一个是木工社老张的侄女她是一周后走的。 一个是县里来的人公事住在政府招待所里他是三日后走了。 一个是江南来的老头卖竹器的。他是绝伦帝小镇的老朋友了每到这个季节他都来做生意大家很喜欢他。他现在还没有走。 这几个人似乎都和那个男婴牵扯不到一起都被排除了。 但是必须承认张古的思路是对的。而且他做了大量细致的工作。 这时候的张古已经买了一顶鸭舌帽戴上了一副黑墨镜而且还叼上了一只烟斗。八小时工作之外他就换上这身装束搞调查。 他不想让任何人认出他来。 这还不算他走路的时候总是竖起衣领挡住脸总是用鸭舌帽和墨镜严严实实地遮住眼睛…… 张古这个神秘的新形象在小镇的一个偏僻角落出现了他鬼鬼祟祟地走着自己都觉得不是自己了却有人远远地跟他打招呼:“嗨张古你去哪里呀?” 是小镇文化站的站长她叫刘亚丽。她骑着摩托车。 ——真泄气。小镇太小了互相太熟悉了。 张古尴尬地说:“我我……” 刘亚丽终于没等到他的回答摩托车已经“突突突”地开远了。 后来张古注意到最近生了一个不被人注意的事件:小镇上莫名其妙出现了一个收破烂的老太太。 她六十多岁了脸上的皱纹很深刻双手很粗糙一看就是吃苦的人。 她第一次收的是铁柱家的废品一些旧报纸和几个空酒瓶。她掏出钱来都是皱巴巴的小毛票。 铁柱的母亲说:“不要钱了。” “那怎么行。” “废品能值几个钱你不来收我们也得扔掉。” “那谢谢了。” 对于小镇的居民来说她是个外来人不容易大家都挺同情她。 后来谁家有了旧纸、废铁、破鞋、绳头什么的就装在塑料袋里摆在门口等她拿走到供销社卖掉。没有人要她钱。 张古悄悄跟踪过这个老太太他觉她总好像心事重重收废品三心二意。他怀疑收破烂仅仅是她的一个公开身份。 这天张古又一次跟在老太太的身后。 她推着垃圾车朝前走那车吱吱呀呀响。她走过一家又一家拾起一个又一个废品袋。她的嘴里慢悠悠地喊着:“收破烂喽。” 一个孩子跑出来送来两个酒瓶。老太太给了孩子几张小毛票那孩子乐颠颠地装进口袋跑开了——这是孩子惟一的正当收入他们要用这些钱偷偷买爸爸妈妈不许买的东西。 然后她继续走。 到了17排房她绕开了。 张古忽然想到这个老太太从没有到17排房来收过废品。为什么? 张古一下就联想到那个男婴——她与那个男婴有关系! 张古突然冲动起来他要叫住她单刀直入问个明白。她毕竟是成年人有什么话都可以谈当面锣对面鼓。而那个男婴简直把张古变成了聋子和哑巴。 张古说话了:“喂!请你站一下!” 那个老太太慢慢地站住回过头来。 张古走过去停在她的面前。他第一次和她这么近他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张古现不知是五官还是神态这个老太太竟和那个男婴竟有点相似。 她直直地看着张古。 张古开门见山地问:“你听说过17排房收养的那个男婴吗?” 老太太的脸像木头一样毫无反应她淡淡地说:“什么男婴?我不知道。” 然后她不客气地转过身去推着垃圾车走了。走出几步她又回过头来突然问:“你为什么跟着我?” 张古一下有点慌乱:“我……” 老太太:“你买废品吗?” 张古:“我不买。” 老太太返回来一步步走近他:“那你卖废品吗?” 张古有点结巴了:“不我没有。” 老太太停了停轻轻地说:“你有的。”然后她指了指垃圾车里面有一堆乱蓬蓬的头人的头可能是在廊收来的裹着厚厚的尘土。她说:“你看我还收头呢。” 张古确实好长时间没有理了他的头很长。他讪讪地说:“我没事儿卖什么头呀?”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说:“不卖就算了。”说完她又走了。这次她再没有回头。 一阵风吹过张古的长飘动起来他感到天灵盖冷。他站在原地一直看她推着垃圾车吱呀吱呀地走远…… 他在琢磨这个老太太什么地方和那个男婴长得像。 他在品味她的表情以及她刚才说的所有话。 这天夜里张古做噩梦了。 黑暗中有一个人在他头顶转悠。他惊恐地坐起来:“谁!” 正是那个老太太她小声说:“嘘——别说话是我。” 张古说:“你来干什么?” 她说:“我来收你的头呀。” 张古果然看见她的手里拿着一把剪刀闪闪光。他说:“你滚开!” 她没有生气低头从兜里掏出一叠一叠脏兮兮的小毛票递向张古说:“我把这些钱都给你。” 这时候她的老眼炯炯光上下打量张古流着涎水说:“你的身上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浑身都是宝哇。” 接着她神秘兮兮地说:“我除了收头还收指甲还收眼珠还收……”她朝窗外看看更加压低声音:“我还收心肝肺。” 张古已经吓得抖成一团:“你去屠宰厂吧我不卖!” 她说:“猪鬃哪有你的头好呀?” 他开始求饶了:“你放过我吧……” 她耐心地说:“你不懂道理吗?秋天到了我就要割你的麦子。指甲长了我就要剪你的指甲……” 他惊慌地用被子死死蒙住头。 她轻轻掀开被子说:“还有一句呢——阳寿没了我就要索你的命。” 然后她轻轻按住张古的脑袋开始剪。她的手法极其灵活一看就是这类技术的权威。那把亮闪闪的剪子上下翻飞从四面八方围剿张古。他傻傻地看着身子一点都动不了。 “嚓嚓——”他的头没了。 “嚓嚓——”他的眉毛没了。 “嚓嚓——”他的两只耳朵掉了。 “嚓嚓——”他的鼻子掉了。 “嚓嚓——”他的两只眼珠掉了。 “嚓嚓——”他的心肝肺都掉了。 他只剩下喉咙了他竭尽全力地喊了一声:“救命啊!——” 那剪刀立即又对准了他的喉咙…… 六、永远的婴儿 这天下班后张古找到冯鲸问他:“那个永远的婴儿又出现了吗?” “怎么了?” “我觉得她可疑。”张古对冯鲸描述过那个诡异的男婴。 “别疑神疑鬼。我们都进入恋爱阶段了!” “你们见过面了?” “没有。” “没见过面谈什么恋爱?” “你太土鳖了。” “我不想跟你斗嘴我只想知道那个永远的婴儿在网上跟你聊些什么。” “我们每个周二的晚上都在网上碰头12点约好的。我们聊天的地点叫——三两个人。” 每个周二? 张古从冯鲸那里回来在17排房看见了镇长他刚刚从卞太太家里出来卞太太在后面送他。 张古:“镇长。” 镇长:“小张啊是不是和女孩子约会去了?” 张古:“你不帮我介绍我上哪里找去呀。镇长到我家坐坐吧。” 镇长:“不去了我还有事儿。” 卞太太对张古说:“镇长听说我们收养了一个孤儿特意来看望。” 镇长回头对卞太太说:“有什么困难可以跟镇政府说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 卞太太:“没什么困难多一张嘴而已。” 镇长:“另外别忘了通过正规手续给这个小孩报个户口。” 卞太太:“这几天我就去。” 浓眉大眼、平易近人的镇长走了。 他是一个好镇长办大事有魄力对小事很细心。绝伦帝小镇的人都很佩服他。 镇长走后张古问:“嫂子我问你一件事——夜里你在家吗?” 卞太太有点疑惑笑了:“怎么了?” 张古马上意识到这句话有点误会——卞太太老公不在家自己又是单身小伙子。他补充道:“我是问以前每个周二的夜里你都在不在?” 卞太太说:“经常不在。” 张古的心猛地跳起来:“你……” 卞太太有点不好意思:“玩麻将。” 张古:“为什么非得是周二呢?” 卞太太:“有时候周四也玩。李太太慕容太太还有我三缺一。另一个牌友是9排的那个话务员她周三和周五白天休假因此我们就在周二或者周四晚上玩我们一玩就玩通宵的。” 张古:“那叉呢?” 卞太太:“我把他哄睡了再走。” 张古:“噢是这样。” 卞太太:“张古你怎么最近显得这么神秘?连装束都变了。” 张古笑了笑。 卞太太:“没事了?” 张古:“没事了。” 卞太太走之后张古的心中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真的是他? 巨大的恐怖又朝张古逼近了一大步。 但是卞太太的话并不能证明永远的婴儿百分之百就是那个男婴。如果卞太太固定每个周二不在家那么他基本上就可以肯定自己的猜疑了。可是她每周有两个晚上不在家叉为什么周四不与三减一等于几聊呢?难道永远的婴儿每个周二和三减一等于几聊天真的是一个巧合? 这复杂的问题让业余的张侦探难以判断。 到了周二的12点张古准时进入“三两个人”聊天室他要在屏幕上看一看那个永远的婴儿说些什么。 奇怪的是他在网上转了几个小时就是不见那个永远的婴儿出现。 张古气得差点把电脑砸了。 天亮了张古给冯鲸打电话:“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没出现?” 冯鲸:“我也不知道。可能她不在家。” 张古很沮丧:“下次你再遇见她把你们聊天的内容给我留个记录。” 下一个周二张古没有在电脑前监视那个永远的婴儿就在网上出现了。 三减一等于几:你好!上周二你去哪了? 永远的婴儿:考试临阵磨枪。抱歉让你空等了一晚上。 三减一等于几:只要你不让我等你一千零一夜就行。 永远的婴儿:我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三减一等于几:考试过关了? 永远的婴儿:我老爸是当权者走旁门。 三减一等于几:有一天我是不是要见他? 永远的婴儿:私奔的话就免了这个环节。 三减一等于几:我想先见见你。 永远的婴儿:还信不过我的性别呀? 三减一等于几:一万分地相信。每次你出现我的机器都有香气。 永远的婴儿:妈妈说我的眉毛很漂亮。 三减一等于几:外貌和灵魂有什么联系吗? 永远的婴儿:丑人内心肯定险恶。 三减一等于几:我不苟同你。 永远的婴儿:你会上当的。 三减一等于几: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永远的婴儿:我喜欢婴儿呀。 三减一等于几:充满母爱? 永远的婴儿:你不喜欢吗? 三减一等于几:我可能只喜欢自己的孩子。 永远的婴儿:你母亲就是你前世的婴孩。你的婴孩就是你来生的母亲。 三减一等于几:真让人感动! 永远的婴儿:这跟轮回不是一回事。 都是类似的对话。 换了别人早灰心了。但是张古没有松懈他字斟句酌一直往后看。最后他们说—— 三减一等于几:这个聊天室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 永远的婴儿:这个世界就剩下咱们两个人啦。 三减一等于几:我喜欢这样的宁静。 永远的婴儿:有点冷。 三减一等于几:你是寂寞。 永远的婴儿:离开吧。 三减一等于几:再聊一会儿呗。 永远的婴儿: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 三减一等于几:没有的事啊! 永远的婴儿:再见。…… 从这些对话里似乎看不出什么来。 难道这个永远的婴儿真是一个女孩?网上比这更奇怪的名字多如牛毛。 只是她最后说的那句“以后不要对任何人披露我们的交往”让张古感到骇异。 七、井 慕容太太的丈夫是个军人。 他的驻地在草原上。那地方很远好像叫什么红格尔。他现在不够级别还不能带家属夫妻俩只好两地分居。 他一年探一次家。 迢迢出生以后只见过爸爸一面。 迢迢出生时才3斤重身体状况一直很不好。她厌食经常生病。慕容太太带她到医院看过很多次没什么实质性的病就是体质弱。 全家人把迢迢当成掌上明珠特别娇惯她要什么给什么。全家人包括迢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 这一天慕容太太把那个男婴抱回了家。没想到迢迢见了那个男婴“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使劲朝妈妈身后躲极其恐惧的样子。 她已经会说一点点话她一边大哭一边指着那个男婴惊骇地说:“妈妈妈妈打!打他!”…… “你这孩子怕什么呀?”慕容太太不解地问。 “打!打他!”迢迢哭得更厉害了…… 那天迢迢一直躲避那个男婴一直哭闹不止怎么哄都哄不好。 慕容太太很着急她弄不明白迢迢怎么见了这个男婴之后就像受到了巨大惊吓似的? 过了几天迢迢似乎好了点不再哭闹了但是她还是不肯跟那个男婴玩。 又过了几天迢迢勉强跟那个男婴在一起玩了却没有消除对他的排斥什么玩具都不让他碰。 一次为了抢夺一个布娃娃他俩打起来。慕容太太急忙过来把男婴抱到一旁。 布娃娃到底落在了男婴的手里。 迢迢哇哇大哭她指着男婴还是说:“妈妈妈妈打打他!” 慕容太太又拿来一个布老虎塞给迢迢:“迢迢乖玩这个。” 迢迢哭得更厉害了指着那个男婴说:“打!打他!” 慕容太太没办法就过来对男婴说:“妹妹哭了你把这个布娃娃给她听话。” 男婴不说话把布娃娃扔在了地上。慕容太太捡起来吹了吹灰土给了迢迢。 迢迢委屈地拿起布娃娃一个人玩去了。 慕容太太把男婴放在沙上打开电视找了一个动画片说:“咱们看电视看动画片可好看了。” 迢迢蹒跚地走过来“啪”地闭了电视。然后她敌意地看着那个男婴。她这几天刚刚学会开关电视机。 男婴指着迢迢对慕容太太“呜呜咿咿”地说着什么好像在告状。 慕容太太又打开电视对迢迢说:“迢迢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迢迢很犟又一次闭了电视。 慕容太太叹口气强行把迢迢抱到卧室去。她回来正要为男婴打开电视就传来迢迢惊天动地的哭声。 没办法慕容太太只好说:“叉咱不看了。” 男婴老老实实地坐在沙上…… 晚上慕容太太把迢迢放在自己的左边把男婴放在自己的右边。 迢迢还在吃奶。她扒开妈妈的内衣小嘴裹住妈妈的一只奶头吸吮。 男婴在另一边老老实实地看。 慕容太太的心中有一点难过就问:“叉你吃吗?” 男婴还在看他的嗓子微微动了动。 慕容太太用一只胳膊把他的脑袋抱起来让他吃另一个奶头。 迢迢大哭奋力推男婴。推不走她就狠狠挠了他一下。那男婴的小脸上立即就有了几条指甲印慕容太太吓得赶快把他推开了。 男婴仍然没有哭他愣愣地看迢迢。 慕容太太对迢迢说:“你怎么能欺负人呢?坏孩子!” 迢迢哭得更委屈了蹬着腿。 慕容太太只好抱住她:“好了别哭了妈妈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 迢迢还在哭。 慕容太太说:“你要什么?妈妈都给你。” 迢迢想了想止住了哭抽抽搭搭地说:“我要吃糖!” 不管怎么娇惯平时慕容太太从不给迢迢吃糖她天生气管就不好总咳嗽。 慕容太太严肃地摆摆手:“就是不能吃糖牙会黑的。” 迢迢又张开嘴大哭起来。 慕容太太:“好吧小祖宗我给你拿去。”说着她下床拿了一颗糖剥开递给迢迢。 迢迢吃了糖好像心满意足了。心满意足了一阵子她又看见了男婴立即不高兴了用手做着打他的动作说:“不要!不要!” “好不要他。”慕容太太一边说一边伸手把灯关掉说:“那个小孩走了。” 迢迢没有怀疑她幸福地抱住了妈妈…… 睡到半夜起风了窗户被吹得“啪啦啪啦”响。 迢迢在睡梦中又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哭闹起来。慕容太太被惊醒了她抱起迢迢轻轻地悠为她哼着摇篮曲。可是她还是哭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妈妈妈妈打!打他!……” 房子里漆黑。慕容太太有点瘮。 最近慕容太太总想迢迢这样霸道不容人长大怎么办? 其实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大约半个月之后迢迢就和男婴玩到一起了。 慕容太太正在为戍边的老公织一件毛衣。她抬头看窗外迢迢正和男婴一起追气球。那是一只绿色的气球而迢迢和男婴都穿着红色的衣服一幅鲜艳的孩童嬉戏图。 迢迢在咯咯笑男婴也在咯咯笑。天瓦蓝瓦蓝的。 慕容太太感到生活很美好。 当她又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却吓得大惊失色——两个孩子追随那只绿色的气球跑到了院子外的井边! 那井是17排房的公共汲水点。 迢迢离那井只有一尺远一转身就会掉下去。而那个男婴正趴在井边朝里望。 慕容太太想喊又不敢喊她不敢惊吓他们。她屏着呼吸向两个孩子走去一边走双腿一边不停地抖。 她悄悄来到他们身边猛地把男婴抱起来又用另一条胳膊夹起迢迢。 回到屋子里慕容太太把两个孩子狠狠训斥了一番。 迢迢大哭。那个男婴则吓得缩到屋角老老实实地看着慕容太太…… 自从这次以后迢迢和男婴再也不敢去井边玩了。 慕容太太的家没有电脑。小镇有电脑的人家极少。 张古觉得这下终于可以弄清楚永远的婴儿到底是谁了。 他打电话问冯鲸:“最近那个永远的婴儿还在网上跟你碰头吗?” 冯鲸:“没有啊。” 张古:“这就对了。” 冯鲸:“为什么?她说她又要考试。” 张古:“那是骗你——永远的婴儿最近到慕容太太家了慕容太太家没有电脑!” 冯鲸:“真吓人。” 张古:“不信走着瞧你的美眉最近不会有任何消息。” 可是过了几天冯鲸却给张古打来电话他笑着说:“你别乱猜疑了。昨天我们又聊了半宿。” 张古动摇了:真的是自己搞错了? 如果永远的婴儿真的是那个男婴的话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周二的夜里等慕容太太和卞太太都去打麻将的时候悄悄潜入卞太太的家进入那个另类世界和三减一等于几碰头——小镇很安宁夜不闭户是经常的事。 张古想象: 在这个人声鼎沸、阳光普照的人世间阴暗潮湿冰冷的男婴很孤独。 在这个世界上平等的人们都拥有话语权所有人都在“呱唧呱唧”说话有人说的是良言有人说的是废话。只有他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他只有耳朵天天听别人“呱唧呱唧”。 只有在网上在那个隐形的虚拟世界里他才敢撕破婴儿的表皮开口说话。 在这个世界里只有三减一等于几一个人和他聊天。 前一段时间男婴没有电脑了他像吸血鬼好长时间没有喝到血一样脸色纸白奄奄一息。最后他终于熬不住了趁卞太太不在偷偷溜进她的家…… 张古觉得假如这种猜测成立那么就说明这个男婴还曾经潜入过自己的家随身听里那个婴儿古怪的笑声就是佐证。 张古走到房间外深深吸了一口阳光。 阳光暖洋洋让人心里很踏实。这一刻张古又对自己的想象表示怀疑了。 的确他的一切不祥预感仅仅是预感而已。到目前为止小镇很太平没出什么事。没有人莫名其妙地死亡没有地震没有瘟疫没有谁疯掉……只是他的随身听里出现了莫名其妙的声音那算什么事呢?鬼知道是不是周德东的盒带出了什么问题!说不准就是冯鲸搞的鬼呢。这个鬼东西不是还用“三减一等于几”这个算术题吓过自己吗? 慕容太太抱着那个男婴溜达过来。 天很蓝云很白风很轻。在这样好的天气里连仇人都会相亲相爱。 她跟张古打招呼:“没上班呀?” 张古笑了笑说:“休假。” 她停到张古跟前放下那个男婴。 地上有几只鸡雏在觅食。那个男婴穿着开裆裤兴奋地挥动小手“呜咿呜咿”地叫。但是他站在原地不敢靠近那些鸡雏一步只是做出打的样子向那些小生灵示威。 慕容太太喜滋滋地看着他说:“这孩子很聪明刚来的时候根本不会玩积木现在他都能摞很高了。” 接着她情不自禁地讲起他的一些充满童趣的小故事她觉得十分好玩讲着讲着自己都笑起来。 张古不觉得有多好玩不过这时候他觉得叉真的是一个婴儿。 迢迢对男婴的排斥一直没有根除。 她经常为抢夺一个电动汽车或者开关电视机把男婴挠出血。 可是男婴没有打过迢迢。他的个头比迢迢高一点他的力气也应该比迢迢大但是他从来不还手。迢迢挠他他就朝后缩。 大家都夸男婴懂事。 迢迢的惊吓一直没有平服夜里她还是没完没了地哭嘴里喊着:“妈妈打!打他!”…… 慕容太太把迢迢对男婴的排斥当笑话讲给大家。孩子的事情没有人太在意。 只有一个人听了后感到很惊怵他就是张古。 他的脑海里突然迸出一个可怕的假想:小镇上并不是只有一个男婴而是有两个明处有一个暗处还有一个。或者是一个在外面一个在里面!迢迢一定是看见男婴身后挡着的那个了或者她一定是看见男婴里面包藏的那个了…… 他为这个假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上次慕容太太跟李太太到城里去买回了一块布料葱绿色很鲜嫩她想用它缝制一条连衣裙。 最近老公要探家她要打扮得漂漂亮亮。 喂饱了两个孩子慕容太太在床上摆了一堆玩具让他们玩然后她拿出那块布料出门到连类的服装店去了。 只有一百米远她把布料送过去再量量身体的尺寸用不了1o分钟。 连类把她的家隔成两个房间外面做服装店。通过一个门进去就是连类的生活空间。 慕容太太进了服装店连类没在。慕容太太朝里面喊了一声:“连类!” 没有人应。 她又喊了一声:“连类!” 还是没有人应。 她只好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又喊了一声:“连类你在吗?” 这次她听见连类在里面说话了:“是慕容太太吗?你等一下。” 慕容太太就没有走。大约过了5分钟连类才走出来。慕容太太觉得里面好像还有一个人。她感到很奇怪:连类在里面干什么呢? 慕容太太:“连类我来做一条连衣裙。” 连类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说:“这布料真漂亮挺贵吧?” 慕容太太:“其实很便宜的。” 连类四处找软尺。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反复在一个地方翻了好几遍。 终于找到了。她开始为慕容太太量身。慕容太太叮嘱她不要做得太瘦…… 然后慕容太太就回家了。 她家的院子很宁静和平时一样。悲剧没有任何征兆。 她走进屋子看见那个男婴还在床上玩玩具。他使劲地揪着一只玩具兔子的耳朵好像要把那耳朵揪下来。 迢迢不见了。 慕容太太就有点憷。 她急步到各个房间看了看没有!地窖里床底下窗帘后衣柜中都没有。她傻了:“迢迢!——迢迢!——” 没有回音。 她跑到院子里院子里空空荡荡。“迢迢!——迢迢!——” 她的眼睛一下就看到了那眼井。她几乎在那一刻断定了心爱的女儿就在那里面。 她的腿剧烈地抖动起来费好大的力气才迈开步子。 来到井边她朝里望去一眼就看见了那红色的衣服。那是她的女儿。她好像是头朝下掉下去的。 慕容太太一下就瘫倒在地嚎叫道:“救命啊!!!——” 李麻是第一个跑过来的。 邻居们很快都跑过来了。 李麻腰上系着绳子迅下到井底把可怜的迢迢抱上来。 迢迢的肚子不大她没有喝多少水她是被呛死的鼻孔渗出几滴黑黑的血。她额头的血多一些那是掉下去磕的。 她已经死了。慕容太太当场昏过去。 大家赶紧掐她的人中忙乎半天她终于醒来了抱紧迢迢号啕大哭又背过气去…… 迢迢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来了他们肝肠寸断哭成一团。那情景极为凄惨。后来迢迢的尸体被放在她自己的小床上。 邻居们静默而立所有的女人都哭了。 那个男婴好像第一次见到这种场合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他老老实实地缩在床角胆怯地看着这一切。 张古也在场。他在痛苦地思索:这男婴到底有几个? 出事了慕容太太家没有人照顾男婴就把他提前送到了李太太家。迢迢的爸爸接到了电报很快飞回来。这个可怜的人他只和女儿见过一面。他椎心泣血一言不默默地处理着后事。迢迢的骨灰撒在了那个井里。17排房的居民一起动手把那个井填了它成了迢迢的坟墓。大家不可能再饮用溺死迢迢的水。又凿了一眼井。迢迢的爸爸破例在家多呆了一些日子陪太太。她从早哭到晚。 八、鬼没 大家都认为慕容家的事属于意外之灾。没有人警惕。 除了张古。 张古除了戴着鸭舌帽墨镜叼着烟斗又配了一个文明棍。 他不能断定一切都是那个男婴干的他不能断定那个男婴到底是什么他不能断定17排房到底有几个男婴但是他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来自那个男婴的一股丧气。 这丧气弥漫在小镇上空。 这天张古看完电影回家在月色中在溺死迢迢的井的原址上他看见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还在动好像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张古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是迢迢不散的冤魂? 他停下脚步仔细看隐隐约约好像是他! 他??? 他好像也看着张古。 过了一会儿他跑到栅栏前灵巧地越过去不见了。他跑得特别快十分地敏捷。 张古快步来到李麻家的窗前看见那个男婴正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玩积木。他确实已经摞得很高了像一个奇形怪状的房子。 张古悄悄退回来。 张古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是不是李麻家的大狸猫?是不是野地里窜来的狐狸? 如果真是男婴是哪一个男婴? 张古和警察铁柱是同学。 他决定和铁柱谈一谈以私下的方式向他谈谈自己的看法。 第二天晚上他去了铁柱家。 铁柱家挺穷的。张古自己带去了一包好茶。 他竹筒倒豆子都对铁柱讲了——他眼睛看到的一切他心里猜想的一切。 铁柱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那个孩子?不可能!” 张古:“我觉得就是他。” 铁柱:“你是说他是鬼?” 张古:“假如他真是鬼我也许还不会这样害怕。活见鬼那算我开眼了——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他是什么!” 铁柱:“我认为你是恐怖片看多了精神受了刺激。” 张古:“还有一种可能我想过很多次了——这个男婴是正常的还有一个我们无法看见的另一个男婴……” 铁柱赶紧说:“张古你别说这件事了换了频道吧别吓得我夜里不敢撒尿。” 不管张古怎么说铁柱就是不信。 后来他们又聊了一些镇政府大院里的事。 张古1o点多钟离开了铁柱家。 他刚一出门就被土坷拉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在趔趄的一瞬间看见 面前有一个黑影那黑影明显想躲避却没有来得及。 张古站稳了看清那黑影正是收破烂的老太太。她鬼鬼祟祟地站在铁柱家房子的阴影中不知要干什么。 她和张古两个人愣愣地对视了片刻终于她低下头去匆匆地离开了。 张古暗暗地想:这个老太太在跟踪我吗?难道她真的要收我的头? 这天张古在办公室里给冯鲸打电话。 张古:“最近那个永远的婴儿和你接头了吗?” 冯鲸:“上个周二我们聊了很久。” 张古:“你这家伙怎么不告诉我?” 冯鲸:“我觉得你都走火入魔了。” 张古:“为什么?” 冯鲸:“你看看你戴着鸭舌帽和墨镜叼着烟斗拄着文明棍怀疑这怀疑那你想当侦探都快疯了。醒醒吧兄弟!” 张古:“是你们该醒醒了。” 冯鲸突然问:“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恐怖?” 张古气囊囊地说:“自从你问我三减一等于几我还真觉得你很可疑。” 冯鲸:“你连这个问题都害怕那你可怎么活下去呀?有人问你口袋里有多少钱你害怕吗?有人问你什么时候过生日你害怕吗?有人问你去北 京怎么走你害怕吗?……” 张古:“这些都跟你那个问题不一样。” 冯鲸:“下次我保证对你说的所有话都不带问号。” 张古:“你告诉我永远的婴儿又说什么了?” 冯鲸:“我对她讲了那个男婴的事刚刚开头她就不让我讲下去了她说她害怕。” 张古:“还有呢?” 冯鲸:“我不想再对你说了。而且我们已经约定好以后在网上聊天的时候隐藏对话任何人都别想偷看。” 张古:“冯鲸你能不能要求和她见个面?” 冯鲸:“她家住在江南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八千里路云和月说来就能来呀?” 张古:“那你让她给你一张照片总可以吧?” 冯鲸:“假如她是假的弄一张照片蒙混过关还不容易?即使她过去对我说她是莱温斯基都没什么问题。” 放下电话之后张古觉身后站着一个人。他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刘亚丽。她怎么不声不响? 刘亚丽笑了一下:“什么永远的婴儿?你说的怎么跟黑话似的?” 张古:“一个网友。” 刘亚丽引开话题:“镇长要下乡检查各个村的小学校让我跟他去做一下记录。你给安排一下车。” 张古:“好吧。” 刘亚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张古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现在他觉得很多人都可疑。 李太太家慕容太太家连类家都没有电脑。只有卞太太家有电脑。 张古在心中打定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这个周二天黑之后他在卞太太家的院子里埋藏起来。他要亲眼看见那个男婴怎么溜进卞太太家怎么操作电脑…… 卞太太她们今夜照常打麻将还是那四个人。 慕容太太的老公回部队了。慕容太太还没有从悲伤中彻底解脱打麻将成了她惟一的消遣。 卞太太家的院子里有一个小花圃旁边有一个浇花的水缸很大。张古就藏在那水缸的后面。 直觉告诉张古男婴今夜一定会来。 他要说话即使是以一个虚假的形象说话…… 天很黑风很大花草瑟瑟。那条总在张古家门口叫的狗又叫唤起来它的声音好像很遥远。 张古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溺死迢迢的那个地方——尽管他很爱迢迢可是仍然觉得有点瘆。 卞太太家的门一直没有动静。 张古一边紧张地盯着那扇门一边紧张地想象…… 那个男婴在夜色的掩护下出现他灵敏地溜进卞太太家门…… 他没有开灯而是麻利地打开电脑上网进入聊天室用手指一行行说话…… 卞太太的房子里很黑…… 电脑屏幕的光射在男婴的脸上十分苍白很恐怖…… 男婴说:我的眉毛很漂亮…… 一个黑影突然从张古的眼前跳过去他吓得一哆嗦。那黑影叫了两声:“喵——喵——” 他松了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风越来越大。那条从来不露面的狗好像永远不睡觉它依然孤独地叫着:“汪!汪!汪!” 张古想回家把所有的窗子关严睡大觉。 想归想他还是咬咬牙挺下去了。他誓今夜他一定要看到真人查出真相听到真话找到真知。 他裹紧外衣死守。 睡意一次次袭来他几次都差点睡过去。每次他激灵一下醒过来第一个反应都是回头看一眼溺死迢迢的地方然后再转回来看卞太太家有没有什么情况。 直到天一点点亮了那个狡猾的家伙并没有出现。 张古再藏下去没有意义了因为太阳已经一点点照到他的屁股上。 他在心里愤愤地骂起来不知是骂那个男婴还是骂自己。然后他哈欠连天地站起身回家了。 进了门张古马上给冯鲸打电话他要证实一下昨夜永远的婴儿没有在网上出现。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 张古:“是冯鲸吗?” 冯鲸:“你捣什么乱?这么早打电话!” 张古:“我直到现在还没睡呢。” 冯鲸:“你干什么了?”张古:“我在卞太太家房前守了一夜。” 冯鲸:“有收获吗?” 张古:“他没去。永远的婴儿没露头吧?” 冯鲸:“怎么没露头!她和我几乎聊了一夜我刚睡!” 张古这下真的傻了。 怎么回事呢?难道永远的婴儿真的和小镇生的一切毫无关联?她真的是一个来自南方美丽小城的女孩子? 张古沮丧地放下电话走进里屋。 眼前的一幕让他大惊失色——他的电脑开着很明显刚刚被人用过! 他记得十分清楚昨晚他离开家的时候把电脑关掉了还关闭了所有的电源。可现在他的电脑开着! 而且桌面上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小鱼它游过来游过去静谧得像一个梦。张古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跌坐在椅子上内心的阴影把他吞没了。 那个神秘的东西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想不相信都不可能了! 九、根除 几个月过去了那个男婴的个头似乎没有长。他还是不会说话还是不哭。偶尔他咯咯笑他的笑有点怪脸上像涂了胶水干巴巴的。李麻甚至怀疑他是个哑巴。不过他没有放弃教他说话。 “爸爸!”李麻说。 叉傻乎乎地看着他:“呜咿。” “妈妈!”李麻又说。 叉:“呜咿。” 熊熊被逗得咯咯直乐学他:“呜咿——我看你像个呜咿。” 李麻和太太都是**很旺盛的人他们几乎每天夜里都热火朝天地做*爱。 李麻为了美好的夜生活更加美好专门为叉打造了一张小床把他和熊熊都放到另一个房子睡。 这天李麻的朋友结婚他去喝喜酒。那个朋友离异是第二次结婚。 李太太知道李麻贪杯他走的时候她特意嘱咐他:“你千万少喝酒啊。”然后她贴在他耳边说:“只要你不喝醉今夜我好好伺候你。” 天黑了李麻还没有回来。 李太太知道他回来还早呢他每次出去喝酒都是这样。正巧这天是周四又可以凑齐人手打麻将了。她把熊熊和叉哄睡出去了。 几个女人在卞太太家又垒上了长城。 大约快半夜的时候李太太有点不安。李麻能不能醉倒在半路上?结婚的这个人是李麻最好的朋友他一定会烂醉如泥的。 李麻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这么多白酒——两瓶6o度草原白。 他第一次在酒后这么强烈地想老婆。 他是被新郎搀扶出来的。他当时心里还清楚死活不让新郎送自己踉踉跄跄回家了。李麻不管喝多少酒他都能自己走回家特别神。 而今天他走不了了他是爬回来的。 好在他找到了家门。他爬过门槛爬上沙昏睡过去鼾声如雷用棍子都打不起来了。 李太太越来越担心。终于她隐隐约约听见一声惨叫。 是李麻的声音! 她把麻将一推对那三个女人说:“好像有动静我得回家看看你们等等我啊!”然后她三步并两步地朝家里跑去。 果然她听见了李麻痛苦的喊叫声越来越清晰。 她冲进房子打开灯看见老公双手捂着裤裆嗷嗷地叫。他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像要死了似的。他的双手间流着红红的血触目惊心。 李太太惊慌失措:“怎么了?你怎么了?” 她掰开李麻的手看见老公裤子上的拉链开着血淋淋的——他的**被人割掉了。李太太的脊梁一下就断了她跌跌撞撞地跑出去大喊:“来人哪!快来人哪!” 邻居们很快都起来了跑进李麻家。 张古反应最为敏捷在大家乱成一团的时候他已经打电话叫来了小镇惟一的一辆出租车——大尾巴吉普把李麻的两部分都放到车上向小镇医院急驰而去。 急诊。 值班医生为李麻做了必要的处置由于设备和技术问题他们让家属立即把李麻送到县医院去。 李太太紧紧抱着不幸的老公连夜赶往县医院。那惊天动地的引擎声渐渐远去终于消失在沉沉的夜幕中。目击真相的星星缄默不语。 铁柱及时赶来。 他在现场严密地勘察了一番没有任何收获。 他怀疑凶器是李麻的那把削骨如泥的杀猪刀。可是这个怀疑很快被否定了因为那把杀猪刀正正当当放在李麻家的天花板里那是怕熊熊够到。铁柱登梯子把它取下来看见它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接着铁柱询问了一些相关的人做了笔录。 第二天铁柱又来到县医院向李麻询问当时情况。 李麻说:“我醉得不醒人事只感到好像下身被什么咬了一下咬得特别狠当时也没出声。等我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用手摸了摸才现自己的家伙没了还有血这时候才感到痛叫出声来。” 铁柱:“你肯定你是在到家之后被割的?” 李麻想了想:“差不多。” 铁柱:“当时有没有现身旁有什么人?” 李麻:“没有。” 总共就问出这么多。 铁柱感到这事情很诡谲很诡诈很诡秘。那个凶手是一个高手他手起刀落斩草除根。他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李麻的**永远地没有了他被一个看不见的人缴了械。 镇上人都在传说这件事。 有人猜:李麻喝醉了到哪里去调戏女人被人家的男人给割了;有人干脆猜测是他喝醉了自己割的。 无论是谁割的一个重要的物证都不可缺少——刀可是竟然一直没有找到那把至关重要的刀。 半个月后李麻夫妻回来了。这段时间熊熊和叉一直由慕容太太照看。 李麻的男人阳刚之气似乎一下就泄光了他的脸色苍白走路弓着腰。而李太太则满脸憔悴一下老了十岁。 她追悔莫及假如那天她不去打麻将而是在家等他那么就不会出这横事…… 她的几个牌友都来了。她们是女人对这种事不好多说什么。她们很愧疚假如那天晚上她们不拉李太太打麻将…… 那个正在度蜜月的新郎也领着新娘来了。他们也满怀歉意假如那天不让李麻喝那么多酒…… 李麻很爽快:“这事儿谁都不怪命中注定的。反正我已经有儿子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接着他又笑着说:“而且是两个儿子。” 大家散去后张古出现了他极为关注这个事件。 张古:“李大哥你仔细回忆一下当时的情况。” 李麻:“当时就是那样。我实在是喝醉了。” 张古:“你自己觉得可能是谁干的呢?” 李麻:“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甚至怀疑……是被狗咬下来的。” 张古觉得这倒有可能——李麻爬到了家门外解开裤子撒尿一条恶狗扑上来一口把那东西给咬去了…… 但是张古并不死心——那个男婴在哪里哪里就出事太怪了。 张古又说:“你走在路上的时候看没看见身后有什么跟随?或者听没听到身后有什么动静?你到家之后房间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情况?” 