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臣》 第一章.如若穿越. 萧漠,一个很奇怪的名字,因为在这个世界里,很少有人会取“漠”这种略带消极意味的名字,至少萧漠二十六年来,从未没见过有和他同名的。(看小说到网) 之所以取这般带着明显消极意味的名字,是因为萧漠出生于他的父亲萧毅官场失意之时,而他那一生刚直的父亲认为,他这一生之所以失意不顺,就是因为对一些事情太过在意了,但性格难改,已成定局。 于是,为了让萧漠不再重蹈他的覆辙,就给萧漠起名为“漠”,即希望萧漠今后的性子能淡漠随流之意。 而萧漠却也如他父亲所期望的那般,长大后渐渐养成了一种淡漠的心性,或者因为除了家庭什么都没有,所以萧漠他也是除了家庭之外,对什么都不在意。 父亲萧毅官场失意,一贬再贬,郁郁成疾,依赖烟酒度日忘愁,之后大病小病不断,而萧漠的母亲也因为生下萧漠时难产,落下了一身的顽疾,甚至因此而丢了工作。 很俗套的故事,不断出现在无数泡沫剧中,如今就这么发生在萧漠的生活之中。 一个依靠当政府小职员的父亲赚钱的家庭,大半花费又在购买各种药物之上,经济情况自然说不上好,再加上父母不时的病犯,所以在萧漠的记忆中,他的童年,就是上学和去医院探望父母两件事而已。 在这个国家,这两者都不算是美好记忆的代表。 但萧漠对他父母不仅没有丝毫怨恨,反而感情更深,因为他知道他的父母是如何拖着病体,为他的学费生活而操劳的,所以稍稍长大了一些,萧漠便瞒着父母,开始了自己的打工生涯,期望能靠着自己减轻父母的负担,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灯光下的苦读,当服务生的忙碌,医院的消毒水味,几乎就是萧漠十八岁之前的全部。 十八岁那年,萧漠如愿以偿的考入了一家算是一流的大学,急于赚钱养家的他,学的却是当时最为赚钱的职业——金融。 同时,为了在大学期间能尽量减少父母的负担,萧漠学习之余,依旧整日打工,少有空闲。 二十二岁那年,萧漠顺利毕业,成绩优异。 然而,同一年,金融危机毫无预兆的爆发,金融公司纷纷倒闭,经济萧条,又遇到大学生就业**,原本信心满满觉得自己已经可以养活父母的萧漠,突然发现找一份工作竟是如此的艰难。 辗转之下,萧漠终于找到了一份和他所学的专业毫不相关的工作,月工资一千五,只够养活他自己。 沮丧归沮丧,但萧漠却并没有放弃,依旧在这一份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上不断努力着,三年后,萧漠成了部门主管,月工资六千,依然算不上高,但终于有余力能为父母做些什么。 然而,在同一年,萧漠的父亲,被他的上司,一个空降而来的太子党,因为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当着所有同事面前狠狠责骂了很长时间,羞忿难当,争吵之后,或者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可以独立,照顾母亲,竟是就这么在他的办公室中静静的死去了,死因是心脏病突发,而摆放在桌子上的那瓶特效药,却是没有丝毫移动的痕迹。 萧漠的母亲对萧漠父亲的爱,在今后三个月中也明显的展现了出来,郁郁寡欢,无论萧漠如何努力的劝慰,每天也很难让她多吃哪怕是一点点的饭菜。 三个月之后,萧漠的母亲也去世了,安静的躺在床上,死于梦中,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这三个月以来从未出现的安逸淡定,甚至淡淡的笑意,似乎在为终于可以与萧漠的父亲在另一个地方重逢而欣慰。 子欲养而双亲不在,正是萧漠的真实写照。 在父母那相依的坟前坐了整整一下午,萧漠突然发现,他这二十五年来所奋斗的一切,竟是在突然间失去了意义。 生活失去了目标,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萧漠从此愈加的淡漠了起来,之前那个奋发图强的萧漠不在了,一切都是那么的随遇而安,甚至带着几分醉生梦死的味道。 没有了奋斗目标的萧漠,发现自己再也无法融入到这个越来越疯狂的社会之中,见证了父母那相依相随不离不弃的爱情之后,面对那些相处时会想方设法的搞清楚你身家车房存款状况的现代女性们,也暂时失去了成家的想法。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一切随缘吧。” 这句话从此成了萧漠的口头禅。 生活失去了寄托,萧漠偶然间发现了网络小说这种打发时间的东西,一天下来除了工作,大部分时间都耗在了这个上面,并对里面的架空历史这个题材渐渐产生了兴趣。 那些小说中,满是责任感要救国救家改变历史的主角们,和萧漠的性子完全相反,格格不入,俗话说缺什么补什么,这或者正是萧漠倾向于看这类题材的原因之一。 当然,喜欢是一回事,沉溺代入是另一回事,萧漠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为什么东西而沉溺不可自拔了。 这一天,萧漠在家中休息,闲来无聊,在电脑前看着新找到的一篇架空历史小说,眼神流转于字里行间,突然发现电脑右下角,qq图标不断闪烁着,似乎有人在联系他。 打开聊天窗口,却是一个他在前段时间看书之余无意间所认识的读者,网名叫做“回到古代当种马”的家伙。 很有趣的一个人,或者,与淡漠到极致的萧漠相比,每个人都会显得很有趣。与萧漠相比,他对那些网络小说也更有代入感,甚至狂热。 “虫豸,我想穿越回到古代!!!” 聊天窗口上,是“回到古代当种马”传来的消息,文字后面的三个感叹号,表达着他对这般想法的强烈迫切情绪。显然,这个家伙看某书看得太过激动了。 而“虫豸”,则是萧漠的q名,即平庸无为之人的意思,正如萧漠的性格。 “你想穿越到哪个时代?唐?宋?明?清?” 萧漠不由一笑,回复问道。 “随便哪个时代,只要我能穿越就行!!!” 又是三个感叹号。 萧漠问道:“你穿越了想要做什么呢?” “看你这话问的,这些年来看历史穿越小说的熏陶都到哪里去了?穿越嘛,自然是要回去改变历史了,当王爷,当皇帝,当种马,打倒那些奸臣走狗,救华夏于倾倒之时,驱逐蛮族,统一天下,娶上七八十个小妾……对了,虫豸啊,你说古代有名的美女那么多,我穿越到哪个时代最好?” 语气愈发的兴奋了,萧漠似乎能够想象,电脑屏幕的另一头,一个眉飞色舞的小青年的样子。 萧漠回复道:“这些没研究过,不过,先不说穿越只存在于我们的想象,即使真的穿越了,你真的能做到你所说的那一切?如果是我,穿越之后,我觉得我不饿死在古代,就算是好的了。” “何必要妄自菲薄呢?我觉得现代人如果穿越到古代,一定能混的很好,毕竟我们了解当时的历史,会发生什么大事,谁好谁坏,我都知道。更何况还多了几千年的见识。” 萧漠在电脑前摇了摇头,回复道:“你并不了解当时的历史,历史是人写的,史书中的好人并不一定就是好人,坏人也并不一定就那么坏。史书中所记录的事件经过这些年的艺术加工早已面目全非,至于多了几千年的见识,要知道有见识是一回事,能运用自己的见识是另一回事。现在的见识,也并不一定适合当时的情况。而且人家古人中的佼佼者,见识并不会在你之下。” “你在打击我的梦想……” “不好意思,习惯了。” “不过无论你怎么说,我回到古代至少不会像你说的那样饿死吧?我可以制造玻璃、枪弹、引进先进技术,当个富商总是很容易的” “得了吧。”萧漠反正闲着无事,就继续实施着自己的打击计划:“据我所知你是学经济学的吧?而且学的还不是很好,制造玻璃、枪弹什么的,你真的知道它们的制造方法吗?每次看那些架空历史小说,你看到这里一般都是跳过直接看情节的吧?还有,你起步基金怎么得到?” “那我偷窃诗词,当个文豪总可以吧?” “你高中之前学的那些诗词,现在还记得多少?就算记得,古代作诗讲究的是触情触景,随感而发,人家让你咏雪,你却背诵‘大江东流去’,只会让人把你当傻瓜而已,还有,你认识古字吗?会用毛笔吗?说实话,你我回到古代,也就是个半文盲而已。” “我的智商比古代人高!!!我看过一篇报道,我们现代人的智商比清代之前的人高三十个点!!!肯定能玩的那些古代人团团转。” 又是一串的感叹号,显然“回到过去当种马”被萧漠刺激到了。 萧漠不由摇头,再次回复道:“智商只不过代表着你理解能力、记忆力,如果你想要在古代混得开,主要还是看你的历练、经验和情商,到时候你不要被古代那些老狐狸卖了还帮着人家数钱就算好了,大学生被那些连小学都没读过的村妇卖到山里面的事情,还少吗?” 随着萧漠这句回复,“回到古代当种马”良久没有回应,估计是生气了,但萧漠知道,这个人属于那种不会记仇的人,否则萧漠也不会这么一直打击他。 果然,没一会,“回到古代当种马”又发来一条消息。 “虫豸,你呢?如果真有穿越这么一回事,而你又有了这么一次机会,到那个时候,你想要做什么?” 萧漠思考片刻,不知为何,竟是因为这句话而认真起来,然后回复道:“如果是我的话,那么我希望自己可以灵魂穿越,抛开现在的一切,寄身于某个地主家的少爷体内,当个纨绔子弟什么的,无忧无虑,也无所作为,就这么逛荡一生。” “你也太没追求了吧?” “平平淡淡才是真,你没经历过,是不会明白的。” 回复了这么一句之后,又再加了一句“有事,88”,萧漠就下线了,竟是突然失去了继续交谈下去的兴趣。 经历了过去了的这二十五年,萧漠成了一个宿命论者,再也懒得为什么事情而付出,也不觉得有什么东西可以值得让他去付出努力,在他看来,或者当一个没有压力的纨绔子弟,整日里游手好闲,轻松自在,无忧无虑,寻回当初失去的那段悠闲无虑的成长时期,才是他真正向往的。 至于“回到古代当种马”所说的回到过去当皇帝当王爷改变历史什么的,萧漠一来不认为自己有这种能力,二来不认为自己有这个精力,如果真的可以穿越,随遇而安,如此而已。 虽然萧漠不觉得这个世上真有穿越这回事,也不觉得自己有当纨绔子弟的潜质,但至少,这是一个“美好”的想法。 萧漠萧漠,萧疏而淡漠,萧漠突然觉得自己这么名字确实起的很好。 下了qq之后,萧漠又看了一会小说,时间在不知觉间默默滑过,转眼间已是傍晚,萧漠突然觉得自己肚子有些饿了,就关机出门,准备在外面寻些吃食。 只不过,行走之间,脑中莫名的一直回放着之前那段谈话,想着自己如果在某一天当真成了地主家纨绔少爷后的情景,嘴角不由带上了一丝笑意。 过街之时,街角突然有一辆卡车自街角出现,快速的奔来,当萧漠发现之后,想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眼前,萧漠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司机脸上那醉态的红润。 眼睁睁的看着卡车撞在了自己身上,耳中响起一声轰鸣,双眼一黑,竟是没有感到丝毫疼痛,在下一刻,萧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虫子新书,需要新老读者支持,推荐!!收藏!! 第二章.一语成谶.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漠终于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脑中昏昏沉沉的,带着些许茫然迷惑。u. “我这是在哪里?医院吗?为何没有记忆中那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回想起昏迷前的情景,萧漠下意识的想到。 艰难的睁开双眼,视野有些模糊,黄昏间那昏黄的阳光,此刻竟也有些刺眼。过了好久才恢复正常。 触目所及,却是一面青白两色相间床帐挂在上方,简单的二色组合,带着淡淡的古雅味道。 躺在床上,身体虚弱无力,萧漠努力的转动着脑袋,眼神流转间,终于发现,自己此刻正在一张青木架屏床之上,样式古拙稳重,萧漠不知道在二十一世纪,究竟还有谁的家中依然会使用这种床,它应该摆在历史博物馆内供游客观赏才对。 这里不是医院吗? 萧漠那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到此时的情景,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该死,这究竟是哪里?我被一辆至少有二十吨重的卡车狠狠的撞了一下,无论如何,也该把我送到医院中检查一下吧?就算身体没四分五裂,但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内伤?” 依然带着些许昏沉的脑中,回忆间那巨大的卡车迎面撞来的画面,竟是如此的清晰。 想到这里,萧漠不由打了一个寒战,却是被自己想象中那血肉模糊的场面给吓住了。 接着,萧漠突然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被这么大的卡车撞上了,身上没少什么零件吧? 想到这里,萧漠连忙勉力从床上支起身来,半依在床上,开始检查自己身体的健全程度。 然后,萧漠再次呆住了。 这是他的身体吗? 半依在床上,萧漠才发现他此刻的身高只有这张床长度的一半,虽然不知道身下的这张架屏床的准确长度,但萧漠可以肯定,自己此刻应该只有一米二左右的身高,瘦弱的身体四肢,皮肤带着病态的苍白…… 被卡车撞了一下也不至于身体缩水啊?还是说…… 即使萧漠一向自诩生性淡漠,处变不惊,泰山崩于面前也只会转身逃跑而绝不会面色大变云云,此刻也不由被吓住了。 幸好,萧漠性子内敛,自小就习惯的将所有的情绪隐藏在心底深处,所以虽然此刻在萧漠心底深处,惊恐、不知所措、不可思议等等诸般情绪不住的翻腾汹涌着,但面色至少还保持着平静,只是看起来有些发呆而已,并没有发出丢人的惊恐尖叫。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漠终于将心底深处的诸般情绪压制了下去,心情平复了些许,深吸一口气,缓缓的伸出那细小瘦弱的双手,掀开自己的裤子…… 检查了某个至关重要的部分之后,萧漠终于肯定了几件事。 第一,他换了一具身体,幸运的是,这句身体依然是一个男性。 第二,他此刻身体模样似乎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 第三,这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属于营养不良天生体弱的那种。 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漠强按着心中的恐慌,一边在心底默默问着自己,一边环视着自己所在的屋子,期望能找到一面镜子,看看自己此刻的模样。或者找到一个人,询问此事的状况。 屋中的装扮并不很豪华,甚至没有太多的装饰,简朴中带着一丝平和,很古雅的一间屋子,显然不属于他原先所处的那个喧嚣时代。 屋中的摆设家具并不多,高案、盆架、衣柜,寥寥几件摆设安放在房间各个角落,每一件都能摆到博物馆供人观赏,虽然不多,但倒是五脏俱全,却唯独没有萧漠所寻找的镜子,除了他自己,也没有其他人在这间屋中。 看到这般装饰,萧漠心中突然兴起了某种原本在他看来很荒唐的想法,想起了撞车之前的那番谈话与辩论。 穿越了?? 萧漠在这一刻,本应慌乱的心中,竟是突然想起了之前偶然间看到的一个笑话,网络穿越小说的主角,之所以穿越,十有**是因为出了车祸。 看来,萧漠似乎也在这个定理之中。 就在萧漠思考这种可能性的时候,突然“吱呀”一声,推门声响起。 萧漠连忙抬头,却见一名大约**岁的小童推门而入,双手捧着一个铜盆,胳膊上挂着一片白色的巾布。小小的身体和那个不算小的铜盆搭配在一起,显得有些滑稽,皮肤有些黝黑粗糙,原本应该稚嫩的脸上,却是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稳重与谦卑。 看到正独自坐在床上发呆的萧漠,这名孩童微微一愣,接着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兴奋的大声说道:“漠哥儿醒了?!我这就去叫主母!!” 说着,这个小男孩将铜盆放在地上,萧漠还没有来得及询问状况,他已转身撒腿向着屋外跑去。 看着这名小男孩莫名其妙的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萧漠心中惊疑,不由摇了摇头。 无论是否穿越,总算是见到人了,萧漠心中的惊慌稍减。 看到之前那个小男孩放在地上的铜盆,内中的清水依旧在不住波荡着,萧漠心中微微一动,勉力从床上爬了起来,仅仅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也让萧漠一阵疲惫,心中不由叹息,现在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一些。 少少的几个动作,短短的一段距离,对萧漠来说却是千辛万苦,仿佛万里长征,好不容易走到铜盆之前,清水照映之下,萧漠终于看到了自己此时的样子。 果然,一副标准的先天体弱的孩童相貌,年龄太小说不上英俊不英俊,但也算是眉清目秀,小小的脸颊带着病色,面色苍白近乎透明,倒是衬托之下显得双眼尤大,只是病态的面容下,少了一种孩童双眼应有的灵动。 突然换了一张面容,即使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萧漠心中依然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阵阵恐慌与茫然,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水盆前看着自己的模样,迟迟不能平静。 竟然真的穿越了…… 而就在萧漠看着这张完全陌生的孩童脸庞发呆的时候,突然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将萧漠从呆滞中惊醒。 转头之间,就见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妇人,面色焦急,领着一大群人传过屋外走廊,匆匆向着房前走来。 这个老妇人身穿淡白色青花襦裙,苍白色的头发束成发髻,上面插着一根碧玉发簪,虽然装扮并不奢华,但面色自带威严,身后跟随之人虽然一样的面色焦急,却根本不敢超越走在前面,显然老妇人平日里威严极盛,是这里当家作主说一不二之人。 老妇人当先赶到房前之后,看到此刻正站在盆前的萧漠,不由大吃一惊,眼中闪过惊慌之色,疾走两步走到萧漠身前,一把就将萧漠此时那小小的身体抱在怀中,口中连声说道:“漠儿你怎么就穿着一身内衣下床了,身体刚刚有些好转,如果再着凉该怎么办?” 说着,老妇人转头瞪了一眼之前曾出现的那名孩童,面对萧漠时那慈祥关切的表情,竟是在短短的一瞬间变得如此严厉,吓得那名孩童连忙低头后退,隐藏在众人之中。 趁着这个间隙,萧漠强按着心中的迷惑与恐慌,打量起老妇人身后那二十余人来,这些人前后站立,共分两群,前面那一群人更多一些,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身上的装扮服饰都要比老妇人华贵的多,但却在老妇人面前畏手畏脚,在老妇人抱着萧漠之时,他们虽然也是一脸担忧关切的看着萧漠,却碍于老妇人平日里的威势,丝毫不敢靠近。 而在这群人后面,却又有七八个人,身上装扮简单朴素了许多,皮肤也粗糙了许多,不像前面那些人养尊处优的模样,垂手低头不敢靠近,似乎是这里的下人。 “让你看着漠哥儿,你就这么照看吗?我才离开了这么点时间,你就让漠哥儿穿这么点衣服下床了,养你究竟有什么用??!!” 就在萧漠打量众人的时候,却听到老妇人对那男孩的厉声斥责,男孩脸上惊慌之色更重了,低头不敢反驳,之前的沉稳之色再也不见。 看到那小男孩的怯色,想到之前这小男孩双手捧着与他身形不相称的大铜盆艰难进房的情景,萧漠心中一软,想要求情,但搞不清楚情况之下,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而老妇人斥责完那小男孩之后,转头之间,表情再次变得慈祥关切,抱着萧漠往床的方向走去,同时口中不停的说道:“都怪祖母,我应该一直留在这里照料你的,其他人从来就不让我省心,漠儿,我刚才亲自去给你炖鸡汤了,老母鸡炖的汤,加点枸杞木果,最是补身体,你现在身体不好,一会一定要多喝点。” 萧漠被老妇人抱在怀中,一时间也顾不上挣扎,只是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老妇人,心中竟是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与依恋之感,而跟在老妇人身后的老少男女,也给了萧漠同样的感觉,只是没有这般强烈。 这种感觉,似乎属于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 任由老妇人将自己放入床上,看着老妇人小心的将褥覆盖在自己身上,仔细的边角压实,生怕萧漠感到一丝凉意,面色满是慈祥关切,看着那熟悉的动作和表情,萧漠身体一震,无数纷杂的画面突然纷纷出现在脑中。 这是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在一瞬间,萧漠脑中突然多出了数年的记忆,并深深的烙在萧漠的心底深处。 似乎命中注定一般,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名字也叫萧漠。 这个萧漠所在萧家,乃是本地的一家大户,至少相比较那些日出而耕的农户而言算是了不起的大户了,家中有着千余倾良田,数处大宅,在城中也另有商铺产业,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地主家庭,下面有着百余户佃户,百余名长工,虽说算不上是大富大贵之家,但至少也可保数代衣食无忧。 这个萧家本也算是人丁兴旺,但到了这个萧漠的父亲萧家驹这一代,却是仿佛是被上天戏弄一般,五个兄弟少有后代,就算偶有产出,却或是女娃,或早早夭折,将让萧家上下焦急不已,为萧家的传承与血脉而无比担忧,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这个萧漠的出生。 然而,仿佛是感应到萧家上下对下一代男丁的期望,萧漠的母亲仅仅怀胎七个月,就生下了这个萧漠,但因为是早产儿的关系,这个萧漠从小身体就极差。 而眼前的这名老妇人,却是他的祖母刘氏,萧家实际上的掌控者。 刘氏为人精明强势,加上萧漠的爷爷生性有些懦弱,且萧家的家财倒有大半是萧漠祖母的陪嫁,所以萧家上下大小事务皆是由这个老妇人一手打理,平日威严极盛,萧家上下除了萧漠的四爷爷萧言,没有谁敢稍有逆拂。 俗话说母严祖纵隔代亲,在这个老妇人刘氏这里更是如此,尤其是在萧漠是这一代仅有的男丁的情况下。 虽然平日里刘氏对丈夫儿女极为严厉,但独对萧漠溺爱无比,待萧漠出生之后,想到之前两个孙子早早夭折的情况,更是强行将萧漠从他父母的房间移到她自己的房中,亲自养育萧漠到现在,无微不至。而萧漠从出生到现在整整七年来,和老妇人相处的时间,也远远的超过了和他父母相处的时间。 也多亏了萧漠祖母平日里的细微照料,萧漠才没有像之前他那几个倒霉兄弟那般早早夭折。 此刻,站在老夫人身后的一众男女老少,正是萧漠的父母和其他亲人,那个身穿蓝色华衣的老者,甚至是萧漠祖母的丈夫,萧漠的祖父——萧慎行。而萧慎行身后那一对面带担心的中年男女,则是萧漠的父母,萧家驹和杨氏。 只是,在老妇人照顾萧漠之时,他们虽然也一样担心萧漠,却连话也不敢插一句,老妇人平日里有多严厉强势,由此可见一斑,即使萧慎行这个萧家名义上的家主,也不敢参入。 只是通过这具身体的记忆,萧漠却找不到老妇人平日里是如何严厉的,似乎在萧漠面前,她一直都是无比的慈祥,甚至无比的溺爱。 至于现在所处的是哪个时代,所在的又是哪个位置,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却是没有丝毫记录,毕竟原来的萧漠只是一个不知疾苦的七岁孩童而已。只是根据这具身体的一些记忆片段,萧漠猜测此时距离他原先的时代,至少已经相隔了三四百年了。 默默的被眼前这名熟悉却又陌生的老妇人照料着,同时整理着脑中纷杂出现的记忆,萧漠突然想起了之前在qq上与“回到古代当种马”的讨论,不由一阵苦笑。 “竟然真的穿越了……” 这就是萧漠此刻心中仅有的想法。 全家的溺爱,不弱的家势,以及家中独子,所有纨绔子弟的条件,萧漠都拥有了。当真是一语成谶,冥冥中自有天定。 不过,相比较萧漠那成为一名纨绔子弟的理想而言,此时萧漠的年纪似乎太小了一些,身体也太弱了一点。 就在萧漠在祖母刘氏的唠叨中,好不容易终于接受了自己此刻的新身份,心中暗暗感慨之时,突然一道充满儒雅之意却又带着淡淡威严的声音,传入房中。 “我听说漠儿醒了?” 说话间,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举步踏入房中,面容一如声音给人的感觉,儒雅却又带着威严,身穿月白儒衫,一缕长须,双眼有神,一看就是那种很有主见之人。 只是,此刻萧漠却在这名老者的神色中,看到了淡淡的不安,灾刘氏的逼视下,更是闪烁着不敢对视。 从记忆中,萧漠知道,这名老者,正是家主萧慎行的四弟,萧漠的四爷爷,萧家上下唯一不畏惧刘氏的四爷萧慎言!! 而原来的萧漠之所以大病一场,也是这个萧慎言一手造成的!! 第三章.四爷威严. 萧慎言,萧漠的四爷爷,更是萧家近百年,数代以来唯一有功名的读书人,之前曾任过一县主薄,是一个有品级的官员,按萧漠祖母刘氏的话来说,是一个见过大世面有大本事的人。.. 正因为如此,萧慎言对于萧漠的祖母刘氏,并不像萧家其他人那般充满敬畏。 萧慎言发妻早丧,之后再也未娶,而是一心研究道学,因为本身无后,对萧家的独苗萧言自然极为看重。 在半年前,萧漠六岁的时候,萧言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辞官归乡,亲自教授萧漠读书识字。 只是,之前的那个萧漠从小就在全家尤其是祖母的溺爱中长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性子虽然还没有发展到嚣张跋扈的程度,但却也极为懒散,再加上本身身体就不好,更是生性懒散,根本别指望他用功苦读。 而萧慎言少时虽然天赋并不算如何的好,但读书练字极为勤奋,也正是因此才考取了功名,所以对于萧漠的读书习字间的懒散,极是看不惯。 三天前,萧慎言好不容易教会了萧漠最基础的《百家姓》,布置下作业让萧漠将《百家姓》抄写三遍,这还是考虑到萧漠的身体和性子后特意削减后的数量。 然而,两天之后,当萧慎言来到萧漠的书房,却见萧漠正趴在书桌之上睡觉,而他布置下来的作业,竟是连一半都没有完成。 想到之前半年间萧漠的种种懒散作为,恨铁不成钢且强自忍耐了一年的萧慎言终于爆发了,施展了古往今来老师们都会用的绝技——将萧漠拉到屋外南墙角罚站!! 当时,虽是初秋,但正是正午,烈阳高照。 通过下人,这件事情马上就被萧漠的祖母刘氏知道了,让刘氏不由大动肝火,早就看不惯萧慎言那动不动就对萧漠进行责骂,把她心中几近于完美的可爱孙子说的一无是处,甚至有两次还动手打了萧漠的手心的行为,现在更加过分,竟然还让萧漠在太阳底下罚站,这还了得? 于是刘氏二话不说,带着萧漠的三大姑四大婆等等一众亲戚娘子军们,声势浩大的征讨而来。 萧慎言惩罚萧漠也是一时冲动,做了决定之后就有些后悔了,一来觉得萧漠的身子禁不起这般折腾,二来也知道他那个嫂子极难对付,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自己恐怕很难讨好,但如果让他收回决定,萧漠从此之后就更难管教了,一时间心中满是犹豫。 而就在他犹豫之间,刘氏已带着一众娘子军浩浩荡荡的赶来,来到萧慎言院中之后二话不说,拉着萧漠就往自己屋中返回,至始至终,连正眼也没往萧慎言那里看上一眼。 文人好面子,如果刘氏来了之后软言相求,萧慎言也就顺势放过萧漠了,但看到自家嫂子这般不把自己放在放在眼里,一时间却也怒了,拦在萧漠和萧漠祖母身前,要求萧漠继续罚站。 一时间,一场声势浩大的辩论赛开始了。 本来,萧家的家财有半余皆是萧漠祖母刘氏的陪嫁,而刘氏自嫁入萧家的这几十年来为人虽然强势了一些,但对萧家子弟一向是尽心照顾,将萧家打理的井井有条。 而当时读书人身份地位极高,萧慎言之前更曾是一个有品级的官员,地位与寻常地主大不相同。 所以平日里刘氏和萧慎言在萧家的地位皆是极高,即使两人间有什么看不惯,也皆是尽量保持着克制。 但这一次,事情牵扯到萧漠,却大不相同了。 两人辩论之间,谁也说服不了谁,慢慢的皆是动了真怒,只是两人在这里辩论的起劲,竟是打算要在这一次彻底说服对方。 而说服一个有主见之人,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办到的事情。 就这样,随着两人辩论间时间不断的流逝,却是苦了萧漠,本来身体就不好,又在墙角下晒了长时间的烈阳,此时家里一众亲戚又把他围在中间透不过气,再看到萧慎言与祖母那般严厉的模样,知道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中害怕着急之下,竟是就这么昏了过去。 醒来之后,此萧漠已非彼萧漠了。 ~~~~~~~~~~~~~~~~~~~~~~~~~~~~~~~~~~~~~~~~~~~~ “大哥……”萧慎言进入屋中之后,对着站在刘氏后面的萧慎行点头示意,微微犹豫了一下后,又对着刘氏点头道:“大嫂,漠儿他好点了吗?” 一时间,包括萧漠,所有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在了刘氏身上。 “哼,你还懂得关心漠儿,漠儿此刻的状况就是你一手照成的!!” 对于萧慎言这般类似于服软的行为,刘氏却毫不领情,冷哼一声后回应道。 萧慎言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低头道:“这次是我太急了,只想着让漠儿好好读书,却是忽略了他的身体状况,今后我会注意的。” 看着刘氏和萧慎言在为自己的事情暗中交锋,萧漠却丝毫不敢插嘴,生怕自己这个假的露出了破绽,只是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躺在床上,留神倾听着众人的谈话,消化着对他有用的消息。 萧慎行,萧家名义上的家主,性格虽说有些懦弱,但心底却是不错,从某方面来说,算是属于烂好人的行列。 看到自己一生刚强的弟弟就这么在自己夫人面前服软,心下有些不忍,向着刘氏看去,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想到自己夫人平日里的强势,最终还是没敢说出来,一个慈眉善目的六旬老头,此刻在众人眼中竟是有种楚楚可怜的味道,虽说不该,但萧漠还是有种忍俊不禁的感觉。 或是注意到萧慎行的眼神,又或是因为此刻萧漠已经清醒,刘氏最终犹豫片刻后,知道再指责下去只能把事情搞僵,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说道:“说起来,也不能都怪四叔你,当时我也有不对,我一心只想着漠儿,当时竟是对四叔不敬,还请四叔原谅。” 说着,刘氏从床头站起身来,对着萧慎言躬身行礼。 萧慎言没想到这个嫂子此时竟然如此的好说话,不由连忙摆手。 “既然漠儿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那么这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刘氏却没注意萧慎言的诧异,继续缓缓的说道,而就在房中众人皆是因为萧家两大巨头不再发生争执而松了一口气时,却听刘氏突然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不过四叔当年你在二十岁就中了秀才,三十岁不到就中了举人,之后为官二十余年,学问也愈加的高深,是一个了不起的读书人,漠儿能跟着你读书识字,说起来也是他的福分。然而漠儿还小,让四叔你亲自教授一来大材小用,二来四叔你的知识也太过高深,漠儿才读书习字不到半年,反而不美,所以我想,从此之后,四叔你就先歇上一段时间,让我另请教书先生,让他先为漠儿打牢基础,再让四叔你亲自教授,四叔你觉得如何?” 随着刘氏的话,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些话说的好听,但实则就是把萧漠的教育权从萧慎言手中给夺走了。 萧慎言也是一愣,接着一丝因为气愤而产生的红润袭上了脸颊,长须一抖一抖,显然气愤之极。 萧慎言之所以辞官归乡,一半是因为对其时官场种种的失望,另一半就是因为想要亲自教好萧漠这个萧家独苗,虽然萧漠这些日子让他大失所望,但刘氏的话依然触及了他的底线,之前强忍着向刘氏服软的愤怒,终于在这一刻一起爆发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慎言手指着刘氏,怒声问道。 刘氏害怕萧漠被萧慎言吓着,脚步一移挡在了萧漠的眼神,然后面色平静的说道:“就是说,今后四叔不用教授漠儿读书了,也省得漠儿招惹四叔你生气,这不是很好吗?” 看到刘氏那平静中带着淡淡威严的表情,萧慎言竟是也平静了下来,双眼紧紧盯着刘氏,缓缓的问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问你,你想要请哪个教书先生教漠儿读书?” 刘氏说道:“城南的莫先生教书三十年,经验丰富,城中大户多有后辈由他传授诗书,声誉不错,这些日子正好闲赋在家,想我萧家相请,那莫先生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莫先生?你是说莫子轩?”为了争夺亲自教育萧漠的权利,萧慎言此时再无顾忌,怒极而笑:“就是那个只有秀才功名的莫子轩?那个这三十年来前后应试六次且每次都名落孙山的莫子轩?” “莫先生学识固然及不上四叔,但他教书经验丰富,且在城中声誉颇佳……” 刘氏的话刚说了一半,却被萧慎言打断:“他学识是一方面,我更看重的是他那‘颇佳’的名气,据我所知,城北李家的四小子和公孙家的老三,还有城西的杨家、陆家的那几个孩子,都是这个‘声誉颇佳的莫先生’教出来的好学生吧?” 听到萧慎言的话,刘氏不由一愣,强势精明如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城北李家的四小子、公孙家的老三,还有杨家、陆家的几个晚辈,皆是这里出了名的恶少,平时里带着几个恶仆游手好闲,欺负良善、调戏良家少女等事情几乎天天可闻,倒是过着萧漠极为向往的纨绔子弟的日子。 如果刘氏此时稍微坚持一下,说不得萧漠就要梦想成真了。 然而,刘氏虽然不愿意萧漠受苦,却也不想萧漠变成那般纨绔子弟,不由犹豫了起来,微微皱眉,刚刚又想说些什么,萧慎言却再次抢先道:“至于其他的那些所谓教书先生,你更是莫提,他们皆是和那个莫子轩一般,因为学识不够,考取不了功名,才当教书先生的,让他们来教漠儿,又能让漠儿学些什么?更何况,这些教书先生一来到府中,就会暂时与府中形成主仆关系,为了保住饭碗,他们又哪里敢严格的逼这些大少爷们读书?只会唯唯诺诺,教出来学生的不仅学识还不如他们,更是品行不佳,漠儿这些年来本来就被你们给惯坏了,再让他们一教,哼……” 刘氏虽然精明强势,但在这方面一向甚少关注,一时间竟是无话可说,但听到萧慎言又说她宝贝孙子萧漠的坏话,心中一怒,说道:“就算漠儿不能让他们来教,也不能让你来教,漠儿是我仅有的孙子,我不能任由你来折磨他,漠儿本来就身体就弱,根本经不起你这般折腾,就算不让漠儿读书,那总比你教来的好,再说,难道诺大的长治城,就没一个适合的先生?” 听到刘氏的话,萧慎言更怒了,厉声说道:“漠儿不读书?现在朝堂的情况你不知道吗?不让漠儿读书考取功名,他怎么出人头地?就算你只想让他平安度过一生,他也必须要读书识字考取功名,在大楚,如果家中后代连功名都没有,你连家业都保不住,你忘了那六十倾地的事情了?” 随着萧慎言提到“六十倾地”四个字,房内所有人皆是面色一变,神色阴沉了下来。 而听到这里,躺在床上的萧漠总算听到了一些他想要知道的消息,但眉头却开始微皱:“楚朝?长治城?我怎么从没听过?” 至于那所谓六十倾地的事情,却是因为对萧家太过重要,即使是之前另一个萧漠是个不理他事的七岁孩童,却也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再根据萧漠的分析,此刻随着刘氏和萧慎言的话,倒也猜了个**不离十。 第四章.六十倾地. 原来,大概在一年之前前,萧家所在的长治城出了一名进士,而且是头榜第四名的进士,前途无量,在殿试应对时更是得到了皇帝的喜爱。u. 在得知这名进士从小生活贫苦之后,皇帝大发慈悲,当场就赐地两百倾给其老家,但这一时的慈悲慷慨,这却是让长治城的太守大人为难了。 楚朝立国三百余年,虽说一统海内,但伴随三百年稳定的局势,同时不可避免出现的情况却是,大楚国内土地兼并情况极为严重,富者之地一望无际,穷着无脚下立锥之处,虽然夸张,却也相差不多。 两百倾地虽然不多,但长治城周围九成有余的土地皆是被城内各个大户所拥有,两百倾地固然凑的出来,但其中大半为贫瘠土地。 “我朝宰相阁老,皆出于历届进士”。 这既是当朝首辅有感文人兴盛的得意之言,也是数百年来明显至极的事实,而这名进士当时虽然只被赐官六品,但能得到皇上看重,并赐下土地,将来说不得就是出身于历届进士中那些宰相阁老中的一员了,太守安敢拿那些贫瘠土地去糊弄人家? 然而普通农户的土地,本已不多,再行强征,恐非激起民变不成。 所以太守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那些手中拥有着大量土地的城中大户之上,准确的说,是集中在了城中大户中势力最弱的萧家之上。 萧家后代多夭折,这是人所尽知的事情,虽然现在还有一个名叫萧漠的后代,但体弱多病,成不了大气候不说,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估计没几年就也要跟着他那些倒霉哥哥们一起夭折了,而萧家老四萧慎言虽然身有功名,但为人不会做官,最高只任过一县主薄,对太守大人不会有任何威胁。 所以,太守大人亲自来到萧家,与萧家做了一笔利国利己也“利萧家”的买卖,就是用城北一百二十倾土地,从萧家手中强行换走了城南六十倾土地。 用六十倾土地换了一百二十倾土地,看起来萧家是赚了,但实际上,那一百二十倾土地皆是山上多石坡地,甚至其中大部分只是杂草地,难以耕种,而从萧家手中换走的六十倾土地,却皆是高产良田。 也就是说,这一百二十倾土地的产出,还不如那六十倾土地产出的一半。 虽然吃了大亏,但萧家虽然家资不俗,但却没什么官场势力,面对这般“交易”,萧家也只能跟以往任何一次一般,强忍了下来。 而也正是因为这般事故,刘氏才下定决心让萧漠习文识字,正好不久后萧慎言辞官归乡,在萧慎言的要求下,刘氏也顺水推舟把教萧漠教授识字读书的事情交给了萧慎言,却没想到后面的事情竟是演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随着萧慎言提及此事,刘氏再一次无话可驳,在与萧慎言的交锋中,竟是首次落了下风。 看着刘氏这般哑口无言的模样,萧慎言突然觉得自己此刻竟是比当年中举后还要畅快,虽然刘氏这些年对萧家尽心尽力,但萧家被一个女人把持了这么多年,依然是萧慎言觉得无颜对人的一件事情,多少年了,总算是扳回了一城。 趁着刘氏落入下风,萧慎言趁胜追击。 “至于你说长治城不会没有适合漠儿的老师,这倒是真的,如果你能把张府的张冕老爷子请来任教的话,那我无话可说,如果不行,那漠儿还得由我来教!!” 听到萧慎言的话,刘氏再次无言,张府是长治城内数一数二的大户,比萧家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而张冕老爷子更是曾担任过京官,身份高贵,现在虽说闲赋了下来偶尔也教教后辈读书,但能拜入他门下的弟子,不是张家子弟就是州府内不得了的豪门,根本不是萧家可以请得到的。 刘氏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一咬牙,说道:“让你教也行,但你从此之后,不能再让漠儿吃苦,更不能对漠儿进行任何惩罚,他那身子骨根本承受不了。” “不可能!!”萧慎言果断否决道:“想要学有所成,哪里可能不吃苦的?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这是古来之理。更何况,以漠儿的性子,如果我不严格对他,再让你们这么宠下来,将来长治城只能再多一个纨绔。” “那就不能让你来教!!” 在这一点上,刘氏无比的坚持。 就这样,萧家实际上的掌控者刘氏,和萧家地位最高的萧慎言,再一次僵在了一起。 片刻之后,萧慎言突然想起来了什么,转头向着那个锦袍无须老者——也就是萧漠的爷爷,萧家名义上的家主萧慎行问道:“大哥,你是家主,你来决定,这件事应该怎么办!!” 听到萧慎言的话,屋内一众萧家弟子才终于想起,原来从名义上来说,萧慎行才是这里当家作主之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这个几乎已经被他们忽略了的老者身上。 萧慎行很少有被这么多族人行注视礼的机会,一时间竟是有些愕然。 在年幼时,萧慎行有一个强势且聪明的弟弟萧慎言,成年之后,又娶了一个同样强势且精明的妻子刘氏,养成了一种不理他事的习惯,事实上,有了萧慎言这个弟弟和刘氏这个妻子,除了吃好喝好睡好,其他事情也都用不着他来管。人生近六十年,竟是很少有自己拿主意的时候。 不过,萧慎行这个人也没什么野心,俗事多了反而觉得麻烦,也就从来没有产生过与弟弟或妻子争名夺权的心思,六十年来养花养鸟,下棋品茶,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家翁,把事情都丢给别人,倒也自得其乐。 也正是因为如此,从某方面来说,萧慎行算是优柔寡断的代表。此时见到房内十余人齐齐看向自己,竟是有些不知所措,尤其是在妻子刘氏和弟弟萧慎言那逼人的目光下,更是不敢对视,一个年近六十的老者此刻就好像一个手足无措的无辜孩子,游离着目光,在其他人身上巡视着,似乎想要找人为自己解围。 只是,其他萧家弟子平日里在萧家的地位还不如他,如何敢参与刘氏与萧慎言的对决?纷纷无视于这位平日里甚是可亲的老者的求助目光,垂下了头颅。 看到无人为自己解围,又不敢轻易回答,萧慎行在刘氏和萧慎言的炯炯目光逼视之下,痛苦的纠结良久,突然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头一转,竟是把目光放在了正默默躺在床上发呆的萧漠身上。 第五章.尘埃落定. 萧慎行进入房间近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有机会开口了,虽然是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 “要不……”只见萧慎行手指着萧漠,低头不敢与刘氏、萧慎言对视,轻声说道:“我们让漠儿来决定?” “啊?” 听到萧慎行的话,正在默默的从众人交谈中吸收总结信息的萧漠不由一愣,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现在他还处于穿越后的恍惚与茫然状态,这一家子的关系到现在还没理清楚,让他来决定什么? “那怎么行,漠儿年纪还小,什么都还不懂。” “漠儿性子懒散,不喜读书,让他现在来决定,恐怕会让将来徒增后悔。” 刘氏和萧慎言一前一后的说道。 对于这一点,两人倒是出奇的相似。 强势之人,必然有远强于他人的控制欲和占有欲,在重要的事上,自然不会同意让其他人来决定,之前让萧慎行决定也只是萧慎言顺口一提,因为如果萧慎行做出了与他不同的决定,只要他反驳两句,萧慎行就会马上收回前言,就和五十余年来每次出现的情景一样。 “漠儿读书,自然要漠儿选老师。” 下意识的反对后,刘氏在听到萧慎言的话后也反应了过来,若是让萧漠拿主意,萧漠必然是赞同自己的观念,于是改变主意,又赞同了起来。 不待萧慎言反对,刘氏就转头摸了摸萧漠的头,缓声问道:“漠儿,你来说,你是想让四爷爷继续教你,还是让祖母重新给你找一个教授先生?” 听到刘氏的话,萧慎言气急,想要打断已然来不及,紧紧的盯着躺在床上的萧漠,只待萧漠说出自己的观点,他就出言反对。 他知道,以萧漠往常于她祖母的亲近,以及对自己的惧怕,接下来必然是要赞同刘氏的观点了。 然而,此萧漠已非彼萧漠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只见萧漠低头思考了片刻,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站在床边那鬓角花白满面慈和的刘氏,模仿记忆中另一个萧漠的语气,歉意的说道:“祖母,我想我还是和四爷爷继续读书吧。” 一言出,满堂惊,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萧漠。 他们没想到萧漠竟然肯继续跟着萧慎言吃苦。 其中,又以刘氏的惊讶最盛,萧漠是她亲手从小养大的。她对萧漠最了解不过了。本来,在刚才的情况下,萧漠的神态行为种种她都能猜到一清二楚,在她脑中,萧漠应该不知所措片刻,然后再怯生生的低声说出赞同她的观点才对。 却没想到,萧漠竟然赞同的是萧慎言的观点。 尤其是之前萧漠低头沉思时那沉静凝思的样子,根本不应该出现在她记忆中萧漠的身上,如果不是萧漠的样子声音未变,她简直要认为眼前是另外一个人了。 难道经过上次的惊吓与突病,漠儿竟然变得成熟了? 一时间,刘氏也不知道自己该喜还是该忧。 “为什么要继续跟着四爷爷读书?你之前不是老对我说四爷爷对你不好吗?” 刘氏问道。 萧漠定了定神,努力装出一副孩童般在此时应该出现的内向怯弱的模样,然后垂头低声说道:“我知道祖母你都是为我好,但我觉得四爷爷说的对,其他的教书先生根本教不好我,而且只有我读好书,才能守住我们的家业。四爷爷他虽然生性严厉,但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心为我好。” 这是一个七岁孩童应该说的话吗?众人又是一愣。 其实,萧漠之所以选择跟随萧慎言读书,并不是为了学一身本领或者守护振兴萧家之类的事情,这些事情太过遥远,萧漠现在根本还没有想过。 他之所以这么决定,是因为通过这一具身体的记忆,萧漠知道在萧慎言的书房中,有着大量的书籍,而萧漠虽然穿越了,但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穿越到了哪里,这让萧漠有种莫名的不安全感,之前刘氏与萧慎言的谈话中,所提到的“楚朝”、“长治城”之类的词汇,更是让萧漠云里雾里,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了解自己所处的时代和环境,而跟随萧慎言读书,无疑是最好的途径。 更何况,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萧慎言虽然有些严厉,但的确是都在为他好。而他的“教书匠无用论”,听着也有那么一番道路,在这个未知的时代,学上一些真本领总不会是坏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依然是萧慎言,只听萧慎言先是连声说道:“大嫂,这是你让漠儿决定的,既然漠儿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就这么定了。” 说完之后,萧慎言又仔细看了萧漠几眼,似乎在这一天才重新认识了他一般,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宽慰道:“未想到漠儿虽大病一场,却是成熟了许多,这般事理虽然简单,却也不是一个七岁孩童能看得清的,这场病,倒是因祸得福了。” 就这样,在萧漠这个突变因素下,萧漠今后几年的读书事宜,就这么定了下来。 ~~~~~~~~~~~~~~~~~~~~~~~~~~~~~~~~~~~~ 在刘氏与萧慎言争论结束尘埃落定之后,在那些那些伯伯、婶婶等等一众亲戚各自对萧漠慰问了一番之后,在萧慎言叮嘱萧漠养好身体后到他那里报道之后,一切事情终于结束,原本显得有些拥挤的房间,一时间只剩下萧漠与他的祖母刘氏二人。 在刘氏的注视之下,萧漠低下了头,一来怕露出马脚,二来却也是真的心怀愧疚,似乎与原本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融合之后,萧漠心中也多了几分原先那个萧漠的感情,对于这个亲手把他拉扯大的祖母,另一个萧漠自然感情极深,所以对于这一次违背了刘氏的意思,萧漠不自觉的也产生了愧疚之意。 “祖母,对不起。” 萧漠轻声说道。 或者在原来的时代已经再无什么牵挂的缘故,萧漠发现自己对于这个时代,这个新的身份,融入的很快。 原本,对于萧漠第一次违背她的意思,刘氏还是有些不高兴的,但看着萧漠那怯生生的表情,在病弱的身体下显得愈发可怜,在听到一这句抱歉后,却再也无法愤怒,只是叹息一声,然后问道:“漠儿,告诉祖母,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孩童是最好装扮的,因为他们天真,孩童也是最难装扮的,因为装扮他的人,往往已经失去了天真。 看着刘氏注视着自己时目光中的不解,萧漠知道,刘氏的不解不仅仅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决定,还有自己突然表现出的成熟合理性。 萧漠知道,他刚才做决定时所展现的异常,已经惹起了对他熟悉无比的刘氏的疑心,但他犹豫片刻,决定还是趁着这次机会,开始慢慢改变众人对他的印象为好,由一个软弱内向的孩童,向早熟内向的孩童转变,否则让萧漠在今后的几年内需要依靠撒娇哭闹来度过,却是太为难他了。而现在,至少有一个大病初愈大起大落的现成借口。 酝酿了一下属于另一个萧漠的情绪,萧漠抬起头来看着刘氏,轻声说道:“因为我觉得四爷爷他说的不错,而且,我不想让祖母为难,我想在今后识字了能帮祖母分忧。” 看着萧漠眼中那自然流露的濡慕之情,刘氏之前在萧漠发表意见后,不知为何突然提起的心放下了,那种眼前是一个陌生人的错异感也随之消失,听到萧漠的话后又是开心,又是感动,弯身把萧漠抱在怀中,说道:“你果真是我的孙儿。” 听到刘氏的话,萧漠的心也跟着放下,随着此刻他将刘氏心中刚刚出现的疑心打消,只要今后他不表现的太过异常,多加小心一些,他在这个时代,算是站稳了脚跟。 只是,这究竟是怎样一个时代呢? 第六章.书童萧毅. 祖孙二人谈心片刻后,刘氏怕打扰萧漠休息,没过多久就也离开了,自有下人上来搀扶。(看小说到网) 事实上,刘氏的房间就与萧漠的房间在同一个小院子里,以便她就近照顾萧漠,说是离开,其实只不过是移步到隔壁房间罢了。 在离开之前,刘氏狠狠瞪了缩在墙角的那名之前曾为萧漠送水的孩童一眼,吓的那个孩童不敢抬头,叮嘱他一句“你要照顾好漠哥儿,如果再让他不穿外衣下床,你就会如何如何”之后,终于走了。 同一时间,萧漠与那名孩童皆是松了一口气。 在这个时候,屋外的光线,已是昏暗了下来。 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萧漠知道,这名孩童叫做萧毅,是萧漠的书童。同时,也是照顾萧漠生活起居的下人。 这让本来有些期待照顾自己的会是一个美貌婢子的萧漠有些失望。 事实上,这是因为萧家祖训的缘故。 萧家百年前的一位老祖宗认为,男子就应该有男子的样子,虽然不需要如何威武阳刚,但绝不能一身胭粉气,所以萧家男丁绝不能从小就跟着一众婢子长大,于是无论是萧漠的爷爷萧慎行,还是那个陌生的父亲萧家驹,再或者现在的萧漠,皆是由男性下人照顾的。 更何况萧漠这些年来更多的时候都是由刘氏照顾,萧毅的存在只是端茶递水,替代萧漠做一个体力活罢了。 “少爷,喝水吗?” 房间沉默了片刻后,萧毅走上前来,垂手轻声问道。 小小年纪,现实早已让他有了身为下人的自觉。 对此,萧漠点了点头,任由萧毅把茶水端到他的嘴遍,其神色,对着这个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孩子一脸的恭敬。 在萧漠这个年纪,说出人人平等这类话题和观念,只能招惹麻烦罢了,穿越之初,惊慌仍在,萧漠也没有与萧毅交谈的想法,毕竟萧毅虽然看上去稳重,但也只是一个**岁少年,知道的事情并不会比原先那个萧漠多多少,没有套话的必要,所以接下来,萧漠不发一言,任由萧毅轻手轻脚伺候着。 在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内,刘氏前后不放心过来看了两次派人送了三次食物的情况下,萧漠索性假装睡着,闭着眼睛,默默想着心事。 穿越了,这是已经确定的事情,迟迟不能平静的心,也随着房间安静了下来,或者已经了无牵挂,心中已是恢复了平静。短短数个时辰的时间,萧漠似乎已经接受了穿越的事实。 而现在的问题,却是穿越之后,又该怎么办? 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以及之前刘氏、萧慎言等人的话语,萧漠大概了解了此刻萧家的形势。 萧家,应该属于这个名叫长治城中的大户,地主阶层,但相比较而言,却又在这个阶层属于弱势,官场影响力薄弱。 若无官场势力,家中却财资丰厚,只能被官场之人看做随时可被宰割的肥羊,这是古今至理,也是萧家现在最大的隐忧。 在萧漠看来,当年那六十倾良田,虽说是太守以势相逼,但无论如何也不能相换,若是换了,那些当官的自能看出萧家之软弱可欺,而有了第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直到萧家被闻到血腥味的他们掏空殆尽,从此没落。 只是,反过来讲,没有多少官场势力的萧家,又如何敢在当初拒绝太守的意见呢? 可以说,萧家此时看起来财厚兴旺,但实际上却是已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 而萧漠,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被刘氏、萧慎言等人寄以厚望,从一个将来无忧无辜收租过日的地主少爷,变成了一个需要苦读诗书考取功名的书生,而萧慎言更是为此亲自教导萧漠,以期萧家能在将来扭转这般局势。 “本来还很有希望会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来着,却没想到这看似无忧无虑的独苗少爷,肩头上竟是被压上了如此重担?” 萧漠躺在床上,暗暗叹息,喃喃自语。 上一世已经有了太多的压力和重担,转世之后,说实话萧漠已经厌倦了这种生活,只想无忧无辜的过完这一生,或者可以说是毫无志气,但安知这种生活才应该是生活的真谛? 然而和上一世一般,萧漠此刻也没什么办法扭转这种命运,毕竟身为萧家的独苗,萧漠已经和萧家建成了荣辱与共的关系。 “少爷,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听到萧漠的叹息,正趴在桌子上假寐的萧毅轻手轻脚的走到床边,轻声问道。 萧漠摇了摇头,答道:“没事,不用紧张,你继续睡吧。” 萧毅担忧的注视了萧漠片刻,也不知是担心萧漠的身体,还是担心会被刘氏责骂,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返身回到了桌前,继续趴着假寐,也不知是因为他在萧家连睡的位置都没有,还是因为萧漠生病的缘故,特意如此。 良久之后,看着萧毅肩头略微起伏着,似乎已经睡着,萧漠也闭上双眼,继续默默得想着心事。 “再过几天,身体好转之后,就要跟着那个萧慎言读书了,原来的那个萧漠看来用功很少,基本上我所得到的记忆中,没有什么诗书知识,还好古字还是认识一些得,在今后一段时间内,首要的事情就是要查清楚我现在所处的究竟是什么时代,只要了解了身处的这个时代和环境,萧家的困境,总是有办法的。楚朝……我记得只有春秋之时有一个楚国,但看我这房间中的装扮,明显不是春秋应有的风格和技术……” 想着想着,萧漠感觉胸口有些发闷,伸手在胸口**了几下,总算是平缓了下来。 “还有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了,这种情况持续下去,说不定一两次感冒都能让我英年早逝……” 就在萧漠想着心事迟迟无法入睡之时,突然房中一阵轻微的座椅移动声响起,却是本应该早已睡着的书童萧毅,不知何时突然悄悄的站起身来,紧张的注视了萧漠片刻后,似乎在确定萧漠是否已经睡着,良久之后,轻出了一口气。 注意到萧毅的行为,萧漠心中疑惑,但并没有发出什么动静,索性以不变应万变,假装睡着,同时默默的观察萧毅后面的举动。 只见萧毅不知从何处拿出了一个口袋,悄悄的把桌上那些之前刘氏赐下的各种糕点食物拿了一些装入口袋,却又不敢拿多,然后蹑手蹑脚的向着房外走去。 然而,就在萧毅准备推门而出之时,身后突然泛起了光亮。 萧毅身体一震,脸上带着惧怕之色,缓缓转过身来。 只见萧漠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起身,来到桌前,点燃了桌上的蜡烛,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 本来萧毅穿越之初,并不想管什么闲事,但看到萧毅的举动不像有恶意,而萧毅那一脸熟悉的伤感也勾起了萧漠的好奇心,无所事事下,萧漠决定还是询问一番。 “萧毅,你在做什么?” 萧漠盯着萧毅手上拎着的口袋,缓缓问道。 听到萧漠的询问,萧毅脸上的惧怕之色愈加明显,片刻之后,竟是“啪”的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少爷,今天是我父母的忌日,我没有偷东西,只想拿点吃的到我父母坟前拜祭,求求你了,少爷,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主母……” 萧毅颤声说着,因为怕惊醒旁边房间中的刘氏等人,所以声音压着极低,颤抖的也愈加厉害了。 虽然已经穿越到了几百年前,但萧漠毕竟出身现代,在现代虽说所谓的“人人平等”只是一句空谈,但对于下跪这种行为依旧感到不适,尤其是这么一个只有**岁的孩童跪拜在自己面前。 连忙把萧毅扶起身来,想把他拉到桌前坐下,萧毅却死活不肯,但这么一番折腾却是让萧漠感到有些疲惫,于是任由萧毅站在自己面前,自己重新坐下,然后缓声问道:“不用担心,不过是一些糕点罢了,我不过告诉祖母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慢慢说。” 原来,萧毅本不姓萧,原是萧家门下一户佃户的孩子,但因为一场疾病,夺去了萧毅父母的性命,只留下一个没有丝毫生计手段的孩童,他的邻居虽然有心代为抚养,可惜贫农家中无余粮,于是只能托付族中长者恳求萧家将萧毅收为小厮,虽然成了下人的身份,但至少不会饿死。 刘氏看在萧毅祖辈多代皆是萧家佃户的份上,正好又要给萧漠寻一个贴身下人,就收下了萧毅,只是萧毅一个孩童,做不了粗活累活,除了给萧漠端茶递水,没有任何作用,所以萧家虽然管着萧毅吃喝,却从来没发过工钱。 一转眼间,三年过去了,萧毅已是一个九岁少年,虽然生活无忧,但在萧家管教之下,很少又离开萧家宅院的机会,三年来更是从来没有到父母坟前拜祭的机会。而且手中没有丝毫余钱,即使想要拜祭,也没有任何祭品。 萧毅虽然年纪还小,却是一个至孝之人,拜祭的念头从来没从他的脑中淡出,而这些天,因为萧漠的缘故,萧府人心惶惶,偷偷离开无疑容易了许多,而桌上这些萧漠丝毫不吃的糕点,也解决了萧毅手中毫无祭品的窘迫。 最终,看着萧漠似乎已经睡熟之后,萧毅再也忍不住诱惑,偷偷的拿了一些糕点,准备趁夜离开萧家大院去父母坟前拜祭,然后再在天亮前偷偷潜回。 但他却没想到,这一切竟都是被萧漠发现了。 默默的听着萧毅的讲述,萧漠嘴角挂起了一丝讥讽的笑意,看着萧毅愈加恐慌了起来。 在萧毅记忆中,这个少爷从小跟着刘氏长大,受刘氏影响甚大,虽然在族中长辈面前一片乖巧,但对待下人却也如刘氏一般的严厉,自己这次恐怕要大难临头了。 但萧毅却不知,萧漠那讥讽的笑意,不是对他而发,而是对于自己的讥讽。 在他人为一日三餐而忙碌,为想要祭拜父母却拿不出祭品而窘迫的时候,自己出生在富豪之家,却想着如何逃避责任,这种差距和不同的心态,是不是太过欠揍? “这些糕点你多拿一些吧,祖母如果问起,我就说我全吃了,她只会高兴,不会怪罪的。你拿的这些,也太少了。” 就在萧毅说完之后,心惊胆战垂手不敢与萧漠直视之时,耳边突然响起了萧漠那轻柔的声音。 萧毅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萧漠,却见萧漠眼神平静,正静静与他对视着。 片刻之后,萧毅终于反应了过来,双膝一弯就要跪下拜谢,却被萧漠伸手扶住。 “时间已经不早,没工夫在这里谢来谢去了,早去早回。” ~~~~~~~~~~~~~~~~~~~~~~~~~~~~~~~~~~~~~~~~~ 窗边,看着萧毅匆匆融入夜色的身影,穿越之后,萧漠嘴角总算是挂上了一丝笑意。 萧毅和前世萧漠很像,都是至孝之人,从这一点来说,萧漠根本没有为难他的想法。 更何况,一般而言一个至孝之人也皆是感恩图报之人,对萧漠而言虽然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足以让萧毅记一辈子了,从此之后,萧漠身边也就多了一名忠心耿耿的书童与心腹下人。 一夜无眠。亦一夜无话。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萧毅匆匆赶回,虽然一夜未睡,但一尝三年夙愿,却是显得精神奕奕,只是神色带着淡淡哀伤,似乎依旧在怀念他那故去的父母。 而与一夜之前相比,此时萧毅对于萧漠的神色又是不同,如若之前萧毅对于萧漠,态度只是那种下人对于主子的本分与拘束,此刻的萧毅,对于萧漠却是感激与亲近。 而这种转变,正是萧漠所需要的。 不过,萧漠并没有与萧毅成为朋友的打算,前世在社会上闯荡了数年的萧漠早已经明白,一个时衣食无忧的少爷,一个时伺候少爷整日为三餐拼搏的下人,彼此的差距和关系,注定了两人之间根本不可能出现友谊这种东西,即使萧漠愿意这么做,萧毅也不会。 就在萧毅细心的伺候着萧漠起床之时,刘氏早已收拾妥当匆匆赶来,埋怨了片刻萧漠不应如此早就起床后,就细心的张罗起萧漠的早餐来,那份宠爱,与平日里的严厉自不相同。 接着,在刘氏的照料下,当天已大亮之时,萧府的一位仆人又带着一名大夫赶来,对萧漠进行了很久全方位检查之后,得出的结论是萧漠的身体除了还是有些虚弱之外,已经再无异常,刘氏紧张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接下来的几天,在刘氏无微不至的近乎过分的关照下,萧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几乎都是在床上度过,因为根本没机会运动的缘故,只觉得身体愈加无力了。但萧漠虽然想锻炼一下自己那虚弱的身体,固执的刘氏却从不允许。 不过,这么一直养着的情况之下,身体虽然依旧无力,但萧漠脸上总算是多了几分血色。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之后,萧漠已经渐渐熟悉了穿越后的生活,同时,萧漠虽然依然不知自己究竟生活在什么时代,又处于什么样的环境之中,但至少萧家的环境已经被萧漠所熟悉了个大概,至少那一堆亲戚什么的,都已被萧漠熟知了解。 