李麻想了半天说:“确实没有。” “别急再想想……” “……在出事之前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张古警觉起来。 “我梦见了一个小孩子围着我转来转去让我抱他……” 张古的心一下又悬起来了。 张古有多次类似的经验: 比如一次他白天睡着了耳边的收音机没有关那里面播放的内容就变成了他梦中的内容但是多少有点变形。当时收音机里播送农村小麦丰收他就梦见他来到金灿灿的麦地农民很爽快对他说你拉一车走吧…… 再比如一天傍晚他睡着了妈妈一直在他前面的沙上织毛衣偶尔还走到他脑袋前取什么东西他隐隐约约都看到了。他梦见妈妈一边织毛衣一边说:这是我给你织的最后一件毛衣了以后我想织都织不成了眼睛跟不上了…… 出事前李麻偏偏梦见了一个小孩子他在黑暗中围着李麻转来转去…… 十、谁都别想离开 其实不仅仅是张古感到了不祥卞太太也感到了不祥。 她想起这个男婴莫名其妙就出现在小镇上;她想起这个男婴在张古家过了一夜张古的录音机里就有了古怪的哭声;她想起这个男婴放在慕容太太家迢迢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她想起这个男婴放在李麻家李麻就不明不白地残废了…… 现在只剩下她家没有出事了。 下一个就轮到她家了? 这天早上卞太太给老公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她要他马上回来。她老公叫卞疆。 他说:“生意正忙我回不去。” 卞太太:“家里要出大事了!” 他问:“怎么了?” 她就在电话里把17排房生的事对卞疆讲了一遍。 他朗朗地笑了:“难道这些事都是那个婴儿干的?” 卞太太都快哭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在那个婴儿的背后好像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他轻轻地说:“好了我马上回去。” 果然次日上午卞太太就看见老公风尘仆仆地走进了家门。 卞疆是个商人他除了钱什么都不相信。其实他回来只是想给无助的太太一个安抚。不管她把那个男婴说得多可怕他都淡淡地笑。 但是卞太太坚决要搬家。 卞疆:“一点必要都没有。” 卞太太:“要不你就别做生意了回来天天陪着我。”说着她的眼睛就湿了。 卞疆想了想说:“好吧搬家。我给你买镇上最好的房子。”卞家挺有钱在小镇算是富了。 卞太太:“我要住楼。开粮店的霍三九刚刚盖了一栋二层的他家要搬到城里去这几天他正在卖呢。那楼在镇南离这里最远。” 卞疆:“我们现在就去看房子。” 夫妻俩来到镇南看了看那栋二层的楼很满意。只是价钱太高了。他们和房主谈了谈对方一口价不减。 卞疆有点犹豫——要买下这房子基本上就花掉了他家全部的存款。可是卞太太说什么都要买。卞疆拗不过她一咬牙成交了。 双方约定三天后交钱。 在回家的路上卞太太心情特别好她就要离开可怕的17排房了! 当天下午卞疆和太太就到银行把钱取出来了。鼓溜溜一提包人民币。 他们刚回到家就听见李太太在外面喊:“卞太太我把叉给你送来了。”她的脚步声很响“噔噔噔噔”进了院子。 卞太太有点紧张地看了看老公。卞疆虽然不相信太太的怀疑但是这两天太太一直对他描绘那个恐怖的婴儿耳熏目染此时他也有点憷。 李太太抱着那个男婴进了门。 卞疆直盯盯地看那个男婴。他在李太太怀里专注地吃着一根冰棍吃得很不干净嘴边脏兮兮的。 李太太大声说:“哟卞疆你回来了!” 卞疆一边把那装钱的提包放进床头柜一边说:“在外面跑累了回来歇一歇。” 李太太:“好好歇一歇吧赚钱还有够?” 卞疆:“也没赚多少钱。” 李太太把男婴放到床上对卞疆说:“瞧你家多了一个儿子。”接着她对卞太太说:“轮到你家了。” 卞太太假装亲近地摸了摸男婴的脸蛋说:“好的你放心吧。” 卞疆一直在看那个男婴他觉得这个孩子除了长得有点丑似乎很正常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样。 李太太说:“那我走了。” 卞太太:“坐坐呗?” 李太太:“我还得去屠宰厂取下水。” 李太太走后卞疆抱起了那个男婴试探着逗他玩:“叉——叉——噜噜噜噜噜噜!” 他竟然被卞疆逗得笑起来。 卞疆小声对太太说:“这孩子没什么。” 太太瞟了那个男婴一眼欲言又止。 后来卞疆把他放在沙上让他自己玩玩具他跟太太一起去做饭了。 在厨房里卞太太小声说:“你不要当那个孩子的面说什么。” 卞疆:“他听不懂。” 卞太太:“我总觉得他什么都听得懂。” 卞疆:“咳你别自己吓自己了。今晚我搂他睡。” 卞太太:“别!我害怕。不管他到底是什么咱们小心点总不是坏事。” 卞疆色迷迷地说:“那我就搂你睡。” 吃晚饭的时候叉狼吞虎咽吃了很多。他还是不吃肉专门吃青菜。 卞太太一边吃一边冷冷地看着他那似乎很无辜的眼睛…… 晚上卞疆躺在这个男婴身边哄他睡觉。他轻轻拍着他唱着摇篮曲:“小宝宝真乖巧静静睡着了……” 男婴静静睡着了。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有点阴虚虚。他的身上被各种猜疑缠绕着就像毛一样里三层外三层越来越看不清他的实质。 卞疆把他抱起来放在了里屋的床上。这期间卞太太觉得那房款放在床头柜里不安全又把它塞到了沙底下。 夫妻俩钻进被窝。 卞太太在黑暗中轻轻说:“你别睡啊。” 卞疆:“为什么?” 卞太太:“我睡着了你再睡。” 卞疆:“好我等你。你睡吧。”卞疆说着搂紧了太太。 那个男婴睡的屋子杳无声息。 过了一阵子卞太太轻轻问:“卞疆你是不是睡着了?” “没有等你呢。”卞疆在黑暗中说。 又过了一阵子卞太太又轻轻说:“卞疆……” 他没有声音了。恐惧一下涌上卞太太的心头……天亮了。吃过早饭卞疆要去交房钱。 他打开床头柜没看见那提包钱。卞太太正不情愿地喂那个男婴吃饭。她说:“我移到沙底下了。” 卞疆弯腰看沙底下说:“没有啊。” 卞太太说:“不可能。” 她放下饭碗来到沙前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她傻了。 卞疆说:“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放在沙下了?” 卞太太带着哭腔了:“就是啊!” 说完她疯地把沙跟前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她一下跌坐在地上眼泪哗哗淌下来。卞疆也傻了。 他们全部的积蓄都不见了。那个男婴坐在桌前静静看着他们。卞太太感觉他好像在说:你们走得了吗?她的眼里几乎喷出了怒火她想朝他大吼一声:滚!——但是终于没有吼出来。 她怕他。 卞家被锁定在了17排房。 谁都别妄想离开这里。 卞疆的心情极其糟糕。那些钱是他多年来一分一文积攒起来的。那是他的血汗钱。 他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很蹊跷。难道那钱插翅飞了?难道暗中真有人不允许他们离开17排房? 他百思不得其解。 男婴好像感觉到这个家遇到了倒霉的事情他变得更乖总是一声不响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大人的一举一动眼神像猫。 自从丢了钱卞太太对男婴更是充满了深仇大恨。她很少对他说话偶尔叫他吃饭或者叫他睡觉也是粗声大气态度极其不好。 每次卞太太叱喝他他都很害怕不安地观察着卞太太的神色不知所措。 卞疆也开始排斥他了。他觉得这个男婴驯从的背后确实藏着另一面。几天来卞太太像霜打的花瓣一下憔悴了许多。她总是蒙着被子抽泣。 卞疆就劝她:“别哭了你能把钱哭回来吗?没用。……钱是人挣的只要我们好好过日子一切都会好起来很快。……老话说破财免灾。” 卞太太擦了一把鼻涕瞟一眼在里屋玩耍的男婴小声说:“就怕破了财还有灾。” 卞疆:“不会的。” 卞太太:“我已经感觉到了……” 十一、像花环的花圈 连类和胡杨认识很久了。 他是卡车司机住在邻镇连类的丈夫活着时跟他是最好的朋友。 连类的丈夫死后胡杨来得少了。但是只要他开车路过绝伦帝小镇只要是白天他都会来看看连类帮她干一些男人的活。有一次连类修房子都是胡杨一个人干的。 连类一直很感激他。连类很寂寞。 胡杨是一个很魁梧的男人他的家不在绝伦帝他在路上。 时间长了就像很多故事那样她和他的关系生了转折。不过连类很收敛她不让胡杨经常来。她不想弄得满城风雨。 两个人大约半年有一次交欢。 绝伦帝小镇的居民很少猜疑他们对连类的事情一无所知。 迢迢掉井的那一天慕容太太来做连衣裙的时候胡杨正在连类家。 那是白天两个人急急匆匆也没有采取安全措施冒了一次险。 过了一些日子连类有呕吐的感觉她立即怀疑是怀孕了。她一天一天地数日子果然红没有来。 她跟丈夫睡了整整365天都没有怀上孩子而胡杨一即中。她不知所措了。 她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问他怎么办。胡杨说:“打掉呗。” 连类的心哆嗦了一下。 平时谁踩死一只蚂蚁连类都会感到残忍更别说杀鸡杀鱼了。而现在却要把一个生命销毁并且是她亲生的孩子! 但是无论怎样她都没有勇气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尽管她非常希望有个孩子陪伴她度过这寂寞而漫长的人生。 两个月后胡杨开车来了他悄悄带上连类去了县城。他们当然不敢在绝伦帝小镇医院堕胎。 到了县城他们进了一家挺干净的私人诊所。上手术台的时候连类的身子不停地抖她想抓紧胡杨可是胡杨被隔离了。 疼。 冰冷、尖利的铁器。 温暖、柔弱的生命…… 汗顺着连类的脸颊“哗哗哗”流淌。 最后她像做梦一样看见了那个无辜的小生命他红红的鲜鲜的被大夫装进盘子里端走了。 那是她的孩子。 他十分信任母亲的子宫他相信在那里面没有人能够伤害他。 是啊如果在子宫里都不安全了还有安全的地方吗? 他毫无戒备地在里面安静地睡着…… 他还没有长成*人形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他能斗过谁呢! 突然穿白大褂的刽子手来了他们轻易就把他弄碎了。连类觉得自己正是这些刽子手的同谋和帮凶。 胡杨扶她走出诊所后她大哭起来。 胡杨劝她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冷冰冰的盘子盘子里装着她的孩子红红的鲜鲜的…… 连类回家了。 正像一个作家描写的那样她觉得路边的杨树上都长满了眼睛。那些眼睛没有成双成对的它们形态各异分布凌乱都木木地盯着她看。 其实这次的凶杀事件没有任何人察觉。她平时跟大家接触很少大家把她都忽略了。 当天晚夜里连类到屋外上厕所看见门口摆着一个纸物在夜风中“哗啦啦”地抖动。她被吓了一跳。 走上前去她看清那竟然是一个小小的花圈! 那花圈没有黑白色它是用各种彩色的纸扎成的极其鲜艳甚至更像一个喜庆的花环。可它确实是一个花圈。 她的心猛跳起来悄悄把那古怪的花圈提进房子里烧了。 躺在床上连类越想越害怕。送花圈的人到底是谁呢?难道他一直在身后跟踪自己?难道他一直在暗处窥视自己? 她一夜没有睡。 过了好多天她的恐惧才慢慢消退。 她很少出门她羞愧难当。她知道在这世界上至少有一个人是知道自己的秘密的尽管她不知道他是谁。一个人知道就等于所有的人都知道了…… 她的神志渐渐恍惚起来。每当天一黑下来她就看见那个孩子在她眼前飘过来飘过去红红的鲜鲜的……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那个孩子。他没有身体只有一双嫩嫩的眼睛那双眼睛茫然无助地看着她:妈妈呀你救我救我…… 连类救不了他。那双眼睛越来越远了向一片无底的黑暗沉没下去它直直地看着她有怨恨有委屈有恐惧…… 连类一下就醒了。 四周漆黑。她感到很多灵魂在窗外游荡。 她很想给胡杨打个电话可是终于制止了自己。他是有妻室的人…… 白色的电话突然响了那声音在死寂的子夜里十分刺耳。 她伸了几次手都不敢接。是谁呢?平时没有任何人在这个时间给她打电话包括胡杨。是胡杨吗? 白色的电话一直响。最后连类终于把它拿起来:“喂……” 里面竟然传来一个婴孩的声音!他哭诉着:“妈妈……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呀!……” 连类一下就扔了电话全身像筛糠一样抖。 很快它又响了。她不敢再接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它。 它一直在响很急切直到窗外的公鸡叫出第一声它才陡然停止…… 黑夜漫长白昼短暂。 太阳很快又要落山了。连类哆哆嗦嗦地给胡杨打了一个电话她想让胡杨来陪她一夜她实在挺不住了。 胡杨竟然不在。他的孩子说他到外县拉货去了要一周之后才能回来。 连类没指望了。最后她只好去找慕容太太谎说夜里有人打骚扰电话她很害怕请慕容太太晚上来跟她做个伴。 慕容太太爽快地答应了。她还没有完全从痛失爱女的悲郁中解脱出来老公又远在天边她晚上正好有个伴说说话。 慕容太太跟连类睡了三天。三个夜里那电话都没响一声。第四天连类不好意思再让慕容太太做伴了。 又剩下连类一个人了。 她安慰自己说:也许那天是一个逼真的梦是自己把阴阳给混淆了…… 在天黑之前她拔掉了电话线。 电话没有响电话当然不可能再响。快半夜的时候提心吊胆的连类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突然她被什么声音惊醒了。她惊恐地竖起耳朵:那个婴孩的哭诉声又来了! 她吓得面无人色:电话线不是拔掉了吗? 那声音飘荡在漆黑的窗外紧紧贴着窗户:妈妈……你别丢下我……你别丢下我呀!……我好冷啊……我好冷啊!…… 连类本能地抓起电话要报警忽然想起电话线被她拔掉了。她大喊起来:“有鬼呀!有鬼呀!” 邻居都被连类叫醒了纷纷跑来。 他们看见连类只穿着内衣站在窗前挥舞一条长裤往窗外驱赶着什么。窗外漆黑。她的动作让人感到很恐怖。 慕容太太大声问:“连类你在干什么!” 连类惊恐地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大家都意识到连类可能是疯了。 慕容太太又问:“你哪有孩子?” 连类很生气地瞪了慕容太太一眼:“我有没有孩子你管得着吗!” 李太太强制地把她手中的长裤夺下来抱着她坐在床上。她像小猫一样缩在李太太的怀里不停地颤抖。慕容太太打开冰箱给她倒了一杯梨汁。卞太太站在她的面前柔和地说:“连类你冷静点大家不是都在吗?到底生了什么你说出来心里也痛快一些。” 连类突然大哭:“我的孩子回来了他不想走啊我作孽啊!” 卞太太:“你的孩子在哪儿呀?” 连类惊恐地指着窗户:“他就贴在窗户上你们快点赶他走!” 这时候张古来了。 张古可爱的张古他是惟一明察秋毫的人惟一懂得一切真理从怀疑开始的人爱思考的人锲而不舍要查清事实真相坚决和邪恶斗争到底的人不惧危险的人甚至被人误解为精神病的人……他出场了! 当然他的装束确实有点滑稽——还是鸭舌帽大墨镜叼着烟斗拄着文明棍。他之所以来晚了可能就是因为他出场之前要打扮一番。 他站在连类面前问了一些问题还做了笔录。这些问题在别人看来可能毫无用处甚至有点古怪张古却相信他是在抄近路逼近谜底…… 连类折腾累了她在李太太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张古小声问大家:“连类清醒的时候最后谁跟她接触过?” 慕容太太说:“我。她说有人打骚扰电话让我做伴。” 张古若有所思把这一条记上还画了重点号。然后他开始检查电话线现电话线被拔掉了。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离开。 天亮后有人给连类的婆家报了信他们把连类从17排房接走了。 接着婆家又给连类的舅舅报了信他们把连类从绝伦帝小镇接走了。 17排房有一个房子空了。 连类的婆婆要把这个房子卖掉可是买主来看过房子后说什么都不买了。 因为那买主在院子里又看见了一只像花环的花圈。 十二、一桩婚姻的终结 卞家房款失窃引起铁柱的高度重视。 案后他立即到现场勘察。跟以前所有的案件一样他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门窗都锁着没有被破坏的痕迹。房子里除了卞疆夫妻俩只有一个还不会说话的蹒跚学步的孩子。 怎么回事呢?他又想不明白了。 这天晚上卞疆对太太说:“明天我就走了。” 她有点害怕一下抱紧了老公:“我一个人害怕。” 卞疆:“我必须得走了生意已经被耽误了。” 太太:“我也跟你去。” 卞疆:“不行我们几个合伙做生意都是男人一起吃一起住你去怎么办?而且人家都没有带家属。再说我们这种生意不固定今天跑到这里明天跑到那里天天都在车上很动荡。” 太太:“那也不能总把我丢在家里啊。” 卞疆:“我更想你。等我的生意做出一定规模稳定了我立即接你走再也不回来了。” 太太:“你快点接我啊。我害怕这个地方。” 卞疆:“我会的。” 太太:“你别睡等我睡着了你再睡。” 卞疆:“好的我等你你睡吧。” ……半夜时卞疆被什么声音弄醒了。他睁开眼听见是身边的太太在说话她一边哭一边说:“你别走!你别走!” 四周太黑了太静了太太的声音显得很突兀很恐怖。卞疆使劲推她的肩好半天她才醒过来。她万分委屈地抱住卞疆哭得更厉害了。 卞疆:“你怎么了?” 问了几遍她才止住哭黯淡地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结婚那年遇到的那个算卦的老头?” 卞疆:“哪个算卦的老头?” 太太:“我们去城里买电脑在路边那个穿呢子大衣的老头。” 卞疆:“噢想起来了。” 太太:“他为我们算卦说我们的婚姻到不了头……” 卞疆:“你信那鬼话?我们这么多年不是过来了吗?” 太太:“刚才我梦见他来了。他拉着你就走说我们不应该做夫妻。你也不反抗就跟他走了。我在后面追怎么也追不上……” 卞疆:“别胡思乱想了睡吧。” 太太:“我有一种预感好像要出什么事我俩好像要到头了……”她一边说一边又低低地啜泣起来。 卞疆轻轻亲了她一下说:“我怎么会抛弃你呢?” 卞太太还在哭那哭声让卞疆的心情很压抑她说的话一直在他的耳边回响:好像要到头了…… 第二天早上卞太太就找到李太太和慕容太太提出要退出几个人的约定:她不再收养这个男婴了。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很诧异。 李太太心直口快地说:“你这就不对了。当时咱们几个人都同意轮流收养这个孩子才把他抱回来。现在你怎么能说退出就推出呢?” 卞太太:“我老公今天要走了……” 李太太:“他走不走和这个孩子有什么关系?” 卞太太:“你们知道我家失窃了……” 李太太:“你总不会以为是叉偷的吧?” 卞太太:“我没说是他偷的。我是说现在我家一贫如洗了。卞疆没有固定收入接下来的生活得靠他一分一分地赚。我实在没有能力再收养一个孩子了。” 慕容太太叹口气说:“好吧那就把叉先接到我家吧。” 卞太太的脸上挂着歉意:“另外我想说……” 李太太和慕容太太都看着她。 卞太太鼓了鼓勇气:“我想说这个孩子好像有问题。” 李太太:“什么问题?” 卞太太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他是两个明中一个暗中一个。” 李太太:“别胡说了。多可怜的孩子!” 只有慕容太太听了卞太太的话心抖了一下。 卞太太马上回家把那个男婴领出来。一路上她没有看他一眼。 她把他交给慕容太太急匆匆就离开了。走到门口她回头瞟了他一眼他直直地看着她那眼神让她不寒而栗。 走出慕容家卞太太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她终于把这个可怕的东西甩出去了。 卞疆在收拾东西。 卞太太说:“你等着我到附近小卖店给你买几瓶纯净水去。”说完她出了门。 窗外的阳光很好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叫它们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卞疆只想带几件换洗衣服和一些书。他的眼睛在书架上看来看去。最后他的手伸向周德东写的恐怖故事…… 暂停。此处为广告:你想知道什么是大恐怖吗? 你想见识什么是大惊怵吗? 你想检验自己的胆量吗? 你想得到极度的刺激吗? 请购买—— 周德东的恐怖故事。 继续。 卞疆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看见书架上有一叠照片有几十张。照片上那白花花的肉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无疑是a级照他经常在黄色网站浏览。 家里怎么有这种照片? 他拿起来蓦地瞪大了眼睛——那男人竟是镇长! 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见镇长身下的那个女人。 镇长赤身**的照片突然出现在他的家里他肯定要一张张地看下去。 镇长的表情千变万化有的很痛苦有的很幸福有的龇牙咧嘴有的怒目横眉…… 他一张一张地翻那个女人的脸露得越来越多。最后卞疆终于看清——那女人正是他的老婆。 他们做*爱的地点正是自己的家。 她在镇长的身下、身上、怀里、怀外表情无比陶醉。 卞疆傻了。 他像一头怒的狮子举起脚把椅子踹翻了。接着他一不可收把四周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泄够了他呆呆地坐在地上。 他的心里压上了一座山。他相信自己一辈子都推不翻。 他在外面奔走操劳为这个家赚钱吃的苦太多太多。而他的老婆在家里却跟另一个男人颠鸾倒凤! 太太还没回来。 这段时间卞疆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他为这个决定想哭。 太太终于回来了她手里拎着几瓶纯净水。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进屋后吃了一惊:“怎么了?这么乱!” 卞疆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感到气氛不对头四处看了看一下就看见了书架上那叠照片。她走过去拿起来一看当时就傻住了。 她软软地靠在书架上。 她脑袋里闪过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男婴! 她和镇长在一起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只是没有防备那个男婴!有一次她跟镇长通电话约会他就在一旁静静地玩。算起来在她抚养他的一个月里镇长有三次来到她的家里过夜…… 前不久她曾经有一次现家里的空胶卷好像不够数。当时她并没有多想以为是自己记错了…… 可恶的男婴肯定是他搞的鬼!他不但要让这个家一贫如洗还要让这个家星离雨散…… 可是他是怎么拍的呢? 卞太太陡然想起昨夜那个梦:到头了…… 她一张张撕那些照片眼泪流下来。她说:“卞疆你打我吧。” 卞疆冷冷地说:“离婚。” 她呆呆地看着老公说:“不能挽回了?” 卞疆:“你说呢?” 她看得出来他已经铁了心。 他站起来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他们的结婚证他把它装进口袋平静地说:“我在前面走还是你在前面走?” 卞太太说:“我。” 她慢慢朝门外走走过卞疆身边时她突然大哭起来紧紧搂住他:“卞疆你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卞疆没有表情。 卞太太一边哭一边说:“我一个人在家快三年了实在没意思……你理解我吗?” 卞疆没有表情。 卞太太:“你让我用后半生弥补你好吗?” 卞疆还是没有表情。 卞太太:“那个算卦的老头早就说我们到不了头卞疆生这件事是命中注定的你别这样恨我好不好?我们一起和命抗争好不好?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这时卞疆眼里的泪流下来。 卞太太颤颤地说:“都是那个男婴捣的鬼他偷了我们的钱又要逼我们离婚……” 卞疆大声吼道:“是谁捣的鬼不重要!不管怎么说你是不是跟人家睡了?” 她哑口无言了。 卞疆擦擦泪平静了一下说:“你洗洗脸。还是我先走我在那里等你。”然后他大步走出去了。 卞太太哭得瘫倒在地。 卞疆和卞太太很快就把离婚手续办完了。 尽管他们没有对任何人声张但是镇里很多人还是知道了这个消息。 卞疆走了。他把房子和家里所有的东西都给了卞太太(我们继续叫她卞太太)一个人去漂泊天涯。 他离开小镇的那天就像电影里演的一样天阴了雨淅淅沥沥落下来。 卞太太知道这个男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像傻子一样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到看不见……这狠心的竟然没有回一下头。 她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卞太太盼着老公回心转意突然出现。 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 这天卞太太突然回想起那天她翻看那些偷*拍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里有那个男婴他在卞太太和镇长的旁边睡着! 卞太太糊涂了只要有一个镜头里出现了男婴就说明这些照片不是他拍的。 不是他拍的! 那是谁? 还有一个第三者埋伏在暗中潜藏在她家的某一个地方把他们交欢的场面全部偷看?把他们的癫狂爱语全部偷听? 她感到后背冷。 十三、垃圾精? 张古跟踪收破烂的老太太摸清了她的住址。 她住在小镇西边在郊外空旷的野地里有一座孤零零的砖面土房原来住着一个老道后来老道死了就空了。 她大多时候都呆在那间孤零零的房子里不知道干什么。偶尔她才推着垃圾车出来转 一转天很早就回去了。 她还和从前一样从来不到17排房收破烂。除了张古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张古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难道17排房有她害怕的人? 当然张古要上班要写报告要和朋友聚会要吃饭睡觉要上厕所他不可能每时每刻跟踪这个老太太。 一天很晚了张古写一个工作总结类的东西。 他的旁边放了啤酒他一边喝酒一边打字。 电话响了他拿起了话筒:“喂——” 原来是冯鲸他说:“张古我想我想跟你说个事……” 张古:“什么事?” 冯鲸:“我跟那个永远的婴儿又在网上聊天了。” 张古:“有什么现吗?” 冯鲸:“其实也没什么直到现在我仍然对她很信任。只是……” 张古等待下文。 冯鲸:“只是她说了一些话让我有点猜疑。” 张古:“她说什么了?” 冯鲸:“我们聊起了哭的话题。她说她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我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她的四周是沙漠。” 冯鲸:“她对我说哪怕你的眼泪包含天大的委屈掉在沙漠上转瞬就无影无踪太微不足道了惟一的结果是滋润了沙漠。” 冯鲸:“她对我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颗沙子对你的委屈负责。” 冯鲸:“她一直说她娇生惯养我觉得她不应该有这样的心态。” 张古:“还有吗?” 冯鲸:“没有了。” 张古:“我觉得这很像一个要强的女孩子说的话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放下电话张古继续喝酒打字。 可能是啤酒喝多了他突然想撒尿就出了门。 外面漆黑一片。那条莫名其妙的狗又开始汪汪汪了张古至今不知道那是谁家的狗也知道它在哪里叫。 他一边尿一边看了慕容太太家一眼他现慕容家院子里站着一个人。 他的尿一下就没了。他系上裤子躲在阴影里仔细观察他终于看清那个人是收破烂的老太太! 她从慕容太太家的窗缝朝里看神态极为诡异。灯光从窗缝照出来照在她的脸上白白的很恐怖。 张古知道那个男婴这些日子就在慕容太太家。 她在看什么? 张古悄悄走过去站在她的身后突然大声说:“你在干什么!” 胆子再大的人被这么突然一吓都会条件反射地哆嗦一下。可是这个老太太却没有她平静地转过身看了张古一眼半晌才说:“看一看有没有破烂。” 然后她慢腾腾地走开了。 张古从窗缝看进去那个男婴正在沙上看画册。 张古回到房子里一个字都写不下去了。 他在琢磨:这个神秘的老太太到底在偷看什么?她在看那个更神秘的婴儿吗?她和他是什么关系?同伙?天敌? 张古觉得这个老太太说的那句话很有意味:看一看有没有破烂。 张古总觉得那个男婴是这样一种东西:走进一个废弃多年的房子里面特别黑掀开一块瓦砾下面很潮湿静静趴着一个怪怪的东西它一动不动地看着你…… 张古总觉得那个男婴阴暗、丑陋、肮脏、潮湿、怪异鬼祟不管他是变态、畸形的人还是蔓延在现实生活中的某种病毒抑或是大家传说中的鬼魅再抑或是某种自然的异类——他的家园都应该是垃圾场。或者说他就是垃圾精。他和人类对抗。 如果老太太用垃圾车把男婴收走那真是适得其所。 老太太就是收服他的人? 张古觉得生活中出现了小说的味道。 十四、硕大无比的猫 刘亚丽是镇长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部。 一个大清早镇长把她干了。那时候刘亚丽年龄还小。 这么多年她一直和镇长保持着偷偷摸摸的关系。这么多年她只跟镇长一个人没有嫁。她甘心做镇长妻室之外的情人。 她觉得她和他互相都是对方惟一的爱她觉得他和她的感情是永恒的。 她一点不知道镇长和卞太太——那个家庭主妇有一腿。现在她已经徐娘半老了也不如花了也不似玉了而那个卞太太比她嫩一倍。 这一天晚上她都要睡了突然听见窗外有声音。 她以为是镇长来了听了一阵儿觉得不对她抄起一把剪刀就走了出去。 外面黑糊糊什么都没有。 她刚要进屋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一个黑影小小的像个猫。她肯定那不是人因为那东西不是站立着而是趴伏着一动不动好像在看她。 她的眼睛适应了外面的黑暗之后终于现那东西有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蓝的光。 是活物! 她害怕起来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东西纹丝不敢动。她在费力地想那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掉头朝更黑的地方窜去了很敏捷四脚悄无声息。她觉得那东西好像在对她暗示什么。 她觉得有隐情紧紧抓住剪刀跟过去。 走一段那东西又趴伏下来双眼幽蓝一动不动地看她。她不敢接近脚步慢下来。待她停下之后那东西又朝更黑的地方窜去了…… 那东西静若朽木动如脱兔。 刘亚丽的心悬起来:自己到底遇到了什么?这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她一直被牵引着来到卞太太家房子前那东西突然消失了。她看见卞太太家挡着窗帘里面亮着粉红色的灯光。 她好奇地走近窗户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但是听不清楚。她马上有了一种预感把耳朵紧紧贴在窗户上全神贯注地听…… 身后一声尖叫她差点瘫倒。 她蓦地回头看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猫正盯着她。那眼睛幽蓝。 刚才是它吗? ……从那以后刘亚丽开始报复。 她是文化站站长拍照技术没有任何问题。而且她家有暗室可以冲洗照片。 这天夜里这个独身的女人又一次偷*拍成功她鬼鬼祟祟回到一个人的家里走进暗房开始冲洗胶片…… 是的很多人害怕暗室。 很多恐怖故事从暗室流淌出来。 胶片、药水、显影、定影……暗室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怖。 在暗红的灯光下独身女人的脸显得很鬼气。 一张张的影像慢慢显现出来。镇长卞太太他们的表情渐渐清晰渐渐清晰…… 她感到无比丑陋。 突然她打了个寒战——她看见有一张照片在镇长和卞太太旁边还躺着一个小小的东西他一点点地清晰了…… 是个婴儿! 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那只硕大无比的猫。 十五、最恐怖的一幕 张古的决心一天比一天坚定:把一切弄个水落石出。 他产生了一个破釜沉舟的主意。他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天快黑的时候他到慕容太太家去了。他要把那个男婴抱到自己的房子来过夜他要和那个男婴再一次短兵相接。 出门前他把家里的剪子小心地放到了他床头的枕头下。又把擀面杖放在 床边的一个空挡里一个伸手就可以够到的地方…… 我们想不出对付一个婴儿剪子和擀面杖有什么用可是张古总要壮壮胆。 原谅他的举动吧换了我们还不一定有这样的胆量呢。他也是人啊又不是孙悟空。 他大气凛然地走进慕容太太家。 慕容太太正跟那个男婴摆积木。 自从迢迢死后这个可怜的女人就把这个男婴当成了感情依托。她和他在一起就好像看见了迢迢一样那感觉又温馨又凄凉。 她的眼神再不像过去那样明朗那里面有一种永远不可以根除的悲伤。 她摆了一座漂亮的房子。男婴插了一手把积木“哗”地碰倒了。 她耐心地说:“没关系妈妈再给你重新摆。这一次啊妈妈给你摆一个幼儿园……” 张古进了门站在一边静静地看。 她抬头看见了张古说:“你吓了我一跳。” 张古看着男婴说:“嫂子今晚让这个孩子跟我睡一宿吧。” 那个男婴认真地摆着积木。 慕容太太说:“怕他不跟你。” 张古:“没问题。上次卞太太把他放在我家里睡过一夜他挺乖的。” 慕容太太就轻轻地对那个男婴说:“迢迢……”她又叫错了。迢迢死后她总这样。她叹了口气改正过来:“叉你跟叔叔去睡一夜好不好?” 男婴把积木弄倒了。 张古把他抱起来盯着他的眼睛说:“走吧我那里有很多你爱玩的东西还有录音机呢。” “录音机”这个词似乎没触动他什么他的眼睛东看看西看看。 就这样张古把他抱出了门。 慕容太太在后面说:“他要是哭你就给我送回来啊!” 天彻底黑了。 张古抱着他回到家里把他放在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小床上——张古的床是个双人床很宽大。他为男婴支的是钢丝床小多了。 男婴坐下后又开始认认真真地看张古的左瞳孔神态像眼科大夫那样。张古被看得心里瘆。 他避开他的眼睛转身拿来两个东西递给他一个是录音机一个是口琴。 男婴的眼睛终于转移了。 他把黑色的录音机推到一旁抓过彩色的口琴放在嘴上吹。他竟然吹出了声音很高兴一只手挥来舞去。 这样看起来他真是一个婴儿没什么异常。但是张古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男婴玩了很长时间终于有点玩腻了把口琴扔开了。 他跟前没什么好玩的东西了这时候他抓起了那个黑色的录音机。 张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男婴摆弄了一阵子似乎觉得录音机也没什么乐趣又把它扔在了一旁。 天晚了。张古为他铺好被子给他脱衣服。 谁知他好像不同意嘴里“呜呜咿咿”嘀咕着什么下了地歪歪斜斜地走到张古的大床前笨拙地朝上爬。 那里埋藏着张古的剪子和擀面杖。 真是怪了! 张古强行把他抱到为他支好的小床上他的嘴里又出似乎很不满的声音倔强地溜下地又朝张古那张大床上爬。 张古把他抱回几次他每次都走过去。 最后张古妥协了他把他放在自己的那张大床上而他睡在了为男婴准备的那张小床上。 上了张古的床那个男婴似乎满意了乖乖地让张古为他脱了衣服钻进了被窝。 张古故意把那个录音机放在写字台的桌面上动作很大。然后他也躺下了。 他关了灯。 这一夜更加黑暗整个世界都被墨水淹没了。恐怖迅占据了他的心头。 那张大床在门口。而张古睡的这张小床在房子的最里面他要跑出去必须要经过男婴。 这个男婴他不动声色地抢占了自己的地盘剥夺了自己的武器!现在那把剪子在他的枕头下那根擀面杖在他的身边张古想拿到它们太难了。 张古感到自己的情势极为不利。 那条无处不在的狗又开始叫了。今天它的叫声极为古怪很尖细很婉转像一个女人在唱歌。 张古尽量躲避这跑调的歌声专心致志聆听男婴的动静不漏掉一丝声音。 男婴静谧像死了一样。 那个录音机就在写字台上静静地摆着离男婴很近。那东西系着他的心思也系着他的心思。 过了很长时间张古终于听到男婴传来了轻微的鼾声均匀而甜美。 听别人睡觉是很容易困的。睡意在张古的脑袋里弥漫越来越稠粘像一锅糨子。他像粘在蜘蛛网上的蚊子越踢腾越黏糊。 他坚持着。 他知道只要自己睡过去那男婴就得逞了。今夜他只许成功否则更没有人能够看清男婴的真面目了。 为了引蛇出洞他也由浅入深地出轻微的鼾声而且和那个男婴的鼾声参差不齐很逼真。 模拟鼾声更容易睡过去。又过了一些时间张古真的坚持不住了…… 这时候他听到除了他和那个男婴错落的鼾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丝声音。