尤其是刘氏,每天除了睡觉和处理萧家琐事,倒有大半时间照顾着萧漠,啰啰嗦嗦的让萧漠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完全没有萧家掌控者的模样,让萧漠温馨之时,却也觉得很是别扭。 与此同时,再无他事之后,萧漠想要了解这个时代的**,也愈加的强烈了。 而就在这时,萧慎言那边传来了话,养着差不多了,就也该到他那里继续读书习字了。 第七章.历史岔路(上). 在接到萧慎言通知的第二天,在刘氏接连的叮嘱下,萧漠带着萧毅,向着萧慎言的院落走去。(看小说到网) 经过近月时间的修养,随着身体的恢复,此时萧漠的身体虽然依旧虚弱不堪,但至少还是恢复了一些气力,虽然跟着萧毅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却也没当初那么疲惫,心中略感欣慰。 不一刻,在萧毅的带领下,萧漠已经来到了萧慎言院落之前。 萧慎言的院落就在萧家大宅后花园的旁边,之前,在萧慎言言离家在外地任职的这段时间,萧慎言的院落一直被刘氏空着,时常派人打扫,以示尊敬。在院外向内看去,其布置与萧慎言在萧家的身份并不相称,单论豪华,甚至还不如萧家旁支。 院子不大不小,一张石桌,两张石椅,旁边另有一颗青松,半片竹林,再无其他花草,白砖黑瓦的房屋,朴素中自有一番淡雅的韵味。 虽然已是初秋渐深,但在秋风落叶之下,萧慎言房间的环境却显得更加幽雅,自有一种大隐隐于林的味道。 据传,萧慎言的院落,是萧慎言年轻时亲自布置的,这让萧漠心中不免多了一些猜想,虽然尚未进入萧慎言的房间,但单看这番布置,就已经能略微窥探到萧慎言的学识人品。而这般的学识与人品,为何萧慎言为官数十年来,只能一直在一县主薄的位置上浪费光阴? 想来其中,必有一番故事。 但来不得多想,漫步间,萧漠已经来到萧慎言书房前。 叩门。 “进来吧。” 萧慎言的声音响起。 在萧漠推门而入后,只见这是一件宽长近三丈的房子,与院落相比,倒谈不上什么淡雅或者气质,只是贴着三面墙壁而立的三面大书架极为显眼,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亮堂整洁。 萧慎言安坐在最大的高案之后,在他前面,还有两个小一点的高案,那是萧漠与萧毅的位置。 作为书童,萧毅一直跟着萧漠一起读书识字,据萧漠所知,萧毅的成绩比他好多了,萧慎言不止一次感叹萧毅为何不是萧家儿郎。 在萧慎言的示意下,两人坐了下来,然后萧慎言打量了一番萧漠,点了点头表示满意此刻萧漠的精神状态,然后发话了。 “近一个月未复习,我要先了解一下你们现在的成绩,这样吧,你们把我之前所教的《百家姓》默写一遍吧。” 听到萧慎言的话,旁边的萧毅二话不说,拿出纸张,沾墨挥毫,字写得虽然不能算好,但却也熟练。 而萧漠却是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根据这具身体的记忆,毛笔的使用、古字的书写,他倒不至于一窍不通,但出生于应试教育时代的他,却从来没有学习过《百家姓》,因为那个考试不可能考到,所以萧毅没学,学校和老师们也没教。所知道的,只有最前面“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八个字,再往后是什么,却不知道了。 至于原先的那个萧漠,更是连他都不如,早已全忘的干干净净了。 暗暗叹息一声,萧漠沾墨起笔,在高案上的纸张上写上了这八个字,歪歪扭扭,甚是难看,然后起身把自己的成绩交到了萧慎言面前。 “就这八个字?” 萧慎言皱眉道。 萧漠坦诚道:“我就只记得这八个字了。” 萧漠本以为萧慎言听到他这么说,定然会勃然大怒,但却没想到萧慎言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把萧漠的作品摆到了一边,示意萧漠坐回去。 在萧漠在为萧慎言的态度而诧异之时,甚至发现在萧慎言的眼底,掠过一丝欣赏之色,心中不由迷惑更甚。 事实上,在萧慎言看来,如果是原先的萧漠,在一篇《百家姓》千余字却只会写八个字的情况下,必然是畏畏缩缩,手足无措,甚至趁萧慎言不注意时抄袭萧毅的,绝没有此刻坦然面对的气度。而读书习字,说到根本,只是为了培养读书人的气度和学识,文章忘了可以再学,气度没了,就很难解决了。 所以,对于萧漠此刻的坦然,萧慎言心中欣赏远多于失望。 “看来漠儿大病一场后,当真是成熟了许多,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或许不能再以以前的老眼光来看待他了。” 萧慎言暗暗想到。 又过了许久,萧毅把自己的成绩交了上来,几乎全对,让萧慎言满意的点了点头。 然后萧慎言并没有评价什么,而是正式开始教书,依然是从头开始教授《百家姓》,虽然萧毅已经全会了,但谁让他只是陪读呢? 萧慎言教书,与萧漠在后世电视剧中看到的那种悠扬顿挫摇头晃脑大不相同,他完全是把《百家姓》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的讲解给两人听,中间加杂着关于这些姓的来历、传闻与趣事,甚是有趣,完全能把萧漠上一世绝大部分的所谓大学教授比下去,萧毅虽然早已听了一遍,此刻却依然是听的津津有味。让萧漠赞叹之时,心中却又不由疑惑,之前的那个萧漠,面对如此有趣的教课,为何根本听不进去?或者只能以天生不喜读书来解释了。 就这样,从这一天起,萧漠的读书生涯正式开始了,虽然在最初,萧漠与萧慎言对彼此的第一印象皆是不错,但今后的日子,对两人来说,无疑皆是在快乐之余,却又无比痛苦甚至恼怒的。 ~~~~~~~~~~~~~~~~~~~~~~~~~~~~~~~~~~~~~~~~~~~ 时光流逝只在不经意间,五个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转眼已是阳春。 在五个月中,萧漠除了每日在萧慎言那里读书识字外,就是陪着刘氏聊天,后世的见识和言语,很是讨了刘氏的欢心,而刘氏也随之愈加的宠爱起萧漠来。 反倒是萧漠的亲生父母萧家驹与杨氏,萧漠很少见到。对于萧漠,祖母刘氏看管的很严,甚至别人想见他一面都需要他的批准,包括萧漠的亲生父母,不经意间那霸道的性格展露无疑。 这是萧漠对刘氏最不满的地方,近半年的时间,萧漠除了刘氏、萧慎言、萧慎行、萧毅以及附近的几个下人,与其他人的见面加起来也不足两百次。而萧漠一旦提出要见父母什么的,刘氏虽然不会为难,但可能会整整几天心情不好,让整个萧府人人自危,似乎刘氏觉得在萧漠心中她不如萧漠父母重要似的。 这是萧漠对刘氏最不满的地方,她简直要把萧漠关在一个金笼子里,留给自己一个人独自观赏。 此外,刘氏的固执也是萧漠不满意的地方,萧漠想开窗通风呼吸新鲜空气,刘氏坚决不同意,害怕萧漠伤风;萧漠想要锻炼身体增强体质,刘氏依然坚决不同意,怕萧漠伤到身子…… 总之,这是一个古代现代健康观念冲突的缩影。 而萧漠碍于现在萧家由刘氏独掌的情况,无奈只能妥协。 但除此之外,刘氏对萧漠真的不错,即使萧漠哪里惹她生气了,刘氏也绝不会对萧漠如何,最多让萧家其他人担惊受怕罢了,对萧漠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要求无所不应,倒是让萧漠感到了久违的亲情,虽然这种充满控制欲的亲情,让萧漠觉得非常别扭。 所以,萧漠一直存着摆脱刘氏控制的心思,无奈现在年纪太小了,身体也太弱了,根本没有反抗的力量和手段,时机未到。而且,刘氏对原先那个萧漠太过熟悉了,萧漠和她在一起时,需要时时伪装自己,很是疲惫。 而就在刘氏越来越喜欢萧漠的同时,萧慎言也是同样的感觉。 “吾家小驹,才自天降。” 这句话在萧慎言与文友聚会时,不止一次提到。 学习古字固然麻烦,但现代字毕竟皆是由古字演化而来,所以对于识字,萧漠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之后,就越来越顺畅起来,第一个月识字三百,第二个月三千,到了此刻,萧漠已经很少遇到生字了。 对于一个处于启蒙时期的孩童而言,这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成绩了。 同时,萧漠的理解能力也出乎萧慎言意料的强,每每一篇文章,萧漠读了两遍,大概意思就已经明白,这要托当年应试教育的福,萧漠一直以为十余年的学生生涯中所学到的那些古文没用,现在一看,却是万事无绝对。 此外,萧漠还有着不同于他人的看待事物的眼光,每每萧慎言读了一篇文章,让萧漠解释时,萧漠总会不自觉的按着后世的观点解答,事实上,他也只会这么解答。虽然后世的观点经过千百年早已出现了不少错误与谬论,但看待观点的方法却是不同,每每萧慎言在斥责萧漠荒唐之后,夜里回思,却觉得萧漠的说法另有一番道理。 而且大病一场后的萧漠勤奋程度更是让萧慎言惊喜交加,在初识三千字后,萧漠就开始自觉的阅读起萧慎言书房内的藏书来,根本不用萧慎言督促。尤其是史书传记之类,更是萧漠的最爱。 最让萧慎言惊喜的,正是萧慎言最看重的文人气度,一场大病之后,萧漠的气质变得淡漠而沉静,再无之前那撒娇哭闹的行为,早熟仿若**,萧慎言自然不知道,萧漠那七岁孩童躯壳内,隐藏的却是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虽然萧漠已经尽力表现的正常,但人最怕比较,本来萧漠不过识字快点、理解能力强点,早熟一点,有着后世人正常的观点,且为了知道此时所处的环境时代而偶尔奋进了一次罢了,但与之前的萧漠比较,尤其是在萧漠的种种表现全面超越了萧毅之后,展现在萧慎言面前的,已然是一个天才少年。 而在萧慎言那得意洋洋的宣传下,萧漠竟然在长治城内已然薄有名声。 但就在萧漠把楚朝前后的历史传记和人物野谈通读了几遍之后,似乎落寞了一段时间,接着,让萧慎言头疼的事情也出现了。 好似达到了自己的人生所有目标一般,萧漠再次变成了之前那个懒洋洋什么事都不加理会的萧漠,原先的勤快再也不见,只是偶尔在萧慎言的书房内翻几本闲书打发时间,即使在萧慎言亲自监督下读书之时,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态度,但萧慎言却无法挑出任何不对的地方,坐姿眼神读书语气与自己所教的一模一样,但偏偏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懒散。 那是一种回归本性后的内在气质。 再加上萧慎言所布置的任务,萧漠全部都能保质保量按时完成,更让萧慎言无法挑出错误,一时间郁闷无比,为了整治萧漠,扭转这种在他看来颓废无比的气质,这些日子萧慎言整天对萧漠鸡蛋里挑骨头想找麻烦,但萧漠没怎样,同样标准下倒是让萧毅痛苦不堪起来。 只有萧漠知道,在他平静的外表下,心情直到现在依然暗暗起伏着,他根本没想到,他所来到的时代,不是任何一个他所熟知的时期,而是进入了一条历史的岔路。 新书发布第一天,虫子说两句心里话 按照约定,在新书上传第一天,虫子更新了大概三万字…… 恩,说是一天,其实也就是半天,《逆臣》的发布,虫子是在中午的时候才通知大家的。u. 在大家的支持之下,《逆臣》用了半天的时间冲到了签约作者新书榜第二十多名……而榜单里的书,都已经冲榜近一个星期了。虽然和那些大神们相比这点成绩只是笑话,但因为合同还没有寄到起点编辑部,《逆臣》还没有得到起点的推荐,所以这些成绩基本上都是老读者们对虫子的支持,再加上时间仓促,恐怕很多老读者还不知道虫子开新书的事情,又或者在虫子开新书时手中已无推荐,所以这些成绩,还是让虫子很感动的。 恩,顺便说一句,当年《仙道》冲新书榜,似乎成绩最好的时候也就是二十多名,虽然这跟仙道慢热有关,但其间的差异,依然是虫子没想到的。 说实话,虫子写《逆臣》的时候,心情是很忐忑的,毕竟,《仙道》是仙侠,《逆臣》是历史,读者群大不相同,虫子写《逆臣》,本已做好了重头再来初期备受冷遇的准备,但没想到,大家对《逆臣》的支持,丝毫不下于《仙道》,甚至犹有过之。 恩,感动这两个字,说太多次就显得很俗气,但虫子本就不是雅人,所以还是要在这里对各位支持虫子的朋友躬身行礼。 之所以写《逆臣》这本架空历史,是因为《仙道》这本古典仙侠虫子已经写了太长的时间,虽然绝大部分读者依然希望虫子写仙侠,但虫子在一年之内确实不可能再写这个类型了,同一个类型写的多了,思维会受到太大的禁锢,即使写出来,恐怕也是另一本仙道而已。 人生,就在于无数次新的尝试,然后新的感受与新的突破,而不能固步自封为一点点成绩沾沾自喜,不是吗? 如果说《仙道》是虫子的练笔之作,里面带着太多的随意性,那这本《逆臣》,虽是尝试,但更是虫子准备了很长时间的心血之作,其用心程度,两件事可以说明,一,每次章节上传,虫子都要检查两到三遍,二,虫子电脑中,各种资料大概几十万字。 所以,虫子写《逆臣》时心中忐忑之余,却也报着很大很高的期待,不敢说会是一本经典,但虫子会用全部心力使之完美。 但历史和仙侠有着很大的不同,对作者而言,更是如此。一本仙侠,只要后期写的好,即使上架前成绩如何惨淡,但总有机会,比如《仙道》,上架前仅仅近万收藏,四万推荐,完本时却已有三万多收藏,近五十万推荐。但历史却不一样,根据一些前辈们的经验,一本历史小说的成绩,上架之前就已经可以确定下来,即使有封推什么的,也不会有太大波动。 所以,为了《逆臣》有一个更好的成绩,希望大家不要吝啬自己的推荐票和收藏,可以尽力的帮助虫子,哪怕只是一点一滴,如果虫子仅用半天时间就能冲入新书榜前三十,那么一个星期下来应该能稳入新书榜前十的。 起点的推荐,大概要下下个星期才能到,而在此之前,虫子只能依靠各位兄弟姐妹了,把《逆臣》顶到新书榜前十去,让更多的读者知道这本书,有专题的收录一下,有俱乐部的推荐一下,让《逆臣》有一个不错的成绩,虫子在此拜谢了。 恩,自嘲一下,说着说着又扯到拉票上了,我果然越发的俗气了。 不过,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感激之余,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拜谢了。 第八章.历史岔路(下). “这个世界上,每一瞬间,都存在着无数种可能,在无数种可能的演变之下,就会出现无数条历史的岔路及平行时空,而我们所在的,只是其中一个而已。(看小说到网)” 萧漠忘了这个理论他是从哪里看到的,但这个理论,似乎很能说明他现在的情况。 在识字三千之后,萧漠就迫不及待的将翻看起萧慎言书房内的种种史书传记来,得到的结论是,直到唐朝之前,这个时空的历史和萧漠之前所处的时空都是一模一样的,五代十国的历史萧漠并不了解,但看起来似乎即使有什么变化,也不是很大,而最主要的转变,则在于宋朝产生之前。 在这个时空之中,那熟悉的宋朝根本没有出现,甚至根本没有赵匡胤这个人物,更没有“陈桥兵变”、“黄袍加身”这些事情,而是由一个名叫田宪的五代十**阀,在宋出现数十年前,势力渐大后统一天下,创建楚朝,自称楚太祖!! 根据楚朝的创建时间,萧漠推测,在那个时候,赵匡胤根本还只是一个小孩子。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里之时,萧漠依然良久没反应过来。 果然,不仅穿越了,还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时空之中,穿越者的优势,也随着这么一点改变,瞬间丧失大半。 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名叫规律的东西,这个世界上虽然存在着无数种可能,但每种可能,都存在于规律之中。 比如说,在原先的时空中,因为唐的文化灿烂和文化传承,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战乱波荡之后,宋朝必然会出现文人权重的局面,而随着文人权重,长时间内过于重文轻武之后,宋朝也必然会迎来注重武功的少数民族的祸乱。 在萧漠此时所处的这个时空,正是如此,或者还要更加严重。 田宪更早的平息了五代十国的混乱,所以也继承了更多的唐朝文化和风俗,此外,田宪身为一代军阀,虽一生征战,杀人无数,但文采一般的他,却是因为生性的原因,对文人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崇拜。 “吾与天下文人共掌楚朝!!” 这句话在田宪的一生中,说了不下百次,在《太祖语录》中,类似的句子更是比比可见。 而楚朝各种法规,对文人的特权有着更真切的描述。 比如说,得到过举子以上功名的文人犯罪,地方官员无权审理,必须要押送到京城,由刑部官员、翰林学士及该读书人的师长共同审理;再比如,楚朝法规明确规定,若要担任六品以上的京官或者一城太守以上的外官,必须要有进士以上的功名…… 类似的规定与制度,还有很多很多。 可以想象,在这种风气和制度之下,会产生什么样的局面,但凡家有余财之人,莫不是全力供自己子孙读书识字,历届科举,应者数万,而在这种激励之下,无数文采斐然的文豪们脱颖而出,其文化之盛,不下于宋,虽然并没有宋朝,却有不少成就不下于苏轼这般才自天降的风骚人物,一诗一词,影响甚大。 如果说宋朝是中国历代文人最为势大的朝代的话,那么这个楚朝,几乎就是一个文人的时代,文人之尊,仅次于皇权!! 然而,随着读书人势大,“文人”这特殊阶层,其进入要求也愈加艰难,在这个时期也有了特殊的定义,那就是必须要有举子以上的功名,才能自称文人,也才能有种种特权,否则只能算是读书之人,比起平常百姓,不过是多了一丝尊重罢了,并无特权。 而楚朝的三试,也是历代最难,如果说后世高考算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么此刻无疑相当于千军万马抢过钢丝。而这种科举难度,也在另一方面造成了有功名的读书人身份的尊贵。 这也可以理解,如果很容易就能考取功名,那么楚朝读书人泛滥之下,文人势力必然大涨,乃至于无可抑制,看来当初田宪虽然推崇文人,但心中未尝没有制衡的心思。 不过,如果说在文人尊贵这方面楚朝虽有放大,但与另一时空的宋朝并无太大的区别的话,那么在其他方面,楚与宋相比,却是大不相同。 比如说,田宪军阀出身,其军事才能与赵匡胤大不相同,在与契丹的战争中屡屡获胜,在多次主动出击之后,契丹早在百年前就一蹶不振了。 蝴蝶效应之下,之后的金、蒙古也没有如另一个时空那般崛起,使大楚多了百余年的安定,彷如大唐盛世。 然而,虽然辽、金、蒙古并没有如历史上那般兴起,但随着百年的休养生息,北方草原上却是兴起了另一个少数民族——狄族!! 这一个原本应该在五代十国期间彻底消失在历史河流中的马上民族,此时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加强大了起来,到了现在,几乎已经是一统草原。 与此同时,随着田宪的重文轻武,楚朝自太祖田宪之后,历代帝王皆是以读书人自称,性格文弱,整个楚朝重文轻武,少有征战,军队懈怠,官僚结构臃肿,另一个时空中宋朝的弊病,也在这个时空的楚朝内也是展露无遗,甚至更加严重。 在萧漠看来,待狄族一统草原之后,另一个时空宋与辽的故事,不免就要重新上演了。 当然,这与萧漠的关系不大,虽然长治城处于大楚之北,据狄族的势力范围只有不足五日的路程,但萧漠觉得,狄族想要一统草原,彻底兴起,至少还需要数年的时间,而楚朝兴盛百余年,威盛之势在外族看来不下当年盛唐,狄族在搞不清虚实之前,想来也不会轻易挑起战端。 而若说楚与宋最大的区别,无疑就是对农户的态度了。另一个时空中,宋太祖宽仁,宋朝历代皇帝即使无能,也皆是宽和之辈,对待普通百姓或者农民,虽然不像文人那般纵容,但至少能保证老百姓在衣食无忧之余,家中更有余财,所以至始至终,宋一朝虽然软弱至极,但绝少有农民起义的事情发生。 而楚却不同,楚朝历代皇帝似乎从来没有对普通百姓的生活水平有过太多的关注,那些当朝高官们对一首绝世诗词的兴趣也远高于某地大灾需要救赈这类政务,所以虽然尚是盛世,但楚朝百姓的生活,也仅仅算是可以吃饱饭罢了,而在这种危险的平衡之下,稍有一点事故,恐怕就会横生波折。 以上,就是萧漠将楚朝前后所有的史书传记乃至于野史杂谈通读数遍之后,所得到的直观印象。 ~~~~~~~~~~~~~~~~~~~~~~~~~~~~~~~~~~~~~~~ “看起来在这个朝代,想要活的舒服一些,考取功名是必须的了。” 在一次看完了手中的《太祖语录》之后,萧漠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 虽然多了后世近千年的见识,虽然萧慎言对萧漠期待极高,但萧漠并不认为自己在这个朝代考取功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高估自己,不看低他人,一直是萧漠不多的优点之一。 可以想象,在这个文权仅次于皇权的世界之上,有多少人想着要鱼跃龙门,为了考取功名一朝得意,多少聪明才智之辈在日夜苦读着,与他们相比,萧漠并没有任何优势,想要从他们中间突围而出…… 萧漠想起了上一世高考之前那起早贪黑的痛苦时光。 穿越之后,萧漠的想法很简单,无追求,无压力,自由自在平平安安的活上几十年就好,但现在看来,在这个时代,无论是想要达到自己这般很渺小的目的,还是如萧慎言所期待的那样振兴萧家,都必须要考取一个举子以上的功名,否则,一个毫无功名也毫无官场势力的他,守着萧家的偌大家业,在很多人眼中不过是一只肥羊罢了。 萧漠并不认为这个时代文人掌权,就会褪去少许残酷与势利。 正所谓无付出,无收获…… 说实话,萧漠很讨厌这句话,因为这代表着萧漠那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的美梦破灭。 再次默默叹息一声,萧漠把手中的《太祖语录》放入书架之中,然后再默默的坐回自己的低案之后,默默想着应对之策,心中颇有些无奈。 旁边的萧毅奇怪的看着萧漠的举动,不知萧漠此刻的神色由何而来。 对为了一日三餐整日服饰他人的萧毅而言,他是无法明白萧漠这种当了少爷还想着要偷懒推卸责任的欠揍思维的。 萧毅只觉得,萧漠自大病一场后,成熟了许多、聪明了许多,也怪异了许多。 此刻,萧漠和萧毅正安坐在萧慎言的书房之中,等着萧慎言前来授课,然而奇怪的是,这一次萧慎言却是迟迟未到。 等了良久,萧慎言依然未到,就在萧漠准备让萧毅出去寻找一下之时,萧慎言推门而入,脸上少有的满是笑意。 看着萧慎言脸上的笑意,已经与他斗法近月时间的萧漠,心中突然产生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是的,为了改正萧漠那冷淡懒散的不良气质,无可奈何了近月时间之后,萧慎言总算找到了一种可以整治萧漠的手段。 ~~~~~~~~~~~~~~~~~~~~~~~~~~~~~~~~~~~~~~~~~~~ ps:恩,已经冲到了新书榜前二十了,一夜之间名次又提升了10名,谢谢大家了,还请大家继续支持!! 第九章.文人之路(上). 随着萧慎言安坐在他的高案之后,却依旧笑眯眯的盯着萧漠看个不停,至此萧漠终于确定,萧慎言确实有着某种针对自己的“阴谋”。(看小说到网) “昨天,我们已经学完了《诗经》。你们的启蒙课程,至此也大致结束,是时候要进行下一阶段了。” 片刻之后,萧慎言开口了,眼中不由闪过满意之色。 确实,仅仅半年时间,他就教会了萧漠《百家姓》、《三字经》、《诗经》三部这个时代的启蒙之作。而《论语》、《孟子》在他的教导之下,萧漠也有了大概的了解,这由不得萧慎言不满意。 如果不是萧漠身上那懒散淡漠的气质为萧慎言所不喜,萧慎言简直要把萧漠当成自己一生所见过最好的学生了。 只是,萧漠的气质虽然为他所不喜,但萧漠的学习进度、成绩皆让他满意的无话可说,根本抓不到什么机会教训敲打萧漠,让萧慎言很是憋苦,而今天,萧慎言总算是找到了方法和机会。 顿了顿之后,萧慎言看着萧漠,继续说道:“漠儿你想要成为一名读书人,今后必然要参加三试来考取功名。但想要成为一个被所有人所承认的文人,有四点必须要做到,首先,你必须精读四书五经,众家讲义,有一定的学识;其次,你必须能作一手诗词功夫,诗词不一定要作的多好,但至少要在水平之上;然后,琴棋书画种种旁艺,你必须要精通至少一种。最后,也是最基本的,你必须要写的一手好字。” 听到萧慎言的这些话后,萧漠心中一凛,隐隐已然猜到了萧慎言的计划了。 果然,萧慎言接着说道:“如果你想要考取功名,数场笔试之下,没有一手好字,即使你的伦策再好,你的诗词再妙,那些考官们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好感,成绩更是要打个对折,根本不可能在科举中有什么前途,文人聚会时,更要被他人耻笑。学识可以慢慢培养,琴棋书画可以慢慢学习,诗词除了自己本身的见识,更需要一种天生的灵气,这些我们都可以在今后慢慢培养。唯有练出一手好字,必须要从小培养,不能耽搁,因为书写一道,不仅需要长时间的练习,而且一旦幼时养成什么不好的习惯,将来更难改正,多少好高骛远的读书人,科举屡屡不中,怨天尤人之时,却不知道根本原因就出自于他们自己的那一手臭字之上!!” 听到萧慎言的这些话,萧漠脸色更苦。反倒是萧毅,面带喜色,一来是向往文人的地位,而萧慎言的这些话无疑就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最重要的是,随着萧漠这些日子读书的进度,已经把他拉下了很远,萧慎言自然不会因为他而放慢授课进度,所以他这个陪读,这些日子并不好过,而今后如果重点是练字,那么他也多了些补拙的时间。 萧慎言却不理萧漠和萧毅的脸色变化,依旧自顾自的说道:“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们跟我读书的时间,从之前的三个时辰,延长为四个时辰,其中两个时辰我教你们练习字帖,另外两个时辰学习四书五经,可明白了?” “明白了。” 萧漠、萧毅回答道,一个有气无力无可奈何,一个兴高采烈眉开眼笑。 “好,那么我现在开始教你们如何临帖。” 说着,萧慎言走到萧漠矮案之前,将几张帖子放在了萧漠的面前,同时说道:“每天回去之后,你们也要继续练习,第二天要交给我三张临摹的字帖为作业。” 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慎言又补充道:“是三张让我满意的字帖,如果写的太差,第二天就要交六张字帖。” 萧漠的眉目,随着这些话不由得纠结成了一团。 那自由随意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 “你的握笔姿势虽然没错,但手腕太过僵硬,写字不是用手力,而是用腕力,要腕随字走……” “让你看字帖,不是让你看这些字体的结构,而是让你看这些字的风格,结体要方正茂密,笔画要横轻竖重,笔力要雄强圆厚,气势要庄严雄浑,你看看你写的这些,没有一丝饱满之意,结构太过松散,转折太过刚硬,下笔无力而字体太窄……” …… 不知不觉,随着萧慎言的临帖课的开始,已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了。 在这两个时辰的时间之中,萧慎言不断的对萧漠的毛笔字进行挑错,口沫横飞,滔滔不绝,而萧漠则满头大汗,神色痛苦,手腕酸痛,似乎怎么写都是错的。 萧慎言很久没法对萧漠进行指责了,如今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一时间畅快无比。 不得不说,若是想要在读书识字这方面整治萧漠,练习写字确实是最好的选择,练字的进度,可不是凭借理解力或者千年见识之类就能事半功倍的,在这里,想要做好,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坚持不断至少十年的苦练!! 不过,随着上午授课时间的结束,原本还有些得意的萧慎言,也终于发现,萧漠或者聪慧,但他在写字这方面,确实没什么天赋,临摹了一上午字帖,终于下课之时,他和萧漠同时发现,萧漠的字,似乎更差了。 一时间,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所以,下课之时,萧慎言把留给萧漠的临帖作业,由三篇加到了五篇。 然而,被折磨了整整一上午的萧漠,此时已经麻木的不知道何为痛苦了。 在回自己院落的路上,前面带路的萧毅,依旧手腕不自觉的转动着,虽然萧慎言整整一上午都在专心整治着萧漠,对他的成绩很少评价,但并没有减少萧毅的热情,此刻他依然在揣摩着字体转折间的种种变化。 而萧漠,却是在低头沉思。 事后总结,是萧漠的习惯之一。 虽然是被逼的,但这一上午萧漠确实在用心练字,到最后竟然越写越差,实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 萧漠虽然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天才,却也从不认为自己愚笨,这次练字竟是越写越差,让萧漠百思不得其解。 萧慎言教给萧漠的字帖,是颜体的《颜勤礼碑》和《殷践猷碑》,风格外拓开张,刚劲雄强,却又不乏清丽俊秀之意,形顾簇新、结构严谨,法度严峻、气势磅礴,是大楚朝最流行的字体之一。又因为皇家世代皆喜颜体,使之更成为书生们科考时书写的首选。 然而,虽然颜体之绝妙,以萧漠这个毛笔字白痴也看的出来,但就是无论如何也写不出那种森严的法度,或是结构太过松散,或者字体太过飘忽,又或者整体太过瘦硬。 一路沉思,不断回想着上午练字其间的种种。 “我明白了!!” 突然,萧漠一声轻喊,把前面正在领路同时正在心中练字的萧毅吓了一跳。 对萧毅挥手示意表示无事之后,萧漠继续埋头沉思。 萧漠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练字却越练越差了,究其原因,却是萧漠想起了之前在离开萧慎言书房时,萧慎言对他的警示。 “所谓字如其人,就是说,一个人的性格作风如何,从他的字体上就可看出大半,漠儿你这段日子懒散静漠,这种性格,自然无法体会到颜体那严谨刚俊之意,如果想要练好字,必须要从修生养性做起,你往日习惯的性格想法,必须要改改了。” 正如前文说过,萧慎言很是看不惯萧漠那淡漠懒散的性子,所以不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进行敲打。 但这句无意之言,却是让萧漠豁然透彻。 是啊,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性格与风格,只有本身的性格与风格相融合,如鱼得水,笔下的字体才能拥有灵魂。 所以,“颜体”、“柳体”之俊美让后世无数人惊叹,诸多字帖无数人日夜模仿,用功不可谓不勤,用心不可谓不专,但大多形似而少其神韵,能写好的,却是万中无一,正是本身性格与所习的字体不相容的缘故。 而“颜体”所追求的法度森严,结构严谨,风格刚俊,这种神髓自然不是萧漠这种懒散的家伙可以感悟到的,就算偶有感悟,笔下也根本写不出来,所以画虎不成反类犬,到了最后越写越差。 既然想明白了问题,发现了原因,那么为了让自己在今后的练字生涯中少受一些苦头,有些事情就必须要改变。 然而,和萧慎言所追求的不同,萧漠并没有要改变自己性格的意思,他想要改变的,是他今后所写的字体。 ~~~~~~~~~~~~~~~~~~~~~~~~~~~~~~~~~~~~~~~~~~~ ps:呵呵,冲到新书榜前十五了……大家要继续支持哦~ 第十章.文人之路(中). 打定主意之后,萧漠再无疑惑,脚步也轻快起来,快步向着自己院落走去。u. 看着脚步突然轻快了起来的萧漠,萧毅不由一愣,不知其然,摇了摇头,继续垂首沉溺在自己的练习颜体的世界中,跟着萧漠向前走去。 不过话又说过来,相比较萧漠,稳重踏实的萧毅,其性子无疑更加适合哪刚俊森严的颜体,用心用功之下,说不定将来会有所成就。 没片刻,萧漠已经带着萧毅回到了自己所居住的院落之前,或者说,是祖父萧慎行和祖母刘氏所居住的院落。 如往常一般,刘氏在一名婢女的搀扶下,站在院落门前等待着萧漠归来,虽已是小阳春,但萧家身处北方,不时依然有寒气袭人,但刘氏却毫不自觉。 事实上,每天站在这里等待萧漠从萧慎言处读书归来,这般行为刘氏整整已经坚持了半年时间,看起来似乎还要继续坚持下去,直到萧漠的读书生涯结束。即使寒烈的三九天也是一样。 萧漠不知道刘氏每天究竟从何时就开始站在这里等着自己,但这半年来萧漠无论是迟归早归,都能见到这幅熟悉的情景,仿佛刘氏在送离萧漠之后,就根本没有离开。 如果抛开刘氏的固执与控制欲,在萧漠看来,她几乎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祖母了。 看到院门前等待的刘氏,萧漠疾走两步,挥手让那婢女离开,自己搀扶着刘氏的手臂,缓缓向着院内走去。 “祖母,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您不用每天都在这里等着的,不过从中院走到后院罢了,孙儿又能有什么事。再说,孙儿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而且经过上次的事情之后,四爷爷这半年来也从没有为难过孙儿。” 话虽这么说着,但萧漠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改变这位固执的老太太,甚至,萧漠都已经能猜到刘氏对自己的回复。 看着搀扶着自己的萧漠如此懂事沉静,刘氏满脸欣慰,但还是说道:“我是等我的孙儿,这是大事,而且每天不在这里等你回来,我就浑身不舒服。对了,今天你四爷爷可有对你为难?” 同样的问题,刘氏已经问了半年,从无改变。 “没有,四爷爷一心为我好,怎么会为难于我呢,祖母您多想了。” 同样的回答,这次却是违心了。想到上午练字临帖的痛苦时光,萧漠有种不堪回首的感觉,想到这种日子还要持续至少十年…… 生活总有无奈之处。萧漠如此安慰自己。 “那就好,那就好。”刘氏连声说道,并没发现萧漠的小心思,依旧满脸笑意。“午饭已经准备好了,有你最喜欢吃的里脊肉和酸茄子,肚子饿了吧?我们快去吃饭。” 说着,刘氏抓起萧漠的手腕,就欲向着里屋走去。 萧漠却不由得一皱眉,随着刘氏抓住他的手腕,他才发现,经过上午连续两个时辰的不断临帖练字,他的手腕竟是有些肿胀了。 不得不说,这怪不得萧慎言,实在是萧漠的身体太弱不禁风了。 而萧漠这一瞬间皱眉的动作,却是被无时无刻都在观察着萧漠的刘氏看到了,只见刘氏脸色一变,抓起萧漠的手腕,掀开袖子,见到萧漠手腕上的轻微肿胀时,眼中的怒色已经很明显了。 看到刘氏的神色,萧漠不由吓了一跳,半年前萧家的内部战争依然历历在目,此刻若是任由刘氏爆发,恐怕萧家又要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得安宁了。 于是萧漠连忙拉住二话不说准备返身去找萧慎言理论的刘氏,把事情的始末都向着刘氏解释了一遍,并再次违心的重点突出之所以自己手腕肿胀,并不是因为萧慎言逼迫,而是自己主动练字所致。 在萧漠劝慰良久之后,刘氏虽然依然眼有怒意,但已经平息了不少,这场风波,总算是暂时被压制了下来。 即使这样,在吃饭的时候,一向严格要求萧家子弟“食不语”的刘氏,依然不断絮絮叨叨的向萧慎行埋怨着萧慎言“不爱惜漠儿身体”、“当初就不应该把漠儿教给他”云云。 而萧漠,对此只能满脸苦笑,默默的吃着刘氏不断夹到他碗里的饭菜,手腕上满是药酒的味道,那是在吃饭之前,刘氏亲自给他搓上的。 ~~~~~~~~~~~~~~~~~~~~~~~~~~~~~~~ 萧家虽然财势颇大,但在刘氏看来却有两点美中不足之处,一是萧家无人在官场任职,二是萧家人丁不盛。 萧慎行、萧慎言这一代共有四兄弟,其中老二早折,老三早逝,两支的后人不想受刘氏管教,也多已分家,各到乡下过着小地主的生活,再加上老四萧慎言无后,所以萧家大院基本上只居住着刘氏所生的三支,萧家盛、萧家安、以及萧漠的父亲老三萧家驹。还有则是一些投靠而来的远房落魄亲戚。 只是,待各房皆是成家之后,刘氏就让各方自主伙食,除了节庆,不再一起聚食,所以偌大的内堂之中,只有萧慎行、刘氏、萧漠三人,另有两名下人在旁伺候着,所以虽然吃饭时刘氏埋怨不断,但萧漠依然觉得有些冷清。 等到一餐结束,刘氏去亲自去准备给萧漠补身体的苦药,说是那药滋补身体,实则摧残味觉,每次都让萧漠痛苦不堪,不过经过半年的训练,现在的萧漠似乎已经对此麻木了。 待刘氏离开之后,萧慎行和萧漠却留在内堂,萧慎行问了几句萧漠最近的成绩后,两人就彼此无言,默默的喝着下人端上来的清茶。本来萧漠还想像往常那般与萧慎行聊些闲事,但看萧慎行兴致不高,也就闭口不言。 “哎~~” 自吃饭以来第十四次,萧慎行再次叹息一声,眉目纠结,似乎颇为苦恼。 萧漠奇怪的看向萧慎行,在萧漠看来,萧慎行与萧慎言、刘氏不同,随遇而安,性子平和,从不争强好胜,也少有为什么事发愁过,整日里养花下棋,自得其乐,有一次萧漠曾见到刘氏因为一件事教训了萧慎行近半个时辰,却也未见萧慎行这般痛苦过。 说起来,因为性格在某方面有些相似的缘故,萧漠对于自己这个有些软弱的祖父还是颇有好感的,此刻看到萧慎行神色如此痛苦,不由问道:“爷爷,你怎么了?” 萧慎行抬头看了萧漠一眼,又垂下头去,口中说道:“刘老三病了。” 这话虽然说的无头无尾,但萧漠却已然明白了其中含义。 萧慎行一生无其他的追求与爱好,唯喜下棋养花二事。每天不下两盘棋,不看看自己养的花草,就浑身不舒服。而萧慎行口中的那个刘老三,却是长治城中大户刘家的家主,其在刘家的地位与萧慎行在萧家的地位相似,所不同的是,萧慎行有一个精明无比的妻子,而刘老三则是有一个精明无比的儿子。 老了之后,刘老三就将刘家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他的儿子,整日里或在刘家,或在萧家,与萧慎行在棋盘上厮杀不断。而这次刘老三生病,无人与萧慎行下棋,萧慎行自然浑身不舒服。 对此,萧漠爱莫能助,只能安慰一番,然后在刘氏的监视之下,捏着鼻子喝了那碗摧残味觉的苦药,就回到自己的房中。 当萧漠走进自己房内,却见萧毅早已吃晚饭回到了房中,此刻正拿着萧漠书桌上的《诗经》看着,双唇快速开合,默默背诵着里面的内容。看到萧漠回来,萧毅吓得连忙把《诗经》放回到书桌上,垂首不敢与萧漠对视。 萧漠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萧毅虽然天资平凡,但当真是用功无比,不放过任何时间学习。可惜萧漠本身在这方面就无甚追求,否则当真需要羞愧一下了。 “不用紧张,继续看吧,这本《诗经》我早就可以背诵,我之所以把它从四爷爷那里借来,就是给你看的。” 萧漠对着萧毅摆了摆手,说道。 这半年来萧漠读书进度愈快,萧毅早已经跟不上萧慎言的授课进度,有鉴于此,萧漠就经常把之前学过的诗书从萧慎言的书房中借来放在自己的书桌之上,本是想要明言让萧毅自己温习,但当第二天萧漠看到桌上的书册已有过偷偷翻动的痕迹后,索性装作不知,彼此心照不宣。却没想到时隔半年之后,萧毅还是不小心还是被萧漠撞了个现行。 听到萧漠的话后,萧毅眼中微红,他早就奇怪萧漠本对这些诗书没有丝毫兴趣,自身更是早已精通,为何还要在事后拿回到房中,然后就扔到书桌之上看也不看,原来竟是为了自己。一时间,萧毅感动的几欲落泪。 而萧漠却没有理会萧毅的神色,只是自顾自的走到床前,衣服也不脱就躺了下来,闭着眼睛回想着上午练字临帖的情景,默默摸索着适合自己书写的字体。 片刻之后,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眼睁开,内中闪过一丝兴奋。 第十一章.文人之路(下). 午睡过后,睁开双眼,却见萧毅依然站在书桌前,拿着《诗经》默默背诵着。.. “整整一个中午都站在那里背书不累吗?既然面前有椅子,就坐下吧。” 萧漠从床上站起身来,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轻声说道。 听到萧漠的话,萧毅身体一颤,下意识的就要把手中的《诗经》藏起,然后才想起了之前萧漠的话语,尴尬的把《诗经》放在书桌上。 走到床前,萧毅一边帮着萧漠整理衣服,一边轻声说道:“书桌是少爷您用的,我身为下人,怎么敢坐在那里?少爷您能帮我借书,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萧毅的身份很庞杂,既是萧漠的贴身下人,也是萧漠的书童,还是萧漠的陪读,在他进入萧家的那一刻,他的命就已经卖给了萧家,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老爷少爷们对他这种身份的人只有索取与压迫,而身为下人的他也只能默默遵守着各种禁忌,丝毫不敢触犯。 比如说,书桌后的那张椅子,萧漠从未动过,但那是主人家坐的,所以萧毅除了平日里擦拭,却是动也不敢动。 再比如说,萧毅虽是萧漠的陪读,但那只是为了萧漠读书不会有孤单感,萧慎言从未对萧毅有过太多的关注,书房里的书,萧毅更是碰都不敢碰,跟不上授课进度,萧慎言也不会理会,还需要萧漠帮他借书。 萧毅的衣服,萧漠的食物,萧漠的一生,都是萧家的,而萧家所有的东西,没有一件是他的,除了打扫,甚至连动也不敢动,这就是一个时代等级关系的缩影。 看着萧毅说话间,那平淡中带着悲伤的神色,萧漠心中微微叹息。 “萧毅,你的名字是什么?我是说,在你进入萧家之前,改名为萧毅之前,你的本名是什么?” 萧漠突然问道。 萧毅奇怪的看了萧漠一眼,不知道萧漠为何会问这些,但还是垂首低声答道:“我以前叫王霁睿,是阿爸用两只鸡为代价让村里的一个秀才取得名字。” 萧漠点头,又问道:“王霁睿……这个名字不错,什么意思?” “霁是雨过天晴的意思,睿是聪明的意思,那个秀才说,两个字加在一起,就是说‘睿智如天霁之明,承天之雨露沐浴而生,得甘露之水青聪慧智’。” 萧毅说道,言语间很是熟练。 “真是一个好名字,看来你父亲对你期望很高啊。” “恩,父亲说,他要努力干活,将来要供我读书,长大之后能像村里的秀才那样身份尊贵,娶媳妇也容易……” 说着,萧毅眼角微红,似乎是又想起了逝去的父母。 萧漠微微一笑,从刚才萧毅说起自己名字时语气的熟练,就知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本名,而他这些日子的努力,也没有辜负他父亲的期望。 虽然性格不同,但从某方面来说,萧毅确实和萧漠的前世很像。 “或者,有一天,当我可以独立自主了之后,我会让你风风光光的离开萧家,独立门户。像你这种努力且不忘本之人,本就不应该当一辈子下人。” 萧漠看着萧毅,心中暗暗的想到。 当然,这些话萧漠现在并没有说出来,一来他现在还没有这种能力,二来,这些话现在说出来,萧毅不仅不会感激,反而会被吓着的。 整理完毕之后,萧漠就离开了房间,要要去萧慎言那里进行下午的课程。 刘氏一如既往的等在房外,虽然之前萧慎言授课的时间很快就到,但刘氏却并没有进屋叫醒萧漠的想法,在她看来,萧漠能多睡一会,总是好的。 一路将萧漠送到小院之外,刘氏叮嘱道:“漠儿,如果你四爷爷下午还让你练字,不顾你身体,你一定要跟祖母说,咱们不怕他,到时祖母为你做主!!” 萧漠苦笑,但依然点头应是。 ~~~~~~~~~~~~~~~~~~~~~~~~~~~~~~~~~~ 当萧漠来到萧慎言书房之时,萧慎言已经等待多时,待萧漠、萧毅两人坐下,没有多说什么,开始了新的授课。 这一天起,萧慎言开始教授萧漠和萧毅两人《大学》。 “《大学》原为《礼记》第四十二篇。我朝两位大家程颢、程颐兄弟把它从《礼记》中抽出,编次章句。并将《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合编注释,称为《四书》……” 随着萧慎言的讲述,萧漠微微一愣,虽然对历史并不精通,但也知道程颢、程颐兄弟本是宋朝儒学大家,却没想到历史虽然改变,但这两位大家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成就更大,只能说,历史虽然改变,但超群之人,无论在什么环境之中,都能焕发独自的光芒。 同为四书之一,《大学》并不像《论语》、《孟子》那般易懂,萧漠前世也很少涉及,但在之前的基础之下,随着萧慎言整整一个时辰的讲述,萧漠还是对《大学》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并通读了其中一篇《康诰》,了解了其中含义,进度让萧慎言满意。 然而,一个时辰之后,授课结束,让萧漠痛苦不堪的练字临帖的情景再次重现,临帖的字体依然是颜体,萧漠依然是越练越差,而萧慎言也是依然不断的挑错。但萧漠却并不像上午那般莫名疑惑,只是自顾自着临帖练习,却是很少看旁边的字帖了。 终于,一个时辰的练字时间结束,窗外光线昏黄,转眼已是黄昏。 “今天的临帖练字就到这里结束吧,漠儿,你的字写的实在很差,回去要多加练习,记得还有三篇字帖的作业。” 看着手中纸张上那缭乱不堪的字体,萧慎言摇头叹息,安顿一番后,摇头离开了。 萧毅笔下的颜体,经过一天的练习倒是工工整整,初见风范,但在萧毅那期待的眼神下,萧慎言却是看也不看,只是自顾自的摇着头离开了书房。 萧慎言虽然也有些欣赏萧毅,但对他而言,萧毅只是下人,如此而已。 萧毅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转眼就恢复了平静,帮着萧漠收拾着纸笔,准备离开。 却没想到,萧漠竟是走到他的矮案之前,拿起他书写的纸张,观摩片刻后,抬头对着萧毅微微一笑,说道:“写的不错,至少比我好多了。” 萧毅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虽然没说什么,但收拾书桌的手脚却是轻快了许多。 虽然身为下人,但毕竟只是一个九岁少年,还没有学会把谦卑当成本性,心中还存着不属于下人身份的一些期待,而在他这个年纪,总是期待着他人的夸奖,哪怕只是一个比他还要小一岁的萧漠。 更何况,不知何时开始,萧毅已经无法将萧漠当做同龄人看待了。 待萧毅将书桌收拾干净之后,本准备随萧漠离开,却见萧漠并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书房内的书柜前搜寻着什么,不时拿出一篇字帖观摩片刻,然后摇摇头放回原处,如此反复。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萧漠胳膊下已经夹着四五卷字帖,对萧毅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跟在萧漠的身后,萧毅暗暗想道:“被四老爷说了一下午,少爷虽然看起来没怎么样,但想来却是要下定决心练字了,否则也不会找这么多字帖带回去。” 萧毅却不知道,在萧漠所找的字帖中,有柳体、有赵体、有行书,甚至有狂草,但唯独没有萧慎言所教授的颜体。 萧漠的书写之道,注定要与萧毅所期待的越走越远了。 ~~~~~~~~~~~~~~~~~~~~~~~~~~~~~~~~~~~ ps:明天是新的一周,《逆臣》就要正式冲新书榜了,请大家尽量支持,冲新书榜其间的成绩,对一本书将来的整体成绩影响很大哦。 第十二章.萧体初形.(上) 晚饭之后,萧漠回到了自己房间之中,半年以来第一次站在了书桌之前。(看小说到网) 萧毅本来还想着要趁着夜前再温习一遍今天所学的内容,但看到萧漠此刻的动作之后,却不由呆住了。 他本以为,以自家少爷的性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靠近这张书桌三尺之内才对,在这个时候,萧漠本应该拿着一本闲书躺在床上品读,或者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心事,直到睡着。 但看到萧漠把之前从萧慎言处所搜刮的种种字帖平铺到书桌上后,萧毅终于明白,时隔数月之后,自家少爷终于又要奋发一次了。 见到萧漠拿出一篇字帖来,萧毅连忙为萧漠磨墨铺纸,但眼角余光看到书桌上的几篇字帖后,却不由微微一愣,只见这些字帖上的字体与萧慎言所传授的“颜体”大不相同。 “少爷,这是……?” 萧毅不由问道。 “这是柳体、这是张体、这是狂草……” 萧漠指着桌上的各个字帖不断介绍道。 听到萧漠的介绍,萧毅问道:“少爷,您这是要临摹这些字帖?可是,四老爷传授给我们的是颜体啊。” 萧漠对着萧毅眨了眨眼睛,笑着说道:“但四爷爷他并没有说我晚上要临摹的字帖必须是颜体啊。” 说完之后,萧漠不再理会萧毅,而是少见的显出认真肃穆之色,细细观摩了某一篇字帖之后,执笔开始临帖。 然而,片刻之后,萧毅似乎并不满意,把笔下的才写了几个字的纸张揉成一团丢掉,又把那篇字帖放在了一边,再也不看一眼,看来这篇字帖依然不适合萧毅。 然后,萧漠开始拿起下一篇字帖,如之前那般临摹起来。临摹了大约一炷香的时候后,却是依然不满意,再次丢到一边。 直到临摹第四篇字帖时,萧漠似乎才终于找到了感觉,耐心的不断临摹下去,一张又一张,虽然早已经超过了萧慎言所规定的三张的数量,却依旧没有不耐烦的情绪,只是不断的临摹着。 刚开始,萧漠每写一笔之前,都要细细观摩这篇字帖良久,但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萧漠每写完一个字,才会看这篇字帖一眼,而到了最后,萧漠几乎已经不再看这篇字帖,只是腕动笔动,自由发挥着,所写的字体,细看起来,却与那篇字帖的字体已有了细微不同,似乎已经融合了一些某些自己的东西。 看着萧漠所临摹的字帖,匀衡瘦硬,爽利挺秀,骨力遒劲,结体严紧,按照萧漠之前的介绍,似乎是“柳体”,与萧慎言所传授的颜体截然不同。 虽然在萧毅看来,萧漠所写的柳体比他所写的颜体好的多,但几乎已经肯定,第二天在萧慎言检查作业时,发现萧漠擅自的改变,必然会掀起一场风波,到时候希望自己不要被祸及池鱼的好。 萧毅默默祈祷着。 而另一边,随着萧漠越写越快,没多久,书桌上已经叠着厚厚一叠的纸张,上面满满的全是萧漠的临摹字迹。 正在为自家少爷少有的勤奋而惊讶不已的萧毅,很快就遇到了让他更加惊讶的事情。 只见萧漠连续临摹了近一个时辰之后,竟是依然不满意,转手间竟是又把“柳体”字帖丢在了一边,重新拿起另一篇字帖临摹起来。 这一次,竟然是狂草字帖——《肚痛贴》和《古诗四帖》!! 之前临摹柳体的情景重现,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前后临摹过的纸张加起来已有三寸厚了。 不知不觉,天已漆黑,刘氏多次来催促萧漠睡觉,却都被萧漠糊弄过去了。 在临摹了数十遍狂草之后,萧漠终于停笔,默默靠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着什么。而在萧漠未睡的情况下,萧毅也不敢离开,只是在旁默默等待着。 虽然把现有的字体都临摹了一遍,但萧漠却依然不满意,此刻,他依然在揣摩如何才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字体。 将所有的字体全都临摹一遍之后,萧漠发现,相比较而言,“柳体”和“狂草”最适合自己。 但只是相比较而言罢了。 “柳体”匀衡瘦硬、爽利挺秀,很符合自己的风格,但“柳体”骨力遒劲,结体严紧,字里行间的斩钉截铁之势,却根本不是自己所能达到的。如果硬要模仿,只能得其形,其神韵却一生也无法得到。 “狂草”看似狂乱却自有法度,那写起来一气呵成,始终一贯得保持一种气势,满眼皆是“意”的韵味,也为萧漠所喜,但想要书写狂草,书写者本身必须要有一种纯然天成的狂放性格,萧漠并不认为自己会有这种境界。 为什么不把这两种字体中适合自己的东西结合到一起呢? 萧漠心中突然出现了这般想法。 所谓无知者无畏,对书法界没有多少了解的萧漠并不知道,这种想法在书法界将会是多么的惊人,各种字体自有其独特的韵味和特点,把各种字体中适合自己的东西挑选出来,并融合在一起,看起来似乎很容易,但实则其难度却不亚于自创一种字体。 或者说,当萧漠有一日当真能把这些特点融合在一起时,他就已经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独属于他自己的字体了。 如果,这一日当真可以实现的话。 萧漠本来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找一种最适合自己的字体,然后在今后十余年的练字生涯中可以少受一些萧慎言的责难,练字书写时自己可以舒服一些,难度也会降低一些。 但此时的一念之差,却让萧漠走上了另一条比练好“颜体”更加困难数倍的道路,虽然“颜体”的风格与萧漠本身格格不入。 可惜,萧漠对这其中的意义和难度毫不知觉,否则一旦明白,第一个放弃这般想法的人必然是他自己。 而此刻,萧漠却在回忆上一世他的父亲的一些事迹。 在上一世,他的父亲一生不得志,却把心中的怨怼全部发泄到书法之上。在小时候,萧漠经常可以看到父亲沉着脸回家,然后拿出一张劣质宣纸,腕随字走,写上很长时间,之后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萧漠当初并没有跟随父亲学习书法的想法,萧漠的父亲也没有教的打算,否则萧漠此刻也不会产生自创字体的想法。所以萧漠在孩童之时虽然无数次见过父亲书写,但本身在这方面却是一窍不通,只记得父亲所写的字体的大概风格。 那似乎是一种名叫“瘦金体”的字体,字体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至瘦而不失其肉,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露锋等运转提顿的痕迹,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有些联笔字象游丝行空,已近行书。 说起来,这种字体倒是最适合萧漠,可惜这种字体并不存在于这个时代,萧漠手中更无字帖,无法细细学习,只留下有些许印象。 “这个瘦金体的一些风格,好像也可以融合进来。” 萧漠暗暗想到。 好吧,萧漠又给自己的书法之路增加了难度。 黑暗中,萧漠沉默良久之后,突然睁开双眼,对萧毅说道:“掌灯!!” 孤灯之下,萧漠再次开始了浪费纸张笔墨的行动,只是这一次书写却又与之前不同。 只见萧漠在书写之间,偶尔细细观摩一番“柳体”,偶尔又仔细研究一番狂草,又或者闭目沉思一番,似乎回忆着什么。 而随着萧漠的不断书写,笔下的字迹却已然变成了四不像。 一横一竖,一撇一勾,似乎带着“柳体”的匀衡瘦硬、爽利挺秀的影子,但笔画转折间,却又像“瘦金体”那般游丝行空,整体瘦劲,飘忽快捷。而整体看上去,却又像狂草一般一气呵成,始终一贯得保持一种气势和韵味…… 当然,萧漠并不是天才,即使是天才,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就可以创建一种新的字体,所以此刻萧漠笔下的字体,只是将几种字体的某些特点强自组合在一起,所以并不能说是好看。 良久之后,窗外已是月明星稀,萧漠的书写行动终于结束,挑选出三张字迹最为满意的字帖,观赏片刻之后,自觉已经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书法,对旁边的萧毅笑道:“三篇临摹的作业完成了。” 看着三张纸张上那四不像字体,旁边的萧毅几乎已经能想象,第二天萧慎言看到这些时,神色将会是多么的恐怖。 ~~~~~~~~~~~~~~~~~~~~~~~~~~~~~~~~~ ps:加更一章,求大家手中的推荐,尚未收藏的也收藏一下,谢谢!! 第十三章.萧体初形(中). 一切情景,皆如萧毅所猜想的那般进行着。(看小说到网) 第二天清晨,萧家大宅后院,萧慎言书房中。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映射在房间的每个角落,初显明媚之意,但萧慎言的心情,却与明媚没有任何关系。 “我让你临摹的是颜体,你临摹的这是什么?柳体不像柳体、狂草不像狂草,结构松散、头重脚轻、转折生硬,整体又太过瘦硬,连你上次临摹的颜体都不如……” 自萧漠半年前大病一场之后,萧慎言已经很少如此生气了。 此刻,萧慎言正站在萧漠面前,双眼圆瞪,剧烈喘息下胡子直翘,虽然强压着自己心头的怒火,尽量的平声缓气,但斥责声已然震得萧漠的双耳隐隐作痛了。 也难怪萧慎言如此愤怒,在这个时代,即使是地主家的子弟,想要出头也必须要借助科考,而科考的基础,书法的好坏正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在萧慎言看来,萧漠的这种行为,无疑就是在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萧漠虽然没想到在自己偶然一念下,将来所走的书法之路将会是多么艰难,但对于此刻萧慎言的反应,却是心中早有预料。 所以,在萧慎言的斥责之时,萧漠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只是默默承受着、听着,并无怨怼,毕竟萧慎言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他着想。 待萧慎言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且斥责太多而口干舌燥之后,已是过去了近一炷香的时间。 而萧漠也终于开口了。 “四爷爷,在您看来,我之前临摹颜体,为何会越写越差?” 听到萧漠的问题,萧慎言冷哼一声,说道:“颜体法度森严,结构严谨,气势恢宏,而你性子懒散淡漠,自然无法体会到颜体的神髓!!”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让我练习颜体已是注定事半功倍,而且将来也很难有所成就,那我又为何必须花大量的时间练习颜体呢?为何不找一些更加适合我的字体进行练习?在孙儿看来,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会有他应有的成就,儿重点就在于他有没有选择适合他的道路。” 听到萧漠的话,萧慎言不由一愣,似是没想到萧漠小小年纪就能说出这般道理,神色变幻,却也觉得以萧漠的性子,想要练好颜体无疑极难。 而改变一个人所练习的字体,总比改变一个人的性子容易的多。 然而,就在萧慎言的想法稍有动摇之际,眼角余光却是无意间再次看到了矮案上萧漠的那三张临摹作业,在那些难看的字迹下,心中怒火不由更甚,厉声斥责道:“觉得事倍功半、觉得很难有成就你就想着投机取巧?这样下去你将来能有什么成就?还有……这就是最适合你书写的字体?!” 说着,萧慎言挥舞了一下手中的纸张,阳光照耀下,那歪歪扭扭的四不像字迹愈加的扎眼。 萧漠解释道:“我昨晚练习了很长时间,结合了各种字体的特点,我觉得这确实是最适合我书写的字体,在书写这种字体的时候,我觉得很舒服。现在看起来这些字体确实不是很好,但那是因为练习不足的缘故,我想随着我练习增多,将来一定不会如此。” 听到萧漠的诡辩,萧慎言怒极反笑,说道:“多说无用,你今天的临摹作业全部不合格,明天你要交给我六张临摹字帖。记住,我要的是颜体。如果明天的临摹依然是这个样子,后天就交给我九张!!” 很显然,萧漠无法说服萧慎言这种自有主见之人。 看着萧慎言那固执而又愤怒的神色,萧漠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自己现在年纪还是太小了,他虽然确信自己观点的正确,但碍于年龄,任何话语都显得毫无说服力。萧漠觉得,如果自己此刻已是一个有功名的成年人,自己的话语萧慎言即使不信服,也必然会认真考虑的。 但如果让萧漠继续临摹颜体,萧漠却是决计不会干的,这是关系到萧漠今后十余年练字生涯的幸福安乐。 一场争执结束之后,上午两个时辰的临摹练字时间开始了。 于是,让萧漠和萧慎言两人都无比头疼的事情出现了。 临摹的依然是颜体,而这一次,萧漠却已经不是越写越差那么简单了。 之前萧漠笔下的“颜体”虽然写的难看,但细看之下依然能看出几分“颜体”的特色,然而这一次,萧漠却是越写越像他昨日所创的四不像字体,再无一丝“颜体”的特征和神韵。 萧慎言以为萧漠故意如此,大为恼火,而萧漠却是有苦自知。 本来萧漠想着在今天临摹时,自己就受点委屈书写“颜体”先应付一下,省的会受到萧慎言太多的斥责。 但昨晚所书写的那些字体,此刻却是仿佛刻入灵魂一般,萧漠越是认真书写,笔下的字迹就越无“颜体”的痕迹,反倒是与那四不像字体越来越像。到了后来,萧漠索性就开始练习那种四不像字体了。 就这样,在萧慎言和萧漠一个恼火,一个无奈之下,上午的临摹时间,终于结束了,彼此皆是很不开心,萧慎言简直觉得自己回到了半年前,甚至半年前的萧漠,也比现在的萧漠好管教的多。 就这样,萧漠与萧慎言的僵持时光,开始了。 而这一天的辩论争执,却仅仅只是开始。 ~~~~~~~~~~~~~~~~~~~~~~~~~~~~~~~ 一天之后。 “你竟然还写这种四不像字体!!我说的话你不听吗?明天交九篇临摹,必须是颜体!!” 萧慎言怒斥道。 而萧漠却是一脸平静,这一次他倒是故意的。 人都是这样,所谓习惯成自然,或者说是麻木也可以,而萧漠就是准备用自己的坚持,等着萧慎言那麻木的那一刻。 自己所写的这种四不像字体很丑,萧漠知道。 但萧漠也知道,他在书写这种字体时感觉很舒服,很自在,如鱼得水,因为这种字体的种种特点风格,是最适合萧漠本身的。更何况,萧漠相信,随着自己的练习,这种字体总会摆脱丑陋的。 …… 第三天。 “你想气死我吗?明天交十二篇!!” 看着手中的九篇四不像字体,萧慎言几乎已经愤怒的面目狰狞了。对于萧漠的死不悔改,萧慎言失去了往日的儒雅风范,此刻正站在萧漠面前咆哮着。 而萧漠,却依旧平静,平静中带着一分坚持。 …… 第四天。 “不肖子孙!!明天交十五篇!!颜体!!” 萧慎言的咆哮声整个萧家大院都清晰可闻。 …… 第五天、第六天…… 到了第十天。 “明天交三十张。” 萧慎言看了一眼萧漠的临摹作业,随手丢在了一遍,说道。 其神色,竟是要比萧漠还要平静。 他似乎已经麻木了。 …… 从第十二天起,因为要交的临摹作业太多,已经远远的超过了萧漠的极限,在刘氏的干涉下,萧漠开始每天定量交给萧慎言三十篇临摹作业。 至于萧慎言,在刘氏出面的那一刻,对于萧漠的书法,就几乎已经放弃了。即使在第二天检查,也只是略看一眼就放到一边,根本不管萧漠是否足量完成。 如果不是萧漠在其他方面依然让萧慎言满意,萧慎言简直要放弃萧漠了。 倒是萧漠,每天皆是自觉地执笔练习整整一晚,除了交给萧慎言的那三十篇自己觉得满意的作业之外,练习的还要更多。 这倒不是萧漠突然变得有多么的勤奋,而是萧漠确实觉得,他在书写这种字体时,感觉很自在舒服,书写这种四不像字体,仿佛已经成为了他的爱好,虽然所有见过这种字体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种字体很难看,即使是对萧漠溺爱无比的刘氏,也实在说不出违心之言。 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萧慎言依旧整日为萧漠的书法而苦恼不已,他无比清楚,一个人的书法好坏,对他的科举之路有着怎样的影响,数个月来,脸上少有笑容,倒让萧漠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些歉意。 而萧慎言和萧漠两人之间的僵持对峙,就这样整整持续了近半年的时间。 ~~~~~~~~~~~~~~~~~~~~~~~~~~~~~~~~~~~~~~~ 半年之后,转眼又是深秋,昏黄的阳光下秋叶飘落,天地在这一刻似乎皆为黄色。 此刻,萧慎言的书房中,萧漠与萧毅刚刚离开,而萧慎言则正在品读萧漠下课前所交上来的一篇伦策——《论士》。 半年来,萧漠在其他方面的成绩皆让萧慎言无比满意,在他的传授下,萧漠已经粗通《大学》,现在已经开始学习《礼记》,萧慎言布置的几篇伦策作业,其展现的气度和观点皆是让萧慎言大为赞赏。 唯独萧漠的字迹…… 这是萧慎言心中永远的痛。 “遍观千年,贵族平民,阶层变迁,唯有士为殊。春秋之际,士为贵族底层,及至战国,士为平民之顶。士之一群,可谓贵贱之桥梁也。然士之殊,更分两面,一为儒士,学得腹中千万卷,卖于帝王家,辅以贵族,治理天下,其以孔子为始;一为侠士,手中一长剑,扫尽天下不平,平时或商或农或匠,自给自足,乱时持刃,守弱殂强,其以墨子为始……” 念着萧漠的伦策,萧慎言不断点头微笑,只觉萧漠的观点,有很多自己都为想过,虽然自己为师,但每次看萧漠的伦策,受启发更大的反而是自己。 萧慎言不知道,这些所谓独特的思维观点,大多只是后人皆知的论调罢了,当然,其中也不乏萧漠自己的思考,但此时所占的比例,还很少很少。 “确是一篇好伦策。”读完之后,萧慎言叹息苦笑:“唯字太丑,每次看他的伦策,都要细细辨认每一个字……这样下去,再好的伦策,将来考官看时,成绩也要大打折扣。漠儿这孩子,也不知怎么了,这一年来一直都很听话,但唯独在练字方面太过固执……” 在萧慎言看来,萧漠所谓的这种“最适合自己所练得字体”,就好像事把几种不同的动物分尸,然后再将不同的部分全部缝合在一起所形成的四不像,不仅难看至极,更是毫无神韵,那种强拼硬凑得怪异感极其强烈。 但奇怪的是,这种怪异字体,萧漠反而写的极为顺手。 再次叹息一声,萧慎言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经过了半年的僵持对峙以及无数次的辩论,他已经放弃了让萧漠改变字体的打算了,只想着在今后某一日萧漠吃过苦头之后,再趁机教导让萧漠改正。 为萧漠的将来苦恼良久之后,萧慎言却是忍不住再次拿起那篇《士论》品读起来,只觉得除开练字这方面,萧漠当真可以算是一个奇才了。 然而,品读片刻之后,萧慎言突然发现了什么,身体微微一震,口中发出一声轻咦。 接着,萧慎言开始愈加仔细的观摩起这篇伦策来,但与之前不同,此刻萧慎言所观摩的并不是这篇伦策中所展现的观点,而是这篇伦策的字迹。 却是萧慎言突然发现,不知何时开始,萧漠的字迹已经从自己很难辨认,竟是变成了现在品读时极为顺畅了。 纸张之上,字迹的特点风格依旧是强拼硬凑,但那种强自缝合的怪异感已经在渐渐的消失,各种属于不同字体的特点也初步有了融合的迹象。 总之,这篇伦策上的字体虽然依旧丑陋不已,但却是已经初步有了字体该有的模样了。 萧慎言观察片刻后,眼中神色变幻不休,突然站起身来,从书柜上拿出一叠纸张,全部铺在书桌上,细细比较。 这些均是半年来萧漠所交的伦策作业。 从第一篇伦策开始,萧慎言一篇一篇的观察比较下去,眼中已是渐渐的出现了激动之色。 日夜接触,萧漠字迹的变化还很难感受出来,但此刻萧慎言将萧漠半年前的字迹与现在的字迹直接比较,却是无比震惊的发现,半年时间,萧漠的字体,竟是已经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沉默良久后,萧慎言突然真身而起,走出院外,快步向着萧漠所居住的院落走去。 ~~~~~~~~~~~~~~~~~~~~~~~~~~~~~~~~ ps:今天起点系统好像出现了些问题,导致很多读者无法投票,使逆臣的成绩依旧在新书榜14~15名徘徊着,下午听到了很多朋友的抱怨。但这属于天灾,不必抱怨,我们尽力就好,还请可以投推荐票的朋友尽力支持。另,正式签约了,求打赏,拜谢。 第十四章.萧体初形(下). 虽然萧慎言与萧漠、萧慎行、刘氏三人皆住在萧家大院之中,但因为刘氏的关系,萧慎言这一年来却是极少主动去萧漠等人所居住的院落,即使有事,也是让下人代为传话。.. 而这一次,萧慎言心情激动之下,却是一时间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心中的顾忌,快步向着萧漠所居住的院落走去。 萧家的下人看着四老爷萧慎言脸庞微红,似乎极为激动,快速向着刘氏所在的院落赶去,还以为萧慎言又与刘氏出现了争执,一时间皆是逃的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丝毫。 而萧慎言之所以如此激动,却是从这半年来萧漠那四不像书法的进步中,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一种虽然希望渺茫,但一旦实现后,就会让萧漠以及整个萧家受益无穷的可能。 那就是自创书法。 书法,在这个时代,不仅是一种艺术,更是一种文化,甚至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其在文坛的地位,远胜琴棋之类的旁技,细说起来,一个书法之艺高超的大家,其在世人眼中的地位,其被世人所推崇的程度,丝毫不下于李白杜甫这般名震一时的诗人词客。 而评价一名文人的书法成就是否高超脱群,除了其本身的书法能力之外,一个更重要的指标就是这名文人是否曾创造过一种独属于他的书法字体!! 唐朝四大家,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之所以被世人所推崇之至,几乎神化,当真是因为他们的书法无人可比吗?别说现在大楚,仅仅与他们同时代的文人,就有文嘉、虞世南、褚遂良等人的书法丝毫不逊色于他们。 而他们之所以被称为书法四大家,就是因为他们分别创造了“欧体”、“颜体”、“柳体”、“赵体”四种独特的书法字体流传世间。 这些大家创造这些书法字体之处,其想法或者也如萧漠一般,只是想找到一种最为适合他们书写的字体,但这些书法风格却被无数人所模仿,让无数后人日夜苦练。 既然这四个人可以自创字体,那么萧漠为何不可以?毕竟萧漠的四不像字体已经有了初步融合各家的迹象,且还有其独特的特点。 当然,书法想要真正能独成一家,非但无比艰难,需要无比的智慧和苦功,更加需要机缘和环境配合,总的来说,萧慎言也知道自己的这般想法实现的可能无比渺茫。 然而,与其收益相比,任何付出和尝试都是可以的。 因为,一旦萧漠独创的书法真正成型并被世人所承认,那么萧漠本人会一跃成为大楚最为顶尖的文人不提,萧家也会因萧漠成为大楚名门。而萧家的后人,即使再过数百年,也会因此被人高看一眼,为官为商,都无人敢于为难。 比如柳公权的柳家,虽经过了后唐与五代十国的混乱,但此时依然是大楚顶尖的名门,甚至与皇家也有联姻。 想到这里,萧慎言即使一向自诩冷静,却也激动莫名,竟是只为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可能。 但这个可能,却是萧慎言一生中最大的追求之一!! 来到萧漠、萧慎行、刘氏等人所居住的小院中,不待下人通报,萧慎言就快步来到了萧漠的房前。 此时,萧漠晚饭食毕,正在如往常那般站在书桌前,练习他的那种四不像字体,半年如一日,从无间断。 并非萧漠勤奋,只是他觉得他在书写这种字体时,心身都很舒畅,对旁人来说需要莫大毅力才能坚持的事情,对他而言却如休息、甚至享受一般。 萧毅正在为萧漠磨墨,看到萧慎言的出现,不由一愣,刚想要提醒萧漠,动作却被萧慎言摇手打断。 而此刻,萧漠却是依旧沉溺在自己的书法世界中,腕动笔动,片刻间已是写满了半张宣纸,神色间带着几丝畅快与满足之意。却并没有发现萧慎言的出现。 萧慎言见到这般情景,更是轻手轻脚的走到萧漠身边,细心看着萧漠行笔。 笔下的字迹依然丑陋怪异,但看在萧慎言眼中,感觉却与往常大不相同,而看着此刻专心致志的萧漠,萧慎言只觉的心中那荒唐的想法,实现的可能又大了三分。 “萧毅,换纸。” 一盏茶时间之后,那四不像字迹已经布满了一张宣纸,萧漠说道。 然而,萧毅并没有回应萧漠。 萧漠心中奇怪,抬头一看,却见萧慎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满脸含笑。 说实话,半年来看惯了萧慎言那怒气冲冲的模样,此刻见到萧慎言那满脸的笑意,萧漠总觉得无比怪异。 “四爷爷,您怎么来了?” 心中虽然疑惑,但萧漠还是放下手中之笔,来到萧慎言面前,躬身行礼问道。 另一边,萧毅已是奉上了一盏清茶。 萧慎言坐在书桌之后,口中轻品了一口清茶,然后抬头打量了萧漠片刻,突然问道:“漠儿,你八岁了吧?” 萧漠心中愈加奇怪,暗暗猜着萧慎言的目的,口中答道:“是的,四爷爷,孙儿在三个月前过的八岁生日。” ……那时你还在跟我斗气,那天的家族聚会你不仅没有参加,还写了一首什么“少时不听长者言,此时畅快老来哀”的歪词来气我…… 回答同时,萧漠在心中暗自补充道。 “好年纪,好年纪,在这个年纪,只要用功用心,一切皆有可能啊。” 萧慎言摸着胡子感叹道,说话没头没尾,神色诡异,让萧漠愈加的奇怪了起来。 萧慎言却不理萧漠的心思,只是继续问道:“漠儿,你创这种书法时,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这种书法,又是根据什么所创建?” 萧漠以为萧慎言又要找机会训斥敲打自己,只是这次的战法与往日有些不同,似乎要以理服人迂回前进了,暗暗叹息一声,心中准备好即将出现的辩论,同时把自己当时的想法和这四不像字体的出线经过向萧慎言讲述了一遍。 只是,对于四不像字体的创建根据,萧漠除了提出“柳体”和“狂草”之外,却又把所加入的“瘦金体”的一些特点,说成了自己的想法。 就在萧漠准备迎接萧慎言的质疑时,却无比惊讶的发现,萧慎言竟是满脸欣慰,连说了几声“好”,然后就自顾自的沉思起来。 这可把萧漠吓到了,以为自己这半年来的行为把萧慎言给刺激到了,心中想着是不是要向萧慎言服软认错。 就这样,萧慎言沉思,萧漠疑惑,而萧毅则是不敢插嘴,房中一片安静。 大约过了一炷香之后,萧慎言突然抬起头来,对萧漠说道:“漠儿,今后你不用再练习颜体了,但你今后给我交的临摹作业,却也不能再是你那种四不像字体。” “什么意思?” 萧漠奇怪的问道。 却见萧慎言此刻的神色少有的认真,说道:“漠儿,既然你想要找到一种最适合于自己书写的字体,那么四爷爷我也不拦你,但你这种行为无疑是在自创字体,所以我之前所安排的临帖课程就不能再继续了。从今天开始,你每天交给我的三十篇字帖,由颜体变成最基本的楷书。而上午两个时辰的临帖时间,你也要跟着我练习楷书。” 顿了顿之后,萧慎言继续说道:“自创字体与练习书法不同,如若练习书法,你的楷体稍有成就就可选择练习你想要练习的字体,但如果你想要自创书法字体,那么最基本的楷体书法你必须要无比熟练才行,因为所有的字体,皆是由最基本的楷体演变而来,如果楷体没有达到一定程度,自创字体只是笑谈,你这半年来虽然练习不可谓不勤,但进度缓慢,就是因为这般原因。” 听到萧慎言的话,萧漠身体微震,这些日子以来他每天书写练习不断,但那四不像字体却少有进步,书写时也总有力不从心之感,总觉得少了什么,此时一听,不由豁然开朗。 虽然不知萧慎言为何会突然改变态度,但萧漠依然诚心的向萧慎言躬身致谢。 萧慎言微笑点头,看着书桌上的一摞写满四不像字体的纸张,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说道:“这般字体虽然现在连雏形都不算,但既是我萧家子孙所创,从今之后,就叫做‘萧体’吧。” 萧漠也是微微一笑,此刻见到萧慎言不再反对,反而鼎力支持,心中一块石头终于放下,也笑着说道:“就如四爷爷所言,它从此名为‘萧体’。” 直到此刻,萧漠依旧未意识到他在做些什么,又代表着什么,毕竟他对这个时代尚缺乏直观的了解。 而萧慎言却也未明言,因为以萧慎言对萧漠的了解,如果给萧漠加上太大的压力,只会遭到萧漠的反弹,顺其自然反而更好。 就在祖孙二人相视一笑之时,萧漠的祖父,萧慎行一头闯进了萧漠的房间,眉目纠结,脸色痛苦。 ~~~~~~~~~~~~~~~~~~~~~~~~~~~~~~~~~~~~~ ps:恩,之前忘说了,上一章是二合一章节,此章乃加更。新书榜、历史推荐榜竞争激烈,求推荐,求收藏,拜谢了。 第十五章.恰似流年(求推荐、收藏!!). 萧慎言与萧慎行两位老兄弟愕然对视着,似乎皆是没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来到萧漠的房间之中。u. “四弟,你怎么来了?” 萧慎行不知为何,此时的表情却是有些尴尬,向萧慎言打招呼道。 萧慎言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指点一下漠儿的功课,大哥,你呢?” 萧慎行脸上的尴尬神色却是愈加明显了,连忙摇头说道:“我还能来干什么?当然是来看看漠儿,只是看看漠儿而已。” 与此同时,旁边萧漠与萧毅脸上皆是露出忍俊不禁的神色。 而萧慎言的眼光,却是转向了萧慎行的双手。 此时,萧慎行的手上端着一个棋盘,棋盘上放着两盒黑白棋子。 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慎言脸上也忍不住露出笑意,说道:“大哥,你不会是来这里与漠儿下棋的吧?” 萧慎行点头,老脸大红。 萧慎言哈哈一笑,拍了拍萧漠的肩膀,说道:“漠儿,一会记得要对你爷爷手下留情啊。” 虽然这盘棋还未进行,但萧慎言却似乎已经确定了结果。 说完之后,萧慎言笑着扬长而去。 看到萧慎言离去,萧慎行长出一口气,在这个强他数倍的弟弟面前,萧慎言似乎一直都放不开,就如在刘氏面前一样。 待萧慎言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之中后,萧慎行终于收起脸上的尴尬之色,把棋盘放在桌上,对萧漠说道:“漠儿,你练完字了没有?我们下棋吧。” 一个年近六十的老头,此刻眼神中竟是带着孩童般期盼和恳求的味道。 人说老来心还童,果真如此。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走到桌前坐下,也不多说什么,就与萧慎行对弈起来。 ~~~~~~~~~~~~~~~~~~~~~~~~~~~~~~~ 原来,在半年前,萧慎行的老搭档刘老三大病一场之后,身体就大不如前,断断续续总是大病小病不断,没有搭档之下,一生爱棋如痴的萧慎行在无人对弈的情况下,只感觉心痒难耐,但以他家主的身份,在萧家根本找不到对手,无奈之下,竟是把目标对准了萧漠。 于是,萧慎行有一天找到了萧漠,用文人必须精通对弈为借口,以教萧漠围棋为理由,又哄又骗的让萧漠坐在他的对面,执起了黑子,成为了那刘老三的替代品。 当时萧慎行在教萧漠下棋时,说的话极其好听,什么“纵横棋坛数十年,至今除了刘老三之外,还从未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漠儿你跟着我下棋实是世人难遇的福分”云云。 而萧漠当时竟然信以为真了。 萧漠上一世对围棋并未涉及,只知道最基本的规则和原理。在萧慎行的指导下,萧漠每天都会被拉着与萧慎行对弈一到两盘。 第一天,萧漠在第一次接触围棋下,整整输给了萧慎行二十余目,第二天,输了九目,第三天却只输了四目…… 直到一个月之后,萧漠已经可以很轻松的反赢萧慎行十余目了。 并非萧漠棋下的如何如何好,天赋有多么高,只是萧慎行实在是一个臭棋篓子,想输都很难,让萧漠不由大呼上当。 不过,仔细想想,当初萧慎行倒是一句话都没瞎说,以他的臭棋水平,在这个世上确实很难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由此推测,那个刘老三的下棋水平估计也是堪忧。而其他人与萧慎行下棋,不费什么心思就可轻松获胜,也确实算是难得的福分了。 由此可见,一个人的爱好,与一个人的天赋,绝大时候并不是相符的。而这对萧慎行而言,实在是一件很无奈很残酷的事情,尤其是在面对自己在很短时间内就已经不是自家孙子的对手的事实时。 话归正题,大约一炷香时间之后,随着萧漠手指间的一枚黑子落下,萧慎行在盘中的一条长龙已是被彻底截断,翻盘无望了。 在萧慎行弃子认输之后,萧漠笑着收拾棋盘,同时问道:“爷爷,那刘爷爷又生病了吗?” 听到萧漠的话,萧慎行脸上尴尬之色消失,眼中闪过一丝伤感,黯然叹息一声,缓缓说道:“刘老三他估计快不行了,这半年来,倒有大半时间是在病榻上度过……” 说着,萧慎行脸上的黯然之色更甚,缓缓说道:“毕竟,那个老家伙已经六十有三了,比我还大四岁,人生六十古来稀,像我们这一辈人,留在这个世上的时间也不多了,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显然,萧慎行从刘老三的境遇联想到了自己,兔死狐悲,毕竟,他比刘老三也仅仅只是小了四岁而已。 听到萧慎行的话,萧漠心中突然一震。 来到这个世上之后,萧漠一直存着得过且过的心思,无追求无压力,只想安安乐乐的活完一生。即使现在一心研究着“萧体”,也不过是兴趣所在罢了,过惯了安乐的日子,萧漠竟是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世上,竟是还有“生老病死”这四个字。 经萧慎言提醒,萧漠心中突然有些伤感。 是啊,人生六十古来稀。即使是数百年后的现代,六十岁也是所有老人的一道坎,更何况生活水平大大不如在古代?萧慎行、刘氏两人离耳顺这个年龄段,都已经只差一两年了,而萧慎言,也只不过是比萧慎行小五岁而已。 抬头向着萧慎行看去,却发现萧慎行的头发不知何时已是苍白无比,脸上的皱褶也是愈加的密集,早成为一名苍老不堪的老头了。 萧慎行平和、萧慎言严厉、刘氏固执,这三名老者的性格虽然各不相同,但对萧漠却皆是极好,即使这种好有时让萧漠难以承受,但不得不说,经过这一年的相处,萧漠在心中早已把这三人当成了自己的真正亲人。 反倒是萧漠在这个世上的父母萧家驹和杨氏,因为刘氏的缘故,他们对萧漠而言,却仅仅只是一个身份和称呼,并没有真正的感情产生。 现在猛然意识到这三位老人离逝去之日不远,且无可阻拦,萧漠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不过,萧漠还是隐藏起心中的黯然,劝慰道:“爷爷您心胸开阔,我萧家虽然不算豪门,但却也衣食无忧,不缺吃喝,您一定能长命百岁的。” 萧慎行却摇了摇头,脸上的伤感与往日的平和随意大不相同,目视窗外,淡淡的说道:“长命百岁,话都是这么说,但又有谁真正做到的?” 说着,萧慎行少有的摸了摸萧漠的脑袋,看着萧漠时双眼满是慈祥怜惜,这种动作神色,往日很少在萧慎行身上出现。 只听萧慎行轻轻的说道:“漠儿,你快些长大吧,我们这一代人还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祖母这一年来的精力也是大不如前,这些日子只是强撑着罢了,说不得还要比我更早离开,而我们这些老家伙一旦全部走了,萧家的重担就要全部压在你身上了……漠儿,快些长大吧。” 随着萧慎行的话,萧漠心中不由愈加的伤感,但还是强笑着说道:“您和祖母其实这些年都可以歇下来了,家里面不是还有大伯、二伯、父亲他们吗?把事情交给他们做就可以了,您和祖母安享晚年不是更好吗?” 萧慎行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放下?哪有那么容易?你祖母她一生太过强势,使三个孩子都养成了懦弱的性子,平日里唯唯诺诺毫无主见,又哪里能担起萧家的重担?还好,在你出生后,她的性子稍有收敛,而你也不像你父亲他们那般成长,懂事听话之余又有自己的主见,所以只有你,才能在将来担起萧家的重担。” 看到萧漠脸色渐渐黯然,萧慎行却突然哈哈一笑,拍了拍萧漠的肩膀,说道:“漠儿你不用担心,在你长大**之前,我和你祖母会为你守好这份家业的,现在你还小,不要想太多,安心读书就好。” 说完这些,萧慎行站起身来,开始收拾棋盘,萧漠微微一愣,问道:“爷爷,我们不再下一盘了吗?” 萧慎行看着萧漠似笑非笑,说道:“你小子,每次在赢了我一盘之后,必然会故意输给我一盘,以为我不知道吗?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为何还要继续?你继续练字吧,我就不干扰你了,否则你祖母又要说我老不休了。” 说着,萧慎行收拾着棋盘就离开了,短短一瞬间,黯然收敛,似乎又恢复了往日平和与随意。 看着萧慎行离开的背影,萧漠微皱的眉头下,眼神带着黯然。 这个看似一直生活在刘氏与萧慎言影子中,让人觉得有些懦弱平庸的祖父,或者才是整个萧家看事情最为明白之人? 想到之前的谈话,萧漠的心情也蒙上了一层昏暗,可惜萧漠前世或是疯狂工作赚钱,或是闲在家中无所事事,对于老年人养生之道没有丝毫了解,哪怕是最简单的太极拳也不会,否则现在也不至于眼睁睁的看着几位老人身体日渐衰弱下去。 叹息一声,萧漠翻身回到了书桌之前,执笔行字,那歪歪扭扭的四不像字体很快就布满了一张宣纸。 不知何时,萧漠发现,练字有助于他心情保持平静。 ~~~~~~~~~~~~~~~~~~~~~~~~~~~~~~~~~~~ 时光如水,流逝间让人毫不自觉,不知不觉,三年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转眼间,萧漠已经十一岁。 这三年中,刘氏依然把萧漠当成笼子里的金丝雀来养,不容他人插手,萧家依旧由她一手打理,也依旧在每日中午和晚上坚持不断的在院外等着萧漠下课归来。 而萧慎行,则是依旧每日拉着萧漠下两盘棋,第一盘输,第二盘赢。神色性子一如既往的平和随意,再也不见当日所出现的黯然。值得一提的是,萧慎行的老搭档刘老三,在那一盘棋之后的第二个月,终究抵抗不住岁月的侵蚀,老死而去了。 至于萧慎言,自那次交谈之后,也如往常一样,上午督促着萧漠练习楷书,下午教授萧漠四书五经,时而并与萧漠共同研究“萧体”,倒是精神奕奕,不见丝毫衰老的迹象。 这一年,萧慎行六十有二,刘氏六十,而萧慎言也有五十七岁了。 对三位老人而言,这三年来萧漠的表现无疑是让他们极为满意的。 在刘氏看来,萧漠在三年间长高了四五寸,身体虽然依旧有些虚弱,偶有小病,却从无大病,顺利成长着。 在萧慎行看来,自那次谈话之后,萧漠成熟了许多,也懂事孝顺了许多,经常关心三名老人的身体。但实际上,却是在那次谈话之后,萧漠不再掩饰自己实际的心理年纪了而已。 而对萧慎言来说,仅仅用了四年时间,萧漠就已经粗通了四书五经,现在他已经带领着萧漠对四书五经进行精读延意了。而且经过连续三年的楷书临摹,并在晚上坚持不断的自主练习,以及萧慎言的帮助下,萧漠的“萧体”已经初见形态神韵,虽然离真正成型还远的很,但至少已经有了一个好的开始,而萧漠笔下的字体,也终于脱离了丑陋的范畴。 对于萧漠本人来说,这三年中,除了需要时时关注三位长者的身体,见到三位老人日渐衰老偶有伤感之外,生活与穿越最初的那一年并无不同,被刘氏拘束着,被萧慎言管教着,被萧慎行拉着下棋,与其他亲人少有见面。 让萧漠有些无奈的是,穿越到这个时空已经四年有余,但在刘氏的管束下,他依然没机会离开萧家大院,去外面看看这个时代的风貌。 在刘氏看来,萧家大院外寒风凛冽,萧漠一出去就要生病,萧家院外恶人无穷,萧漠一出去就要受人欺负,所以无论萧漠如何祈求,她在这件事上都坚决不允许。 萧漠本以为,自己这一生就会这样,在自得其乐与偶有无奈中渡过,直到数十年后平平安安的老死而去。 虽然没成为纨绔子弟,但就这么活下去,似乎也不错。 然而,命运的轨迹,总是那么难测。 大楚一百七十年六月,也就是萧漠过完十一岁生日后的第五个月,河间府因为连年干旱,而朝廷救助不利,农民起义爆发,因为是由一名叫做李三的人带头,所以史称“李三起义”。 哪里有起义,哪里就有压迫,大军到来,这场起义很快就平息了,只剩下贼首李三不见踪迹。 当然,这对远在长治城的萧家而言,却是没什么关系,至少看起来如此。 只是,萧家并不知道,在“李三起义”平息之后第二天,数十骑士护送着一架豪华马车,缓缓向着长治城而来。 ~~~~~~~~~~~~~~~~~~~~~~~~~~~~~~~~~~~~~~~~~~ ps:大章节,今天的两更合二为一,求推荐!! 第十六章.波澜骤起. 寰州,位于大楚之北,距离势力渐大的狄族只有快马五日的路程。..相比较京城左近的南方州府,固然各方面大有不如,良田较少,产出不多,市贾不繁,但也仅仅只是相比较而言,随着大楚安定百余年,却也基本算是安定繁荣。 寰州之下管辖有三城,分别为朔城、应城和长治城。 其中,朔城无论地理位置还是繁华程度皆是最佳,所以历届寰州州牧也都将州牧府邸置于朔城,使之成为寰州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多年来商贾往来不断,车水马龙,颇为繁荣。 然而,这一天清晨,朔城南方城门虽然大开,但却是禁止他人随意出入,军队衙役林列两旁,中间一众官僚士绅站成数堆,各自聚在一起低声交谈着,颇多人脸上带着兴奋之色,似乎正在等着什么人。 而在一众官僚士绅的最前方,一名身穿淡紫色官服的中年文人脸上兴奋之色最盛,仿佛此刻平生最大的愿望即将实现。 而在一州之中,能穿淡紫色官服之人,只有一州州牧了。 寰州州牧,名为赵慕贤,十三岁中秀才,二十一岁中举子,二十八岁成进士,之后仅用八年时间,就已经成为一州州牧,此时正是年轻气壮,可谓是前途无量。 一州州牧虽然在大楚官职中只是从五品,然掌管一方,地位颇为尊贵,官职虽然不高,但地位比之那些虚职三品四品却要高的多,究竟是谁,竟是需要一州州牧在清晨早早来到城外迎接? 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慕贤脸上渐渐显出焦急之色,不断引颈向着远方瞭望。 及至日上正空,已是晌午,旁边一位穿着六品服饰的官员终于不耐,向前一步,轻声向赵慕贤抱怨道:“州牧大人,您说那司空巡察使怎么还没有到来?按理说昨天就应该到了啊,我们在这里已经等了有三天时间了。” 巡察使,大楚从四品官员,待皇帝巡查各方的官气民风,兼御史之职,在楚初倒是极为重要的官职,然而随着百年延续,进入楚朝担任官职的文人越来越多,官吏臃肿,官职混乱,官员行使职责只看皇帝的任命和宠幸,而并非其官职。 尤其是近些年来,楚朝经常出现工部尚书管理吏部,而吏部侍郎指挥兵部尚书的情况。所谓官职,大多数时候只是官员们领取俸禄的依据罢了,虽然绝大部分官员根本看不上这点俸禄。 至于巡察使一职,更早早就成为了一个虚职,按理说用不着一州州牧亲自迎接。 赵慕贤却瞪了这名官员一眼,斥责道:“司空敏大人乃文坛前辈,是我朝最为顶尖的书家与诗人,德高望重,此次皇恩浩荡,让其起复,担任巡察使,第一个巡查的就是我寰州,这乃是我寰州的荣幸,你怎么能如此不耐?!” 显然,赵慕贤对他口中的司空敏极敬仰,容不得他人稍有不敬。 司空,原为大唐之前最尊荣的官职之一,位列三公,而以司空为姓者,乃是因为该门之中有多人担任过司空一职,久而久之,索性改姓司空。大楚虽然不再设有司空一职,但司空一姓,依然是尊荣至极。 而司空敏,更是楚朝了不得的大人物,在年仅二十时就已三元及第不说,书更是被公认为“我朝颜体第一”,其诗词也流传颇广,实乃是楚朝最为顶尖的大人物。 而就在赵慕贤斥责手下官员之时,一匹快马突然赶到,马上骑士顾不得上下尊卑,滚下马来就喊道:“禀告大人,巡察使大人来了,巡查人大人来了。” 听到骑士之言,场上诸人皆是大喜,赵慕贤也顾不得继续训斥手下官吏,带领着身后一众官僚士绅向着官道远处快步迎去。 远远的,数十银甲骑士,护送了一辆颇为豪华的马车,向着朔城缓缓而来。 ~~~~~~~~~~~~~~~~~~~~~~~~~~~~~~~~~ 楚朝以文人治天下,文人地位极为尊崇。 所以对这些性喜魏晋风范的高官文士们而言,所谓官场应对,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就是文人应对。 司空敏虽然已经六十有余,但面似满月,须发花白却整洁修长,五官端正,一双丹凤眼丝毫不见浑浊,反而深邃而不见底,似乎蕴含着无穷的智慧。因为保养有加,如果仅仅从外表来判断,竟是仿佛仅仅五十一二。 随着司空敏在赵慕贤的搀扶下步下马车,一众迎来的官员士绅见到这位满是儒雅睿智的老者,皆是不由得齐齐发出一声欢呼。 司空敏虽然是大楚最顶尖的文士之一,地位尊崇,场上不少人都只是他的徒孙辈,但司空敏自出现之后,却表现的极为平和,平易近人,无论是何种地位,都能与之亲切交谈,稍有名气者,司空敏更是能清楚的说出此人平生事迹。短短一炷香时间,众人就已经对司空敏拜服至极,之前在朔城外枯等了三天的不满,也随之瞬间不见。 在众人的拥护下,司空敏来到了朔城内最大的酒店“瘦鹤楼”之中,之后自然是大摆筵席,文人唱和,相互恭维,古今皆同。 在司空敏当场作了两首诗词震惊全场之后,在司空敏当场用他那名闻天下的颜体挥毫,写下一篇《寰州赋》并宣布义卖之后,宾主尽欢,众人拜服之余,更是对司空敏崇拜之至。 司空敏席间并未饮酒,但毕竟已六十有余,应对了这么长时间,神色带上了些许疲态。 而在所有一切应对皆是结束之后,赵慕贤就陪同着司空敏,坐着马车到驿馆休息。 在司空敏的车架上,赵慕贤一脸恭谨的向司空敏汇报着这些年寰州在他的治理下的种种成绩,而司空敏也细心的听着,不时点头夸奖几句,却是让赵慕贤更加兴奋了。 当赵慕贤汇报完毕之后,车架已到驿站,赵慕贤搀扶着司空敏来到早已准备多日房间,见到司空敏脸上疲态更浓,就知趣的告辞退下了。 司空敏却亲自送他到了房外。 然而,就在赵慕贤举步准备离开之际,本来已经转身向房内走去的司空敏却突然站定,背着身问道:“赵大人,你治下的长治城中,是否有一姓萧的大户?” 司空敏背对着赵慕贤,使赵慕贤无探查司空敏问话时的表情,心中疑惑之余,却还是恭声答道:“是有这么一户人家姓萧,虽然家中没什么有名的读书人,但单论家资财力,却在我寰州数一数二。” “那就对了。” 司空敏缓缓说道,说话间身影没入房中,下人缓缓将房门闭合。 另一边,赵慕贤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房外,心中不断猜想着之前司空敏最后两句话中的含义,却百思不得其解。 “刘师爷,你说司空大人最后为何会突然提到萧家?” 赵慕贤向着身后一名蓝袍文士问道。 那蓝袍文士却似乎早就想通了事情始末,嘿嘿一笑,说道:“大人,难道您已经忘了在二十年前,司空敏大人,为何被罢官了吗?” 此次司空敏是被起复为官的,既是起复,就说明司空敏之前因为某种曾被罢免。 “二十年前……” 赵慕贤口中喃喃自语,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猛地一震。 与此同时,驿馆房内,坐在书桌前的司空敏,手中正拿着一张已经略显枯黄的纸张,缓缓轻读着:“一人之名天下扬,数万百姓饿死骨;为诗流传三百年,造一恶名传世间……哈哈,当真是好诗。” 虽然笑着,脸上神色也依旧儒雅睿智,但眼神之中,却不知何时浮现出了一丝阴晦。 ~~~~~~~~~~~~~~~~~~~~~~~~~~~~~~~~~~~~~~~~~~~ ps:从今天开始,单日推荐超过3000,就加更一章,大家加油哦~ 第十七章.慎言往事. 这一日,萧慎行、萧慎言、刘氏三人,竟是少有的在萧家的正堂中聚在了一起,而萧漠则陪在一旁。 “四弟,你的意思是说,漠儿已经可以去参加明年的县试了?” 萧慎行向萧慎言问道,言语间满是不可思议,毕竟萧漠仅十一岁,而萧慎言也是到了二十岁之后,才考取了秀才功名。 另一边,刘氏却即骄傲又担心的看着旁边的萧漠,一方面为自家孙子的成就而自豪,另一方面却是知道科考艰难,怕萧漠难以承受。 而萧慎言点头道:“漠儿虽然年纪尚小,但这些年来却刻苦用功,记性、悟性都算上乘,现在已经粗通四书五经,如若只是参加县试,问题应该不大。更何况现在漠儿年纪还小,即使这一次无法通过,三年之后仍有机会,这次只当去感受一下科考气氛就是。” 听到萧慎言这么说,萧慎行与刘氏皆是点头微笑,满是欣慰,而刘氏更是转头向着萧漠问道:“漠儿,你觉得如何?” 萧漠笑道:“我听祖父祖母的。” 就这样,萧漠在这一年参加县试的事情,被定下来了。 接着,萧慎行、萧慎言、刘氏三人商量着萧漠明年参加县试的事情,而萧漠觉得自己插不上话,索性趁机离开了大堂,向着自己的居所走去。萧毅早在正堂外等待多时,见到萧漠出来,连忙跟上,只是神色有些恍惚。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萧漠的房间,而萧漠则一如既往的走到了书桌后,执笔铺纸,准备练习书法。 然而,在下笔之前,萧漠却突然抬头向着萧毅看去,却见萧毅依旧在神游太虚,虽然在为萧漠磨墨,但心却明显不在这里。 “刚才四爷爷他们所说的话,你在堂外都听到了吧?” 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漠突然问道。 听到萧漠的话,萧毅心中一惊,手一颤,墨汁溅了出来,沾黑了衣袖。然而,萧毅却没发现这些,只是犹豫了片刻之后,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看着萧毅的沉默,萧漠突然想起萧毅当年在向自己介绍他的本名时神色间的神采飞扬,不由微微一笑,又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少爷去参加县试,自然是好的。” 萧毅轻声说道。 萧漠却摇了摇头,重新问道:“我是说,你怎么想?你也想参加县试吗?” 这些年来,萧慎言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萧漠身上,对萧毅可以说是毫无关注,但萧毅身为伴读,却丝毫不浪费任何机会,在读书习字上所下的功夫远要比萧漠多得多,虽然并无萧漠那传自于后世的思想见识,但现在却也粗通了四书五经,虽然没有如萧漠那般自创“萧体”,但笔下“颜体”却也中规中矩,初见神韵。 可以说,萧毅也完全有资格参加县试。最后成绩会比萧漠更好也说不定。 然而,听到萧漠的话后,萧毅却沉默了,他知道自己在萧家的地位,以他的身份,萧家是不可能让他参加县试的。 然而,虽不说话,但有时候沉默,却也是一种态度。 看到沉默的萧毅,萧漠脸上的笑容却似乎更浓了。 只见萧漠盯着萧毅,说道:“只要你说你想参加县试,那我就能帮你办到。” 声音虽轻,却无比认真。 萧毅豁然抬头,向着萧漠看去。萧漠的眼神告诉他,这并不是开玩笑,而且跟了萧漠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萧漠绝不是那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人。 “我想。” 萧毅终于说道,如萧漠一般,声音虽轻,却无比认真。 萧漠终于笑出声来,却不再多说什么,低下头去,继续练习书法,而萧毅的眼神,却褪去的恍惚,变得明亮起来。 ~~~~~~~~~~~~~~~~~~~~~~~~~~~~~~~~~~~~~~ 与此同时,萧慎言也回到了自己房中,开始兴致勃勃的为萧漠准备起来,虽然萧漠参加县试还是明年的事情。想到了萧漠即将要参加县试,却是心中兴奋莫名,竟是要比当初他自己应试时还要激动。 要知道,萧漠不仅是他的晚辈,更是他唯一的弟子。隐约间,萧慎言还将自己毕生的理想托付给他。 然而,就在萧慎言准备之时,一名下人来报,说刘府的刘清寿求见。 刘清寿是一名清瘦老者,年约五十,曾中过举子,是萧慎言在长治城中少有的几个能谈得来的文人之一,平日里多有聚会。此时听到刘清寿拜见,萧慎言自然亲自到萧府门外相迎。 “刘兄,昨日一别,怎的今日就又来我这里了?” 远远地,萧慎言对刘清寿拱手笑道,两人关系不错,却也少了许多客套。 刘清寿此刻却是兴奋莫名,见到萧慎言到来,连忙迎上,说道“萧兄你难道不知道吗?昨日司空巡察使来我寰州了!!我想我们是不是联合长治城内的读书人一同前去拜会这位前辈,萧兄不是经常夸奖你的族孙萧漠天赋异禀吗?也可以把他带着,能得到司空巡察使的一句夸奖,那你那族孙可就当真是前途无量了。” 萧慎言疑惑的问道:“司空巡察使?不知是哪位司空大人?” 这些年来萧慎言一心教导着萧漠读书,对外间的事情不如当年那般了解了。 “还能有哪位司空大人?”刘清寿愈加兴奋了,说道:“当然是我朝颜体第一的书法大家,司空敏大人!!” 然而,刘清寿说完之后,却没有得到萧慎言预期的惊叹与回应,抬头看去,却见萧慎言神情呆滞,似乎极为震惊。 良久之后,在刘清寿的呼唤下,萧慎言才终于清醒,却见萧慎言颤声问道:“那司空敏不是早在二十年前就被罢官了吗?” 刘清寿说道:“两个月前陛下将他起复了,任命为巡察使,他第一次出京,巡查的就是我寰州……” 下面的话,萧慎言却都听不到了,因为他此刻脑中一片空白。 恍惚间,萧慎言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那是他还是三十多岁,年轻力壮,虽然科举之路偶有波折,却也顺利的考取了举子,赶赴京城,参加殿试。 所谓殿试,并非就是指举子在皇宫大殿内,皇帝面前,所参加的科举考试。在此之前,举子还要参加一次预选考试,通过者成为进士,其中成绩极优者,才能参加真正的殿试。 在预试中,萧慎言发挥出色,虽然成绩并未公布,但萧慎言几乎已经肯定自己一定已经通过,而且有很大可能会参加真正的殿试,心中兴奋,就找了一家酒馆饮酒自庆。 然而,在饮酒期间,他却听到了酒馆间所流传的一个故事。 大意就是当时管理户部的正议大夫司空敏(注1)与吏部尚书张谦,因为争夺礼部的权利,相互争执,最后竟是闹到了朝堂之上,在楚朝皇帝的主持下,定于在三天之后斗诗,以诗论成败对错。 司空敏虽说是楚朝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但在诗词上却不是以诗词而闻名的张谦的对手,然而两人本为政敌,即然斗诗,赌的是名望衰涨,自然不肯轻易认输,所以整日在书房内细心研究准备。 然而正好在那一日,河间府旱情突现,公文发到了司空敏那里,本来这个急件应快速传给皇帝,好让朝廷快速抉择,然司空敏当时为了与张谦斗诗,却是对此丝毫不顾,甚至对下人说:“旱情乃区区小事,而我所写,却是可流传三百年的诗词。” 当然,这些话是真是假早已不知,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却是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楚朝对文人诗词无比看重,类似的事情并不少见,本是官场常事,然而听到这件事之后,当时萧慎言得意之余,却是书生意气,竟然当场写了一首诗词对其进行讥讽。 “名扬天下所为何?冷眼旁观饿死骨?诗传天下数百年!只为恶名留人间!” 文人谈政,本也是当时的社会风气,即使司空敏知道了,估计也不会说什么。然而,事情的发展,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又是在有心人推波助澜之下,这首诗随着司空敏的那些话,一夜之间传遍京城。 依然是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楚朝皇帝在这一天微服私访,却听到满京城的人都在骂着司空敏只为自己斗诗争名,却不顾百姓安危,萧慎言的这首诗词更是被编成歌谣路人皆知,心中不由大怒,虽然这场斗诗会是他主持的,虽然楚朝最重文名,但也不能让老百姓个个皆骂呀?顿时司空敏在皇帝心中圣眷大跌, 待第二天上朝,因为张谦忙于公事而准备不足,司空敏斗诗获胜,然而在无数御史参奏弹劾下,其大部分职务却被皇帝剥夺,从此淡出了楚朝的政治中心,在一年之后更是因为一点小错被已经升任为参知政事的张谦罢免。 至于萧慎言,却是为此大大的得罪了司空敏。虽然再无官职的司空敏已经无力报复萧慎言,而且即使有什么想法,但在刘谦的监视下也根本不敢下手。但他的门人子弟却依然不少,那一年萧慎言并没有如期望般中举,原因不说即知。三年之后的殿试也一样。 后来萧慎言索性不再应试,走上官途,但无论萧慎言如何努力,在某些势力的暗中阻拦之下,却依然只能一县主簿上浪费着光阴。 时至今日,当时的年少轻狂已经消失,萧慎言在多年的压制下,反而明白了许多事理和人情世故,知道那时的自己肯定是被人利用了,然而无论是被罢官的司空敏,还是现在已经成为丞相兼太傅得张谦,都不是萧慎言能招惹的,索性辞官回家,一心教导着萧漠。 本来这些年来萧慎言对于司空敏,还是有些担心的,但随着多年来司空敏毫无动静,再想到司空敏已然被罢官,其门人子弟也在这些年中被张谦陆续排挤出朝廷,也就放下心来,渐渐忘却。 然而,此刻突然听到司空敏竟已起复,萧慎言如何不惊? 而且,司空敏担任巡察使之后第一站就来到了寰州,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吗? ~~~~~~~~~~~~~~~~~~~~~~~~~~~~~~~~~~~~~~~~~~ 注1:本文所描写的楚朝设定为五代十国之后,官场制度、社会风气多有借鉴唐宋。而唐宋时期,官场一大特色就是官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这点在上一章中已有解释,一个官员负责什么事情,凭借的不是本身官职,而是皇帝的命令和宠幸。事实上,这一点在中国官场上一直有所体现。 第十八章.暗流涌动. 是英雄造就历史,还是历史造就英雄? 这个老套的问题,直到数百年以后,依然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人都在为这个话题辩论着。 但可以肯定的是,史书中所展现的英雄,并非是他们最真实的一面,有人一生清廉,但或许暗地里早已富可敌国,有人执政严酷,但或只是政敌获胜后所进行的宣传诽谤。 最为明显的例子,无疑就是在四个月前,那刚刚带头造反的李三了。 因为“李三之乱”是大楚近十年来唯一的一场农民起义,作为带头人,李三可谓是风头出尽,大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起义仅仅在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里,就已经在楚军镇压下宣告失败,但在很多早已对楚朝心有不满的人或者许多绿林好汉眼里,李三无疑是一个义薄云天、大义凛然的英雄。如若再过数百年,那些历史学家们无疑又会给李三安插上“起义领袖”、“反抗封建统治的农民英雄”等等诸多称号,或许还会有人根据这个题材拍摄出一些电影电视剧也说不定。 然而,只有李三知道,他所做的这一切,都只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甚至到了现在,他依然没搞清楚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李三原本只是他家乡中一个游手好闲之人,父母操劳了一辈子,给他留下了一份不俗的家财,所以虽然家乡旱情严重,他依然能勉强做到衣食无忧。 但李三本人却不争气,在四个月前,与几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聚众赌博,却手运不佳,短短一晚上得时间,就把父母辛苦为他积蓄了多年的家财送给了他人。 在这种情况下,李三的心情自然不能算是多好,在回家路上,更是不小心在村民平日里聚会的大槐树下摔了一跤,顿时气愤难当,扯着嗓子在那里骂起街来。 骂这个世道不公,否则自己为什么会输钱?骂朝廷对百姓不好,否则自己赌钱的时候朝廷也不管一下?如果管的话,自己又怎么会输光家财? 愚汉骂街,本是常事,然而,李三却是骂的太过专注了,却没有发现,不知何时,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已经将他围在中央,在旱情严重朝廷的援助却迟迟不到之时,在众人已经开始以树皮为食准备等死之际,听着李三那富有激情的谩骂,众乡民那已经麻木的神色间,竟皆是少有显出了激动气愤之色。 “朝廷根本不管我们,那些当官的吃香喝辣,而我们却连树皮都快啃完了,反正将来都是死,我们反了吧!!” 随着人群中有人这么一声呼喝,事情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而李三作为人们心中的带头人,也被晕晕乎乎的拥护成为了起义首领之一。 然而,毕竟是一时激愤,李三也不是什么军事政治上的天才,虽然刚开始起义极为顺利,甚至还曾一度占领了一座县城,但随着楚朝大军前来镇压,很快所谓的起义军很快就云散烟尽,而轰轰烈烈的“李三起义”宣告结束。除了贼首李三之外,所有反民全部被就地正法。 绿林传言,李三凭借着自己那高强无比的武功在官军围剿下突出包围,现在正在联系天下好汉,再议起义事宜云云。 只有自己李三知道,待造反失败后,自己早在第一时间就被官兵逮捕,但不知为何,朝廷竟然没有公布出来,或者说,抓了李三的那些官兵,根本没有上报朝廷。 被抓住之后,李三就被人蒙上了双眼,丢入了一辆马车中,混混沌沌的也不知被运到了哪里,十余天之后终于到达目的地,却是被丢入一地牢中,一关就是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夜,李三正躺在地牢中想着事情的前后因果,以及自己现在的处境,越想越是恐慌,却不知该怎么办,事实上,自从被抓住之后,直到现在,连一个审问他的人都没出现。 就在李三心中的恐惧与茫然达到极致之时,一名银甲骑士却突然来到牢房外,冷冷的盯着他看个不停。 “将军!!将军!!草民是被冤枉的啊!!是那些刁民逼着草民造反的,草民是无辜的啊!!” 好不容易见到一个当官模样的人,此时在绿林间已经拥有颇高声望的李三大英雄,却是毫无形象,连滚带爬的跪在牢门前,对着牢房外的银甲骑士叩首不已,一遍哭泣一遍呼喊道。 “我不管你是不是被冤枉的,只要你按我的话去做,我不仅能饶你一命,更能在今后保你衣食无忧……” 银甲骑士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命身穿绿色从五品官服的中年文士,欣赏了片刻李三的求饶神态后,悠悠说道。 听到这名官员的话,李三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说道:“大人您只要绕我一命,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 一个时辰之后,这名从五品官员已经来到了司空敏下榻的驿站内。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 司空敏垂首看着手上的一卷古书,头也不抬的问道。 “一切皆如老师所料,门下已经将所有事情都处理妥当了。” 从五品官员恭声答道。 听到这名官员的回答,司空敏终于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这名官员,满脸欣慰。 “好!那么一切就按计划行事吧,记住,现在满朝上下都是那张谦老匹夫的朋党,你要一切小心。现在我的门生故吏都被那张谦老贼赶出了朝廷,唯有你因为隐藏的够深,并没有受到牵连,老夫这一次成败与否,就看你的了。一旦老夫能重掌朝权,到时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名官员一脸感动,躬身说道:“弟子必然不会让老师失望。” …… 司空敏再次叮嘱一番之后,这名官员就离开了驿站,但脸上却不知在何时蒙上了浓浓冷漠,并未返回自己的居所,反而偷偷向着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六福客栈”赶去。 虽是夜晚,但“六福客栈”却是灯火通明,周围更是有大量暗藏利刃的壮汉,看似无意的在四周转来转去。 通报之后,在一名小厮的带领下,这名官员被带入客栈中最豪华的一间客房内。 客房之中,一名身穿月白色儒袍的中年文士,及一名俊美无比的少年,坐在茶桌两旁,默默对弈,似乎已等待多时。 “见过三公子,见过文先生。” 见到两人后,那从五品官员连忙躬身行礼,其神色之恭敬,远强于面对司空敏之时。 那俊美无比的少年似乎正在专心思考着下一步棋的走法,对这位官员根本没有理会,但这从五品官员却根本不敢露出丝毫的不满之态,神态反而愈加的恭谨了。 反倒是那位文先生,抬起头来亲切的给这位官员看座上茶,却让这名官员诚惶诚恐,因为这名官员知道,眼前这名文先生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手中之权却是要比天下绝大部分官吏都要都大得多。 “公孙大人,事情办得如何了?” 客套了一番之后,文先生笑意盈盈的问道。 “皆如先生您所猜想的那般,那司空敏果然要对萧家下手了。不过李三已经处于我们的控制之中,随时可以让他反水。” 文先生笑着点了点头,亲切的说道:“那司空敏也是老糊涂了,在老家养老等死有什么不好,偏偏还想着要重返朝廷,幸亏有公孙大人报信,否则他的计划一旦实现,虽然无法对丞相大人造成什么威胁,但也会出现一些麻烦。由此可见,公孙大人果然忠心可嘉,此番应对,也足见公孙大人能力也很强,在这区区一城担任太守,实在是屈才了,我想再过不久,大人的位置就该向上挪一挪了。” 那公孙大人听到文先生的话后,脸上满是狂喜之色,之后自有无数效忠讨好之言不提。 待公孙大人带着狂喜的心情离开之后,客房中只剩下文先生与那名至始至终从未开口的三公子。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沉默良久之后,少年脸上却是泛起犹豫之色。 “三公子,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少年的神色早已被文先生看在眼中,笑着问道。 第十九章.诡谲权争. “三公子,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吗?” 文先生笑着问道。 那三公子虽然年纪不过十一二岁,但神色却显得很是沉稳,眼光灵动,更显聪慧,听到文先生的发问,也就不再迟疑,开口道:“文先生,这次爷爷并没有告诉我事情始末,只是让我跟着您出来涨涨见识,本来这些事情都由您来处理,我不该多言,但时至今日,我有很多地方都不明白,心痒难耐,只能向您讨教了。首先,司空敏他究竟想要干什么?如此大动干戈,难道仅仅只是想报复那小小的萧慎言?但这种栽赃手段未免太过愚蠢了。” 文先生微笑道:“那我问你,如果你是司空敏,你又该如何报复那萧慎言?” 三公子思考片刻后,却终于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办法,司空敏虽然在文人之间声望甚隆,但他这些年来手中已没有丝毫权力,门生故吏更是皆被爷爷赶出了朝廷,只留下两人,一人是朔城太守公孙泽,不提他早已暗中投靠我们,上有寰州州牧赵慕贤监视着展不开手脚,而且他本身与长治城的太守孙让不合,对萧家毫无办法。另一人则是他曾经的家将李勇,现在军中担任偏将,却根本无法在这种事中起到任何作用。所以如果我是他,最多只能利用自己在文人间的威望打击一下萧慎言罢了,却无法达到决定性的作用。” 文先生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所以为了报复萧慎言,他只能这么做,因为他手里只有这么多棋子。让那军中担任偏将的家将李勇,在平息反叛之际将反贼李三暗藏起来,送到寰州由朔城太守公孙泽接应,最后在他视察长治城期间趁机嫁祸萧家暗藏反贼。而他这次担任巡察使,毕竟名义上有着巡视天下之责,正好可以参与到案件之中。看似无用的棋子皆被他串联在了一起,达到目的后方更显手段。” 三公子却摇头道:“但寰州距河间府路程邀远,栽赃萧慎言参与造反,一来不可想象,二来用这种手段整治一个小小的萧慎言,是否太过犹不及?而且这样一来,他先是让门人瞒着朝廷隐藏钦犯,接着又栽赃嫁祸。其中风险也太大了。” 文先生赞许的看了三公子一眼,解释道:“这正是司空敏最为聪明的地方。这一招看似极为凶险,实则不然,朝廷规定,一旦涉及造反者,定斩不待。所以那司空敏一旦让萧慎言牵扯到造反上,其他人根本还来不及怀疑,萧家满门就已经皆被斩首了,根本没有翻案的机会。当然,萧家在官场上也没什么势力,也不会有人会为他们平反。至于寰州境内的官员,更只会将自己抓住反贼当做一件功绩上报朝廷,即使发觉不妥,也绝不会深究。” 三公子恍然,冷笑道:“可惜司空敏不知道这件事已经被我们得知,反而会抓住这个机会将他再次扳倒,让他永无出头之日。可笑这个司空敏堂堂一代书法大家,当年和爷爷共掌庙堂一半事务,现在竟是为了报复小小的一个萧慎言,使出如此下作且又愚蠢的手段。” 文先生却再次摇头道:“不,三公子,你想错了,或者司空敏这么做有报复萧慎言的想法,但他的目的,决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报复萧慎言。他毕竟也是个人物,如果只是整治萧慎言罢了,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听到文先生的话,三公子不由一愣,向着文先生看去,问道:“此话怎讲?” “三公子你可知道以司空敏声望之盛,为何自从当年被丞相大人扳倒之后,直到现在才被起复吗?” 三公子奇怪的问道:“难道不是因为爷爷在一直压制他吗?” “这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原因。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二十年前的那件事,让他声誉大损。为什么司空敏会恨萧慎言?就是因为对一名文人而言,声誉是最重要的,而当年萧慎言的那首诗,却是伴随着那些流言直接毁了他的声誉。” “那又如何?” “事实上,这些年来随着丞相大人一家独大,陛下有很多次都想起复司空敏进行平衡,但只要丞相大人以二十年前的事情相阻,即使陛下也是毫无办法。这些年来随着时间推移,世人已渐渐把当年之事淡忘,而他在这二十年间也在极力的修补着自己的声望,好不容易才重新起复担任巡察使,但如果想要再进一步,重掌朝权,当年的事情就是他无法越过的一道坎。” 三公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的说道:“所以……” “所以他必须想办法彻底清除二十年前那件事对他所造成的影响。然而当年丞相大人虽然派出大量人手在京中散布不利于他的谣言,不能说毫无马脚,但在丞相大人多年经营之下,京城的风吹草动哪里能瞒得过丞相?在丞相的监视下,他又能找到什么证据为他恢复声誉?所以他想到了已经远离京城的萧慎言,说起来,当年如果没有萧慎言的那首诗,丞相的计策还不至于效果如此之好,而司空敏也不至于被驱离朝堂,我朝以文人治天下,而那首诗,却让陛下错以为司空敏已经失去了其在读书人间的声誉,所以才下定决心不再重用司空敏。” 文先生顿了顿之后,又说道:“也正因为如此,他想要恢复声誉,就要从萧慎言这里下手,事先必须给萧家栽赃一个足以灭九族的罪名,而到时候他只要提出为萧慎言保存一丝萧家血脉,萧慎言就会很轻易的被他控制。而到了那个时候,他大可以让萧慎言在陛下面前说当年他之所以作那首诗,是受到丞相暗中指派,到时候反而可以对丞相大人倒打一耙,再加上陛下本身已对当年之事产生了怀疑,经过他这番运作,即使无法扳倒丞相大人,也足以让他声誉恢复,重返朝堂了,否则你以为他司空敏的身份地位,为何会费尽心思,算计区区一个萧家?” 听到文先生的话,那三公子沉默良久后,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文先生躬身一礼,说道:“听先生之言,衍圣受益匪浅,请先生受衍圣一拜!!” 文先生连忙将三公子扶起,说道:“公子客气了,以丞相对公子的看重,以及公子之聪慧,今后丞相的事业,必然会由公子继承,文言所说,只希望公子记得,庙堂之争,从无小事,也绝不可只看其表面。” “衍圣受教了。” 然而,站起身来之后,三公子却又迟疑的问道:“那么萧家呢?这件事至始至终与萧家和那萧慎言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任由司空敏胡来,待我等出面之时,萧家必然已家破人亡……” “公子,为成大事,不能拘泥于小节啊。” “……我明白了。” 第二十章.萧家应对(上). 并不知道那远在庙堂之巅的种种勾心斗角,成败诡谲,萧漠的生活依旧平静。 在确定了萧毅的想法之后,萧漠点了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埋头自顾自的练习着自己的“萧体”,面色平静,仿佛之前没有对萧毅做过任何承诺。 看着萧漠专心的行笔练字,萧毅刚开始面色还有些焦急疑惑,似乎不解萧漠为何会在承诺之后就马上把自己的事情放到了一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萧毅脸上的焦虑之色也就渐渐散去了,跟随萧漠这么多年,他至少也知道萧漠这人虽然轻易不会开口,但答应了的事情一向都会实现。 果然,直到月上枝头,已是傍晚,待萧漠写完三十篇字帖之后,萧漠终于将手中笔放了下来,对着萧毅说道:“好了,今天的作业已经完成,我们这就去找四爷爷吧。” 说着,萧漠当先向着房外走去,而萧毅则连忙跟上。 对于说服萧慎言让萧毅跟随自己一起参加县试的事情,萧漠还是很有把握的,毕竟说起来萧毅也是萧慎言的学生之一,萧毅如果出人头地萧慎言也会高兴。 而且在萧漠看来,萧慎言在官场上被压抑了太多年之后,此时他一生最大的夙愿恐怕就只剩下振兴萧家了,而萧毅一旦中举,毕竟出身于萧家,今后对萧家自有好处。 这般想着,觉得事情没什么难度,萧漠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没过多久,萧漠已经来到了萧慎言房前,轻轻叩门。 “谁?” 良久之后,房内响起了萧慎言的声音,让萧漠惊讶的是,一向威严儒雅的萧慎言,此刻的声音竟满是沙哑,细听之下还能感受到丝丝紧张之意。 “四爷爷,是我,漠儿。” 又过了良久,萧慎言的声音才响起:“进来吧。” 推门而入,映入萧漠眼中的,却是正坐在书桌前埋头苦思的萧慎言。看着此时的萧慎言,萧漠再次吓了一跳, 在萧漠的印象中,萧慎言是那种儒雅中带着刚强,有学识又有主见之人,但此刻,不过是一个多时辰没见,萧慎言的双眼已经泛起了血丝,脸色微白,竟是给人一种软弱之感,仿佛一颗核桃,被去掉了外层的硬壳。 见到这般情景,萧漠也顾不得之前答应过萧毅的事情了,疾走两步来到萧慎言的面前,问道:“四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口中问着,见萧慎言没有回答,萧毅却也不着急。只是为萧慎言泡上一杯清茶,端到了萧慎言面前。 萧慎言顾不得茶水滚烫,一口喝下,脑子也随之清醒平静了许多。 看着面前萧漠那紧张的注视,关切间却又不失镇定,萧慎言突然有一种把所有的事情向萧漠倾述的想法。 “漠儿,你坐到我旁边来。萧毅,你先到门外看着。” 萧慎言缓缓地说道,声音沙哑。 待萧漠来到他的面前,萧毅离开房间之后,萧慎言沉默良久,突然叹息道:“本以为那件事早已经过去了,没想到……我不该回来的。漠儿,可能这次萧家要遭到我连累了。” 听到萧慎言的话,萧漠愈发的觉得事情不简单,神色间却没跟着焦急,只是轻声问道:“四爷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您说出来,我们也好一起商量个应对之策。” 萧慎言再次沉默良久后,终于将二十年前他如何被人利用,又如何得罪了司空敏,而司空敏此时已被起复却来到寰州的事情缓缓说了一遍。 “慎言、慎言……亏我取名如此,但我这一生,就是败在没有慎言之上了。” 说完之后,萧慎言苦笑着自嘲道。 听到萧慎言的讲述,萧漠终于明白为何萧慎言会如此患得患失,根据萧漠与萧慎言的接触,他很清楚以萧慎言的学识见识,如果没有当年那件事,此时即使没有名扬天下,也绝对可成为一方大儒,但却因为当年的年少轻狂,自断了前途,对萧慎言来说,这绝对是他最不愿面对的往事。 经历这些年的压抑,看多了人情冷暖,是是非非,萧慎言早已不再像当年那般年少轻狂。但对自己的官场之路却再也不抱希望,唯一的夙愿就是壮大萧家门楣了,但此刻却因为自己的缘故,很有可能让萧家陷入绝境,自傲如他,自然是无法接受。 毕竟官民悬殊,对于平民之家的萧家而言,司空敏一旦想要报复,实在是没有丝毫抵抗之力。 “四爷爷,我想你不用自责,先不说错不在你,当年你只是被利用了,最重要的是,现在根本不是自责的时候,既然那司空敏已经来到了寰州,我想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应对之策为好。” 萧漠缓缓地说道。 听到萧漠的话,看着萧漠那沉静的神色,萧慎言突然心中泛起一丝羞愧,自己白活了五十多年,此时遇到事情竟然还没有这个十一岁的族孙冷静。 长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萧慎言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眼中的慌乱无助再也不见,替代的是萧漠所熟悉的睿智坚毅,看着萧漠暗暗点头,萧慎言这些年被压制,从某方面却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心智之坚毅,要比寻常人强得多。 “是我太过慌乱了,漠儿,这件事你怎么想?” 不知觉间,萧慎言开始重视起了萧漠的看法。 萧漠却摇了摇头,说道:“现在我的看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四爷爷您必须要赶快把这件事告诉祖父祖母,这么大的事情,瞒着他们,只能坏事而已。” 萧慎言眼中闪过一丝犹豫,自己给萧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刘氏恐怕要愤怒异常了,被刘氏责骂并非他愿意面对的事情,但毕竟关系到萧家的存亡,萧慎言也是一个识大体之人,此刻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拉着萧漠向着房外走出。 来到房外,萧毅早已等待多时,见到萧漠与萧慎言两人神色凝重,不由吓了一跳,心想不会是自己的事情让两人为难了吧?也不敢插话,默默的跟在两人身后,神色也是紧张异常。 时隔两个时辰的时间之后,萧慎行、萧慎言、刘氏、萧漠四人,再次聚集在一起,但与之前的轻松得意不同,此时四人之间的气氛,极为沉重。在那黯淡的夜色映衬之下,让原本装饰还算是豪华的萧家正厅竟是显得有些破败,似乎预示着什么。 本来,商议这样的事情,萧漠是不会参加的,但在萧漠的恳求下,还是留在了这里。 司空敏!! 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在这个时代中所有人都清楚无比。即使是没有起复之前的司空敏,也是萧家只能仰视的存在,更何况司空敏现在已经重新为官? 在这个时代,官与民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为官者想要整治一个平民,甚至让其家破人亡,实在是有太多太多的手段,所以一想到司空敏此次来到寰州可能会要报复萧家,就如万斤巨石,压在了众人心头,直让众人喘不过起来。 萧慎行眼光复杂的看着萧慎言,他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奇怪,以自家四弟的才华学识,为何会连续三次科举都名落孙山,入朝为官之后更是迟迟不见升迁,原来竟是在二十年前无意间得罪了司空敏这般传说级的人物。 只是,兄弟情深,在得知事情的始末之后,萧慎行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恐慌震怒,而是怜惜。 如若不是当年之时,萧慎言绝不会仅仅只有现在这般成就,二十年前无意间的一首诗词,可以说是彻底毁掉了萧慎言的一生。 另一边,刘氏经过短暂的无措后,终于恢复了平静,此时一脸凝重,听完萧慎言的讲述之后,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发怒,而是缓缓问道:“四叔,你确定司空敏这次来到寰州,是为了向你报复?” 看到刘氏竟然没有对萧慎言进行责难,场上其他三人皆是不可思议的向着刘氏看去。 却见刘氏苍老的面容之上疲态尽显,看了萧慎言一眼后,叹息道:“你确实给萧家招惹了一个太大的麻烦,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我们还是先讨论一下如何保住萧家为好。” 