他一下就精神了。 他轻轻抬起头影影绰绰看见那个男婴一边着舒缓的鼾声一边悄悄下了地他一点点靠近了写字台上的那个录音机! 那条狗突然不叫了。 张古吓得面无人色!他终于亲眼看见这个男婴的另一面了! 那男婴拿起录音机蹑手蹑脚地朝外面走去他的动作敏捷而无声。他的鼾声跟他的身影一起渐渐消失了。 张古爬起身光着脚跟了出去。他豁出去了。 男婴出了门像狸猫一样灵巧地向房子后面跑去。 张古跟他来到房后。 前面说过17排房位于小镇的最北端张古家房后是高高的草丛再往北就是开阔的庄稼地了。风吹过来庄稼“哗啦啦”地响。 张古躲在房角偷听。 在这漆黑的夜里男婴突然开口说话了! 他说话十分老练而且张古听出好像有一点河北口音。他对着录音机大声说着一些奇怪的话:“口哑了耳聋了五腑六脏流脓了!口哑了耳聋了五腑六脏流脓了……” 然后他号啕大哭那哭声像活人被油炸了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张古吓得魂不附体转身跑进屋躺在床上哆嗦起来。 那个男婴很快摸进屋来他轻轻关上门轻轻把录音机放在写字台上轻轻爬上床去。他没有弄出一丝声音来而且他一直着鼾声绵长而恬静还夹杂着一句含糊不清的呓语…… 天终于亮了。 张古一夜没睡两眼猩红。 天亮了他的心就踏实了一些。 他认为这个男婴绝对是个异类他属于白天的背面属于另一种阴暗的时空。而现在太阳出来了张古觉得好像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时间和地点他不那么害怕了。 此时张古对男婴充满了仇恨。他已经基本肯定17排房生的悲剧都是他搞的鬼。 男婴醒了。他在被窝里玩嘴里“呜呜咿咿”地说着他的儿语。 张古对他的伪装感到恶心和恐怖。 他装做没事儿一样来到床前对男婴说:“走吧我送你回慕容家。” 男婴还在“呜呜咿咿”说着他的儿语。 张古为他穿衣服的时候手开始抖。他看见他的头上有一个草屑那无疑是他半夜出去时挂上的。 张古为男婴穿好衣服要领他出门的时候顺手把那个录音机装进了口袋里。 他拉起了那个男婴的手。他的心“怦怦怦”猛跳起来。他惧怕那只小小的、白白的、嫩嫩的手他担心他突然惊叫着抓住自己。 男婴没有抓他。他乖顺地跟张古走了。 把男婴送到慕容家之后张古把邻居们都叫到了慕容家。 李麻夫妻卞太太慕容太太他们都不知道张古要干什么。那个男婴拿起一只皮球在手中扔着玩动作很笨拙。 张古突然指着那个男婴大声说:“这个孩子会说话!” 大家都愣了。 张古说:“昨天我特意把他抱到我家去住。半夜的时候我亲眼见他拿着我的录音机溜到房后录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还鬼哭狼嚎。他是个怪东西!以前出的怪事都是他搞的鬼!” 大家都看那个男婴。他专心致志地扔皮球玩不小心摔了一交爬起来继续扔。 李太太小声说:“他还不懂事呢。你怎么跟熊熊一样编谎话呢?” 张古大声说:“你不相信我?” 慕容太太说:“肯定是你做梦了。” 张古从口袋里掏出录音机说:“你们自己听吧!” 他打开他的录音机让每个人戴耳机听。可是每个人听见的都是一群人在酒桌上说醉话的录音。 张古不相信自己听整盘盒带都是同一个内容:在很久以前的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上大家在一起喝酒说醉话。其中他自己的声音最多最清楚。 张古傻眼了。 男婴一心一意地玩着…… 一直没说话的李麻说话了:“张古最近你的身体可能有问题你得到医院看一看。”然后他又俯在张古耳边小声说:“你是不是特别崇拜电影里的侦探?千万别走火入魔啊。特别是不要再戴那个鸭舌帽了更不要拄那个文明棍镇里人都感到好笑只有没人对你说罢了。” 张古竟然有了点动摇。他知道李麻说的话是什么含义。 难道昨夜自己在做梦? 三人成虎。过十个人都说你是老虎你差不多就会认为你脑门上没有王字那是镜子的问题了。过一百个人都说你是狗屎那你基本上就会闻到自己身上有臭气了。 那个男婴对大人说的话一点都听不懂他还在玩他的皮球嘴里出呜咿呜咿的声音。 李麻夫妻回家了。 慕容太太进厨房做早饭了。 有人牵了牵张古的衣角他转头看是卞太太。她低低地对张古说:“我相信你。”然后她垂下头很怕事地走开了。 剩下了张古和那个男婴。 这时候那个男婴停止了踢球他转头看了看张古那眼神简直就像换了另一个人。 十六、鼠怕猫?猫怕鼠? 这一天慕容太太领着叉到邮电所给老公寄挂号信。 邮电所的营业室里人不少大家排着队。慕容太太领着叉排在最后面。 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朝着邮电所的方向走过来。她推着垃圾车一边走一边慢悠悠地喊:“收破烂喽!——” 她离邮电所大约还有5o米远。 如果这时候慕容太太走出来那个男婴和那个老太太就不会碰上面。因为慕容太太和那个男婴出了邮电所要向另一个方向走。 可是慕容太太的信还没有寄走她的前面还有四个人。最前面的那个人是个种地的农民他什么都不知道邮电所的人一直在给他讲解如何写地址和邮政编码很费劲。 慕容太太一边和叉玩一边等。她跟他玩的是猜指头的游戏:一只手握住另一只手的五指只露指尖猜哪个是中指…… 那个老太太走过5o米所用的时间应该比四个人办理邮寄挂号信所用的时间短一些。 但是有一个鞋匠走过来。这个鞋匠有点神经兮兮他逢人就强调他的一个唯物主义者。不过他修鞋的技术很不错。他走近那个老太太对她说:“你如果收到那种不太旧的鞋千万卖给我我修修补补还能穿。” 老太太说:“大都不成双。” 鞋匠说:“扔掉这一只肯定就会扔掉那一只。我是一个节俭的人……” 一般说这个鞋匠罗嗦起来那时间不会少于十个人寄挂号信。 可是到了慕容太太寄信的时候偏偏出了点小问题:她的信封不是标准信封不能邮寄。她只好在邮电所现买了一个信封把封了口的信撕开装进新买的信封里再重新写邮政编码和地址。 鞋匠终于走开了。那个老太太一步步朝邮电所方向走过来。 慕容太太的信成功寄出了她领着叉走出来。 在绝伦帝小镇邮电所门口那个老太太和那个男婴终于撞见了。 这是秋日的午后天高云淡没有南飞雁。太阳很好有几分慵懒。小镇的街上没几个人很太平很安静。 老太太看见那个男婴之后就呆住了她的双眼充满惶恐。 那个男婴看到了老太太也大吃一惊好像十分害怕。 慕容太太不知道生了什么她牵了牵那个男婴的手:“你怎么不走了?跟妈妈回家。” 那个男婴低下头立即跟慕容太太走了没有回一次头。 那个老太太也推起她的垃圾车急匆匆地溜掉了。 十七、另一个叉 张古的情绪极其低落。 他上班时沉默寡言下了班就蒙头大睡。他开始怀疑自己经历的是不是幻觉?自己的多疑是不是病症? 这天他加班很晚才回家。 在路上他看见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推着垃圾车走过来。路灯昏黄她的脸色昏黄。 张古害怕极了。 他清楚自己斗败了。现在他像泄气的皮球。他怕那个男婴怕这个古怪的老太太他觉得他永远都不可能弄清他和她之间那深邃的关系了。他已经自暴自弃只想像乌龟那样圆团团地活着一点不锋利好歹落个长寿。他最大的希望就是——永远不和这两个不吉祥的人相遇。 无数经验告诉我们你越不想遇到谁保准就会遇到谁。这不老太太在黑暗中走过来了。 张古想掉头就跑。又一想跑出一段路一抬头准会看见她迎面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那会吓死他。 他就没有跑他不情愿地迎着老太太走过去。 老太太一如既往地走过来她的步履很慢关节像生锈了一样。 终于她和张古走到一起了。张古胆怯地低下头去。 她并没有停下来她推着垃圾车一直朝前走看都不看张古眼睛直直地瞅着前方。 两个人擦肩而过之后张古感觉她慢慢停了下来。他不敢回头只听见她在他背后硬邦邦地说:“你站住。” 张古哆嗦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见那老太太果然停下了她背对着自己并没有转过身来。 “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奇怪的婴儿是怎么回事?”她说。她的声音很像机器出来的没有任何感**彩。 张古小声说:“我想……不想……知道。” 她冷冷地说:“你去太平镇看看吧。” 张古怎么能相信这个老太太呢?他甚至怀疑她是调虎离山把自己骗出去他们好实施更大的阴谋。 他壮着胆子问:“你怎么让我相信你?” 老太太叹口气:“你不信就算了。” 然后她推着垃圾车就走了。张古一直看着她直到那苍老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照不到的更黑的地方。 张古快步朝家走去。一路上他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生怕那个老太太跟上来。 躺在床上张古反复回味她的话他又一次肯定了自己以前的猜测他又开始信任自己的耳朵、眼睛和神经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走一趟。 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像反**一样充满庄严性。 从绝伦帝到太平镇虽然只有一百公里但是路不顺要转两次车。 张古当天晚上就到了太平镇。太平镇有三个绝伦帝那么大。 他在旅店住下之后就跟开店的老板套近乎打听相关的消息。那个老板是个极其热心的人。很快张古就得到了一个重要的信息。 张古:“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奇怪的婴儿?” 老板:“你说的是不是那个卖艺的婴儿?” 张古:“卖艺的?” 老板:“最近镇里来了一个卖艺的他领着一个孩子才1岁左右会唱戏特别神。” 张古:“那不是神童吗?应该好好培养。” 老板:“走江湖卖艺的饥一蹲饱一顿哪有那份闲钱呀。” 难道是另一个叉? 第二天张古早早就来到街上寻找那个卖艺的人。 终于他在马市看见了他们。围观者里三层外三层。 张古挤进去见那个婴儿正在表演。 他小小的却穿着特制的花花绿绿的古代戏装脸上化着浓浓的戏妆——有一种说不清的怪异。张古看不清他的真面目但是张古感觉他就是叉。他的脸盘、五官、眼神张古无比熟悉! 张古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又一想他怎么可能是叉呢?于是又不自觉地朝前挤了挤。 男婴的声音尖尖的细细的他在唱:“日落西山黑了天我打马过了阴阳关……”是巫婆跳大神时的唱词。 一个大人在后面拉胡琴胡琴的声音也尖尖的细细的。 张古第一眼看见那个大人心中就抖了一下。他的脸上有刀疤。张古觉得他正是算卦里说的恶人。 旅店老板曾对他说卖艺人自称那个男婴是他的孩子。可是张古却觉得那个男婴更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而那个恶人在幕后在暗处操纵着他。 大家往场子里扔钱。张古也学着样子往场子里扔钱。 他耐心地等着散场。他想靠近这个男婴弄清他到底是木偶还是有血有肉的生命。他有很多的问题要问他——你到底多大年龄?你从哪里来?你到哪里去?你知不知道还有一个跟你一样的男婴?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们一共有多少?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天快黑了人渐渐少了那个恶人开始收场了。 张古装成没事人晃晃悠悠走近他们:“老板今天收入不错吧?” 那个恶人看了张古一眼没有说话。他的眼神充满敌意他加快了收拾东西的度。 张古有点不自在。 他看了看那个男婴。他的身上还穿着花花绿绿的戏装脸上还化着浓浓的戏妆等于戴了一个面具。张古根本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他像木偶一样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言不纹丝不动。 张古蹲下身试探地问:“你多大了?” 男婴看都不看他一眼。 那个恶人突然在旁边吹了一声奇怪的口哨像一种什么暗号这个男婴像一只被驯化的猴子听了那口哨声立即灵敏地窜过去。 那个恶人扯着他的手急匆匆地走开了。 他根本不让张古靠近这个男婴。 张古甚至不敢断定这个男婴是不是一种像人的动物。……那天晚上张古又听见了那条狗的叫声。张古在心里说:相隔一百公里决不可能。但是那叫声确实一模一样。第二天张古又去了。 他还想接近那个男婴。 那个恶人对张古更加防范虽然围观的人很多现场很嘈杂但是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见了张古。看见了张古他就像看见了克星一样立即对那个男婴吹了一声奇怪的口哨那男婴就不唱了窜到他身边。他迅收了场扯着那个男婴离开了。 离开时他恶狠狠地瞪了张古一眼虽然离得挺远但是张古感觉到那眼神里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凶恶。 张古觉得对于男婴这个恶人似乎具有一种不可抗拒力。他还感到男婴好像是这个恶人的一部分。 晚上张古睡不着回想那恶人的眼神。他在分析判断…… 那个男婴出现在绝伦帝是用一种被遗弃的方式。 这个男婴出现在太平镇是采用卖艺的方式。 绝伦帝的那个男婴决不是真正被遗弃。 太平镇的这个男婴也决不是真正卖艺。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目的。 张古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只知道那个男婴给绝伦帝制造了悲剧这个男婴也一定要给太平镇带来灾祸。 第三天张古又找那两个神秘的卖艺人去了。 不过这一次他不想打草惊蛇。 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化了一下装:换了一身新新人类的衣服把头染成了棕色又换了一副新款墨镜。 他远远地站在围观的人群之外等候散场。 他的化妆是成功的那个恶人好像没有现他。演出一直在继续直到天一点点黑下来才散场。 张古看着那个恶人扯着那个男婴离开了。他远远地尾随在后面看他们到 底干什么去。 月光不明不白。张古的眼睛有工作顾不上看路走得磕磕绊绊。他跟踪那一大一小两个人穿过一条又一条胡同他们一直没有停下来。最后张古跟着他们竟然来到了野外。 两个卖艺人还是没有停仍然急急地朝前走。 出了镇子之后张古感到好像不是那个大人扯着那个男婴走了而是那个男婴扯着大人走了。 他们越走越快。 张古和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张古就跑起来紧紧跟在他们身后。风刮起来公路两边的树叶子窃窃私语。一只猫头鹰突然飞出来向远方飞去它的翅膀“呼啦啦”响。 张古的心里有点毛:他们不会像鬼故事里讲的那样把我领到一个坟地去吧? 正想到这里那个男婴突然转过身来! 他身上的戏装还没有脱去脸上的戏妆也没有洗掉他那样子在不明不白的月光下极其恐怖。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也随着他转过身来。 男婴说话了他的嗓音竟然很粗:“哎咱们一起走好吗?” 张古吓得掉了魂转身撒腿就跑。他当然是朝着有灯火的地方跑。 ……第二天男婴和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没有出现。 接连三天他们都没有出现。 张古站在太平镇的十字街头东西南北茫然张望不见他们的蛛丝马迹。他知道他们在暗处时时刻刻在窥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他不离开太平镇他们决不会露头。他们就像夏日的蝈蝈草深不知处。 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操纵男婴只是表象? 实际上是那个男婴操纵着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 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的背后有更可怕的秘密? 张古得不到答案。 十八、雾蒙蒙的真相 张古回到绝伦帝小镇的时候天擦黑了。 他径直来到小镇西郊野地里的那座孤零零的房子。太多太多的悬疑只有去追问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 他轻轻推门进了屋。 电线那光明的触角还没有伸到这里来。屋里点着一只油灯很暗一股霉味扑鼻而来。张古干咳了几声。 他走进了一个很老旧的年代。 那个老太太在炕上坐着好像在想什么心事。屋子里摆放的大多是废品。最让张古讨厌是那一堆堆人的头落满了灰尘。 老太太头也不抬地问:“看见了?” “看见了。可我还是不明白……” “34年前我生了三胞胎。我生他们的前一个月丈夫就暴病身亡了……” 张古大气都不敢出怕落下一个字。 老太太:“山里人日子苦好不容易把他们三个养活了。可是时间长了我渐渐觉得不对头他们的身体过了1岁就不再长了很怪……” 老太太:“这样的事地球上肯定再没有了偏偏生在我家。” 老太太:“我一个女人没有力量养他们一辈子。后来我把他们遗弃了。那一年我给他们煮了满满一锅粥让他们吃然后我哭着就走了从此四处漂泊像野狗一样给自己寻食……” 老太太:“很多年过去了我的心里一直放不下他们又回到山里一次现他们都不在了。听一个山里人说他们三个有一个死了死在山路上被他看见他就地挖了一个深坑把那孩子的尸体埋了。另两个下落不明不知死活。我四处寻找终于听说有一个神秘的男婴出现在这个小镇我就来了……” 张古惊骇地说:“他会不会是死去的那个?” 老太太叹口气:“我都不知道哪个死了。” 张古有点呆了他自言自语:“也许绝伦帝的这个是死去的那个也许太平镇的那个是死去的那个。或者他们都是人还有看不见的第三个一切都是他作怪……” 老太太:“一开始我就知道你一直想戳穿他因此我对你有敌意。我想吓你。直到迢迢死我再也不忍心看着他害人了……” 34年了。 如果是人这个古怪男婴今年应该34岁了跟我同岁1967年出生据我母亲说那一年的向日葵大丰收一望无际的金黄。 突然张古听见窗外有响声! 他猛地抬头一看竟然看见了男婴的那张丑丑的脸! 脸。 那其实是一张有表情的面具一闪就不见了短暂得像幻觉。 张古跑出去四处看没有脸只有荒草。 张古向铁柱正式报了案。 收破烂的老太太是男婴的亲生母亲她是铁证。 铁柱跟张古来到17排房扑进慕容太太家。屋子里只有慕容太太一个人。 铁柱:“那个男婴呢?” 慕容太太带着哭腔说:“我正找呢!都不见几个小时了真是急死人!” 张古说:“嫂子都是他干的!” 慕容太太:“什么事?” 张古想了想低声说:“包括迢迢……” 慕容太太知道这一次不可能再是误会了因为警察都出现了。她跌坐在椅子上。 男婴像他莫名其妙地出现一样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十九、了结 男婴失踪后17排房哗然全镇哗然。 李麻恨得咬牙切齿他誓要把那个男婴煮了。 慕容太太又一次为万分冤枉的迢迢哭得死去活来。 连类的婆婆家猜测连类的精神失常也跟那个男婴有关怒不可遏。 卞太太为她的破碎的婚姻连声叹息。(对比起来丢钱一点都不算什么了。) 冯鲸也为他玩弄了自己的情感和人格而恼羞成怒…… 可怕的男婴成了小镇的焦点新闻所有人都在谈论所有人都在咒骂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那些日子大家一见到陌生的小孩儿就有一种恐惧感。 实际上不仅仅是绝伦帝小镇方圆几十里都在传说着那个可怕的男婴。还有人专门从很远的地方跑到小镇来打探更细节的内容…… 男婴彻底消失了连一根头都没有留下连一个脚印都找不到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 大家除了愤怒没有任何办法。大家都以为那男婴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天上午冯鲸打电话对张古说:“我搞到了一个算命的软件能算出一个人的前生前世。你把你的生日时辰告诉我我给你算算。” 张古说:“我对这种游戏最不感兴趣了。” 冯鲸:“玩玩呗。” 张古就把自己的生日时辰告诉他了。末了张古说:“哎你顺便给那个男婴算算。” 冯鲸:“不知道他的生日时辰没法算。” 张古想想说:“就是。” 冯鲸要放下电话了张古还不死心:“你就按他出现的那个日子那个时辰算吧。” 冯鲸:“那不会准。” 张古:“我觉得不会错。” 下午冯鲸又打电话来:“张古你猜你的前生前世是什么人?” 张古没什么兴趣。 冯鲸兴奋地说:“你是朝鲜人!你是个女的出生于江东郡你的工作跟航海有关好像是绘图之类。你爱吃橘子和榴莲。除了你老公你一生跟三个男人上过床。你死于一个比你弱小的人之手。” 张古说:“别胡扯了。” 冯鲸:“我在帮你寻根呢。你知道我前生前世是干什么的?我是非洲人尼日利亚人!我属于尼日利亚西部的优罗巴族信奉阿尼迷教我是男的我的职业是盐凯瑞森林公园的警察。我死于44岁。” 张古问:“你算没算那个男婴呀?” 冯鲸卡壳了。 张古:“你说呀!” 冯鲸低低地说:“我算了很奇怪他没有前生。” 张古心里一冷。 怎么就这样巧?连算命软件都跟着凑热闹。 半个月后没有前世的男婴突然在网上出现了。 在绝伦帝小镇里在这个冷冷暖暖的尘世上男婴还有一个朋友他是三减一等于几。男婴回来向三减一等于几告别。他在网上说: 我不是鬼。 我是一个永远的婴儿。 你们这个世界很高大很威武很粗糙很冷酷而我其实很弱小这个世界伸出一根手指就会杀死我。 而那个狠毒的女人她竟然遗弃了我们三个亲兄弟请记住吧我们生生世世都不能原谅她。 本来从她扔掉我的那天我就和她断绝了血脉关系。可是当我绞尽脑汁耗尽能量竭尽全力为自己开凿出一块可以苟延残喘的空间她突然又出现了来戳穿我的来历和秘密……谁最清楚你生命的死穴?当然是制造你生命的人。 现在我没有出路了。 我不是鬼我要是鬼就好了天上地下四面八方都是出路。 但是我坚信我也不是人。从我懂得思考自己是什么东西的时候起我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像我这样的怪物早该在这个尘世上消失。 绝伦帝的人我知道你们恨我等到八月十五月亮圆的那天我会自己销毁自己。只求你们一件事帮我把我埋掉。 三减一等于几我不是鬼你肯定不相信。你肯定恨我恨我欺骗了你。不过你是这个世间惟—和我说话的人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会想念你。我将永远记住那一个个宁静的夜晚我们在网上聊天真幸福。我希望下辈子还能托生一个人和你在网上相遇希望那一世我真的是一个女孩子一个眉毛很漂亮的女孩子…… 冯鲸给张古打电话他害怕地说:“这个男婴反复说他不是鬼我怎么觉得……” 张古冷笑了一声:“一个人越强调他没醉越说明他醉了。同理一个人越强调他是鬼越说明他不是鬼。” 冯鲸:“你的意思是……” 张古:“我也糊涂了。” 两天后就是阴历八月十五。 这天清晨全镇人都早早爬起来四处观望四处打探。 终于有人惊呼小镇北郊一个农民看护庄稼的窝棚着火了。人们马上就猜到了什么倾巢而去。 大家远远看见那熊熊大火越烧越旺。 大家三五成群拉拉扯扯终于走近了窝棚那火都快烧尽了。 有人上前扒开灰烬终于露出一个尸体一个小小的尸体黑乎乎的像烧焦的土豆令人不忍目睹。 天高云淡秋风瑟瑟。 收破烂的老太太跌跌撞撞地跑来了她坐在那男婴的尸体旁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孩儿啊!我一次又一次地害死你啊!——”没有一个人跟着落泪。 大家把那男婴埋了埋得很深。 二十、复生 恶毒的男婴**几个月了。 好人都活着。大家对那个男婴的谈论渐渐少了。上班的上班经商的经商做工的做工哄孩子的哄孩子……绝伦帝小镇似乎恢复了平静的生活。 只是一些伤痕是无法平复的。 那几颗不幸的心还在流着血。冬天已经来临小镇变得很冷静。天寒地冻不宜出门人与人之间也好像疏远了。 17排房的几个女人在周二和周四的晚上依然打麻将。 她们中有人**被夺有人爱女被杀有人婚姻被撬她们是想来麻醉自己。过去她们赌的钱很小现在的输赢却越来越大。她们在强行转移注意力。 冬天快到了。 我曾经在歌里唱到: 那疙瘩冰雪寂寞天蓝地白 那疙瘩向日葵金灿灿满世界地开…… 绝伦帝小镇在中国最北部那是最冷的地方。前面生的故事正好生在天气暖和的季节没显出特色。现在大家终于可以见识什么是冰雪寂寞了。 小镇下雪了很厚很厚雪的下面是青的砖红的瓦。 蚊子苍蝇臭虫……所有的脏东西都灭绝了。小镇一下就进入了童话。整个世界变得更纯洁更宽容更缓慢更幸福。 晚上埋在肥雪下面的房舍亮着灯那柔柔的灯光十分温馨十分伤感。 一个窗子里四个女人正在打麻将。那窗子挡着窗帘没有一点缝隙——她们开始提防黑夜了。灯光映出花鸟鱼虫。 这个晚上卞太太特别倒霉总是输。 李太太逗她:“你是不是来事儿了?” 卞太太:“就是要不然怎么这么背运。” 李太太:“再这样输下去你就把人都输给我们啦!” 卞太太:“钱还多呢人你们是赢不去的。” 李太太:“那可不一定哟。” 说着李太太又和了和幺筒三家输。卞太太坐庄输双倍。她掏口袋没钱了。她强笑道:“真让你们赢光了。我得回家取钱去。” 李太太说:“别回去了都是开玩笑。你再输就欠着。” 卞太太:“那不行。” 李太太:“要不我借你一点你先玩吧。” 卞太太就跟李太太借了些钱继续玩。可是她的运气实在是太糟糕了很快她又输光了。她说:“不行我回家去取钱。” 李太太:“得了我再借给你一点。” 卞太太说:“那像什么话?我一会儿就回来。” 说着她起身就走了出去。 月光照在雪地上亮堂堂的。房子、篱笆、树之类的静物一清二楚它们的阴影却更加幽深。这世界有太多的阴影那都是物质的另一部分。卞太太的身后也带着一个阴影它长长的怪怪的毫无依据。 雪很厚卞太太的脚踩在上面很响好像身后跟着一个人。 “咯吱咯吱……”她看见那个男婴恶狠狠地把迢迢推进井里去。 “咯吱咯吱……”她看见那个男婴像锯木头一样割着李麻的**。 “咯吱咯吱……”她看见那个男婴趴在连类的窗前装神弄鬼。 “咯吱咯吱……”她看见那个男婴在黑暗中像吃萝卜一样把她家一提包人民币都吞进了肚子里。 “咯吱咯吱……”她看见那个男婴在大火中龇牙咧嘴地扭曲…… 她头皮麻了。 她想返回去又怕人家认以为她是不想拿钱找借口。而且这时候她朝后退和朝前走距离是相等的离家可能还更近一些。她硬着头皮加快脚步继续朝家走去“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她家的窗子黑洞洞的。她想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要立即把灯打开。 她疾步走进家吓得魂都飞了—— 那个男婴死而复生他正坐在电脑前操作电脑! 房子里很黑电脑的光射在男婴的脸上惨白。他在专心致志地打字“啪嗒啪嗒啪嗒——” 卞太太没命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尖叫:“来人哪!——” 她的腿已经不听使唤刚刚冲出她家的院子就滑倒在雪地上站不起来了。她在雪地上一边朝前爬一边凄厉地呼喊:“快来人哪!——” 李麻跑出来。他冲到卞太太跟前大声问:“怎么了?” 卞太太紧紧抱住男人只是说:“鬼!鬼!鬼!……” 很快那三个打麻将的女人都出来了。 卞太太平静了一些她扶着男人站起来指着她家那黑洞洞的窗子哆哆嗦嗦地说:“那个婴儿又活了他在我家里……” 李麻愣了愣接着他就站起来捡起一根木棍子黑着脸朝卞太太家一步步走过去。他抬脚狠狠踹开门跨进去…… 女人们都在外面的雪地里观望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们看见卞太太家的灯亮了李麻拎着木棍子又走了出来。 他根本没看见什么男婴那电脑也没有开——他还摸了摸那机器一点都不热。 他走到几个女人跟前扔了那根木棍子说:“卞太太你是不是神经太紧张了?” 卞太太信誓旦旦地说:“我千真万确地看见他了!” 李麻:“那就是你活见鬼了。” 这时候张古到了。 李麻对他讲了刚才的事情。 张古沉重地说:“我刚刚在电脑上收到男婴寄来一封电子邮件是永恒的婴儿来的。我相信卞太太没有看错。只是我不知道这个男婴是哪个男婴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有几个男婴以及哪个是活的哪个是死的。” 几个女人又慌乱起来。 李麻问:“他有没有说他要干什么?” 张古从李麻的音调里明显听出了他的紧张他说:“他要害的是我你们不要怕。” 李麻:“他为什么要害你?” 张古:“可能因为我和他作对了。” 大家都静默了。他们都暴露在亮堂堂的月光下白莹莹的雪地上。 张古勉强笑了笑说:“都睡觉吧。有什么事我一个人担着呢。” 李麻拍了拍张古的肩:“你小心啊。”然后他低声对太太说:“别玩了回来睡吧。” 李太太像小孩一样点点头。 慕容太太拉了拉卞太太说:“你到我家里住吧。” 卞太太余悸未消地拉了拉那个话务员说:“今夜你和我们一起住吧?” 那个话务员带着哭腔说:“你让我回家我敢走吗?” 二十一、绝顶惊怵 男婴又出现了! 他给张古电子邮件用的信箱是:qqs773a263net。 从头至尾是一个夜故事。 大家都睡了男婴就醒了。 他慢慢睁开他那异类的眼类似猫头鹰的眼三只。他对黑暗中的世界一目了然。他缩着脖子蹲在树枝上静默得像一个雕塑。他怀抱阴谋他表情不详他可以这样一动不动埋伏一万年。 大家都睡得很深沉对那眼光毫无察觉。 只有张古一个人抬起头无意地朝树上看了一眼。最初他什么都没现只看见了密麻麻的树叶。突然他看清其中有一片不是树叶而是一个古怪之物!他的心里毫无防备被吓了一大跳。他定睛再看现那铺天盖地的树叶原来都不是树叶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古怪之物!无数的眼睛都在盯着他他彻底瘫软了…… 小镇居民集体感到无助。 很多人都到17排房来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掌握更多的信息。而张古成了焦点的焦点他像接受采访一样回答大家各种问题。 最后善良的张古安慰大家:“他只是要害我跟大家没关系。你们不要太惊慌。” 大家散去后他就一个人坐在房后的雪地上思谋对策。 他本来想和铁柱说一说但是铁柱是警察他不会相信任何鬼魅之类的事。他就只有自己靠自己。 可是他一直坐到天黑也没想出任何好办法。 进了家门他的心想漏了底一样空虚虚。 他不敢打开电脑。 他怕遇见那个永远的婴儿。 他以为他变成了一具黑糊糊的尸体一切就平安无事了……大错特错了!他不会消失他永不会消失因为他是永远的婴儿! 张古知道他的厉害了。 过去男婴威胁着小镇每一个人张古觉得自己是众人中的一个目标很小。而现在男婴不理睬所有的人了他只害张古一个人。 张古一下感觉很孤独。 他站起身把后窗紧紧地关上了。窗外的雪野一望无际有高高的干草在夜风中摇来晃去很荒天一黑有点阴森森。然后他又把门闩上。 他躺在床上关了灯。 黑暗一下就把他包围了。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很恐惧又打开了灯。 灯光狠狠刺他的眼睛。现在什么都被看见了他更加恐惧赶紧又把灯关了然后他抓过被子紧紧蒙在头上…… 外面那条狗又狂叫起来叫得很急躁声音都嘶哑了好像看见了人类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叫声才低下去低下去最后没有了。 四周安静得不正常。 张古听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慢慢慢慢慢慢移开头上的被子挑眼一看他的电脑竟然自己打开了! 接着他就看见了那个男婴——他在漆黑的电脑屏幕上一点点显出影来嘴里像念经一样叨咕着:“你和那个恶毒的女人一样丢弃我……你要揭穿我……你把我逼得自己烧死自己……” 张古连滚带爬翻下床仓皇扑向门口手忙脚乱地打开门闩冲出去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男婴跟上来。 天太黑了没有一个人影。那条怪怪的狗也不知藏到哪去了。 张古快奔跑在积雪的街上他不停地大声呼救。那男婴光着脚丫脸色铁青紧紧跟在他的后面。他好像根本不呼吸在这个冰天雪地里他的嘴边竟然没有白花花的哈气。 终于张古看见了人两个或者三个他们裹着厚厚的棉衣站在路边看不清他们是面孔和表情他们静静地观望着这一场追逐极其木然。 他们都怎么了?都变成了木头人? 这不关他们的事不关任何人的事。男婴谁都不理就追张古一个人! 张古很快跑到了郊外。一片旷野连人都没有了。 他实在跑不动了两条腿越来越沉。回头看男婴还在身后跟着他。他脸色铁青眼睛盯着张古急移动两条小小的腿度特别快。他那不是跑更像是竞走。 突然张古看见了小镇西郊的那座孤零零的房子!他不知道是福是祸病急乱投医地冲过去。那个小心轻放的婴儿踏过荆棘跳过石块紧紧跟随像一辆坦克。 那房子没有点灯很黑。 张古撞开门一步跨进去看见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在黑暗中坐在炕上。炕上铺着破旧的席子。 他说:“快救我!” 老太太朝他冷笑起来突然厉声叫道:“三减一等于几?” 他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太太接着又尖尖地叫道:“哪个是活的?哪个是死的?你算清了吗?!” 完了。 他回过头看见那男婴已经进来了他坐在门槛上堵住张古的退路阴森森地看着张古…… 张古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他惊恐地朝前面看看又朝后面看看门和窗都关得严严的。他的全身被冷汗湿透了。 从噩梦回到现实应该长出一口气可是张古的真实状况也不乐观比梦里好不了多少——那个男婴莫名其妙地回来了。 张古的心更加沉重起来。 男婴千变万化男婴无处不在男婴不可抵挡! 张古多希望现在还是一个梦啊! 他盼望再醒一次那个真实的世界莺歌燕舞阳光明媚。正像周德东在歌里唱的那个样子——那疙瘩没有妖魔鬼怪那疙瘩居民善良无猜…… 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他还交了一个漂亮的女朋友他和她在美丽的河边聊天他说:“我刚刚做了一个梦一个题目叫“三减一等于几”的怪梦梦见镇上出现了一个可怕的男婴我得罪了他他在网上通知我要索我的命。在那个梦里我梦见我躺在床上睡着了又做了一个梦在那个梦中的梦里那个男婴死而复生他谁都不追就追我一个人。谁都不帮我。我跑啊跑啊男婴终于把我赶进了一个黑屋子……这时候我一下从那个梦里的梦里醒来了我在梦里想现在自己醒了不是做梦了那男婴很快就要来索自己的命……别提多恐怖了!” 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张古还见到了他崇拜很久的周德东甚至还跟他握了握手……他对周德东讲了他的梦专门写恐怖故事的周德东笑着说:“这故事太平常了不可怕不可怕。” ……以上这些只是想象。张古不可能再醒了。 这就是现实:男婴又出现了! 这就是现实:那个号称不怕鬼的周德东远在京城而且听说他从来不敢在夜里写恐怖故事看来从他那里是借不上一点精神力量了…… 张古突然有想哭的感觉。 想起梦中那老太太的话他的心一抖——是的自己永远弄不清三减一等于几。 二十二、又来一个 张古就是张古他的鸭舌帽、墨镜、烟斗、文明棍可不是摆设。 尽管他很害怕很颓废但是他没有崩溃也没有放弃他痛苦地分析着思考着推理着他挣扎着依然要解开悬疑。 现在他决定再去找那个卖艺的男婴。 他还是要弄清三减一等于几这个算术题。从某种角度看这是一个最玄奥的人类永远弄不懂的问题。 张古请了假又跑到太平镇去了。 在车上他像哑巴一样一言不眼睛贼溜溜地观察着四周的每一个人。他旁边是一个女人她抱着一个婴儿那婴儿一直在哭。 他到了太平镇轻车熟路地住进了上一次住过的那家旅店。 他向老板打听那个脸上有刀疤的卖艺人老板说:“他早就离开这里了。” 张古:“再没回来?” 老板:“没有。” 张古傻了。三减一等于几永远不会有答案了。他不甘心又问:“有没有关于他们的音信?” 那老板想了想说:“有一个走南闯北的米贩子经常在我这里住他倒是说过他在一个挺远的地方见过一个人脸上有刀疤和那个卖艺人长得特别像。不过他是卖老鼠药的身边也没有什么婴儿。” 张古心中更疑惑了他接着问:“你好好想一想那个米贩子是在什么地方见过那个脸上有刀疤的人?” 老板挠着脑袋想半天说:“是……方正县。” 那晚上张古好像又听见了那条狗叫叫得十分惊惶十分急迫。可是这世上的人都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方正县离太平镇更远。可是第二天张古毫不犹豫就买了一张车票向方正县进了。 经过长途颠簸他终于到达了那个陌生的县城。 下了车他顾不上劳累到处寻找那个卖老鼠药的人。 有人告诉他第三百货商店门口有个卖老鼠药的可是他的脸上没有刀疤。 张古决定去看看。 他远远地看见第三百货商店的招牌之后脚步慢下来心开始怦怦狂跳。 他果然看见了那个卖老鼠药的人。 