第二十一章.萧家应对(中). “你确定,那司空敏之所以来到寰州,就是为了向你报复?” 刘氏解释之后,再一次向着萧慎言确认道。 看到刘氏如此顾全大局,萧慎言安心之余,心中却又愈加的羞愧,埋头沉思良久之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也不能确定,当年之事我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小人物,想来司空敏也明白这点。以他的身份地位,按理来说不应该在复出之初就专门来报复我才对。” 听到萧慎言如此说,其他三人神色皆是略微安定了一些。 然而,萧慎言却又接着说道:“但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我毕竟是大大的得罪了司空敏,而且这司空敏担任巡察使之后虽说兼有巡查天下之职,但上任之初,哪也不去直奔寰州而来,路过其他诸州却没有丝毫停留,这事情总是透着诡异。” 听到萧慎言的这句话,众人的心却再次提起。正堂之内,也随之沉默了下来。 良久之后,一直坐在刘氏旁边的萧漠,却突然开口了。 “祖母,爷爷,四爷爷,我觉得这件事也许是我们想的太过严重了。” 萧漠这些年来显得极为早熟,他的话众人也无法当做寻常孩童的话语来对待,刘氏转头问道:“漠儿,你怎么想?” “四爷爷说过,当年司空敏和现今的丞相张谦早有对立,细细想来,当年的事情完全就是张谦为司空敏设下的一个陷阱,也正因为如此,司空敏被张谦整倒之后,整整二十年无法再次涉足朝堂。此时好不容易重获官职,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不做,马上就对四爷爷进行报复?更何况当年制造谣言之人如此之多,他又怎么会只针对四爷爷?以司空敏在士林中的声望地位,一旦重新涉足朝堂,张谦马上就会多一个很强大的政敌,所以张谦根本容不得他再次翻身,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想要报复四爷爷,只能用正常手段,否则他只会往张谦手里送把柄罢了,但如果用正常手段报复四爷爷,无论是四爷爷还是我萧家都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他就算找上门来,也无法伤及萧家的根本。” 因为这次的事情涉及到萧家,与萧漠关系甚大,所以萧漠一时间却也忘记了掩饰,真正的为萧家的处境设想起来,而随着发言的持续,也让萧慎言、萧慎行和刘氏三人看着萧漠的眼神越来越惊奇,仿佛在这一刻才重新认识了萧漠一般。 他们知道萧漠早熟,此时如若发言,必然也会有些道理,却也没想到萧漠竟能把事情分析的如此清楚。 然而,萧漠的发言却依然没有结束。 只见萧漠皱着眉头说道:“不过,事关重大,我们要做好最坏情况的准备,正如四爷爷所说的那样,这件事确实透着诡异,司空敏为何在上任之初就马不停蹄的来到寰州?现在的巡察使早已变成了一个虚职,担任此职位者大多都只是呆在京城等着领取俸禄罢了。就算他想巡查,放着富裕的燕州不巡查,放着刚刚平息了造反的河间府不巡查,为何专门巡查寰州?所以,虽然我觉得司空敏此行不是为了报复四爷爷,却也不敢完全肯定,所以我们还是早做准备,给自己留条后路才对。” 说完之后,萧漠抬头向着三位长辈看去,马上发觉了萧慎言、萧慎行与刘氏三人注视自己时那奇异的眼神,萧漠心中一惊,刚才因为心中焦急,忘了掩饰,是不是表现的太过了? 装作丝毫不知的样子,疑惑的问道:“怎么?我哪里说错了?” “没有,漠儿你分析的很清楚。” 三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对方眼中的欣慰,萧漠这番分析,似乎已经不能用早熟来形容了,但此时萧家危机重重,却也顾不得骄傲或者疑惑,萧慎言拍了拍萧漠的肩膀,说道。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慎行说道:“我倒有办法看出那司空敏此行是不是在专门针对老四。” 听到萧慎行的话,萧漠等三人皆是不可思议的向着萧慎行看去,毕竟萧慎行平日里表现的太平庸了,只是唯萧慎言和刘氏两人马首是瞻,事实上,对于如何寻找应对之策,萧慎言和刘氏两人对萧慎行的期待还不如萧漠,然而在此时诸人皆是找不到头绪之时,萧慎行竟然有办法?不过话说回来,四人中,在得知事情始末后,还要数萧慎行最为镇定平静。 萧慎行却没有理会三人那惊疑的眼神,缓缓地说道:“如果我是司空敏,即使要报复老四,也绝不会在上任之初就这么做,更不会在上任之初就马不停蹄直奔寰州而来,但如果他真的是为了报复四弟才来到寰州,又表现的如此急切,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报复四弟的事情,必须在一定时间之内完成。” 说到这里,萧慎行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所以我们就要观察司空敏的下一步动态了,如果司空敏在朔城没有停留,又接着向我萧家所在的长治城赶来的话,那么他的动机,就十有**是为了报复老四了。所以我想我们现在必须要做的有两件事,一是给萧家准备一条后路,二是了解司空敏在朔城的动态。” 事实上,萧慎行对司空敏的心思已经猜对了大半,留给司空敏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他之所以马不停蹄的赶到寰州,是因为“李三之乱”的缘故,这段时间丞相张谦受到的压力颇大,皇帝对张谦也颇有不满,司空敏本身也是趁着这个机会才能起复为官的,在张谦缓过劲来重新掌控朝廷之前,在张谦对他的行动发觉不妥之前,在张谦重新打压排挤他之前,他必须要让一切事情结束。 而听到这里,萧慎言和刘氏才突然发现,原本那个在他们心中平庸软弱的萧慎行,竟是要比场上所有人都要睿智。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四人一直商量到深夜,所得到的结论基本上就是萧慎行所说的那些,小心戒备,低调处事,留心朔城,准备后路。 待四人各自散去之后,却又皆是一个不眠之夜。 其中,萧漠也是心思重重的向着自己房间返回,面对他来到这个世上之后,他和萧家所面临的最大的一次危机,萧漠总有一种预感,似乎自己这些年来的平静生活,马上就要被打破了。 “以司空敏的名气声望,应该不会对小小的萧家如何吧?” 萧漠在心中自我安慰着。 如此想着,萧漠突然觉得自己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一闪而过,最终什么都没抓住。 司空敏的名气声望…… 回思着刚才心中的想法,萧漠在回到自己房中后,铺纸研磨,开始不断地在书写起来。 随着常年练习书法所养成的习惯,心乱时,萧漠会练习书法,心情就会随之渐渐恢复平静,思考时,萧漠也会练习书法,思路也会随之渐渐清晰。 随着一张又一张的宣纸被萧漠写满,时间也一点一点的推移着,然而萧漠却依旧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在他的脑中,只是在思考着萧家的处境及应对之策,早已忘却了时间。 看着萧漠这奇怪的举动,依旧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萧毅满心疑惑,也不敢打扰,因为他知道萧漠的习惯。 司空敏的名气声望…… 张谦与司空敏的敌对…… 二十年前的事情对司空敏的打击…… 司空敏重返朝廷…… “啪!!” 萧漠在练习书法间不断的想着,突然身体一颤,似乎终于想到了什么,但手中短毫却没有抓稳,跌在纸上,顿时溅起大片墨迹。 经过一夜的苦思,他终于抓住了一丝事情的本质。 但萧漠的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他发现萧家似乎陷入了一个完全不属于他们这个层次的暗中角力中,面对争斗的两方,弱小的萧家丝毫没有抵抗之力。 茫然的抬头向着窗外看去,却发现一夜已过,已近黎明。 而在黎明之前,夜色无疑是最黑暗的,仿佛无底黑洞,吞噬着这个世间所有的光亮。 第二十二章.萧家应对(下). 这个世上,人们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如智慧,如财富,未必就一定是人们所真正拥有的,那些聪明之人,或许只是自作聪明,那些看起来有钱之人,或许只是在强撑着门面。 反之,人们没表现出来的种种,也未必就是人们一定没有的。 比如,萧慎行。 萧慎行的一生中,从未表现出任何与睿智或坚毅相关的品性,但这并不是说萧慎行的身上缺乏这些特质。三年前萧慎行与萧漠的那番谈话,这一晚众人商量应对之策时的种种见解,都足以表明,萧慎行的智慧与眼光,皆强于萧家众人。 这些年来,在所有人的眼中,萧慎行即平庸又软弱,整日只知道下棋养花,自得其乐,身为族长,却把萧家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刘氏和萧慎言,大权旁落。族人虽然觉得萧慎行和蔼可亲,但心下未尝没有看不起的意思。 但事实上,萧慎行并非没有萧慎言聪明,也并非没有刘氏精明,他只是不喜欢时时都将自己的精明智慧表现出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智慧。 更何况,像萧慎行这样将一生的时间都花在自己喜欢的事情之上,又何尝不是所有人之中活的最充实最有意义的呢? 所以,待萧家面临危机之时,有可能挽救萧家之人,不会是精明严厉的刘氏,不会是饱读诗书久经官场的萧慎言,更不会是还是孩童时期的萧漠,而是萧慎行,这个一直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老人。 这一夜,想起萧家的危机,萧家四人皆是一夜未眠,萧漠练习书法一夜,萧慎言默坐书房,而萧慎行和刘氏却并肩躺在两人的卧室之内,彼此皆是辗转难眠。 默默想着对策,卧室内一片沉默。其中,萧慎行默默看着头上的帘帐,眼神闪烁,不断思索着什么。 突然,萧慎行打破了沉默,向刘氏问道:“我记得你有一个妹妹,她能信得过吗?” 刘氏不知萧慎行为何会问这些,但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我父亲去世后,家中只剩下我和她了,但父亲更宠爱我,把家中的财产十之**都给我做了陪嫁,她和她丈夫因此对我萧家怨恨颇深,这几十年来再无来往。你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萧慎行点了点头,解释道:“如果这次司空敏当真是要报复四弟和萧家的话,萧家旁支虽多,却不安全。我在想如果她能信得过的话,是不是将漠儿送到她那里住上一段日子,待所有事情都结束之后再接回来。” 刘氏冷笑道:“怎么可能,她和她丈夫巴不得我们萧家垮掉。先不说他们肯定不会接受漠儿,就算接受了,将来萧家如果果真被司空敏报复,他们绝对会马上把漠儿送给司空敏。” 萧慎行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房间又沉默了下来。 就在刘氏以为萧慎行已经睡着之时,萧慎行突然轻声向刘氏说道:“夫人,我们都活了六十多年了,也算是长寿了,剩下来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漠儿还小,对吗?” 刘氏一楞,她不知萧慎行为何会突然谈起这些,转头奇怪的向着萧慎行看去。 萧慎行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对刘氏笑了笑,然后从床上起身,披上衣服,缓缓向着屋外走去。 刘氏一愣,连忙也披上衣服,跟在萧慎行的后面,却见萧慎行向着萧家后院,祖宗祠堂的方向走去。 刘氏心中奇怪,向萧慎行询问,萧慎行却不回答,如是往常,刘氏早已发怒了,但此刻看着萧慎行脸上的肃穆神色,却是发不出火来。 大半夜已过,萧家之人,谁也没发现萧家的名义上的家主与实际上的家主竟是在萧家大宅内半夜穿行着。 大约一盏茶时间之后,萧慎行和刘氏来到了萧家祖祠之内,萧慎行当先在一众祖宗牌位前跪下,口中轻微开合,也不知在说些什么,似乎是在向祖先们祈祷萧家可以平安渡过此劫。 接着,萧慎行双手将萧家族谱从祖先牌位旁取下,打开观看良久,然后默默合上,突然叹息一声,然后就捧着族谱缓缓离开了房间。 站在祖宗祠堂外,刘氏奇怪的看着萧慎行的这些动作,片刻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惊叫道:“老头子你……” 萧慎行却打断了刘氏的话,轻声的说道:“如果萧家真有一劫,那么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只要人还在,萧家就还有将来。” ~~~~~~~~~~~~~~~~~~~~~~~~~~~~~~~~~~~~~ 待第二天早晨,天空微亮,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一切的萧漠就已经起床,急冲冲的向着三位长辈寻去。 苦思一夜,萧漠的身体实在太弱了,却是承受不了,于是勉强躺在床上假寐了约半个时辰,此时起床,本以为自己会是萧家大宅内最先起床之人,却惊讶的发现,此时萧家无论是下人仆从,还是萧家旁支族人,皆已起床,人来人往,似乎都在匆忙的布置着什么,又或者彼此聚集在一处,议论纷纷。 假寐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之前萧家大宅还一片寂静,此时怎么才天空微亮,就如此热闹了? 萧漠心中疑惑,拉住旁边一名匆匆路过的下人,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今天大家都醒的这么早?” 看到是萧漠,那人连忙恭敬地答道:“小少爷,是这样的,刚才管家把所有人都叫醒了,说老爷要在傍晚前开宗族大会,很多人都被打发着去找那些分家了的老爷们了,而我们则在这里布置。” 萧漠微微一愣,挥了挥手让那下人离开,心中不解萧慎行究竟要做什么,与此同时,陪了萧漠一晚的萧毅也匆匆赶来,察觉到萧家的气氛后神色有些不安,而萧漠对着萧毅点了点头之后,就快速的向着正堂走去。 来到正堂之前,却遇到了同样匆匆赶来的萧慎言,看其神色,也是一夜未睡。 萧慎言对着萧漠点头示意后,就快步进入到正堂之内,萧漠连忙跟上,而萧毅却守在正堂门口。 进入正堂之内,却见萧慎行与刘氏早已安坐正中。不过是半夜未见,两人的面容似乎苍老了许多。 “大哥,我听下人说你要开宗族大会,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进入正堂之中,萧慎言就向着萧慎行问道。 看到跟在萧慎言后面的萧漠,不知为何,刘氏脸上竟是少有的露出激动之色,站起身来疾走两步将萧漠抱在怀中,口中轻声唤道:“我苦命的孩儿啊。” 声音极低,甚至连萧漠本身都听不清楚。 随着萧漠年纪渐长以及萧漠自身的抗拒,刘氏这些年来已经很少将萧漠抱在怀中,萧漠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发现刘氏不知为何情绪颇为激动,神色也颇为悲伤,虽然觉得别扭,但依旧任由刘氏就这么将他抱着,在心中默默思考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接着,刘氏拥着萧漠回到座位上,不断询问着萧漠种种情况,叮嘱着萧漠种种生活小事,仿佛萧漠是即将离家的游子,让萧漠心中更加疑惑无比。 而萧慎行同样是满脸慈祥的盯着萧漠看了良久,才转头向着萧慎言说道:“这次我和你嫂子商量了一下,这些年来我们本宗对萧家各个旁支有些太过苛刻,每次旁支分家之时,只是分给他们田地数百亩,北方田地收成普遍不高,这些土地只不过能让他们勉强养家糊口罢了。所以我想开一次宗族大会,将本宗的土地再分给各个旁支一些,毕竟他们都是萧家后人。” 听到萧慎行的话,萧慎言默默的点了点头,他知道萧慎行这是在为萧家留后路了。 看着沉默的萧慎言,萧慎行犹豫了片刻之后,又说道:“还有,我基本已经可以肯定那司空敏此次来到寰州,就是为你而来了。” 萧慎言身体一震,抬头向着萧慎行看去。 “我刚刚得太守大人传来到消息,两天之后,司空敏就会来到长治城,让我萧家派出代表在那时随着长治城内所有官员士绅一起迎接。” 萧慎言神色变幻,然后恢复了平静,再次默默的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萧慎言却也不再后悔或者恐慌,只是皱眉思考着对策。片刻之后,他迟疑的说道:“大哥,我想好了,如果我趁那司空敏来到长治之前离开长治城,或者,趁着这次宗族大会的机会,我脱离萧家……这样一来司空敏找不到我之后,总不会再找萧家麻烦了……” 显然,这是萧慎言苦思一夜所想到的对策。 萧慎行却摇头道:“不,我昨天想了一夜,据我估计,这次司空敏来到长治城,所针对的并不是四弟你,而是整个萧家。你就算离开也没用。” 萧慎言愕然抬首,问道:“怎么可能?得罪他的是我,他怎么会想要针对萧家?” 萧慎行叹息道:“四弟,你还不明白吗?司空敏他并不是想报复,要报复也报复丞相张谦,而不是你这样的小人物,他来这里,是为了想办法从你这里恢复二十年前受损的声誉,以此来重新取得皇帝和天下人的信任,重掌朝权。而如果想要控制你为他恢复声誉,有什么手段比控制萧家更直接呢?” 听到萧慎行的话,除了刘氏之外,萧慎言和萧漠皆是身体一震,萧慎言是没想到事情竟会是这样,觉得自己果然连累了萧家,而萧漠却是没想到,自己苦思一夜所想到的东西,竟然萧慎行也想到了,而且想的比自己还要透彻。 萧慎言心乱之余,却又目光复杂的看着萧慎行,这个人,当真是那个从小就在各方面都不如自己的萧慎行吗? 萧慎行还是那个萧慎行,但在众人眼中,原先的平庸软弱却是换成了睿智。 萧慎行却没有理会众人的想法,趁着众人震惊之时,又说道:“不过,刚才四弟你说的也对,今天下午宗族大会结束之后,你就带着漠儿离开长治城一段时间吧,待一切结束了再回来,希望是我想错了,那司空敏找不到你之后,也许就不会再找萧家的麻烦了。但如果我所想的没错……那么萧家必有一劫,你带着漠儿离开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随着萧慎行的这句话说完,之前一直抱着萧漠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地刘氏,身体突然一僵,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一向刚强的她竟是忍不住开始哭泣,眼泪滑过她那满是皱纹的脸上,让人心伤。 显然,萧慎行的决定,她早已知道了。 对刘氏而言,萧漠不仅是她仅有的孙子,更是她的一切,想到萧漠即将离家,或许还是永别,哪里又能忍住? 而萧漠也终于知道自自己出现后,刘氏为何会情绪如此激动了。 另一边,听到萧慎行的话后,萧慎言身体一震,抬头向着萧慎行看去,四目相对,一人神色激动,一人神色平和。 最终,似乎受萧慎行的感染,萧慎言的神色也平静了下来,默默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反对,因为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应对之策了。 保住萧漠,就是保住了萧家,而这是他的责任。 在进入正堂后,萧漠至始至终都被刘氏一直抱着,没有机会说一句话。此时想要开口,说什么都没说出来,对于萧慎行的决定,除非他有更好的办法,否则无法改变。 最终,萧漠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我们不能一起走吗?所有人都离开这里。” 萧慎行转头看着萧漠,眼神平和慈祥,接着却突然将萧漠从刘氏怀中抱到自己膝上,轻轻抚摸着萧漠的头颅。 如果萧漠没记错的话,这是萧慎行第一次与他如此亲密。 “傻孩子,我们必须要留在这里,只有我们留下了,才能有万一的希望保住这份家业,一旦有事,才能为你们拖延时间,才能在出事时为你们摆脱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们留在这里,还有办法防备那司空敏,如果我们都走了,目标太大不说,那司空敏来到这里之后,如果我们都不在,他还不是想怎么陷害我们,就怎么陷害?” “就我和四爷爷离开吗?” “恩,人不能太多,你是萧家仅有的后人,而四爷爷不仅是司空敏的目标,将来还要继续教你读书,所以你们两个必须离开。不过你身边的萧毅也会跟着你们,你祖母必须要留一个人在你身边照料,本来她是想让老管家跟着你们的,但我还是选择了萧毅,这孩子读书时刻苦用功,而且为人知恩图报,将来即使不会成为你的助力,也绝不会背叛于你。” 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虽然事情还没有得到定论,但萧漠却有一种生离死别的伤感。 第一次,萧漠心中没有了之前那种得过且过混日子的心态,在这个时候,他只在痛恨自己的无力。 如果早些年自己稍微有那么点奋斗目标,剽窃几首诗词传于世间,早点考取功名,博得一个神童天才之名,现在的情况会不会好一点?至少,考取功名之后,有了名声,那司空敏在报复萧家之时,也不会如此肆无忌惮,而萧家也不至于毫无应对之策。 萧漠默默的想到。 似乎感觉到正堂内气氛太过伤感,萧慎行笑道:“漠儿不要难过,事实上,那司空敏此次来长治城,究竟是不是专门针对我萧家都还不能确定,也许我们只是虚惊一场,也许你跟着你四爷爷出去转一圈就能回来了,不要难怪,一切都往好的方面想想。” 然而,除了萧漠点了点头之外,无人接话,正堂之中一片沉默。 就在这时,前宅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打破了平静,与此同时,萧家的老管家也匆匆来到正堂,脸色怪异,禀报道:“老爷,杨老爷和刘夫人来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是脸色一变。 第二十三章.有妹嘉柔. 老管家口中所说的杨老爷,原名杨守成,是位于长治城西得杨家的家主。而杨家在长治城中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地主阶级,家中有田数倾,虽然不算大富大贵,却也算是衣食无忧。 杨家与萧家本来并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这个杨守成的妻子,却是萧漠祖母刘氏的亲妹妹,刘兰凤。 刘氏出生的刘家,在当年堪称长治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地主,之前曾与萧慎行对弈多年的刘老三所在的刘家,也不过是当年那个刘家的偏远旁支。但虽然家财不弱,刘家一脉却是时运不济,如这些年萧家一般人丁不胜,到了刘氏这一代更是只剩下刘氏和刘兰凤两名女子。 当年的刘氏,在年纪轻轻时就已经显示出了此时所拥有的精明与强势,小小年纪就帮着渐老的家族长辈们将刘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甚得刘家诸长辈宠爱。与之相比,刘兰凤却要显得平庸很多,整日都为一些小事儿斤斤计较着。 只是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而强势的刘氏却是不知为何,竟是嫁给了在众人心中无论家业还是能力都远逊于她的萧慎行,刘兰凤却是嫁给了杨守成。 与此同时,或许因为刘家的家业一直都由刘氏打理,或许因为刘家长辈偏心,总之,刘家绝大部分的家业都成为了刘氏的陪嫁,萧家也因此一跃成为了寰州数得着的富贵之家,而留给刘兰凤的,却仅仅不过是一座宅子,两倾田地,连刘家家业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无论是刘兰凤,还是杨守成,都不算是心胸开阔之辈,而刘家当年数百倾田地的家业也太过庞大,因为这件事对萧家和刘氏多有怨恨,因此两家虽然皆在长治城内,但数十年来却从来没有往来。 也正因为如此,在听到刘守成夫妇前来拜访时,正堂内众人才会神色如此怪异。 萧慎行、萧慎言与刘氏三人对视一眼,萧慎行缓缓说道:“无论如何,既然人家来了,我们都去迎接一下吧。” 说着,萧慎行当先站起身来,带着众人向着前院走去。 一路上,听到消息的萧家族人纷纷跟在了萧慎行的身后,每个人皆是神色怪异,却是谁也没想到杨守成和刘兰凤竟然会来拜访。 当众人迎到半路之时,却见在几名下人的带领下,一群人向着众人走来。 为首之人,是一名干瘦老者,身材中等,面白无须,旁边一名老妇人,相貌与刘氏相似,身材却要更加富态一些,正是前来拜访的杨守成和刘兰凤。 在两人身后,却又有几名陌生男女,从其装扮来看,应该是杨家的仆从了。 看到萧慎行等人迎来,杨守成快走两步,一把握住萧慎行的双手,哈哈大笑道:“姐夫你这些年丝毫不见老态啊,与当年相比,反倒是愈发的精神了。” 萧慎行眼中闪过一丝疑惑,记忆中杨守成似乎从来没对他如此客套过,但还是客气道:“什么不见老态啊,都六十多了,都活不了几年了,倒是守成你虽然十多年没见,精神依旧啊。” 在萧慎行与刘守成客套之时,刘兰凤也移步来到刘氏旁边,笑着说话。 看着这一副亲热的情景,萧漠不由皱眉,萧漠不喜虚伪,而杨守成与刘兰凤脸上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让萧漠实在难以忍受。最主要的是这两人的眼神,脸上虽然笑着,但眼中却是带着浓浓的阴冷之色,仿佛秃鹫在天空中盘旋着巡视大地,等待着死亡与腐朽的尸骨。 随着众人回到正堂,想到萧家此时所面临的情景,联系到此刻杨守成与刘兰凤的突然出现,萧漠皱眉皱的更深了,事情诡异,心中总是有着某种不好的预感。 趁着众人正在闲谈,萧漠向身后招了招手,萧毅快步来到身边。 “你一会就跟老管家说,爷爷让他派人看住所有的杨家来人,看看他们来到萧家后都在做些什么,一个都不能放松,但也不能让他们发现,知道了吗?” 萧漠轻声安顿道。 萧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点头向着老管家走去了。 而就在这时,萧慎行开始向刘守成介绍萧家的族人,待介绍到萧漠之时,刘守成依然哈哈大笑着,拍着萧漠的肩膀,说道:“漠儿都这么大了,哎呀,当年漠儿出生的时候我正好生病,这么多年来也没能见一下,来,漠儿,这是爷爷送给你的。” 说着,杨守成将他腰间佩戴的玉佩拉下来塞到了萧漠的手中。 “谢谢爷爷。” 萧漠客气道,把心中的厌恶很好的隐藏在了心底。 接着,旁边的刘兰凤也走来对着萧漠夸奖了一番,大意就是夸萧漠聪明一看将来就大有出息之类,古今皆同。 然后,却见刘兰凤转头向着身后招手,唤道:“柔儿,你过来。” 在刘兰凤的呼唤下,一名**岁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来到了刘兰凤旁边,萧漠面前。 鹅蛋脸,琼鼻小口,大大的眼睛颇为可爱,但却颇为内向,垂首闪烁着眼睛不敢与众人对视。 之前这名小女孩一直隐藏在杨家仆从之间,因为身材太矮,萧漠竟是至始至终都没能发觉。 刘兰凤笑着对刘氏介绍道:“这是杨家一远亲的孩子,可惜父母早亡,我和当家的怜惜她孤苦伶仃,就把她接到府上了,这孩子还算乖巧,就是有些怕生人。” 说着,刘兰凤低头对着那个名叫柔儿的女孩说道:“柔儿,叫人。” 柔儿轻声向着众人呼唤道:“爷爷、姨奶奶、四爷爷……” 转到萧漠之时,柔儿迟疑了片刻后,轻声唤道:“漠哥哥。” 随着柔儿的出现,萧慎行等人自然又要夸奖一番柔儿漂亮乖巧不提,待一切客套结束之后,刘兰凤对着柔儿说道:“柔儿,我和你姨奶奶说话,你跟着你漠哥哥出去玩吧。” 柔儿显然不敢与陌生人相处,神色有些犹豫。 看到柔儿竟是没听自己的话,刘兰凤眼中闪过一丝怒色,勉强保持着的和蔼神色眼看就要消失,却是把柔儿吓得身体一颤,连忙点头答应。 看到这番情景,场上所有萧家之人皆是眉头一皱,从刘兰凤与柔儿两人的神色变化来判断,似乎刘兰凤虽然在他人面前对柔儿亲热无比,但在平日里恐怕对柔儿并不会太好。 萧漠暗暗叹息一声,也不想继续对着这些人不断的装乖巧假客套,趁着这个机会,对着杨守成和刘兰凤一躬身,说道:“爷爷、姨奶奶,那我就带着柔儿去玩了。” 待众人答应之后,萧漠就牵起柔儿的手,转身离开了正堂,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远远的,萧毅向着萧漠快步跑来。 第二十四章.危机终现. 萧漠只把柔儿当成一个普通孩子,虽然牵着柔儿的手,但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离开,并没有多想。而柔儿年纪尚幼,心中也没有男女之防这类的观念,然而生性内向的她,却是极少与他人有过哪怕只是稍微亲密一些的接触,心中不由有些慌乱,想要挣脱却又不敢,于是就默默任由萧漠这么牵着。 经历了最初的慌乱,看着前面这个牵着自己向前走着的“漠哥哥”,脸色沉静,偶尔皱眉凝思片刻,显得稳重多智,并不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神色间似乎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但也没有对她表现什么恶意,柔儿的心也就渐渐安定了下来。 离开正堂,柔儿有些茫然,周围萧府下人来往不断,但她却只认识身边的萧漠,第一次来到萧家大宅,柔儿并不识路,有些害羞,又有些对陌生环境的戒备,全仗着萧漠的牵引。自从父母逝去,柔儿已经习惯了戒备与小心,随着被萧漠牵引间对萧漠产生的那么一丝依赖感,再感受着手心间传来的温暖,不知为何,柔儿突然发现自己竟是有些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然而,就在柔儿开始有些期盼着这种感觉继续持续之时,萧漠却发现了远方的萧毅,松开手向着萧毅走去,并没有发现柔儿眼中所闪过的那一丝失落。 “跟老管家说了那件事了吗?情况怎么样?” 萧漠来到萧毅面前,转头看了一眼柔儿,轻声问道。 萧毅答道:“老管家说,在杨府来人之后,老爷、四老爷还要老夫人都已经这么叮嘱过他了。不过他到现在为止并没有发现那些杨府的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听到萧毅的话,萧漠不由一愣,却是没想到萧慎言、萧慎行和刘氏三人都想到了这点。 确实,在这种特殊时期,与萧府隐隐敌对且多年不联系的杨府突然前来拜访,事情也太过反常了。 事若反常必为妖。 萧漠点了点头,再次叮嘱道:“好的,你继续看着点那些人,如果有什么异常,马上来对我说。” 萧毅似乎也感受到了萧漠的慎重认真,点头应是后匆匆离去了。 待萧毅离去后,萧漠转头看着身后的柔儿,眼光闪烁,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道:“柔儿妹妹,你跟我到我的房间里去玩好吗?” 柔儿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就这么默默的跟在萧漠的身后,向着萧漠的房间走去。 看着柔儿下意识的跟在自己身后,不敢与自己并肩,萧漠暗中摇了摇头,却也不多说什么,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先是端来了糖水和糕点放在柔儿的面前,然后坐在柔儿的旁边,问道:“柔儿妹妹,你的全名是什么?” 柔儿轻声答道:“杨嘉柔。” 这个姑娘,似乎从来不会大声说话,看样子早已经习惯了对人赔小心。 看着柔儿那娇小的身体,想到之前刘兰凤对她的态度,萧漠心中不由怜惜,知道这柔儿近些年来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恐怕与“美好”和“快乐”这类的词汇并没有多少关联。 “柔儿,你爷爷奶奶他们平日里对你好吗?” 叹息一声,萧漠问道。 柔儿身体一颤,仿佛受惊的小鹿,垂首不敢与萧漠对视,口中说道:“很好……真的,爷爷奶奶他们对我很好。” 看着柔儿受惊的样子,萧漠也不去拆穿她的谎言,只是尽量让自己的神色显得无害,与柔儿聊着一些家常小事,偶尔讲两个笑话,渐渐地解除着柔儿的戒心与小心。 看到在与自己交谈下,柔儿那怯弱的神色间渐渐多了一些笑意与轻松,萧漠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卑鄙,竟然利用这么一个无辜而又柔弱的小女孩。 不过事关萧家安危,萧漠却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待柔儿已经快要对萧漠卸去了戒备之时,萧漠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柔儿,你知道你爷爷他们这次为什么会决定要来萧家做客的吗?” 柔儿摇了摇头,一脸茫然,说道:“不知道啊,但爷爷奶奶他们这些天一直都说着要来这里做客的。” 萧漠笑了笑,又问道:“他们应该不会突然这么决定的吧?在他们这么决定之前,是不是有什么人曾早过他们呢?” 柔儿此时对萧漠已经颇有一些信任,没有什么防备,点头说道:“恩,前些天有一位举子爷爷来过我家,和爷爷奶奶他们说了很长时间的话,后来爷爷奶奶这些天一直都很高兴,一直说着要来这里做客。” 说到这里,敏感如柔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白,怯生生的问道:“漠哥哥,你不喜欢我们来这里吗?” 萧漠微微一愣,不由失笑,说道:“怎么会呢?见到柔儿妹妹,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看到柔儿依旧有些紧张,萧漠就不在追问,又对着柔儿讲了一些生活趣事,渐渐缓解着柔儿的紧张,只是虽然一直与柔儿说着话,脑中却不断思考着刚才所得到的那些信息,思考片刻后,又问道:“对了,柔儿妹妹,今天跟着你爷爷奶奶来到这里的那些下人,你都熟悉吗?” 柔儿摇了摇头,奇怪的看着萧漠,不知他为何会问这些,但还是答道:“不是,有两个下人是之前来我家做客的举子叔叔送给爷爷的,不过爷爷从来不让他们两个干活的。” 事情问到这里,萧漠基本上已经知道了所有想知道的消息,也就不在多问什么,只是继续陪着柔儿说些闲话,直到半个时辰之后,杨守成与刘兰凤告辞,而柔儿也跟着离开了。 与萧漠分别,柔儿看起来似乎还颇有不舍之意,但萧漠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些,只是对着柔儿挥了挥手以示告别之后,就转身匆匆循着萧慎行等人而去。 萧家院外,默默的看着萧漠的身影在萧家大院深处渐渐消失不见,柔儿心中有些失落,寄人篱下的这些年来,虽然名义上是家中小姐,但所谓的爷爷奶奶生性刻薄,下人管家对她也多有看不起,习惯了小心戒备的她,很喜欢与萧漠在一起时那种放松的感觉,可惜,这种感觉只存在半个时辰。 ~~~~~~~~~~~~~~~~~~~~~~~~~~~~~~~~~~~~ 另一边,待萧漠赶到正堂之时,萧慎言、萧慎行和刘氏三人正在思考着杨府此次突然拜访萧家的目的,想到事情诡异,以及此时萧家的情况,神色间多有凝重。 萧漠对着三人行礼后,就将他从柔儿那里套来的话向着三人细说了一遍。 听到萧漠的话,三人神色愈加凝重了,然而就在萧慎行等人思考着萧漠所得来的消息之时,老管家匆匆跑入正堂,一向稳重的他,脚步竟是有些跌跌撞撞,脸色惨白,神色紧张慌乱。 “大、大事不好了!!” 第二十五章.地窖死尸. 萧家的老管家为人本分,这些年来跟着萧家一向是尽职尽责,兢兢业业,恪守着上下尊卑,能让他如此慌张以至于忘记了上下之仪,绝不会是小事,所以众人听他说出了大事,皆是一惊。 “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萧慎行扶住差点跌倒的老管家,神色凝重的问道。 “地、地窖里,出现了一具尸体!!” 随着老管家这句话说出,所有人都惊呆了。 “快带我们去看看!!” 过了片刻,萧慎行才反应过来,对着老管家说道。 随着众人跟着老管家匆匆向着地窖赶去,一众萧家子弟和下人都奇怪的看着几人的行动,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此时,已近晌午,距离较近的各个萧家旁支都已经来到萧家大院,然而却不得萧慎行与刘氏等人的接见,不知究竟发生何事,此刻见到萧慎行等人匆匆而过,心中愈加疑惑,想着跟随,却被萧慎行斥退了。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众人已经赶到了地窖之前,却见两名下人正百般无聊的在地窖周围看守着不让他人靠近,但看其神色,却是似乎并不知道地窖发生的事情。 挥手斥退那两名下人,萧慎行带着众人快步进入地窖,在老管家的带领下,众人来到地窖一处角落,只见在一处堆积的食物下面,一具扭曲的尸体正触目惊心的躺在那里。 只见这具尸体脸部被人用乱刀剁烂,不见面容,鲜血四溅,血腥味扑鼻,配合上幽暗阴冷的地窖,让众人只感得自己仿佛身处在九幽地狱。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具尸体,每个人皆是不由得惊呼一声。刘氏更是脸色惨白,几欲跌倒。 良久之后,萧慎行才恢复了平静,向着老管家问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我知道。” 萧慎行严峻的神色稍稍缓解,沉思良久后,又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发现的,之前杨府的人来做客时,带来了几袋荆南青菜和其他一些蔬菜,我就让他们放在地窖里,那时还没有什么问题,但刚才我来检查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具尸体。” 老管家答道,似乎回忆起初见这具尸体时的情景,脸色愈加苍白起来。 “这么说,这具尸体就是杨府之人进入地窖时出现的了?血液尚未凝固,应该才刚刚死去不久。” 跟在后面的萧漠插口道。 听到萧漠的话,所有人点了点头,接着皆是身体一震,匆忙转身向着萧漠看去。 之前听到老管家禀报发现尸体时,心惊之余赶忙赶来查探,却是忘记了萧漠也跟在了身边,此时才想起,让萧漠这么一个十一岁的孩子面对这么一具血腥尸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然而,看萧漠此时的神色,虽然脸色苍白,但神色依旧稳定,众人才放下心来。心中惊叹萧漠镇定之余,依然拥着萧漠离开了地窖,向着正堂返回。 路上,萧慎行不断的叮嘱老管家保守秘密,封闭地窖不让他人进入等等事宜,另一边,萧慎言与刘氏则是忧心重重。 随着一具陌生的尸体突然出现在地窖中,而明天清晨司空敏就要来到长治城,所有人心中都知道,司空敏马上就要对萧家发难了。 而半路上,萧漠却是把萧毅叫到身边,细细询问着什么。 回到正堂,萧慎言坐定后,急切的向着老管家问道:“这具尸体你可认识?可是我萧府之人?” 老管家神色此刻依旧满是惊慌,听到萧慎言的问话后,摇头答道:“不知道,那具尸体脸部被砍的血肉模糊,根本分辨不清。” 刘氏说道:“立刻清点萧家的人数,如果有人失踪了,马上向我们禀告。” “不用了。”就在这时,萧漠终于向萧毅询问完毕,举步进入房内,向着三人打了一个眼色后,待老管家退下休息之后,萧漠继续说道:“刚刚我问过萧毅了,杨府前来做客时,连带着下人,总共有八人,但回去之时,却只有七人。那具尸体,应该就是杨府的一个下人了,说不定就是杨府前几日突然多出来的两名下人之一。” 说到这里,萧漠苦笑着摇了摇头,又说道:“可惜,那人面容被砍得血肉模糊,又是才到杨府几日,知道的人不多,我们就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有办法指正。” 听到萧漠的话,所有人皆是脸色一变,刘氏更是一拍桌案,怒道:“刘兰凤这个贱人竟然害我!!” 因为太过愤怒,怒喝之后却是不由的剧烈咳嗽起来,萧漠连忙为她拍背。 萧慎言看着自己的兄长,苦笑道:“看起来,杨府这一招,应该就是司空敏针对我们萧家的陷害之计了,我们应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萧慎行苦笑道:“把尸体藏到外面?恐怕现在萧家周围皆是那司空敏派来的暗探了。毁尸灭迹?又根本无法做到无声无息不被人发觉。” “要不我们主动报官显示自己的清白?” 萧漠抬头问道。 话说出口,不待众人反驳,萧漠自己就已经摇了摇头,既然对手敢把尸体放入萧家而不怕萧家发现,必有其后手,报官恐怕不仅无法显示萧家清白,反而会自投罗网。 “只是一桩命案罢了,倒还无法伤及萧家的根本,但司空敏的计划应该是以整个萧家的存亡来要挟四弟,我就怕,这具尸体的身份会有什么特殊之处,并非一件普通命案……” 沉默良久之后,萧慎行突然开口,缓缓说道。 所有人脸色再次一变。 说完之后,萧慎行深深地看了萧慎言和萧漠一眼,突然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来到正堂之外,拉住一个路过的下人,问道:“所有萧家族人都来齐了吗?” 下人不知萧慎行的神色为何会显得如此严厉,见他询问,连忙答道:“长治城内和城周围的老爷们都赶来了,但还有几个远在乡下的老爷,因为距离太远,还没有赶到。” 萧慎行点了点头,说道:“不等剩下的人了,通知已经赶到的萧家所有族人,马上到萧家祖祠集合,宗族大会提前召开!!” 第二十六章.宗族大会. “通知所有已经赶到的萧家族人,马上到萧家祖祠内集合,宗族大会提前召开!!” 听着正堂之外萧慎行的话语,刘氏转头看着萧漠,泪水再次忍不住滑落,再无往日的刚强模样,而萧慎言却是幽幽的叹息一声,低声喃喃数语,似乎是在抱歉。 他们知道,随着危机临近,萧慎行已经迫不及待的要送萧漠和萧慎言离开萧家这个危险之地了。 而萧漠,此刻心中却只剩下茫然。 他突然想起了在穿越之前,他与那个名叫“回到古代当种马”的网友聊天的情景。 当时,萧漠虽然一直坚持着“穿越者无优势”论,但穿越之后心中未尝没有想过,以自己那多了上千年的见识,加上萧家本身的条件,只要自己愿意,就能抓住任何机会混的很好,即使出现什么危机,自己都能像小说中的主角那样处理的游刃有余,即使无法称王称霸,但保证自己和萧家一生平安似乎也并不困难。 而穿越之后这几年,一向顺利的萧漠,随着萧慎行、萧慎言、刘氏等人的不断夸奖赞赏,随着萧漠本人对古代知识的渐渐精通,夜里回思间,心中未尝没有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而自豪过,自得间竟是渐渐忽略了这个时代的残酷,只想着就这么平静的度过一生。 然而,直到这一刻,萧漠才发现,原来自己在这个时代竟是如此的无力,在司空敏与张谦的暗中角力中,无论萧家还是他本人,都只是无关紧要的牺牲品。在强大的权势面前,任凭萧漠有多了上千年的见识,都没有任何作用。 更何况,布了这个局的司空敏,当年扳倒司空敏的张谦,乃至于身边的萧慎行、萧慎言和刘氏,其见识智慧就比萧漠差吗? 在萧家这次的危机中,萧漠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只能在事情出现后做一个事后诸葛亮,得出一个“原来如此”的结论。 “如果我此时已经考取了功名……如果我在考取功名后认识了一些这个时代的官僚……如果我之前能想方设法博取一个不弱的名气……如果我手中有权力……” 穿越之后,萧漠第一次在心中产生了要做一番事业的想法。 可惜,这个想法,似乎出现的太迟了一些。 ~~~~~~~~~~~~~~~~~~~~~~~~~~~~~~~ 萧漠随着萧慎言和刘氏来到萧家祖祠之时,萧家一众旁支已经大多聚集在了祖祠之内,加上那些投靠而来的偏远旁亲,约有六七十人,让本来面积不算小的萧家祖祠竟是显得有些拥挤。 这些萧家族人有老有少,神色各异,想来皆在奇怪萧慎行为何会突然在这个时候召开宗族大会。 萧慎行站在祖祠尽头,萧家祖宗牌位之下,一向平和的他,此刻脸上竟是带着前所未有的肃穆与威严。 环视一圈,发现所有已经赶到的萧家族人皆已经聚齐之后,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带领着萧家一众族人,对祖先牌位行礼。 整个过程显得很肃穆,但萧漠却偏偏从中感受到了一丝凄凉。 待之前的所有礼仪全部结束之后,萧慎行缓缓转过身来,看着一众萧家族人,缓缓说道:“此次,我将各位召集在一起,是为了向各位宣布两件事情。我萧家在长治城立足上百年,经过各位列祖列宗的辛苦经营,我萧家这些年来愈加兴旺,男丁上百,本宗旁支的田产加起来,足有上千倾,即使在整个寰州,我萧家的田地也是数一数二。然而,在这些土地中,本宗所占的土地就有九百余倾,八家旁支加起来还不足百倾,更有二十余家远支早已失去了手中的土地,至今也只能在本宗的接济下才能够勉强生活。” 随着萧慎行的这些话,祖祠内所有萧家族人的神色间,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一些不满之色。 的确,每次分家之时,本宗的行为确实太过霸道了,他们旁支所分得的土地实在太少,而远支更是窘迫,只能靠本宗接济。尤其是近四十年来,刘氏掌家之后,情况更是如此。 与此同时,一众萧家旁支远支也愈加奇怪,萧慎行为何会提及这些? 而萧慎行接下来的话,却是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恍如梦中。 “有鉴于此,我于今日在祖宗牌位下宣布,我萧家今日再次分家,八个萧家旁支,在今日皆可从本宗分出三十倾良田,所有萧家远房,今日皆可从本宗分出三百亩良田。萧家安、萧家驹两人允许其今日分家脱离本宗,各分得五十倾良田。” 随着萧慎行说完,虽然尚在祖祠之内,但下面一众萧家子弟全部哗然,不明白本宗为何会做出如此决定。这样一来,本宗的田产可是一口气少了近半啊? 当然,疑惑震惊之余,更多的则是兴奋,一下子分得了如此之多的田产,各家旁支今后的日子无疑会更加宽裕,而众多远房今后也不用再靠本宗接济了。 与之相比,萧家安与萧家驹两兄弟,更多的只是茫然,他们在刘氏的羽翼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猛然让他们分家自己生活,更多的只是不适应,还有一些不甘,他们本来也有希望继承本宗的。 而这个决定无疑也正式宣布了萧家盛将成为了下任萧家族长,此刻萧家盛正强忍着兴奋,却没有发现萧慎行投来的歉疚眼神。 而就在一众萧家族人兴奋地议论纷纷之时,萧慎行冷哼一声,所有的声音马上平息了下来,生怕萧慎行会收回之前决定。 萧慎行接着说道:“这个决定,即刻生效,宗族大会结束之后,所有旁支远房在黄昏之前都必须与本宗交接完毕,过期无效,而在夜黑之前,所有远房也必须搬离本宗,自寻居所。” 这个命令很奇怪,也很有些不近人情,但出于分得大量田产的兴奋,却无人提出质疑,最多只是心中多些疑惑罢了。 “下面,我来宣布第二个决定。”说到这里,萧慎行的神色愈加的严肃了:“萧慎言、萧漠,两人不尊祖制,不孝不正,从即刻起,驱离萧家,从族谱除名,从此与我萧家再无任何关系!!” 说着,萧慎行当着众人之面,拿起萧家族谱,将内中萧慎言与萧漠两人的名字勾掉。 所有人再次哗然。 第二十七章.宿命相遇(上). 萧漠知道,至始至终,萧慎行都没有要将萧家所面临的危机告诉其他萧家族人的打算。不仅如此,萧慎行还严禁萧漠把这件事告诉他人,哪怕是萧漠的亲生父母。 因为萧慎行知道,萧家的族人并不是都拥有着临危不惧的镇定,一旦知道萧家即将面临着如此可怕的危机,必然会引起极大地恐慌,被有心人发现之后,事情外传,司空敏的计划必然会提前发动,到时一个人也逃不走。 萧慎行这次分家,就是为了尽可能的摆脱各个旁支远房与萧家本宗的关系,在将来危机出现之时,能够尽量的将各旁支远房保存下来。当然,这只是尽人事而已,萧慎行并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有没有用,但无论如何,只要萧漠还在,萧家就没有灭亡。 虽然这对其他萧家族人而言未免太过残酷,但却是事实。 此刻,距宗族大会结束,已经有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了。 在这一个时辰的时间里,萧慎行和刘氏不断与萧家各旁支远房交涉着,交接着各类田产,颇为忙碌。而萧慎言则趁着这段时间,在为即将到来的远行而默默准备着。 至于萧漠,则回到了他的房中,此刻正面对着母亲杨氏的哭泣。 在一个时辰之前,当萧慎行宣布了要驱离萧慎言与萧漠,并将两人从萧家除名的决定后,所有萧家族人皆是震惊无比,要知道萧慎言不仅是萧慎行的亲兄弟,还是萧家唯一一个有功名之人,而萧漠更是本宗年轻一代唯一的一个男丁,将来内定的萧家家主。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竟是让萧慎行下定决心将两人从萧家除名? 只是,虽然心中疑惑着,但各个旁宗远房之人却并没有提出质疑,在他们看来,如果萧漠被萧家除名了,本宗无后,那么自己这一支是不是会有机会入主本宗并取而代之呢? 所以,面对萧漠和萧慎言此刻的处境,在一些人心中更多的恐怕只是幸灾乐祸。 唯有萧漠的父亲萧家驹忍不住质疑了两句,但在刘氏一瞪眼后,就再也不敢说多什么了。 这些年来,萧漠一直跟着刘氏生活,对他的便宜父母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反过来讲,萧家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相比较萧家各分宗远房的幸灾乐祸和疑惑不解,萧漠和萧慎言这两个被驱逐之人反倒是至始至终都显得很是平静。 离开萧家,这是萧慎行早已对他们说过的事情,只是两人都没料到萧慎行竟然会做的更加彻底,直接把两人驱离萧家,让两人与萧家从此再无联系。 虽说明知道萧慎行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保护自己,虽然之前曾无数次想象过萧家大院之外的世界,但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萧家,萧漠心中还是不由的有些伤感。 他知道,他和萧慎言离开后,就等于把所有的危险都留给了其他的萧家族人,此次离开,从此或是永别。如果可以,萧漠真的希望所有人一起离开,可惜这是不可能的。 萧慎行早已经对他分析过,所有人一起离开目标太大,容易引起司空敏手下的探子警觉不说,而且如果所有人都离开,将来萧家被司空敏陷害时更是无从辩解,最主要的是,萧慎行他们还要留下来在将来想办法为萧漠等人摆脱干系。 换句话说,萧慎行是在用萧家两百余名族人的安危,来换取着萧漠的平安离开。 每当想到这里,萧漠心中就有些沉甸甸的,似伤感,似不甘,似愤怒,又似某种莫名的坚毅。 ~~~~~~~~~~~~~~~~~~~~~~~~~~~~~~~~~~~~~ 要离开了,萧漠有些不舍得环顾着自己的房间,曾几何时,自己还把这间房间当作了牢笼?一旦离开,反而失落,毕竟它就算是一个牢笼,也是一个被称作“家”的牢笼。 本想用练习书法的手段让自己的心情平静,却发现这百试不爽的手段此刻竟是失效,于是萧漠开始在房中收拾着一些将来会用到的衣物,默默的等待着离开的那一刻。 就在这时,杨氏冲进了房间。 因为除了刘氏之外的萧家异性女子都无权参加宗族大会,所以直到宗族大会结束之后,萧漠的母亲杨氏才得到了消息,匆忙赶来,抱着萧漠哭泣不断。 相比较萧家驹而言,杨氏的性子更加柔弱,对哀求刘氏无果之后,就只知道抱着萧漠哭泣了。 期间,刘氏来到萧漠的房间,原本想在萧漠离开前多看萧漠几眼,但看到杨氏这般模样,想到这些年因为自己的缘故萧漠与杨氏甚少见面,此时萧漠离家,从此或是永远,心中不由愧疚,反而不好参与进入,于是没有打扰这母子二人,只是静静离开,独自到无人处默默流泪。 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总是有些“陌生”母亲,萧漠心中也是不由一软,相比较那个对于刘氏的畏惧远胜于对自己的爱的父亲萧家驹,杨氏对自己的感情倒是深厚的多,毕竟怀胎十月,这具身体原本就是杨氏身体的一部分。 想到萧家即将面对的危机,虽然萧家驹和杨氏马上就要与本宗分家,但毕竟彼此之间的关系太过紧密,也不知到时他们是否可以避过萧家的劫难,有心告诉杨氏事情的始末,但想到萧慎行之前的叮嘱,萧漠也只能将所有的话语都隐藏在心底,只是暗暗叹息一声,对着杨氏说道:“母亲,明天你和父亲去姥爷家看看吧,多呆一段时间,这是祖母的意思。” 杨氏原本正在哭泣,听到萧漠的这句话后,不由微微一愣,不知萧漠为何会在这时提及这些,但还是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萧慎行带着萧慎言和刘氏步入了萧漠的房间。 让杨氏退下之后,听着房外杨氏那再也压抑不住的哭泣声隐隐传来,所有人都是心中黯然。 “漠儿,你都准备好了吗?” 萧慎行问道,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疲惫。 萧漠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什么可准备的,只是几件衣服而已,既然是逃难,轻装简发就好。” 萧慎行点了点头,看到萧漠的神色依旧沉静,眼中闪过一丝欣慰,接着转头看向萧慎言,将手中的包裹递了过去,说道:“刚刚我已经将地契都分给了各个旁支远房,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到时你和漠儿就趁机混在他们中间一起离开,好以此来避过司空敏的耳目,然后有多远走多远,等确定了我萧家无事后再回来。这里是萧家现在的所有现钱了,大约有钱财二百贯,你都带上吧,可惜就这么些了,这些年来萧家但凡有了余财,都会用来买房置地,早知道……哎……” 说着,萧慎行长长叹息一声。 另一边,刘氏又递给了萧慎言一个包裹,里面却是一些值钱的首饰,其中有些甚至还是当年刘氏嫁到萧家时的陪嫁物什。 萧慎言什么都没说,只是接过两人的包裹后默默的点了点头,而刘氏却是忍不住,像之前杨氏那般拥着萧漠再次哭泣起来。 看着这般情景,萧慎行也是心中悲苦,但还是强自忍住,向门外喊道:“萧毅,你进来。” 随着萧慎行的话声落下,萧毅默默进入房间,脸上带着一丝恐慌与茫然。 刚才萧慎行找到他,问他是否愿意与萧漠一同离开萧家,在今后继续照顾萧漠,如果不愿意,也绝不勉强。 面对这个问题,萧毅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在萧毅看来,萧漠对他有恩,而萧慎言是他的师长,正如萧慎行所评价的那样,萧毅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 虽然如此,但想到今后再无依靠,要与萧漠过着无家可归的日子,萧毅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茫然恐慌。 “萧毅,以后你一定要照顾好少爷,知道吗?” 萧慎行向萧毅轻声说道,语气不再是主子对下人说话时的命令语气,而是带着一丝请求与软弱。 萧毅心中正乱,并没发觉其中的区别,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萧慎行与刘氏两人对离家三人的不断叮嘱,皆是一些生活小事,但他们却说的认真无比,唠叨、温馨而又伤感。 虽然众人皆是不愿分别,但萧漠等人离开的时间依然很快就到了。 萧漠、萧慎言及萧毅三人,混在一众正欲离开的萧家旁支远房中间,在那些不知情人的怪异目光注视之下,在萧慎行、刘氏、杨氏等人的垂泪送别之中,一步三回头,默默的离开了萧家大院。 此时已是初秋,西风萧瑟,卷着枯叶飘离树干,划过众人肩头吗,也不知将要飘向何处,配合上那傍晚的昏黄光影,愈加映衬着离别的伤感。 站在萧慎行旁边,看着萧漠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刘氏久久不肯离开,好不容易在萧慎行的劝慰下向着内院返回,路上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就这么瘫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引起了萧家一阵混乱。 ~~~~~~~~~~~~~~~~~~~~~~~~~~~~~~~~~~ 有人说,伟人的一小步,世界的一大步。 萧漠自然还没有达到伟人的地步,现在的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当然更加无力改变世界的命运。 但当萧漠踏出萧家大院的那一刻,随着那一步的迈出,看着萧家院前街道的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感受着背后的种种伤感,隐隐哭泣,萧漠确实觉得,自己身上确实有什么地方突然不一样了,似乎心底深处有什么沉睡多时的东西在缓缓苏醒着,并且开始快速壮大。 “我会回来的!!” 萧漠跟着萧慎言混入人群之中,默默向着远方走去,突然转身向着身后的萧家大院看去,口中轻声说道。 很老套的一句话,但此刻却是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第二十八章.宿命相遇(中). 夹杂在人流之间,萧慎言带领着萧漠和萧毅快速向着城西走去,在那里有一家车马行,三人可以在那里雇上一两马车,然后离开这座城市。 三人皆是轻装简行,只是一些衣物,外加一些银两而已,萧慎言一生收集了书籍无数,其中不少皆是珍贵古本,但因为太过笨重,仅仅只是挑选了最为贵重的两三本,由他亲自带着。 三人默默在人流间行走着,看着至始至终都显得很沉默的萧漠,萧慎言犹豫片刻后,突然叹息一声,问道:“漠儿,你恨四爷爷我吗?如果不是四爷爷我,你也不用被逼着离开萧家。”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这件事,萧家都至始至终只是一件政治斗争的牺牲品,无关紧要而且毫无反抗之力,要恨我也只会利用萧家的张谦,恨设计我萧家的司空敏,恨……恨我自己没有力量保护萧家。” 听到萧漠这么说,萧慎言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萧漠竟是会如此回应,看着萧漠那沉静中隐隐透着坚毅的模样,萧漠依然是萧漠,但萧慎言总觉得眼前之人已经与当年的萧漠截然不同。 那个无欲无求,一心只想着平安老死的萧漠,似乎渐渐地消失了。 萧漠再次转头向着萧家院落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过头来,似乎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持续下去,看着熙熙攘攘的街道,突然问道:“四爷爷,我们还有时间吗?还是说必须要现在就离开?” 萧慎言思考片刻后,摇头道:“刚才我们和萧家的旁支远房一同离开的,就算萧家左近有司空敏的探子,也不会太多,所以不会有人跟踪我们,我们只要在城门关闭前离开就行了,并非要马上离开,怎么,你还要准备什么吗?”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四爷爷,你能带我在城门关闭前,在长治城四周转一转吗?” 萧慎言微微一愣,然后才想起了在萧漠生命中的这十一年里,一直都是在萧家大院中渡过,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此时马上就要离开,恐怕是想要看一看这个他已经生活了十一年的城市。 犹豫了片刻后,萧慎言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萧漠等人开始放慢脚步,一边向着城西走去,一边观赏着长治城内的情景。 大楚兴盛一百六十余年,虽说平民百姓赋税较重,但百年安定之下,城市之内依旧显得兴旺,虽然已经临近傍晚,但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各类店铺种类齐全,虽说只是大楚的一个北方小城,但其喧哗热闹之处,依然却远超萧漠的想象。 长治城内,城南附近全是住宅区域,而城西则偏重于商业,行走之间,随着三人步入西城之中,街道之上的行人愈加密集。 萧漠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周围的情景,没有初见市面的兴奋,也没有即将分别得伤感,只是偶尔心中有些叹息,从此刻开始,自己就需要彻底融入到这个时代中了,而不是庇护于祖父祖母的羽翼之下。 只是,不知下一次自己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自己又会有什么样的变化呢? 就在萧漠漫步游览之时,车马行很快就要到了,突然,人流中,距萧漠不远的两个人的谈话传入了他的耳中,也引起了萧漠的注意。 “文先生,这长治城倒是不愧为长治久安之名,本以为只是一座北方小城,应该人口稀少,市井不兴才对,却没想到倒也有些兴旺,而且在兴旺之间,少见无赖窃贼在其中作恶,这个长治城的太守孙让,倒也算是一名能吏了。” 说话的是一名年纪与萧漠相当的少年,因为身在萧漠之前,不见面容,但衣着华贵,声音温润,气质高贵而矜持,一看就是名门之后。 在少年旁边,则是一名中年文士,平常的身材,平常的穿着,并不引人注意,但那名少年却是显得对其很是尊重。 只听文先生说道:“确实,相比较现在大部分文人官员只会清谈作诗,这个孙让倒是多少会做一些实事,但长治城之安定,却是民风自古如此,与他并无多大关系。说到这里,倒是有一桩趣闻,三公子你可知道此城取名为‘长治’究竟为何意吗?” “不是长治久安的意思吗?” “哈哈,每个人皆以为如此,但事实上,所谓‘长治’,乃是长期管治的意思。据传,当年太祖统一天下,每战必胜,唯独这长治城民风彪悍,太祖连攻十日才将之攻克,然而大军进入城中之后,此城内的居民不仅没有配合,反而在夜间多次偷袭太祖麾下的大军,让太祖不胜其扰,怒叱曰‘穷山恶水出刁民,此城之民需我军长期管治’,因此才有‘长治’之名。后来,为了安定此城,太祖更是将此地居民强行迁至南州,又将南州之民迁至此处,而南州之人自古性格温和,从此长治城才真正的安定了下来。后来,史书官有感当年太祖之言有失宽厚,在经太祖同意后,所以将此言改为了‘愿此城可长治久安’,于是后人也就这么理解了。” “哦?也就是说,此城之民,绝大部分祖上都是南州之民了?” “对,南州之人除了性格温良外,也擅长从商,加上此城北临草原,时有皮毛、马匹交易,所以才比其他北地城市要繁华一些。” 听着这一大一小两人的谈话,萧漠心中疑惑,这两人的见识气质倒是其次,但他们谈论太守时那种随意的语气,似乎他们的身份远高于一城太守,如若这样,这名少年就不是简单的名门之后这么简单了。 然而,这般出身之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小小的长治城中? “明天司空敏前来这里后,估计还要更加热闹一些,可惜。这个长治久安的长治城,在今后一段日子里注定无法平静了……” 就在萧漠心中疑惑之余,突然,那三公子这么说,萧漠身体不由一震,忘记了游览周围的往来热闹,装作不经意的向着两人靠近而去,想要将两人的谈话听的更加清楚。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横身挡在了萧漠面前,两人身体相撞,萧漠立足不稳,险些跌倒在地,幸好被旁边的萧毅扶住。 