是他!是他!——即使到了天涯海角张古也能认出他的长相。 张古敏捷地躲到一个墙角后一边观察他一边思谋下一步该怎么办。最后他挺了挺脊梁径直走过去了。 那个人好像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他平静地看着张古走近。 张古现他脸上真的没有刀疤而且他的眼神一点都不凶恶很和善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张古蹲在他的面前问:“那个男婴呢?” 卖老鼠药的人似乎很莫名其妙:“什么男婴?” 张古想了想说:“就是那个会唱戏的男婴。我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 卖老鼠药的人笑了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买老鼠药吗?” 张古:“你别装糊涂。他去哪里了?” 卖老鼠药的人肯定地说:“你一定是认错人了。” 张古的口气比他更肯定:“我不会认错。” 卖老鼠药的人有点恼了:“你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小孩丢了就去登寻人启事你问我干什么!” 张古盯着他的脸判断他到底是真是假。终于他淡淡地说:“咱俩心里都明白。” 卖老鼠药的人把头转向别处说:“你神经有毛病!” 张古想了想站起来说:“好吧就算我认错人了。”他离开那个卖老鼠药的人之后心情有点沮丧。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就在大街上彳亍。一张张陌生的脸从他的眼前飘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他又回去找那个卖老鼠药的人了。 他慢悠悠地来到他的跟前执着地说:“最后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那人紧紧盯着张古。 张古伸出一个手指强调:“只问一件——” “你说吧。” “你能不能告诉我最初他是怎么出现的?” 卖老鼠药的人左右看看附近没有人他突然凶相毕露低低地说:“那天晚上停电了!” 次日张古返回了绝伦帝小镇。 他下车之后径直去了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的房子。 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夕阳如血。一只乌鸦在干枯的树上叫这是天地间惟一的声音。 老太太还坐在炕上想着她的心事。张古的到来她毫不惊诧似乎早在她预料之中。 张古进了屋开门见山地说:“我怀疑另一个来了。” 老太太没说话。 张古又说:“另一个来了。” 老太太咳嗽了一声终于开口了:“走的那个是人是鬼?来的这个是人是 鬼?” 张古说:“我怎么知道呢。你有三个孩子如果都死了那就清楚了。如果都活着那也清楚了。偏偏死一个你又不清楚死的是哪个。现在我怎么能弄清楚到底哪个是人哪个是鬼呢?” 老太太:“我早知道事情还没有结束所以我一直没离开这个小镇。前一段时间我去找过太平镇的那个——虽然我也不知道他是哪一个——我听说他消失了就回到这里来等着了我知道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毫无表情。 男婴又出现了但不知道是哪一个。他就藏在小镇里但不知道在谁家…… 一传十十传百坏消息立即蔓延开来大家又陷入极度的恐慌。 白天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到一起谈论这个可怕的男婴希望找到找到他的办法以及怎样对付他。天黑后各回各家。在睡觉之前每一家都要拿着最尖利的器具在自家屋子里里里外外搜查一遍…… 巴掌大的地方他能藏到哪里呢? 床下房顶上抽屉里衣柜里井里墨水瓶里菜窖里周德东的盒带里电脑里电话里天花板里订奶箱里风衣口袋里书页里……都翻遍了就是不见他的踪影。 也许他一直躲在某个正常人无法涉足的暗处目睹大家怎样搜寻他…… 天一黑那条怪怪的狗就来到张古家的门外“汪汪汪”地狂叫一直叫到天亮。 张古本来就草木皆兵那狗叫更是严重地影响了他的睡眠。他曾经向很多人打听那到底是谁家的狗竟然没有一个人听到那通宵达旦的狗叫声。 二十三、索命的电子邮件 一天镇长听说了这件事(就是那个忽而痛苦忽而幸福忽而龇牙咧嘴忽而怒目横眉的镇长)。 他是一镇之长啊他是绝伦帝居民的父母官啊他是大家的主心骨啊所以他表现得若无其事稳如泰山。 他找张古谈话了。人说人话鸟说鸟语镇长打官腔。他说:“张古啊最近你的脸色很难看要注意休息啊。” 他说:“张古啊最近整个镇子人心惶惶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啊。你作为一名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要带好头。一切事情在没有弄清楚之前都不要妄下结论更不要搞迷信啊。” 他说:“张古啊最近我要到县里去一趟给咱们镇要拨款估计近期回不来有什么事你要及时跟派出所联系啊。” 镇长工作起来决不拖泥带水他当天就走了。 张古听冯鲸说他看见镇长和他老婆、孩子一起坐车走了。他们带了好几个大包好像把半个家都搬了。 群龙无了。 张古有点难过但是他没有把这个可疑的消息扩散他怕大乱。 李麻来到了张古家。他站在门口沉重地说:“张古我告诉你一件事可能是个不好的消息。” 张古说:“我现在不会有什么好消息了。你说吧。” 李麻犹豫一下说:“我丢了一件东西。” 张古一下就想到了是什么他眯着眼睛问:“是……杀猪刀?” 李麻重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我不能肯定是谁偷走了。” 张古的神情有点呆滞:“不会错就是他。” 李麻低下头说:“兄弟你自己保重啊。” 张古:“我知道。” 李麻:“睡觉的时候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张古:“我两只眼睛都睁着。我根本睡不着。” 李麻转身走了走到门口他又回身说:“假如……他来了你就喊我们大家一起和他拼了。” 张古的心里一热说:“谢谢……” 那男婴却一直没有露头。 日子一天天地翻过去像挂历一样雷同没什么异常。只是张古觉夜里的那条狗叫得越来越急躁。 这一天张古突然打开电脑。 一封新电子邮件跳进他的眼帘——永远的婴儿! 张古的手哆嗦起来用鼠标点击了几次才把它打开—— 现在你一定很想知道我是三个中的哪一个我不让你知道因为如果你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 你一定还很想知道——你会怎么死。这个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找到密码才能进入答案。 ——请你进入第一个链接然后进入第二个链接再然后进入第三个链接。这时你会看见一个白色广告——那是一则专治婴儿夜哭症的药物广告点击它进入下一个页面如果你看到最下端出现一行甲骨文字那么恭喜你那文字中的第一组数字就是密码。 张古的心怦怦跳他按他说的做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古终于找到了那个密码——1o1o。 每个人出生经过的都是相同的通道但是死的方式却千差万别。每个人都很想知道自己将怎么死可是除了死囚犯绝症患者还有自杀的人很少有人能知道答案。 张古是幸运的他得到了密码并通过那密码得到了这样三个字: 杀猪刀。 张古的心里时刻想着那把杀猪刀。 它饮毛茹血背负着无数命债但是它把血迹舔舐得一干二净。它亮闪闪凉飕飕白净净看起来还有点像个谦谦君子。 李麻说有几百头大大小小的猪死在这把杀猪刀上。包括张古家半年前养的那头花猪。 而现在张古要死于这把刀死于这把杀过他家那头花猪的刀。 这天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张古躺在床上没有听见那条狗的叫声感到很纳闷。他猛地坐起身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脑。 又一封新电子邮件。 永远的婴儿! 张古双手颤抖着刚要打开它这时候突然电脑自动关闭了屏幕黑了。 张古正愣着突然漆黑的屏幕上一点点显现出男婴的脑袋! 张古魂都吓飞了。 男婴像念经一样声调平平地说:“不是三减一等于几是三减三等于几。你们把提问都弄错了。来你过来我告诉你答案……” 梦中的情景终于出现了!而这次不是梦! 张古“妈呀”叫了一声跳起来就跑掀倒了椅子踢翻了暖瓶。他冲到院子里大喊:“来人!——来人哪!——” 邻居们很快跑来了。 没有人问张古生了什么事他们都知道谁来了。他们纷纷抄起武器。 李麻的那把引以为豪的杀猪刀永远不见了五大三粗的他拿起了一把锥子——这多像女人的自卫武器啊!太太一直用它纳鞋底它总是跟布料打交道没有任何血战的经验。 李太太举着个铁脸盆。那与其说是一个进攻的武器还不如说是一个抵挡的盾牌。 慕容太太捡起一块没有棱角的砖头。 卞太太走在最后边拿的是一根树枝。她像端步枪那样端着那根轻飘飘的树枝。 一支毫无战斗力的队伍畏畏缩缩地走进了张古的房子。 那电脑正常地开着。一把椅子一只暖瓶它们像抽风的人一样躺在地上。除此屋子里没有任何异常情况。 李麻问张古:“怎么了?” 张古傻笑起来。 二十四、现实生活也有病毒了? 第二天冯鲸来了。 他听了张古的讲述后说:“那是电脑病毒。” 张古说:“我刚刚看过《青年时讯》的报道一个人自称徐海懿台湾人他制作了一种叫“厉鬼惨叫”的病毒正是通过电子邮件的形式传播的如今这种可怕的病毒已经蔓 延到了大6——现在我忽然想那个徐海懿海会不会就是这个男婴?” 冯鲸:“不可能。” 张古:“老实说我一直认为这个男婴是鬼魂如果他会编电脑病毒程序就说明他不是鬼魂。那他到底是什么?来自外星?……” 冯鲸:“更离奇了。” 张古想了想突然说:“我还觉得这个男婴本身就是病毒是我们现实生活里中的一种病毒。” 冯鲸:“你这是在写现实小说。” 张古继续说:“他出现后你有没有现我们整个的生活都出了问题?都变了形状?” 冯鲸不点头也不摇头。 张古:“有一个人家生了三个怪孩子最后死了一个偏巧那母亲不知道死的是哪一个——这可能是一个真实的事件。这病毒于是以一个男婴的形式浸入绝伦帝害死迢迢害伤李麻害疯连类——现在他又开始编制电脑病毒。” 冯鲸:“照你的意思弄不好他还会制造爱滋病毒……” 张古又说:“还有一个可能——那三胞胎并不是真的那个老太太也是病毒是扮演男婴母亲的病毒。” 冯鲸使劲地晃脑袋:“越来越没谱了。” 张古:“不管男婴是什么电脑上那种病毒总是他搞的。我们能不能查到他在哪里?” 冯鲸:“我怀疑他在很远的地方操纵。” 张古:“直觉告诉我他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冯鲸离开之前看着张古的左瞳孔说:“我是你的朋友我得对你说实话。你今天晚上给我的感觉是神经兮兮不着边际哪天我得送你到医院去看一看。” 张古:“你说我精神失常了?” 冯鲸:“我只是提醒你。” 张古坚定地认为那个男婴就潜伏在镇子里。 可是他用的是谁家的电脑呢? 张古走出门去找卞太太核实。他来到她的家现门锁着。他退出来四下看看见卞太太正迈进慕容太太家的院子他急忙喊:“嫂子!” 卞太太不知道他要干什么站在那里。 张古跑过去急急地问:“你周二和周四还在不在家?” 卞太太说:“我现在每天都不在家。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我敢一个人住吗?我一直睡在慕容太太家。” 张古心一沉:男婴用的还是卞太太家的电脑!男婴跟自己就隔一堵墙! 张古:“嫂子你赶快把电脑搬走搬到慕容太太家去。” 卞太太:“为什么?” 张古:“那男婴一直在用你的电脑散恐怖消息!” 卞太太朝她的家看了看脸色都变了:“我我不敢万一他跟到慕容太太家……” 张古:“那好吧先移到我家去这总可以了吧?” 卞太太:“给你钥匙你搬到哪里都行。” 张古把卞太太的电脑搬到了自己家。奇怪的是新电子邮件并没有消失仍然像秋天的落叶一样一封接一封地过来。 只是每封信都是空的。 他不再对张古做任何提示了。 他在张古的视野里消隐了这决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张古更不知道他在什么方位了更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了。 张古觉得自己没了视觉没了听觉没了肤觉。他成了一段木头静静等候宰割。 那条狗又来了它朝着屋里狂吠叫得那样惊惶那样不安。 张古觉得那条狗是来向他报信的。 过了一会儿那条狗伸出爪子一下下抓挠门板那声音很急迫很刺耳“咔哧——咔哧——” 屋子里空荡荡黑糊糊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张古从狗的叫声里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四周正在生着什么。他缩在被窝里纹丝不敢动。他没有脱衣服他的全身都湿透了那是冷汗。 不全是汗。这个夜里张古尿床了。 突然他的手在黑暗中摸到被窝里有一个软乎乎的肉东西好像是个婴儿!他不知道他摸到的是什么部位肩膀?大腿?心肝?他猛地坐起来打开灯什么都没有…… 他要崩溃了。 二十五、小人 张古觉得很多的脸都变得怪异起来。 他一张一张地过滤这些可疑的脸。突然他的大脑锁定了一个人——冯鲸。 他是变电所的职工。他是张古多年的朋友。他是和张古一同藏在掩体里的战友…… 张古打了个冷战。 他像高烧出现幻觉一样脑海里出现关于冯鲸的所有场景: 第一次问自张古三减一等于几这个咒语般问题的就是他。当时他的表情和平常一点都不一样。从那以后张古再没看见过一次他有那样的表情。 而男婴出现的那个停电的夜晚偏偏是他值班。张古记得那个夜晚所有人给变电所打电话都打不进去。 假如神秘的男婴是冯鲸一手制造的那么那个永远的婴儿就更是他编造的了。张古从没有在网上亲眼见到过什么永远的婴儿都是冯鲸说的。 他时不时就要向张古传递一个古怪的信息他传递得很自然一点都不突兀他好像在为张古慢慢地翻开一张张的书页从表面看那书的内容没什么只是隐隐约约泄露出可怕的一点一滴…… 他说:永远的婴儿不让他对任何人透露他和他之间的交往。 他说:永远的婴儿说他不哭是因为他的四周是沙漠。 他说:他有前世张古有前世只有那个男婴没有前世。 他说:张古的前世死于一个比他弱小的人之手。 他突然问张古: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恐怖? 现在他要把张古送到精神病院去…… 他是男婴的同伙?那么他是人是鬼? 张古开始慢慢回忆他和冯鲸最早的相识以及他和他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冯鲸是外地人。他好像毕业于一个什么专科学校被分配到绝伦帝小镇变电所工作。张古并不知道他家住在什么地方。 三年前张古刚刚买了一把俄罗斯木吉他但是不会弹。他听说变电所的冯鲸弹得特别好就去他的单位求教。 冯鲸很热情跟他聊了好长时间又给了他一些初级教材。 张古现冯鲸的吉他形状与众不同好像是按照一个奇怪的想象自制的。它的音箱不是葫芦形而是三角形。共鸣孔也不是圆的而是方的…… 从此他俩就认识了。 一天傍晚冯鲸对张古讲了一个故事。现在想起来那故事似乎跟最近生的恐怖事件有丝丝缕缕的关联。那故事是由一吉他曲引出来的那吉他曲叫《陌生人之约》。 下面就是冯鲸对张古讲的故事。这个故事像冯鲸的吉他一样也有点奇形怪状。 在一个很远的小城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她的父母早早死去了。她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她一直到了3o岁还没有找到称心的男朋友。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很孤单。 她是个不善言谈的女人她越来越封闭不愿和任何人交往、交流、交谈。 她的职业是售货员在商场卖男士用品。 这一天她看着商品展示台里的男士钱包突奇想决定把自己的未来交给上帝。那天她斟酌了半宿写下了这样一张纸条: 我是卖给你钱包的人。 我不知你是谁但是我想和你共同完成一个人生游戏——如果你是一个未婚的男人我愿意嫁给你;如果你还小我就认你做弟弟;如果你已经结婚我就认你做哥哥;如果你是一个老人我就认你做爸爸…… 我没有一个至亲的人。我想在你身上找到亲情或者爱情。 相信我我是真诚的。 我的传呼号是*******。等你。 次日她到库房中小心地打开一只男士钱包把纸条放进去然后她把钱包弄乱以致她自己都记不清哪只钱包里有纸条了。 从此每当有人来买钱包她都会仔仔细细打量他。每卖出一只钱包她的心都要跳一阵。她害怕她的纸条落到一个流氓手中。 她当然最希望从这个游戏中得到美好的爱情。她之所以一直没有结婚就是因为她的理想太高了。她从少女时代就开始在心中塑造她的白马王子——他很高大很成熟。尽管他不一定很富贵。 这一批钱包很快卖光了没有人进入她的生活她有些失望和委屈。 半年过去了她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这天晚上她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传呼。她犹豫了一下终于回了电话。 是个男人。他说:“我就是你游戏中的另一个人。可以见见面吗?” 她十分紧张问:“你在哪里?” 那个男人说:“我就在你的门口。” 她想了想说:“对不起太晚了……” 他并不坚持:“那好吧明天我再约你。” “哎……”她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机。 这天晚上她的心浮躁起来像漂在河水上的一片叶子。 第二天她和他见面了。他们相约在街心公园。 他很高大很成熟竟然跟她想象中的白马王子不差分毫。这让她很激动。可是她觉得买钱包的顾客中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不说谎:“以前我从来没到过这个小城我也从没有买过什么钱包。” 她吃了一惊。 他说:“我是一个普通的农机车司机。我住在很远的一个小镇里。” 她问:“那你是怎么得到我的纸条的?” 他说:“我有一个朋友他开车经过这里偶然买了你的钱包。他的孩子都几岁了于是他把这纸条给了我。我跟你一样是一个孤儿我生下来就没有见过我的母亲。我那个朋友觉得你和我很合适就牵了这个线。” 她觉得这就是命吧。 他说:“你跟我走吧。我那里的天更蓝一些。” 这句话让她很感动。 后来她果然跟他走了。她辞了工作跟这个萍水相逢的男人来到了他生活的那个小镇…… 结婚的那天夜里他高大的身体突然蜷缩成一团钻进她的怀抱轻轻地说:“我要做你的儿子。” 当时她被吓了一跳。 后来她越来越现他不对头。 有一次她偶然在一个隐秘的地方现了他的几本影集里面满满的都是他婴儿时代的光腚照片。竟然没有一张成*人照。 她又被吓了一跳。 ……日久天长她终于看清了他。 他的外表很高大很成熟那是假象其实正好相反。他的内心好像一直没有育一直停留在婴儿时代。 她在跟一个婴儿过日子。 她觉得她的爱情理想被玩弄了。她觉得她被“天更蓝一些”给害了。 他脆弱到了极点。结婚一周年的那一天因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他竟然自杀了。那小小的摩擦不是夫妻之间的摩擦而是母子之间的摩擦。 这个女人从此一个人在小镇生活下来没有再嫁。 后来冯鲸告诉张古——那传说中的女人其实就是连类。 冯鲸说:连类的命中有一个小人在克她。 冯鲸说:那个和她相好的卡车司机就是当年买走她那只神圣的钱包的人。 张古不明白冯鲸怎么知道这么多? ……张古怀疑冯鲸是那个算术题的传播者灾难的扩散者。 那个算术题毫无疑问是一句符咒。谁被问到谁就会遭遇不幸。除非你再去传播一百个人…… 一成百百成万…… 灾难像瘟疫一般蔓延。 二十六、连环杀 这一天张古没有上班去。 他背着所有的人给男婴的电子信箱去了一封邮件。那是一封耻辱的邮件宣告正义的失败——他哀求男婴放过他。 他说:你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乱说了我再也不敢监视你了…… 他觉得求饶是他最后的一线生机了。写这封邮件的时候他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他担心那个男婴接收不方便悄悄把卞太太家的电脑又送回去了。然后他坐在电脑前眼巴巴地等待男婴回音。 男婴无声无息。 他绝望了又给冯鲸去了一封邮件。他向冯鲸举起白旗。 他说:我真的算不出你那个三减一等于几的问题你饶了我吧。我帮你把这个问题传播一百个人一万个人你解除我的符咒吧!…… 冯鲸也无声无息。 这一天过得很慢很慢。 这一天无望的张古想了很多古怪的问题。他觉得有些事自己永远弄不清楚人类永远弄不清楚比如:我们最初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 空中漂浮一粒灰尘灰尘上有无数的菌。菌永远弄不清灰尘之外还有个房屋房屋里有人有面包有电脑有字典有爱情。菌永远弄不清房屋之外有地球有海有森林。菌永远弄不清地球之外是宇宙是无边无际的太空…… 假设地球是漂浮在空中的一粒灰尘人类是附在灰尘上的菌一瞬间就是人类的亿万斯年那么人类永远弄不懂在人类科技永远无法抵达的茫茫宇宙的终极之处是不是一个房子房子里是不是有什么存在房子之下是不是有一个更巨大的物体承载它而那个物体之外是不是无穷大的空间。假如把那个更巨大的物体再缩小成一粒灰尘再之外…… 张古又想到生命的偶然性: 自己。 上面是父母。 再上面是父亲的父母和母亲的父母。 再再上面是父亲的父亲的父母和父亲的母亲的父母是母亲的父亲的父母和母亲的母亲的父母…… 一直排上去就是一个巨大的扇形。 从古至今岁月悠远假如那浩繁的祖先中有一个人死于战乱死于瘟疫死于饥饿假如有一桩婚配生变故……就没有自己了。 生命多奇妙啊。 一个男孩被车撞死了。 假如他出门之前爸爸没有叫住他嘱托他买点水果回来他就不会死。 假如他爸爸不是有一个老同学要来他爸爸就不会让他买水果。 假如他爸爸多年前没有考上大学就不会认识那个同学。假如那个同学不是和老婆吵了架就不会坐火车到这里来。假如他没有丢钱他老婆就不会跟他吵架。假如他不去看电影就不会丢钱。假如他不是心情很糟糕就不会去看电影。 假如他生活在外地的母亲提前5分钟赶到他就会打消看电影的念头。假如车不出故障他母亲就不会晚那5分钟。假如那司机前一天不是打了一夜麻将就不会不检修车况导致第二天抛锚。假如不是邻居来找他他就不会去打麻将。假如那邻居不是老婆回娘家了就不会来找他。假如那邻居的老婆不是因为亲弟弟病了也不会回娘家。假如那邻居老婆的亲弟弟不被雨淋就不会感冒。假如他不去放风筝就不会被雨淋。假如那个撞死男孩的司机不送给他那只风筝他就不会有风筝…… 无数个假如。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个声音一个情绪都可能会改变其中一个假如。假如有一个假如不成立男孩就不会死。可是所有的假如一环套一环一直到男孩死中间没有一个环节出现变故。 向前看每个人都有无数个未来和无数个结局。 回头看每个人的一生都只能有一条痕迹决不可以改变。 这就是命运。 ……尽管这一天过得很慢很慢后来天还是黑了。 张古不再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他开始想男婴。 在张古的心里男婴正缩着脖子蹲在黑暗中的树枝上一双阴冷的眼睛看着自己。到处是班驳的积雪冷冷清清。他是异类他没有心肝没有肠胃没有大脑没有神经张古怎么样都无法打动他。 那条狗再不叫了它尽力了人世间一片寂静。 张古木木地坐在电脑前两眼闪着花花绿绿的光。网上的新闻花花绿绿。 他看到了哪个演员隐退哪个歌星复出。他看到了谁跟谁打官司。他看到了香水广告。他甚至还在新浪网上看到了有关周德东创办恐怖读物的消息…… 人间每天都生很多很多事。 人间真美好。 可是那把饮毛茹血的杀猪刀穿过这些花花绿绿的事件径直朝他逼来。 张古操作电脑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 不知道他点击了哪里电脑屏幕一下黑了。接着那个久违的男婴在电脑屏幕上一点点显现出来。 男婴仍然像念经一样平平地说:“不是三减一等于几是三减三等于几你们把提问都弄错了……” ——张古听得出这根本不是电脑里的声音而是现实空间里的声音! 天电脑屏幕上的男婴旁边又闪出一个男婴来这个男婴是真的! 他一直躲在电脑的后面! 张古连跑都不会了。 男婴像眼科医生一样认认真真地看着张古的左瞳孔。 前面说“魂飞魄散”都是形容词现在张古真正是“魂飞魄散”了。他傻傻地看着他。 男婴慢慢举起那把杀猪刀。 他的手小小的白白的嫩嫩。 那把杀猪刀突然插进了张古左眼中…… 张古死了。 黄昏时分冯鲸才看见张古寄给他的那封电子邮件。在此之前他一直没有开电脑。他的好朋友——那个和连类相好的卡车司机来了。他一直在跟他喝酒。 冯鲸看了那封电子邮件之后立即给铁柱打了电话。他说:“张古写的这封信很奇怪他可能出事了。” 铁柱马上赶到张古家。果然。 铁柱看到张古身旁放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下一个是你。 铁柱打了个冷战。 突然他听见身后有动静他一边下意识地去摸枪一边猛地转过身去——是冯鲸。 在暮色中冯鲸的脸很暗。他倚在门框上凝视着张古的尸体神情空洞。 铁柱四处搜查男婴。这是他的天职。 好像警察和这个可怕的东西不在一个层面上铁柱最终竹篮打水一场空。 年轻的张古死了小镇上的人更加惊慌失措。他们顾不上惋惜顾不上悼念惶惶然如天塌地陷之前的蚂蚁。 这一天那个逢人就强调他是唯物主义者的鞋匠一边坐在凳子上给两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修鞋一边对他们自问自答地表自己的看法—— 问:张古同志为什么会死呢? 答: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另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世界去了因此他忽略了现实世界中的防范。否则一个不到一米高的男婴根本不可能杀得了快两米高的张古。 问: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悲剧呢? 答:因为我们平时缺乏正确的教育。这个世界上没什么可怕的…… 鞋匠的自问自答还没有完毕一个很小的孩子突然从后面掐住他的脖子尖声叫道:“谁说的!” 鞋匠吓得“妈呀”一声当场休克过去。 ——那不过是修鞋的两个孩子的另一个顽皮的同伴而已。 那晚上铁柱在他那清贫的家里被害了。煤气中毒。 他脸色铁青死相十分难看。没想到“下一个”是他。 他的尸体旁也放着一张便条内容依旧:下一个是你。 二十七、独一无二的坟 大家都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冯鲸继承了张古的遗志。 他坐在雪白的大地上蔚蓝的天空下开始冷静地思索。他的判断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叉是一个奇特的侏儒。他跟连类的丈夫正好相反。 他的身体、外貌永远停留在婴儿时期的状态。 他的大脑正常育着成长着。 他洞晓人情世故但是他的眼睛永远像婴儿一样纯净。 他懂得男欢女爱他有成熟的**但是他的**永远像婴儿一样弱小。 他嫉妒雄壮的男人和漂亮的女人;他沉迷母性;他仇恨幸福的孩子仇恨跟他争夺爱的真正的孩子。 他不想向世人吐露真相他害怕承担责任。 他怕被人看成是怪物当猴耍。他怕遭到这个世界的歧视和利用。 他躲在婴儿的世界里享受这个世界的母爱。 由于外表和内心日久天长的冲突他极度变态。他小肚鸡肠他阴险毒辣他嗜杀成性他恐怖非常。 他被母亲揭穿秘密后骗来另一个孪生兄弟把他害死做替罪羊…… 全镇人都在傻傻地等待着大难降临自己。 冯鲸把大家集合起来。 他站在高处举着扩音器言。寒风浩浩荡荡把他的声音传出很远。他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反击。 有些人不敢干害怕遭到张古的下场。多数人响应他们想:这样一个一个一个地死下去终于要轮到自己。 最后冯鲸指挥一部分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把小镇包围起来。派另一些人各家各户地搜查挖地三尺。 竟然没有男婴的影子。 天渐渐黑下来。所有参加行动的人都害怕了他们一下变得六神无主一致看冯鲸。 冯鲸也有点惶恐那男婴到底是什么东西呢?他到底存不存在?是不是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在撒谎?是不是张古死之前真的疯了? 这时候他猛然想起了小镇西郊那座孤零零的房子——它太远只有它在包围圈之外。 他就一个人去了。 他迈进了那个房门大吃一惊:昏暗的屋子里到处都是人的头。那个老太太宁静地躺在炕上。那把杀猪刀丢在她身旁红红的。“下一个”竟是她! 她的肚子被人剖开又缝上了。那肚子很大像怀孕了一样。肚子上的血都凝结了触目惊心。 男婴穿过的那条开裆裤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 老太太的肚子里无疑是他。 最后他杀死了自己的母亲。 最后他**裸地钻进了母腹。 那里最安全。 那里是他最后的坟墓。 老太太的身边还有一张便条上面写着:下一个是你。 墙上挂着日历:1o月1o号。 冯鲸陡然想起了张古的那个密码——1o1o。 冯鲸陡然想起张古对他说过那个收破烂的老太太曾经告诉他:1o月1o号是那个男婴的生日。 写在后面的话 先后一共出现了三具尸体好像应该是三减三等于几的问题了但是我还是觉得是三减一等于几的问题。 其实把这个算术题算出来就戳破了我这个故事的一切神秘。 勇敢的人啊现在请你算一算三减一到底等于几?请把答案寄到我的电子信箱:qqs773a263net。 可是你应该记得在停电的那个夜里张古去变电所的时候冯鲸曾经问他:三减一等于几?于是张古在回去的路上就遇见了那个男婴…… 一、一张纸币 最近李灯越来越觉得有点怪。 他是j市《新闻早报》的记者平时他的肩头总是挎着一只照相机随时准备按动快门。他的新闻摄影作品曾经在本市获过几次奖。 《新闻早报》是日报因此他的工作很紧张清晨上班去的时候天才麻麻亮在小摊上匆匆吃点早点就开始挤车中转再挤车。到了单位采访、写稿稿、排版、校对。晚上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吃点东西倒头就睡…… 他忙得理都顾不上衣服也顾不上洗女朋友也顾不上谈。 他好像是一个巨大机器上的一个零件随着机器身不由己地快运转他得集中全部精力才能够辨清方位不至于晕头转向他根本无暇去注意什么虚无飘渺的事情有时候连续一周连梦都不做。 即使不忙李灯也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 他有一个朋友专门爱看网上的鬼故事一天到晚神经兮兮的有一次那个朋友把一篇鬼故事打印出来送给他让他看。 那故事叫《你猜对了》是一个叫九天的人讲的。那故事是这样的: 野外的路边有一间茅房是一间不分什么男女的简陋厕所。最近闹了邪据说有个东西夜里就出现在那茅房里红胳膊绿爪子。 它也蹲坑手里攥着一卷看不清颜色的卫生纸然后问上厕所的人用什么颜色的纸猜错的人通常都被杀死猜对的人才可以逃命。 只有一个答对的人他竟是个标准的色盲。可是他回到家立刻咽了气但是他总算把这件事情通知了家里人。 有一天天很黑。 两个好朋友开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他们要去那间无人敢去的茅房探险。 甲吹嘘自己敢进去看那茅房乙不信于是就打赌。 到了那个地方后两个人都有点害怕。 甲垫了几块砖朝里看看了半天笑了说:\"哪里有什么鬼你输了!\" 他一边说一边回头向乙看过来立刻惊叫了一声摔到在地上惊慌地爬起来没命地朝旁边的高粱地里跑去了。 他回头看见了什么? 乙脱下了刚刚戴上的红色的毛衣袖和绿手套哈哈大笑。 他正得意着茅房里突然传出了说话声:\"你要什么颜色的纸?\" 乙试探着走了进去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偷偷提前放进去的录音机把它关了。那个胆小如鼠的家伙根本没等到这个步骤就跑掉了。 乙把录音机揣进口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他是坚决不相信有什么鬼的。 这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要什么颜色的纸?\" 乙吓傻了汗毛尽竖一股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回答说:\"我要蓝色的。\" \"你猜对了。\"那声音又说。 他听那语调很熟悉马上意识到生了什么挺直腰杆回头看了看没有红胳膊也没有绿爪子是他的录音机错按了重放键。 乙来到了大路上钻进车门朝回开一边走一边按喇叭。 他一路上都没见到甲的影子。他蓦地有点后悔从那个野外的茅房到城里开车也得一个小时。甲什么时候才能走回来?他觉得他的玩笑开得有点过了。 回到家乙打开灯便躺在了床上回想刚才生的一幕觉得特别刺激。此时甲还在路上奔走半夜能回到家就不错了。 这时候他肚子疼了起来起身上厕所。 洗手间的门虚掩着乙刚要走进去里面突然传出了一个绝对不是录音机的极其熟悉的声音。那是甲在咳嗽。 乙极其害怕! 甲有他家的钥匙可是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不可能啊。 接着他就听见甲在里面低低地问道:\"你要什么颜色的纸?\" 乙有些不自然他权当是甲跟他开玩笑硬撑着死充面子学着恐怖片里的鬼怪声音说:\"我要蓝色的纸。\"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甲盯着他的眼睛走出来手里攥着一卷看不清颜色的卫生纸。他的脸色铁青而且手真的变成了绿色胳膊上长着长长的红毛。 甲木木地说:\"你猜错了。\" …… 几天后那个朋友给李灯打电话:\"吓坏了吧?\" 李灯笑了说:\"对于我最恐怖的是——突然一个医生告诉我我得了喉癌。或者我突然失业了。\" 可是什么都不相信的李灯最近越来越觉得他的生活有点怪。 天上太阳依然灿烂。 单位的打卡机依然板着脸掐时间不出一点故障。 楼房在盖危桥在改轻轨在修道路在拓。 前面没有脑袋前后都长辫子的人背后也没有可疑的第三只眼睛…… 但是他就是觉得有点怪。 晚上当他躺在床上细细地梳理这忙忙碌碌的生活没觉一丝一毫蛛丝马迹这让他更有些慌乱。 到底怎么了? 难道是神经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给柬耗打个电话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柬耗是他的朋友他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 李灯之所以没有给他打电话是因为要强。他总觉得寻求心理援助的人都属于弱势群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最早仅仅是因为一张纸币。 那是一张5o元面值的人民币。 2oo1年7月14日清早(前一天我们中国北京刚刚成为2oo8年奥林匹克运动会的主办城市很多人彻夜未眠街上还弥漫着狂欢的余味)李灯坐出租车去采访。 那个司机的脸很圆嘴唇很红他一路都在\"呱唧呱唧\"说话。 开始李灯还跟他说几句后来那个司机的话题越来越不着边际李灯就不说话了听他\"呱唧呱唧\"。 \"唉我在报纸上看到这样一件事——有一对恋人在海边散步不小心把订婚戒指掉进了海水里那戒指上刻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他们特别难过怎么捞都捞不到。时间过去了十多年他们早结婚了有了孩子并且已经迁移到了另一个沿海的城市。一次他们在市场上买了一条鱼欢蹦乱跳的特别鲜。回到家那男的杀鱼时看见鱼腹里掉出一个金属物他拿起来看那竟是他和妻子十年前掉的那枚戒指上面还刻着两个人的名字……\" 李灯的心立即不明朗了好像太阳被遮住了一样。 那些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故事李灯听了多少都觉得无所谓可是他害怕这个传说。 其实他早就听说过这个传说而且经常在深夜里回想越想越害怕。他觉得传说中的巧合只是一枚漂浮的叶子下面是深邃的大海那是一个黑暗的秘密无底无边。 最初他害怕那条鱼。 后来他觉得这一切与那条鱼无关。