萧漠抬头看去,却见一名气质冷峻身材壮实的大汉不知何时挡在了他的面前,此刻正用一种审视戒备的眼神打量着他,同时,萧漠注意到,用这种眼光暗中注视他的似乎不仅仅只有这么一名壮汉。 环视左右,萧漠骇然发现,四周竟有许多气质相似却装扮各异的汉子,正看似无意的将那名文先生与三公子保护在中间。 萧漠眉头一皱,对着萧慎言打了一个眼色,又伸手拦住了准备前去理论的萧毅,转身就要向着旁边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那个被称呼为三公子的少年却是发现了这边的情况,瞪了之前曾撞了萧漠一下的那名壮汉一眼,然后转头向着萧漠问道:“这位朋友,你没事吧?” 第二十九章.宿命相遇(下). “这位朋友,在下张衍圣,刚才是我的下人鲁莽了,你没事吧?” 这名被称作三公子的少年,来到萧漠身边,亲切的问道。 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气质也如想象般的高贵,面容更是出乎意料的俊美,语气也显得颇为客气,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但萧漠却并没有因为这些对这个名为张衍圣的少年产生太多的好感。 从之前他无意间所偷听到的那些话语来判断,让萧漠总觉得这个名为张衍圣的少年很可能与司空敏存在着某种联系,而且很有可能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却抱着看好戏的态度;除此之外,经过了萧家的这番变故,在萧漠心中,对于所谓地名门名士并没有太大的好感。 最重要的是,身前的这个张衍圣虽然看似神色亲切,但萧漠却能从他那看似温润的眼神中,明显的察觉到一丝深入骨髓的孤傲,而张衍圣此刻之所以如此亲切的向萧漠慰问道歉,只是因为他觉得他应该这么做,这是一种在长期接受良好教养后所形成的本能反应,但实际上,萧漠很清楚,在这个张衍圣的心中,绝没有真的出现任何与愧疚相关的情绪。 这种虚伪的贵族式礼貌,在后世的官僚身上并不少见。 “只是被撞了一下,没什么的。” 萧漠并不像招惹麻烦,只是客气的回答道,却并没有通报自己的姓名。 说话之间,那名文先生和萧慎言也分别来到了两人身边,在发现对方的存在后,相互之间打量了一番之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而张衍圣却依旧在歉意的说道:“无论如何,都是在下的部下不懂事,还请这位朋友多多担待。” 萧漠摇了摇手,说道:“真的没什么关系,街上人来人往,无论是撞人一下还是被撞一下都很正常,你不用道歉。只是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和爷爷还要赶路,不能耽搁,就此别过了。” 说着,萧漠对着张衍圣拱了拱手,就拉着萧慎言离开了。 萧慎言被萧漠拉着重新进入到人流之中,心中不明白为何萧漠走的如此匆忙。 之前萧漠与张衍圣的谈话,萧慎言至始至终都没有机会参与进去,只是看着这两名正在彼此拱手告别的少年,眼中闪过了一丝怪异。 无论是萧漠,还是张衍圣,都不过是十一二岁的年纪,绝大部分孩子,在这个年龄中依然还是天真轻率,性格多动,如若家世稍好,飞扬跋扈也是正常,但这两人却是显得非同寻常的沉稳,成熟而早智,一番对话丝毫无法让人觉得他们在年龄上竟然还只是属于孩童时期。 萧漠的早熟萧慎言早已习惯,但却没想到竟然能在此时此时见到另一名丝毫不逊的少年。 而从那名文先生此刻正在打量萧漠的眼神中判断,这个文先生显然也在为萧漠的成熟早智而惊讶。 看着萧漠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流中,张衍圣的心中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他从小就被他的祖父所看重,多年来被他的祖父亲自培养,被视为家族理所当然的继承人,而他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祖父,曾不止一次的对他说过,待人之道,要学会分别对待,越是面对高官贵族,就越要表现的强势睿智,而越是面对底层百姓,反而就越要表现的谦逊有礼,前者可让你拥有威望和威严,让手下之人不敢背叛,而后者可让你取得良好的声誉,而且在很多时候还会产生许多意料之外的好处。 自懂事之后,张衍圣就一直在按照着他祖父的教导来要求着自己的,并且一直都能取得不错的效果,但这一次,效果却截然不同。 张衍圣虽然依旧按着往常的习惯,先是在不经意间展露了一下自己非同寻常的身份与高贵,然后再自降身份的向对方道歉慰问,按理来说对方应该感激涕零荣幸之至才对,但他却只能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一种不动神色的淡漠,好像自己的这些伎俩早已被对方所看穿。 这种感觉,让张衍圣很不舒服。 张衍圣并不知道,他的这种手段,后世的官僚们每天都会通过电视新闻向社会大众表演无数次,对萧漠而言并不新鲜。 “很有意思的家伙。” 随着萧漠等人消失在人流之中,张衍圣突然微微一笑,轻声自语道。 “三公子,要不要小的去探探那三个人的底细?” 刚才那名撞了萧漠一下的壮汉躬身问道,神色并没有因为之前张衍圣的责备而有丝毫忐忑,因为他知道张衍圣并没有真的责怪他,那只是做给旁人砍的。反之,如果他真的任由陌生人靠近张衍圣却毫无反应,张衍圣才会真的生气。 听到手下人的询问,张衍圣微微犹豫了一下,他确实是对萧漠的身份有些感兴趣了,但在发现了旁边那文先生的注视后,终于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们所带的人手不多,明天司空敏就要来长治城了,大事要紧。那个少年虽然有趣,但今后估计和他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就算知道了他的来历又能如何?” 听到张衍圣的话,下人躬身退到一旁,而文先生却是笑着点头表示赞赏。 一念之差,萧漠等人少了许多麻烦。 ~~~~~~~~~~~~~~~~~~~~~~~~~~~~~~~~~~~~~~ 另一边,萧漠在确定自己离开了张衍圣的视线之后,马上将刚才无意间所听到的那些谈话向萧慎言细细说了一遍。 萧慎言思考片刻后,叹息道:“看样子这件事情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那个张衍圣被称作三公子,但据我所知,司空敏并没有一个这般年纪的晚辈,也许萧家的事情有不止一股势力参与到其中,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赶快离开这里吧。 萧漠却皱眉问道:“我们要不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爷爷?” 萧慎言沉默片刻后,说道:“不用了。” 萧漠微微一愣,然后默默的点了点头。 是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这个时候无论萧慎行知道再多的事情,也没有任何用了。 待萧漠等三人决定之后,就再不耽搁,匆匆找到了城西的车马行,用六两银子的价格雇佣了一辆看上去还不错的马车,离开了长治城,向着寰州旁边的云州而去。 待萧漠坐在马车之中,背身默默看着远方的城池在自己的眼中越来越小,萧漠知道,从这一刻开始,自己的人生,就要翻开新的一页了。 卷终章.这招不新鲜. 在萧漠随着萧慎言、带着萧毅,坐在一个很普通的马车上离开了长治城之时,留守在长治城的萧慎行却依旧在忙碌着。 随着萧漠的离去,萧慎行总算是再无后顾之忧,从傍晚到第二天清晨,一直都在为萧家准备着退路。 处理本宗的田产的转让事宜;将投靠而来的远亲驱离萧家大院并重新安排住所;萧家安和萧家驹的分家适宜;尽可能的让一些人先离开长治城一段时间;尽量摆脱各个旁支分宗与萧家本宗的关系…… 刘氏在萧漠离家后,因为伤心过度而昏倒,虽然并无大碍,但也需要一段时间的修养。 待所有的事情结束,已是天际微亮,清晨将至。 萧慎行叹息一声,开始洗涮更衣。 因为萧慎行知道,司空敏到来的日子,就是今天。 拒绝了下人为他的洗脸盆内倒入温水的动作,萧慎行用冷水仔细的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擦拭了良久,昏沉的脑袋也随之清醒了许多。 人老了,精力不免衰退,忙碌了一晚后,精神有些萎靡,但想到不久之后就要在司空敏面前应对,萧慎行不得不打足精神。 果然,待萧慎行洗涮结束后不久,衙门中来人,通知萧慎行到南城门外集合,与长治城所有的士绅官员一起迎接巡察使司空敏。 待萧慎行来到南城门外之后,却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来齐,与熟悉之人相互客套了一番之后,萧慎行就将身形隐藏在一众士绅大户之间,从其神色来判断,丝毫看不出他此刻心中的想法。 长治城的太守孙让,是当朝丞相张谦的门人,所以对于司空敏的到来并不如州牧赵慕贤那般期待,但司空敏毕竟担任巡察使,官职要比他高出四级,更是文坛前辈,所以也必须要做个样子,早早的来到了这里,但却是满脸严肃,少与他人搭讪。 还好,司空敏并没有让孙让像赵慕贤那般整整等了三天时间,随着时间推移,晌午之前,就在孙让脸上开始显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之时,在数十名银甲骑士和百余名寰州军士的护送之下,在州牧赵慕贤亲自陪同之下,司空敏的车驾终于到了。 因为有赵慕贤的陪同,孙让更是不敢失礼,与赵慕贤一起恭谨的将司空敏搀扶下车驾,之后自是无数敬仰之言不提。 接着,在孙让和赵慕贤的陪同下,司空敏开始接见长治城内的一众官员士绅。 在萧慎行看来,单从气质上来判断,司空敏当真是很有大家风范,儒雅,睿智,平和,大气,不仅能轻易地让他人对之产生好感与亲近之意,更是会让人不由得为之折服。 但萧慎行想到之前司空敏对萧家的算计,再看到此刻司空敏的大家风范,并没有如其他人那般被轻易折服,反而感受到的是一个虚伪而又阴狠的政客灵魂。 待孙让将萧慎行介绍给司空敏之时,司空敏脸上神色丝毫未变,一如既往的平和儒雅,不仅亲切的询问萧慎行家中的状况,夸奖萧慎行治家有方,更是不断提到了萧慎言,称其有大才,惹来了其他士绅阵阵嫉妒羡慕的眼光。 看着眼前这名似乎丝毫无害的文坛大家,曾有一度,萧慎行怀疑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萧家太过敏感多疑了,这个司空敏根本没有针对萧家的打算。 而这种怀疑,在持续到孙让为司空敏引荐杨守成时,终于彻底破灭。 只见司空敏刚刚走到杨守成身前时,杨守成就突然大声说道:“巡察使大人,我发现了一件要案,需要您来主持公道。” 司空敏似乎颇为惊讶,问道:“什么案子?” 接着就见杨守成仿佛做戏一般,指着萧慎行大声说道:“萧家窝藏反贼!!我与那萧慎行本为连襟之亲,前些日子到他家里做客,顺便带了一些远房亲戚送来的特产蔬菜作为礼物派下人送到了萧家,但就在我那几个下人将那些特产蔬菜送到萧家的地窖之中时,却发现萧家地窖里被藏着一个人,从那个人口中得知,他就是前些日子造反的李三,与萧家早有联系,造反失败后投奔萧家,但这些日子却隐隐感到萧家要杀他灭口,所以就把这些消息偷偷告诉了我那几个下人……现在萧家可能已经将李三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但我还有证据,是李三的血书……虽然我们是亲戚,但我更要效忠于朝廷……” 在杨守成慷慨激昂口沫横飞中,旁边之人都下意识的与萧慎行拉开了距离。 而萧慎行,却是除了在听到那具尸体的真实身份竟然是李三后稍微惊讶了一下之外,其他时间却至始至终都表现的极为平静,如看戏般看着演讲中的杨守成,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道:“这招不新鲜……” ~~~~~~~~~~~~~~~~~~~~~~~~~~~~~~~~~ 之后的事情自然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在杨守成的指控下,萧家所有人都被拘捕,然后在收索中,却是突然出现了极多不利于萧家的证据,让萧家百口莫辩。 刚开始,萧慎行还争锋相对的将各种证据逐一反驳,但待后来随着所谓地“证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切实,萧慎行终于认罪,但却是把所有的罪名都自己一个人承担了下来。 不过,既是参与造反,无论是他一个人参与还是家族全部参与,都没有什么区别,结果都是一样的。 只是,司空敏的目的虽然达到了,但他的心情并不好。 “什么?你们还没有找到萧慎言?必须要找到,不惜一切代价!!” 十天之后,太守府内,司空敏对自己一众手下人和长治城的衙门捕头们命令道,神色再无一贯的优雅,反而带着些许狰狞。 如果找不到萧慎言,他再怎么陷害萧家也没用。但朝中,张谦却已经开始渐渐扳回了劣势,如果没能在张谦注意到这里的事情之前将事情解决,等待他的,将是再一次的贬官失权。 而因为萧慎行在事前从未告诉其他族人关于萧家的危机的情况,所以虽然司空敏派人严刑拷打,却根本找不到萧慎言和萧漠的下落。 而就在司空敏所在的房间旁边,张衍圣、文先生却在太守孙让的亲自陪同下,饮茶聊天,神色甚是清闲。 “文先生,目的已经达到了,我们是不是让有所动作了?” 听着旁边房间隐隐传来的司空敏的怒斥声,张衍圣轻笑着问道。 “不急不急。”文先生一边细品着手上的极品铁观音,一边淡淡的说道:“事情闹得还不够大,至少要让司空敏逼死几个人才会轮到我们出场,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司空敏再无翻身之力。” 听到文先生的话,张衍圣脸色微微一变,接着就恢复了正常,继续低头品茶。 ~~~~~~~~~~~~~~~~~~~~~~~~~~~~~~~~ 这一年,平静良久的楚朝发生了很多事情。 六月,河间府连年旱灾,“李三之乱”爆发,这是楚朝十年以来第一次农民造反事件。 八月,“李三之乱”平息,但贼首李三却不见踪迹。与此同时,书法大家司空敏再次起复,担任巡察使,巡视寰州。 九月,在司空敏巡视长治城期间,当地士绅杨守成报案,说该地大户萧家窝藏反贼李三,随之萧氏一族共两百三十余人在十五日内全部被拘捕,唯有刚刚被萧家除名的萧慎言、萧漠不见踪迹。 十月,本应死去的李三突然投案自首,并向官服说出司空敏胁迫他陷害萧家,而他却利用另一人的尸体金蝉脱壳的事情。与此同时,杨守成也向官服报案,说他之前之所以举报萧家,是因为受到司空敏胁迫。此事在短短十日间朝野遍闻,天下文人大为震动。 十一月,皇帝派人复查萧家之案,事实明显,萧家重获清白,同时司空敏名声丧尽,起复为官不足三月时间,再次被皇帝贬斥,从此再无返回朝堂核心的机会。 与此同时,丞相张谦之孙张衍圣,在游历天下时路过长治城,偶然间发觉了司空敏的阴谋,不畏司空敏的强暴阴险,为萧家的清白奔走出力,支持正义,最终朝廷官员也是在他的帮助下理清了案情,一时间名声大噪,其正直与聪慧,天下皆知。 然而,就在天下所有人都在唾弃司空敏,赞扬张衍圣之余,却很少有人会注意到,无辜的萧家因为这次劫难,家主萧慎行在酷刑瘫痪,下任家主萧家盛身死狱中,其他旁系族人和门下仆从管家,在严刑之下前后共死去七人。 反倒是刘氏,因为之前心伤萧漠离家的缘故,虽然病了一场,却是也因此躲过了司空敏的严刑拷打。 而在一些有心人眼中,感到奇怪的却是,在事前逃走的萧慎言和萧漠,直到萧家恢复清白之后,也依旧没有现过,仿佛就这么在世上失踪了一般。 【第一卷完】 ~~~~~~~~~~~~~~~~~~~~~~~~~~~~~~~~~ ps:恩,第一卷终于写完了。 在写《逆臣》这本书的时候,虫子曾无数次犹豫过,究竟要不要写第一卷,因为这一卷的内容很平淡,情节有些压抑,有些老套,实在很难吸引读者,而一本书,能否大红,开头的好坏占着很大的分量。 但后来,虫子最终还是将这一卷写了出来,毕竟,虫子要写的是一个平常人,而不是天生厚黑无敌智慧的天才,所以最初心态的转变是很重要的。 还请大家继续关注《逆臣》第二卷——《起始于虚华之间》。 第一章.隐姓埋名. 萧家冤情昭雪,寰州之事天下哗然,虽然事情结束至今已有十余天时间,但每日依旧有不少人在讨论着这件事,唾弃着司空敏,赞扬着张衍圣,至于萧家,却早已经被所有人忘记。 毕竟,在两大巨头的角力中,萧漠只是微不足道的配角罢了。 云州,位于寰州东南方,即是太祖出生之地,也是楚朝兴起之地。 虽然当年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太祖没有把京城建于此处,但念及这里毕竟是家乡的缘故,多年来对云州多有照顾,相比较其他诸州而言,云州赋税较轻,政治清明,再加上四周土地较为肥沃,人口密集,商贾往来不断,其兴盛程度,要比寰州要强许多。 对云州人而言,他们是最为骄傲的。因为这里是太祖田宪的家乡,是楚朝兴起之地;这里的人天生对生意买卖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反应力,家财万贯者不知凡几;这里四季气候温和,乃是太行山上的一处盆地,最为适合人类生存,长寿者多不胜数;这里甚至是人族兴起之地,“炎帝种谷”、“精卫填海”、“夸父追日”、“女娲补天”等等许多人尽皆知的神话传说,皆是发源于此。 然而,云州人同时又是最为自卑的,在这个文化兴盛、文人身份无比尊贵的时代,作为太祖兴起之地,这里百年来竟是根本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名气稍大的文人。科举不兴,文化不盛,历届科举,最低级的县试不提,但论吏部所举行的州试,可获得举子功名者,在大楚四十二州中,人数排在第三十九位,几乎垫底。而历届殿试,能获得进士功名者,更是在各州中排名最低。 “云州之人?不过是一群逐利商贾罢了……” 这是楚朝所有人对云州出身之人最直接的想法。 然而,人们的心理就是这样奇怪,出于文化方面欠缺的自卑,云州之人对文人反而最为追捧。但凡家有余财者,皆是倾尽全力培养自己子孙踏上文人之途;云州街头上,处处可见文人装扮的行人,无论他们是商贾还是平民;而诗词歌赋,更是云州人聚会间不可缺少的节目。 但最奇怪的也是这点,虽然对文人如此追捧,但云州自楚朝成立以来的一百六十余年中,偏偏就是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顶尖文士,虽然偶有考取进士功名者,但名次皆在五十之后了。 即使如此,在这里,即使出现了一个榜尾的进士,也足以让云州之人兴奋的追捧议论很长时间了。 ~~~~~~~~~~~~~~~~~~~~~~~~~~~~~~~~~~~~ 云州之内,有两城七县,分别是江城、德阳城、单县、举县、长子县、留县、黎城县、晋中县。 其中,单县是两城七县中给人印象最为普通的县城,人口、税收、环境等等方面皆是处于云州中等位置,几乎没有任何一个吸引他人注意的地方。 与所有城县的分布一样,在单县的县城南区,是单县内较为富裕的人们的居住区域,房屋林立,人口密集。 而在单县南区的边缘处,有一间看着很平常的小院落,此刻正不时传来阵阵咳嗽声,空气中带着淡淡中药味。 院落的内屋中,有一名清秀少年,此刻正半依在床上,手中捧着一本《春秋》细细看着,神色认真,不时咳嗽一声,脸色带着一丝病态的红润,显得有些病弱。 而在外房中,却有另一名少年,年纪稍大,神色沉稳,此刻正在蹲在一个小型碳泥火炉旁边,火炉上有一罐药汤不断滚动着,而空气中的药味正是来源于此处。 良久之后,似乎药性已成,这名稍大的少年将药罐端起,将内中的药汤倒入旁边的瓷碗内,然后端着药碗进入内屋,走到床上的清秀少年身前,轻声说道:“少爷,药好了。” 床上的少年点了点头,将手中书卷放在一边,勉强支起身体,接过药汤,也不嫌苦涩,趁着热劲喝下了下去。 这两名少年,正是避难于此处的萧漠和萧毅。 萧漠一向不喜中药苦涩,以前对于喝药这种事情更是能躲则躲,但萧漠此时喝药却没有丝毫迟疑犹豫,因为他不想让自己的身体继续这么病弱下去,他还有很多事都没完成。 最重要的是,云州物价较贵,单这一碗汤药就需要二百文钱,而萧漠等人身上的钱财却是已经不多了,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浪费。 就在萧漠放下药碗之时,一名老者进入房中,正是萧慎言。 短短两月时间,萧慎言看着清瘦了许多。 只见萧慎言走到萧漠身边,将萧漠细细打量了一番后,脸上闪过一丝欣慰,说道:“漠儿,你的病看起来好了许多。” 萧漠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说道:“怎么能不好,这些日子,为了我的病,前后已经花了差不多二十贯钱财了吧。” 经过这一场病,萧漠总算是深刻了解到,原来无论是古代的药房,还是数百年后的医院,其黑心程度都是一脉相承的。 听到“二十贯钱财”这五个字之后,萧慎言脸颊不由微微抽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离开萧家之后,萧慎言和萧漠这一老一少才知道原来手上的钱这么不值钱。 但显然,萧慎言并不想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谈论下去,只是说道:“信已送出去了。” 萧漠点了点头,脸上闪过一丝黯然,说道:“得知我们不回去的消息后,恐怕祖父祖母他们又要伤心了。” 萧慎言摇了摇头,叹息道:“是啊,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回去。” 旁边一直沉默的萧毅,在听到两人的谈话后,神色间也闪过一丝恍惚,似乎回忆起来那还在萧家的日子。 原来,自三人离开长治城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到了云州,选择了其中最不引人注意的单县居住了下来,一面隐藏踪迹,一面打听着萧家的事情。 两个月后,萧家冤情昭雪,本来以萧慎言的想法,既然萧家冤情已经昭雪,三人就应该马上返回萧家。但一路上只是听从萧慎言安排却很少说话的萧漠,却是突然提出了反对意见。 萧漠认为,这个时候三人不仅不能返回萧家,反而更应该隐姓埋名,不让其他人发现他们的真实身份。 萧漠这么决定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在他看来,萧家从此之后的对手,不再是已经被贬官为民的司空敏,而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张谦!! 在外人看来,萧家冤案完全是因为司空敏的陷害,但亲自经历了前后事件的萧漠等人却都很清楚,司空敏固然陷害了萧家,但利用萧家再次扳倒司空敏的张谦,又何尝不是罪魁祸首之一呢?可以说,从某方面来说,萧家的冤案就是由张谦间接操控而成的。 张谦知道萧家会因为这件事怨恨自己,但张谦并不在意萧家的想法,因为萧家根本威胁不到他。 但如果张谦不是笨蛋的话,为了以防万一,他一定会让人留心萧家的状况。而从种种情况来判断,张谦不仅不是笨蛋,更是一个聪明至极的人,所以他不可能忘记这点。 所以如果在将来让他知道萧家有人获得功名并进入官场时,为了防患于未然,张谦必然会对萧家及萧家那进入官场之人进行打压!! 可以说,如果萧漠回到萧家,从此他就再无可能在官场中出人头地,更不要说为萧家报仇了。 考取功名、当官、让自己和萧家从此再也不会受到其他强权的威胁,这点在萧漠离开萧家的那一霎那就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所以,萧漠不能回到寰州,不能回到萧家。 听到萧漠的解释,萧慎言思考良久后,默默叹息一声,同意了萧漠的看法,从此三人就在单县居住了下来,至此已有两个月的时间,之前萧慎言所提到的信件,就是用来向萧慎行与刘氏解释原因的。 不过,虽然这般决定之后,萧漠等人暂时没了远忧,但却是需要面对一个更加急迫的新问题。 第二章.囊中羞涩.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很俗套的一句话,萧漠也不是什么英雄,但现在他确实需要为钱财而发愁了。 萧漠和萧慎言、萧毅三人离开萧家之时,萧慎行给他们准备了近二百贯钱财,还有一些刘氏的金银首饰,本以为这么多钱财无论如何都够三人活很长一段时间了。 在正常的情况下,确实是这样。 然而,萧漠本身对这个时代的物价花费并不了解,这些年来又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而萧慎行以前为官时衣食住行大部分皆由朝廷供养,归乡后这些事情也皆是刘氏操心。至于萧毅,至今为止他估计连银子都没摸过。 对于这三个人,自然不能指望他们有什么理财观念,而且自三人来到单县后,需要花钱的地方,也确实太多了一点。 先是萧漠身体虚弱,长时间的车马劳顿,让他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变得愈加疲惫衰弱,只是强撑着不愿给萧慎言添麻烦而已,然而在后来得知萧慎行因刑致残,而刘氏也因他离家而大病一场后,心情苦楚,内火外虚,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大病一场,前后看病抓药共花费了近二十贯钱财。 接着,三人在决定了今后要隐姓埋名的在单县生活后,萧漠、萧毅、萧慎言就需要伪造身份,想办法在单城落户登记,拜托官府中人在单县内伪造户籍。 萧慎言曾任过一县主簿,对此倒是知道怎么做,但这需要很大一笔钱,为了疏通关系上下打点,落户之后,囊中又少了钱财近八十贯。 顺便说一句,伪造假身份之后,萧漠的名字依然是萧漠,但萧慎言却改名为萧念祖,而在萧漠的提议下,萧毅则趁机将自己名字改为了他原先的名字——王霁睿。 虽然是伪造身份,但萧漠将来毕竟还要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并找机会回归萧家,改名弊大于利,毕竟世上同名同姓者很多,只要身边两人改了名字,萧漠也不怕被轻易发现。 而在单县落户之后,既然要长期定居,就不能没有居所,于是萧慎言又寻了一个小院落买了下来,又花了六十余贯。 加上来时的路费、一些生活器具的购买、萧漠继续读书所需要笔墨纸砚各类书册,林林总总下来,待一切结束之后,萧慎言和萧漠惊讶的发现,身上的两百贯钱财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只剩下十余贯。 两百贯钱财,足够一大户之家生活一年有余,就这么被三人轻易的挥霍掉了。剩下的钱财,甚至容不得萧漠再病一场,使得萧漠现在干什么都小心翼翼。 而接下来,三人却需要在单县生活五年的时间,至少要等到萧漠获得举子功名之后,这还是在萧漠今后科考一直都顺利的情况下。中间科考所需要的费用不提,一旦萧漠取得举子功名,更是需要路费进京参加殿试,再加上今后进入文人圈子后所必须的交流往来,剩下的这么点钱,连零头都不够。 最重要的是,上面所提到的这些花费,都是在仅仅只有萧漠一人参加科举的情况下所产生的费用。 而对萧漠来说,他还想让萧毅——现在的王霁睿——与他一同参加科考,这是萧漠对萧毅的承诺,虽然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但萧漠却并不打算食言。 甚至,当萧漠从萧慎言口中得知,向寰州送一封家信就需要五十文钱的时候,他都已经开始在为三个人下个月的生活费用而发愁了。 ~~~~~~~~~~~~~~~~~~~~~~~~~~~~~~~~~~~~~~~ “现在身份与户籍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消息也通知了你祖父祖母,我们再无后顾之忧,待你身体再好了一些之后,我们就重新开课吧,以我的学识,教你到殿试之前完全没问题的。你也不用考虑其他,安心跟着我读书就好……” 萧慎言说了一些生活琐事之后,又开始向萧漠讲起今后的计划来。 或者是因为这次萧家劫难的原因,这些日子萧慎言与萧漠之间谈话多了许多,遇到事情萧慎言也会找萧漠商量,为人比数个月前少了一些师长般的威严,多了一些亲人间的亲切和睦。 但在萧慎言说话时,萧漠却是沉默不语,皱眉苦思。 看到萧漠的样子,萧慎言微微一愣,问道:“漠儿,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 萧漠点了点头,抬头看着萧慎言,问道:“四爷爷,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钱?” 听到萧漠的问题,萧慎言看了看四周摆放着的那些崭新书籍和上品的笔墨纸砚,脸色微微一红,叹息一声,说道:“只剩下十八贯多一点了。” 现在萧慎言也明白了,在离家期间,他根本不用买那些崭新的书籍,买一些旧书也可以用的,所花费的钱财只需十分之一。笔墨纸砚更是不需要买这种上品的,廉价的也是可以用的。如果这样,三人现在也不用如此窘迫。 可惜,萧慎言对这些上品的笔墨纸砚早已习惯,而且当时也只是一心想着为萧漠在这里创造一个良好的读书环境,却是忽略了钱财的用度。 看到萧漠神色有些担心,萧慎言忙说道:“如果省吃俭用的话,这些钱够我们生活一年的了,而且我们这里还有一些你祖母的首饰,需要的时候可以抵押给当铺换上一些钱财。而且我想大哥他们在后面还会陆续寄些钱财过来。” 萧漠却摇了摇头,说道:“四爷爷,祖母给我们的那些首饰,很多都是她家传的,我想在将来把它们交还给她,不能就这么把它们贱卖了。此外,我想我们也不应该再向祖父他们要钱了,先不说我们身上的这些钱财已是萧家所有的现钱了,在经历了这次劫难后,萧家不仅元气大伤,还将所有的旁支远房都得罪了,估计短时间内已经很难再挤出什么钱财了。而且祖父祖母他们这次受到了牢狱之灾,今后一段日子也需要不少钱来治养。” 听萧漠这么说,萧慎言犹豫片刻后,又说道:“在离开的时候,我还带着一本唐版的《入梦集》和一本汉版的《诗经注》,必要时它们也能换些钱财。” 听着萧慎言的话语,萧漠下意识的再次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知道萧慎言对这两本古书那视若生命的珍惜,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道。 与此同时,萧漠的神色间,却还有些恍惚。 上一次为钱财发愁,好像还是上一世父母健在的时候的事情,过惯了地主家少爷的生活,这种感觉似乎也早已忘记了。现在回头想想,竟是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钱财窘迫,这是一个问题。 第三章.聚财之道(上). 看到萧漠再次否定了自己的计划,萧慎言沉默着点了点头,叹息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剩下的钱财还足够我们在这里继续生活一段时间,漠儿你就不用为这件事担心了,明年你还要参加县试,这段日子安心读书就好,现在没有什么比你参加县试这件事更重要的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四爷爷我能解决的。” 萧漠回过神来,抬头向着萧慎言看去,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钱财之事依旧让萧漠担忧,套用一句老话来讲,在这个世界上,钱财固然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财却是万万不能的。 只是,萧漠却并不想将心中的忧虑再次表现出来,给萧慎言再增压力。 毕竟,现在三人身上还有十八贯钱财,省吃俭用一些,也足够三人生活很长一段时间了,虽是隐忧,但并不急迫。 看着萧漠似乎不再为此担心,萧慎言也放下心来,将忧虑隐藏在心底,对着萧漠再次叮嘱了两句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默默看着萧慎言离开的背影,萧漠突然轻轻叹息一声。 这一次萧家之劫,似乎对萧慎言打击极大,身形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消瘦佝偻不说,神色间也再无往日的清高自傲,或许对萧漠心怀歉疚的缘故,这段日子在萧漠面前竟是有些陪着小心的意思。 像今日这般在自己的意见被萧漠否决后就马上放弃的情况,如若是往日,在萧慎言身上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少爷,你怎么了?” 萧毅,恩,现在应该称呼他为王霁睿了,看着萧漠突然叹气,小心的问道。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累而已。” 说着,萧漠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转头看向王霁睿,说道:“霁睿,我现在已不是萧家的少爷了,而你也恢复了自己的本名。也就是说,你我之间已再无主仆之实,所以从此之后,你不再是萧家的下人,也不用再称呼我为少爷了。” 王霁睿却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不管怎么变,少爷就是少爷。而且,我也答应了老爷,要一直照顾少爷你的。” 听到王霁睿这么说,萧漠无奈的摇了摇头。 萧漠之所以想让王霁睿摆脱下人身份恢复平民地位,倒并非是受到上一世那“人人平等”的观念影响,萧漠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或许在任何时代,根本不可能出现真正的人人平等。 他之所以肯这么做,只是因为他单纯的欣赏王霁睿而已。萧漠总觉得,像王霁睿这种努力而又不忘本的人,本不应该当一辈子下人。更何况,这个王霁睿,真的和上一世的萧漠很像。 只是,现在的王霁睿显然还对自己的身份转变有些不适应,也有些不安,心中依然顾念着萧家与萧漠对他的恩情,所以直到此时,在萧漠、萧慎言面前时依旧以下人自居,而对于王霁睿的想法,萧漠也不强求,人总是需要慢慢改变的。 所以待听到王霁睿的答复,萧漠只是摇了摇头,本想继续品读手上的《春秋》,却突然发现王霁睿的脸色有些犹豫挣扎,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 “霁睿,你还有什么事吗?” 萧漠奇怪的问道。 王霁睿连忙摇了摇头,似乎受到了惊吓,收起了脸上的犹豫之色,垂首道:“没什么事。” 四五年间的相处,萧漠对于王霁睿已是无比熟悉,看着王霁睿的神色,萧漠微微一想,便已经猜到了王霁睿此刻的想法。 “霁睿,你是不是在想着明年县试的事情?” 王霁睿犹豫了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却说道:“没关系,我知道现在我们没钱,我就算不参加县试也可以的。” 萧漠却摇了摇头,说道:“放心吧,我既然答应过你,就一定会遵守诺言,让你与我一起参加明年县试的,现在我们身上的钱财虽然不多,但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说话间,萧漠继续捧起手中的《春秋》品读起来,但心中却是在想着如何能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赚些钱财。 按照萧慎言给萧漠所制定的未来规划,在明年秋天,萧漠就要参加县试了。 十八贯钱财,倒是足够萧漠参加县试的花销,但如果再加上王霁睿,却肯定不够,也就是说,在明年县试来临之前,萧漠还必须要想办法再搞到十贯左右的钱财。 对于赚钱这种事情,萧漠对萧慎言并没有抱什么指望,萧慎言的学识人品自然不用怀疑,但萧漠却并不认为萧慎言在赚钱这一方面有什么办法,百无一用是书生,从某方面来讲是很有道理的。 所以,想要赚钱,只能萧漠自己想办法了。 “无论如何,我也算是一个穿越者,这方面应该难不倒我吧?” 萧漠暗暗的想到。 回想着自己与这个时代的情况,沉思良久,萧漠还当真想到了两个赚钱的方法。 一个是制造摆钟,摆钟的原理萧漠在高中时就已经学会,现在也隐约记得,如果想要制造,试验摸索一番后并不困难。 另一个则是香水的制造,上一世萧漠大学毕业后,参加的工作是销售类,而销售的产品,正是一种名牌香水,对于香水的制作过程,曾有过仔细的了解,想要制造出来,也是有可能的。 而这两种东西都是这个时代所没有的,一旦制造出来进行销售,无疑会是两个很大的财源。到那个时候,区区十余贯钱财,或许只会是一天的收入。 想到这里,萧漠不由得有些振奋,开始细细思考着计划的可能性。 但思考良久之后,萧漠却又失望的摇了摇头,却是发现无论是摆钟还是香水,自己虽然可以制造,但都只是水中花月,看起来很美好,但自己想要将想法变成现实,却根本不可能实现。 第四章.聚财之道(中). 这里是云州,有着大楚最浓厚的商业氛围,这里的人们对买卖之道有着天生的敏锐观察力和反应力,这是关键。 香水的制造虽然本钱不高,但区区十八贯肯定是不够的。而且就算萧漠想办法凑够了本钱,也根本不敢制造。因为以香水的特性,必然会在短时间内被大楚无数人所追捧,到那个时候钱财固然是滚滚而来,但这对萧漠而言却绝对不是好事。 萧漠现在需要的是隐姓埋名,这么做无疑是把自己放在极为显眼的地方供所有人窥探观察,到时候自己任何秘密都会被他人发觉。更何况,萧漠现在还没有丝毫自保的力量,手握如此大的财源,更会遭到无数权贵的贪婪,到时候钱虽然会赚到一些,但更会招惹无数麻烦,得不偿失。 总之,萧漠现在还是太弱了,弱到连赚钱都不敢。 而摆钟的制造倒不需要那么多的本钱,但它的原理太过简单了,将来就算萧漠能摸索着制造出来,恐怕卖出去的第一件产品就会被那些云州商人拆解细细研究,两三天之后就会有制作的更为精良的摆钟就会传遍大楚,在这个时代,可没有《专利法》这类东西,而到了在那个时候,萧漠能否可以赚回本钱都不一定。 想到这里,萧漠不由苦笑,在掌握一定权势之前,所谓穿越者的优势,实在是太渺小了,很多属于数百年后的想法与东西,不仅无法让他崛起,反而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不得不说,经历了萧家之劫之后,萧漠有些失去了安全感,要比之前慎重的多,思维也紧密的多,每做一件事,其前后利弊都会考虑的清清楚楚。 这是封建社会,即使自己什么都不做都有可能招惹到天大的麻烦,做事时又怎敢大大咧咧不考虑周到呢? 这一天,萧漠半依在床上,虽然看似在品读着《春秋》,但手中的书卷却迟迟没有翻动一页,只是在想着如何可以赚钱钱财。 可惜的是,直到晚饭之后,萧漠依旧没能想到什么好的点子。 ~~~~~~~~~~~~~~~~~~~~~~~~~~~~~~~ 大约过了六七天的时间后,萧漠的身体终于恢复,日子又恢复到了如他还在萧家的那般,整日与王霁睿一起跟随着萧慎言学习四书五经,并抓紧一切时间练习“萧体”。 所不同的,是没有了刘氏那每日下课后的默默等待,也没有与萧慎行每夜的两盘对弈。 之前,萧漠总觉得刘氏唠叨,而与萧慎行对弈也有浪费时间的嫌疑,但猛然间这一切突然不见了,萧漠心中更多的,反而是失落。 而如果说在这些日子里,萧漠最不适应的地方,除了这些,就是平日里所吃的食物了。 萧漠在上一世失去了所有的追求之后,开始学会了享受生活,对日常伙食的要求很高,穿越后作为地主家的少爷,吃喝自然也不差。但来到单县之后,地主少爷的幸福时光结束了,平日里食宿的标准,也是直线下降。 萧漠等人平日里的伙食是由王霁睿在负责的,大约用三句话就可以总结出这些日子萧漠所面对的伙食的水准:因为身上的钱财已经不多,所以三人要省吃俭用;王霁睿才刚刚开始在摸索中学习厨艺;王霁睿对厨艺一途并没有什么天赋。 不过,面对众人此时的境遇,萧漠对这些伙食却没有丝毫抱怨之意,他不想让萧慎言和王霁睿感到压力。 更何况,既然萧慎言和王霁睿都能忍受这些食物,萧漠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 就这样,在读书练字,彼此照顾,忍受着低劣伙食的日子中,不知不觉间已是半年时间流逝而过,萧漠在单县内度过了他十二岁的生日。转眼已是炎炎夏日,据秋日里举行的县试,也只剩下了不足两个月的时间。 大概是因为受到萧家之劫的刺激,这半年来萧漠读书练字间极为用功,进度极快,加上他这些日子以来对这个时代的了解加深,以及不愿自己的观点显得惊世骇俗的缘故,萧漠在写论策时也不再像之前那般照搬着数百年后的想法,而是渐渐地融入了许多萧漠本身的理解。 这样一来,萧漠所写的论策也让这个时代的人更加容易接受,检查萧漠的论策作业之时,萧慎言拍案叫绝的次数也大大增加。至于萧漠的“萧体”,经过了这五年来的苦练,也渐渐成型,初见神韵。 如果说在半年之前,萧慎言还抱着让萧漠参加县试只是为了熟悉一下气氛的想法的话,那么面对半年之后的萧漠,萧慎言已经可以确定,萧漠这次参加县试,夺得秀才功名已是完全没有问题了。 半年来的时光虽然平淡而又忙碌,但依然有一些事不容萧漠忘记。 譬如说,在萧慎言将家信送出去后的第三个月,萧漠等人收到了萧慎行和刘氏的回信,信中除了表达对萧漠的浓浓思念以及对萧漠决定的理解和支持外,还让萧漠等人不用担心萧家的事情,表示萧家一切安好。 然而,与信同来的,还有六贯铜钱。 萧漠知道,这些钱财恐怕是萧慎行和刘氏想尽办法才凑出来的,由此可见萧家经过一劫之后,状况绝不像萧慎行和刘氏所说的那般一切安好。 但对于这一切,萧漠却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将担心隐藏在心底深处,只是平日里读书练字间更加用功了。 于此同时,萧漠也在不断思索着赚钱的方法,然而想到的方法虽然不少,但却少有让萧漠觉得稳妥的。 整整半年,连一个稳妥的赚钱之道都没有找到,有时候萧漠总是不由得想到,自己和其他那些小说中的穿越者比起来,是不是也差的太远了一些。 不过,要找到一个低调的、安全的、需要本钱不多的、又可以赚钱的方法,似乎在哪个时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一天,萧漠正如往日那般在空余时间中练习着“萧体”,但身边却没有萧慎言陪同,这些日子不知为何,萧慎言经常独自离开三人所居住的院落,然后就会在一两个时辰内不见踪迹,也不知在干些什么,萧漠询问,他也不回答。 当萧漠将整整十张宣纸写满之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 同时,脚步声响起,萧漠抬头看去,却见萧慎言进入房中,手中拎着一片刚刚割的猪肉,神色怪异,似开心,又似黯然。 第五章.聚财之道(下). 看着萧慎言手中拎着的猪肉,以及萧慎言脸上那怪异的神色,心中不由奇怪。 因为剩下的钱财已经不多,萧漠等三人自来到单县后,一直是每个三天才吃一次荤菜,但萧漠记得三人在前一天才刚刚开荤,为何今天萧慎言又买了一片猪肉? 还有,萧慎言脸上那怪异的神色,似开心似黯然,究竟为何? 想到这里,萧漠放下手中短毫,走到萧慎言身前,接过萧慎言手中的猪肉,问道:“四爷爷,不是说我们三天吃一次荤菜吗?” 看着身前的萧漠,萧慎言脸上的黯然渐渐隐去,开心之色渐渐扩大,拍了拍萧漠的肩膀,笑着说道:“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里脊肉,一会让霁睿小炒一下。漠儿你别担心,四爷爷找了个事做,一个月有三贯钱,今后我们可以经常吃肉的,不用想之前那样省吃俭用了。” 萧漠不由一愣,问道:“四爷爷,你找了份工作?” 萧慎言神色微微一滞,然后恢复了正常,笑着说道:“我给县里的张家和刘家当教书先生,教他们的几个孩子读书识字,每天下午去他们那里应付一两个时辰就可以了,也不是多大的事……” 萧慎言虽然说得轻松,但萧漠却是呆住了。脑中不由想起了当年他和萧慎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萧慎言对教书先生的评价,以及言语中那深深的不屑。 随着对这个时代的了解,萧漠已经知道,虽然在这个时代文人地位崇高,但绝大部分所谓地教书先生,都无法得到这个时代的尊重和承认,地位很低。 在这个时代,但凡有着举子以上功名的文人,都只是追求着两个目标,一是入朝为官,辅佐皇室治理天下,二是或以写书立传,或以诗词歌赋为手段,扬名天下,留名百年。在读书人眼中,只有这两者才是正途。 而楚朝绝大部分教书先生,都是长年无法在科举中有所建树,最多也只有秀才的功名,本身又没有赚钱之道,贫困潦倒,无奈之下只能以教书为业,间或还替人写些书信赚取些许钱财,地位属于读书人的最底层。 事实上,所谓教书先生,共有两种。 第一种,自然是上文所提的,没有太高的功名,甚至其教书先生的身份都得不到朝廷的承认,不得自开学堂。只能以低廉的价格,进入大户之府,与大户建立类似于主仆的关系,并在此期间教授这些大户的少爷们读书识字,地位极低。而还有一些的教书先生,因为连功名都没有,只能去教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子弟读书识字,地位更低。 而真正的文人,除非对象是皇子皇孙,否则是根本不屑于去某个富豪权贵府中去单独教授那些半大小孩读书识字的。 另一种教书先生,则是得到朝廷承认的教书先生,在官府注册,由朝廷供养成立书院,并在书院中教书育人。而这些教书先生都有着举子甚至进士以上的功名,虽然同样以教书育人为业,但地位却是极高。比如嵩山书院的院长牛语贤,其在文人眼中的地位丝毫不下于当朝丞相张谦。 当然,这类书院想要进入的标准也极高,身份天赋不提,首要一条就是通过书院的考核试题,通过者十之一二,并会在每年进行复查,不合格者马上驱离。 而真正有权有势的家族,都有其本身的家族书院,由族中前辈亲自任教。家世稍逊者也会托关系让自家子弟进入那些著名书院,但也是从来不屑让前一种教书先生进府的。 事实上,楚朝每次殿试,其中佼佼者皆是由各大著名书院或者各权贵家族书院培养出来的子弟。 如果说,后一种教书先生在世人眼中如同举世闻名的名医,那么前一种教书先生,在世人眼中就是卖着狗皮膏药的游方郎中。 而萧慎言口中所提到的张家和刘家,萧漠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两户人家连大户之家都不算,想来萧慎言因为改变身份后,无法证明自己的功名,只能在这些小门小户中教书了。 以萧慎言的学识,如果不是因为当年之事,现在至少也是一方大儒的级别,但他这么做,却是无疑是把自己的身份降入到读书人的最底层,如若让他人知道,尊严名声更是丧尽。 而身份尊严名声,无疑是这个时代文人最为看重的东西。 并非人穷志短,其目的,却仅仅只是为了让萧漠在日常生活中多吃一些荤菜,让萧漠无后顾之忧的参加科考…… 想起当年萧慎言的清高孤傲,以及现在的转变,萧漠胸口不由得有些发闷,眼睛酸楚。 默默的将手中的里脊肉交给旁边的萧毅,萧漠没有再说什么,因为很多东西都是言语无法表达的,只是默默的回到书桌前,继续练习着“萧体”。 或许,只有自己考取功名,重振萧家,才能对得起萧慎言的这些付出吧? 萧漠暗暗的想到。 ~~~~~~~~~~~~~~~~~~~~~~~~~~~~ 里脊肉并不多,只有二两,小炒之后只是半碟。 虽然是萧慎言所买,但萧慎言却是丝毫不吃,只是不断的将里脊肉夹到萧漠的碗里,并笑着说道人老了不适合吃这种难嚼的肉食。 是啊,说起来萧慎言也快六十了,却依然整日在为萧漠而忙碌。 王霁睿的厨艺经过了半年的锻炼终于有了起色,里脊肉也是萧漠最爱的肉食,但此时吃到嘴中,却是比任何时候都要苦涩。 吃完晚饭,萧慎言就去休息了,上午下午教萧漠读书,傍晚前又要教两个半大小子识字,精神难免有些不济。 而萧漠则回到书桌前,继续默默的练习着自己的“萧体”。 同时,则是想着究竟该如何赚钱改善三人的生活,萧慎言老了,不应该再让他如此奔波劳顿了。 摆钟、香水、制糖、制衣…… 所有在半年中已经被萧漠想了无数次的赚钱方法,此刻被萧漠再次过滤了一遍,却依旧找不到一个稳妥的赚钱方法。 难道我要被年近花甲萧慎言照顾一辈子? 或者,冒些风险赚上一笔后就抽身走人? 萧漠眉头紧皱,叹息着向着笔下的字迹看去,准备检查一下自己的书法进度。 “咦?” 萧漠看着笔下的字迹,不由呆住了。 原来,在宣纸上,此刻正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赚钱方法,和其中的利弊,正是刚才萧漠心中所想的种种念头。 在心中不断苦思之际,却是在不知觉间行与笔下,写下了自己的种种想法。 苦笑着摇了摇头,萧漠就欲把这些纸张销毁。 突然,萧漠身体一震,却是因此想到了一个极佳的赚钱之道。 第六章.《仙道求索》. 将心中的想法写下来。 这个突然闪过的念头,却是让萧漠想到了另一种赚钱之道。 那就是著书! 与这个时代所有文人所向往的著书立传名传千年不同,萧漠本身的学识积累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而且他现在要写的也并非是五书讲义或者四书注解这类学术文章,而是类似于后世小说的故事传记。 当然,萧漠也没有打算要抄袭四大名著,先不说四大名著有太多隐射现实的东西存在,最重要的是,萧漠对四大名著的种种情节记忆不全,萧漠并不像在将来因为自己的缘故,四大名著变成三大名著。 在萧漠看来,楚朝虽已兴盛百年,但毕竟处于封建时期,上至皇室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小说这种故事形式在此时还只是处于萌芽期,而因为文化兴盛的缘故,楚朝识字者却又极多。 与此同时,而这个时代印刷业已经比较成熟,虽然没有《专利法》、《版权法》之类的法规,却出于对读书人的尊重,书商如果想要出版某位文人的作品,绝大部分情况下都会在事前寻求该文人本身的意见。 至于萧漠,上一世却是处于一个网络普及信息爆炸的年代,四大名著或许没看过,但网络小说却是浏览过无数本,即使自己不会写,把之前看过的那些小说东拼西凑,也能拼凑出一篇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非常吸引人的故事。 而萧漠现在又生活在商业氛围极为浓厚的云州,这里的商人的商业嗅觉,更是出了名的敏锐,想要找一个印刷商人将之出版,应该也是有可能的事情。 最为重要的是,如果写一篇故事印刷成册卖出去的话,萧漠完全可以用笔名替代自己的名字,也不用担心因为曝光太多而暴露身份,即使将来意外出名了,那些对萧漠而言危险无比的权贵也不会对他产生太多有关注。 当然,萧漠并不会把后世的那些小说故事直搬过来,因为对这个时代而言,后世的小说中,很多观点和想法太过叛经离道惊世骇俗,而萧漠要写的,却是一本价值观与这个时代相符、同时情节如后世小说般吸引人的故事。 想到这里,萧漠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如果这个想法最终成功的话,那么萧漠就可以靠着写书让他和萧慎言、王霁睿三人摆脱现在的贫困生活,即使失败,对萧漠而言也没有什么损失,最多只当是练习书法了。 但是,在决定之后,萧漠却并不急着动笔,而是坐到书桌之后,闭上双眼,默默的整理着思路。 一篇故事能否被他人所喜欢,除了价值观的契合外,还需要表达出这个时代大多数人心中所向往的东西。 而楚朝之人所向往的是什么呢? 考取功名,入朝为官,步步青云。 这固然是楚朝大多数人所向往的,但萧漠并不打算写这个题材,一来这种题材难以发挥,二来这种题材太容易隐射现实了,即使萧漠写的再小心,也难保会有某些人看了之后很自觉的把小说中的反派当成对自己的讽刺,继而恼羞成怒。 萧漠很清楚,文字狱并非是清朝所独有的东西,在另一个时空中,同时期的苏轼,就也曾因文字获罪。 对萧漠而言,在没有自保的力量之前,做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以小心自保为先的。 “那么,就只有宗教题材了。” 沉思中,萧漠喃喃自语道。 楚朝宗教兴盛,佛道两家各有信徒无数,而且楚朝的现任皇帝和许多贵族多年来一心追求着炼丹长生,这几乎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连带着许多平民百姓也因此对成仙得道平添了许多妄想。 最重要的是,写这种故事,不仅容易发挥,而且不会与现实产生什么联系。 决定之后,萧漠不再迟疑,站起身上,执笔开始快速书写起来。 前世网络小说看了不少,思路理清之后,也不用苦思冥想,许多在后世已经被用过无数次的俗套情节,就这么被萧漠写到了纸上。 当然,萧漠是用小楷在书写,而不是用更加熟练的“萧体”,这是为了防止将来可能会发生的意外,用来隐藏身份的手段。 ~~~~~~~~~~~~~~~~~~~~~~~~~~~~~~~~~~~~~ 接下来的三天中,萧慎言和王霁睿很惊奇的发现,萧漠练习书法的时间,明显要比往前多了许多,但练习书法后所留下的废弃纸张,却是很小心的保存下来,也不让两人查看。 萧漠所写的,是以楚朝为背景,模仿《西游记》的格式,描述一个平凡青年,在机缘巧合下得到仙人传授仙法,并由此开始求仙问道的故事,中间参杂了妖魔鬼怪等元素,以及一些对后世而言很俗套的桥段,但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这些情节却都是他们前所未想过的,显得很吸引人。 为了符合楚朝的观念,萧漠还特意在故事中加入了很多家庭亲情、忠君报国、文化兴盛之类的情节,而在描述佛道两家之时,为了不触动两大教派信徒的怒火,则是将佛道两家描述的光辉无比,故事中但凡出现了和尚道士,皆是慈悲无比的得道高人。 总之,萧漠写的很小心,这是一篇完全符合这个时代的价值观念的故事。 三天之后,一篇在后世人看来烂俗无比的故事,就这么在萧漠的笔下诞生了。但萧漠相信,只要有机会,这篇故事一定会让很多这个时代的人着迷的。 当然,萧漠只写了三分之一,大约四五万字,百余张纸厚厚的叠成一摞。 做完这一切之后,萧漠长出了一口气,甩了甩有些酸痛的手腕,接着萧漠拿起自己所写的故事,前后细细的看了三遍,再三了确定其中没有任何有违这个时代观念或者会给自己招惹麻烦的情节之后,终于动手将这摞故事装订成册。 把几张宣纸糊在一起做成封面,然后萧漠再次执笔,在上面写下了“仙道求索”这四个字作为故事的名字。 而在写笔名时,萧漠犹豫了片刻后,又写下了“自扰居士”四个字。 看着手中着装订粗陋的小说,萧漠不由微微一笑,将之装入袖中,抬头一看,时间已近黄昏。 在这个时候,萧慎言应该还在外面教书,萧漠也正好可以趁机到外面看看是否会有书商对自己的这个故事感兴趣。 “霁睿……” 随着萧漠的呼喊,王霁睿很快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少爷,什么事?” 看着王霁睿询问的眼神,萧漠笑道:“你陪我出去一趟。” ~~~~~~~~~~~~~~~~~~~~~~~~~~~~~~~~~~~~~~ 注1:本文中所提到了《仙道求索》,并非虫子是在为自己的老书打广告,只是觉得这个书名用在这里很合适,仅此而已^_^ 第七章.碰壁留书. 说起来,萧漠本打算一个人出去寻找机会的,但不得不说,萧漠身边必须要有一个人跟着。 以前还在萧家的时候,萧漠只觉得自己生活在牢笼之中。整日被刘氏、萧慎言所管教着,没有丝毫自由可言。 但现在刘氏远在寰州,而萧慎言也不大管他了,萧漠却反而整日窝在了小院中,除了最开始来到单县时曾在单县周围游转了几圈之外,之后极少再次离开小院,除了萧漠本身在这段时间内一直都在刻苦用功的读书练字之外,也有在一切皆定之后,萧漠自身懒散性格作祟的原因。 而萧漠这种态度所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他如果想要外出,因为不识路的缘故,还必须需要王霁睿带路。 反倒是王霁睿,因为经常外出买菜做饭,所以对单县的布局和道路都很清楚。 离开自己小院之后,王霁睿向萧漠问道:“少爷,我们要去哪里?” 虽然萧慎言并没有规定萧漠不得随意外出,但这次毕竟是萧漠第一次在没有经得萧慎言同意的情况下外出,所以王霁睿此时的神色看起来颇有些紧张兮兮的味道。 “单县有书店吗?” 萧漠问道。 不知道萧漠为何会为这些,但王霁睿还是答道:“有,大概有三家,都在县城西面。”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带我去书店那里。” “少爷你要买书吗?” “我要卖书。” 就这样,在心中满是好奇的王霁睿的带领下,萧漠向着县城西区漫步走去。 一路走来,萧漠发现这里不愧是毕竟是商业氛围最为浓重的云州,虽然只是一个县城,但繁华之处却已是不逊色于家乡长治城,而商贾之盛,更是远超萧漠想象,尤其是在进入县城西区之后,街边两旁,到处皆是摆摊小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恍惚间萧漠甚至觉得自己来到数百年后的某个小镇中。 正如王霁睿所说,单县内共有三家书店,分别是“崇文书店”、“久儒书店”及“云州书店”。三家书店皆是位于县城西区,彼此间的距离也不是很远。 萧漠在三家书店门外打量徘徊片刻后,最终选择了看起来规模最大也最为正规的“崇文书店”。 说是三间书店中最大的一间,但实际上却只是一间宽长约六七丈的大房子,但看起来却很整洁,四壁之下书架林立,摆放着大量书籍,种类齐全,分门别类,倒是有些后世正规书店的感觉。 书店内有一伙计坐在内中看店,见到萧漠领着王霁睿进来后,连忙站起来相迎,笑着问道:“小哥要买书吗?我们这里有最齐全的经义注解,有新版的各类道藏佛经,还有张丞相的诗集……” 萧漠一直笑着等这名伙计说完之后,才说道:“不是买书,而是卖书。” “卖书?” “对,请问你们店里有替人印刷书的买卖吗?” 距萧漠所知,在这个时代,在很多时候贩书商人与印刷商人都是合二为一的。 听到萧漠这么说,看着萧漠的年纪,这伙计显然把萧漠当成了某位读书人的书童,问道:“请问小哥,是哪位老爷要出书了?” 萧漠摇了摇头,笑着解释道:“不是,是我自己写了些故事,想找你们印刷贩卖。” 听到萧漠的话后,这伙计明显一愣,细细打量了萧漠一番,喃喃道:“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也会这一招。” 原来,在这个时代,有很多文人为了给自己赚取名声,都会找印刷商和书商将自己的作品大量印刷并廉价贩卖,当然,和那些稍有名气的文人出书时的情况截然相反,他们的作品并没有达到可以印刷成书进行贩卖的标准,所以一向是他们向印刷商和贩书商支付钱财的。 显然,这名伙计也把萧漠当成了这类文人,神色少了一些热切,但依旧客气的说道:“如果你想将你的书大量印刷贩卖的话,需要先支付给我们三十贯钱的押金。我们这里的规矩是,每印刷一本书价格三十五文钱,卖出后所得钱财则是五五分成,当然,你印刷的数量如果很大的话,这个价格还可以适当降低一些……” 听到这名伙计的话,萧漠不由一愣,自己写书是为了赚钱,怎么到了这个伙计这里,竟是变成了自己需要给他钱了? 看着那伙计的神色,萧漠终于恍然,不由苦笑,看样子跟这个伙计是说不清楚了。 突然,萧漠想到了什么,又向伙计问道:“你们这里寄卖吗?” 伙计又是一愣,然后才答道:“我们这里可以寄卖,但一般只寄**较珍贵的古版孤本,而且还需要一贯钱的费用。” 萧漠思索片刻后,从袖中把他写的那篇《仙道求索》拿了出来,递给伙计,说道:“我寄卖这本书。” 说着,萧漠又把腰间的玉佩拽了下来,那是之前杨守成送给萧漠的,此刻正好作为寄卖费用,同样递给伙计,说道:“这个玉佩至少值三贯钱,给我找个比较显眼的位置寄卖。” 伙计看了看左手那装订粗陋的书册,又看了看右手那价值不菲的玉佩,然后疑惑的看向萧漠,待萧漠将自己的要求再次复述一遍后,伙计神色怪异的点了点头,估计心中已经把萧漠当做了一个怪人。 “小哥,你这本书寄卖的价格是多少?” 伙计把萧漠的《仙道求索》放到书架上一显眼处后,问道。 “三十贯。” 萧漠神色不动的报出了一个令人想象不到的数字。 伙计脸色一僵,但还是点了点头,拿出一根短毫,在《仙道求索》的位置下写下了“三十贯”三个字。 待一切结束后,萧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三天之后我来拿钱。” 说着,萧漠就带着王霁睿离开了,伙计呆呆的看着萧漠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道:“可能卖得出去吗?还要回来拿钱,这个孩子想钱想疯了。” 之后,伙计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也没有去看看那本价值三十贯的“奇书”究竟讲了些什么的**,在他看来,这本书出自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之手,又能写的有多好?只把这件事当成一件奇闻异事记了下来,想着日后向朋友吹捧。 这么想着,伙计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等待着下一次客人出现。 就在伙计刚刚坐下之时,就见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举步进入店中。 第八章.百人争阅(上). 进来的书生名为肖桓,今天已有二十六岁,自十年前考取了秀才功名后,科举之途就一再碰壁,常年下来,神色显得有些郁郁。 然而,虽然数次科举不顺,但肖桓毕竟有着秀才功名,肖家也是单县的小富之家,所以平日里还是很受旁人尊敬的。 果然,待见到肖桓进入店中之后,伙计连忙站起身来,笑脸相迎。 “肖秀才,来买书?老板交代过,您是要考举子的人,您来买书,一律半价。” 伙计笑着说道。 肖秀才知道,即使所谓地“半价”,这家书店也是大大有赚,但毕竟是好意,所以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问道:“听说张丞相的新诗集出来了?我想买一本,另外,最近可有新的四书注解?” 伙计手脚麻利的将一本《灵亭诗集》拿给了肖秀才,同时笑着说道:“四书注解有不少,其中还有嵩山书院三位先生合著的一本《大学三谈》,给您拿来看看?” 肖桓点了点头,待伙计将《大学三谈》拿来后,翻看了片刻,再次点了点头,就将两本书一起买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之后,肖秀才却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顺着书架漫步浏览起来,想看看店中还有什么对自己有用的书籍。而那名伙计,则是亦步亦趋的一直陪在旁边。 “咦?” 片刻后,肖秀才似乎发现了什么,不由轻咦一声。 “崇文书店”尽头有一处处书架,所摆放的都是寄卖的古书字画,价格都颇为不低,当然,真正珍贵的书籍字画不可能摆放在明处的,但即使如此,这里摆放的书籍字画,价格也很少在十贯以下。 而此时,却有一本明显刚写成不久且装订粗陋的手抄本书册,竟是摆放在这处书架明显处,书册上面写着“仙道求索”四个大字和“自扰居士”四个小字,似乎是书名和笔名。 肖秀才不理解为何这本书竟然能与旁边的古书和名家字画摆放在一起,目光微微一垂,脸色又是一变,因为下面所标注的价格,竟然是三十贯。 三十贯,够一个小户之家生活一年有余了。 肖秀才指着那本《仙道求索》,问道:“伙计,这本书是怎么回事?” 那名伙计连忙把刚才萧漠卖书的事情对着肖秀才讲了一遍,看其神色,明显是把这件事当成笑话了。 听完伙计的评论后,肖秀才也不由失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伙计那句“想钱想痴了”的评价。 “我可以看看吗?” 肖秀才问道。 本来,摆放在这里的古书和字画是不得随意翻动的,但伙计显然并没有把这本书看的有多珍贵,只是笑着点头表示同意。 得到伙计同意后,肖秀才就信手将这卷书册从书架上取下,打开翻看。 看到第一眼时,肖秀才又是轻咦一声,轻声说道:“这人小楷写的倒是不错。” 心中好奇之下,肖秀才就这么继续看了下去,刚开始只觉得字迹不错,故事也是有趣,但接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只觉得这篇故事越来越是引人,很多情节都是他前所未想的,渐渐地神色也变得专注了起来,早已忘记了最初只是想着粗略浏览一番的打算。 奇遇、求仙、鬼怪、美女、冲突……种种所有,都让肖秀才不由的渐渐沉溺于其中,下意识的把自己当成了故事中的主人公,为主人公的遇险而担心,为主人公的成功而幸喜,为主人公的奇遇而幻想…… 在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且小说形式尚未成型的楚朝,萧漠所写的故事,对这个时代之人而言,冲击力和吸引力无疑是非常巨大的。 渐渐地,肖秀才只觉得这本书给他展露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世界,使他不可自拔。 另一边,依旧陪在肖秀才身边的那名书店伙计,却是担心的看着神色时喜时悲,偶尔皱眉偶尔畅快的肖秀才,面色担忧。 “这肖秀才这不是中了魔障了吧?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那本书有问题,被人下了咒?” 想到这种可能,伙计更是担心,想要唤醒肖秀才,却又生怕惹上什么麻烦,心中不断念着“阿弥陀佛”。 还好,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肖秀才终于将手中的《仙道求索》看完,神色却是呆滞了良久,似乎还无法将现实与虚幻分辨清楚。 片刻之后,肖秀才终于回过神来,手中犹自不肯把书册放下,转头看向已经在旁边等了许久的伙计,丝毫没注意到伙计那担心的神色,焦急的问道:“怎么没有了?这个故事还没讲完呢,下一册在哪里?快拿来给我看。” “果然是魔障了。”伙计心中暗叹:“要发疯千万不要在这里发疯,出了什么麻烦老板可饶不了我。不行,这本书肯定有问题,等肖秀才离开之后,马上把它给撤下来。”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但口中却还是顺着肖秀才的话说道:“那位客人就留下了这么一本书,没有第二册了。” 听到伙计这么说,肖秀才脸上满是失望,看着手中的书册,突然觉得只看了一遍并不过瘾,应该拿回家中再看几遍,于是对伙计说道:“这本书我买下来了。” 伙计微微一愣,显然从来没想到这本书竟然真的能卖出去,下意识的回答道:“好的,三十贯。” 听到伙计的话,肖秀才总算是彻底清醒了过来,想起了这本书那令人惊讶的价格。 肖家虽然也算是宽裕,但为了一本书花费三十贯,却是根本不可能的,想到这里,肖秀才依依不舍的将这本书放回到书架上,满脸遗憾的说道:“算了,太贵了。” 说完之后,肖秀才强忍着再看一遍的冲动,就欲转身离开,却突然双脚一软,瘫倒在地上。 “魔障发作了!!怎么办?该死,那个孩子看着正常,怎么把一本魔书放到我这里寄卖?这个肖秀才为什么偏偏要看?偏偏又在这里就发作了?” 看着肖秀才瘫倒在地上,伙计心中大乱,脑中胡思乱想着,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谁知道,肖秀才瘫倒之后,竟是又缓缓地站了起来,歉意的对伙计一笑,然后搓揉着双腿,慢慢离开,心中犹自想着故事后续的发展。 原来,却是肖秀才站了太久没有活动,血液不畅,双腿酸麻而已。 看着肖秀才慢慢离开,伙计又转头看了看书架上的《仙道求索》,犹豫着也不知该不该将这本书撤下来,想着刚才那肖秀才的反应,好像又不像是中了魔障的样子,最终还是喃喃的说道:“这本书没有问题?算了,就在这里放着吧,也许真能卖出三十贯也说不定。” 当然,虽然觉得不会有问题,但如果让伙计亲自去读一遍这本书,他是决计不敢的。 第九章.百人争阅(中). 就在肖秀才开始翻看萧漠所写的故事之时,萧漠和王霁睿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看着旁边正在思索着什么的萧漠,王霁睿犹豫良久之后,终于开口问道:“少爷,那本书真能卖到三十贯吗?” 萧漠摇了摇头,笑道:“不一定,需要机缘配合,我把它定价三十贯,说到底只是一个吸引人注意的手段罢了,只是想要引起一些人的注意而已。不过,这个时代没什么娱乐方式,小说这种故事形式也未成型,这本书对读书人而言,冲击力还是有的,说不定真能卖出去。” 听着萧漠的话,王霁睿似懂非懂,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待两人回到家中之后,萧慎言已经归来,神色有些焦急,看到萧漠之后明显松了一口气,显然正在为萧漠担心。 注意到萧慎言的神色,萧漠连忙歉意的说道:“四爷爷,让您担心了。” 萧慎言摇了摇头,问道:“漠儿,刚才你去哪里了?” 萧漠解释道:“在屋中呆久了,让霁睿带着我到外面散散心。” 萧慎言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斥责,只是说道:“这段时间你读书练字确实太辛苦了,出去散散心也是应该的,不过下次出去的时候,记得给我留个字条。” 经过萧家之劫后,萧慎言已经很少在这方面对萧漠进行管束了,在日常生活中,萧漠有着足够的自由。 想到之前萧慎言神色间的担心,萧漠心中歉疚,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我今后一定会记得的。” 萧漠并没有把自己卖书的事情告诉萧慎言,一来事情尚未定论,二来也不想引起萧慎言的担心。 接下来的三天,萧漠、萧慎言、王霁睿三人的生活一如既往,平淡而又忙碌。 与此同时,那“崇文书店”,却是热闹非凡。 ~~~~~~~~~~~~~~~~~~~~~~~~~~~~~~~~~~~ 却说在那一天,肖秀才归家之后,颇有些茶不思饭不想的感觉,心中一直在想着傍晚所读的那篇故事,不断猜想着后续情节,熄灯之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等到第二天清晨,肖秀才只觉得自己心痒难耐,最终决定把那篇故事再看一遍,所以早早起床,匆匆洗涮了一下后,就向着“崇文书店”走去。 然而,在进入“崇文书店”后,肖秀才却惊讶的发现,在他昨日看书的位置,此刻正有两名读书人聚在一起,其中一人捧着他昨天所看的那本《仙道求索》,正埋首看的津津有味,神色如昨日肖秀才一般,或悲或喜,时而皱眉时而舒畅。 而在两名书生旁边,也如昨天一般,书店里的伙计正在担心的看着他们。 显然,这两名书生也是因为好奇这本装订粗陋的书册竟售价三十贯而,观看之后不由的沉溺了进去。 看到书已经被人抢看了,肖秀才心中懊恼,心想自己应该早些来才对,本欲离开,但犹豫了片刻之后,却最终一咬牙,挤到那两名书生旁边,一起看了起来。 三个书生凑在一起,拿着一本装订粗陋的书册看的津津有味不可自拔,这种情况极为少见。 因此,后来陆续进入“崇文书店”的几名书生,皆是被吸引了过去,想到看看究竟是哪位大家的作品竟然如此引人,却没想到三人所看的竟是与四书五经毫无关系,抱着“找到此书粗陋之处然后对三人嘲笑一番”的想法,也凑在一边看了起来,虽然没能看到开头部分,但最终却也如三人一般沉迷于其中。 这样一来,围着这本《仙道求索》,周围所聚集的书生却是越来越多,而这番场景更是吸引到了更多的好奇之人,虽然无法挤入其中,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依旧围在周围,迟迟不肯离去。 时过三刻之后,最先观看《仙道求索》的五位秀才,终于将之看完,齐齐出了一口气后,仿佛昨日的情景回放,每个人都向旁边的伙计索要第二册,得知没有后满是遗憾,继而想要将这卷书购买下来,但最终却又被那高达三十贯的价格给吓退了。 “哎,这个故事怎么没写完呢。” 一名书生叹息道。 “是啊,也不知那个人到后来怎么样了……” 肖秀才接口道。 突然,一名看起来年纪最小的书生笑着说道:“各位,我们同在此地看书也是有缘,我请客一起去喝两杯如何?顺便也可以一起讨论一下这个故事的后续。” 肖秀才几人本来就正为这个故事没有结局而遗憾,心中如猫挠一般,听到这人的建议后皆是眼中一亮,正中下怀,纷纷点头应是。 于是三人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书卷,挤开人群,向外走去。 而就在三人离开的一瞬间,马上就有几个眼明手快的书生向前一步,抢过刚刚放回到书架上的书卷,如之前几人一般埋头聚在一起看了起来。 与之相伴的,还有那位伙计的呼喊:“几位秀才!!别抢别抢!!撕扯坏了你们可赔不起,它可是要卖三十贯呢。” 再说肖秀才等五位书生,因为《仙道求索》这个故事,算是有了共同语言,彼此交流着各自的猜想,向着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走去。 其中,肖秀才因为已经在昨日整整一晚都在猜想着这个故事的后续,话题最多,隐隐间竟是成了五人间的中心人物。 然而,就在五人忘乎所以的讨论着故事的后续之时,旁边有一名路过的书生却被他们的话题吸引,不由插口问道:“不知各位兄台口中所讲之事可是真的吗?这个世上真有修仙长生之道?” 肖秀才转头看向那名书生,言语间带着几丝先知先觉的得意,解释道:“这个兄台还不知道吧?那边的崇文书店,此刻正在寄卖一本价值三十贯的手抄本奇书,但这手抄本却不是古人之著,讲的也并非是各家讲义,而是一个关于修仙的故事……” 然而,那名书生却眼露不屑之色,正色道:“三位看样子都是身有功名之人,科举将至,努力研习四书五经才是正途,怎可为区区故事小道就舍本逐末,如此沉溺,甚至在大街之上忘乎所以的夸夸而谈?” 听到这名书生的话,肖秀才等人皆是眼露怒色,他们在看书时,总是不由得把自己当成故事中的主人公,早以对这本书喜爱之至,此刻听到此人如此说,哪能不怒? 事实上,这也是后世小说与古时小说间最大的区别之一,古时小说,往往讲的都是一整套故事,故事中人物繁多,少有主次,文学价值虽高,但给人的感觉却总是少了几分代入感,而萧漠以后世小说笔法所写的故事,却是以一个人的视角为主线,主次分明,认同感与代入感皆是大大增加。 然而,这名书生的话让虽然他们愤怒,但偏偏又是正理,让他们无法反驳。 无奈之下,肖秀只能说道:“人不同牛语,你没有看过那本书,所以才说的如此轻松,如若看过,恐怕连我们都不如。” 书生笑笑,也不反驳,显然想以事实说话,对着几人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去拜读一番,告辞了。” 说着,这名书生转身向着“崇文书店”走去。 同样的事情,在这一天里时有发生。 与此同时,“崇文书店”所聚之人,也越来越多了。 第十章.百人争阅(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和为人处世的方法手段,所以面对同一件事物,每个人的反应也皆是不同。 随着时间的推移,萧漠所写的这篇故事,在短短两三天的时间中,就已经被很多人所熟知,亲自赶到“崇文书店”看过的人也有不少。 但在这些人之中,对于《仙道求索》的看法却是诸多各异,有以“子不语怪力乱神”为理论根据,表示不屑一顾甚至抗拒的;有对这篇故事推崇之至大加赞扬,甚至到处宣扬的;也有看似不屑一顾,但却在心中暗暗回味的;而更多的人,却是在人云亦云后,亲自跑到“崇文书店”看其究竟。 不过,虽然关注的人如此之多,但因为三十贯的价格实在太高,所以萧漠的这本书至今也没有卖出去。 在这个时代,儒家思想盛行,“子不语怪力乱神”这类观点被很多读书人当成了人生准则,但与此同时,因为娱乐活动的匮乏,使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那些娱乐性的东西——比如萧漠的小说——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也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使萧漠所写的这篇故事在读书人之间存在着几种截然不同的观点,并彼此之间争论不休。 关于这一点,也许萧漠本人在事先都没有想到。 这一日清晨,一架马车缓缓地驾入单县县城之内。 马车之中,坐着的是一名中年商贾和他的妻儿。 中年商贾名为吴构,是云州数得着的印刷商和书商,祖籍正是单县,此次回来,却是他母亲的忌日将至,归乡扫墓。 坐在马车之中,吴构一边与妻儿聊着些闲话,一边透过车窗看着单县的情景,一年未归,心中自有一番感慨。 “咦?怎么回事?” 吴构突然发现了什么,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 原来,此刻在街道一旁,吴构看到有四五名读书人分成了两个阵营,彼此间正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文人观念不同,学派不同,彼此辩论本是正常之事,但就在这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竟也争论的声撕力竭,就显得很不寻常了。 更不寻常的是,一路走过,同样的情景,吴构已经见到好几次了。 “这些读书人……” 吴构摇了摇头,放下车上窗帘,继续与妻儿闲谈起来。 回到居所,吴构安顿了妻儿,就自己坐着马车向着“崇文书店”而去。 事实上,“崇文书店”正是他名下的产业之一。 然而,当他来到“崇文书店”之前,步下马车之后,却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只见在“崇文书店”周围,人挤人,肩挨肩,到处都是人,有身穿儒装的书生,有一身短打扮的苦力汉,有抓着烟杆的老者,还有不过六七岁的孩童,密密麻麻的聚在一起仿佛集市一般。 而书店之内,虽然没那么拥挤,但人数也比往常多了不少,绝大部分皆是一身书生打扮的读书人。 更让人吃惊的是,书店内外有着如此多的人,却没有任何声音,静悄悄的皆是引颈而望,看向书店深处。 而在书店深处,正有一名读书人手捧着一本书大声朗读着,读到激动处更是手舞足蹈,表情丰富。四周听众也随着这名读书人的朗读,表情变化不定,时而紧张,时而微笑。 更有趣的是,书店内的一些书生,明明正在专心的听着故事,却偏偏要硬装出不屑之色,假装在店中寻找将要购买的书籍。 “好啊,把我的店当成茶馆了!竟然还有人在这里说书!!” 看到这一幕,吴构怒极而笑,想要进入店中将这里的负责人怒斥一顿,但身前人实在太多了,他根本挤不进去。 无奈之下,吴构只能呆在人群之中,与其他人一起听着书店内的那名读书人朗诵。 “这个故事倒是很吸引人啊。咦?那说书人竟然是肖桓肖秀才?” 听着听着,吴构不由得被故事中那跌宕起伏的情节所吸引,渐渐忘却了本来的目的,喃喃自语道。 大约过了一刻钟之后,故事终于讲完,围在“崇文书店”周围的三教九流在得知故事没有后续之后,皆是叹息着离去了,而吴构也终于有机会可以进入自家书店了。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再起。 “好啊,没想到我们堂堂的肖秀才,竟是转行成了说书人了,当真是把我们读书人的脸面给丢尽了。” 不知何时,一名身材瘦高的书生出现在书店之外,面带讥讽的说道。 在这名书生旁边,还有四五名同样神色的书生,此刻正以挑衅的目光看着肖秀才。 这名开口讥讽的书生,名叫范贯,与肖桓一样,也有着秀才功名,如果说肖秀才是《仙道求索》的支持派领袖的话,那么范贯就是反对派的中坚。 听到范贯的讥讽,肖秀才脸色涨红。今天他忍不住再次来到“崇文书店”中,抢到了一个好位置准备将《仙道求索》再看一遍,却没想到竟是引起了其他书生的不满,协商之下,众人最终决定由肖秀才将手中的《仙道求索》大声朗读出来,资源共享。 众怒之下,肖秀才只好就范。 然而肖秀才却没想到,随着他的朗读,没过多久就引来了无数贩夫走卒聚在“崇文书店”周围倾听,这样一来,肖秀才刚才的行为除了没有收钱,看起来确实与说书人无异了。 “我的事情,要你管!!” 憋了半天,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有碍瞻观,肖秀才只能如此反驳道。 范贯却继续讥讽道:“不过也是,肖秀才你反正也没有能力继续考取功名,今后靠着那本乱七八糟的书,做一个说书人也不错,至少不会没事做。” “哼,好像上次州试,你的成绩还不如我吧?” 这次轮到范贯不知如何反驳了。 “子不语乱力怪神,你们这些人执迷于这些旁门小道,将来注定成不了大气!!” 范贯身边的一名书生接口道。 “哼,那是因为你们太笨,根本没有把这本书看懂,所以才会这么说。《仙道求索》讲的虽然是修仙之事,但里面所表现的思想却是儒家至理,很多观点就连县衙里的葛老先生都拍案叫绝,你们懂什么?” 肖秀才身边的一名书生参战。 “牵强附会……” “……” 如此这般,一场规模浩大的辩论大会开始了,而吴构也总算知道来时路上所见的那些情景究竟是缘起何故了。 无心继续听这些书生辩论,吴构趁机进入书店内,抓住那正在不知所措的书店伙计,急声问道:“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十一章.一书百贯(上). 书店伙计现在正在烦心。 这是第几次了? 自从那本书放在店里寄卖以来,好像每天都会有两群吃饱了没事干的书生在这里争论一番吧? 以前几次伙计还想着要去劝解一番,但连着几次自讨没趣之后,这个伙计只能看着他们继续争论下去了,反正到了争论到后面依然是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不欢而散。 就心烦间,伙计突然感觉有人一把抓住自己的胳膊,问自己究竟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这些日子以来这本破书的事情单县中人谁不知道? 虽然刚才在听肖秀才“说书”时,伙计必须要承认,这个故事确实让他有那么一段时间不由的沉溺了进去,但也不能总这么给自己找麻烦不是? 定的价格那么高,三天了,前来观看的人没有二百也有一百八,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买,早知道就不把它放上去了。 这般想着,伙计心情愈加不好,挣脱掉被那人抓住的胳膊,转身不耐烦的问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单县的啊?……掌、掌柜的?” 想想之前“崇文书店”那混乱的情景,看吴构此时的神色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伙计冷汗马上就下来了,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掌柜的,刚、刚才……不是,其实像刚才那样,虽然有些乱,但咱们店里的生意也好了不少,有好多来看那本书的书生,事后都会买一两本其他书的……” 看到伙计那慌乱的神色,吴构也知道自己刚才着急的样子把他给吓坏了,忙拍了拍伙计的肩膀,温声说道:“我没怪你,我只想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到吴构没有怪罪自己,伙计总算把话说流畅乐,也不理会旁边那些书生们的争吵,把三天以来所发生的事情,向着吴构细细的讲了一遍。 当伙计把前后事情都讲完之时,肖桓、范贯等人之间的争论也结束了,结果自然是坚持己见,不欢而散。 或许是因为这场争论的缘故,虽然店内依旧有不少读书人用眼偷瞄着那本《仙道求索》所摆放的位置,却害怕引起攻击,迟迟不敢去拿来观看。 一时间,热闹无比的“崇文书店”,瞬间变得冷清了许多。 “你去,把那本书撤下来,拿给我看看。” 吴构对伙计命令道。 随着《仙道求索》从书架上撤下,那些徘徊犹豫着的书生们,终于离去了。 当然,这样一来,也引起了大量在事后特意前来观看的人的不满,但吴构现在却顾不得这些了。 ~~~~~~~~~~~~~~~~~~~~~~~~~~~~~~~~~~~~~~ “崇文书店”的后院,是一间小院落,有一间小客厅,还有则是平日里伙计居住的地方。 而此刻,吴构手捧着那本《仙道求索》,正细细观看着,良久之后,终于看完,放下了手中书册,沉思不语。 与那些平日里只知道窝在书房内一心读着圣贤书的书生们不同,见惯风雨的吴构心智与见识明显要强上不少,虽然也会被书中的故事所吸引,但却没有像肖桓等人那般不可自拔,但也不像范贯等人那般对这本书有着先天性的排斥。 想到之前“崇文书店”周围众人围听的情景,在吴构眼中,这本书代表着,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而是一个商机,如果运作的好,更是一个很大的财源!! 当然,刚才范贯等人的表现吴构也看到了,但细细的将这本书看了一遍之后,吴构却对此并不担心,因为这本书没有丝毫会犯禁的内容,与此相反,内中许多观点,都与儒家思想所契合。所以即使会遭到一些读书人的抵触,但绝不会招惹麻烦。 最为重要的是,楚朝文化兴盛,识字者极多,相比较那些书生而言,那些识字的普通人,不仅数量更多,而且也容易接受这本书。 一旦将这本书大量印刷,并独家贩卖…… 吴构突然觉得,或许他在德阳城的那座宅子可以换一换了。 想到这里,吴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接着却似乎又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眉头又不由的皱了起来。 这个故事没写完,在吴构看来,最多只写了三分之一。 如果将一个没写完的故事大量的印刷贩卖,以这个故事的精彩程度,固然能赚上不少钱,但与此同时,对他的声誉也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更何况,与这个故事相比,能写出这个故事的人,才是真正的财富!! 想到这里,吴构马上就收起了之前所想的不经萧漠同意就私自大肆印刷贩卖的打算。 “那个寄卖之人说是今天来取钱?” 吴构转头向伺候在他身边的伙计问道。 “是啊,大概临近傍晚的时候就会来。那孩子似乎很确定这本书能卖出去一样,但三十贯也太多了,这三天来问价的人很多,但一听价格就什么话都不说了,看来等他来了,只能把这本书还给他了,也算是让咱们店少了一个麻烦……” 听着伙计的话,吴构微微一笑,说道:“怎么会没人买?三十贯不多,我买了!!” “您、您要买?” 看伙计的神色,显然正在奇怪自家掌柜的究竟是在何时变成了一个冤大头。 吴构也不解释,如果这个伙计能明白他的想法,就不会一直都是个伙计了。只是说道:“你别问那么多,现在关店,只留下一个侧门,今天我就在这里吃饭了,你什么都不用做,陪我一起等那个卖书的人。” 听到吴构这么说,伙计脸上的神色愈加怪异了,但也不敢质疑自家掌柜的决定,点了点头就出去安排了。 “说不定,这是一次机会啊。” 吴构用手指不断敲打着旁边的桌子,心中不断想着今后的计划,喃喃自语道。 想着想着,没过多久脑中就已经形成了一个完整的计划,想到这个计划的前景,即使吴构这些年来已经经历了太多的风雨,此刻眼中也是不由的闪过了一丝热切。 就在吴构看似平静实则急切的等待中,临近傍晚时分,两名少年由侧门进入了“崇文书店”之内。 第十二章.一书百贯(中). 进来的两名少年,自然就是萧漠和王霁睿。 进入“崇文书店”之后,看着满脸堆笑快步向自己迎来的书店伙计,萧漠奇怪的问道:“怎么?你们店今天不开张吗?” 经过吴构的叮嘱,这伙计已经知道了萧漠的重要性,听到萧漠询问后,忙恭谨的回答道:“我们掌柜的说,今天我们店就伺候您一位客人,所以就暂不开张了。” “你们掌柜的来了?” “是啊,我们掌柜的从上午开始就一直在这里等您了。” 听到伙计的话,萧漠不由一愣,据萧漠所知,“崇文书店”的老板吴构,在单县也算是大名鼎鼎的人物,虽然不算什么顶尖的商贾,却也绝对是印刷和贩书这两个行当的翘楚。这般人物,竟然亲自在这里等着自己? 萧漠之所以把书定价三十贯,就是为了吸引某些有眼光的大鱼注意,但现在看来,引到的鱼似乎比萧漠想象中还要大上不少。 不过想象这几天因为自己的这篇故事所引起的种种反应,即使萧漠少有外出,也是隐约可闻,心中也就释然,点了点头,对伙计说道:“既然如此,就快带我去见你们掌柜的吧。” 伙计说道:“这边请。” 跟在伙计身后,向着书院后院走去之间,萧漠随意的问道:“我那本书,你们掌柜的买了?” 伙计愕然,不知道萧漠为何会如此肯定,但还是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复,萧漠微微一笑,心中已然想好了与吴构见面后的应对之策。 随着小二进入后院之中,却见一名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商贾早已站在那里等待多时,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萧漠依然能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丝讶色,显然这个吴构并没想到萧漠竟然会如此年轻。 正如萧漠所想,吴构虽然早已从店里伙计口中知道卖书之人年纪不大,但却也没想到竟然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虽然如此,但吴构还是瞬间掩去了自己的心理波动,快步向着萧漠迎去,笑着拱手道:“在下是崇文书店的掌柜,姓吴名构。小哥终于来了,老哥我可是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了。不过小哥能写出《仙道求索》这本书,我就算是等的再久,也心甘情愿啊。” 声音温和中正,神色平静而又不失客气,谈话间既没有故示豪放的亲热,也没有自持富贵的势利,说话间一句“老哥”、“小哥”就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让人不由心生好感,也让萧漠不由得暗中点了点头,看来这个吴构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自有一套方法手段。 与此同时,吴构也特意提到了萧漠所写的《仙道求索》,却是有些不相信萧漠能写出如此故事,所以特意出言试探。 萧漠装作并未发现吴构的用意,只是拱手客套道:“晚辈萧漠,见过吴大掌柜。吴掌柜谬赞了,晚辈写些故事奇谈只是旁门小道罢了,不值得吴掌柜如此夸奖。” “哪里哪里,今天我来到单县之后,已经见过无数人因小哥的故事而不能自拔,而小哥所写的这篇故事,老哥我也拜读过了,内中所构思的情节,所展现的观点,皆是前人未想,如若这都是旁门小道,那这世上的正途大道也就不多了。” 相互客气间,吴构引着萧漠来到客厅,相互坐下之后,话归正题。 只见吴构将萧漠所写的那册书卷拿了出来,摆放在桌上,问道:“萧小哥能写出这般故事,我仅观其中的气度与见识,就可知小哥在将来必然不会是池中之物,却不知萧小哥可是单县人士?而小哥写的这本《仙道求索》,是因兴趣?还是为钱财?” “晚辈正是单县人士,自幼与祖父相依为命,学问虽然不好,但自小好神游,喜欢胡思乱想,最近家中颇有些窘迫,所以就异想天开,觉得或许可以把自己往日胡思乱想的那些故事写出来卖些钱财,却让掌柜的见笑了。” 听到萧漠坦诚为钱写书,吴构心中一定,他就怕萧漠只是一时兴趣,又或者如大部分读书人那般对钱财之事遮遮掩掩,心中不由对萧漠多了几分好感,说道:“以小哥的故事,这般想法又哪里是异想天开,还要告诉小哥得知,这篇故事老哥我已经买下,那三十贯钱财一会就为小哥奉上。” “原来如此,却让掌柜的破费了。” 出乎吴构意料的是,在听到他的话,萧漠并没有突降横财的惊喜,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一如既往的矜持淡漠,刚才虽说家中窘迫,但此刻却又似乎并没有把这三十贯钱财放在眼里。 而看到萧漠如此淡定,吴构心中对萧漠的重视不由又加重了三分。 只是,萧漠的这个故事并没有写完,原本吴构打算着趁着这个机会,让萧漠主动提及后续故事的事情,以此来占据主动,但看萧漠的样子,似乎却并没有主动提及的打算。 无奈之下,吴构只能主动开口道:“不过老哥我所做的买卖想来小哥也有所了解,我之所以买下小哥的故事,却是想要将这篇故事大量印刷贩卖,赚些钱财之余,也好让小哥的故事为更多人所知,却不知小哥可同意否?” 萧漠笑道:“这篇故事既然已经卖与掌柜的,其中就有可让前辈您随意处置的意思,否则花上三十贯钱财只让掌柜的得到这么一本毫无价值的书册,那么晚辈岂不是把掌柜的看低了?”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心中一惊,却是没想到萧漠以高价卖书,竟是有引自己上钩的意思。 不过吴构身为商人,对萧漠这本手段并无懊恼,更多的只是欣赏,哈哈大笑一声后,对萧漠拱了拱手,说道:“既然如此,那么老哥我就厚颜占了小哥这个便宜了。” 说完之后,吴构犹豫一下后,又说道:“不过,我观小哥这篇故事,并未写完,不知小哥可否将后续写出来,老哥我愿以同样的价格购买。” 萧漠却摇了摇头,说道:“这篇故事共分上中下三卷,前辈所买的只是上卷,而三十贯,也只是上卷的价格。” 听到萧漠这么说,吴构深深地看了萧漠一眼,却终于发现,原来所有事情的发展,竟然一直都掌握在这个总是带着淡淡笑意看上去仿佛丝毫无害的少年手中。连吴构这个在商海闯荡多年的人,都不由得落入了下风。 “不知中下两卷,小哥想卖多少钱?” 吴构小心翼翼的问道。 “中下两卷,每卷一百贯。” 萧漠神色不动,淡淡的说道。 随着萧漠的这句话说完,除了吴构之外,旁边的王霁睿和书店伙计皆是以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萧漠。 第十三章.一书百贯(下). 一百贯是什么概念? 萧家在寰州算是有数的大户,手中的现钱也不足两百贯;萧慎言在单县上下打点,买通衙门中人给萧漠等三人伪造户籍,不过花了八十多贯;买了一间两进两出的小院,不过六十贯;萧漠生病时,萧慎言紧张无比,请最好的大夫,买最好的药材,花费也不过十余贯。 最直观的一点,一个中资之家,一年的用度也不过二三十贯。贫困之家,一年的花费的甚至不足十贯。 而萧漠,竟然一开口就是一百贯?而且还仅仅只是其中一册? 书店伙计与王霁睿皆是不可思议的向着萧漠看去,但萧漠却丝毫没有理会,只是静静地向着吴构看去,等待着答复。 其实,萧漠本来心中所想的方案,是与吴构进行分成的,每卖出一本书,自己取得几文钱,积少成多。但后来想想,萧漠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手段探知吴构在事后能卖出多少本书,所以索性将自己所写的故事直接一次性卖出去。 一百贯虽然看起来很多,但萧漠却也知道,吴构在事后所赚到的钱财只会更多。 在古代,书籍贩卖本就是一个利润极高的行当,除了最初所投入的本钱,后面反复印刷的成本并不高,但书籍的价格却总是迟迟不下,因此甚至造成了很多书生不得不借书手抄。 最主要的是,萧漠所写的并非是四书注释之类只限于有志于科考之人才会购买的书籍,这些故事通俗易懂,只要是识字,无论何人都有可能购买,受众面更广,再加上是由吴构独家贩卖,即使考虑到事后有人盗版,也足够让吴构获利颇丰了。 果然,听到萧漠所提出的价格后,吴构并没有像王霁睿和伙计那般大惊小怪,只是缓缓地说道:“价格太高了,小哥也知道,这篇故事虽然很不错,但却被很多读书人所排斥,老哥我卖它,也担着受损的风险,这样吧,八十贯如何?” 萧漠竟然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好,中卷八十贯,而下卷的价格我们先不谈,等上中两卷的开始贩卖之后再行议价,掌柜的以为如何?” 听到萧漠这么说,吴构神色一滞,终于收起了心中对萧漠的所有的轻视之意。 萧漠的这番谈判手段,哪里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简直让一个商场老手都自叹不如。 萧漠所写的故事吴构是看过的,贩卖之后所得的收益,绝对不止百贯,刚才不过是本着利润最大化的商人本性才进行压价而已,却没想到萧漠竟然会如此应对。 如果在上中卷开始贩卖后再议下卷的价格,所花费的钱财就不仅仅只是百贯了。很显然,自己所想到的,眼前这个名叫萧漠的少年也想到了,甚至想的比自己更深更为透彻。 虽然再次落入了下风,但吴构也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深深注视了萧漠片刻之后,突然洒然一笑,说道:“好吧,就依小哥,中下两卷每卷一百贯。老哥我就交了萧小哥你这个朋友了,不过萧小哥日后如果还有什么新作,一定要记得老哥我啊。” “掌柜的果然是爽快之人,今后晚辈如果再写出什么故事,定然会先向掌柜的讨教。”萧漠笑着点了点头,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向吴构问道:“既然掌柜的如此爽快上,晚辈心中还有一些对这篇故事的想法,说出来或许可以让掌柜的有一些收获。” “哦?小哥请说,老哥我洗耳恭听。” 吴构客套道。 “却不知掌柜的打算如何贩卖这篇故事?” “恩,今天小哥来之前,这个事情我就仔细的想过了。”吴构沉吟道:“考虑到有许多读书人对这篇故事有着种种偏见,而他们的意见又会对这篇故事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老哥我打算事先先把这篇故事交给一些有名望的文人观看,争取先让他们认同这本书,最好再为这本书写一些序言放在书页之前。小哥所写虽是修仙故事,但内中的儒家思想却是连老哥我都能看的出来,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而世人皆有跟风心理,读书人尤为如此,当那些有名望的文人也皆是认同了这本书之后,反对者自然大减,这本书也能因此卖的更好。” 听到吴构的话,萧漠不由愕然,发现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个时代的商人了,竟然也知道名人效应的应用。而这正是萧漠本身打算向吴构所提出的建议。 幸好萧漠还有其他建议,否则这次就要当面出丑了。 只见萧漠点头道:“原来掌柜的已经想到了这一点,却是晚辈班门弄斧了。不过以晚辈看来,有反对声音也不是坏事,掌柜的大可以将那些排斥这本书的文人的意见也加入其中,这样一来,因为有那些有声望的文人赞同的缘故,可以降低许多人的排斥心理,而又因为有人观点相左的缘故,可以大大增加这本书的名气,到了那时,许多本来不会购买这本书的人,也会因为那些有名望的文人之间的意见相左,继而引起好奇购买。”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眼前一亮,只觉得这个主意大妙,不由哈哈大笑道:“此计大秒,幸亏小兄弟你无意从商,否则老哥我就要从此退避三舍了。” 从“小哥”变成了“小兄弟”,语气间竟是又亲热了三分。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掌柜的客气了。不过雕虫小技而已,值不得如此称赞。不过,有一件事,还要请掌柜的务必要答应,如果这件事不成,那么我们之间的这个买卖,也只能作废了。” “何事请说,只要老爷我能做到的,一定答应。” 在这个时候,吴构显得颇为豪爽。 萧漠认真的说道:“晚辈在今年就要参加县试了,今后必然也要继续参加更高一级的科举。掌柜的也知道,晚辈写这篇故事只是因为家中窘迫,迫于无奈的权宜之计,而这本书又有着很大的争议,为了避免将来会出现什么麻烦,会被某些读书人所仇视,还请掌柜的保证,关于晚辈的身份不能告诉任何人,晚辈对外的身份,只是‘自扰居士’,而不是萧漠。”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的神色也变得肃然,站起身来,指天道:“我吴构在此保证,绝不会将小兄弟的身份告诉任何人,这点还请小兄弟放心。” ~~~~~~~~~~~~~~~~~~~~~~~~~~~~ 生意谈完之后,萧漠与吴构又闲谈片刻,然后萧漠就起身告辞了。 离开之前,吴构将先期的三十贯交到萧漠手中,而萧漠也保证,三天之后,就会把中卷写出来交给吴构,一时间宾主尽欢。 吴构亲自把萧漠送到“崇文书店”之外,目送着萧漠离开。 看着萧漠的身影渐渐消失,吴构突然想起来什么,长叹了一声。 “掌柜的,怎么了?” 旁边伙计连忙问道。 吴构喃喃道:“刚才不该用一百贯买书的。” “我看也是,一个破故事而已,全部买下竟然需要两百三十贯,也太贵了……” “你懂什么?不是高了,是低了!!” 吴构转头瞪了伙计一眼,怒斥道。 也不理吓了一跳的伙计,吴构转身向着后院走去,同时在心中暗暗的想道:“这个萧漠,不过如此年纪,就有如此的手段眼光和见识,从这篇故事来看,其学识也是要得,将来必定不是池中之物,恐怕过不了多久。云州就要再出一个举子了。哎,刚才不应该太过计较那点钱财,好好结交这人才对。” 返回后院后,吴构坐在客厅之中,用手指敲打了片刻桌面,突然微微一笑,喃喃自语道:“不过,还来得及。” 第十四章.秋中县试(上). 离开“崇文书店”后,归家路上,行人之间,萧漠与王霁睿一前一后走着。 其中,萧漠脸带笑意,而王霁睿的神色却是有些恍惚,似乎依旧无法相信萧漠真的能把那篇故事卖得三十贯钱财,而且在事后还能再得到两百贯。 对于从来没有见过什么钱财的王霁睿而言,三十贯就已经是一个天文数字了。 转头看着王霁睿的神色,萧漠突然微微一笑,问道:“霁睿,你在想什么?” 听到萧漠的询问,王霁睿总算是清醒了过来,神色带着些许激动,对着萧漠说道:“少爷,有了这么多钱,你就再也不用为钱的事情而担心了,而且你今后进京参加殿试的钱也就有了!!还有,四老爷也不用去那些人家里当教书先生了!!” 听到王霁睿的话,萧漠心中不由感动,这个王霁睿在这个时候,所想到的竟然全是萧漠自己和萧慎言。 “你应该更高兴一些才对。”萧漠笑着说道:“有了这些钱之后,不仅会如此,而且你也可以与我一同参加科举了。” 听着萧漠的话,王霁睿似乎才想到了这一点,脚步一顿,愣愣的看着萧漠。 “我对你说过的,我要你与我一起参加科举,自然说话算话。” 萧漠对着王霁睿点了点头,说道。 王霁睿并没有因为萧漠的举动而言谢,只是他在归家的一路上情绪都很奇怪,似激动,又似感动,哭与笑的神色在眉目间纠结着。 直到回到三人的小院之后,王霁睿的神色才终于恢复正常,但依旧没有向萧漠道谢,只是手脚比往日麻利了许多,也轻快了许多。 萧漠发现,自己确实是一个俗人,恐怕这一辈子没法达到那种把钱财当成“阿堵物”的文人境界了。 之前无钱时,萧漠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是烦闷的。现在有钱了,却有种天高气爽的舒畅,连读书练字时的效率都高了不少。别人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到了萧漠这里却变成了“腰缠百贯财,下笔如有神”了。 路上在酒店里买了些酒菜,有萧漠喜欢吃的里脊肉,有王霁睿喜欢吃的四喜丸子,还有萧慎言喜欢吃的娃娃菜,摆了满满的一桌子。 而酒菜的旁边,却是摆放着一个包裹,内中装着萧漠在买了酒菜后所剩的二十九贯多钱财。 想着萧慎言归来之后那惊喜的表情,想着萧慎言今后不会再因为自己和钱财的事情而委曲求全去做那个为人所不屑的教书先生,想到一路上王霁睿那似激动又似感动的神色,萧漠觉得,即使自己变成了一个俗人,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然而,却有些地方,与萧漠的想象偏差了。 ~~~~~~~~~~~~~~~~~~~~~~~~~~~~~~~~~~~~~ 这一天,萧慎言归来之时,已是天色昏暗,为了多赚些钱财,而萧漠也渐渐的不再让他担心之后,这些日子他回来的时间却是越来越晚了。 而当萧慎言进入屋中,看到桌子上那些饭菜,以及旁边所摆放的大量钱财,果然大吃一惊,向着萧漠疾声问道:“漠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萧漠笑嘻嘻的将自己写书卖书的事情向着萧慎言说了一遍。 《仙道求索》这篇故事所引发的种种反应萧慎言也是早有耳闻,但却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篇故事竟然是萧漠所写,不由大吃一惊。 然而,接下来等待萧漠的,却并非是萧慎言的夸奖,而是这半年以来,萧慎言第一次对萧漠的斥责。 “糊涂!!”只听萧慎言在萧漠面前低声怒斥道:“我还以为你是个知道稳重轻缓的孩子,这些日子也放心让你自己在一些事情上做主,但你怎么能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我知道你现在的学问应付县试是足够了,甚至州试也有一试的可能,但科举之路艰难,天下才俊之士无数,我们读书人只嫌自己的时间不够?你怎么能把时间全花在这些旁门小道上面?” 萧漠刚想要说些什么,却听萧慎言继续说道:“最为重要的是,一旦你写这故事的事情被他人得知,一旦你的身份因此被张丞相的人得知,一旦你的举动引起太多读书人的反感,一旦将来你的考官对你这种行为有所不满,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你想过没有?” 听到萧慎言这么说,萧漠索性不再辩解,只是任由萧慎言斥责。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好的,你不忍心四爷爷受苦,但你有没有想过,四爷爷我受的所有苦,都是为了你能顺利的参加科举考取功名!!你这样做,固然能让我们在一段时间内生活宽裕,但你一旦科举之路出现了什么意外,我们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我们萧家不一样还是要像以前那样任人宰割?” …… 如之前每一次萧漠与萧慎言之间的辩论一样,等到萧慎言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且开始口干舌燥之后,萧漠开口了。 “四爷爷,你说的这些,我在写这篇故事之前,就已经考虑了无数次了,其中利弊,我也想的很清楚了。” 萧漠的语气很平静,顺带着让萧慎言的怒火也平息了不少。 “你说说你的理由。” 萧漠的平静引得萧慎言一愣,然后说道。 然而,萧漠却并没有着急解释,而是先缓缓地为萧慎言倒了一杯茶润口。 看着萧漠这熟悉的动作,萧慎言突然发现,似乎他和萧漠每次进行辩论时的过程都是一样的,皆是他先斥责萧漠良久,而萧漠并不反驳,只是默默听着,待他口干舌燥之时还为他倒茶润口,直到他情绪冷静了之后才缓缓地说出自己的理由,并将那些引起萧慎言怒火的缘由一点一点的驳倒,最终占据上风。 过程一样,结果也一样,每次到了最后,被说服的,似乎总是萧慎言这个长辈。 第十五章.秋中县试(中). 看着萧慎言喝了几口手中清茶后,萧漠终于开口了。 “关于四爷爷你所说的这几点,我都考虑过了。我写这篇故事只是一时所迫,四爷爷你也知道,我们现在手中所剩的钱财,如果再不想办法的话,待我参加完县试之后,恐怕连饭都吃不起了。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解决后顾之忧,而且前后所花费的时间不会超过十天,并不会耽误正事。而且也正因为一时所迫,所以在通过这篇故事得到一笔钱财之后,我就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我也知道,这只是小道。” 萧漠给萧慎言添着茶水,又接着说道:“至于身份暴露的问题,我也想过了。首先这只是一篇故事而已,即使能有所轰动,也只限制于底层之间,并不会引起张谦那种程度的高官注意。而且在卖书之时,我已与那商人约定过了,他绝不会将我的名字泄露出去。就算将来我的身份被泄露了出去,甚至被张谦发现,我也不怕因此会惹出什么麻烦,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我已经反复检查,并没有涉及任何犯禁的东西,为了防止万一,我更是将所写的故事与儒家一些学说牵扯在了一起,如果他们通过这篇故事来攻击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等于在攻击整个儒家学说,他们没这个胆子的。” “哼,就算他们不会通过这本书害你,但如果张谦在你发现了你的身份后,在科举之路上为你多设阻拌,到那个时候你又该怎么办?” 听到萧漠的话后,萧慎言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冷哼道。 萧漠却微微一笑,反问道:“即使那样,我也不怕,四爷爷你难道忘了张谦他本身是如何进入朝堂的吗?” 萧慎言微微一愣,迟疑的反问道:“你是说……鸿儒荐召? 鸿儒荐召,是楚朝的一种特殊征招士人的手段,与科举不同的,它并不需要考试,而是当一名文人在没有参加科举的情况下,其本身的声望和学识却却皆被世人所承认后,或由朝廷的大学士特荐,或由皇帝亲自下诏,朝廷直接将该文人直接征召入朝担任官职的制度。 当朝丞相张谦,当年本是出身于一个落魄的官僚世家,因为其祖上曾得罪了一个朝中权贵,暗害之下州试屡屡不过,无奈之下,张谦索性放弃科举,转而云游天下,而在此期间,其写词写诗共一百四十余首,名动天下,连皇帝都为之惊动,特下诏书进行征召,由此进入朝廷。 可以说,鸿儒荐召的荣耀,丝毫不下于三元及第。甚至犹有过之。 听到萧慎言的询问,萧漠点了点头,紧紧盯着萧慎言,认真的说道:“四爷爷,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您在教我,您应该知道的,“鸿儒荐召”的标准,我完全有可能达到的。而且这次卖书,与我合作的是大书商吴构,通过这次事情已与我绑在一起,有他的帮助,即使是“鸿儒荐召”,也可以事半功倍的。” 萧漠并没有夸大其词,先不说其他,如果愿意的话,只要萧漠把另一个时空的宋词抄袭一些,他的词人之名,完全可以在很短时间内就达到与张谦相提并论的程度,到那个时候,想不被鸿儒荐招也难。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张谦如果依然阻挠萧漠进入朝廷,就会失去天下文人的心。 不过,如果情非得已,萧漠也不愿意走这条路,枪打出头鸟,这是古今至理“鸿儒荐召”固然荣耀,但据萧漠所知,楚朝一百六十年来,通过“鸿儒荐召”进入朝廷的文人共有九十三人,除了张谦之外,其他九十二人或许皆是高官厚禄,但却从未有一个人能手握实权,更别说入主朝堂了。 刚入朝廷毫无根基就有了太多的荣耀,不仅不会有太大的发展,反而会遭受太多人的妒忌。 所以对萧漠而言,还是通过科举一途,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为好。 另一边,萧慎言却为萧漠的这番豪言而惊动,想要开口反驳,却突然发现萧漠所说虽然毫无自谦之意,却并无虚假。 如果“萧体”最终成型且被世人所承认,那么萧漠完全有可能获得司空敏全盛时期的声望,更何况,萧漠这些年来不断把自己后世的见识与这些年来所学的四书五经相结合,所写的论策和所提出的种种观点,其精妙其奇特,也是世间少有,只要形势配合,完全能达到“鸿儒荐召”的标准。 想到这里,萧慎言突然发现,这个自己一手调教的族孙,此时的潜力竟然早已完全超过了他的想象,虽然他对萧漠的期望一向不低。 紧紧的盯着萧漠打量了许久,看着这张稚气未脱但却要比大多数成人都要沉静的脸庞,萧慎言默默叹息一声,说道:“好吧,既然你有把握,那我也不拦你,但为了以防万一,这些日子你的功课就要抓紧了。” 与往常一样,面对分歧,萧慎言再次被萧漠说服了。 萧漠认真的点了点头。 平息了萧慎言的怒火之后,祖孙二人加上王霁睿开始吃晚饭。晚饭间,萧漠征求了萧慎言的同意之后,王霁睿在这一年的秋天也将会与萧漠一同参加县试。 与此同时,对于卖书所得的钱财,族孙二人决定,上卷所卖的三十贯用来作为三人接下来几年的生活所需,中卷所得一百贯寄回萧家,毕竟经过这次劫难,萧家有太多需要钱财的地方了。至于下卷所得的一百贯,则保存下来,为将来应急、文人交际所用。 至于萧慎言,在明天也可以辞去教书先生的工作了,从此继续专心的教导萧漠与王霁睿二人。 这一晚之后,萧漠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在十天之后把《仙道求索》的中下两卷送给吴构之后,就不再关心其他事情,每日读书练字,专心准备即将开始的县试。期间虽然吴构虽然多有暗示诱惑,但萧漠也没了再次写故事的打算。 不得不说,吴构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虽然得到《仙道求索》全篇故事后,已有月余的时间,但市面上依旧没有贩卖的消息。听吴构所说,他正在争取一位重量级文豪的意见,如果可以的话,只要那位文豪为这篇故事写上一篇序言,天下之间再无人敢对这篇故事进行质疑。 然而,初秋已至,虽然萧漠的故事迟迟没有现世,但县试的时间,却已是到来。 第十六章.秋中县试(下). 当南风转北,秋叶飘落,县试的日子渐渐临近,无数书生皆是开始熬夜苦读,悬梁刺股,往日的奋发又加大了几分,神色疲惫憔悴间又带着莫名的兴奋激动。 这是决定很多人命运的一段日子,或榜上有名,则一步登天,或名落孙山,如落深渊。 楚朝的三试,与另一个时空的宋有着很多地方不同。 最低级的县试,虽为各州自行举行,但为了防止有徇私舞弊的现象,却又在各州之内进行异地科举制度,比如说,今天云州的县试,单县、举县、留县三县在这一年并不举行县试,三县内所有参加县试的考生皆是需要赶到长子县参加县试。而在下一年县试的举行地却又不同,会在县试一个月前临时通知,至于主考官的身份,更是需要参加科考时才能知道。这样一来,自然最大可能的减少了贿考情况的出现。 至于州试,却是最为特殊的一部分。由朝廷礼部主持,虽然依旧在各州举行,但各州官员对州试却没有丝毫干预之权。而州试最为特别的是,经义、诗词、论策的考核,只是州试的第一步,合格者还要参加礼部官员的面试。礼部官员共有三名,随机选出,并相互监督,在面试中选其风度、人品、学识上佳者给予举子功名,然后才能在三年后参加殿试,以防有学问虽好但人品不佳者因此进入朝堂。 而云州之所以历届科举能得举子功名者甚少,就是因为在州试第二关上跌倒的人太多了。 至于最后的殿试,则分预试与真正的殿试两部分,前文早已提过。 当年在看《楚史》时,如果不是发现楚太祖田宪在其他地方太过封建保守,一生中有过太多穿越者不该出现的错误,仅凭他所创的这种科举制度,萧漠简直就也要把他当成穿越者的一员了。 在得知今天单县的考生要前往长子县举行县试之后,萧慎言这些日子以来就一直在为萧漠准备着,虽然长子县与单县相距不过两天的路程,但所谓穷家富路,萧慎言简直恨不得把家中所有的财物都塞入萧漠的包裹中。 本来,萧慎言本打算亲自送萧漠到长子县参加科举的,但萧漠却并没有同意。 在萧漠这个年龄,这个时代有很多人都已经成家了,再让萧慎言相送,并在路上事事相护,让自己彷如孩童,毫无主见,总让萧漠觉得别扭,而且据萧漠所知,在这个时代,参加科举的考生很少有家人相送的。 经过一番争论,在萧漠的“自己年纪已大,迟早需要自立”的理由下,萧慎言终于不放心的同意了。 “我特意去医馆给你抓了二两酸枣仁,漠儿你如果考试时心里觉得紧张,就抓两颗含在嘴里,可助你安神,还有紫丹参片,如果你参加考试时太过疲惫精神不济的话,也可含在口中,用来提神……” 萧慎言不断将他这些日子为萧漠准备的东西放入萧漠的包裹中,同时不断叮嘱着。恍惚间,在萧慎言身上,萧漠似乎看到了刘氏的身影,两人虽然性格不同,但对萧漠的关爱却是完全一样的。 所以虽然觉得唠叨,但萧漠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只是笑意盈盈的听着,不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叩门声。 同时传来的,还有吴构的声音。 “萧小兄弟在吗?老哥我来看你了。” 听到吴构的声音,萧慎言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虽然萧漠前后从吴构这里得到了两百三十贯钱财,但萧慎言对吴构却并没有太大的好感,除了读书人本身对商贾之流的天生偏见外,还因为在萧慎言看来,萧漠之所以会冒险写那篇故事赚钱,就全是因为这个吴构蛊惑的。 这般想法毫无道理,但家中长辈的护短心理,本就如此。 虽然如此,但萧慎言还是勉强点了点头,示意王霁睿去开门。而萧漠则跟在王霁睿身后相迎。 这些日子以来,吴构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萧漠的家中,对这里倒是熟门熟路,与萧漠客套间就进入了书房内。 见到萧慎言后,吴构恭谨的躬身行礼,但萧慎言只是勉强哼了一声作为答复,也不与吴构说话,只是继续整理着萧漠的包裹。 吴构对萧慎言的态度早已习惯,也不以为意,只是笑着对萧漠说道:“老哥我听说你要参加县试了,特来看望一番,祝小兄弟你在此次县试中高中会元,文传天下。” “吴大掌柜客气了。”萧漠笑着说道:“我未及束发之年,而县试虽只是科举第一道门槛,但所参加的才俊之士无数,高中会元,又哪里那么容易,能得一个秀才功名就万幸了。” “萧小兄弟自谦了,以小兄弟你的学识,三元及第也有可能,中个会元又有何难?”吴构哈哈大笑着,接着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转头对着身后的伙计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把我给小兄弟的礼物拿上来。” 泾县的宣笔、歙县的徽墨、宣州的宣纸、龙尾山的歙砚,皆是精品,在吴构的示意下,皆被伙计手脚麻利的摆在萧漠面前。 吴构的神色虽然正常,但一旁的萧慎言看到这套文房四宝时,脸上却不由变色,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名品,但如果想要买下,价钱至少也要在三五十贯以上。 萧漠却皱眉问道:“吴掌柜的,这是何意?” “哈哈,没什么,只是一点意思罢了,人要好装,马要好鞍,我观小兄弟之前所用的文房四宝,皆不过是平常货色,与小兄弟的学识大不匹配,这套文房四宝,只当老哥提前对小兄弟高中会元的贺礼了。” 看到萧漠似欲拒绝,吴构又马上说道:“小兄弟,这可是老哥我的一番心意啊,老哥我又不参加科举,留着这些也没用,你总不能让我把它们退回去吧?” 听到吴构这么说,萧漠无奈,只能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厚颜收下吴掌柜的这份情谊了。” 听到萧漠这么说,吴构脸上的笑容更加欢畅,又说道:“其实老哥我这次来找小兄弟你,主要是有些消息要告知于小兄弟。” “吴掌柜请说。” “小兄弟可知,这次长子县的主考官是谁吗?” 听到吴构的话,不仅萧漠,连萧慎言也不由得认真倾听了起来。 既然是科考,就要用人来判卷,而考生最终的成绩,也就会在很大程度上会受到考官个人偏好的影响,能在考前指导考官的为人爱好,对考生的成绩而言,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第十七章.意外变故. 看到萧漠和萧慎言皆是一脸关注的看着自己,吴构脸色中也不由带上了一丝得意,这个消息可是他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 只听吴构缓缓地说道:“这次长子县的主考官,是德阳城的奉议郎朱瑞德,此人今年六十有三,为人古板,生性严谨,之前已经担任过多次县试主考,据我所得到的消息,这个朱瑞德因为判卷太严,对手下几个副考官也是要求从严判卷,所以他所主持历届的县试,通过者皆为各县最低。” 听到吴构的话后,萧慎言与王霁睿脸上已是显出担忧之色,而萧漠却依旧神色如常,他对自己这些年的苦读成效很有信心,也看过当年萧慎言参加县试州试时所答的试卷,在萧漠看来,只要学识够了,无论面对何种考官,都不会成为主要问题。 更何况,以萧漠对吴构的了解来看,吴构的话显然还没有说完。 果然,吴构继续说道:“不过对于这一点小兄弟倒不用担心,那朱瑞德为人刚直,只要学问到了,他不会不让你通过,不过有一点小兄弟你千万要注意,那朱瑞德之前曾说过一句话——‘但凡参加县试者,学问且入门而已,于四书五经,各家经义,应以背诵理会为主,不可好高骛远’。” 听到吴构的话,萧漠心中了然,很显然这个吴瑞德为人古板,只喜欢循规蹈矩之人。认为参加县试的考生,现阶段最主要的目的应该只是背诵与理解,并不喜欢考生在基础不稳时自以为是的延伸其意发表自己的“高见”。 但这个时代文人地位崇高,读书从文者甚众,很多人为了在无数文人中突出自己,皆喜清谈,常常会发表一些独到的见解来吸引他人的注意,在科举时尤为如此,而绝大部分考官对此也是采取着乐见其成的态度,由此一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张瑞德历年主持县试时,能通过得秀才功名者最少了。 想到这里,萧漠连忙对吴构致谢,因为萧漠本人,正是习惯性的喜欢发表独特“高见”的读书人之一,如果在应试时像往常那般把后世的见解搬来,即使说的再有理,也难免会给朱瑞德留下一个好高骛远的印象。 因此一言,连带着,就连萧慎言对吴构的印象都好了不少。 闲谈几句后,萧漠偶然间问到《仙道求索》何时面世的事情,却见吴构神秘一笑,竟是从袖中掏出了一卷书册,制作精良由不失古雅,上面所显示的文字,正是“仙道求索”四字。 这本书比起当初萧漠给吴构的初稿,明显要加厚不少,显然吴构在内中加了许多褒贬不一的评价。 “已经开始大量印刷了?何时开始贩卖?” 萧漠惊讶的问道。 吴构脸上的笑意愈加神秘了,对萧漠点头道:“马上就要问世了,小兄弟何不看看前面的那些序言?” 看着吴构的神色,萧漠心中愈加疑惑,开始低头翻书查看。 正如之前萧漠与吴构所商议的那样,在故事之前,有着多篇序言和评论,皆是一些有名望的文人所写,有很多人的名字即使萧漠也听说过,虽然褒贬不一,论调各异,但并没有什么引起萧漠注意的地方。 直到萧漠读到了最后面的一篇文章。 如果说之前那些文人所写的文章只能算是评论的话,那么这篇文章所写的就是真正的序言了。 至少从吴构的安排上看,确实是把这篇文章当作了序言。 这篇文章寥寥数语,字数不过两三百,文章没有像其他文人那般有意为之的文采飞扬,言语平淡间自有一种大气,对萧漠写鬼怪仙侠这类故事的行为,并没有明显的褒贬言语,但却是对萧漠所写的故事中,那些融入了后世见识的儒家观点进行了一番评价,却是有褒有贬,却褒大于贬,但所提出的一些建议和疑问也是直指问题核心。 萧漠这些年来虽然致力于将自己后世的见识与这个时代的环境及四书五经各家讲义相融合,但毕竟还没有达到完美无缺的地步,而此人能如此清晰的察觉出这些观点的种种缺陷,其学问见识,远高于萧漠所知道的任何大儒。至少萧漠在读那些所谓大儒所写的文章时,并不觉得他们能有如此见识和学问,恐怕最多也就和萧慎言差不多而已。 而当萧漠看到最后面文章的落名时,却是不由身体一震,神色呆滞了起来。 牛语贤!! 嵩山书院的院长,一代儒学大家牛语贤!! “本来我与嵩山书院的一名院士相熟,本想托他为你写一篇序言,却没想到你的这篇故事竟是无意间被语贤先生看到了,而在一个月之后,我就收到了他所写的序言,说实话,这种事情我连想都不敢想,也是小兄弟你所写的这篇故事太吸引人了,竟然连语贤先生都被吸引了……” 出神间,萧漠恍惚间听着吴构的解释,脑中却乱成一团。 牛语贤!! 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究竟代表着什么样的含义,萧漠再清楚不过了。 牛语贤本身在楚朝有着不下于丞相张谦的声望不提,最重要的是,他所主持的嵩山书院,是天下第一书院!! 历年殿试,获得进士功名者,皆有出身于嵩山书院的学生!!而且还不止一两个。 全盛时期,在十年前的那次科举中,通过殿试的进士,有一半皆是牛语贤的门生!! 二十年来,无数牛语贤的门生涌入朝堂,上至六部尚书,下至一县主簿,楚朝的官员有太多的人身上烙着“嵩山书院”和“牛语贤”的印记!! 可以说,牛语贤现在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但其对朝堂的控制力,却只有丞相张谦,参知政事、枢密使王翰等寥寥两三人可比。 事实上,如果不是当年张谦、王翰等人的手段实在太高太狠,不断将司空敏这类能威胁到他们地位的人排斥到朝堂之外,现在的楚朝,早已是牛语贤的天下了。 这样的人,难道真的会因一个胡编乱造的故事就特意写一篇序言吗? 经历了司空敏和张谦的那次暗斗后,对于这些手掌大权之文坛大家,萧漠并不介意把他们想的更阴险一些。 无论他们之前曾写过什么样的经典之作,无论他们被多少文人所崇拜,无论他们将青史留名多少年,但在萧漠心中,他们早以从被自己所推崇的文豪大家,变成了一言一行皆有深意的政客。 在萧漠看来,张谦、王翰、牛语贤、司空敏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不仅是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文人,也是这个时代的文权代表,更是相互间争权夺利的权贵!! 四人中,张谦、王翰共掌朝堂,司空敏起复后再被排挤,而牛语贤一方面不愿被张谦、王翰等人所压制,另一方面又比司空敏高明的多,另辟蹊径,创立了“嵩山书院”暗中经营自己的势力,差别仅此而已。 因为,人一旦掌握了权利,无论他之前是什么样的身份,都早以变质。 而这次,牛语贤为何会突然为这篇故事写序?而这种变故,对自己究竟是好是坏呢? 第十八章.命运抉择(上). 吴构已经被萧漠送走,留下了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一本已经印刷成册的《仙道求索》,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包裹,打开一看,内中竟是二十贯钱财。 很显然,吴构已经把萧漠当成了投资对象了。 在这个时代,一些有眼光的商贾,对那些尚未成气候但颇具潜力的读书人进行资助,本是常事,而事后当那些读书人入朝为官后,这些商贾们往往也能得到数十倍的回到,说白了就是一种买卖投资而已。 想通这点,萧漠也就心安理得的把这些钱财收下了,从某方面来讲,让自己与吴构之间的关系联系的更加紧密一些,也是萧漠的目的之一。 但萧漠现在并没有因为突得的钱财或者与吴构的关系加深而有任何高兴的样子,在送走吴构后,就愣愣的回到屋中,坐到书桌前,皱眉思考片刻,然后突然站起身来,执笔行书。 看到萧漠的样子,萧慎言和王霁睿不由一愣。 这些年来,对于萧漠的习惯,萧慎言和王霁睿已经非常了解,每当萧漠心情无法平静,又或者有什么事情想不通的时候,就会以练习书法为手段平心静气,而在这个时候,萧漠的思维也会比平常敏锐的多。 当萧漠整整写满了三张宣纸后,终于停笔,似乎想通了什么,抬起头来,眼中带着慎重之色,向萧慎言问道:“四爷爷,我们在单县获得户籍,走的是谁的路子?” 萧慎言不知萧漠为何会问这些,但还是答道:“走的是单县主簿郭平的路子,而这次你之所以能在单县参加科举,也是有他担保,怎么了?” 