大海中有一只手那只苍白的手在黑暗中缓缓移动着很慢很慢它做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动作…… 再后来他觉得那只手的后面有一张永远看不到的毛烘烘的巨大无比的脸…… 下车的时候李灯现没有零钱了就掏出一张1oo元的人民币递给那个司机。 那个司机接过去不停地摸来摸去反复查看。 李灯等不及了但是他很友好地说:\"这是我上午刚刚在银行取出来的钱应该没问题。\" 那个司机说:\"那可不一定银行也有伪钞。\" 李灯仍然笑着说:\"我不信。\" \"报上说有一个老头从一个银行刚刚取出钱来到另一个银行去存竟然都是伪钞当场全部没收。都打起官司了……\" 那个司机罗里罗嗦地终于把那张钱放进了口袋然后为李灯找钱。 其中有一张5o元的人民币。李灯看都没看塞进口袋就下了车。 那辆车好像逃避什么一样迅开跑了。 李灯走出一段路觉得有点不对头把那张5o元的人民币拿出来看了看一个很熟悉的字映入他的眼帘那笔体太熟悉了使他顿时目瞪口呆! 那是个繁体的\"爱\"字。 那是半年前他自己写在这张5o元的纸币上的。这钱应该早就花了出去它不知道周转了多大一个圈竟然又回来了! 想一想这中间经过了多少人的手! 他一下又看见了诡秘的鱼那只影影绰绰的苍白的手那张隐在黑暗中的毛烘烘的巨大的脸…… 二、剪纸 一年多前李灯还没来j市他刚刚从大学毕业正在老家等着分配工作。他的老家在酱坊市。 当时李灯没有钱所有的财富就是一个电脑还有一张独一无二的电脑桌那桌子是 一个乌龟的样子。 那时侯他整天沉迷于网上聊天。 网上聊天就像假面舞会。人需要聚会需要言需要沟通需要狂欢。但是又不想露出面目只要露出面目就是有风险的。 李灯的小名叫火头他的网络名字就用火头。 有一天他看见一个女孩她的网络名字叫厚情薄命。 火头每次进入那个聊天室都看见厚情薄命这个名字但是她一直不语。偶尔有人跟她打招呼她也不回话。 时间久了火头就觉得这个人有点怪她永远在那里看别人聊天。 网络世界的人本来就模糊而她的面孔更模糊。 那个聊天室大都是熟人大家在一起最爱对对子。 这天火头随便根据自己的名字出了一个上联:火中来火中去火头火中活到头。 那个一直不说话的厚情薄命终于说话了她马上抛出一句:水里生水里长水仙水里睡成仙。 火头立即叫了一声:好! 的确她的才华让李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的确是一个绝对一个\"睡\"字用得唯美至极。 接着她又沉默了似乎消隐在茫茫网路尽头只有一个名字挂着像星星一样飘忽。 那段时间有一个大约十几岁的女孩纠缠着非要见火头火头千方百计地推脱。她和他的对话大家都看得见。还有人在一旁煽风点火。 火头突然开小窗单独对厚情薄命说:我想见你。 厚情薄命说话了:那你来吧。 火头:你在哪儿? 厚情薄命:后晴街钵鸣胡同4号。 火头:那是什么地方? 厚情薄命:我的家。 火头:到你家里?不方便吧? 厚情薄命:家里只有我和保姆。 火头:你家的地址怎么是\"厚情薄命\"的谐音? 厚情薄命:这有什么奇怪的我是根据我家的地址取的网名。 她这样一说火头就觉得不奇怪了。 他立即找到本市地图在上面找了半天终于在很偏僻的角落找到了这个地址。次日傍晚他去了。 他坐了半个小时的公共汽车终于来到那个院门前。 果然有一个女子立在黑暗中。 他走到她的面前打量着她的脸。 她的个子很矮穿的衣服花花搭搭很土气一看就是一个乡下女子。 她朝李灯笑了笑笑得很卑谦。 \"你是……厚情薄命?\"李灯问。 \"我是保姆。我来接你。请进吧。\" 李灯就跟她走进了院子。 那是一个挺阔气的房子。他走进去看见一个女子穿着黑色的连衣裙坐在沙上等她。她长得挺清秀只是脸色很白好像有什么毛病。 她笑吟吟地指了指沙说:\"火头你坐吧。\" 李灯说了一句:\"你好。\"然后就坐下来。 那个保姆倒了两杯茶然后就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你父母不在这里吗?\" \"他们都去世了。\" \"对不起……\" \"没关系。\"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错。\" \"小错很好的名字……\" 小错指了指那个保姆说:\"她也叫小错。我到劳务市场去在一个名单上看到她的名字跟我一样觉得特别巧就把她领回来了。\" \"她老家是哪里的?\" \"陕北。小错你家那个村子叫什么名字?\" \"兰花花。\"那个保姆低声说。 \"你真名叫什么?\"小错问他。 \"我?关廉。\"他报上了一个小学同学的名字。 \"关廉也不错。\" 李灯在网上很健谈此时却想不起说什么。 \"你以前跟网友见过面吗?\"他问。 小错的眼神立即有点暗淡半晌才说:\"见过一个。\" 李灯从她的神态中感觉到她是一个痴情的女孩她曾经受到过感情上的重创。\"厚情薄命\"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个故事。那么给她带来伤害的很有可能就是她曾经见过的那个网友。 她的脸色让李灯联想到一株被风霜袭击的花。女人是情感型动物一个被爱包裹的女人肌肤一定是光润的。一个被伤害的女人形容一定是憔悴的。 李灯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急忙把话题引开。 聊了一阵闲话他说:\"小错太晚了我得走了。\"他是一个很知道深浅的人。 \"好吧。\"小错说。 \"我还会来的。\"李灯一边说一边站起来笑了笑:\"再见。\" \"再见。\"小错起身送他。 到了门外李灯为了后续内容忽然想起了一个老掉牙的做法:\"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小说借给我几本看看。\" \"什么小说?\" \"无所谓晚上没事打时间。\" \"小错你去把昨天我买的那本小说拿来。\" 小错转身就到书房去了。很快她就把一本书拿来递给了李灯。 李灯把书装进口袋说:\"过几天我就还给你。我看书特别快。\" \"没事儿。\" 回到家李灯在灯下翻了翻那本书现那不是什么小说而是一本画册里面画的都是毛烘烘的猩猩。 李灯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他极其不喜欢猩猩。 和小错交往了一段时间李灯渐渐有点喜欢上了她。 小错是那种很纯净的女孩她的生命里略带忧伤。李灯感到她的长相总透着一种宿命感有一种悲剧的意味。 她有一个表叔在本市是个当权者但是她跟他不来往。那个人似乎品行不太好。 从言谈中李灯得知有几个男人追求她但是都被她拒绝了。他问她什么原因她突然说:\"我的归宿也许是尼姑庵。\" 李灯觉得她就像一枚冬日的雪花纯洁剔透无以附加。他甚至觉得她的悲剧应该是他和她共同承受的东西。 但是他始终没有对她表白。他知道对于小错这种女孩来说承诺不能太急迫、仓促否则她会受惊。 李灯断定她心上的伤口还没有愈合。她和李灯在一起再没有提过她和那个网友的事她的那段经历在李灯心中一直是个谜。 有一次李灯再次提起这个话题。 那是一个晚上他和小错坐在一家幽暗的咖啡馆里。 小错沉思了一下说:\"我和他在网上热恋了半年终于相约见面。他是大兴安岭人他对我说他家那里好冷好冷。我去了。我和他只见了一面……\" \"为什么?\" 小错陷入回忆中她的眼里闪着恐惧的光。终于她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我不想说。\" \"他是一个有老婆的人?\"李灯好奇地问。 \"不是。\" \"他是一个老头?\" \"不是。\" \"他是一个杀人犯?\" \"不是。\" \"他是一个变态狂?\" \"不是。\" \"他是一个和尚?\" \"不是。\" 李灯想了想:\"她肯定是一个女人!\" \"都不是。别问了你猜不到。假如这个人是一个花心男人或者是一个同性恋女人都不会给我造成这么大的打击。唉毛骨悚然!我一辈子都忘不掉!……\" \"小错你慢慢说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小错平静了一下给李灯讲了下面的亲历: 他说他是一个诗人如今他远离闹市隐居于大山里靠打猎为生。 他说他生活的世界冰雪寂寞一片银白…… 多浪漫啊!我被他打动了想象着他长着粗硬的诗人的胡子戴着狗皮帽子穿着乌拉靴扛着一杆猎枪…… 三年前的腊月我没有通知他就乘坐火车到东北找他了。 我按照他曾经对我说过的路线在一个很小的县城火车站下了车步行几里路找到了山脚下他居住的那座用草砖建筑的房子。放眼望去四周一片白茫茫。 (李灯被小错描述的情节陶醉了忘记了恐惧。) 我见到他第一眼并没有看出什么只是觉得他长得丑罕见的丑。 他穿着皮衣、皮裤头上戴着皮帽都是黑色的毛很长闪耀着色泽。我一直不知道那是从什么动物身上剥下来的。 当时我并没有感到什么失望。我认为男人就像斑驳的石头女人就像清秀的竹子有时候我甚至认为男人的丑就是美。 他见了我没有感到多么吃惊也没有感到多么高兴。 当时已经是黄昏了他在吊锅下点燃桦树皮炖狍子肉煮苞米粥。 当时我只是现他的动作也很丑准确地说是很不谐调…… 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你不喝酒吗?\" 他说:\"我不喝酒。\" 我当时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他是诗人是猎人是东北男人应该喜欢豪饮。可是他竟然滴酒不沾。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我和他坐在壁炉前聊天。我现他的话很少甚至有些木讷。不过火很旺木拌子\"劈啪劈啪\"响。 与世隔绝的冰雪世界弃世独立的男人寂静的草砖房温暖的壁炉…… 我当时真的有些感动轻轻依偎在他的怀里。 尽管房子里很热可是他一直没有脱下他的皮衣、皮裤、皮帽。 我一边跟他说话一边用手闲闲地摩挲他的皮衣。过了一阵子我猛然感到不对头我摸出那长长的黑毛并不是他的衣服而是长在他身上! 他全身都是毛! 他不是人! 我惊叫一声疯地冲向门外。那一刻我快崩溃了。 出了门我一直朝前跑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我昏倒在雪路上…… 李灯的眼睛都听直了:\"谁救了你?\" \"一辆路过的拖拉机。\" \"你肯定那是他身上长的毛?\" \"肯定!\" \"那他是……\" \"我至今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久后李灯感到小错有点不对头他开始观察她。 一天李灯去她家在门口他看见了她她好像是在等人而李灯来之前并没有跟她联系。 她还穿着那件黑色连衣裙。 \"小错!\"他叫她。 她木木地转过身来。 \"你来干吗?\"她问。 \"我来找你啊。\" \"我在等人。\" \"等谁?\" 她左右看看突然低声说:\"我在等一个猩猩。\"说完她猛地打了个寒噤眼睛炯炯闪光地看着李灯皱着眉问:\"我在等谁?\" 李灯想起那本画册想起那个\"诗人\"一下恐惧起来他直盯盯地看着她问:\"什么猩猩?\" 她似乎在努力地回想着刚才的话好像那不是她说的一样突然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说:\"胡说呢别当真。\" \"我没当真。\" 然后她就跟他走了看电影去了。 那天李灯一直很沉默一直在回想她说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在等一个猩猩\"。 他觉得她的身体太柔弱了而且极容易接受暗示。他觉得她的背后一定有巨大的恐怖在围剿她别人却不知内情。 从此李灯觉得小错越来越怪他尽可能地经常跟她在一起说一些光明的事情想把她从一个看不见的深渊旁拉扯回来。 有一段时间李灯工作太忙一直没去找她。这天晚上他突然接到那个小错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惊恐地喊:\"关廉你快来!\" \"怎么了?\" \"猩猩!\" \"什么猩猩?\" \"你快来啊!……\" 李灯傻了一下想不清是该给公安局打电话还是应该给动物园打电话或者给电视台打电话最后他一个人跑出门打出租车向小错家扑去。 他的心\"怦怦怦\"地狂跳着进了她家看见小错穿着很少的衣服一边惊恐地叫着一边用刀子刺那个保姆! 那个保姆吓得脸色苍白到处乱跑。 \"你干什么?\"李灯急急地问。 \"快帮我杀了这个猩猩!\" 小错停下来求助地看着李灯。她的眼光十分异常好像在看李灯却又好像没有看他。她的视野里似乎是两种时空。 他明白她是疯了。 他上前抢过她手中的刀说:\"她不是猩猩!你看见的是幻觉别怕!\" 她惊惶而急切地说:\"它的身上都是毛!你看不见吗?快杀它呀!\" 那个保姆瑟瑟地抖着缩在墙角紧紧盯着小错一动不动。 李灯伸手示意她不要害怕拿起电话拨打市急救中心。 这时候小错缩到了李灯的背后她的手直僵僵地指着保姆惊骇地喊道:\"关廉你看它那双眼睛多吓人!你为什么不帮我杀它呢?你别上当啊!它身上那不是皮衣那是它的毛!\" 李灯放下电话抱住了她。 很快市急救中心的车尖叫着来到了急救人员和李灯把小错扶上车向医院急驰而去。 在车上李灯给小错的表叔打了电话。 他们刚刚到医院不一会儿她的表叔就到了。 李灯对他讲述了小错的疯言疯语。她表叔的脸色很阴沉。 大夫给小错注射了安定剂小错终于睡过去了。大夫为她做了一些必要的检测摇摇头说:\"这个女孩应该找精神科医生诊断。\" 小错的表叔深深叹口气说:\"这孩子从小就敏感……\" 李灯问:\"叔叔你最近有没有现小错有什么反常?\" 他回忆说:\"大约半个月前一个周末她婶子叫她到我家吃饭。那天她就住在我家。夜里我听见她惊叫好像喊着什么猩猩我以为她魇住了急忙让她婶子去叫醒她。她婶子跑过去把灯打开看见她缩在床角抖成一团……\" \"你们在房间里现了什么吗?\" \"她婶子在窗子上看见了一些白花花的剪纸。我家住在8楼窗子锁着。那剪纸是在外面贴的。\" \"什么剪纸?\" \"好像是猩猩。\" 李灯倒吸一口冷气。\"真怪!\" \"我也觉得怪。\" 李灯忽然产生了这样一个想法:其实一切都很正常是小错得了精神病一切都是她自己捣鼓的而那个\"诗人\"纯粹是她的一种病态幻想。 \"杀了它!杀了它啊!\"这时候注射过安定剂的小错突然瞪大眼睛尖叫起来那声音在寂静的医院里显得极其恐怖。 她表叔抱住她的脑袋轻轻抚摸她。过了一会儿她安静下来又睡了。 这时候进来了一个大夫把小错的表叔叫出去办什么手续。 病房里更加安静墙壁和床单显得更白。小错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直直地看着李灯。 \"小错。\"李灯笑笑叫她。 \"我怎么了?\" \"你……\"李灯有点支吾:\"你生病了。\" 她左右看了看低低地说:\"关廉你是我的好朋友我只告诉你——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我看见了很多猩猩像老鼠一样多!你不要只看眼前你要学会看后面……\"然后她敏感地问:\"我疯了吗?\" 李灯摇摇头说:\"不没有。\" 她舒了口气说:\"那就好。哎你还记得那个对子吗?火中来火中去火头火里活到头;水里生水里长水仙水里睡成仙。\" \"当然记得!\"说到这里李灯的眼睛有点湿了。 他真后悔直到今天小错还不知道他叫李灯。现在她已经彻底疯了想告诉她都晚了。\"小错你睡吧。我就坐在这里别怕没事的。\" 小错感激地点点头慢慢闭上眼。 李灯静静看着她直到她进入梦乡。 他掏了掏口袋最大的一张票子是5o元的他就把它拿出来铺在病床上用钢笔在一角写了一个\"爱\"字然后放在床头轻轻地说:\"从没有给你买过零食……再见了小错。\" 走出了病房李灯的眼泪落下来。 三、粉红色售票员 李灯出了地铁看见了44路车总站有一辆孤单的车停在那里好像在等他。 车门敞开着里面黑咕隆咚没有一个乘客。 这里是郊区乘车的人不多。此时天黑了还下着雨一个人都没有。总站值班室有黯淡的灯光。 李灯什么都没想一步就跨了上去。 司机和售票员都不在车上可能还不到车时间。 他一个人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闭上眼睛听雨声。 他今天加班了很累他希望司机快点把车开动。他在终点下车路上要走一个多小时。 恍惚中他看见一个女司机上了车。 她面色阴沉气色难看好像随时都要大脾气。 接着又上来一个女售票员她穿着粉红色制服很鲜丽。她没有坐在售票员的位置上而是并排坐在了李灯的身边。李灯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 他感觉她的长相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车开动了那个售票员总是在一旁笑吟吟地看他。 他不自然地把头转向窗外努力地想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这样熟悉? 车一直冒雨朝前行驶经过了一个又一个44路站牌一直不停。 他有些不解看了看那个售票员她还是朝着他笑。 他诧异了。 灯火越来越稀少他现已经到了荒郊野外不由得惊慌起来。 那个女司机仍然没有停车的意思。 他站了起来问:"怎么没有站牌了?" 那个女售票员在阴影中指指窗外温和地说:"那不是站牌吗?" 李灯看出去倒吸一口凉气!窗外根本不是什么站牌而是一条大腿很圆润应该是女人的它好像从土里生出来的一样脚丫举向夜空。 李灯大惊喊道:"我下车!" 那个女司机似乎被他吓了一跳猛然刹车李灯差点摔倒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撑在那个售票员的腿上那粉红色的裤管里竟然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他惊恐地看那售票员的脸她还在微笑着…… 李灯蓦然从梦中睁开眼司机和售票员还没有上来。 今天他刚刚听到这个鬼故事迷迷糊糊就梦见了。 雨更大了些李灯感到有点阴森好像心中还有那噩梦的残渣。远方有渺渺的霓虹灯他看着那灯光想象灯光后的花花事借以驱逐恐惧。 突然他觉身下的车好像缓缓开动了! 他打了个寒战把窗外的一个东西作为参照物现车确实是朝前走了而且越走越快! 这是怎么了? 他前后看看车里黑糊糊只有自己一个人根本没有司机和售票员!他趁车开得还不算快猛地跳起来没命地跳下车。 跑出一段路他惊魂未定地回过头看见司机和售票员正在车后面"吭哧吭哧"地推车…… 没什么是车出故障了。 李灯感到有点不好意思幸亏没有人看见这一幕。 他返回去帮那个司机和售票员一起推车。 三个人把车朝前推了十几米让开道停下手来跑到房檐下避雨。 那个女售票员擦了擦脸上的汗和雨对李灯说:"谢谢你啊。" 李灯看着她愣了——这个人跟梦中的那个女售票员长得很像。而且李灯觉得这两个人的眼睛里似乎藏着同一个人这个人跟李灯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着前生来世的纠葛但是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她是谁。 "看什么?不认识了?"她忽然有点不高兴。 "我……"李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紧张地看了看她的腿那粉红色的裤管好像不是空的很丰满。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司机不见了只剩下了他和她。 "想一想。"她盯着李灯的眼睛小声说。 他有点恐慌了盼望地铁出口里快点出来人可是竟然没有一个人出来。 那个女售票员深深叹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再想想!" 李灯和她对视着已经恐慌到了极点。 他知道自己又掉进了冥冥之中的一个阴谋。他置身于她的掌握中而她站在他记忆的暗处。现在他必须马上想起来她是谁。 李灯努力地想啊想啊脑袋都快爆炸了。 终于他要成功了!这时候他莫名其妙地预感到那将是一个极其恐怖的谜底。越临近想起她是谁他的心跳得越厉害。 一张模模糊糊的脸越来越近! 就在李灯要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女售票员突然用嘶哑的声音吼叫起来:"你连我都想不起来了吗!" 李灯转身就跑她好像早就想到了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 李灯1977生男酱坊市人半年前来到j市《新闻早报》打工。他从小到大没招过谁没惹过谁工作负责敬老爱幼……谁能想到他竟然会遇到这样可怕的事! 李灯这次醒来之后现自己是坐在长途客车上。 他是到一个叫昌明的小镇采访的。他太累了加上车摇摇晃晃他睡着了。前面都是梦。 天已经黑下来。 车上的乘客稀稀拉拉。 他忽然想现在是不是梦呢? 悄悄掐了大腿一下很疼。他放下心来。 他想一个人死了之后也许会现原来他刚刚从一场漫长的梦中醒来……这时他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很不可思议。 那张5o元的票子还揣在他的口袋里没有花出去。 就是它经过一番轮回又神秘地回到了他的手中。 他想刚才之所以做那一环套一环的噩梦肯定都是口袋里这张邪气的钱闹的。 "喂——"他的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人尖利的声音:"你还没买票呢!" 他抬起头只见一个女售票员正站在他的旁边。 她也穿着粉红色的制服。 路边有一家车马店那困倦的灯光穿过树叶照进来把她的脸弄得斑斑驳驳。 他娘的这世界是怎么了!李灯在心里暗暗骂。 他懒洋洋地把手伸进口袋准确地摸出了那张诡异的5o元票子给了她。 她把那张钱接过去仔细看了看终于塞进了票夹给他找了零撕了票。然后她走了过去。 李灯长出一口气——这张令他越想越害怕的5o元钱终于花出去了。 他把脑袋靠在座位上想再睡一会儿。 可是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又出现了那张斑斑驳驳的脸他忽然意识到她跟梦中的那两个女售票员都很像。 他陡然紧张起来。 他知道又要出事了! 尽管刚才他使劲掐了掐大腿尽管他也感觉到了疼但是这骗不了他! 他猛地回过头看见那个女售票员就坐在他身后。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低低地说:"我们一起走了很远的路。" 李灯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这时候他现另几个乘客都离他很远而且他们的脸都同样斑斑驳驳。 "你也累了吧?" "不我不累……" "睡吧。我就坐在你身后别怕。" "不我不困……" 她不说话了。 李灯转过头来脖子僵直大脑快地飞转思考着对策。 前面有几个人要上车是几个老头子和几个老太太他们站在漆黑的路边挥着手。 车慢腾腾地停下了。 老头子和老太太们一个接一个地爬上来。 李灯侧过身试探地问道:"昌明镇还远吗?" 那个女售票员说:"昌明镇?——噢快了天亮前一定会到的。" "噢谢谢。" "不过我说的昌明镇和你说的昌明镇可能不是一回事儿。" "为什么?"李灯大惊转过头看她。 "这世上有两个昌明镇一个在阳间一个在阴间。你去哪一个?"她的眼睛突然射出异常的光。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 他猛地站起来几步就冲到车门口跳了下去。由于没站稳他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顾不上疼哆哆嗦嗦地爬起来抬头朝车上看那个女售票员并没有追下来她只是从车窗探出脑袋像僵尸一样说:"你醒来之后还会见到我!" ……李灯睁开眼看见四周都是白色空气里弥漫着来苏尔的气味。旁边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束康乃馨那是报社的同事送来的。 李灯回忆起自己从昌明镇采访回来后就一直高烧最后住进医院打吊针。以上都是他昏昏沉沉在做梦。 四、藩奇不是人 离市区5公里有一个孔雀山风景秀丽小鸟如织。 半山腰有一座青砖碧瓦的房子那是动物观察中心柬耗就在那里工作。 柬耗是j市濒危动物保护中心的研究员。他酷爱这个工作废寝忘食地搞研究很少回城里。 这一天李灯来到动物观察中心。 他要向朋友柬耗讲述他最近经历的一系列恐怖事件。 柬耗是一个学者型的人平时不爱和人闲聊假如你跟他说彩票或者奥运他的眼睛看着你礼貌地点着头好像听得很认真其实他的心思也许早跑到非洲热带雨林去了。 但是只要一说起他的专业他的话语立即就滔滔不绝了。 他说话的时候身子微微朝前倾语极快眼睛烁烁闪光好像在看你其实他没有看你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现或者见解上了。 现在大家都忙着升官财没有人对他的学术感兴趣因此他的朋友很少总是独来独往。 他搞的是野生动物心理研究。在专业上他也没有知音因为他有着不被同行接受的观点而且固执得像一块石头。 他大学刚毕业的时候曾经到神农架、大兴安岭、呼伦贝尔大草原实地考察过。 他最崇拜的人就是英国的野生动物学家珍·古道尔。她青年时代就抛舍红尘繁华一个人闯到非洲的原始森林去考察猩猩几十年如一日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柬耗至今未婚。 和他同居的是藩奇。 藩奇不是人是一只猩猩。它是柬耗的研究对象柬耗和它相处有半个月了。 猩猩——这种据说跟人类是同一祖先的动物这种神态、性情几乎跟人一模一样的动物这种基因跟人只差2%的动物到底有没有抽象思维?有没有自我意识?它的内心世界是怎样的? 柬耗对此极其感兴趣。 人类永远弄不清自己最初从哪里来最终到哪里去。柬耗认为研究猩猩对探究人类的起源、智能、行为心理之谜等有着重要的意义。 藩奇是黑色的它的体重跟柬耗一样大约有14o斤身高比柬耗矮大约15米左右。 柬耗从不把潘奇关进铁笼子它就在柬耗的工作室里活动。 柬耗觉得把它关进铁笼子只能更促它的兽性。他要和它平等地相处交流他要挖掘它身上类似人性的东西。 藩奇已经快2o岁了人和成年猩猩在一起生活是危险的。但是藩奇从没有进攻柬耗的迹象。这两个异类在一起生活半个月了似乎有了一种感情。 藩奇"卧室"的窗子上安着铁栏杆为防止有人把它偷走。 藩奇的房间像幼儿园一样丰富多采有学说话的复读机有学算术的黑板有积木有画着各种文字符号的彩纸片…… 和人类最初的文字一样柬耗为藩奇创造的都是象形字比如"西瓜"是圆的表皮画有三条黑色的粗线;"走"是两个脚丫;生气就是一张脸的简笔画眉皱着嘴朝下弯。等等。 藩奇简直不像一只猩猩它不喜欢动没有人见过它上窜下跳。 它经常静默地望着远方像个历尽沧桑的老头那深邃的双眼不可琢磨。 柬耗一直在考察、开它的智力。 他教它识字、说话、制造工具……藩奇无动于衷总是冷冷地看着他忙活好像在看一个不高明的魔术师在表演。 他撰写了很多研究文章准备投到相关专业刊物上表。 自从接近了这个在动物中除了人之外智商最高的和人最相似、最接近的灵长类动物柬耗越来越感到它的神秘和奇异…… 李灯到了动物观察中心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藩奇。 它坐在房子的一个角落里两条长长的前臂在身上抓挠好像在抓跳蚤。 李灯想起小错的疯言疯语对这只猩猩产生了几分惧怕。 还有一个人也在这里正与柬耗喝茶。 他很胖一身膘。 柬耗介绍说:"他叫孟长次是我的同行;他叫李灯记者。" 握手客套。 然后李灯坐下来三个人一起喝茶。 李灯进来之前他们两个人好像在辩论什么现在他们继续。 对于猩猩的认识他们两个人的观点似乎不一致。柬耗坚决地认为他可以把汉语传授给藩奇孟长次不停地摇脑袋。 他说:"人类用嘴说话未必所有的动物都用嘴说话。比如蟋蟀就是用震动翅膀出声响来表达互相的呼唤。解剖结构表明猩猩的声器官不适合人类的语言。我认为猩猩应该使用另一种符号语言比如哑语就很适合猩猩敏捷的手的动作也具有口头语言重要的构思特性。你记不记得《纽约时报》记者伦斯伯杰说过这样一句话:从舌到手的过渡使人类重新获得了自伊甸园以来丧失的与动物交往的能力……" 那只猩猩坐在几个人的身后一声不响地听。 李灯好不容易等他们的辩论停了才讲起自己的来意。 柬耗听了李灯的讲述说:"那个女孩子可能是因为父母早逝长期缺乏亲情之爱才导致了精神分裂症。如果早些时候有一个男人走进她的生活给她异性之爱那么她也许就不会崩溃……" 李灯又说起了那张去了又来的纸币。 "一年前我在几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把这张钱放在了一个女孩的床头接着我就离开了那个城市从此我和她人海茫茫两不知。这张钱在成千上万的人中间流通前些日子它竟然又回到了我的手中!最后把它传给我的人是一个出租车司机……" 柬耗和孟长次听了之后都十分惊诧。 "你以前见没见过那个司机?" "没有。" "那纸币上肯定是你曾经写的字?" "肯定。" 柬耗笑着说:"这种事找心理学专家没用应该找记者你们最感兴趣。" 听了李灯关于那个女售票员的梦孟长次表了一通解析:"在你不记事的年龄比如在襁褓中你的眼前出现过一个女人。也许她是恶意的想害你;也许她是善意的想逗你——不管怎么说她在你大脑中留下了一个很恐怖的印象而且极其深刻……你永远想不起她是当年医院里的一个护士还是当年路过你家门口的一个卖冰棍的女人——那时候你太小了几乎鸿蒙未分。当你生病的时候你的意识游弋在你记忆的最深处她就依托你成年之后的某种恐怖想象显现在你的噩梦中。" 这天夜里李灯和孟长次都走了之后柬耗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空落落的。 半夜上厕所的时候他看见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盯着他。 他猛地站住伸手打开灯。 是藩奇它坐在墙角好像在沉思。它的身子毛瑟瑟眉棱很高双眼好似深深的古井其中一个眼角挂着一粒大大的眼屎。 它整个像一个精于算计的老头惟一不和谐的是它的嘴唇很红。 看见了心爱的藩奇柬耗的心不那么害怕了。 他走到它的面前停下来轻轻抚摸它厚实的肩膀。他希望从它的眼睛里找到一点什么暗示…… 猴子可以惟妙惟肖地模仿人类的一举一动柬耗却认为那不过是表皮的技术而已。只有猩猩那静默的眼神才流露出和人类心灵上的通会。 猩猩与猴子的长相更接近但是有一个根本的区别——猩猩没有尾巴。 也许猩猩的眼睛真的能看见一些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藩奇没有向柬耗提供任何信息。 它在静静的黑夜里突然嚎叫了一声。柬耗很少听到它这样叫很难听听不出是恼怒是痛苦是烦躁是绝望是恐惧是悲伤…… 柬耗打了个冷战。 五、一个从北朝南走的人 李灯那5o元钱确实是前段时间去昌明镇采访时在长途汽车上花掉的。 不过那个售票员是个小伙子一个很英俊、很阳光的小伙子。 他为什么要去那个昌明镇呢?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简直是鬼使神差。 有一天他在报社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女读者打来的她提供了一条新闻线索——昌明镇有一个姓韩的老头他无儿无女死后又复活了…… 李灯就跟领导请示要去采访可是领导对这个线索似乎不感兴趣没有批准。 李灯偏偏很想采访这个事件就请了病假自费去了。 他从小到大见过两次死人一个是他爸爸另一个是邻居关廉的爸爸。 那时候李灯还小在酱坊市读小学。他家住的是平房面积很小。 他家的邻居有个小孩叫关廉跟李灯同岁他的父母离婚了李灯一直就没见过他妈妈。 关廉跟爸爸过他爸爸平时不怎么爱说话总是笑吟吟的。 李灯原来不叫李灯叫李巍巍。 在教育上关廉的爸爸总是效仿李灯家。李灯的父母让李灯学钢琴他也让关廉学钢琴;李灯的父母给李灯买棕色七分裤他也给关廉买棕色七分裤;甚至李灯的父母领李灯去看木偶戏《马兰花》他也领关廉去看木偶戏《马兰花》…… 有一天李灯的妈妈对爸爸说:"赶快给巍巍改个名吧不然说不准哪天关廉的爸爸就会给关廉改名叫关巍巍!" 李灯的爸爸说:"你改什么能挡住他学我们家呀?" "叫李灯他就学不了了。"李灯的妈妈说。 果然这次关廉的爸爸学不了了。 李灯经常去关廉家玩他印象最深的是关廉的爸爸头总是很长总是坐在他家的太师椅上对他笑。 在李灯读小学四年级的那年夏天爸爸不幸遭遇车祸死了。而关廉的爸爸竟然连这件事情也效仿——不到一年他就撞了车。 他是自杀。 刚刚12岁的关廉被他妈妈领回去了。 关廉的爸爸为什么自杀呢? 当时李灯不明白后来长大了他才隐隐知道那个总是笑吟吟的男人好像是贪污了公款够枪毙的罪了他走投无路就自己了断了自己。 在出事前的那个深夜里他给前妻打了一个电话让她早上来把孩子接走然后就把写好的遗书装进口袋里来到郊区的一条马路上等待那辆倒霉的车…… 清早有人现马路上躺着一具尸体立即报了警。 李灯也跑去看了他当时恶心得差点吐出来——他只看见了一团长长的头没有脑袋鲜血淌得到处都是。关廉的爸爸身子完好无缺似乎比平时还长一些…… 从那以后关廉到另一个学校读书了。 每到黑天李灯就好像看见那一团长长的头没有脑袋长长的身子……这种阴影直到他上中学后才渐渐消除。 从j市到昌明镇大约2oo公里李灯当天晚上就到了。 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小镇。 第二天上午在一座独门独院里李灯见到了那个姓韩的老头。 他红光满面一点不像死过一回的人。 这个69岁的老头过去是说评书的表达没问题他对李灯讲述起来—— 当时我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一座桥上特别累。 那桥前面看不到头后面也看不到头两边是无底的深渊黑糊糊的。 我越往前走那路越狭窄最后我就像走在宇宙中的一条钢丝上。我踉踉跄跄头都吓得竖起来了。 突然后面有人大喊一声:"你还不回去!" 我一头就栽下去了…… 接着我"忽悠"一下就看到了病房的灯—— 李灯不迷信他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这老头在哗众取宠二是他病危中产生了幻觉…… 后来他又到医院了解情况医生告诉他这个老头当时是"假死"在医学上是很正常的现象。 李灯很失望觉得这一趟白来了。 他回到镇政府招待所里收拾了一下东西然后在镇政府门口的一家小饭馆吃了一碗炸酱面就准备返回了…… 这时候一切还都很正常没什么可怕的事出现。 昌明镇的车站在镇子的西头。 李灯背着采访包离开镇政府由东朝西走路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忽然看见有个人他挑着担子从北朝南走。 他的担子里装的是新鲜的蔬菜好像是到农贸市场去卖。 李灯的脑海里有一个东西像蚯蚓一样在记忆的土壤里拱了一下。他没太在意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走了几步他又朝那个人看了看。那个人还是在低头赶路。 李灯记忆的土壤下那个东西又在拱。 这次李灯感到那个东西决不是蚯蚓它比恐龙还大好似一个早已经绝种的怪物它一直都潜藏在他的记忆里现在它一声不响地就要崛起了。 李灯感到记忆的土壤像火山爆一样一点点拱起来地表微微地颤动一块块崩裂深层次传出隐隐的轰隆隆巨响。 他想不出这巨大的东西会是什么样子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李灯万万没有想到那记忆竟然是十多年前最恐怖的一幕长长的头没有脑袋到处都是血…… 是他!关廉的爸爸! 李灯站住了瞪大了眼睛。 那个人就要走过十字路口了。 李灯不想错过他急中生智大喊一声:"关廉!" 那个人猛地停住脚步像定了格一样。但是他没有回过头就那样停在那里好像在思考什么。过了半晌他好像受了惊吓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甚至可以说他不是走是跑。 李灯追过去只看见路两旁一丛丛的绿树没有一个人。 李灯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急忙找到一部公用电话拨起来。 他打长途到酱坊市找到了关廉。 "关廉!"李灯紧张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电话那一端的关廉口气很冷静 "你别生我气啊。" "你说。" "我在昌明镇看见了……" "谁?" "你爸爸!" "是吗?"关廉的态度仍然很淡漠好像他爸爸最近正好在昌明镇出差似的。 李灯想关廉可能生气了就说:"可能……可能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没什么。"关廉的声音像飘在空中的一片羽毛。 关廉长大后变得沉默寡言嗜烟如命。他爱好网络几乎整天都泡在网上跟没有面孔的网友聊天…… 李灯跟他两小无猜长大后很少见面友情也一天天淡了。 关廉似乎对父亲有点怨恨。 他到了母亲那里一直受继父的气生活很不幸。有一次他甚至跑到外面流浪最后被收容遣送回酱坊市。他从来不提父亲。 "你最近怎么样?"李灯没话找话地问。 "挺好。" "我也挺好。" 停了停关廉突然问:"你记得姜春红吗?" 他们现在没什么共同的话题除了小时候那一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而李灯都有点想不起来了:"哪个姜春红?" "咱们小学四年级的同学。" "噢记得那个女生后来她家搬走了。" "对就是她。"关廉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也不知道她家搬到哪去了。你有她的消息?" "没有我只是突然想起她来。" "她的声音很细不爱说话脸上有个痣——在嘴角吧?" "左边。" "对是左边。" "她的成绩一直是咱们年级组第一。" "可是后来她辍学了……" "挺可惜的如果她不辍学也许早从清华、北大甚至哈佛毕业了。" "我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捣鼓的那件事她是不会辍学的。想起来我很内疚。" "小时候都不懂事。" 停了一会儿关廉突然问:"你说你在什么地方?" "昌明镇。" "噢……"接着关廉就没什么话了。 李灯放下电话后来到汽车站。 这才现这个小镇每天只有一趟车开往j市下午四点车而李灯赶到时车已经走了他只看到一缕烟尘。 李灯实在不愿意在这个地方逗留又没有办法只要再回到镇政府招待所明天再走。 他烦躁地躺在简易的客房里,连衣服都没有脱。 天黑了他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他的脑子很乱不断闪现那个挑着担子的从北朝南走的人。他时不时瞄一眼外面觉得那个人随时都可能挑着担子出现在窗外。 一个十年前就死去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个千里之外的偏僻小镇? 难道他用塑料又做了一个脑袋跑到这里伪装成*人隐瞒被车撞死的那段历史? 或者当年他根本就没有死? 不可能啊他有遗书而且他的脑袋都撞碎了大家有目共睹。 也许那个挑担的人是一个长得和关廉的爸爸很像的人? 李灯很希望是这样。可是他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他相信自己没有看错。 接着李灯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呢? 李灯想起了那个电话想起了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 她是谁? 李灯觉得自己真是太大意了竟然不知道对方的单位以及电话就听信了她的话像被催眠了一样来到这里! 她说这里有一个死而复活的人而那个姓韩的老头完全是瞎扯。这个挑担子的人才真的是死而复活! 难道这个女人勾引自己到这里来只是想让他戳穿一个秘密? 最后他想起了姜春红。 读小学的时候李灯坐在她的后排。 有一次考试李灯想抄袭她的答案遭到她的拒绝。 更不幸的是被老师现了。他走过来把李灯狠狠训了一顿并且通报了他的家长。那时候李灯的爸爸还没死把他打得遍体鳞伤还跪了半宿。 从此李灯对姜春红怀恨在心一直想报复她。 一次李灯导演了一出双簧——上学时他带了一个崭新的日记本塑料皮他在上面写了自己的名字。 上课间操时关廉在李灯的授意下偷偷把那个日记本塞进了姜春红的书包。 班主任来上课的时候李灯突然大叫起来:"哎?我的日记本不见啦!" 全班同学你看我我看你骚动起来。 老师走过来问清了情况立即严肃地说:"是谁干的?赶快拿出来主动承认错误不然我就要搜了!" 没有人应声。 老师问了三遍最后开始搜书包。 同学们鸦雀无声静静等待着结果。 搜到姜春红的书包时李灯大声说:"就是那个日记本!" 当时全班大哗——这样一个学习成绩一直名列榜的女生这样一个说话脸都红的女生这样一个担任班级品德课代表的女生这样一个所有的老师都经常夸奖的女生——竟然偷人家的日记本!不可能是误会她把那日记本藏在了书包最底下的夹层里。 当时姜春红的脸一下就白了她猛地甩过头愤怒地看着李灯那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李灯不敢和那眼睛对视低下头…… 姜春红突然号啕大哭转身跑出教室外老师叫了几声都没有叫住她。 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来上学。老师去家访几趟没有一点作用。 据说姜春红的父母怎么劝她她都不听一直蒙着被子哭只要父母的话稍微激烈一点她就要服毒…… 李灯的心理压力很大有几次想跟老师坦白实情终于没有勇气说出口。 后来他听说姜春红家搬走了听说搬到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六、荒野 很晚了可是李灯还没有睡着。 他似乎觉得这一夜他不该在这个小镇度过而应该在j市在44路车总站附近他租的那套二居室的房子里。至少应该在路上。 走廊里有脚步声。 李灯猛地坐起来竖起了耳朵。 那脚步走走停停越来越近。 是谁呢?其他旅客?值班人员?挑担的人? 那脚步声终于停在了他的房间前慢慢叩响了门。 "谁!"李灯惊慌地问。 "是我彭站长。" 李灯来到这个小镇之后文化站的这个彭站长一直陪着他。李灯松了口气爬起来打开门。 果然是彭站长。 他笑笑地站在门口说:"李记者有一个人他今晚开车去j市。你不是很急吗?你想不想搭他的车?我都说好了。" "现在就走吗?" "对。" 李灯想了想说:"好。"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个地方呆了。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跟彭站长走了。 两个人在小镇寂静的街道上朝前走只有鞋底磨擦地面的声音。 再次走过那个十字路口时李灯下意识地四下看了看。没看见那个挑担的人。 "你看什么?"彭站长问他。 "没什么。"李灯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同时加快了脚步。 走出两条街果然看见一台面包车停在路边动机"突突突"地响更像拖拉机。那车在等他。 彭站长为李灯拉开车门让他钻进去。然后他到前面跟那个司机打了声招呼车就开动了。 李灯隔着车窗跟好心的彭站长挥了挥手车就开过去了。 前面的路面被车灯照得一片惨白四周是无边的黑暗。李灯看到的一直是那个司机的背影。 一路上那个司机没说一句话。车很颠簸很快就把李灯摇困了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灯被一阵铁器的敲击声惊醒了他睁开眼现车停了那个司机正在动机上捣鼓着什么。 "怎么了?" "车坏了。" j市一下子变得遥不可及了。李灯一下沮丧到了极点。 "走出多远了?" "4o公里吧。" "能修好吗?" "不知道。" 外面的风大了起来。 那司机似乎修不好了他把手里的工具往旁边一摔朝椅子上一仰不动了。 漆黑的公路上没有一辆过往的车。 李灯探身看了看动机的螺丝断了已经歪向一边肯定是走不了了。 "打电话请求救援吧。"他小声说。 "这鬼地方谁救你?"那司机有点不耐烦了。 李灯的心里又感到了恐惧——怎么这么倒霉又跟一个陌生的司机抛锚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了…… 这时候他注意到这个司机的头很长。他突然想这个司机是谁?他今天夜里怎么突然就出现了?彭站长认识他吗? 这司机一直不回头让李灯很害怕可是他也同样害怕他突然转过头来他担心他脑袋的前半部没有脸。 那司机终于说话了:"你走吧。" 李灯愣了愣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前面不远有一个镇子你到那里去住店吧明天坐长途汽车回j市。你总不能在这里坐一宿。" "那镇子有多远?" "不到两公里。" "好谢谢。我走了。" 李灯巴不得立即离开他。 这一夜特别黑很罕见。 李灯下了车磕磕绊绊朝前走好像走在一个巨大的黑洞中眼睛睁开和闭上没什么两样。 回头看那台车被吞没在黑暗中连一点轮廓都看不见。但是他能感到那司机在车窗里一直冷冷地看着他那眼睛像猫头鹰一样他甚至能看清李灯的毫。 李灯走着走着根本没看见什么镇子前面也没有一丝灯光。 他犹豫了。 他停下来四下张望终于看见远离公路的地方有一点光好像是有房子。他立即顺一条小道走过去。 那光很远李灯走着走着竟然看不见那灯光了。 他感到很奇怪但是已经走到了这里他只有继续走。 又走了好长时间那光又出现了。 李灯终于接近了它。 那果然是一个房子它孤零零地立在这一片荒野里。 它有很高的青砖院墙。公路在高处可以看见窗子里的光走下公路那光就被院墙挡住了。 他壮着胆上前敲了敲门。 没人应。 他感到那院墙的木门没有闩冒昧地一推那门出鬼故事里的声音:"吱——呀——" 他走进去趴在窗子上朝里看屋里点着蜡烛却没有人。 他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有人吗?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 院子里有草草里有蚊子它们朝李灯围剿过来。 他感到这房子很像是一个圈套想退出去却没有勇气。他预感到在暗处布置这个圈套的神秘之物决不会这样轻易让他离开。 他索性走进了那间房子。 这里好像是一个羊倌住的地方气味难闻。 屋里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有一只裂缝的柜子还有一个砖垒的锅灶一堆干草。 那柜子上有吃剩的馒头和榨菜都风干了。 地上有一本小人书残缺不全是《西游记》。 朝上看屋顶没有吊棚露出房椽和房檩。有很多蜘蛛网。 "扑棱"一声一只老鼠飞快地踏着那本小人书跑过钻到一个黑黑的洞里去。 李灯想这房子的主人是不是去院子外解手了呢?他决定坐下来等。 很长时间过去了不见有人出现。 李灯越来越感到怪异——假如这房子没有点蜡烛那么就说明这是一个没有人住的废弃的房子。可是蜡烛点着怎么会没有人呢? 那是一支白色的蜡烛它闪闪跳跳一点点减损着寿命。 李灯想:这蜡烛终于会熄灭我不信主人一直不出现。 一阵风吹过蜡烛闪了一下被吹灭了。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有人走进来。 此时房子里伸手不见五指他和李灯互相都看不见。 咋这么巧?蜡烛一灭这个人就进来了! 李灯害怕起来站起来说:"师傅……" 对方好像一下就停住了脚步在黑暗中朝李灯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低低地问:"你是谁?" 李灯听得出他是一个不年轻的男人:"我是一个过路的车坏了想借一宿。刚才我喊了半天没有人就进来了……对不起。" 那个人想了想说:"我也是过路的。" "你知不知道这房子的主人去哪儿了?" "不知道。" 李灯越来越觉得可疑。他想了想试探着说:"那你能把蜡烛点上吗?我没有火柴。" 他想看看这个人的脸。 "我也没有火柴。"那个人冷冷地说。 完了李灯的心抖了一下他不可能看清这个人的长相了尽管他跟他就近在咫尺。 李灯摸黑躺在了床上。接着他听见那个人躺在那堆干草上的声音。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风停了这荒郊一片阒寂。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李灯什么都不敢想他全神贯注地聆听这个一直没看到面孔的人。 那个人像死了一样一点声息都没有。他不翻身不挠脑袋不打哈欠不咳嗽甚至李灯都听不见他的喘气声。 "你一个人赶夜路去哪里?"李灯想和他搭话。 他竟没有回答。 停了停李灯又问:"你怎么现这个房子的?" 他还是无声无息。 李灯在黑暗中很尴尬硬着头皮又问:"你是种地的?还是做生意的?" 那个人还是没有任何声音。 李灯想难道他这么快就睡着了?不可能吧?即使睡着了自己的声音这么大他也会醒过来。 李灯只好住口了。他摸摸口袋里面装的是钱。 他此时想起每次到饭店吃饭饭店都会送打火机之类他攒的打火机有一箩筐而此时哪怕有一个打火机就解决问题了。可是他没有带。 这时候天上突然闪过一道闪电! 借着那雪白的电光李灯看见那个人毛烘烘的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堆干草上正朝着自己看!他一声不响一动不动。 那一刻李灯的魂都吓飞了—— 他看见对面这个人就是他记忆中的关廉的爸爸!他的头更长了脸很白很白好像失血过多…… 电光一闪即逝。 李灯立即感到自己的末日到了这个人就是来索自己命的人而幕后是那个司机;那司机的幕后还有人是那个打电话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那女人的幕后还有一个人李灯不知道那人是谁了。 那个人是真正想要他命的人。 "你找我是吗?"那个人在黑暗中突然问。 "没没有我不认识你……"李灯一边说一边朝门口靠近。 "你不可能不认识我。"他慢吞吞的语调毫不信任。 "真的。我只是一个过路的。" 李灯继续朝门口移动。 "我可认识你。"那个人坚定地说。 李灯已经走到门口了他猛地撞开门撒腿就跑。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逃出这个院子! 那个人似乎没有追上来李灯好像听见他怪笑起来。 他慌不择路摔倒好几次。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公路上又一道闪电他现公路上根本不见那台面包车了! 动机都移位了还能开走吗?就像人的心脏都掉了还能跑吗? 可是那车真的不见了。 雨下来了李灯不敢停他失魂落魄地朝着j市的方向跋涉…… 李灯回到j市就高烧住进了医院里。 他觉得恐怖刚刚开始。他永远都弄不清躲在幕后的幕后的幕后的那个人是谁为什么死死纠缠住他。 七、人头 猩猩平时吃水果、野菜之类但是它们不是绝对的素食主义者有时候它们也会开开洋荤逮个长臂猴之类的吃。 一般说它们捕捉小动物不太容易因此它们基本上是以素食为主。 可是藩奇一点肉都不吃柬耗曾经给它猪肉、鸡肉、兔子肉它抓过来嗅嗅立即扔开只吃香蕉、桃子之类的食物。 它也好像并不向往野外那个世界也许是柬耗对它太好了的缘故。它乐不思蜀。 这天孟长次给柬耗打了一个电话说:"我这些天太专注猩猩了经常做梦。" "什么梦?"柬耗很感兴趣。 "我梦见一群猩猩在森林边上哭。" "有意思。" "挺吓人的因为每次梦见的都一模一样包括那些猩猩的数量周围树木特征还有它们哭的表情……" 这个心理学者为自己的恐惧找不到解释了。 这天晚上12点柬耗的电话又响了还是孟长次他在电话里大声说:"柬耗我的窗子上也出现了剪纸!" "什么剪纸?" "是猩猩……" 柬耗一下想起了那个叫小错的女孩遭遇的经历。他说:"是谁逗你玩吧?" "不像。我今天总觉得要出什么事……" "别胡思乱想了。" 放下电话后柬耗不放心他开车去了孟长次的住处。 他敲了敲门却现门开着就直接走进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有血腥气息。 他摸索着打开灯果然看见窗子上贴着很多剪纸剪得很粗糙周边像锯齿一样那是猩猩的毛。嘴很大。眼睛是两个洞洞死死盯着人。 他朝孟长次的床上看去目瞪口呆:他看见了孟长次的尸体! 那尸真是惨不忍睹。 一般的凶杀案总是无头案多因为凶手怕被查到。 但是这个凶杀案不同孟长次的身子不见了或者说身上的肉都不见了只剩下白惨惨的骨架被啃得很干净连个血丝都没留下。 之所以说是"啃"因为柬耗看见那骨头上还有牙印。 但是孟长次的脑袋却完好无损那神态还有点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 柬耗想跑出去却现门反锁了! 他的腿却抖得厉害急忙摸起电话里面却无声。 他又掏出自己的手机上面竟然显示没信号! 这里竟然没信号! 这时候灯一下就灭了柬耗一下就跌坐在屋角死死盯着孟长次的床眼珠一动不动。 这一天是8月8号这个日子将成为他的忌日 突然门外传来敲门声很清脆。 "谁?"他颤颤地问。 没人说话。 "谁!" 他又问。 那门轻轻地开了门外更黑暗。 柬耗简直傻了他静静等待着过了很久竟然没有人。 他哆嗦着走过去迈出那个门试探着朝前走好像走在地雷阵中。 他一步步走下了楼竟然没有现任何异常情况。 他跌跌撞撞地出了楼门跑到附近一个公共电话亭立即报了警:"四道口街安居楼8月8号不对是4门8号有人被杀……" 警察很利落只说了一句:"明白马上到。" ……警察风忙火急地赶到勘察现场拍照向他询问情况…… 柬耗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进了家门看见藩奇在酣睡。 他没有弄出一点声响观察它好半天又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他受到了巨大刺激当然睡不着一直在苦思冥想…… 是谁害了孟长次? 那些剪纸是谁贴的? 是谁在四处散布这种不祥之物? 孟长次为什么在死前最后一个电话里说他梦见了一群猩猩在哭? 为什么最近生的一系列恐怖事件总跟猩猩有关联? 猩猩是元凶还是通风报信者? 突然寂静的黑夜里他的录音机响起了歌声:"……甜蜜蜜你笑得多甜蜜就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他一下抓紧被子。这房子里只住着他一个人客厅里的录音机自己怎么就响了呢?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如此熟悉……" 他的神经紧张得快断裂了慢慢慢慢爬起来打开暗暗的地灯向客厅走过去。 突然背后有一只手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他猛一回头看见一只长满黑毛的手! 是藩奇它冷冷地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这个猩猩是一种恐怖的意象。 它左歪一下右歪一下走到录音机前伸出爪子乱按竟然把录音机关上了。然后摆弄那些磁带似乎在挑选喜欢听的。 一定是它把录音机按响的。 柬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他走过去把电源线拔掉拍拍藩奇的脑袋说:"睡觉。睡觉。" 它放下磁带四肢着地走回了它的卧室…… 八、预言家 李灯突然坚强起来。 他起早贪黑努力工作——什么可怕的事都不给解释但是假如你迟到了必须给领导一个解释。 他把自己的生活都安排得满满的甚至没有时间想心事。 月末评比他有三篇稿件评上了"最佳"。 一有了空闲他就上网去聊天把自己投到那个虚拟的世界中去。 那一连串的古怪事件似乎都划上了句号。 从此李灯有了一个信念——你越怕你所怕的东西越嚣张。 他经常在网上聊天认识了一个叫"十万八千里"的人。 十万八千里是新手一上来就主动跟火头搭话。 火头是这个聊天室的房主不但可以踢人还可以封杀服务器。 他跟她聊起来。 虽然在网上看不出性别但是凭经验只要对方说话火头就能够辨别出是男是女。可对这个十万八千里火头的经验却不管用了。 有一次十万八千里突然说:"我们见一下吧。" "你在j市?" "我住在赵公街1o8号院。明晚8点怎么样?" 火头想了想说:"借用当前一句流行话你能不能给我见你的三个理由?" 十万八千里:"三个找不全一个还可以。" 火头:"一个就一个吧。" 十万八千里:"我想见李灯。" 李灯大惊! 他感觉有一张模糊的脸突然跨越千山万水横穿虚拟的时空定定地悬挂在他的头顶! 他在网上一直用的是"火头"这个名字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叫李灯连厚情薄命都不知道。他一直觉得之所以大家都迷恋这张网就是因为它不真实如果跟现实生活雷同那还在网上泡什么呢?大街上那么多人呢 可是这个十万八千里竟然一语道破天机! 难道……他抑或她是一个熟识自己的人? 李灯记得有一个朋友他开了一家公司经常跟老婆撒谎说加班却在公司里上网和女孩聊天。 一次他老婆到公司找他悄悄站在了他的身后眼看着他跟几个美眉肉麻。 接着她又悄悄退出去到隔壁一个没锁门的办公室打开了电脑用一个很甜美的名字进入了老公聊天的频道。 她太了解他的喜好了很快就把他勾引过来两个人聊得热热乎乎他甚至诉说起家庭的不幸而且两个人还约定了见面的时间…… 终于他老婆离开电脑来到她老公的办公室叫了一声他网上的名字。 他老公吓了一大跳愣愣地看她。 她甜美地一笑说:"咱俩还是现在就见面吧!" 李灯还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但是这更让他害怕。 他端正了一下身体像孙悟空收拢尾巴变成土地庙一样尽可能恢复成火头的姿势——火头在键盘上重重敲下三个字:"你是谁?" 十万八千里:"你来就知道了。" 火头傻了他下了网变成李灯呆呆地想: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的脑袋里又一次闪现出赵公街1o8号院这个地址他产生了一个强烈的念头——去看看! 他立即找到本市地图在上面寻找这个地址竟然远在市郊。 他出了门坐出租车就去了。 天已经黑了街上刮着冷风行人很少。一片片枯叶在半空中翻卷。 他来到了远离闹市的赵公街现这是一个很偏僻的街道两旁的房舍低矮、破旧门都紧紧关闭着。 他下了出租车之后看见一个亮着灯光的杂货店走进去有一个女人在织毛衣。 "大姐问一下1o8号院在附近吗?" 那女人抬头长长地看了他一眼说:"不知道。" 李灯退出来眯着眼挨家挨户看。 他顺着门牌的引导走了一段路又拐进了一条胡同。 这条胡同更显荒凉连一条狗都没有。路上的尘土积了很厚。最晦气的是他看见路上撒着很多冥钱。 他好像走进了哪个朝代的一个胡同有点犹豫了但是他还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咬咬牙继续前行寻找1o8号院。 终于他在暗淡的夜色中找到了这个门牌号。 这个院落的墙很高墙头长着长长的草。大门上的油漆已经剥落好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他试探地敲了敲没有人。 他轻轻推了推竟然开了他看见一个还算整洁的院落迎面有一个青砖房房门虚掩。他把院门开得很大然后慢慢地走过去闯进了那间青砖房。 房子里没有亮灯。 他划了一根火柴看见这是一个废弃的房子空空荡荡正中间有一张电脑桌桌上放着一台已经破损的电脑落满了灰土一看就不能用了主机已经被砸瘪了键盘上的按键残缺不全……一派凄凉。 李灯打了个冷战。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样一个设想——十万八千里真是一个痴情的女子她搞网恋爱上了一个男人却被人欺骗了后来她自尽身亡…… 他一步步退出来到了院门外一路小跑逃之夭夭。 回到家他吓得一夜都没有睡着。 第二天他没有去上班一直蒙头大睡他总是梦见那台被损坏的电脑。 晚上他又上了网想看看那个十万八千里还出不出现。 她出现了! 火头对她说:我去了你家。 这次他是在大厅里对她说的话。 尽管其他的网友都在网络的一个个看不见的终端但是他还是觉得在公开场合跟她说话更壮胆。 她说:什么时候? 火头:昨天。 十万八千里:我们不是约好今天见吗? 火头:我昨天正巧从那里路过。 十万八千里:我怎么没看到你? 火头:你那房子没有人住啊。 十万八千里:那院子里有两座房子我住在后面。 火头努力回想怎么都想不出那房子后面还有房子。 十万八千里:现在你来吧我们在树妖酒吧见面。 火头糊里糊涂地说:好吧。 他下了网关了电脑出门坐车朝树妖酒吧驶去了。 他不是色胆包天他必须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天晚上风更大好像急切地预告着什么。 他走在路上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十万八千里不是绝顶的漂亮就是绝顶的丑陋。 结果他错了。 她在树妖酒吧里等她。这里离她家更近一些。李灯见她长得不漂亮也不丑陋她长得有点怪。 怎么怪呢? 她的眼睛很大眼珠不是黑色也不是蓝色有点绿半透明。 你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看你。 她看你眼睛的时候你会感觉她看的是你眼睛后的大脑。 她看你的胸口的时候你会觉得她看的是你肌肉后面的心脏。 "我是一个预言家。"李灯坐下后她透过李灯的眼珠看着他的大脑开门见山。 李灯一下就有点反感。 尽管他经历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但是他仍然是一个很理性的人。他反对邪教嘲笑迷信他看得出任何骗子的嘴脸。 因此他的态度一下就冷淡下来。 "你不相信。"她看出李灯的神态在转变淡淡地说。 "是的我不相信任何预言。"李灯毫不掩饰。 "其实我不是一个职业预言家我的工作是售楼员。这是我的名片。"她又亮出第二个身份。 "预言家比较好混。而且比算卦的高一个档次。"李灯说。 "什么意思?" "算卦的必须要算出从前说准了在此基础上他才能获得信任人家才相信他算的未来。而预言家可以只预见未生的杜绝了露出破绽的机会。算卦走街串巷很辛苦属于江湖上的下九流。而预言家我感到和艺术家、慈善家什么的差不多再朝前走就是大师了。" 她没有笑认真地说:"相信我也许我会让你避开灾祸。" 李灯觉得他跟她没有网络男女见面的那种感觉好像在他俩之间没有性别而她似乎是怀揣什么使命来的。 "你叫什么名字?"李灯问。 "我的名片上有。" "抱歉。"李灯急忙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名片上面写着——十万八千里**房地产开有限公司售楼主管。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到现在我还是弄不懂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 这一次她笑了说:"这世上有多少窗帘就有多少秘密。你的名字是一个秘密你不说出来没有人知道。但是为什么我知道呢?这是另一个秘密。" 这时候李灯注意到这个酒吧挡着窗帘很严。 "正因为有了这些秘密才显示出预言这种职业的神圣。" 她是预言家这个名义把什么不可解释的事情都解释了。 李灯突然问:"你平时在家上网吗?" "是啊。" "你的电脑在哪儿?" "就在前面那座房子里。" "你就用那台电脑?"李灯全身冷。 "怎么了?" "那台电脑……都瘪了呀!"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还能用。不过真的该换一台了。" "你为什么想见我?"李灯又问。 "因为……"她左右看看低声说:"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李灯敏感地观察着她现在他怀疑她是一个精神病。 "秘密?" "对。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即使有也不会告诉你。" "你说。" "有人想害你!" "谁?"李灯马上紧张起来。 她显得有点迷茫:"我也不知道是谁……" 这不是逗人玩吗? 李灯这时候已经断定她是一个精神病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 "你的名字在网上一出现我的电脑显示屏就流下血水……" 说到这里十万八千里的眼睛突然不说了她的眼睛越过李灯的肩头直直地盯着李灯的背后。 李灯情不自禁地回头看了看——是一个男服务生他送来了咖啡。 那个服务生离开后十万八千里还是直直地看着李灯的后面。 李灯又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 "你看什么?" 她显得很紧张低低地说:"对不起我得走了……" "你看见什么了?" 她的声音更低了:"对不起我只能告诉你这些。我得走了……"一边说一边拿起包匆匆走出去连一声再见都不说。 "哎!" "网上见吧!"她很快就没了影。 李灯更诧异了。 他换到对面十万八千里刚才坐过的那个位子上看着刚才自己的背后心里也有点阴虚虚。 萍水相逢这个女人怎么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呢?难道暗处真有一个人操纵这一切要害他? 后来他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预言家为什么能蒙住人?一是他要么惊叫一声说你即将洪福将至财呀升官呀出名呀;要么惊叫一声说你要大难临头车祸呀绝症呀破财呀什么的。 每个人都梦想洪福惧怕灾难于是都宁可信其有而不信其无。 李灯一个人坐了一会儿站起来走了。 他誓再不和这个十万八千里交往了。 他怀疑她就是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人。 尽管不信他回到家中用钥匙打开门进去后关门时还是不自信地回头瞟了好几眼。 楼道里一片漆黑。 九、诡秘电话 这个周末的晚上李灯在街上散步。 路过一家快餐店门口突然耳边传来"啪"的一声响。 他吓得一缩脖子转头一看原来是一家快餐店门口那个戴着面罩的"大力水手"拿的气球碎了。 "大力水手"朝李灯摆了摆手他的眼睛透过面罩的眼睛好像还挤了挤。 李灯赶紧离开。 最近他感到自己的神经都出问题了一个突然的声响、一个突然出现的人影都会把他吓一跳。 像这种躲在一个壳子内的人这种他能看见你你看不见他的人李灯更加不放心谁知道他的壳子内是男人的脸还是女人的脸谁知道那壳子内有没有脑袋! 街上的人川流不息灯光五彩缤纷。 李灯想这次不会有危险了。总不会有一个无头人突然在大庭广众前与他面对面吧? 他信马由缰地走着想着那个神秘预言家的话——你的名字在网上一出现我的电脑显示屏就流下血水……不由毛骨悚然。 突然他听见有电话铃声。 转头一看见路边有一个大帽子电话亭孤孤单单地立在那里。人若是站在那大帽子底下打电话看不见脑袋只能看见身子。 正是那个电话在响很急促。 他愣住了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又东张西望。 他以为又是电视台搞的游戏检验行人的反应最后播放给大家看取个乐。可是他扫视一圈没有嗅到电视台的味道。 李灯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假如有人在附近关注他哪怕他的脸没有朝着他他也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系在自己身上。 真的没有。 联想自己这些天的遭遇他意识到那电话可能是冲他来的。 三十六计走为上他快步走开了。 大街上隔一段路就设立一个电话亭。李灯走到另一个电话亭的时候那电话铃又响起来。 这次李灯肯定这电话是找他的了。 他像现自己生了尾巴一样惊恐又快步逃离了这个电话亭横穿马路从路的另一侧朝回返。 路的另一侧也有电话亭李灯走过的时候那电话又响起来。 李灯知道既然那个人时刻知道他的方位一尺一寸都不差说明他就在背后跟着他或者说在就在半空中俯瞰他。 抬头看看空中连一只蝙蝠都没有。 他又看看身后只有一个爸爸领着孩子在蹒跚学步。 他觉得他不接电话是没有用的他反而应该听听他(她)是谁他(她)到底要干什么。电话是安全的他(她)总不至于从电话里跳出来抓住他的喉管。 他停在那个电话亭前想了想终于拿起了电话。 "喂?" 里面没有声音。 "喂?" 还是没有声音。 "喂?" 一个女人的声音慢吞吞地出现了:"是我。" 李灯感到那声音有点熟悉:"你是谁?" "你说我是谁?"那女人好像有点生气。 "我不知道……"李灯又胆怯了。 "你说啊我是谁!"她的声音一下大起来。 "我确实不知道。" 那女人像面对她追了八百辈子的仇人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那声音里饱含愤怒和冤屈:"你~~~说~~~我~~~是~~~谁~~~!!!" 李灯的神经实在受不了那歇斯底里的声音的刺激"啪"地把电话摔了。 他傻傻地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他傻傻地想这个声音为什么很熟悉。 他记忆的土壤下又有什么拱动了一下。 他立即扑过去用思维在那里使劲挖却一无所获。 离开那里之后他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又拱动了一下。 他再次扑过去那地方又平静了他挖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他在记忆的平原上转悠过了半天那个地方又拱动了一下…… 不知道那下面是什么但是他感觉那应该是一只长相古怪、浑身阴湿的东西。 他努力地想。 他一遍一遍把那声音在大脑里重放——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一个女人的脸从深远的黑暗中一点点向他移过来移过来…… 随着那张脸的五官一点点显形李灯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可是那张脸就在清晰得快能够看清是谁的时候突然又消隐在茫茫黑暗中…… 李灯又努力地想。 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他像拔河一样把那张脸从黑暗的深处拉出来那张脸却一直朝后退。 终于他快成功了那脸快成脸了突然又消失了就是不让李灯看清。 李灯闭上眼睛抱元守一全神贯注继续想她是谁。 最后他失败了。 他心神不宁身心疲惫趔趔趄趄地走回家。 上楼。那楼梯似乎比平时更黑更长。 进了屋他把床头灯打开那灯光显得很诡秘。 他想打开所有的灯却似乎没了力气。 他就这样躺在那诡秘的灯光中闭上眼睛。 明天就要交稿子了可是他一篇稿子都没有。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就在他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半梦半醒中忽然有个声音跳进了他的脑海——那个报告新闻线索的女人…… 是她! 是她。 这公共电话里的声音正是她李灯想起来了是她把他牵到了昌明镇把他牵到了那个十字路口把他牵到了那个荒郊野外的孤零零的房子里…… 李灯的心被恐惧攫紧了。 把这两个声音联系在一起并没有解决问题。 现在李灯要搞清楚的是——她是谁? 她的声音如此熟悉好像在一个很遥远的时空李灯曾经和她有过什么关系或者他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或者他是她最紧密的亲人再或者他和她就是同一个人…… 可是这次李灯实实在在想不起来了。 李灯把灯一关在黑暗中把被子蒙在了头上。 去***管她是谁! 十、预言家的失误 次日李灯忽然想到应该找预言家谈谈。 即使她是一个精神病他也要刨根问底看看她那精神病的眼睛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那个预言家也许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却被自己忽略了。 她说的难道不对吗? 他鬼使神差地按照名片上的电话给她打电话她单位的人说她有一个星期没来上班了原因不详。 他打她手机一直没有人接。 李灯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出事了二是她在躲避他! 李灯想去找她他非要弄个究竟不可。 没等他出她就打来电话了。 她的口气似乎很消沉她说:"李灯今天我看见我家窗子上出现了很多剪纸不知怎么回事。" 李灯蓦然一惊——自从小错疯掉和孟长次死后他对剪纸更害怕了。 "剪的是什么?"他问。 "看不出来好像是刺猬。" "不那是猩猩。" "对了像猩猩。" "你要小心了。" "不会有什么事吧?" "你今天最好不要在家住。" "有那么严重?" 家住""!" "……好吧。" 就在这一天半夜12点李灯被电话惊醒了。 他爬起来一看显示竟是预言家的家里电话号码!可是他接起来却没有声音。 尽管他没听见喘息声也没有听见咳嗽声但是他感到里面有人他仿佛看见她静静躲在电话那一端看不清眼睛只看见一张嘴那嘴是红色的还流着血水。 他陡然想起今天是9月8号! 又是8号! 李灯感到一种不祥立即出门朝她家赶去。 他来到了赵公街1o8号看见那座诡秘的青砖房里闪烁着暗红的光。 他一步步走过去。 那窗子上果然贴着很多剪纸都是猩猩! 透过窗子他看见那台电脑竟然打开了桌面血红十分nb328人。他好像看见一个人已经四分五裂千疮百孔几乎腐烂了却突然跳起来工作了。 他小心地一步一桩地走进去看见里面依然空荡荡没有灯只有电脑屏幕的一点光亮。 他感到一种阴森之气。扫视了一圈他吓得目瞪口呆—— 十万八千里平平地躺在屋内地上她身上的肉被吃得精光只剩下骷髅。