萧漠又问道:“那四爷爷你知道这个郭平的出身吗?” 萧慎言点头道:“这个我倒是知道一点,他以前在嵩山书院读书,后来在十年前获得了举子功名,这些年来一直在单县担任主簿。” 听到萧慎言的回答,萧漠喃喃道:“果然……” 看到萧漠的样子,萧慎言愈发觉得事情不简单,问道:“漠儿,究竟出什么事了?” “你看看那本书里,最后一篇序言。” 萧漠苦笑着指着桌子上的《仙道求索》,说道。 萧慎言疑惑的拿起桌上的书册,待看到最后一篇文章的落名时,也是身体一震,呆滞的向着萧漠看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显然,萧慎言也不认为身份尊贵如牛语贤,竟会单纯为一篇鬼怪仙侠故事写序,经过了萧家之劫,他早已经成了阴谋论的信奉者。 “还能怎么回事?”萧漠摇了摇头,说道:“我在牛语贤心中,我已经成了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了。”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被牛语贤看上?你连个功名都没有,更没有丝毫名气,牛语贤怎么可能看上你?”萧慎言不可置信的喃喃道,转头间,萧慎言又看到了手中的《仙道求索》,叹息道:“我说过,你不该写这篇故事的。”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这和这篇故事没关系,在通过那郭平在单县落户之后,我们的行踪就已经被牛语贤知道了,这些年来牛语贤的人不断被张谦排挤到朝廷核心之外,虽然这样一来张谦掌握了朝堂,但牛语贤的门人却也因此遍布各地官府,消息灵通,我们的踪迹可以瞒过张谦,却瞒不过牛语贤。不过……这也许是一件好事,通过这篇故事,我们在牛语贤眼中,从一枚可有可无只能为张谦找点麻烦的棋子,变成了一枚可以大加利用的棋子了。” 萧慎言问道:“什么意思?” 萧漠缓缓地说道:“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去拜访一下那个郭平,或许就知道了。” ~~~~~~~~~~~~~~~~~~~~~~~~~~~~~~~~~~~~~~~ 半个时辰之后,萧慎言和萧漠来到了郭平住宅之外。 叩门之后,一名仆人打开院门,见到萧慎言和萧漠后,不由笑道:“两位果然来了,我家主人已经等待两位多时了,请进。” 听到这名仆人的话,萧慎言满脸惊讶,反倒是萧漠一脸平静,似乎早有预料。 说着,这名仆人也不待萧漠和萧慎言回答,就领着两人向着内宅而去。 路上,萧漠问道:“等着我们的,还有你家主人吗?” “还有两位客人,从嵩山书院而来。” 仆人客气的回答道。 听到这仆人的回答,萧慎言和萧漠两人皆是沉默了。 进入客堂,果然见三名中年文士坐在内中闲谈着,似乎早已等待多时。 其中,那名身穿八品官员服饰,身材微微发福的中年人,应该就是单县主簿郭平了。 另外两名中年文人,一人身材修长,面容俊逸,双眼有神,让人不由产生亲切之意,另一人却身材低矮,皮肤黝黑,如果不是身穿儒装,形象与农汉无异。 这两人虽然皆是身穿平民服饰,但看郭平的神色,却是对两人极为恭敬。 见到萧慎言和萧漠进入客堂之中,那面容俊逸的儒生哈哈大笑,对郭平和另一人说道:“怎样?我就说他们一定会主动来找我们的,你们还不信。” 面容黝黑的书生则淡淡的说道:“如果他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来这里,那么也就不足以相托重任了。” 至于郭平,在这两名儒生谈话间,却是丝毫不敢插嘴,只是恭敬地笑着。 却见那面容俊逸的儒生仿佛是这里的主人一般,亲切的让萧漠和萧慎言入座,又招呼着下人给两人上茶,最后才自我介绍道:“想必两位已经猜到了,我来自嵩山书院。自我介绍下,在下姓田,名茂林,字焕休。现在是嵩山书院的教书院士。” 说着,田茂林又指着那名皮肤黝黑的儒生说道:“这位是我的挚友,也是嵩山书院的院士,名叫杨璐全,字孝南。” 听到田茂林的自我介绍,萧慎言神色不由呆滞了起来。 田茂林、杨璐全,是嵩山书院的八名高级院士之一,十五年前,皆以不足二十之龄获得了进士功名,之后却令人惊讶的双双推掉朝廷给他们安排的官职,回到嵩山书院担任院士,名气极大。 萧慎言虽然吃惊,但萧漠依旧平静,只是紧紧盯着田茂林,缓缓问道:“为什么?” 第十九章.命运抉择(中). “为什么?” 萧漠紧紧盯着田茂林,问道。 看到萧漠依旧保持着冷静,田茂林似乎愈加的满意了,笑着反问道:“哪个为什么?” “很多。”萧漠说道:“我和四爷爷对你们来说,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而已,你们为什么会注意到我们?语贤先生为什么会给我的书写序?你们做这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听到萧漠的问题,田茂林却不着急回答,反而满脸赞叹的夸奖道:“果然与我们所得到的消息一般,你虽然未及束发之年,但却成熟而又早慧,诸事都很有自己的主见,也很冷静理性,说实话,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实不如你。像你这般年纪,能如此早智者,据我所知,也只有张谦之孙张衍圣了,看来老师是选对人了。” 很显然,田茂林口中的老师,就是一代儒学大家,嵩山书院的院长牛语贤了。 接着,田茂林却转头向着主簿郭平笑道:“郭主簿,你不是说你有一本唐版的《远山集》,想要同萧慎言先生一同欣赏吗?” 听到田茂林的话,郭平先是微微一愣,接着马上就反应了过来,站起身来对萧慎言笑道:“听说萧先生也是爱书之人,我那里正好有一篇唐版的《远山集》,可否移步到我的书房之中,一同欣赏?” 萧漠对着萧慎言点了点头,示意萧慎言放心,萧慎言叹息一声,跟着郭平离开了。 就这样,客堂之内,只剩下了萧漠与田茂林、杨璐全三人。 看到萧漠的冷静,田茂林愈加的满意了,笑着说道:“现在就剩我们三个人了,那么我们也可以说一些事情了,关于你的问题,我一个一个的回答你。” “先说为什么会注意到你们。萧家之案,世人皆只是关注着司空敏和张谦两人之间的暗斗,却无人没有注意到,至始至终萧家都应对的很得体,分家产,族人远离,你和萧慎言更是消失的无影无终,如此一来,不仅司空敏的计划迟迟无法实现,而你们萧家的损失,也远比我们想象中的小,从那个时候,我们就开始注意着你们,不过当时我们想的并不多,只是暗中注意着你们的发展,想着以你们和张谦的恩怨,或许将来会有什么时候可以用到,但并没有打算干扰你们的生活。但我们都没想到,你竟然能写出《仙道求索》这篇故事。” “这篇故事怎么了?” 萧漠皱眉问道。 田茂林轻笑道:“你了解我们当今的圣上吗?”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解。” “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这位圣上,各方面都还不错,但仅有一点,他想修仙想长生都想痴了。你能想象,当你这篇故事被圣上看到后,他会有怎样的反应吗?” 萧漠皱眉道:“我所写的故事,皆只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已,并不是真的。” 另一旁的杨璐全却是淡淡说道:“我们知道这不是真的,圣上他也知道,但只要圣上喜欢你的故事,将来会把你留在他的身边,每天都拉着你听故事,这就够了。” 田茂林解释道:“看来我需要为你讲一下现今朝廷的形势了。当今圣上虽然修仙成痴,但当年的太上皇却对于帝王之道很精通。在他在临终前,让张谦管理朝廷大小事务,让王翰掌控着天下军事,接着又任由老师的门人进入朝廷担任官员,却又始终不让老师进入朝廷核心,三者彼此制衡,谁也奈何不了谁,自此自然天下安定,但太上皇最终却还是忽略了张谦的手段。” 萧漠问道:“哦?怎么说?” “这些年来,不仅朝堂大势一直被张谦牢牢掌握,六部官员,三分之二皆是张谦门下,地方势力,军队势力也开始渐渐被张谦所渗透,并进一步把老师的门人弟子全部赶出了朝廷核心,到外地为官。我们本想让司空敏分担一下张谦的权力,无奈那司空敏太不争气,才起复了不到三个月就被张谦再次整倒,至此我们已经渐渐失去了对张谦的抑制。而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张谦蒙蔽圣上,出身于嵩山书院的人皆被赶离朝廷核心。我们虽然在地上有有些势力,但朝堂核心,却再无耳目消息,甚至无法接触到当今圣上。只能任由张谦渐渐坐大。” 萧漠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所以你们就想到了我?” 田茂林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对,就在我们为此发愁的时候,却发现你在各方面都符合我们的要求,首先,你与我们嵩山书院没有任何关系,不会引起张谦的疑心;其次,因为萧家冤案,你不可能投靠张谦;最后,也是你的才华和你的故事,完全能引起陛下的兴趣。” 顿了顿后,田茂林接着说道:“据我所知,这篇《仙道求索》你仅仅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写完了。很显然,只要给你充足的时间,你还可以写出很多类似的故事,以当今陛下的性子,将来必然会因此把你留在身边,即使张谦想把你从朝堂之中赶出去也不行。更让我们惊喜的是,从你这篇故事所体现的一些观点来看,你完全有潜力参加科举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无法接触陛下,庙堂之内没有耳目等等问题,就可以通过你而解决。” 萧漠眉头皱的更紧了,问道:“你们想让我为你们对付张谦?” 听到萧漠的话,一直很冷肃的杨璐全却突然笑了,神色间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不屑,缓缓地说道:“不,你不用对付张谦,事实上,以你现在的心智和实力,还远远达不到可以对付张谦的程度,你只要能在将来到了陛下身边,成为近臣,把你听到的,看到的,打听到的种种消息,及时通知我们,就可以了。至于对付张谦,用不着你来操心。” 田茂林接口道:“如何?当年你们萧家之劫,说起来张谦就是罪魁祸首,你心中也有报复他的想法吧?不要说没有,否则你就不会在这里隐姓埋名。而与我们合作,是你最有可能实现这个愿望的手段,更何况,到时候你只要把你所知道到的消息传给我们,并在适当的时候在圣上面前说一些话就可以了,对你而言毫无危险。” 萧漠沉思片刻后,说道:“原来如此,语贤先生之所以为我的故事写那篇序言,就是为了为我造势,引起陛下的注意?” “不,不只是这一本书,仅仅只有这么一本书还无法让陛下离不开你。而且现在你这般年龄还不适合出现在陛下身边。事实上,我们已经为你设计好了你将来的道路,我们会让你的故事慢慢的引起陛下兴趣的同时,让你的科举之途一帆风顺,成为大楚有名的才子!!然后再把你写这些故事的事情透露于世人知,只有到了那个时候,陛下才会对你产生足够的兴趣,而不仅仅只是一时热度。” 田茂林解释道。 而听到田茂林的话,萧漠沉默了。 田茂林却不着急,只是拍了拍手,笑着问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可谓是知无不言,对你坦诚以待,下面就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是选择与我们合作,找张谦报仇,名利双收,甚至成为名满天下的三元及第?还是继续默默无名,整日心惊胆战小心翼翼?” 萧漠继续沉默着,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答复,将会是自己整个人生的转折点。 第二十章.命运抉择(下). “下面就是你做选择的时候了,是选择与我们合作,找张谦报仇,名利双收,甚至成为名满天下的三元及第?还是继续默默无名,整日过着心惊胆战小心翼翼的日子?” 面对田茂林的询问,是与否之间的差别如此之大,似乎萧漠只能选择与他们合作了。 不过,田茂林虽然说得如此好听,似乎在嵩山书院与丞相张谦的争斗中,自己是无比重要的一部分,但萧漠也知道,说根到底,在他们的计划中,自己的身份,依然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而且即使将来嵩山书院真的把萧漠捧成皇帝身边的近臣,萧漠也不相信自己真的就会是他们在朝廷中唯一的耳目。同样的棋子,应该还有一些,而他们之所以选择萧漠,只是为了让自己手中多一枚可以选择的棋子罢了。 而只要是棋子,就要被人操控,甚至要有被牺牲的觉悟。 萧漠不甘为棋子,田茂林为他勾画的未来虽然美好,但那也不是萧漠真正的人生。 只是,萧漠虽然极为抗拒这种身为棋子的命运,但在这个时候,当田茂林看似坦诚的把嵩山书院所有的计划都讲给他听之后,萧漠真的还有拒绝的余地吗? 如果拒绝的话,恐怕今天萧漠就走不出这座宅子了。 儒生不杀人,杀人不用刀!! 事情在最开始,一切就都已经注定了。 “好,我跟你们合作。” 沉默良久之后,萧漠缓缓地答道。 听到萧漠的话后,田茂林与杨璐全皆是露出了笑意,似乎早就料定萧漠会如此回答。 “既然如此,关于你的未来,我们现在就一起好好规划一下吧。” 看着两人脸上的那种“早知如此”的笑意,萧漠心中突然平添了许多烦躁。 他厌透了这种命运被人操控的无力感,心中对权力的渴望,愈加强烈了。 权力!! 不用太高,哪怕,只要可以自保就好…… ~~~~~~~~~~~~~~~~~~~~~~~~~~~~~~~~~~ 在接下来的谈话,田茂林和杨璐全两人先是针对萧漠的学识进行了一番测试,毕竟两人要先确定一下萧漠是否真的具有被大力扶持的价值。 既然当棋子的命运已经注定,那么萧漠决定,在摆脱棋手的控制之前,他要做一枚最强大最有用的棋子。 至少,不能让嵩山书院在将来把自己当做弃子随意的牺牲掉。 所以,在面对田茂林、杨璐全两人的测试时,萧漠认真应对,全力发挥,把自己两世为人所得的种种见识观点,结合着儒家观点一一回答,内容之新奇之精妙,给了田茂林和杨璐全两人不小的惊喜。 问答间,听着萧漠的种种见解,两人多次不由得忘记了自己本来的目的,屡屡拍案叫绝。 虽然两人都能察觉到,萧漠所提到的这些新奇观点还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陷,但这并不是问题,有着整个嵩山书院作为智力后盾,在几年内把这些观点完善并不困难。 接着,萧漠又向两人展露了一下他这些年来所苦练的“萧体”,更是让两人欣喜若狂,他们自然知道自创一种书法的文人,被世人所承认后会拥有怎样的荣耀。 两人就怕萧漠除了会编故事之外毫无所长,成为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到时候就算嵩山学院全力扶持,也成不了大器。但现在看来,以萧漠的学识见识和天分,就算没有嵩山书院扶持,也迟早要名扬天下。 当然,如果有嵩山书院的扶持,萧漠扬名的速度,无疑会快得多,最终所得到的名气也会大上许多。 比如萧漠所创的“萧体”,本来一旦问世,如果没有十余年的争论,很难被世人所认同,但如果有嵩山书院大力支持的话,那么萧漠的“萧体”,完全可以在短短两三年内得到世人的认同!! 但即使如此,待萧漠展露完自己的才华之后,田茂林和杨璐全两人在面对萧漠时,也再无之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气。 这不仅仅是因为萧漠的才华之高,让嵩山书院的计划可行性提高了不少,效果也会好上许多,最为重要的是,在这个时代,一个有才华的文人总会被人尊重的。 接着,两人把嵩山书院为萧漠设计的,今后几年的种种规划,细细的向着萧漠说了一遍。 “首先要为你造势,你马上就要参加县试了,长子县的主考朱瑞德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但四个副考官中,却有三个或多或少都与我们嵩山书院有关系,以你的才华,只要摸清那朱瑞德的脾气,再加上我们的人配合,得到头名会元没有任何问题。……” “县试之后,你要继续写书,不仅仅要写那些仙侠鬼怪故事,你刚刚所提到的那些观点,也大可以整理成册写出来,不要怕什么麻烦,我们嵩山书院到时为你撑腰,别说你这些观点原本就很有道理也很有新意,就算是狗屁不通,只要到时候语贤先生说一句有理,天下一半读书人就要跟着说有理……” “接着就是两年后的州试,到那个时候我们会把你就是自扰居士的事情泄露出去,而在那个时候你的‘萧体’大概也就大体成型了,宣传一番后必然能获得极大地声望,再有我们的人配合,再得到一个州试头名解元也并不困难,当然,这些日子你还需要用功苦读,基本功是很重要的。” “最后就是四年后的殿试,在那个时候,你名气已成,无论是那些仙侠故事,还是你提出的种种儒家理论新解释,再或者你所创的萧体,都能让你拥有无数荣耀。而在那个时候,你必然已经引起了圣上的注意,而状元是由圣上在殿试上亲自决定的,也就是说,到时你只要能通过最初的预试,以圣上对你的兴趣,获得状元之名很有可能……” “而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会是楚朝四十年来第一个三元及第,大楚第一才子的名望必定会让你所得,再加上你之前所写的种种故事,以当今圣上的性子,必然会把你留在身边,当成近臣亲信……” …… 听着嵩山书院为自己勾画的未来,萧漠虽然极为抗拒这种人生被控制的感觉,但也不得不承认,至少在最初阶段,有嵩山书院的帮助,自己和萧家所有的愿望,甚至一些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突然变得触手可及起来。 “三元及第,皇帝近臣,报复张谦……”萧漠静静地看着面前那正在为自己描绘着美好未来的两人,心中暗暗想道:“好吧,现在我不妨就先顺着你们给我设计的道路走上一段时间。只是,当我真的成为皇帝身边近臣亲信的时候,你们还真的指望可以继续控制我吗?到那个时候,或者我会配合你们与张谦相斗,但绝不是以棋子的身份!!” 第二十一章.两份礼物. 对于田茂林和杨璐全为萧漠设计的种种未来规划,萧漠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反对的意思,甚至连意见都没有提,虽然这是因为两人的建议确实在现阶段对萧漠有利的缘故,但看着萧漠如此表现,两人在心中还是不免的感到了心安,显然觉得萧漠已经被他们彻底控制了。 而对萧漠来说,当实力积蓄到一定程度之前,在现阶段种种计划皆对自己有利的时候,萧漠并不介意先做一阵子安分守己的棋子。 而当两人把未来的计划大致向着萧漠讲述了一遍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田茂林笑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纸,递到了萧漠的面前。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算是盟友了,这是我们送给你的两份礼物之一,算是我们诚意的表现。” 萧漠疑惑的将那张纸接了过来,打开一看,不由微微一愣。 只见上面只是简单的写着一句话——“寰州长治之民萧慎言、萧漠,迁至云州单县”。 而在这张纸的下方,则是盖着长治城和单县的官印。 简单的说,这是一份迁碟。可以用来证明这个时代移民的原籍、身份、流向等等,是大楚控制流动人口的重要手段,需要在移民家中,迁移两地官府三方备注。 看到萧漠疑惑的眼神,田茂林笑着解释道:“你放心,你手中这份迁碟是真的,现在在长治城和单县内都有备案。当然,这一切我们都做的无声无息,甚至长治太守和单县县令两人都不知道他们的衙门里出现了这么一份备案,更不用说张谦了。也就是说,你和你四爷爷从此之后不仅可以恢复自己的真正身份,而且还不用怕张谦发现。” 听到田茂林的话,萧漠心情复杂。 萧漠随着萧慎言在单县落户后,固然可以隐藏身份避开张谦的注意,但也正因为伪造了户籍,将来萧漠即使获得了进士功名,想要证明自己真实的身份,并且重返萧家,却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落给人把柄。 说实话,萧漠和萧慎言曾不止一次为这件事而头痛,方法虽然不少,但皆不稳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而这份没有任何人知道、却又在官府内备案的迁碟,无疑是解决了萧漠的后顾之忧。 但与此同时,萧漠也从田茂林的语气中敏锐的发现,田茂林将这份迁碟送给自己,不仅仅只是因为好心,或者是为了为自己解决后顾之忧,更是在向萧漠展现嵩山书院的隐藏实力,一来告诉萧漠有嵩山书院撑腰什么都不用怕,二来却是让萧漠自行想象,如果背叛了嵩山书院,将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至少,从这张迁碟能不经过长治城太守和单县县令之手就能在官府备案的手段来看,对长治城和单县的影响力、控制力,嵩山书院甚至比朝廷还要强。 而萧家的根,就在长治城!! 想明白了田茂林的意思后,萧漠点了点头,收起迁碟,神色平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在道谢后问道:“那么,第二份礼物呢?” 看到萧漠的神色,田茂林点了点头,与聪明人谈话确实很容易,至少有一些事情不用点透。 而听到萧漠的询问后,田茂林微微一笑,扬起手掌拍了拍,顿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客堂屏风后走了出来。 只见这名少年穿着下人服饰,如果细看的话,竟是与王霁睿的装扮有着七八分相似,平凡的面貌,平凡的身材,平凡的气质,似乎没有任何过人之处,只有神色还显得平静沉稳。 总之,这是一个扔到人堆之中后绝对无法让人产生注意的人物。 只见这名少年走到三人面前后,先是对着田茂林和杨璐全躬身一礼,说道:“见过两位院士。” 接着,他又对萧漠躬身一礼,说道:“见过少爷。” 说着,这名少年也不待萧漠反应,就恭谨的站在了萧漠的身后,仿佛是已经跟在萧漠身边很多年的贴身下人一般。 “少爷?” 萧漠皱眉,向田茂林看去。 田茂林微微一笑,答道:“对,据我所知,你原先的书童王霁睿也要参加这次科举了吧?我朝规定,任何家族,不得让有功名的读书人成为下人仆从。想到你今后的事情很多,身边没人伺候也不好,所以我就给你重新找了个书童。” 说着,田茂林指着那名少年笑道:“他名叫邓尚全,也是嵩山书院出身,虽然在读书科举这方面没什么天分,但胜在为人机智沉稳,手脚也很麻利,正好可以给你当书童。” 顿了顿后,田茂林看似很随意的又加了一句:“今后你如果遇到什么事,可以与他商量一番,相信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回,当然,今后你如果真的能成为圣上的近臣亲信,打听到什么消息后,也可以让他通知我们。” 萧漠转头看了一眼神色间没有丝毫波动的邓尚全,又转头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田茂林,心中了然,不由暗自冷笑,看样子这个邓尚全不仅仅只是自己与嵩山书院之间的联系桥梁,也是嵩山书院在今后监视自己的重要手段。 “既然如此,多谢了。今后遇到事情,我一定会与他多多商量的。” 萧漠并没有抗拒,只是点头答道。 “好。”田茂林拍手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之间的事情也就说的差不多了,时间已经不早,你明天还要赶到长子县参加县试吧?现在也该回去多多准备一下了,今后随着你名声渐起,我们就不与你直接联系了,或者在近年之内,在张谦倒台之前,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祝你今后科举之途一帆风顺,名气声望举世皆知,成就大楚第一才子之名,入朝为官后,更能得到圣上信赖,步步青云!!” ~~~~~~~~~~~~~~~~~~~~~~~~~~~~~~~~~~~~~ 看着萧漠离开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黄昏之中,良久沉默不语的杨璐全突然问道:“我们这么全力捧他,真的没关系吗?我就怕将来他成了气候之后,无法控制。” 田茂林笑着答道:“那又如何?只要他能帮助我们扳倒张谦,一切就足够了,就算他将来成了气候会脱离我们控制,难道还能比张谦更难对付?” 第二十二章.赴长子县. 一本唐版的《远山集》,萧慎言已经被郭平缠着足足在书房品鉴了一个多时辰了,如果再这么下去,恐怕萧慎言就要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冲到客堂去寻找萧漠了。 而就在萧慎言的耐心被消磨到极限之际,一名下人进入书房,来到郭平身边耳语几句,就见郭平脸上的笑容更甚,奇怪的是他面对萧慎言时的神色竟也恭谨了许多。 “令孙已经与两位贵客谈完了,现在就要离开,萧老兄是与我一同继续品鉴这本《远山集》?还是与令孙一同离开?” 郭平笑意盈盈的问道。 听到郭平的询问,萧慎言二话不说,直接转身向着书房外走去。 他确实太担心萧漠了,连平时里颇为重视的礼仪也顾不得了。 郭平却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的跟着萧慎言的身后,亲自引着萧慎言来到宅院之外,让郭家的下人大为惊疑,似乎县令老爷来的时候,也没见自家老爷亲自相送啊? 而在郭家之外,萧漠已经在那里静静等着了。 让萧慎言惊疑不定的是,那两名嵩山书院的院士并没有出现,但在萧漠身边,却是出现了一名看起来很平凡的少年,身穿下人服饰,恭谨的垂手站在萧漠身后,面色平静,仿佛一摊深不可测的死水。 “漠儿,怎么样了?” 疑虑的看了一眼萧漠身后的邓尚全,萧慎言疾声问道。 萧漠勉强笑了笑,对萧慎言说道:“是有一些事情,但这里不方便谈,我们回家再说。” 而就在这时,郭平也赶到了,拱手对萧漠笑着说道:“萧小哥与那两位贵客谈完了?哈哈,看样子从今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今后要多多亲近啊,单县这里老哥我还是能说上话的,如果遇到什么事情,一定要找老哥我帮忙啊。” 据传言,郭平虽然只是一县主簿,只是单县的三把手,但或许是出身嵩山书院的缘故,为人颇为孤傲,但此时面对萧漠,却是亲切无比。 对于郭平,萧漠并不想得罪,与之客气的应对几句后,就拉着萧慎言离开了。 走到十字路口,转弯之前,萧漠转头再次看了一眼郭家府邸,却见在黄昏的光芒映衬下,偌大的一间大宅,竟是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在这件宅院之中,以及这间宅院所代表着背后势力,也不知究竟躲藏着多少个喜欢躲在阴暗处暗中谋划一切的阴谋家。 在这一刻,萧漠突然想到,司空敏的大胆狠辣,牛语贤的隐忍善谋,自己都算是已经见识过了。 那么,那个能一直把司空敏和牛语贤压的喘不过起来的丞相张谦,以及在与张谦的争斗中,只是略处下风的枢密使兼参知政事王翰,这两个人,又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原本只想着默默的发展自己就好,但现在看来,还是提前被卷入这场漩涡中了呢。” 回头举步之间,萧漠用一种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 ~~~~~~~~~~~~~~~~~~~~~~~~~~~~~~~~~~~~~~~~ 回到自己小院后,早已等待多时的王霁睿,见到萧漠和萧慎言归来后,总算是出了一口气。 虽然至始至终王霁睿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萧漠和萧慎言离开时神色间的慎重,也是不由的感到一丝紧张。 但他却没想到萧漠回来之后,身边竟然又多了一个名叫邓尚全的书童。 “我叫邓尚全,今后要和你一起伺候老爷少爷了,如有不到之处,还请多多关照。” 这是初次见面时,邓尚全对王霁睿说的第一句话。 不得不说,一直都表现的很沉静本份的邓尚全,在这一刻笑起来的样子很有亲和力,几乎不花什么手段,就轻易的博取了王霁睿的好感。 萧漠让王霁睿给邓尚全安排住所,而他则随着萧慎言来到了书房中。 “漠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嵩山书院他们究竟有什么目的?” 还没有来得及坐下,萧慎言就急切的问道。 萧漠叹息一声,却并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从怀中拿出迁碟交给了萧慎言。 看着手中的迁碟,萧慎言身体一震,不可思议的看向萧漠。 “这张迁碟是嵩山书院的人给我的,在长治城和单县都有备案,但长治城太守和单县县令都不知晓,张谦也不会知晓。总之,嵩山书院的潜势力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大的多,大到令人恐惧,而他们发现了我有一些利用价值,准备与我合作,共同对付张谦。” 萧漠缓缓地说道。 看着萧慎言的担忧和惊骇,似乎准备说些什么,萧漠却打断提前说道:“四爷爷,你不要问了,具体的事情我不能多说,你知道了对大家都不好,这些已经是我能告诉你的极限了。” 似乎觉得自己语气有些严峻与不尊重,萧漠缓声接着说道:“四爷爷,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继续走下去了,不过四爷爷你也不用担心,我已经长大了,知道急缓轻重,这一次与嵩山书院合作,虽说是被迫,但也是我们萧家的一次前所未有的机遇,你不用担心,孙儿能处理好这一切的。” 看着萧漠那慎重的眼神,萧慎言张了张口,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问道:“那邓尚全,是嵩山书院的人?” 萧漠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给邓尚全安排了住处的王霁睿,带着邓尚全进入客堂之中。 也不知那邓尚全施展了怎样的手段,待两人再次出现之后,看两人的神色,王霁睿已经对邓尚全完全信服了。邓尚全在萧漠面前,神色依旧谦卑而又沉静,但王霁睿却是对邓尚全亲热的很。 看到这一幕,萧漠眉头不由一皱。 看到邓尚全出现,萧慎言虽然还有着千言万语想要对萧漠说,却根本没有机会开口,目光复杂的看着萧漠,却发现虽然突遭变故,但萧漠却没有丝毫的慌张或者无奈,一如既往的淡定而又沉静。 良久之后,萧慎言叹息一声,起身说道:“漠儿,你明天就要赴长子县赶考了,我去为你准备一下。” 说着,萧慎言就转身离开了,或者意识到萧漠已然长大而他却再也帮不了萧漠的缘故,他的身影此时看着竟是有些佝偻。 在萧漠的示意下,王霁睿忙跟在萧慎言后面去帮忙。 而萧漠在目视着萧慎言离开房间后,突然转过身来,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服侍的邓尚全看去。 第二十三章.嵩山书院. 萧漠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邓尚全。 田茂林和杨璐全,两人虽说是嵩山书院八大院士之一,但在与他们的接触之中,萧漠依然能多少看出两人的一些深浅,至少能探查出两人的喜怒,与两人交锋间,萧漠也能做到平常应对。 但这个身份理应远在田茂林和杨璐全之下的邓尚全,却总给萧漠一种高深莫测的感觉,沉默寡欲,在任何时候神色皆是那般的沉静,似乎时刻都谨守着下人的本分……但萧漠却一直无法探查出这人的心中的任何情绪波动。 有这么一个人跟在自己身边,让萧漠很不舒服。 在萧漠的注视下,也不知过了多久,邓尚全神色间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似乎多了一些紧张。 “少爷,您有事要吩咐?” 邓尚全躬身问道,垂下了眼光,似乎不敢与萧漠注视。 萧漠眉头却继续皱着,他总觉得这个邓尚全此刻所展露的紧张与胆怯,都只是伪装。 “你到嵩山书院多少年了?” 终于,萧漠问道。 邓尚全恭谨的答道:“回禀少爷,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嵩山书院了。” 萧漠笑了笑,气氛似乎也因此而平缓了一些:“哦?嵩山书院是天下第一书院,有无数名家大儒坐镇,每年涌现的青年才俊数不胜数,你能从小在那里成长,也算是不小的福分了,多少世家大族的少爷公子们,想进都进不去的。既然如此,想来你学识一定很不错了,但从此之后就跟在我身边当一个书童下人,会不会太委屈了?” 邓尚全笑了笑,依旧恭谨的回答道:“回少爷,并不委屈,先不说将来少爷必将名满天下,跟着少爷是我的福分,而且我就算继续呆在嵩山书院,将来也不可能参加科举,迟早要给人当下人的。” 萧漠微微一愣,问道:“什么意思?” 邓尚全答道:“嵩山书院分上院和下院,能进上院里的,都是将来要参加科举的读书人。我的天分不高,被分到了下院,学的就是如何伺候人。” 萧漠再次一愣,这件事他倒是从未听说过。 “下院里的学生,都是在学如何伺候人的吗?” “也不是,像我这样学如何伺候人的只是少部分,其他的还有学武艺的,学从商的,学手艺的,总之学什么的都有。我因为什么天分都没有,所以只能学如何伺候人了。” 虽然如此说着,但邓尚全脸上却不见任何自卑伤感之色,仿佛口中所说的是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萧漠却神色凝重了起来:“那些世家大族根本不可能让他们的子弟去学这些旁门左道,下院里的学生,都是跟你一样从小在嵩山书院长大的?” 邓尚全再次微微一笑,答道:“少爷聪慧,一猜就中。” “那么,像你这种从小就学如何伺候人的学生,是不是到最后也会跟你一样,都被嵩山书院送给他人当书童仆从了?” “也有当管家的,不过他们大部分都被送到了一些朝中权贵的家中,像少爷这样尚无功名的,还是头一回。不过,少爷您将来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我能跟着少爷,福分却是比他们都要多了。” 萧漠哈哈一笑,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铺纸研墨,少爷我要练字。” 萧漠再也没有谈下的兴趣,对着邓尚全吩咐道。 ~~~~~~~~~~~~~~~~~~~~~~~~~~~~~~~~~~~~ 邓尚全不愧是在这些年来一直都在学着如何伺候人,待萧漠走到书桌之前时,笔墨纸砚皆已经摆好。 执笔,沾墨,如往常一般,萧漠习惯在练习书法时思考。 墨研的很均匀,写起来也很连贯,文房四宝摆放的位置,也是让萧漠觉得很舒服,仅仅是些许变化,竟是让萧漠在书写练习时感觉顺畅了许多。 但萧漠此刻却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心中在暗暗思考着今天与田茂林、杨璐全的交谈,以及刚才邓尚全所透露的那些消息。 按照田茂林等人的计划,至少在成为皇帝近臣之前,嵩山书院所做的一切,除了让萧漠有可能提前被张谦发觉之外,一切都是对萧漠有利的。 或许在之后帮助嵩山书院与张谦暗斗,会让萧漠面临一些危险,但报复张谦也是萧漠的想法之一,对于那些危险萧漠倒并不抗拒。 真正让萧漠在意的,是刚才邓尚全所透露的那些消息。 萧漠不知道邓尚全对自己透露这些,是真的出于对自己的信任,还是仅仅只是一次有计划的试探,又或者有其他的目的,但是…… 嵩山下院所培养的学生,像邓尚全这样学习伺候人的,在将来明显都会成为嵩山书院的探子耳目,学习从商的将来恐怕会为嵩山书院收敛钱财,学习武艺的将来会从军,或者成为刺客,学习手艺的将来可以为嵩山书院建造机关,锻造武器…… 再加上嵩山书院这些年来在地方所积蓄的势力、以及通过历年收生与各大豪门家族所建立的关系,它的志向,怎么看都不像是仅仅为了扳倒丞相张谦啊…… “可惜,这些事情,都还不是现在的我能触及的,不管这个邓尚全对我说这些是真的毫无心机,还是一次试探,现在我都只能装糊涂。现在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几天后的县试,如果连一次县试我都没考好,恐怕嵩山书院眼里我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吧,先顺着嵩山书院的计划来吧,慢慢积蓄自保的实力……” 叹息一声,萧漠放下手中宣笔,转过身来,却见邓尚全不知何时已经手捧着一杯热茶,在旁边等着自己了。 茶水清香,但萧漠却突然觉得索然无味。 这一夜,小院内所有人都是辗转难眠。 而第二天,就是萧漠远赴长子县赶考的日子了。 第二十四章.科举之路(上). 第二天,天际微微泛亮之际,萧漠就已经被萧慎言叫醒,准备赶赴长子县的一切。 如果不论邓尚全的身份,那他确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仆从了。 萧慎言起床的时间已经算早了,但待他起床之时,却发现邓尚全早已起床多时,把小院内的一起都已经打理的井井有条。 早饭已经备好,洗涮所用的温水也准备了多时,院落被打扫干净,厅堂之内片尘不染,至于萧漠赶赴长子县所需要的各般事物,也皆被邓尚全整理打包,甚至许多萧慎言都忽略了的东西邓尚全都想到了。 而邓尚全在做这一切时,毫无声息,丝毫没有打扰到熟睡中的众人。 看着邓尚全所做的这一切,王霁睿面带羞愧,这些事情本应该是他做的,现在却是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被邓尚全全做完了,而且即使是往日他做的这些事情的时候,也远没有邓尚全做的好。 至少,邓尚全所做的早饭,以及他所泡的清茶,远远好过王霁睿的手艺。 想到邓尚全的身份来历,再看着此刻邓尚全的作为,萧慎言看向邓尚全的眼光,此刻也不由的有些复杂了起来。 至于萧漠,却依旧是一脸平静,经过了昨日的交谈,对于邓尚全的作为,他倒是理所当然,反正这些事情邓尚全从小就在学了,与其他把当成奸细整日心惊胆战,还不如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 就在几人吃完早饭,喝着邓尚全所泡的清茶,萧慎言对着萧漠不放心的千叮咛万嘱咐时,原本一直静静站在萧漠身后的邓尚全,却突然躬身在萧漠耳边说道:“少爷,有人来了。” 萧漠微微一愣,接着就听到院外传来了吴构的声音。 “萧小兄弟,老哥我来了。” 略带惊疑的看了邓尚全一眼,萧漠点头,示意邓尚全开门。 面对萧漠,吴构的一如既往的令人感到亲切。 进入房内,吴构依然先是对萧慎言行礼,然后对着萧漠笑道:“萧小兄弟,老哥我又来找你了,你不会嫌老哥我烦吧?” 萧漠笑道:“哪里,吴掌柜的来看我,我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吴构摇了摇头,叹息道:“小兄弟你马上就要参加县试了,本来老哥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打扰才对,但人老了,做事情也没有以前那么面面俱到了,昨天给小兄弟留下了些许路费和一套文房四宝,却忘了长子县与单县之间路途遥远,没有马车代步,却也麻烦,而这段时间单县多有士子奔赴长子县,单县这个小地方马车租借也是不易,所以这不,老哥我就匆忙赶来了,把家中的一辆马车带来,为小兄弟代步。” 听到吴构的话,旁边的萧慎言却是神色一动。之前他去租借马车时,因为时间稍晚,车行里的马车已经不多,所以只能与另外两名书生同租一辆,本来还担心这样会让性喜安静的萧漠有什么不便,而吴构的这番作为,倒是为他解决了这一个难题。 然而,萧慎言刚想答应,就见萧漠身后的邓尚全向前一步,恭谨的答道:“多谢吴掌柜的关心,但我家少爷在事前已经将万通车行的天字号马车租下,所以这件事就不劳吴掌柜担心了。” 面对萧慎言和萧漠惊奇的目光,邓尚全不引人注意的点了点头,示意所有的事情他都已经处理妥当。 听到邓尚全的话,吴构微微一愣,接着笑道:“原来是我多操心了,也对,以萧小兄弟的聪明才智,这些事情自然早已处理妥当。” 听着吴构的称赞,萧漠脸色微红,自穿越以来,对于这种生活琐事,他可谓是从来没有关心过,一直都是刘氏或者萧慎言在处理。 闲谈几句后,吴构就知趣的告辞了。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马车?” 待吴构离开后,萧漠转头向着邓尚全问道。 “清晨起床后我就去安排了。”邓尚全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谦卑,没有丝毫得意之色:“万通车行虽然对外说他们已经没车了,但事实上据我所知,他们的‘天’、‘地’两辆马车一直都闲着,只是轻易不向外租借而已。” 萧漠皱眉:“那你怎么租借到的?” “还教少爷得知,大楚所有的万通车行,都是嵩山书院名下的产业,原本是为了让嵩山书院的学生返乡或者进京参加科举时多些方便而建,但后来慢慢变大,就成了遍布全国的大车行,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萧漠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对于嵩山书院这些或明或暗的势力,他都已经习惯了。 ~~~~~~~~~~~~~~~~~~~~~~~~~~~~~~~~~~~ 午饭之后,离去的时间终于到了,在萧慎言的相送下,萧漠带着王霁睿和邓尚全来到了县城之外。 在城门外,果然有一辆马车早已经在这里等待多时。 本来,萧漠还担心既然是万通车行“天”字号马车,应该会装饰的很豪华才对,但他却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太多的人注意,谁知道这辆马车看起来却很普通,虽然很简洁干净,但却没有丝毫奢华之意,只是拉车的马匹显得高大平稳。 只是,在见到萧漠等四人后,那赶车人却是将马车交给邓尚全之后,就快速离开了。 面对萧漠等人奇怪的眼神,邓尚全解释道:“赶车这种事我就会,而且比那人做的要好。” 听着邓尚全的解释,不知为何,萧漠竟是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 但这种大笑的冲动,却与欢畅之类的情绪没有丝毫干系。 时间已经不早,在萧慎言不放心的再次对萧漠叮嘱了一番之后,萧漠终于上车离去了。 而萧慎言,则是在马车完全离开他的视野后,才叹息一声,返身缓缓回去了。 另一边,进入车厢之后,萧漠却终于发现了这个“天”字号马车的不同,其他不说,但是那精致的小火炉,以及脚下和四壁所粘着的厚厚丝绸垫子,就不是普通马车会拥有的。 马车之内,有一个小柜子,内中是一些价格不菲的零食,还有几本书,书内的一些书页都被打上了记号,萧漠翻开一看,却皆是事前猜测县试中会考到的内容。 而就在王霁睿还在好奇的打量着这架马车之时,车厢之外,传来邓尚全的声音。 “驾!!” 马车移动,平稳的向着长子县的方向驶去。 第二十五章.科举之路(中). 本来,王霁睿这些年来一直跟着萧漠,早已熟悉了萧漠的性子,待萧漠坐入车厢后,他就也跟着进入车厢坐下了。 只是,一路上邓尚全一直在车厢外赶着马车,时不时还为萧漠准备些茶水,或者煮些干粮,生怕萧漠受到丝毫委屈,伺候的极为周到,仿佛是世上最为完美的仆从,到了后来,却是让王霁睿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索性来到车厢外,在车厢前与邓尚全并肩坐着,再也没有与萧漠同坐车厢内的想法。 本来经过这些日子,王霁睿已经在萧漠的影响下渐渐忘却了自己仆从的身份,但因为邓尚全的加入,让王霁睿再次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却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与萧漠相处了。 看到这一切,萧漠暗暗叹息一声,却也不阻止什么,只要王霁睿能在这次县试中考取功名,不用他在做些什么,很多事情自然而然的就会改变了。 一路无话。 正如邓尚全所说的那样,他驾车的水平确实要比那些车行里的老车手还要高,一路上萧漠根本没感到任何颠簸,看似马车行驶间速度极慢,但在长子县城门关闭前,三人已经准时的来到了长子县。 进入县城中后,邓尚全仿佛对这里极为熟悉一般,赶车直接到了一家客栈之前停下。 在邓尚全的搀扶下,萧漠从马车上走下,抬头向着面前客栈看去,却见这家客栈虽然并不豪华,却也简洁干净,而且也很安静,很符合萧漠的要求。 看样子,在选择与萧漠合作之前,嵩山书院早已经把萧漠的各种品性打听的很清楚了。 “少爷,我们在这里已经为您定下了一间上等客房,我现在去安排一下食宿,一路辛苦,您先去休息一下吧。” 进入客栈之后,邓尚全对萧漠说道。 “这也是你早安排的?还是说,这家客栈也是嵩山书院的产业?” 萧漠皱眉问道。 邓尚全笑道:“嵩山书院确实有一些客栈之类的产业,但都在京城和一些大城镇,在长子县却没有,不过少爷您也知道,这次长子县县试的四位副主考,有三位和我们嵩山书院有联系,这间客栈是他们安排的。” 萧漠点了点头,在客栈小二的带领下向着嵩山书院为自己所订的房间走去。而邓尚全却是自去喂马,给萧漠安排食宿。 本来王霁睿也准备跟着萧漠进入客房,但看到邓尚全的动作之后,却又准备随邓尚全一起去安排那些杂事。 但就在这时,萧漠的声音却突然传来。 “霁睿,三天之后你也要参加县试,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有邓尚全就可以了。而且有他在,你也帮不上什么忙,县试将至,跟我到客房一起温习功课吧。” 听到萧漠的话,王霁睿微微一愣,犹豫了一番后,最终还是跟着萧漠来到了客房。 房间很简洁,一客一卧而已,但卧室内只有一张床,显然这只是萧漠的房间,而王霁睿和邓尚全却另有住所。 对于县试,萧漠虽然并无紧张之意,但反正无事可做,索性从包裹中拿出了一本《春秋》中的《左氏传》,躺在床上看了起来。 因为萧慎言不在身边,所以这时也不会有人说萧漠如此看书有失体统。 传统上认为《春秋》是孔子的作品,但萧漠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却发现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主流看法却是认为《春秋》是鲁国史官的集体作品。 事实上,在读了《论语》这类文章后,萧漠也不认为《春秋》这般文笔如此简练的文字会是孔子所作。或者,萧漠在后世所读到的《春秋》,早已被儒家后人所修改,牵强的加入了许多儒家观点,其中有些有牵强附会的内容,在后世也颇多争议。 相比较其他八本书,四书五经中萧漠最爱读《春秋》。在萧漠看来,《春秋》不仅仅只是一本史书,如果说四书五经中其他八本只是在教授读书人一些前人所得的书本知识的话,那么《春秋》一书就是在传授世人各种明争暗斗的智慧,每一次读《春秋》,萧漠总能得到一些新的东西。 而自从卷入牛语贤和张谦之间的暗斗后,萧漠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品读《春秋》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看着萧漠躺在床上品读着《春秋》似乎已经入神,王霁睿索性也从包裹中抽出了一本《大学》,站在房内认真的看着。 然而,就在这时,王霁睿却突然听到了萧漠的声音。 “霁睿,你觉得邓尚全这个人如何?”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霁睿微微一愣,显然不明白萧漠为何会问这些,但还是答道:“我觉得他很不错啊,至少比我好多了,很勤快,也很本分,还很聪明。” 萧漠叹息道:“是啊,比我想象中还要聪明。霁睿,我对你交代一件事情,你一定要记住。” 虽然萧漠此刻看似正在认真的品读着《春秋》,但说话间语气之认真肃穆,却是王霁睿从未听过的,不由也认真起来,答道:“少爷,您说,我在听着。” “从今往后,如果邓尚全向你打听任何关于我的事情,或者我交代过你不能说的事情,你就让他来找我问,而你自己绝对不能透露丝毫,明白了吗?” 王霁睿虽然不知萧漠为何会这么说,但还是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是,少爷,霁睿记下了。” 就在这时,推门声响起,萧漠转头一看,却见邓尚全进入房中,来到萧漠床前,恭谨的问道:“少爷,晚饭我已经安排好了,不知您是在这里吃?还是下去吃?” “在这里吃吧。” 邓尚全点了点头,没过多长时间就已经带着小二把饭菜端到房中。 在萧漠吃饭间,邓尚全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少爷,县试马上就要到了,两位院士离开前曾安排过一些小事,现在需要少爷您知道一下。” 第二十六章.科举之路(下). 这些年来,萧漠一直都是与王霁睿同桌吃饭的,但自从邓尚全出现之后,王霁睿也就不这么做了。因为每次萧漠让邓尚全与自己同席吃饭时,邓尚全总以上下有别、自己应谨守下人本分为理由拒绝。 现在的情况是,萧漠一个人在房间内吃着,而邓尚全和王霁睿则垂手站在旁边伺候着,让萧漠总觉得觉得别扭。 “你说,我在听。” 听到邓尚全的话后,萧漠放下筷子,说道。 然而,邓尚全却没有开口,反而看了一眼身边的王霁睿。 萧漠暗叹一声,对王霁睿说道:“霁睿,你既然不愿和我同桌吃饭,那么就下去吃吧。你在这看着我吃饭也觉得别扭。” 王霁睿愈发的觉得萧漠和邓尚全之间的关系怪异。直到这一刻,他才突然想起,他好像根本不知道邓尚全的来历,之前曾向邓尚全询问过,但却被邓尚全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待王霁睿离开之后,邓尚全终于开口了。 “首先是这次县试的事情,两位院士曾交代过我,在县试之前,还请少爷您先随便写一点东西,交给我,让我转交给那三位副主考,这样也可以认认字迹。当然,以少爷的学识,一个头名解元并不困难,但为了以防万一,这些事情做一些还是有备无患。” 听到邓尚全这么说,萧漠眉头微皱,从本心上讲,他还是很想通过这一次县试测试一下自己现在的真正水准的,但既然嵩山书院已经如此安排,萧漠还是点了点头。 接着,萧漠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向邓尚全问道:“嵩山书院每年涌现才子无数,这些所谓的才子名号,不会都是靠这种手段得来的吧?” 听到萧漠的话,邓尚全微微一笑,答道:“不瞒少爷,这些年来出身于嵩山书院之人,在科举一途上或多或少都用过一些不应该用的手段。但事实上,这是为了公平起见。太祖改革前朝科举制度,在很大程度上确实保证了科举一途对天下文人的公正,但同样的制度延续了如此多年,再完美的制度也被人找出了漏洞,现在那些世家大族,他们的子弟参加科举之时哪一个没有后面家族出力?他们用了这些手段而我们没用,这本身就是对自己人最大的不公平,这些年来能参加殿试的进士,不是出身于各世家大族就是各大书院,而少有寒门子弟,并不是偶然。而我们嵩山书院中有很多寒门子弟,这么做也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公平。” 顿了顿后,邓尚全又接着说道:“事实上,十年前殿试,头六十名进士中,有二十五人为我嵩山书院出身,那次殿试我们嵩山书院没有用过任何手段,所有成绩都是靠真本事获得的,但后来有人怕我们势力胀大,所以在历次殿试中多有压制,以至于后来嵩山书院的成绩大降,迫于无奈,我们只能施展一些不该施展的手段。最重要的是,那些被我们嵩山书院扶持之人,他本身必须要有符合我们扶持条件的学识才行,比如说少爷您,如果您没有相匹配的学识,我们是绝不会帮您夺取解元功名的。” 听到邓尚全的这番话,萧漠诧异的看了邓尚全一眼,笑道:“我倒没想到,你竟然能有这般见识。” 邓尚全自嘲笑道:“这哪里是我的见识,这些话是语贤先生对我说的。” 萧漠微微一愣,问道:“你见过语贤先生?” 听到萧漠的这个问题,邓尚全在萧漠面前第一次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至少,在萧漠看来,在这一瞬间邓尚全所展露的确实是他真实的情绪。 只见邓尚全脸上闪过一丝自豪与崇敬之色,然后轻声说道:“事实上,在伺候少爷之前,我是语贤先生身边的六名书童之一。” 萧漠心中不由一惊,深深的看了邓尚全一眼,缓缓说道:“没想到你之前竟是语贤先生身边的亲近之人,而语贤先生竟然把你派到我的身边,倒是真让我受宠若惊啊。” 邓尚全笑道:“少爷您自谦了,语贤先生的眼光是不会出错的,他在看过您所写的那篇故事后,就已经决定把我派到您的身边了。” 萧漠点了点头,也不深究,只是说道:“我早在想,既然嵩山书院敢派你来到这里,当我和他们之间的联系人,你就绝不应该是一个普通的下人。但却也没想到你竟然会是语贤先生的身边人。” “不管是什么样下人,都只是下人而已。” 邓尚全再次恢复了往日的谦卑与恭谨,低头答道。 “你身上究竟还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不能让我一起知道吗?” 萧漠问道。 “我是少爷您的仆从,怎么会对少爷您隐瞒?少爷您想知道什么,我就答什么就是。这点在我离开前,语贤先生早已叮嘱过,在我离开嵩山书院之后,我首先是少爷您的书童,接着才是少爷您与嵩山书院之间的联系人。” 虽然对这话丝毫不信,但萧漠还是点了点头,问道:“那好,既然你之前一直跟在语贤先生身边,那我问你,语贤先生,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这确实是萧漠一直都想知道的问题,萧漠读过牛语贤不少文章,那种大气和儒雅,即使没有见过本人,但也完全能够深切的感觉到,然而这些日子与嵩山书院的接触后,却又发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圣人。” 然而,邓尚全却是想都没想,简单明了的答道,似乎这个答案早已经印刻在他的心底深处。 听到邓尚全的回答,萧漠竟是有些不知道如何将这个话题持续下去,索性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算了,下面还有什么事。” “接下来的事情,则是关于这次主考朱瑞德的,他与我们嵩山书院的关系一向不好,但在一些儒生间的人脉却颇为不错,所以为了少爷您能在将来撇清与嵩山书院的关系,降低张谦的戒心,不妨通过这次科举与朱瑞德走近一切,以他的人脉,将来对您在其他方面的好处也有很多。” 萧漠点了点头,却不再继续说什么了,只是继续埋头吃饭。 接下来的两天中,萧漠除了到长子县的学府报道外,就哪里也没去,只是一直呆在客栈内温习之前所学的种种。而邓尚全却是在其间消失了半天,想来是为萧漠安排县试的事情去了。 对于这个神秘的邓尚全,萧漠也不再询问,任由他去活动。 两天时间转眼即过,匆匆间,县试的时间终于到了。 第二十七章.虚华之始. 这一日,长子县考场外,无数儒生汇聚,或自信满满,或神色紧张,或面含期待,却是县试的日子终于到了。 当萧漠来到考场之前时,眼前已是一片熙熙攘攘,无数儒生聚在这里,或三两人埋头商量着什么,或在考场外紧张的走来走去,或手中拿着书册口中喃喃低语临阵磨枪,萧漠抬头看去,黑压压一片,粗略一算,竟是有两千余人,即使抛开应考学子的书童、家人之类,数量也有近千之多。 看到这一幕,萧漠心中不由暗惊,虽然他早就知道楚朝读书人极多,但却没有想到竟然会多到如此程度,而这还仅仅只是三县之地,一年之内参加县试的读书人,那么如果是全国范围内,同样的读书人又有多少? 在这一刻,萧漠总算是真正的领教到了楚朝的文化兴盛之处。 但凭借着后世的见识,萧漠却知道,这种“文化兴盛”,如果继续持续下去,对楚朝的祸害,将是毁灭性的。 历史早已无数次证明,当特权阶级的特权或者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所代表的,就是阶级权力的重新洗牌,以及……这个国家的灭亡。 而读书人,无疑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特权阶级。 当太多的读书人涌进官场,所带来的官员泛滥官场臃肿不提,所产生的重文轻武不论,单是大量的青壮年劳动力不务劳作而造成大量的土地荒废,以及太多的读书人在获得功名后,为民为商所拥有的种种特权,使楚朝的税收全部都集中在数量越来越少的平民百姓身上,对楚朝的政治、经济等各方面的伤害,将是致命的。 可以说,现在楚朝之所以看起来强盛依旧,只是因为百年安定,从无外患,掩盖了所有的弊端,使百姓与国家对这些弊端的承受极限上升,种种矛盾此时尚处于积蓄阶段。 然而,这种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的隐患,才是真正可怕的。一旦这些隐忧内患积蓄到一定程度后,或者这种安定与忧患的危险平衡被某种外部因素所打破,突然爆发后所产生的危害,比任何时候都更具有破坏性。 就如一种病毒在一个巨人的体内渐渐蔓延肆虐,不断吞噬着这个巨人的力量,巨人本身对此也毫无察觉,外表看上去巨人强壮依旧,但事实上只要轻轻一拳,这个巨人就会令人惊讶的轰然倒地。 比如唐玄宗时期的“安史之乱”。 在“安史之乱”以前,正是唐朝乃至于整个中华历史上最为兴盛的时期,看起来百姓安居乐业,国家无比稳固,贵族百官也因此而醉生梦死,但这种虚假繁华却是在短短半年之间彻底破灭,最终“安史之乱”虽然勉力平息,但从此大唐也不可避免的开始逐步衰弱,最终迎来了无比黑暗的五代十国时期。 而之所以强盛无比的大唐竟会仅仅因为一场“安史之乱”就无可挽回的由盛转衰,正是因为之前的虚假繁华欺骗了所有人,让每个人都国家的弊病都视而不见,从未想过要针对这些弊端进行改革,对这些弊病所造成的危害也没有丝毫的防备,所以当这些弊端内忧突然爆发,措手不及之下所产生的危害,也将会无限倍的放大。 而此时楚朝的情景,与当年的盛唐何其相似?皆是特权阶级已经开始渐渐涨大到国家无法承受的地步,皆是在虚假繁华下每个人对种种弊端皆视而不见,而草原上的狄族,将来或许也会扮演安禄山的角色,比起当年的盛唐更加不如的是,楚朝对平民的课税还要更加重上许多,阶级矛盾更加严重。 事实上,对于楚朝现在情况的危险性,不久前早有警兆,“李三之乱”就是一例,不过是一场干旱后的百余乡民起义,竟能在短短十余日间遍布整个河间府,虽然叛乱已被平息,但直至今日,整个河间府依旧是一片荒土。 如果,这场干旱的范围不仅仅只是河间府,而是遍布六七州的范围,那又将会如何?楚朝还能轻易的将这场叛乱平息吗? 想着想着,萧漠却突然不由的自嘲一笑。 先不论懒散淡漠如他,根本没有将改变这个世代种种弊端的能力和抱负,而以他现在势力与地位,自保都难,这些事情更不是他该想的。 更何况,萧漠本身就是读书人的一员,整日里不务劳作,将来获得功名后也会享受着种种读书人的特权,与所有的读书人一起祸害着楚朝的安定,所以实在没有资格对此说些什么。 就在萧漠暗思间,邓尚全的声音突然响起。 “少爷,我们来的刚刚好,大约再有一刻钟的时间,县试就要开始了。” 萧漠点了点头,表示对邓尚全的嘉许。 在邓尚全的安排下,三人来到学府外的时间刚刚好,既不会耽搁,也不会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造成心理失衡。 “终于开始了。” 萧漠笑着喃喃自语道。 转头刚想要对王霁睿说些什么,却见王霁睿神色间满是紧张,脸色甚至因此而有些苍白,不由失笑,拍了拍王霁睿的肩膀,说道:“霁睿,不要紧张,单论学业扎实,我想这里虽然考生数量近千,却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你,而县试大部分考查的也就是基本知识,你什么都不要想,只要把它当成四爷爷平日里对你布置的作业就行。” 听到萧漠的话,王霁睿勉强点了点头,神色虽然依旧有些紧张,但至少苍白的脸色恢复了些许红润。 就在这时,考场的大门突然打开,一名身穿学正服饰的老者举步走到一众学子的面前。 顿时,片刻前的喧哗瞬间平息,考场外落针可闻,每个人皆是即紧张又期待的注视着这名老者。 只见老者先是满含威严的环视了一圈眼前的一众学子,然后扬声道:“县试开始,考生不得拥挤,列队进场,接受检查,然后按牌位落座。” 说着,老者就在此转身回到了考场之中。 “走吧。” 萧漠接过邓尚全手中装着文房四宝的箱子,对着王霁睿笑着说道。 排队耗去了大约一炷香时间,在接受了考场外的搜身检查后,萧漠依着自己的牌号来到了自己的座位之前。 坐下之后,萧漠默默的等待着考官发卷。 看着周围各个神色各异的考生,萧漠心中不由暗想,在这个虚化的年代,这一场县试,会不会是自己兴起的第一步呢? 第二十八章.艰苦县试. 县试共分三场,即经义、论策、律赋,分三天进行。 其中,“经义”主要是考察考生对四书五经的熟悉程度,以背诵默写为主;“论策”则是考官出题,让考生以四书五经的内容解答,考察考生对儒家理论的应用能力。“律赋”却是让考生以命题作赋,要求遵守俳赋对仗声律,考察的是考生的文采。 到了州试,则还是加上杂学和应对两项,而殿试,则会再加上诗词歌赋这一项。但此时这些却还不是萧漠可以担心的。 当县试开始后,考场大门已经关闭,整整三天之内,考生吃、喝、睡皆只能在自己的位置上进行,位置周围有大约长宽四尺围帐,防止考生相互交流,轻易不得外出。 对所有参加科举的考生而言,这一场县试,不仅仅考察的是他们的学问,在毅力、心志等等方面,却是一场更加严峻的考验。 试卷发下之后,萧漠浏览了一遍考试的题目,思考片刻后,即开始动笔写作。 考虑到主考官朱瑞德的个人偏好,在这场县试中,萧漠并没有使用他那尚未成型的“萧体”,而是以最基本的小楷在认真书写的。而无论经义还是论策,萧漠也没有像往常那般自由发挥,而是全部照搬着四书五经上的知识在解答,尽量展示着自己学识的扎实,只有在一些小地方写出了一些自己结合后世见识所想到的见解,却也皆是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可以接受的观点。 萧漠本来对这场县试还是很有信心的,在他看来,即使没有嵩山书院的帮助,仅凭自己这些年的苦读,考取一个秀才功名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虽然邓尚全和萧慎言前后准备的都极为充分,但萧漠这些年来在粗通四书五经之余,在刘氏、萧慎言那无微不至的近乎溺爱下,却也似乎渐渐的失去了上一世的坚毅与心志。 刚开始,萧漠在应试时表现的极为正常,县试的出题并不难,他作答时神色也颇为轻松。 但渐渐地,萧漠终于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了。 因为考生吃喝拉撒皆在自己的位置上进行,所以大约过了一个时辰的时间后,很多考生开始陆续如厕,屎尿的臭味开始渐渐在考场内肆蔓,萧漠只觉得自己仿佛在茅厕内应试,苦不堪言。 接着,随着时间的持续,因为长时间困于一地无法活动,萧漠的双腿也开始渐渐的酥麻。 再加上长时间内独自一人所带来的心理压力,渐渐的,萧漠的注意力终于再难集中了。 抬头一看,却见周围考生虽然皆是紧皱着眉头,面容困苦纠结,但如他这般无法适从的,却是只有三四人,大部分考生此时依然在专注的奋笔疾书着。 百无一用是书生,但这一刻,萧漠却终于对这些书生产生了一丝敬佩。 摇了摇头,萧漠努力让自己不再想空气中蔓延的臭味以及下体的酥麻,勉强集中注意力作答,但状态却再也不如前。 