而她的脑袋完好她瞪大双眼惊恐定格直直地看着李灯。 李灯后退几步撒腿就跑。 他一边跑一边打电话报了警。 十一、就是她! 以后的一周李灯没有上班他在记忆中一个个过滤接触过的人。 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分之一世纪了和无数的人打过交道朋友、亲戚、同学、同事见过一两面的人三四面的人五六面的人七八面的人…… 把每一个人都回想一遍这是一个大工程。 最后他还是没有想起这个熟悉的人是谁。 这天他翻影集的时候看到一张小学时的照片那是六一儿童节他们班到礼堂汇演时留下的纪念。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已经很旧了都已经黄。 李灯的眼睛直了他的眼睛聚焦在后排左起第二个人。 那张永远拉不近的脸终于以黑白的影像定格了。 是她是她是她!…… 一个学习成绩一直名列榜的女生一个说话脸都红的女生一个担任班级品德课代表的女生一个所有的老师都经常夸奖的女生! 她的眼睛是那样的单纯白嫩的小脸蛋含着娇羞…… 那次她含恨离开学校再也没来上学。 直到后来她家搬到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估计是她父母考虑到她的自尊心带她到了一个新地方重新开始上学…… 她家搬到哪里李灯并不知道。而且过去了这么多年估计想打听都打听不到了。 姜春红留在李灯记忆中最后的样子就是那喷火的眼光那眼光要把他生吞活剥。 李灯一下坐在凳子上。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虽然她那时候并不爱说话但是李灯深刻地记着她那声音最近莫名其妙出现在电话中的声音正是她! 她为什么这样干?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在干什么? 人海茫茫她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李灯在酱坊市一直到大学毕业都没有姜春红的音信而现在他又漂泊到了几百里之外的j市他有些朋友都不知道他的近况这个姜春红怎么能找到他? 难道她还对自己怀恨在心? 如果是这样就太可怕了…… 假如有一种仇恨燃烧了十几年一直没有熄灭那么李灯相信这种仇恨之火已经由怒冲冲的红色变成了阴森森的蓝色想起来就令人齿寒。 又一个猜想跳进李灯的脑海——这么多年人海茫茫尘世茫茫互相没有消息她是不是死了? 李灯恐慌至极。 目前她在哪里? 李灯慌了他觉得目前他必须弄清她的方位。 李灯忽然想起关廉曾经提起过她。他立即拨通了关廉的电话。 "是关廉吗?" "李灯你有事吗?" "你知不知道……关于姜春红的消息?" "你问她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 "不知道。" "她家有没有什么亲戚在酱坊市?" "不知道。" "她爸爸原来在什么单位?问问她爸爸的老同事估计能知道她家的去向。" "不知道。" "当时咱班的仝老师一定会知道的。仝老师退休了吗?" "不知道。" "好吧我打电话问问。" 李灯又打电话问酱坊市24中找仝老师。 有人告诉他仝老师调到轻工局了。 他给轻工局打电话轻工局的人告诉他仝老师两年前就辞职了目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线索断了。 李灯没有灰心他又查到几个老同学的电话给他们分别打电话终于有一个人知道仝老师的消息——仝老师现在开酒楼。并且那个人把仝老师的手机号给了李灯。 李灯打通了仝老师的起当年那个姜春红他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她爸爸当年好像在国棉厂工作。" "她爸爸叫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 李灯知道国棉厂的职工很多很难找到姜春红的爸爸最关键的是李灯不知道她爸爸叫什么名字。 他把电话打到厂人事部查找一个1988年调走的一个姓姜的人。 那个人告诉他有一个他叫姜松林调到了j市杨树县化工总厂。 李灯的心"咯噔"跳了一下。 她竟然离自己很近! 李灯决定到杨树县化工总厂去挖根刨底他一定要找到这个躲在最深处的秘密。 十二、转折 李灯出了。 他是坐火车去的。到达杨树县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 他担心下班立即坐出租车到了化工总厂寻找姜松林这个人。 厂办公室的人已经夹着包要下班了他告诉李灯姜松林下岗了。 李灯问:"你知道他家住在什么地方吗?" "我不知道。" "我是从j市来找他的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我一点线索都没有。" 那个人放下包拿起电话拨到一个车间找到车间主任问:"你们车间那个姜松林家住在什么地方?" 电话里的人显然是询问了旁边的人最后把地址找到了。 李灯谢了厂办公室的那个人出来直接来到姜春红家。 姜春红家住得很远李灯赶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开始出动。 李灯来到姜春红家跟前现那一片都是老旧的平房破破烂烂一看就知道住的都是一些穷人。 空气中弥漫着臭气不知道是附近的公共厕所散的还是路边的垃圾堆散的。 姜春红家住的那个胡同两边的人家都紧紧闭着门。而姜春红家住在最里端。 李灯一步步走过去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厉害。 终于他叩响了大门。 过了好半天才有一个中年女人把门打开。 "请问这是姜春红的家吗?" 那个女人的脸很憔悴她敌意地打量了李灯几眼说:"你是谁?" 李灯说:"我是她小学的同学特意来看她。您是她母亲吧?" "是。" 那女人没有丝毫的欢迎之意她把门打开直接朝里走。 李灯跟了进去。 进了门是一个窄仄的客厅。房子里的灯泡很暗一股霉味扑鼻而来。 李灯就在脏兮兮的沙上坐下了。 那女人也没有给他倒水而是坐在小客厅一侧厨房的门口削土豆。 "叔叔没在家?" "他卖煎饼还没回来。" "姜春红……" 她指了指另一侧一间紧闭的房子说:"她在那房子里你去吧。" 李灯看着那扇门觉得很怪异那门连个缝隙都没有关得死死的。 李灯觉得有点不对头。 这个女人应该把她叫出来或者把他领进去怎么能让他自己去看呢? 他看了看那扇门又看了看那个女人咬咬牙站起来慢慢地朝那扇门走过去。 来到门前他停了一下终于孤注一掷地猛然推开门一看—— 里面的采光更不好更暗霉味更浓烈。 房间正中摆着一张床四周很脏很乱。 床上直直地躺着一个人。 李灯探头看正是姜春红她的口腔里插着食管和气管。 他回头问:"阿姨她怎么……" 那中年女人连头都没有抬说:"被人从楼上推下来摔的成了植物人。" 李灯傻了半天说不出话。 终于他问:"多久了?" 那女人冷笑了一声:"3年多了。" 李灯又吃了一惊嘴里喃喃地叨咕:"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唉。"那女人叹了口气说:"我们搬到这里之后她没有去上学十几岁就跟社会上一些坏人混在一起打架吸毒。我和他爸打过她多少次不管用。后来她爸爸下岗了在街上卖煎饼赚不到多少钱她就去歌厅唱歌了——这就算她走正道了想帮家里赚点钱。有一天和一个客人生口角被那个王八蛋从四楼上推下来摔成了这样……" 李灯想难道不是她干的? 他压制着猛烈的心跳慢慢走到姜春红的床前久久凝视她。 他的心情又恐惧又愧疚又悲凉。 她曾经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啊! 她应该是一个出色的女性应该找到一个很优秀的男人应该享受更好的生活可是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的那场恶作剧使她的命运生大转折变成了这个样子…… 躺在李灯面前的姜春红肤色很难看那是长期缺乏营养的结果。 她的头干枯没有一点光泽。 她的神态很不安详有点痛苦有点烦躁有点颓唐…… 当年她长得多漂亮啊却不招摇很文气的一个小女孩。 而现在她像一个死人或者说像一个巫婆。 难道到了深更半夜在大家都睡熟的时候这个植物人会突然爬起来悄悄走出这间房子去? 李灯打了个冷战。 终于他后退着离开姜春红的房间把门轻轻关上。 他对那个女人说:"她是在哪里被推下楼的?" "就是正阳十字那个欢欢歌厅。" "凶手抓到了吗?" "没有那个千刀万剐的跑了就没人管了。" 李灯想了想说:"阿姨我走了。以后我也许还会来看她的。" "看不看都是这个样子了。"姜春红的母亲心情很坏地说。 李灯离开姜春红的家心里一直像压着一块石头。 他来到欢欢歌厅了解情况。刚一进门就有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孩走过来对他说:"先生给你找个小姐吧?" "我找你们经理。" 那女孩看了看他指指一个包厢说:"在那里。" 李灯敲门进去果然找到了那个经理。 他以记者的身份向他采访关于3年前姜春红被推下楼的情况。 那个经理正在下棋不情愿地停下来说:"这事情跟我无关。我是去年才承包这家歌厅的。" "你可以给我介绍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姜春红当时在这里当三陪小姐。她陪一个客人睡觉完了后因为付费问题与那个客人生了争执……就这些。" "凶手现在在哪里?" "我可不知道。" "……好谢谢你。" 李灯只有离开那家歌厅。 看来姜春红真的是变成植物人了。 李灯的心越来越沉重他甚至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娶了她或者终生侍奉她以赎罪。 看来怀疑她装神弄鬼是错误的。 可是那声音和姜春红的一模一样啊!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一下没了目标他内心的恐惧骤然升级。 她到底是谁呢? 难道真是一个与姜春红的声音很像的陌生女人? 两旁的楼房都很矮行人很少路显得很宽敞。 李灯走着走着一阵电话铃又响起来像刀子一样刺进了他的耳朵。 他打了个激灵停下来看见是路边的一个公共电话在响。 那个暗处的人要对他说话了! 他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坚定地接起来:"喂?" 里面没有声音。 "喂?"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 "喂喂!" 他刚要放下突然里面说话了果然还是那个女人她这次的语气跟过去一点都不一样她慢腾腾地问:"你…来…看…我…干…什…么…?"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刚想问:"你是姜春红?"电话已经挂断了。 李灯"啪"地把电话放下猛地返身朝姜春红家跑。 他像被警察和群众追截的歹徒一样狂奔只用十几分钟就冲到了姜春红家。 他用力敲门。 门慢慢地开了还是姜春红的母亲。她诧异地看着李灯。 "阿姨对不起……你让我进去。" 没等人家说什么他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他迅打开姜春红的房间门看见她在黑暗中仍然静静躺在那张床上。她身上的被子还是刚才的样子。 姜春红的母亲跟过来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听见……我想……我只是……" 离开姜春红家李灯突然决定他要在这个县城多住几天他要在这里弄清真相。 他相信他已经接近了秘密! 十三、目击 这天晚上李灯到夜市吃东西。 他一个人孤独地喝了三瓶啤酒吃了一堆烤肉一碗酸辣粉。 他有了这种传奇的经历突然不想当记者而想当作家了。 他觉得应该把这些经历写成小说在报纸上连载那一定人人抢购故事展到这里已经旷世离奇了也就是说这些材料足够畅销的了。 只是还要有个结尾。 他不相信这是姜春红干的他不相信一个躺了3年多的植物人会站起来干完那些正常人都做不了的事再躺下。 他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但是如果姜春红没有变成植物人而是死了3年多了说这一切都是她干的他也许更相信一些。 吃饱喝足他回招待所了。 躺在床上他又在想这个人不是姜春红还能是谁? 他太累了想着想着他就迷糊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尿憋醒了——他的啤酒喝得太多了。 这个房间是两人间在2楼只有李灯一个人住。 屋里没有厕所厕所在楼道里公共的。 他出了门顺着楼道朝厕所走过去。 那楼道有点黑楼道尽头的窗子渗出一点光亮。 快半夜了楼道里当然没有人。 因此他的脚步声显得很响:"哐哐哐哐哐……" 他走进男厕所里面更黑他摸黑撒了尿系了裤子朝外走。 刚出男厕所的门就看见另一个人刚刚走到女厕所门口她好像也是一个要上卫生间的旅客。 借着那点光亮李灯看了她一眼尽管那张脸很暗但是李灯还是看清了—— 竟然是她! 竟然是那个躺在床上3年多的植物人! 李灯的头皮都炸了。 那个女人木木地看了他一眼一闪身进了女厕所的门。 李灯想跑脚下却像生了根。 他终于没有跑定定地站在那里。 虽然他的心里怕到了极点但是他不能走他必须要等她出来。 他要看清她到底是不是姜春红。否则今夜他不可能睡着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睡着。 他不相信她进去就不出来了。 他就靠在墙上等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夜很静四周很暗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女厕所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没有动摇坚定不移地等下去。 过了好久好久好久李灯怀疑是黎明了楼道的另一端突然又走过一个人李灯猛地转过头去:又是个女人! 她慢吞吞地一步步走过来。 李灯一动不敢动屏住呼吸等待她走近。 她终于走到李灯的身前突然尖叫一声。 李灯差点瘫倒。 那女人后退一步颤颤地问:"谁?" 李灯也颤颤地说:"我住店的。" 那女人没有放松警惕:"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女朋友出来解手很长时间没回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她在不在里面。" 那个人半信半疑地走过去了。 她进了女卫生间半天才出来口气更加怀疑:"里面根本没有人!" 李灯彻底糊涂了。 难道是自己眼花了? 不可能啊。 十四、双胞胎 李灯还是坚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他肯定这一切都是姜春红在报复自己。 从某个角度讲是他害了她一生。 可是一个植物人怎么能够半夜三更四处游荡而且来无影去无踪呢? 李灯猜测有三: 一、姜春红曾经是植物人后来她奇迹般地苏醒了。但是她没有让大家知道依然伪装成植物人。 二、她根本就不是植物人。她在撒谎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中年女人是她同伙。 三、她真的变成了植物人她的灵魂真的出窍了那不幸的阴魂飘飘忽忽一直纠缠他…… 这天他在招待所里铺开稿纸像创作一样给姜春红写信。 他写了整整一万余字洋洋万言都是在忏悔。 他的信所有的人看了都会感动的。 他不虚伪他写这些文字的时候自己也掉了泪。 最后他表示:假如你想害我的话我毫无怨言。假如你想让我终生侍奉你我也决不推委。不管你是人是鬼我都不希望你躲在暗处请你站出来咱俩谈一谈。 他带着这封信来到姜春红家又是那个冷漠的女人给他开了门。 李灯说:"我要走了想最后来看看她。" 那女人明显对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有点厌烦了但是她还是让他进去了。 他又站在了姜春红的床前她仍然安静地躺在那里。 在幽暗的光线中他看着她雕塑一般的面庞更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怖。 他把那封信轻轻放在她的枕头旁然后转身离开。 他感觉那紧闭的眼皮后有两只眼珠在看着他。那眼珠已经不再喷火而是像喷过火的火山只剩下两个冷漠的黑洞寒气逼人。 当天李灯就回到了j市。 他的工作状态很不好总是心不在焉。而且因为他总是请假耽误了工作领导点名批评了他两次。 大家都现他最近好像中了邪神态古怪脸色灰白。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自己的遭遇他开始夹紧尾巴做人做事。 每次他路过公共电话时心情总是无比紧张可是公共电话没有再响。 李灯觉得是他的忏悔起作用了。 有一天记者部主任找李灯到办公室。 他对李灯说最近有个演艺圈名人躲在外地写书任何人都不知道他让李灯去挖这个新闻。 李灯对这种事不像很多人那样反感但是他也不是很感兴趣。不过这是他的职业他没有理由推脱。 他问:"在哪?" "杨树县。" 李灯的心猛跳了一下又是杨树县! "好吧。"他爽快地接受了任务。 当天李灯就出了。 尽管那恐怖电话已经消失了但是姜春红还是一个未解的谜。 别说姜春红家那幽暗的房子让他害怕就是靠近杨树县他都很恐惧。 别说接近姜春红植物一般的身体让他惊怵就是一想起她那张死气沉沉的脸他都全身冷。 他来到杨树县住进了一家宾馆。 总算不用到房间外上厕所了。 其实他们的差旅费不高他自己还要贴一些。 他住进这家宾馆的另一个理由是那个名人也住在这里。 他很快找到了那个名人。 那名人不但接受了采访他还吐露他想寻找一家报纸谈书出版后的连载事宜。 而李灯供职的报纸是新闻性报纸从不登任何文艺作品就没有深谈…… 顺利完成了任务李灯的心情很好。 漫漫长夜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很无聊提供特殊服务的电话几乎不断他就想出去看一场电影吧。 他买票走进一家电影院现里面的人稀稀拉拉只有十来个还都是成双成对的都藏在最后面的包厢里只露出头。 众所周知他们不是来看电影的而是买个谈情说爱的环境。 李灯在一大片空椅子里选了一个中间位置坐下来。 灯灭了全场漆黑开演的铃声骤然响起像防空警报一样。 李灯想全中国的电影院都是这种铃声应该改进的为什么不能用某种优美的音乐呢?为什么不能让观众以一种很好的心情进入电影呢? 中国人总是对自己缺乏细节的关怀。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张病床病床上躺着的好像是一个植物人那植物人的眼睛缓缓睁开里面竟然没有眼珠!…… 今天上映的原来是一部恐怖电影外国的。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搭在李灯的肩上。 李灯哆嗦了一下猛地朝前一倾身子把那手甩开:"谁!" 他清楚地记得开演时身前身后都没有人。怎么突然冒出一只手呢? "是我。"一个女人轻轻地说。 李灯回过头去一张脸差点贴在他的脸上。 "我是姜春红啊!"她的手仍然在李灯的肩上。 "你……"李灯傻了。 银幕的光反射在她的脸上极其苍白。真的是姜春红! "我怎么了?"她诧异地问。 "你……是怎么知道我坐在这儿的?"李灯恐惧至极。 "我在外面就看见了你觉得你好像是李灯就跟进来……" "你好了?" "什么好了?" "你不是……摔伤了吗?" "嗨那是我妹妹双胞胎妹妹她叫姜秋红。" "可是你妈妈说……" 她这时才把手收回去有点黯然神伤地说:"我妈妈侍奉她几年了累坏了再加上当时我妹妹摔坏时对我妈打击很大神经有点不正常了总把我和妹妹弄混。一次我回家一进家门妈妈就惊喜地说——秋红你苏醒了!还有一次我看见她坐在妹妹的床前哭嘴里叨咕着——春红啊你怎么也变成了植物人呢!" 李灯想难道真是这样? 可是十几年过去了姜春红竟然这样轻易就把自己认出来了这多少有点戏剧化。 她又说:"好像我们前些日子见过一面。" "在招待所?" "对呀。我一个朋友从外地来住在那里我去跟他聊天了。我在楼道里看见像你但是毕竟分开时间太长了当时又黑没敢认。" "可是……"李灯鼓了鼓勇气问:"为什么你进去就不见了呢?" 她突然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李灯觉得自己捅到了对方的要害处也许她要原形毕露了! 他的心猛烈地跳起来。 "说起来话长了。"她叹口气:"那个朋友和我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可是那天他喝多了死活不让我走还强行要跟我……我借口去卫生间跳窗跑回了家。" "噢是这样。"李灯嘴上这样说心中毫不信任。 "你现在干什么?" "当记者。" "是吗?"她很惊奇。 "你呢?" "当大夫。" "哪个科?" "脑膜炎科。" 李灯想了想说:"有这个科吗?" "有我们医院有。" "我第一次听说。"停了停李灯又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 "那时候你特别淘气。我总考第一你总在最后打狼。" "是啊。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说我丢了一个日记本……" "日记本"这三个字似乎又一次刺到了她的什么神经上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地看李灯。 "我真是抱歉……" 她笑起来说:"什么日记本?" 她竟然忘了?不可能吧?李灯觉得她在回避这件事。 "那次是我把一个日记本偷偷放在你的书包里陷害你……" "我想不起来了。"她笑着说。 假如提起那日记本事件她仍然有些生气对李灯抱怨一番;或者她真诚地表示她根本不会计较一个孩子当年的恶作剧……李灯心中的恐惧一定会烟消云散。 可是她说她不记得什么日记本她回避这个事件李灯就感觉这个事其实还没有完恐怖更深邃了。 "姜春红我对不起你……" "老同学你怎么这样婆婆妈妈的?" "不管你原不原谅我我都要问你一些事希望你如实回答……" "什么事?" "最近我遭遇一些事很怪……" "你想问我什么呢?" "……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踪我?" 她突然又不说话了直直看李灯。 李灯继续说:"是不是你把我引到昌明镇?" 她好似不明白不说话。 "是不是你一直给我打公共电话?" 她仍然不说话。 "是不是你到处张贴纸猩猩?" 她突然大笑起来:"你太有趣了!你说的都是什么呀?" 李灯看着她直到她停止了笑。他突然说:"姜春红一会儿我们一起去你家看看你妹妹怎么样?" 她和那个植物人是不是同一个人这样一检验就知道了。 "不行"她笑着说"我不能见她。" "为什么?" "我俩是双胞胎有一种奇特的感应。我一回家她的大脑就出现不正常的亢奋很容易导致死亡。因此我不能和她见面。" 李灯泄气了。 就是说你要不然见那个躺着的要不然见这个站着的总之你不能够一起见两个。 他强打精神说:"姜春红不说这些了。咱们见一面不容易一会儿散场我请你吃饭你赏光吗?" 他现在只想在阳光下看看她的长相。 "好哇。"她爽快地答应了。 恐怖电影还在继续已进入**快完了。 李灯的心猛烈地跳动他竟然十分害怕在明亮的阳光下和这个十几年前的女同学见面。 这时候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起来低声说:"喂是我。那个患者又昏迷了?好我马上就到!" 她挂了电话之后对李灯说:"对不起医院有急诊我得马上赶回去。下次再见吧。" 没等李灯回过神姜春红已经匆匆离去消失在黑糊糊的电影院里。 眼看就要演完了她却找个借口就走了一点尾巴都不留。 李灯只是跟这个女人在黑暗中坐了半个小时而已。 十五、那个死了 她刚离去李灯就离开了电影院打车飞来到了姜春红家。 他怀疑这个人就是躺在床上的植物人! 他要去看看她在不在床上。 这次姜春红的父亲在家。 生活的压力太重了他呈现出未老先衰的迹象腰佝偻着头多数都白了两只眼睛充满愁苦和乞求的意味。 听说是姜春红的小学同学又是从j市来的他连连说:"请进快请进。" 李灯快步进了屋指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说:"叔叔我要看看她。" 李灯的神态让姜春红的父亲有点不解他说:"怎么了?" 李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礼不礼貌了他径直进了那个房间。 在暗淡的光线里那个不知是姜春红还是姜秋红的女人躺在那里双目紧闭脸色灰暗。 姜春红的父亲也进来了他看着李灯。 李灯说:"我想问您一件事。" "你说。" "你是不是有两个孩子?" 他愣了愣说:"是。你怎么知道?" 李灯没有回答继续问:"一个叫春红一个叫秋红?" "对。" 李灯看了看那个躺着的女人突然问:"躺着的这个是春红还是秋红?" "是春红。" 一切都是她那个双胞胎妹妹搞的鬼? 李灯皱眉想了想说:"那个秋红在哪里?" 姜春红的父亲叹口气:"她死了3岁那年就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脑膜炎。" 李灯的脑袋"轰"的一声。 难道是姜秋红的阴魂? 难道她知道自己小时候曾经陷害过她姐姐? 难道姜春红那游荡在植物身之外的魂儿在冥冥中和她妹妹的魂儿有接触告诉了她这一切? 难道是姜春红的身体借了姜秋红的阴魂前来害自己? 难道是姜秋红的阴魂借了姜春红的植物身前来害自己? 姜春红的父亲低头看着姜春红脸上就被悲伤笼罩了。 "这孩子可怜啊她从小到大心地善良很老实的……" 李灯突然说:"刚才在电影院我见过您的女儿。" 他大骇:"一个去世了一个变成了植物人你见的是哪个?" "我也不知道。她还对我说话了她说她是姜春红是脑膜炎科的大夫。她说她妹妹姜秋红变成了植物人。" 李灯一边说眼睛一边看着植物人的反应。 她毫无反应。 姜松林吃惊地说:"有这事?" 李灯说:"我出去慢慢跟你说。" 姜松林看了看床上的女儿说:"好。" 李灯出了姜春红的房间反身关门时还瞟了那植物人一眼她仍像死人般躺着。 但是他还是感到虽然这个女人像草木一样躺着但是她眼皮后的两只眼珠在直盯盯地看着他她的耳朵保持着十足的灵性捕捉着任何一点声响她的思维快地转动…… 外面的光线亮一些。 冷静地想一想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李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她还和她聊过天。 既然另一个妹妹死了那么说明她肯定就是姜春红。 她起来了! 李灯坐在沙上小声问:"叔叔刚才您一直在家吗?" "我一直在啊。" 李灯又疑惑了。 "实话对您说吧我刚才见的那个人自称是姜春红。我怀疑您女儿起来了。" 姜松林瞪大了眼睛:"不可能!我们侍奉了她这么多年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她苏醒可是她根本没有一点迹象可能苏醒!她怎么突然就起来了呢?" "我没有撒谎。我真的看见了她。" "既然她已经苏醒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还要伪装呢?" "现在我也弄不清。" "难道是秋红的……阴魂?" "肯定是姜春红。也许她自己并不清醒是一种奇特的梦游。只要她真的起来了不管她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那都是一个奇迹对于医生治疗她的病应该是很有用的。" 说到这里李灯压低了声音:"您夜里要注意观察她的房间假如有动静您不要惊动她看看她到底有什么行为。然后告诉医生。最好也告诉我我可能对弄清这件事会起到很重要的作用。" 姜松林想了想说:"好吧。" 离开时李灯低声说:"我可以带走一张姜春红的照片吗?" "当然可以。"姜松林取出一本影集递给李灯:"你挑吧。" 李灯翻了翻挑了一张姜春红的单人近照。 姜松林送李灯出了门李灯从口袋里掏出3oo元钱塞给姜松林:"你们是生活太苦了。这点钱你们先拿着以后如果有什么难处尽管对我说我会尽力的。" 姜松林没有太推脱把钱收下了:"谢谢你。" "守两夜您一定会现问题我想。"李灯低低地说。 姜松林听话地点点头。 十六、面对面 李灯回到了j市顺利地交了稿。几天内他可以轻松一下了。 他突然想起要去看看小错。 这一年多来他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却没有人接听。他不知道她现在病情怎么样了。 这天的天气很好李灯坐车回了老家酱坊市。 他来到了小错家。 小错家大门紧闭。李灯有一个直觉——这房子好久没有人住了。 他回到家翻到了小错表叔的电话号码就向他打听小错的情况。 "小错被送到精神病医院已经一年多了。"小错的表叔说。 李灯立即赶到郊区的精神病医院。 他见到了小错。这时候是黄昏医院的高墙外是一望无际的庄稼有蝈蝈在叫。 小错似乎变得很开朗她被医生带过来远远地就跟李灯热情地打招呼:"嗨关廉!好久没见啦!" 医生把她牵到李灯对面的椅子前她坐下来。 她的头梳得很整齐而且变得又白又胖。李灯觉得她的病似乎好了。 "瘦了。"她笑吟吟地说。 "真对不起最近一直在外地采访没来看你。" "没事儿我在这里挺好的。你怎么样?" "混呗。" 来之前李灯的心里有点压抑现在他见小错的精神面貌很好心里亮堂多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姜春红的照片递给她问:"小错你看看你见过这个人没有?" 李灯怀疑小错的疯也跟姜春红有关系。 他大胆地猜测这么多年来姜春红的复仇之心越烧越烈她一直疯地寻找自己十几年千万里她最终要把自己害死要把跟自己有关的一切人都害死。 她眼睛喷出的火已经不是愤怒的红色时间久远那火已经变成了阴冷的蓝色却可以融化、销毁一切。 她像命一样一直跟在李灯身后她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包括他在网上认识了小错她甚至能感觉出他对这个女孩有点爱意立即就开始害她…… 小错看了看照片立即说:"是她?我认识!" "你在哪里见过她?"李灯的眼睛立即射出光来。 "精神病医院。" "精神病医院?" "是啊。本来我不愿意去那种地方可是我有一个朋友他得精神病了我去看望他。" "你朋友叫什么?" "叫关廉。唉挺不错的一个人说疯就疯了可怜啊。" 李灯明白了——她的病根本没好。他一直认为一个人得了精神病最好别送到精神病医院交叉传染那样往往会越来越糟。 最容易得精神病的地方就是精神病医院。 "你和关廉怎么认识的?" "我在网上等一个猩猩他却来了……" "猩猩?" 小错突然鬼祟起来左右看看低声说:"我告诉你啊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我看见了那么多猩猩像老鼠一样多!你不要只看眼前它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你背后……"然后她敏感地问:"我疯了吗?" 李灯摇摇头说:"不没有。" 她似乎放心了。 接着她说:"最近我学了两新歌我给你唱吧。" "好哇。" 她就唱起来是两很俗的流行歌什么常回家看看之类。她看着李灯轻轻地唱眼神里充满了笑意。 夕阳光射进来很温柔。 她唱完歌李灯轻轻说:"小错我得走了。" 她突然不笑了好像受惊了一样抖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李灯的手抓的是那样紧李灯感到她的手冰凉。 她的眼泪流下来显得很无助:"你带我走!你可别丢下我啊!" 李灯无语。 "求求你别把我丢在这里你要带我走啊!" 医生过来强行把她拉走。 她绝望地看着李灯喊着:"救我啊……"那叫声在寂静的医院里显得很凄惶。 离开精神病医院铁大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了。 李灯的心里十分酸楚:假如她没疯也许她就是自己的妻子了…… 这天李灯刚刚回到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是姜松林:"小李是我姜春红的爸爸!" "怎么了?" "她她确实起床了!" 李灯的心"咯噔"一下问:"什么时候?" "昨天夜里!" "阿姨知道了吗?" "我对她说了。" "您别急慢慢说。" 姜松林就对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姜松林连续三夜没睡了但是姜春红那个房子一直没什么动静。 但是他还是盼望着出现奇迹这夜他依然没睡注意着姜春红房间的动静。 到了半夜12点了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他实在太困准备睡了他以为一切都是李灯胡思乱想的。 睡前他想到姜春红的房间看一看就披衣走去了。 打开女儿的门里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凑近女儿的床现上面只有一张被子那个在上面躺了几年的人不见了! 他傻了站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退出女儿的房间来到自己的卧室妻子睡着他也没有惊动她就睁着眼睛等女儿回来。 他的心跳得厉害有惊喜有恐惧。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也没有听见女儿回来。 她失踪了? 姜松林又来到女儿的房间看了看大吃一惊:女儿端端正正地躺在床上姿势跟昨晚一样!难道半夜的时候自己看错了? 他什么都没有说悄悄退出来给李灯打电话…… 李灯说:"你等我我立即赶到。" 李灯请假又风尘仆仆地来到了杨树县。 他没有到姜春红的家而是把她父母都约出来。 三个人在一家茶馆见了面。 李灯说:"你们别怕。今夜你们睡觉我来守夜我一定弄清是怎么回事。" 姜春红的母亲眼里突然有了几分怀疑:"李灯你为什么这么关注春红的事情?" 李灯想了想终于用最简洁的方式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这个历尽苦难的女人听了后嘀咕了一句:"苦命的孩子啊。"然后就哭起来。 李灯说:"您二老放心假如一切都是春红干的我也不怨她我对她只有歉意。我只想和她对话我愿意帮助她从那种阴暗的心态里走出来重新生活。为此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经过计划姜松林领着妻子回家给李灯留门。等天黑后李灯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姜家进入和姜春红房间对门的厨房潜伏在那里。 和姜松林夫妻分手后李灯一直在街上游荡等待天黑。 这天夜里没有月亮。 他蹲在厨房的门后从门缝死死盯着姜春红的房门。那房门像恐怖的面具挡着一张真实的脸。 夜静得像一具死尸。 他知道姜松林夫妻都没睡。 快半夜的时候有一个人影在李灯的眼前闪过他哆嗦了一下。 那影子的眼睛朝厨房里飘过来最后进了厕所——那是姜松林。 李灯紧张地盯着他的身影——在这漆黑的夜里他觉得任何人都不可以信任了。 姜松林终于又回到了卧室。 李灯继续等。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 终于他看见姜春红那扇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个人影慢慢飘出来像梦一样一点声音都没有。 李灯气都不会喘了死死地盯着她。 她在小客厅里无声地转了转最后她来到墙上挂的那面镜子前——尽管已是深夜根本看不清什么但是她还是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 然后她没有朝外走而是朝厨房走来! 李灯的头都竖起来了:她看见了自己?她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还是她想在出门之前找点东西吃? 李灯使劲朝厨房的旮旯缩。 她一步步走进了厨房正对着黑暗中李灯的脸停下来像瞎子一样竖着耳朵听突然她笑起来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她突然伸出手猛地扑过来抓住李灯的脖子凄厉地喊道:"你说我是谁!!!" 她这一扑用尽了生命中全部的力气李灯感到她的手指几乎都插进了他的肉中他的魂都飞了拼命地喊道:"救命!——" 这时姜春红像耗尽了所有的能量一样双手慢慢放开李灯软软地靠在李灯的身上一点点滑下去滑下去…… 她父母跑过来的时候姜春红已经气绝身亡。 十七、纸猩猩又出现了 姜春红死了。 她那双藏在眼皮后的眼珠终于露出来了她死不瞑目。是她父亲给她合上的。 李灯直接替她父母张罗了她的葬礼。而且他花了很多钱。 她父亲没有掉泪他的脸色很难看。 她母亲哭得死去活来。 姜春红到底是怎么回事?由于她的死使这一切永远是个谜了。 李灯的猜测有二: 第一她突然苏醒了但是却一直隐瞒着直到自己找到她她今生的全部信念就是报复自己。她的身体极度虚弱全靠一线复仇的念头支撑。那天夜里她见到李灯歇斯底里一命呜呼。 第二她没有变成正常人她的意识里只有那一线仇恨念念不忘每到夜里她就像梦游一样开始实施她设计多年的报复计划……这种现象前所未有医生也解释不了。现代科学解决和解释不了的事太多了。 不管怎么说姜春红已经死了李灯的心里很难过。他觉得姜春红不人不鬼其实都是自己造成的。 他埋下了悲剧的种子。 回到j市他的心情一直很糟糕。直到十几天以后才有点平复。 就在他的心情刚刚有点好转的时候突然听说那可怕的剪纸又出现了。 这天柬耗回城里的研究所取资料。 天黑之后他的手机响了一看竟是动物观察中心的电话号码! 那里只有藩奇啊难道它会拨电话了? 他激动地接起来里面果然传来藩奇的叫声。 他听得出来它很害怕它只有遇到了十分可怕的庞然大物才会变得如此恐惧。 他立即开车跑回去。 他进了门看见藩奇正缩在角落里眼睛惊恐地盯着窗子柬耗看见窗子上贴满了剪纸都是猩猩。 他大吃一惊! 藩奇好像刚刚看见了什么可怕的情景双眼充满惊惶。 柬耗想通过画片问出它刚才看见了什么。 先他举起一个老虎的画片藩奇摇头否认。 他又举起一个老鼠的画片藩奇仍然摇头还嗷嗷叫似乎离正确答案越来越远。 柬耗又拿起一只大鸟的画片藩奇还是摇头。 最后柬耗分别拿起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两个画片藩奇都摇头眼睛越来越焦急、恐惧。 柬耗尽量耐心地问它:"刚才你看见了什么?指给我好吗?" 那猩猩急得把那些画片扔得到处都是不停地叫柬耗递给它芒果它都不要这是很少见的现象。 它到底看见了什么? 他打电话对李灯说了这件事情。 李灯语无伦次地说:"今天是1o月8号!你千万不要在那里住那个东西一定要害你的!" "好的我马上离开!" 柬耗果真听从了李灯的劝告到宾馆住了一晚。 这一夜他做了一夜噩梦。平安无事。 李灯傻眼了。 姜春红已经不在人世了动物观察中心的剪纸是谁贴的呢? 难道姜春红的背后还有一个人? 难道以前的一切都不是姜春红干的? 这个人藏得如此之深太可怕了! 李灯几乎绝望了。 他找寻姜春红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和信心现在他已经没有力量再查找一个毫无线索的人了。 十八、保姆 不久报社搞了一次"新闻万里行"报社出车派记者深入边远地区采访。 李灯被领导指派到内蒙古采访。 回来时他们路过陕北忽然想起小错家雇的那个保姆的家就住在这个县的一个叫兰花花的村子。 他跟当地人询问了一下那个村离县城有6o里但是正在他们回j市的路边。 其实那个保姆跟李灯只有一面之缘没任何关系但是李灯觉得太巧了就想顺便去看看。 他想也许小错住院后那个保姆已经回来了。 在那个人烟稀少的地界每个人的感情都会变得丰盈起来。 他们路过那个村时果然把车开进去了。 车上总共有两个人除了李灯还有司机。 说是村其实根本没有村落的感觉在山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一些窑洞。 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坡极其荒凉偶尔看见一个扎着白羊肚手巾的男人赶着一群肮脏的羊走在山坡上。 那一孔孔窑洞像一只只黑洞洞的眼睛注视着远天。 天蓝得不像真的。 天上那个老太阳在呆呆地照耀。 进了村子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在j市打工的小错的家。这期间他们知道小错的大名叫柴旦。 这个村大都是土窑没有石窑很穷。 柴旦家更穷。 她父亲死了母亲嫁到另一个村子到大山的更深处去了带去了另几个小孩。柴旦没有去她只身闯到城里觅生活。 她家只有她年逾古稀的爷爷。 老头很热情捧出陕北大枣招呼了他们。 李灯坐在土炕上看见了满窗贴的都是剪纸忽然打了个激灵因为他看见了一个剪纸猩猩和他见过的那象征灾祸的剪纸一模一样! 他惊恐地看着那个老头问:"这是……谁剪的?" 老头自豪地说:"是柴旦在家的时候剪的。" 他接着说:"这个村的人从老到小都会剪纸有的还在市里评上奖。你们不是记者吗?应该采访她一下。柴旦是这个村剪得最好的大家都夸她哩。有一个法国人专门来这个村几次要买她的作品。这娃没上过学没有彩纸就用人家学生娃用过的作业本剪……" 难道一切都是这个柴旦捣鬼? 可是李灯跟她无冤无仇啊。 她恨有钱人? 李灯根本算不上有钱人。 孟长次那个预言家都不算有钱人她为什么要害他们? 他问那老头:"现在柴旦在哪里?" "这娃一直不来信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在干什么。" 那个司机一直在欣赏着那剪纸甚至还跟老头索要了一幅。 李灯的心越来越不踏实他越来越觉得这个柴旦恐怖。 终于没打听到她的下落她藏在无边无底的黑暗中夜深不知处。 李灯离开那个窑洞赶回j市。 一路上李灯都在想这个柴旦。他一直在把那个站在角落里满脸卑谦的女孩跟那个在暗处操纵剪纸不断杀人的魔头往一起联系。 既然这纸猩猩出自她的手那么她就是凶手至少她跟这两起凶杀案有关。 车走着走着天快黑了离最近的一个县城还有1oo里。 天上没有月亮山路上也没有一辆车经过。 两旁的山黑糊糊的像怪兽静静注视着这辆甲虫一样的汽车。 路边有一个小店那个司机说:"咱们住下吧。" 李灯说:"不继续走。我们要赶到县城住。你累了吧?" "有点。" "那你睡吧我来开。" "好吧。" 李灯换到驾驶位置继续朝前开。那个司机很快就睡着了。 走着走着突然李灯看见车灯的光柱里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立在路边。 走近些李灯看见那是一个黑猩猩!不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很多个黑猩猩都直立在路边毛烘烘的一大堆它们都在哭。 那哭声像人一样响成一片就像是人类送葬一样。 李灯毛骨悚然! 他走进了心理学者孟长次死前做的那个梦中! 猩猩如此珍稀怎么可能有这么多! 不是真的!他强迫自己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它们肯定不是真的! 他还担心这是死神制造的幻觉要把他引向旁边的深渊他强制自己不去看那些哭啼啼的黑猩猩紧紧盯着前面的路。 同时他朝那个司机喊道:"嗨!你快起来!" 司机没醒。 "你醒醒!"他几乎是在吼了。 那司机仍然不醒。 "嗨嗨嗨!!!" 那个司机却像吃了蒙*汗*药一样没有丝毫反应。 李灯在极度惊恐中把油门踩到底车像疯了一样朝前冲。 那些黑猩猩终于过去了! 他把车停下来回头看看山路上一片死寂。 他用力推那个司机同时大声叫喊。他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那个司机这才醒过来摇摇脑袋问:"到了?" 李灯叹口气说:"你睡得可真沉刚才……" "怎么了?" "没什么。" 司机继续开车。 一路上李灯的心一直处于极度惊恐中一直在想那些黑猩猩越想越飘渺。 这时候那个司机突然笑了起来。 李灯问:"你笑什么?" "我刚才做了一个梦你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李灯倒吸一口凉气他不会说他梦见了猩猩在哭吧? "我梦见你站在路边哭。"他回头诡秘地看了李灯一眼那神情极有深意。 李灯专门绕到酱坊市一趟到精神病医院看望小错想试图了解一点关于那个陕北保姆的情况。 可是这一次小错已经不认识他了。 又是一个黄昏夕阳和上次一样圆满、安详。 "小错你不记得我了吗?"在空荡荡的接待室里李灯问她。 小错静静看着他。 "——火中来火中去火头火里活到头水里生水里长水仙水里睡成仙。你想一想!" 小错静静看着他。 "你再想一想我们还一起看过电影我抱着你的肩……" 小错说话了:"如果你再胡说我就喊你骚扰。" 李灯愣了。 他离开精神病医院时心情沮丧极了。 两旁的田野已经收割光秃秃野草是斑斑驳驳的枯黄。 十九、她来了 忘了前面说没说过李灯住的是6楼。 这一天快亮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小错。 那时他还在酱坊市大学刚刚毕业正在家待业。 有一天他路过酱坊市精神病医院门口看见小错穿着精神病患者的制服拿着一摞书在兜售。 她的脸色更加苍白眼睛仍然炯炯闪亮她一眼就看见了李灯立即走过来。 "李灯买几本书吧。"她终于叫对了他的名字。 "谁的书?" 她左右看看神秘地说:"关于剪纸的书。" 李灯接过一本书翻了翻果然是。 她又说:"我家还有呢?很多很多。" "都是你写的?"李灯问。 "不。"她否定说"作者在我身后!" 李灯向她身后望去她的身后果然挡着一个人李灯还没有看清一下就惊醒了。 这时候天刚麻麻亮。他猛一抬头看见他的窗子上也出现了剪纸!那些苍白的猩猩在黯蓝色的天空中定定朝他看。 他傻住了。 转头看日历上面写着11月8日。 又到了8号! 他打开窗子把那些剪纸都撕了下来。他现那竟然是刚刚粘上的糨糊还没干透。 他把那剪纸拿在手里细细看它们的原材料是很旧的白纸李灯希望在上面看见哪怕一个字铅笔字或者圆珠笔字但是没有。 轮到他了! 他的腿有些软。 他小心地把这些死神通知书拿到厨房里烧了。 他怀着巨大的恐惧洗漱完毕穿鞋的时候现皮鞋里有东西拿起一看在刺眼的灯光下鞋里有两个纸猩猩它们苍白地看着李灯。 他来到书架前翻开书每本书里都夹着一个纸猩猩。那些纸猩猩形态各异千变万化。 他呆呆坐在床上等到太阳升起几竿高才敢出门。 他看见门缝里也塞满了那种纸猩猩甚至楼梯上也有纸猩猩像冥钱一样。 上班后他来到办公室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呆。 一个同事走过来:"李灯你好。" "你好。" "你怎么搞的?脸色这么难看?" "有点不舒服。" "你的信。"那个同事把一封薄薄的信放在他面前。 他无精打采地拆开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抖了抖掉出来一个纸猩猩。 他愤怒地把那信扔进了废纸篓。 下班后他不想回家做饭打算找个饭馆吃一顿。他走在街上突然看见漫天缓缓飘落的都是纸猩猩! 这是怎么了! 他左右看看其他行人他们并不怎么在意。 他拦住一个人问:"这天上的剪纸是怎么回事?" 那个人戒备地看了看他:"什么剪纸?那是雪!" 他呆成了木桩。 那明明是剪纸啊! 他猛然想起小错的话:"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很危险你千万要小心。我看见了那么多猩猩像老鼠一样多!你不要只看眼前它们随时都可能出现在你背后……" 当时她说完敏感地问李灯:"我疯了吗?" 他感到——这些话不是小错说的而是另一个人说的这个一直躲在暗处把小错害疯的人借小错的嘴把这句话传达给自己。 小错疯了之后成了那个人的工具。 难道自己也要疯了吗? 难道今夜自己就要变成只有脑袋没有身子的残尸吗? 他一直走到44路总站都没有看到合意的饭馆天已经黑下来。 算了不吃了。 他坐车回到住处。 进门后他觉得这个家变得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家具都在原来的位置没有被移动;墙色一如从前;连他早上碰掉的软盘也还在地毯上。 可是他仍然觉得这个房子变了样。就像一个人拍了两张照片尽管他的姿势和表情一模一样但是那绝不是同一张底片洗出的两张。 躺在黑暗中的沙上李灯恍惚看见了关廉的爸爸他没有脑袋只有身子他直挺挺地走向李灯说:我没有脑袋只有身体。我要让你们一个个都有脑袋没有身体…… 随着夜越来越深李灯的恐惧也越来越深。 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抓起电话找警察。 "今夜今夜有人要杀我!……" "谁杀你?" "不知道。" "你接到什么恐吓电话了?" "没有。" "你掌握什么证据了?" "没有。" "那你起什么哄?"那警察不乐意了他说完这句话似乎觉得自己的态度有点生硬又平和了一下口气说:"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过来吧。" 李灯没有去。 放下电话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荒唐。 他把一把尖尖的蒙古刀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准备一夜不睡枕戈待旦。 奇怪的是平时他那总是响个不停的手机今晚一次都没响房间里静极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还差半小时到半夜12点的时候门突然响了。 "谁?"他抓紧那把刀。 "是我小错!"是小错的声音。 她怎么从酱坊市精神病医院出来了? 她怎么能找到这里? 她在这个非常的日子在这个非常的时间突然来临想干什么? 难道她的疯是假的? 难道一切都是她在捣鬼?…… 李灯镇定一下自己走过去把门打开。 他傻了。 黑黑的楼道里站的竟然是那个陕北保姆那个大名叫柴旦的女孩! 她见了李灯柔柔地朝他笑了一下。 李灯觉得这个笑很熟悉想起他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在门口接他就是这样笑的。 她终于出现了! 李灯死活想不通刚才她说话为什么是另一个小错的声音? "你……"他想质问她为什么欺骗他可是又一想她似乎没什么错——她说她是小错她的小名就叫小错这在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的。 至于声音的问题他又没有把柄。 "你忘了吗?我是那个小错的保姆。你忘了吗?"她极其灵活地一闪就进了房子并关上了门。 她来干什么?毫无疑问她是来要命的。 李灯冷冷地说:"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就知道你住在这里啊。"她一边坐在沙上一边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李灯有点恼怒了。 "你跟我的主人说过的。" 李灯怎么也想不起他说没说过了。 "你来干什么?" "听说你到我老家去看过我谢谢你啊。" "我是路过顺便去看看。" 静默。 石英钟挂在他和她中间的墙上离12点还有十多分钟。 "你现在在哪里工作?"李灯假装没事一样问但是他站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还是给人家当保姆。这一家的工资高一些但是不供住我又租了一个房子。这不我刚干完活回去。" 她说得很诚恳但是李灯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他怎么都不会忘记前几个月的8号都生了什么。 她突然出现不可能是巧合不可能。李灯断定那剪纸的人就是她! "太晚了……"李灯抓紧口袋里的蒙古刀说。 "是啊太晚了。你别介意啊我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平时我很少有时间出来的。12点我就走。" 李灯犹豫了一下不好再说什么或者说不敢再说什么。 时间走得极慢。 柴旦又说:"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 "你的脸色不好。" "是吗?" "你要好好保养。你们文字工作者累脑子呢。"她一边闲闲地说话一边闲闲地看表。 终于到了12点了!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把她的挎包打开说:"我给你带来了一些剪纸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李灯的心一沉——终于切入正题了! 她果然拿出一些剪纸有龙凤有童男童女他还看见了纸猩猩。她站起来把那些剪纸举起伸向李灯。 她在灯光下直直地看着李灯。 李灯现她的眼睛已经跟刚才不一样闪出逼人的光。 "你想干什么!"李灯后退一步。 柴旦那手仍然伸着说:"你说我想干什么?" 李灯继续后退她继续朝前走仍然问:"你说你说我想干什么!" 她越来越近了! 李灯忽然想起公共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就是她! 她突然龇出牙来那牙跟猩猩的一样很大很宽很黄有两颗大大的犬齿。但是她还在笑笑得让人毛骨悚然。 李灯掏出蒙古刀疯地在面前划拉她并不躲闪一步步接近他好像那闪闪的刀锋是手电筒的光。 蒙古刀划到了她的脸流下血使她的面目更加狰狞。 但是她好像根本就没有痛觉刀子好像划到了胶皮上她还是笑着走过来…… 李灯猛地冲到阳台上狂叫一声:"救命!——"一头跳了下去。 二十、跟踪 李灯没死。 正巧这个楼在改建有人在楼顶作业楼当腰拦了一道防护网他摔在了防护网上昏了过去。 他跳下去之前并不知道半空中有防护网。 他被抢救过来后警察赶到了了解情况。 是啊一个大男人半夜从6楼摔下总要有个原因要么是被人推下来的要么是自杀不管怎样警察都要问清楚。 李灯还真被难住了。 怎么说? 说柴旦要杀自己? 没有啊她仅仅是半夜来做客仅仅是时间不太合适而已而且连强行侵入民宅都算不上因为是他为她开的门并没有驱逐她。 另外她什么都没有干! 她仅仅是问了几句"你说我干什么"这怎么都看不出谋杀的迹象来。 他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是我不小心摔下去的。" 警察最后只好离开。 李灯又觉得不甘心就说:"警察我想告诉你们前几起凶杀案好像跟一个陕北女孩有关。" "她叫什么?哪里人?"警察立即问。 "柴旦。" "她现在住在哪里?干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 "你凭什么说跟她有关系?" "因为每次凶杀案之前都有剪纸出现在凶杀现场。而那剪纸跟她剪的一模一样。还有昨天我的房间里也出现了剪纸都是猩猩。半夜那个柴旦就来了……我是被她吓的才跳楼的。" "她要杀你?" "没有……" "那她有什么举动?" "她要给我一些剪纸……" 一个警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我怎么觉得你在讲聊斋故事呢。" 另一个警察好像有点警觉他继续问:"她跟前面死的两个人都认识吗?" "不不可能认识。但是那两个人我都认识。" "如果你见到这个女孩还能认出来吧?" "能。" "假如你见了立即向我们报告。"他小声说。 "没问题。" 然后他在李灯的耳边说:"我老妈是市里剪纸协会的她特别爱结识这方面的人。" 从这天起李灯在家里睡觉的时候总是不自主地看窗子。 那剪纸再没有出现。 他开始寻找那个柴旦。 他给市里很多劳务市场打电话询问都没有这个人。 一天夜里李灯的闹钟突然响起来他一骨碌爬起来。 这闹钟已经半年没响了今天它怎么突然就响了呢? 他打开床头灯看了看半夜12点。 他拿起那闹钟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那个犯了错误的小东西继续走动毫无愧疚之意。 他躺下来之后再也睡不着了他睁着冷静的眼睛聆听着这个好像出现了病毒的世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听见窗外有声音尽管那声音很小但是他还是听见了。 他轻轻起身朝窗子望去竟然看见了一个人影! 借着昏暗的月光他看见正是那个陕北保姆! 她踩在窗台上小心翼翼地朝玻璃上贴着什么就像农村过年的时候孩子朝窗上贴窗花神态很认真。 她是怎么上来的? 李灯这时候应该给警察打电话可是他没有。现在他觉得这个保姆好像不是人给警察说了也不会有用的。 那保姆可能不想让他看见她她在窗子上贴满了纸猩猩挡住了李灯的视线。这也掩护了李灯李灯悄悄地出了门朝楼下跑去。 出于职业的敏感他出门前还带上了照相机。 他要在大楼下看她怎样在高空表演的。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楼下看见那保姆还在她已经收了工准备下来了。 窗子旁是一个管道连接每个楼层的空调放置台使空调排水顺管道流下来。 陕北保姆顺着那个管道滑下来。 李灯觉得她的动作很丑。不过她很敏捷根本不像人的动作。 接着她朝黑暗的远处快步走去。 李灯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他悄悄跟踪在她的身后像个训练有素的特务。 柴旦越走越快李灯都有点跟不上了他不但要奔跑着跟上她的脚步还不能让她现。 渐渐地到了野外。 李灯现她的动作越来越像一个猩猩的动作她的腰越猫越低最后她索性四腿着地奔跑起来那动作就是一个猩猩! 她奔去的方向是郊外的山里。 她是一只猩猩? 李灯目瞪口呆。 或者她被猩猩给控制了大脑? 一切都是猩猩捣鼓的? 是哪个猩猩? 藩奇? 李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跟着那个保姆一直来到山里。 远远地一个影子在山坡上站着。 那影子的身后是一间房子那房子的窗子黑洞洞的像猩猩的眼睛。 群山黑糊糊风很大。 李灯看清那个影子是只猩猩! 那个保姆在猩猩面前停下来她跟它相对而立。 那只猩猩做着莫名其妙的动作那个保姆跟他一样学。 李灯掩藏在一棵树的后面严密观察着那个人一样的猩猩和猩猩一样的人。 他的手里紧紧拿着照相机他一点点拉进距离几次都没敢按动快门——只要闪光灯一亮肯定会打草惊蛇。 过了好半天那个保姆终于离开猩猩走了。 李灯没有跟着她他现在找到根源了! 那只猩猩四处看看然后它并没有进房子而是慢腾腾地走进了丛林中。 那房子里是什么? 李灯隐藏了很久确定那只猩猩不会再回来了才走过去轻轻推了一下门板竟然没关。 他慢慢走进去轻轻地问:"有人吗?" 里面很暗一股浓烈的腥味冲进他的鼻子。他隐约看见有简单的家具。 没有人应声。 他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一伸手摸到了一条毛烘烘的腿他再朝旁边摸是毛烘烘的嘴毛烘烘的手。 他眯着眼仔细看去房顶四壁床沙……等等到处都是黑色的毛到处都是眼睛到处都是毛烘烘的猩猩! 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逃出了那房子。 他朝着山下一路飞跑。 阒寂的山路上没有一个人两面是茂盛的树林很阴森风吹过李灯听见各种各样神秘悠远的声响。 二十一、对话 李灯实在跑不动了他放慢脚步一边走一边前后张望。 身后是一条黑糊糊、空荡荡的山路没一个人影。 他放心地转过头来。 他吓傻了那个猩猩就站在他的面前!它直直地站立着还朝他笑着。那绝对不是一只猩猩在笑而是一个人在笑。 接着它说:"我们一起走好吗?" 它会说话! 它说得字正腔圆十分清楚! 柬耗你一直培训猩猩说汉语其实你一直蒙在鼓里它们什么都会说!而且比你说得还标准! 李灯惊惶地说:"不不不!……" 他一边说一边朝后退。 这时候他听见了汽车的引擎声由远而近震得地表都微微颤动。 那是一个车队。 汽车的灯光射过来猩猩似乎受了惊吓猛地窜到了两边的树林中转眼就不见了。 李灯摇摇晃晃终于站稳了他站在路中间挥手拦那辆车。 打头的车停下了。 李灯说:"救救救命!” 二十二、逃 李灯奇迹般地回到了市区。 这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他一直给柬耗打电话他要告诉他这个秘密他要告诉全世界这个秘密! 可是柬耗的手机一直没有人接听。 李灯觉得柬耗是最危险的了因为他跟猩猩生活在一起。 他急忙打车径直来到动物观察中心。 他鬼鬼祟祟地接近柬耗的研究室从窗子看柬耗没死他正在观看猩猩的录象带。为了事业他披星戴月。 奇怪的是他竟然弄来了一个铁笼子那个猩猩被关在里面。 也许柬耗有所察觉了? 李灯松了一口气。他一步跨进去对柬耗说:"柬耗有大事!" "什么事?"柬耗慢慢地转过头。 那只猩猩惊恐地看李灯。 李灯避开它的眼神拉起柬耗说:"走我们到外面说去。" 柬耗说:"到外面说干什么呀?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李灯用眼睛瞟了瞟那只猩猩暗示柬耗自己是想避开它可是柬耗脑袋却不转弯固执地问:"到底怎么了!" "猩猩!……" 柬耗看了看那只猩猩说:"你慢慢说到底怎么了?" 李灯朝后退了退离那个关猩猩的铁笼子远了一点离柬耗近了一些低声说:"它会跑出来吗?" 柬耗说:"不会的那铁笼子十分结实。" 李灯这才说下去但是因为太紧张语无伦次:"它们会说话它们成精了都是它们干的!……" 说着说着李灯住了口——柬耗听着听着眼睛死死盯着李灯嘿嘿笑起来那神态很古怪给人一种毛烘烘的感觉。 难道…… 李灯猛地转头看去那笼子里的猩猩正急切地朝他挤眉弄眼那神态是人的神态是柬耗的表情! 李灯糊涂了柬耗已经不是柬耗了 铁笼子里关着的那个毛烘烘的东西才是柬耗—— 这个研究猩猩的人被猩猩换了躯体 李灯撒腿就跑! 柬耗追出来在后面喊:"你怎么了?你跑什么!" 他停下回头看。 柬耗很不解地大声说:"李灯你到底怎么了?" 李灯站在离他大约3o米的地方。借着房子里的灯光李灯看见他的眼神很困惑。 两个人对视着过了好半天他们都没有说话。 这对李灯是一个考验。 如果他判断错误就会葬送一个人的性命—— 如果这个柬耗是猩猩他回去就断送了自己的命。 如果这个柬耗真是柬耗他不回去说明白那么就可能送了他的命。 终于李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一点破绽。 那虽然是柬耗的眼睛但那是异类的眼神! 李灯不理他他的眼睛越过这个装扮成*人的异类穿过敞开的房门看了看铁笼子里的那个毛烘烘的柬耗感到十分悲凉。 他觉得人类的悲剧开始了。 大家将一个个被猩猩替换。 那些站在森林边哭哭啼啼的猩猩都是被换了身体的人类。 可是哪里来这么多猩猩呢?克隆的? "你到底是谁?"李灯颤颤地问。 "你说我是谁!"柬耗很生气地说。 这句话李灯太熟悉了! 他下定决心不回头了。他一步步地向后退。 柬耗继续说:"你说我是谁!"他都有点歇斯底里了。 李灯离他越来越远。 "你说!我是谁!"柬耗咆哮起来。他用力挥舞着前臂面貌越来越丑陋但是他并没有跑过来。 李灯转身奔逃而去。 回到市区李灯不知道该上哪个部门报告所有的人类都应该团结起来一起对付这鬼怪的东西! 他觉得去警察局不如去报社。 而去报社不如去电视台。 又一想人家怎么能相信自己呢?还不把自己当精神病抓起来呀! 看来还是得先到政府部门报告。 可是他也许连政府部门的警卫都通不过。你黑灯瞎火地跑来说一群猩猩在替换人类你要政府下命令号召大家见猩猩就杀——人家不把你当成野生动物破坏分子才怪! 看来最先应该找野生动物研究中心的人。 可是这又有两个问题一个他们研究这么多年一直把猩猩当成动物你说猩猩比人类高级可以说话可以控制人类大脑可以替换人类的躯体说它们一直在吃人他们会相信吗?难道他们这么多年的研究都是瞎胡闹? 还有即使他们跟他到达现场有什么用还不被那异类灭了? 李灯不知所措了。 他觉得自己现在特别孤独整个地球没人理解他他想起了哥白尼又觉得特别悲壮。 现在整个人类都依靠自己来拯救包括美国总统! 他这个肩负人类使命的人在没有想好下一步该怎么办之前钻进了自己家里。 这时候门响了。 他来到门口的猫眼前一看一只眼睛正堵在外面的猫眼上。 "谁!"他问。 "我柬耗。你到底怎么了?"柬耗朝后退了一下站在楼道的灯光里。 他来了! 李灯差点尿裤子。 "你不是柬耗!" 他笑了:"我不是柬耗是谁呀?" 两个人隔着门板对话。 "你是谁你自己心里清楚。"李灯色厉内荏地说。 "你说说。" "你是一只猩猩。你害了我的朋友。" 柬耗笑了:"我是猩猩怎么会说话呢?我教了它们几年了都没有教会3个单词。" "你不要骗我。" "你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骗你呢?" "那你为什么对我穷追不舍?" "我现在觉得你的神经好像有问题了你一定是受了巨大的刺激我怎么能不管呢?我要对你负责!" "不管你是谁我今天都不会给你开门。你再不走我就要打11o了。" "11o是什么?"柬耗皱了皱眉问。 李灯的心一哆嗦——他已经肯定门外的这个东西不是人了。 他偷偷拿出手机。可是手机上显示着:无网络。 他在门外笑起来说:"你这门能挡住我吗?" 李灯傻了。 接着那个怪物没声了。 李灯朝外一看它没了! 李灯不知这是福还是祸他忐忑不安地转身去准备用家里的电话报警时突然电停了房间里骤然一黑。 他被什么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他伸手一摸到处都是毛烘烘的脑袋、毛烘烘的肚子毛烘烘的手脚。 墙壁上楼顶上地板上电脑上……到处都趴着猩猩到处都是阴森森的眼睛都盯着他。 他爬都不会爬了。 接着他看见假柬耗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的前臂突然变得很长而且非常灵活。他四腿着地行走围着李灯转了几圈。 李灯的脸色没有一点血色他如呆如傻。 最后他坐在了李灯的面前打量着这个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 "你到底是谁?……"李灯的心像被掏空了一样颤颤地问。 "你看见了什么?"假柬耗丑陋的嘴错动着反问。 "我什么都没看见……" 电影上的情节教给李灯在坏人问你有没有看见他们的秘密的时候你千万说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他像小孩子一样撒谎。 "你什么都看见了!"假柬耗的嘴错动得更剧烈了咯吱咯吱地响。 它的嘴唇像涂了口红一样。 它瘪瘪的鼻子露着两眼鼻孔喷出腥臭的气味。 李灯忽然想起猩猩并不是绝对的素食主义者。 他怯怯地问:"你喜欢吃人肉是吗?……" "我们只吃高级动物。你们的肉可真香啊……别那样仇视我你不敢杀我你杀我会被判刑我吃你却不用偿命。" "没有……" "我恨你们人类。我们是同一个祖先你们如此繁荣我们却在原始森林中与狼虫虎豹为伍有一部分被你们关在笼子里展览。你们越来越多还得计划生育。我们却越来越少面临灭种。" 李灯的胆子突然大了起来他辩解道:"你错了。我们并不是一个祖先科学家从形体上判断人类是由猿猴变来的那是一个弥天谎言是最幼稚的笑话。" 假柬耗并不接他的话它说:"别怕我不吃你。只是我要跟你换躯壳。到时候我就是你我要做做人;你就是猩猩你要到森林中去过那种颠沛流离、弱肉强食的生活。" 他说完突然眼睛射出绿色的光好像要穿透李灯似的李灯的大脑一阵剧痛就像要死了一样他感到这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旋涡转转转他越陷越深…… 在旋转中他听见了一声长长的嚎叫那声音像被人扒了皮一样! 李灯受不了这刺激一下昏过去了…… 二十三、毛烘烘的脸 李灯醒来了他头疼欲裂。 天黑得很周全人间好像被罩上了一个巨大的油毡。天还没亮吗? 他蓦然想起刚刚生的事一下就糊涂了难道自己没死? 他一抬头竟然看见了一张毛烘烘的脸! 又一个猩猩! 他马上意识到那是一个镜子。 可是自己在哪里呢?他摇摇头不是幻觉。 他的心里骤然充满了巨大的惊恐他明白了这个猩猩就是自己啊! 他身上的毛很长很黑很亮。他的眼角上有一粒很大的眼屎。他的牙又黑又黄他闻到一股臭味。 虽然他换了猩猩的身体可他还是人的大脑啊还是那个多愁善感的大脑那个千头万绪的大脑那个刻着各种记忆的大脑那个追求美好爱情的大脑…… 他在想以前的很多人都是猩猩吗?关廉的爸爸植物人姜春红保姆小错…… 那异类要把他赶进铁笼子里去赶进森林里去。 他不会屈从他要向全人类宣布这件事。 他想大喊! 可是他却听见自己出了动物的嚎叫。 他知道自己完了他丧失了语言。这样他就无法向同类揭开这一切的秘密了。 他下意识地想到用手写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汉字来英语更是记不得。 他想用手指字拿起报纸他这个记者竟然连文字都不认识了。 他忘记了文字。 这一定是那异类在移植大脑时把他那关于文字的记忆给删除了。 现在他和他的人类隔断了他现在真的变成了野兽。 他的内心一下涌上烦躁和惊恐。 他觉得自己要崩溃了! 他嚎叫起来他被这陌生的声音惊得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这时候突然有人说话。 二十四、她是谁? 一个很像女人的声音响起来非常的熟悉。 李灯断定这个声音正是所有他感到熟悉的声音的源头或者说是总和! 李灯想问:"你是谁?"但是他被剥夺了话语权他只是出了动物的叫声。 那个声音却听得见说:"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你说我是谁?" 李灯惊恐地四望没人。 "你最好不要看到我的样子否则你会被吓死。告诉你那些猩猩都是我的魔术罢了。" 李灯只能当一个听众了。 他的牙齿出的腥臭气息使他一直想呕吐。 "你说对了说人类是从猿变来的那是很可笑的。几百万年弹指一瞬间人类是从哪里来?你们永远不会知道。我给你一个比方在一个空天旷地里有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孩子那孩子长大后想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只有一个人可以告诉他。假如制造他的人永远缄口他会知道吗?他出生到他记事的中间是记忆的断代。我来自天外我来自你们想象力达不到的地方。我不是你们想象中的什么外星来客你们的猜测和真相南辕北辙就好比野外的蚂蚁永远理解不了你们制造的电脑。" 李灯捕捉着这个熟悉的声音…… 是小错? 是姜春红? 是陕北保姆? 是姜春红的妈妈? 是十万八千里? 是姐姐? 是妈妈? 好像都不是…… 这次李灯怎么都想不起这个声音是谁了。 "就像你们一直在研究猩猩一样我也一直在考察你们这种动物的特性智商到底有多高还考察你们人性中的东西。在这个地球上我选一个人选到了你。通过你我对人类了如指掌。你为什么感到我熟悉呢?因为我跟着你2o多年了。某年某月某天一个女人出现在你的旁边那天的天气很好只是当时谁都没有朝上看那一刻太阳是黑色的……" 李灯努力地回想。 "你永远不可能想起来。你大脑里的这个记忆被永久删除了。" 李灯听着这个十分熟悉却一辈子都不可能想起是谁的声音感到很难过。 这说明在他人生经历中有一个女性或许就是他的同桌她来自天外。 他对这一点浑然不觉。 也许李灯对她还特别好心中对她还有几分喜欢甚至还想过向她求爱。她也许总是羞答答的样子…… 李灯哪里知道她的脑袋里根本不是人脑她的胸腹中根本不是五脏六腑甚至她的骨架根本不像人的那个样子而是钢筋或者是树枝! "你还是想看一看我长得什么样子是吗?" 李灯点头。 "今天是12月12日如果你不害怕12点12分你到郊外的三不管来。你将看见我真正的样子。" 二十五、底片 三不管是j市三个县辖区的交界处没人管是一片辽阔的荒地。 李灯去了。 他是四肢着地跑去的肩上还背着照相机。 尽管天很黑一路上他还是躲避着人们的眼睛专门在树丛深处行走。 他觉得他此行将有一个伟大的现如果活着回来那么为人类对自身、对宇宙的探索将具有伟大的方向性的意义。 假如他死了那也是值得的。 至于怎么传达那是另外的事。 第二天早上有人现有一个猩猩死在荒地里。 它的手里紧紧紧紧抓着一只照相机。 让我们向他致敬吧。 野生动物研究所的人立即赶到了。 经检查这只猩猩是被极度惊吓而死。 也就是说他在死前曾经见到过一个可怕的东西。而那片荒野上所有的植物都奇怪地枯死了。 那只猩猩很奇特跟我们现在现的所有的猩猩都有差别——猩猩的大脑是人的二分之一而它的大脑跟人类竟然一样。 更奇的是它会照相。 这是继赞比亚那个叫史提芬的黑猩猩给其同伴拍照之后第二个使用照相机的猿。 它的照相机里有一卷新胶卷刚刚拍了一张。 看来它拍下的就是吓死它的那个东西。 如果这张照片洗出来将是一张最伟大的作品。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这一张珍贵的胶片就是谜底。 野生动物研究所的人马上把这卷胶卷冲出来。 可是照片洗出来后大家却现相纸上是空白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谁都解释不清。 最后大家只能看底片。 底片是最恐怖的东西黑的显现出来是白的白的显现出来是黑的像噩梦一样。 大家看来看去怎么都看不清楚。 那底片上面好像是一个动物又好像是一个人看不清哪里是脑袋哪里是胳膊哪里是脚哪里是眼睛…… 二十六、李灯在上班 是的李灯在上班。 他还在报社工作很认真很敬业早到迟退…… 只是有一次单位组织大家集体去医院检查身体(其中一项是做脑电图)他死活不肯去。除此他一切都很正常。 最早身体被吃光只剩下一颗脑袋的那个编辑是在报社里座位离李灯最远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