幸好第一天考的是经义,所考察的都是记忆性的东西,否则以萧漠现在的状态,恐怕根本无法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 而最糟糕的事情,终于在傍晚时发生了。 那时,萧漠正拿出邓尚全为他准备的干粮准备吃上一些,但突然,萧漠隔壁的考生似乎为了舒展身体,双腿一蹬,却是将他脚下的马桶踢翻。 更为糟糕的是,这个考生或许因为之前过于紧张的缘故,这一天之内如厕的次数不是一般的多。 顿时,大量的黄色物质通过围帐蔓延到萧漠的空间内。 邓尚全准备的干粮是精制的牛肉干,内中掺杂了一些中药,不仅味道不错,而且还可以用来提神静心。 但这一刻,萧漠看着手中的干粮,却再难下咽。 第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 第二天清晨,在巡考官们的锣声下,迟迟无法入睡的萧漠早早起身,却依旧如昨日那般,精神无法集中,状态极差。 周围的屎尿臭味,愈加的浓重,腿脚因为长时间没有动弹,也是酸麻不堪。 之前萧慎言也曾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但萧漠却习惯性的忽略了,毕竟萧慎言前后交代的事情至少有百余点,萧漠不可能全都放在心里。 反倒是这些日子以来事事都会为萧漠妥善准备的邓尚全,对这些事情却是提也未提,想来这些情况,也是嵩山书院对他的一番测试吧。 所以一旦面对这种情况,萧漠就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这一场,考的是伦策。 “这样不行。” 在书写了大约半个时辰的时间后,萧漠突然把手中短毫放下,心中暗暗想道。 在这种状态下,不用检查,萧漠也知道自己所写的伦策与平日里的水平大为不符。 皱眉苦思片刻后,萧漠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脑中的不再想象周围那糟糕的状况,而是开始回想着自己自穿越以来所发生的一切。 萧家的无力、萧慎言对自己的殷切期望、嵩山书院对自己的利用、这些日子以来对于权力越来越强烈的渴望…… 通过不断的给自己施加压力来转移注意力,很俗套的手段,却很有用。 在这个时候,一名监考官路过巡考,却见在一列奋笔疾书的考生中,唯有萧漠,坐在那里双眼微闭,仿佛入定老僧。 巡考官心中好奇,但还是走过去敲了敲萧漠的桌子,示意萧漠注意时间。 在巡考官的提醒下,萧漠终于回过神来,睁开双眼,眼神中却已是一片平静,再无之前的焦急与不适,微微点头对巡考官致谢,然后再巡考官惊讶的眼神下,萧漠随手把之前所写的论策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开始重新书写起来。 自这一刻起,心情恢复了平静,脑中再无他物的萧漠,才总算是发挥出了自己真实的实力。 ~~~~~~~~~~~~~~~~~~~~~~~~~~~~~~~~~~~~~~ 当一切结束之后,时间已经是三天之后了。 考场大门终于打开,萧漠和一众考生一同从考场出来,形象却颇为狼狈。 发髻混乱,衣衫皱褶,浑身臭味,因为三天之内一直都困于数尺之地,腿脚酸麻,走路时下盘不稳,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可能摔倒。而应试三天来的心智损耗,也让萧漠的眼神颇为涣散。 早已经在考场外等待多时的邓尚全看到萧漠后,连忙疾走两步赶到萧漠的身边,搀扶着萧漠向着马车走去。 马车内,早有参汤准备多时。 喝了两口参汤,萧漠长出了一口气,神色总算是好了一些。 就在这时,王霁睿也终于出来了,看样子也是颇为狼狈,但却要比萧漠好上不少,比较之下,倒是让萧漠心中多了一些羞愧。 “少爷,考的怎么样?” 看到萧漠的状态总算是恢复了些许后,邓尚全开口问道。 “还行,试题并不难,总算是正常发挥了。” 萧漠靠在车厢内的靠垫上,脑中昏沉只想睡觉,缓缓的说道。 旁边的王霁睿也是心有余悸的点了点头,他知道,在那种环境下,想要正常发挥将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邓尚全看着萧漠虚弱的身体,苍白的脸色,不由皱眉道:“少爷,你的身体太虚弱了,甚至连三天县试都无法承受,如果您愿意的话,回去之后我教您几套强身健体的拳法,如何?” 萧漠勉强睁开双眼,问道:“你练过武功?” 邓尚全点了点头,答道:“在嵩山书院,我除了学习如何伺候主人之外,也要学习如何保护主人。” 萧漠勉强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好,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具身体确实是太差了。” 说完这一句,萧漠再也抵挡不住身体和精神的困顿,睡着了。 看着萧漠的样子,邓尚全似乎叹了一口气,先拿出棉被盖在萧漠身上,然后来到车厢之外,扬鞭之下,马车平稳的向着三人所住的客栈驾去。 第二十九章.文名渐扬(上) 当萧漠终于从昏睡中清醒了过来之时,时间已经是第二天黄昏了。 县试之后,萧漠竟然昏睡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从床上爬起身来,转头向周围环境看去,萧漠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客栈之中,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已经拭擦了一遍,衣服也被更换过了,之前那种刺鼻的臭味,也不再明显。 但自己被搬回到了房间之中、被拭擦了一遍身体、更换了衣服,这所有的一切,竟然毫无知觉,这让萧漠有些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自己竟然累成了这个样子? 萧漠摇了摇头,同时,腹中雷鸣,不断提醒着萧漠它需要进食。 “霁睿……” 萧漠习惯性的扬声叫道。 下一瞬间,推门声响起,但进入房中的并不是王霁睿,而是邓尚全。 只见邓尚全恭谨的来到萧漠的身前,把手中的一杯温水递到了萧漠面前。 萧漠早就觉得嗓子干哑,连忙举杯将之全部喝下,身体总算是舒服了很多。 待萧漠喝完水后,邓尚全轻声问道:“少爷,王霁睿他还在休息,恐怕不能来服侍您了。您现在休息的如何了?晚饭已经准备好了,还是端到房间里来吃吗?” 听到邓尚全的询问,萧漠微微皱眉,看着邓尚全问道:“你早就猜到我会在这个时候醒来?” 邓尚全点头,答道:“我知道少爷您在参加了县试之后,一定会非常的疲惫。所以在给您准备的参汤中,加入了一些安神的药物,按照药量,估摸着这个时候您就应该醒来了,所以早早的准备了一番。” 听到邓尚全的话,萧漠不由皱起了眉头。 怪不得之前被邓尚全擦拭身体、更换衣服的时候自己毫无知觉,原来竟是被下药了。 虽然邓尚全这么做或者本心是出于好意,但萧漠却很不喜欢,这让他有种自己是一个被人操控的木偶的感觉。 当然,或许在邓尚全的心中,萧漠的形象就是如此。 只见萧漠深深的向着邓尚全看去,而邓尚全却似乎不明白萧漠为何而生气,垂头不敢与萧漠对视。 良久之后,萧漠终于开口了。 “我不管你自己是怎么想的,但我和嵩山书院之间的关系,是相互合作,而不是上下附属,既然嵩山书院把你送给了我,那你就是我的下人。我不喜欢下人做什么事都瞒着我私动手脚,这一次就算了,如果再有下次,那么我就把你赶回嵩山书院去,明白了吗?” 听到萧漠的话,邓尚全脸色微微一白,低声答道:“明白了。尚全从此绝不会再犯。” 萧漠点了点头,也不再逼,只是说道:“好了,我就在这里吃饭吧。把霁睿也叫起来,长时间空腹睡觉对身体并不好。” 吃完饭后,萧漠洗涮了一遍,只觉得浑身舒爽,县试那可怕的经历总算是离他而去了。 当萧漠从浴室回到房中之后,却见邓尚全和王霁睿正在房中收拾着,县试即已结束,那么三人也就要赶回到单县了。 萧漠看着忙碌中的两人,只觉得无事可做,于是坐在桌边,向着王霁睿问道:“霁睿,你考得如何?” 本来这个问题萧漠早就想问的,但之前看王霁睿的神色,似乎满是失落,以为他发挥不好,于是一直忍到现在。 果然,听到萧漠的询问后,王霁睿脸色微微一黯,答道:“经义没什么问题,但论策和律赋我都答的不算很好。” 听到王霁睿的回答,萧漠不由一笑,因为以王霁睿的性子,只要没有超常发挥,在他那里的定义皆是“不是很好”,于是萧漠宽慰道:“你不用担心,以你的学识,一场县试不会有问题的,而且在那种环境中应试,估计能发挥好的人寥寥无几,你能正常发挥,就已经是不错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霁睿的神色总算稍稍舒缓了一些。 就在这时,邓尚全来到萧漠身边,说道:“少爷,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好了,明天清晨我们就可以返回单县了。” 萧漠点了点头,伸展了一下懒腰,窗外天已漆黑,但萧漠因为已经睡了一整天的缘故,此时却是毫无睡意,一时间却是有些无所事事。 想起县试结束之后与邓尚全之间的交谈,萧漠问道:“对了,回去之后我要跟你学一些拳脚功夫吧?你学武多少时间了?” 邓尚全答道:“从六岁时就已经开始练习了,不过我天赋不好,所以在这方面没练出来什么,只不过能应付几个小毛贼罢了。” 听到邓尚全的回答,萧漠却突然想起自己等人在赶来长子县之前,吴构来访,邓尚全却是能够提前发觉的情景,知道邓尚全的武艺应该不仅仅只是能对付几个小毛贼而已,除非那几个小毛贼也皆是身怀武艺。 “那你准备教我些什么功夫呢?” 萧漠也不拆穿,只是问道。 “少爷您先天体弱,并不适合练武,教您些拳脚功夫,只是为了养生罢了。在这方面,我只会一套五禽戏,所以打算将它教给少爷您。这种功夫着重于防病、治病、延年益寿,属于医疗气功,少爷您如果长期练习,对身体大有好处。” 听到邓尚全的回答,萧漠心中大感兴趣,对于修习高深武艺这类的事情,萧漠向来就没有兴趣,但这具虚弱的身体却早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而五禽戏在后世也确实是一套大大有名的养身功夫,只是传承早已不全,却没想到邓尚全竟然曾有修习。 “既然如此,既然我们现在也无事可做,你就在这里先教我一些吧。反正五禽戏这类功夫也不需要太大的空间。” 听到萧漠的话后,邓尚全微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搬开客厅里的桌椅,开始传授萧漠五禽戏里的几个最基本的架势。 而王霁睿在一边看着有趣,却也跟着学了起来。 就这样,跟着邓尚全学了一个多时辰五禽戏后,出了一身热汗身体疲惫的萧漠,躺倒床上后,总算可以睡着了。 而就在萧漠跟着邓尚全学习五禽戏之时,另一边,长子县学府之内,主考官朱瑞德则是带领着几名副考官,开始评判考生的答卷。 第三十章.文名渐扬(中) 当萧漠回到单县十日之后,在朱瑞德等人的熬夜辛苦之下,近千份考卷终于全部评判了出来。 相比较其他这个时代的其他文人而言,朱瑞德面容方正,浓眉大眼,神色严肃,少了三分文采飞扬的得意与风流,却是多了七分儒者的庄严与认真。 这也是朱瑞德与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最大的不同,他做事太过认真了,认真到身边所有人都受不了的程度,再加上他那古板守旧的性格,使他虽然在儒生间声望颇佳,却少有人喜欢与他相处。 此刻,朱瑞德的神色却是比往日更加的严肃,因为他即将要和其他四名副主考一起,决定在这一次长子县的县试中,头名解元的归属。 在他的面前,正有五份糊了名字的答卷摆放在一起,正是近千名考生中,经过最初的评判,各方面成绩最高的五份答卷。而头名解元的归属,就要从这五份答卷中产生。 “各位,这就是这次长子县县试成绩最好的五份答卷,各位来看看吧,决出个前后,然后我们好把名次给报上去。” 朱瑞德先是细细浏览了一番手中的五份答卷,然后抬头对着在他面前的四位老者说道。 期间,朱瑞德的目光,在中间的那份皆是以小楷书写的答卷上驻留的时间稍稍长了一些, 本来,在楚朝举办科举之初,曾规定过考生必须要用特定字体书写的,但后来,随着读书人的地位愈加高涨,很多有声望的文人皆是认为此举太过压抑读书人的成长与个性,让读书人用自己不习惯的字体答卷,也难以发挥读书人真正的成绩。再加上每个人的字迹各异,即使字体相同,有心人依然能很容易就分辨出字迹的主人,这条规定实际上并无用处,所以最终这条规定还是被废除了。 而随着许多高官大员,乃至于皇家贵族皆喜“颜体”,为了讨好考官,应试之时考生也多以颜体作答。而此刻,在其他四份皆是以“颜体”书写的答卷衬托下,这份以小楷书写的答卷确实很显眼。 而朱瑞德面前的这四名老者,正是这次长子县县试的四名副主考官。 听到朱瑞德的话后,四名老者皆是点头应是,来到朱瑞德面前,拿起这五份考卷细细的检查了起来。 良久之后,一名面白无须的老者拿出那份以小楷作答的考卷,说道:“我觉得这份答卷最佳,事实上,经义一科单论背诵默写,所有考生的成绩相差不大,但他的成绩至少也能排到前十位,姑且不论,而论策这一项他却是写的最好,还有这篇律赋文章,也是文采飞扬,看似四平八稳,却又不失才气,从各方面的成绩上看,这份答卷理应排名第一。” 另一名老者接口道:“汝言兄所言甚是,我也认为这份答卷理应排名第一,但我与汝言兄看法不同的是,这份答卷除了各方面成绩皆能排名前列之外,这份答卷中还有一些新奇观点,让人眼前一亮,但与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读书人不同,这些观点虽然看似有些新奇,但细品后却又让人不由信服,由此可见这名读书人并不是那种只知道死读书的人,比如这里,论国安这方面,他那文兴与国定,教化四方的说法就很好。” 又一名老者笑着说道:“我与两位的观点相同,也同意这份答卷排名第一,只是我看中的是这个读书人的稳重,先不论他答卷中所展示的学业扎实,但看他能定下心来刻苦练习小楷,而不像大部分读书人那般用颜体取悦考官,就很值得赞赏。” 四名考官中,年纪最小的那名考官听到三人的话后,眉头却是不由的微微一皱。 本来,他心中的县试第一名是另一份答卷,但看到其他三名副考官皆是赞同这份以小楷书写的答卷后,心中却不由犹豫了起来。 最终,想到自己在这里资历最低,也不想得罪其他三名副考官,于是也缓缓点头道:“三位兄长所言甚是,我也认为这份答卷理应获得第一。” 听到四名副考官的回答,朱瑞德缓缓的点了点头。 眼前的五份答卷,皆是从近千份答卷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可以说选哪一份排名第一都可以,其中朱瑞德又最看好其中两份,而这份以小楷所写的答卷,正是其中之一。 本来朱瑞德还有些犹豫,但听到四名副考官的意见后,却也终于下定了决心,点头说道:“既然如此,就以这份考卷作为这次长子县县试头名了。现在我们启名抄录,把县试的名次都报上去吧。” 待朱瑞德和四名考官把这些考卷的名次排好后,朱瑞德缓缓撕掉那份排名第一的考卷上的糊名,只见上面写着“丁九号、单县、萧漠”的字样。 那名面白无须的副主考看到这一幕之后,似乎长出了一口气,与另外两名副主考对视一眼后,翻了翻手中书册,然后抬头笑着说道:“恩,萧漠……找到了,单县萧漠,亲族保人萧念祖、朋邻保人郭平,年龄竟然只有十四岁。哈哈,瑞德兄,在你当主考的情况下,这还是第一次有年龄如此之小的读书人获得头名解元吧?” 朱瑞德听到萧漠的资料后,也是不由一愣,但接着却满脸严肃的说道:“我做主考,并不是以年纪定成绩,只要他真的有学识,别说只有十四岁,就算是只有四岁,该当解元就是解元。没有这份学识,就算是六十四岁我依然会让他落榜。汝言兄今后切莫再说这些,否则容易引人误会。” 听到朱瑞德的话后,那名面白无须的老者脸色微变,他不过是因为心情不错,想与朱瑞德开些玩笑,却没想到会引起朱瑞德如此回应,神色不由讪讪。心中暗骂道:“这个朱瑞德,老夫不过跟他开个玩笑,就如此较真,好像老夫要害他一样,这个顽固不化的老家伙,以后还是少相处为妙。” 所以说,朱瑞德在儒生间的声望,以及他身边少友的情况,并不是偶然的。 而就在长子县朱瑞德等人排完了县试名次之时,萧漠却没有关心自己这次县试的成绩,而是在单县的家中悠然的练习着五禽戏。 经过了十天的学习,现在萧漠已经不用跟着邓尚全练习了。 与此同时,根据和嵩山书院的约定,他也开始展开了自己的下一步计划。 第三十一章.文名渐扬(下) 五禽戏,分别是虎戏、鹿戏、熊戏、猿戏和鸟戏,每种动作都是模仿了相应的动物而成。 相传这套五禽戏是由东汉名医华佗模仿虎、鹿、熊、猿、鹤五种动物的动作所编创编的一套防病、治病、延年益寿的医疗气功,精妙无比,后世的五形拳等等对之也多有借鉴。 而后世的五禽戏,早已残缺不全不说,更是被人随意简化改变,功效早失,被称作新五禽戏。 而现在,萧漠正是在练习着华佗所传的传统五禽戏。 只见萧漠如鹤立般自然站式,手脚随呼吸间不断挥动着。吸气时跷起左腿,两臂侧平举,扬起眉毛,鼓足气力,如鹤展双翅欲飞;呼气时,则左腿回落地面,两臂回落腿侧。接着,左腿换右腿如法操作。如此左右交替各七次。最后,两臂又如鹤理双翅般伸缩各七次。 正是五禽戏中的鸟戏。 当练习完一遍五禽戏后,萧漠已是出了一身热汗,然而却并不觉得疲惫,反而浑身的舒爽。 虽然练习五禽戏不过短短十日的时间,但萧漠却已经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改善,至少之前常常出现的无力、胸闷、头晕等状况已经越来越少了。 有感于此,练习五禽戏也如练习书法一样,成为了萧漠每日必做的事情。 看到萧漠练完,早在旁边等待多时的邓尚全快走两步来到了萧漠的身边,手中则端着放有热茶与毛巾的木盘。 萧漠擦了擦汗,喝了一口热茶后,向着邓尚全问道:“你回来了?通知了吴掌柜了吗?” 邓尚全尚未回答,萧漠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了吴构的声音。 “哈哈,听到萧小兄弟的传唤,老哥我就立马赶来了,只是看着小兄弟练功甚事专注,就不敢出声打扰。” 萧漠转头一看,却见吴构早已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却已不知等待了多长时间。 萧漠瞪了一眼邓尚全,然后对吴构拱手笑道:“传唤不敢当,只是这两日吴掌柜的书店生意兴荣,晚辈如果冒昧前去,恐被有心人猜出什么,无奈之下,只能让吴掌柜来这里一趟了,失礼之处,还请我掌柜的见谅。” 原来,在八天之前,《仙道求索》终于开始在吴构名下的各个书店内开始贩卖,单在单县之内,五百册竟是在短短三日间就被抢购一空,因为这次卖的是上中两册,所以许多人即使对这篇故事早已烂熟,却也赶去也来购买。 接着,在得知这篇故事竟然是由牛语贤做的序之后,更是引起了偌大的轰动,几乎单县内所有的读书人都赶到“崇文书店”询问购买,之前力挺这篇故事的肖秀才等人自然是扬眉吐气,而对这篇故事一直排斥抗拒的范贯等人,却是在肖秀才等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失踪两日后,却还是托人悄悄的购买了这篇故事,一时间引为笑谈。 而这些日子,那些看完了中卷的读书人,以肖秀才为首,又赶到“崇文书店”询问下卷的消息,一时间好不热闹,但却也让萧漠不敢亲自前去寻找吴构。 而看吴构此时的神色,显然这些日子买卖不错,脸色笑容遍布。 看到萧漠的神色,吴构笑道:“小兄弟你不要怪尚全,是我不想打扰你练功,所以才没让他通知你的,听说小兄弟你从小就身体不好,那么也确实应该多练练五禽戏这类养生功夫,中途打断了效果不好。”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引手到:“吴掌柜的,书房请。” 两人来到书房落座后,邓尚全自然早已把茶水送上,吴构品了一口后赞叹道:“小兄弟你何时找来了这么一个书童,懂事而又手脚麻利,不错。”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只是问道:“吴掌柜,这段时间生意如何?” 听到萧漠的询问,吴构脸上的笑容更加欢畅,说道:“一来是有语贤先生作序,二来小兄弟你写的故事确实好,这些日子买卖不错,尤其是这篇故事,卖得很好,第一批印刷了两万册,现在差不多已经贩卖一空了,我来之前正在催促店里的人加印。” 说着,吴构脸上露出了一些歉意,说道:“却也是这段日子太忙了,又身在德阳城,小兄弟你参加县试归来之后,老哥根本没来得起前来探望,还请小兄弟原谅。却不知小兄弟你这次考的如何?” 听到吴构的话,萧漠不由苦笑。 同样的话,这些天来萧慎言已经询问了无数次了。自萧漠归来之后,对于萧漠在在这次县试中所取得的成绩,萧慎言就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虽然明知道以萧漠的学识应该毫无问题,却偏偏忍不住担心,每次与萧漠谈话,都会忍不住把话题引到这方面,让萧漠实在有些承受不了。 “吴掌柜的客气了,在回到单县之初,就已经收到了吴掌柜接连几分厚礼,心意已到,知道吴掌柜这些日子繁忙,又哪敢埋怨?这次县试我自己感觉考的还算可以,但成绩如何,就需要考官来评定了,我是做不了主的。” 说着,萧漠却是从书桌上拿起了厚厚一叠稿子,递给了吴构,说道:“这次找吴掌柜,却是有感于前辈厚爱,无以为报,所以就再次写了一篇故事,送与掌柜。”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心中大喜,连忙接过,开始细细品读起来。 新的故事名叫《问仙》,与上一篇故事一样,也讲得是求仙问道的故事,只是主角由一个平凡少年,变成了一个皇亲贵族,而与上一篇故事相比,所展现的种种儒家观点,却是更加明显。 读完之后,吴构赞叹道:“好故事,不知小兄弟这篇故事售价几何?” 萧漠笑着摇头道:“这些日子吴掌柜前后送给晚辈的礼物已不下五六十贯,这篇故事自是晚辈送给吴掌柜的,哪里能再与吴掌柜的要钱?” 吴构摇手,说道:“人情归人情,买卖归买卖,这样又如何使得。” 说着,吴构刚准备说一个价钱,却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指着萧漠身后的书桌问道:“小兄弟,那又是何物?” 第三十二章.媚上中庸. “小兄弟,那又是何物?” 吴构指着萧漠身后的书桌,好奇的问道。 萧漠转头一看,却见吴构所指的是一叠遍布字迹的稿件,刚才萧漠交给吴构的那篇《问仙》,就是放在这叠稿件旁边。 显然,经过了上一篇故事的大卖,对于萧漠所写的任何东西,吴构都极为动心。 “这些并非故事,只不过是我闲着无事,夸夸其谈的一些妄言罢了。” 萧漠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把这叠纸张抵到了吴构的面前。 吴构接过,低头一看,脸色就是一变,手一颤,险些把手中的稿件跌落。 只见这叠稿子最上面,所写的题目是《中庸新解》四个字。 也怪不得吴构会被吓了一跳了,现在楚朝虽然文化兴盛,文人地位极高,也历来讲究百家争鸣,提倡文人在学问一途畅所欲言,但这也只是明面上的说法罢了。 要知道,从古自今,在文人的圈子中,历来最为重视排资论辈,吴构身为书商,出版过不少文人所写的《四书注》、《五经解》之类的书册,但这些文人莫不是已有了进士以上的功名,并在文人圈子中混了多年的资历,早已小有名望。 而萧漠现在不过是刚刚参加完了县试罢了,竟然敢写这种东西,没人看也就罢了,如若被人注意到,恐怕“只会夸夸其谈”、“好高骛远”、“不知所谓”、“不自量力”这类评语就要将萧漠淹没了。 所以,即使吴构再看好萧漠的前途,此刻也没有替萧漠将这本书印刷贩卖的打算,无论是为萧漠的将来,还是为他自己书局的声誉。 从满脸讪讪的吴构手中接过了这篇《中庸新解》,看着吴构有些不知该如何将话题持续下去的样子,萧漠微微一笑,并不在意,这份《中庸新解》只是萧漠本身的一次尝试,并没有交给吴构大量印刷贩卖的意思,更何况,对于这篇只写了不足一半的《中庸新解》,萧漠本身也并不满意。 吴构犹豫了一下后,迟疑的说道:“萧小兄弟,莫怪老哥交浅言深,老哥我学问不精,并不知这篇《中庸新解》究竟写的如何,当然,以小兄弟你的天赋,其中必然会有可取之处,但现在你确实还不适合写这些东西,时机未到。如若小兄弟你能考取进士功名,不用小兄弟你说,老哥也会倾尽全力为小兄弟你扬名,但现在……” 显然,吴构错以为萧漠之所以会将《仙问》免费送给他,只是为了让他大量印刷贩卖这篇《中庸新解》,为自己扬名。 这确实是现在很多读书人的常用手段。 萧漠笑着摇头道:“吴掌柜误会了,这篇东西不过是晚辈写出来自娱自乐罢了,并没有想要过要大量印刷贩卖贻笑大方,晚辈这次与吴掌柜的相约,只是为了将这篇《仙问》送予掌柜而已。” 听到萧漠这么说,吴构才知道原来是自己会错意了,不由尴尬一笑,连忙说道:“这怎么可以?再商言商,我怎么可以白要小哥的故事呢?也不怕实话告诉小兄弟,上一篇故事,已经让老哥我赚了不少了。” 萧漠再次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前次之所以将那篇故事卖给吴掌柜,只是因为家中钱财窘迫,不得已而为之,现下我钱财不缺,也就不在做这般事情了,不过虽然这篇故事赠与了吴掌柜,但其中有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还要请吴掌柜的答应。” “小兄弟请说。” “我的身份不得泄露,这点吴掌柜早已知道。此外,据我所知吴掌柜的书局遍布海内,在京城也有两家书局。这篇故事,还请吴掌柜在将来贩卖时,着重在京城范围内多多宣传,最好能让京城内所有人都知道这篇故事的存在?” 听到萧漠的要求,吴构心中不解。 据这些日子以来他与萧漠的交往,吴构觉得萧漠是一个很低调的人,尤其对于这些故事会给所带来的种种名气与收益,萧漠从不在意,也不希望其它人知道他就是自扰居士的事情。为何此次竟然要求自己在京城范围内多多宣传?难道萧漠不知道京城权贵极多,势力极大者不计其数,这么做很有可能引起那些权贵的注意,进而暴露他的身份? 但看着萧漠那一如既往的沉静神色,吴构知道萧漠肯定有自己的打算,也不便询问,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吴构却不知道,萧漠之所以会写这篇《仙问》,并不是为了钱财,也不是为了名气,只是为了引起京城中那位至尊无上存在的注意。 与上一篇故事不同,这篇《仙问》无论是主角那皇亲国戚的身份,还是为人处世的种种特性,又或者是故事中主人公的种种遭遇,都是萧漠根据嵩山书院所给他的一些关于当今圣上的偏好性格而写,准确的说,这是一篇根据当今楚朝皇帝量身定做的故事,只是为了能最大限度的引起这位陛下的注意与好感。 可以说,萧漠所写的第一篇故事如果是这篇《仙问》,所引起的反响绝不可能像《仙道求索》那般强烈,对于普通读书人而言,这篇故事即使再过新奇,也不可能会有太大的共鸣和代入感。毫不客气的说,这只是一篇专门针对如此楚朝皇帝的媚上之作。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萧漠才让吴构重点在京城宣传。 ~~~~~~~~~~~~~~~~~~~~~~~~~~~~~~~~~~~~~~~ 最终,吴构虽然收下了萧漠的这篇故事,但在事后却派人送来的百贯钱财,说是提前送给萧漠得到秀才功名的贺礼。 对于这笔钱财,萧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让邓尚全收下了。 现在萧漠自己的钱财,大部分都交给了邓尚全处理,抛开邓尚全的出身不论,他确实是一个很好的管家和仆从,钱放在他的手中,往往能用最小的花费产生最大的作用。而无论是萧漠还是萧慎言,在理财这方面都不算是好手。 而萧漠自己,却是静下心来,继续研究着自己所写的这篇《中庸新解》。 既然将来注定要被嵩山书院推到最前方,去吸引楚朝皇帝和无数高官贵族的注意,从本意的低调走向不得已的高调,那么为了自保,萧漠只能让自己更加高调一些,高调到在将来大部分对手都不敢随意对付自己的程度。 而在这个文人至上的时代,没有什么会比成为一个受万人敬仰的儒学大家更为高调的事情了。像司空敏,只不过是一个书法家,“颜体”写的很好而已,就能获得偌大声望,甚至在获罪之后,最多也不过得到一个贬为平民的惩戒,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在这个时代,虽然不像宋那般有着“誓不杀士大夫”的规定,但如果能成为一个有名望的顶尖文豪大家,那么从某方面来说,就等于已经获得了一面免死金牌。 所以,无论是萧漠,还是嵩山书院,都不满足萧漠只写几篇哗众取宠的新奇故事成名。所以萧漠才想到了要写这篇《中庸新解》。 之所以选择四书中的《中庸》,却是萧漠有过慎重考虑的。 在与嵩山书院合作之时,田茂林曾经提议过,让萧漠将自己的种种观点总结起来,出书立传,好博得大量的名气与声望,将来也能更顺利的进入楚朝庙堂核心之内。 萧漠本来也是准备这么做的,但这些日子尝试之后,却才发现这件事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要知道,萧漠虽然比这个时代的人多了近千年的见识,在后世那网络通达、信息爆炸的时代,所获得的知识量远比这个时代的人多,而这些年来萧漠也开始初步将自己后世的见识与这个时代的环境相结合,并融入到种种儒家学说之中,但以萧漠现在的学识,还远远没有达到一代儒学大家的程度,而虽然多了近千年的见识,但这些见识却太过零碎,两者根本无法系统的整合起来以达到著书立论的地步。 虽然有嵩山书院的帮助,这些缺陷很容易补足,但萧漠并不想让自己太过依赖嵩山书院,那样的话将来更难摆脱嵩山书院的控制。 所以萧漠想到了四书中的《中庸》。 在后世,所谓“中庸之道”,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四书中的《中庸》,在整个儒家学说中,也占着极为重要的地位。在后世的种种讲坛、论文中,谈及儒家,必然会涉及到大量《中庸》中的理论,从某方面来说,《中庸》一书就代表着整个儒家。而“中庸之道”,更是后世所有华人的为人尊则。 可以说,萧漠在后世的种种见识中,能在这个环境中能被所有人接受的,关于《中庸》的理论无疑是最为全面也是理解的最为深刻的。 只不过,历史上《中庸》的地位提高,还是北宋后期的事情,而在楚朝,《中庸》一书依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地位如同四书五经的附属一般,比如萧漠这次参加县试,关于《中庸》一书的内容就极少。 可以说,萧漠写这篇《中庸新解》,不仅最容易发挥自己的优势,而且也最容易获得成就和声望,并且也不容易被他人找出破绽和漏洞。而《中庸》原本在后世就是皇权统治国家的理论基础之一,所以萧漠也不怕会因为这本书招惹什么麻烦。 不过,即使如此,萧漠在写这篇《中庸新解》时也是觉得极难,县试结束后,萧慎言有意让萧漠放松一段时间,所以并没有继续给萧漠授课,而在这段时间里,萧漠除了一篇《仙问》,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篇《中庸新解》上面了。 可惜,整整十天时间,萧漠几易其稿,只完成了不足三分之一,而且萧漠依然很不满意,如果再修改,能有十分之一答道自我满意的程度就很不错了。 据萧漠估计,这篇《中庸新解》如果想要彻底完成,至少要等到一年之后了。 在这篇《中庸之道》中,萧漠除了提出“天道与人道合一”、“天性与人性合一”、“理性与情感合一”的新中庸之道外,还着重于阐述“过犹不及”的观点,却是萧漠有感于楚朝一味的提倡文人治国,使文人太过势大,心有感触,虽然自己无力改变什么,但萧漠对现在安定的生活很满意,并不想楚朝就此衰落甚至步入乱世,所以希望这篇文章能让一些人有所感触。 当然,萧漠只是有这种想法而已,但并不想因此给自己招惹麻烦,所以只是把“中庸之道”的种种理论提出,加入了一些后世的观念,并以自己的见解来解释,至于将来读这本书的人能不能由此联想到楚朝的现状,就不是萧漠的事情了。 ~~~~~~~~~~~~~~~~~~~~~~~~~~~~~~~~~~~ 练习书法、练习五禽戏、修改完善《中庸新解》…… 就在这种单调而又充实的生活中,不知不觉,自萧漠县试结束,已有二十天的时间。 这一日,萧慎言来到萧漠的书房中,看到萧漠依旧在专心致志的拿着一摞布满字迹的纸张皱眉苦思着,不由不快的哼了一声。 萧漠再次写仙侠故事的事情,萧慎言已经知道了。但在得知萧漠之所以写这篇故事与嵩山书院有关之后,也就不管了,只希望萧漠在这方面不要太耽搁时间,能依然专心的跟他读书。 此刻,见到萧漠的样子,萧慎言还以为萧漠这些天来依然在浪费时间构思那些无用的故事,而且还如此专注,自然大为不快。 漫步走到萧漠身前,但萧漠太过专注,却是根本没有发现萧慎言的到来。 低头一看,却见在萧漠的书桌上,密密麻麻的堆积着无数密布字迹的纸张,但大部分却是被勾画掉大半的废稿,萧慎言叹息一声,随手拿起几张读了起来。 “咦!!??” 突然,萧慎言似乎发现了什么,身体一震,神色也不由的从最先的随意变成了无比专注,开始专心致志的品读起来。 ~~~~~~~~~~~~~~~~~~~~~~~~~~~~~~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闯入到单县之内,毫不迟疑的,快速的赶到的县西“崇文书店”前。 骑士滚下马后,满脸兴奋的冲入到“崇文书店”后院。 此时,吴构正在后院内细细品读着萧漠所写的《问仙》。 故事依然精彩,但主要的问题是,这篇故事涉及到了大量皇家的内容,主角本身更是一个禅位的皇亲,这样一来,这篇故事不仅不像上一篇故事那样,因为主角是一个平凡书生,所以可以引起大量读书人的共鸣与认同,而且还容易招惹麻烦。 但这个问题吴构虽然已经对萧漠建议了许多次,但萧漠却丝毫没有修改的打算,而且还让吴构保证不能擅自修改这篇故事的丝毫。 “不过,趁着上一篇故事的东风,这篇故事还是能赚不少钱的。” 在确定这篇故事中确实没有什么会招惹麻烦的内容后,吴构喃喃自语道。 就在这时,那名骑士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吴构面前,口中喊道:“掌柜的,县试的榜单出来了!!” 第三十三章.解元之难(上). “掌柜的,县试的榜单出来了!!” 听到骑士的呼喊,吴构马上就从梨木椅上站起身来,急声问道:“那萧漠那中了?排在多少名?” 事实上,这名骑士是吴构在事前专门派到德阳城去等待县试榜单的。他把萧漠看成了自己的一项重要投资,对于萧漠在县试中所取得的成绩,他甚至比萧漠本人还要关心。而他身为云州有数的大商人,之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驻留在小小的单县中,就是为了等待萧漠的成绩,并趁机进一步拉近与萧漠的关系。 那骑士不断的喘息着,因为来的太急,一口气没喘过来,竟是憋得脸庞通红,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吴构连忙把桌上的茶水递给这名骑士。 骑士一口气把茶水喝下,气息终于匀称了,大声说道:“中了,那萧漠中秀才功名了。” “多少名?进前二十了吗?” 吴构又问道。 这才是吴构真正关心的,楚朝能得秀才功名者不计其数,一个秀才功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举子和进士才是文人真正的分水岭。 而只有在县试中名次靠前的秀才,才因为其本身的潜力而被众人看重。而萧漠也只有进入县试前二十名,才能达到吴构的期望,也才有进一步投资的价值。 “头……头名解元!!那萧漠中的是头名解元!!” 听到这句话,反而让吴构呆住了。 吴构虽然对萧漠期望甚大,但却也很清楚,萧漠现在不过才十四岁而已,本以为他只要能进前二十名就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却从未想过萧漠竟然会以区区十四岁之龄,在第一次县试中就获得了头名解元。 这次长子县县试共有近千名考生参加,其中大约会有两百人左右获得秀才功名,朱瑞德虽然为人严厉,但这个数字也不会相差太多。而头名解元,只有在近千名考生中,在近两百名秀才中,各方面成绩皆是佼佼者才能获得!! 头名解元的荣耀,基本上已经能抵得上一个举子功名了。 事实上,绝大部分能在县试中获得头名解元的读书人,在最后都能获得举子功名,甚至进士功名也是可以想象的。 良久之后,吴构身体一震,终于反应了过来,又向骑士问道:“榜单到了吗?” 骑士答道:“我按照您的吩咐,一看到榜单就快马加鞭的赶来了,发往单县的榜单应该还在半路上,至少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来到单县。” 听到骑士的话后,吴构毫不迟疑,扬声喊道:“俊子!俊子,你快过来!!” 很快的,书店伙计就来到了吴构面前,问道:“掌柜的,什么事?” 吴构急声问道:“我让你准备的那些东西,你准备了吗?” “准备了。” “再多准备一倍,再把店里收藏的那本唐版古书带着,跟我到萧家去贺喜!!” ~~~~~~~~~~~~~~~~~~~~~~~~~~~~~~~~~~ 另一边,当萧漠终于从苦思中回过神来之时,抬头一看,却见萧慎言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看个不停,眼神中竟然带着狂热的味道。 萧漠小心翼翼的呼唤道:“四爷爷?” 萧慎言现在的这般神态,显然把萧漠吓到了, “漠儿,这些都是你写的吗?” 萧慎言却不知道萧漠的想法,只是急切的问道。 萧漠恍然,点了点头,说道:“是我写的,都是一些我最近在看《中庸》时所偶然想到的东西,只是我的学识太差,很多东西总是写不到位,也一直不能将所有的想法系统的整合在一起。” 再得到萧漠的确认后,萧慎言脸上满是狂喜之色,却是连连摇头,说道:“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你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根本没想到你竟然能在《中庸》一书中有着如此见识,虽然尚不知道你的整体想法,但单看了你的一些废稿,就已经让我对《中庸》一书的看法大为改观了,如果你真能把这些观点全部整理出来再出书立传……” 说到这里,萧慎言顿住了,却是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萧漠将来的成就。 之前,萧慎言与这个时代的绝大部分读书人都一样,对《中庸》一书并不重视,这些年来为萧漠所布置的作业中,几乎没有涉及《中庸》的。而萧漠之前所写的种种论策,虽然多有让萧慎言拍案叫绝的观点,但却远不如这篇《中庸新解》来的精妙和震动。 萧慎言完全能想象,当这一篇《中庸新解》一旦彻底完成并面世后,会给世人带来怎样的震动。 听到萧慎言的赞许,萧漠却苦笑的摇了摇头。 《中庸新解》问世后在文坛中会引起怎样的轰动,萧漠自然知道。 事实上,另一个时空的朱熹,就是很大程度上仗此成名,他所提出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论,就是以《中庸》为基础。而萧漠所写的《中庸新解》,只不过不像朱熹的理论那般极端而已。 可以说,《中庸新解》一旦面世后,被世人所承认是肯定的,甚至不会产生太大太长时间的争论。 之所以有这个结论,并不是萧漠太过乐观。 先不说嵩山书院的支持,这篇《中庸新解》是萧漠两世见识的结晶,在理论方面确实无可挑剔,而且完全符合这个时代读书人的价值观。 更重要的是,到了楚朝这个时代,《中庸》一书地位的提高已经是必然的趋势,各方面条件皆已经符合,而萧漠的《中庸新解》,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 而最为关键的是,《中庸》本就是后世王朝统治天下的理论基础,萧漠的《中庸新解》一出,必然会引起所有统治阶级的欢迎。 但现在萧漠苦恼的是,想要将自己脑中的种种见识与想法系统的整理出来,并与这个时代的儒家理论相结合,对现在的他而言,期间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 看着眼前的萧慎言,萧漠突然眼前一亮,向萧慎言问道:“四爷爷,你帮我旁证怎么样?” 所谓旁证,就是指用一个理论证明另一个理论的正确性,比如现在萧漠现在所写的《中庸新解》,就需要用《孟子》、《论语》、《大学》等等书籍中所提到的理论进行旁证。 在写《中庸新解》期间,限于学识,除了整理自己脑中的学识,并与这个时代的儒家学说相融合这方面之外,对《中庸新解》进行旁证,就是萧漠最为头疼的事情。 本来,在萧漠看来,对于自己的要求,萧慎言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才对,毕竟自己是他的族孙,而《中庸新解》一旦面世,对萧慎言也有很大的好处。 却没想到,在听到萧漠的要求后,萧慎言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后,就满脸严肃的说道:“绝对不行!!” 第三十四章.解元之难(中). “绝对不行!!” 听到萧慎言的拒绝,萧漠不由一愣,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萧慎言满脸严肃的解释道:“我可以在其他方面尽我所能的帮助你,比如查漏补缺,校正等等,但在旁证这方面,你必须一个人来完成。这篇《中庸新解》意义非凡,旁证所涉及到的东西方方面面,繁杂诸多,各家经义更需要熟读引用,如果我来帮你进行旁证,固然能让你在一段时间内轻松许多,进度也会大大加快,但对你来说却是一种莫大的浪费。” 说话间,萧慎言拍了拍萧漠的肩膀,缓缓的继续说道:“实际上,完成这篇《中庸新解》,对你而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你亲自只有去旁证,期间固然需要查询无数资料,或许艰难无比,但这种经历,却能极大的促进你的学识。而当你能真正的独立完成这篇《中庸新解》的那一天,你就会发现,你对儒家经义的理解,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上升了不止一个境界,而到了那个时候,哪怕这些年来我什么都没教你,你也有足够的能力去参加殿试了。” 萧漠却摇了摇头,看着萧慎言,认真的说道:“四爷爷,我想让你与我一起完成这篇《中庸新解》,并不是为了偷懒,而是想让您获得您应得的名望,四爷爷,我很清楚,如果没有当年的那件事情,您现在的成就就不仅仅只是一个举子,而这篇《中庸新解》,正是为您正名的一个大好机会啊。” 听到萧漠的话,萧慎言不由一愣,却没想到萧漠这般决定竟然都是为了自己,定定的看着萧漠良久,心中不由大为感动。 但萧慎言最终却还是拒绝道:“这篇《中庸新解》是你的想法,所有的荣耀也都应该是你的,四爷爷我怎么能偷自家孙儿的名气?更何况,我年纪已经不小了,对我而言,所谓的名气声望已经不再重要,相比较让我恢复应有的名望,我更希望你能有一个更好的前途。再说,如果我与你一起完成这篇《中庸新解》,不知情的人光看你我的年龄,会搞错主次,以为是我在借机为你扬名的。” 听到萧慎言这么说,萧漠叹息一声,点了点头,终于不再强求。 而就在这时,一直静静站在旁边伺候着的邓尚全,却似乎发现了什么,走到萧漠身边,低声说道:“少爷,吴掌柜来了。” 听到邓尚全的话,萧漠微微一愣,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天上午吴构才刚刚来过一次,与萧漠讨论新书《仙问》的问题。 细细一听,院外果然有叩门声不断响起。 难道吴构依然不同意《仙问》的种种构思? 带着疑惑的心情,萧漠领着邓尚全和王霁睿去迎接吴构。 打开院门,叩门之人果然是吴构,在吴构身后,却还停着一辆马车,上面驮着大量用红布包裹的礼物,林林总总。 萧漠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吴构的来意,吴构就已经笑容满脸的抢先说到:“恭喜萧小兄弟在县试中高中解元,老哥特地来贺喜来了。哦,从今天开始,要称呼小兄弟为解元郎了!哈哈。” 脸上笑容之殷切真诚,竟是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深切的多。 听到吴构的话,萧漠微微一愣,失笑道:“吴掌柜的说笑了,县试榜单尚未公布,解元之名花落谁家尚不可知,吴掌柜切莫开此玩笑。” 吴构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不知道,老哥我这些日子一直派人在德阳城内候着,榜单一出他就马上快马加鞭的把消息把送来了,小兄弟你高中解元之事千真万确,现在榜单还在半路上,但老哥我讨了个巧,这不,赶先来小兄弟这里贺喜来了。” 听到吴构的话后,萧漠却并没有像吴构想象中那般喜不自禁,脸上的笑意依然平静,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引手笑道:“那么多谢吴掌柜的厚意了,房中请。” 在这个时代,能获得一个解元的名号,可是能吹捧一辈子的事情。看到萧漠此刻这般宠辱不惊的模样,反倒是让吴构吃了一惊。同时又不由的在心中大为赞叹,有如此心智,吴构越加的肯定萧漠在将来必成大器了。 只有萧漠自己知道,这场县试他只要发挥正常,有嵩山书院的暗中帮助,获得解元之名几乎就已是注定了的事情,既然结果早已知道,萧漠又哪来的惊喜? 这般想着,萧漠竟是觉得这次县试有些索然无趣,甚至连惊喜的表情都懒得伪装了。 “吴掌柜,你说什么?漠儿获得头名解元了!!??” 而就在萧漠引着吴构向书房走去之时,萧慎言却是从房中疾步走了出来,赶到吴构面前,拉着吴构的双手,满脸兴奋的问道。 本来,萧慎言对吴构是没有丝毫好感的,虽然吴构对他一向恭谨,但他对吴构却一向都是爱理不理,但这次所听到的消息太过惊人,让萧慎言一时间也顾不得这些了。 “哪还有假?我的人在德阳城已经一再确认过了。” 听到吴构的回答,一向矜持的萧慎言却是少有的仰天大笑,同时喃喃说道:“我虽然对不起萧家,但能教出漠儿这个族孙,今后在九泉之下,也终于有颜去见列祖列宗了。” 萧漠细细看去,却见萧慎言在这一刻却已是泪流满面,心中也不由唏嘘。 接着,萧慎言亲自拉着吴构来到客堂,然后不断的询问着吴构关于萧漠获得解元的种种细节,同样的话语,连续听了几十遍却依然不觉得厌烦,而吴构也是笑意盈盈的不断回答着,没有丝毫不耐之意。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一边吴构在不断的在夸奖着萧漠天赋异禀前途无量,而另一边萧慎言则得意洋洋的不住谦逊,一时间宾主尽欢,而经此一事,萧慎言对吴构也是好感大增。 唯有萧漠,却是坐在一旁插不上嘴,任由两人把自己捧来捧去,不由苦笑连连。 偶然间,萧漠发现身后的王霁睿却是神色迟疑不定,似期待似焦急,却又不敢开口,知道王霁睿在想着什么,萧漠转头向吴构问道:“吴掌柜,我的伴读王霁睿此次与我一同参加县试,却不知他的成绩如何?” 听到萧漠的询问,吴构脸上不由闪过尴尬之色,这次王霁睿与萧漠一起参加县试的事情吴构也是知道的,但在吴构看来,萧漠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根本没让人去留心王霁睿的成绩,再说,吴构也根本不认为一个伴读能取得什么好的成绩。 “这个……我的人光注意萧小兄弟的成绩了,至于王小哥的成绩,却是并未查探。” 萧漠了解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王霁睿笑道:“霁睿,既然德阳城那里已经张榜,那么单县的榜单估计也很快就要送来了,现在反正也没你什么事,你就去学府那里看看吧。” 听到萧漠的话,王霁睿迟疑的转头向着萧慎言看去,待萧慎言也笑着点了点头后,王霁睿忙对众人躬身行礼,然后就向着院外跑去了。 接下来,吴构又与萧漠、萧慎言聊了一刻钟的时间后,就知趣的告辞离去了,让萧漠族孙独自享受着高中解元的喜讯。 同时,吴构还留下了二十贯铜钱,各式糕点十盒,还有一根百年人参,以及一本唐版的《东野诗集》作为贺礼。 而待吴构离开后没多久,王霁睿也兴冲冲的跑回来了,满脸兴奋。 一看王霁睿的神色,萧漠就已经知道的答案,问道:“多少名?” “我、我也中秀才功名了!!”王霁睿兴奋的说道:“第二十一名!!” 听到王霁睿的话后,萧漠心中总算是高兴了一些,而不像之前那般全靠伪装才能维持脸上的笑容。 一来,王霁睿的成绩并不如萧漠所获得的解元那般早已注定,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二来,却是萧漠自认为自己的实力比之王霁睿还要高上不少,如果王霁睿都能考到第二十一名,那么萧漠自己的成绩自然也会更高。 想到自己的解元之名似乎也不全是水分,萧漠心中总算是平衡了许多。 而另一边,待听到王霁睿的成绩后,萧慎言脸上的笑容也更浓了一些。 虽然他对王霁睿并不如何关心,但王霁睿总算是他的学生,而王霁睿能获得功名,将来对萧漠而言也是一个助力,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喜上加喜的事情。 看着萧慎言兴奋的在书房内走来走去,口中喃喃自语,脸上笑容密布,似乎兴奋的都有些不知所措了,萧漠笑着提醒道:“四爷爷,我们是不是应该给家里去信,把这件事告诉祖父祖母?” 经萧漠提醒,萧慎言一脸恍然,急冲冲的写信去了。 看到萧慎言的这般模样,萧漠不由一笑,突然觉得,和嵩山书院合作,似乎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能在这个时候给家人带来莫大的快乐。 摇了摇头,萧漠来到书桌之前,神色也变得认真肃穆,开始继续完善他的那篇《中庸新解》。 萧漠并没有因为一个解元的名号而沾沾自喜甚至被冲昏了头脑,他很清楚,这个名号中,有着多大的水分。 而就在此时,随着县试榜单的公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知道,此次长子县县试头名,是单县内一个叫萧漠的书生,年仅十四岁。 而随着萧漠的名字在单县内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得知,萧漠也很快就体会到,解元这个名号,给他带来的,不仅仅只是家人的开心,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痛苦。 ~~~~~~~~~~~~~~~~~~~~~~~~~~~~~~~~~~~~~~ 若论单县第一富豪,无疑是郭家了。 郭家家主郭良栋,早年中过举子功名,还曾在京中担任编修官,辞官之后回到单县,也将郭家经营的极是兴旺。 只是,郭良栋最近这段时间却遇到了一些让他头疼之事。 比如自家的大女儿郭筱婷,今年已经十三岁了。看起来还小,但在这个时代,却是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否则再过两三年,一旦郭筱婷到了十五六岁,再去寻觅,可就来不及了。现在即使尚不到婚嫁的时候,至少也应该把婚事给确定下来。 但娶嫁这种事情,历来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但遍数单县甚至云州内的所有人家,却不是他看不上人家,就是人家看不上他,而少数几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是子弟早已订婚,就是年龄不合适。 为这个事,郭良栋已是头疼良久。 这一日,郭良栋听说县试榜单公布后,就向管家询问详细的情况。 却听管家满脸赞叹的说道:“这次可了不得,这次县试的解元竟是我们单县人士,而且那个解元郎现在才十四岁,名叫萧漠……” 听到管家的话后,郭良栋微微一愣,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思考片刻后,对管家说道:“你去打听一下那个解元郎的所有情况,品性、出身、相貌,要详细一些的。” 管家微微一愣,接着恍然,笑着从命了。 与此同时,单县内所有的媒婆都在几天内都接了新的活计,主顾虽然不同,但目标大部分却只有一个,那就是解元郎萧漠!! ~~~~~~~~~~~~~~~~~~~~~~~~~~~~~~~~~~~~~~ 另一边,单县县令柳宗盛在看了这次的县试榜单后,也是笑意盈盈,心情大好。 这一届县试,单县内的读书人很是为他争气,三县五乡,共有一百七十个人获得了秀才功名,而在单县内就有八十余人。最为重要的是,这次县试的解元,也出自单县,而且年仅十四岁!! 这代表着什么? 对这个时代的官员而言,这就代表着他们教化有方,就代表着功绩!! 虽然这些成绩都是读书人自己获得的,与地方官并没有什么关系,这般想法也毫无道理,但对这个时代的官员而言,确实是如此认为的。 尤其是在楚朝,下官向上官汇报自己的政绩时,最先说的,并非每年上税几何、人口增长多少,在他任内,治下共出了多少名进士、举子、秀才。 在这种情况下,柳宗盛此刻自然是心情大好。 考虑到一般而言能获得解元功名的读书人,大部分在事后都会进一步考取举子功名,说不定这个名叫萧漠的书生在今后还可能成为自己的同僚,柳宗盛犹豫了一下后,对着身边师爷说道:“你去,把那位解元郎请来,我要与他好好谈谈。” 师爷应是,匆匆去了。 而与此同时,单县主簿郭平,却早已经来到萧家之外。 第三十五章.解元之难(下). “儒家之道,为求天下儒生可达至善、至仁、至诚、至道、至德、至圣、合外内之道,共创‘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及‘太平和合’之境界。” 萧漠低声念着自己刚刚写下的段落,喃喃自语间,不断地对这段话进行着推敲,整理着自己的思路。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了王霁睿的声音。 “少爷,一位自称郭平的人来访。他说他是您的故人。” 萧漠微微一愣,然后点了点头,说道:“请他进来。” 郭平既然没有透露自己单县主簿的身份,想必就是秘密来访,不想让他人知道,所以萧漠也就没有亲自到院外相迎。 待王霁睿转身之际,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王霁睿说道:“霁睿,你现在虽然依旧寄居于萧家,但你也是一个有功名的人了,今后切莫再以主仆之礼与我相待。” 王霁睿离去的脚步微微一顿,隐隐间,萧漠似乎听到他说了一句“少爷永远都是少爷”,接着也不待萧漠反驳,就去迎接郭平了。 萧漠摇了摇头,在收拾了一下书桌上的书册,然后起身到书房外相迎。 “恭喜萧秀才高中解元。” 郭平笑容殷切,对着萧漠拱手说道。 萧漠客气的还礼道:“主簿大人出身嵩山书院,身份敏感,所以不敢亲自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宾主落座后,王霁睿就退下了,只留下邓尚全一人在一边伺候着。 郭平笑着摇头道:“如果之前我冒昧来找你,固然会引来有心人的怀疑,但现在萧秀才你高中解元之名,自是不同,今后你我如果依然从不来往,反倒会让他人怀疑。不过这一次,萧秀才你没有露面倒是对的,自你获得解元功名后,周围已有不少闲杂人等暗中相探,本来我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就来找你,但因有密信相交,所以只能隐瞒身份不得已而为之了。” 萧漠点了点头,问道:“却不知是何密信,竟是要主簿大人亲自相送?” 郭平从怀中掏出一份贴身信件,递给了萧漠,同时摇头道:“信中的内容我也不知,萧秀才你亲自拆看吧。” 萧漠接过密信后,却并未当场拆看,而是与郭平相互客套了一番后,待郭平离开,才拆开了这份密信。 看着信中的内容,萧漠渐渐皱起了眉头,待将这封密信全部看完之后,萧漠微微叹息一声,随手交给了一边的邓尚全。 而邓尚全在接过密信后,则是拿出一个火折子,将信件点燃,烧为了灰烬,至始至终都没有向信上看过一眼。 这封密信是田茂林所写,大意就是通知萧漠,在十天之前,京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在丞相张谦的主持下,礼部接连被查出几件弊案。楚灵帝大为震怒,礼部尚书、两位侍郎皆被贬斥,而张谦更是趁着这个机会,把在礼部内任职的嵩山书院门生全部驱除。 至此,嵩山书院在朝廷内部的势力,只剩下寥寥几名翰林院学士和御史,而这些人手中无权,也根本无法触及朝廷事务,形势对嵩山书院越加的不利。 可以说,京城内代表嵩山书院的势力,自此已被张谦驱赶的干干净净了。 当然,这些事情对萧漠而言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关系。 只是,历年州试,都是由礼部亲自在各州主持。而田茂林本来是想通过嵩山书院在礼部内的势力,助萧漠在下一年的州试中获得会元功名,以双元连贯的荣耀去参加京城殿试。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下一年的州试,只能靠萧漠自己努力了。而嵩山书院,最多也只能为萧漠提供一些舆论、谋策、消息等方面支持。 不过在信中,田茂林还是让萧漠在州试中尽力考取一个好的名次,毕竟只有萧漠本身才能出众,才能最大的引起楚灵帝的兴趣。 不过与这些消息相比较,更让萧漠在意的是,在这封密信的末尾,田茂林的署名之下,又被人加上了一段话。 “从古至今,无数相争相夺,胜者皆为获大势者,而可操控大势之人,以势相逼,则无往而不利。” 字迹与田茂林的书法明显不同,古拙内敛,粗一看似乎极为平凡,说不出任何缺点,却也找不到任何优点,但却又仿佛带着某种莫名的神韵,让人过目不忘。 据萧漠猜想,写这段话的人,应该就是嵩山书院的院长,一代大家牛语贤了。 “利用大势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所说的又是什么样的大势呢?” 萧漠喃喃自语,对于牛语贤的话有些不大明白,如果是诸侯争霸,逐鹿中原,那么民心算是大势,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参加科举的考生,又能利用怎样的大势呢? “无论如何,明年的州试,应该不会那么无聊了。” 萧漠摇了摇头,不再多想,只是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中。 而就在萧漠暗思之时,院外再次响起叩门声。 挥手让邓尚全去开门,而萧漠则在暗暗思考着自己下一步又该何去何从。 与此同时,萧慎言也写完了家信,笑意盈盈的来到客堂之中,刚准备与萧漠说些什么,却见邓尚全脸色怪异,领着一名穿着打扮有些过于鲜艳的中年陌生女子,进入到客堂之内。 只见这名女子进入客堂之后,环视一圈后,就盯着萧漠双眼发光,自来熟的说道:“这位就是解元郎吧?果然如传说中一样年少有为,英俊潇洒,不知解元郎可有婚配?我是受城西王家所托,前来向解元郎讨一段姻缘……” 媒婆…… 听着这般话语,萧漠终于知道这名陌生女子的身份了。 看到此时竟然会有传说中的媒婆来给自己做媒,萧漠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同时转头向邓尚全看去,在他看来,以邓尚全的为人和谨慎,不应该就这么把这个媒婆领进来才对啊。 却见邓尚全脸上满是苦笑——这是萧漠第二次见到邓尚全展现他的真实情绪——有些尴尬的低声解释道:“她说她是少爷您的远方亲戚,我还以为是寰州那里赶来的,还没来得及向少爷您回应,她就强挤进来了,我也不敢强自阻拦……” 就在这时,院外又有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传来。 “解元郎在家吗?我家县令老爷有请解元郎前去一叙……” …… 解元郎偌大的荣耀,但对萧漠来说,却是一种煎熬。 县试时那臭气熏天、困居于数尺之地不得移动的环境固然可怕,但获得解元名号后所需要面对的一切,却更加令人恐怖。 接下来的十余日之内,萧漠跟着萧慎言前后共应付了九波媒婆、十一次单县内富豪之家的宴请、上百位慕名前来拜访的读书人、以及以前从不往来,现在却亲热的与萧漠拉关系的邻里…… 每个人都理由充分,让萧漠根本无法拒绝。 此外,根据楚朝的风俗,萧慎言还要在院外大摆三天宴席以酬谢邻里亲朋,甚至往来路人。 最让萧漠受不了的是,单县县令柳宗盛自那一次与萧漠一叙后,竟是认定萧漠在将来必成大器,于是更是三天两头的派人遣萧漠去衙门闲聊,而且一聊就是至少一个时辰的时间,期间大义不断,每每以师长自居,让萧漠不胜其扰,却又无可奈何。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十余日内,萧漠应酬不断,脸上强挂着笑容,与每一个前来拜访的人交谈,从早到晚,接连不断,苦不堪言。 最开始,萧慎言还乐呵呵的应对着,只觉得荣耀无比,到了后来,却连他也受不了了。 这一日,在应酬完最后一名慕名来访的儒生之后,天已漆黑,萧漠转头看向旁边的萧慎言,无比认真的说道:“四爷爷,我们搬家吧。” 第三十六章.喧嚣京城(上). 听到萧漠的话后,萧慎言思考了一片刻,然后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应该换一个居所了,这里临近闹区,确实不太清净。” 应酬了这么长时间,确实也让萧慎言厌烦了,相比较那永无止境的应酬往来,萧慎言更希望萧漠可以像往常那样安心读书。 不得不说,这些日子虽然让萧漠苦不堪言,但从钱财这方面还是收获很大的,前后所收的各种贺礼,林林总总加起来要有近百贯,再加上萧漠以前的积蓄,换一个新宅子却是绰绰有余了。 得到萧慎言的批准后,萧漠转头向邓尚全问道:“尚全,你可知单县哪里有宅子在转手?” 邓尚全恭谨的说道:“有一座三进三出的宅子很合适,与咱们这里隔着三条街,相比较而言要清净隐蔽不少。”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那么明天你就与那家主人谈一下吧,价钱合适的话就买下来,只当图一个清净。另外,我已经应付了这些人十多天了,今后如果再有人来拜访,能推掉就推掉,别怕得罪人。” “是。” 邓尚全躬身应是。 看着萧漠的安排吩咐,萧慎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不知不觉间,萧家的一切,都已经开始由萧漠在做主了。甚至买宅子这种事情,也不再需要萧慎言插手。 不过,萧慎言也知道,基本上只要交给邓尚全的事情,这位神秘的仆人就能将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从来没有让萧慎言和萧漠有过哪怕一丝的不满。譬如买宅子这种事,萧漠只要吩咐一声,邓尚全自然就可以用最合理的价格买到最让人满意的宅子,期间甚至不用萧漠和萧慎言过问。 当然,对此萧慎言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经过这些年的朝夕相处,他早已无法再把萧漠当成一个普通的十四岁少年看待,只是随着萧漠的不断成长,萧慎言发现他能为萧漠提供的帮助已经越来越少了,心中高兴之余,又不免有些失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向萧慎言告退后,萧漠回到书房,抓紧睡前的少许时间,继续练习书法。 书法、五禽戏,即使再忙,这两件事情萧漠也从未耽搁过,倒并非萧漠当真已经心志坚毅到如此境界,只是在这些年来,练习书法早已变成了萧漠生活中的一部分,哪怕一天耽搁,也会让萧漠感到浑身不舒服,至于五禽戏,更是关系的萧漠的健康,所以萧漠从不会在这两件事情上稍有耽搁。 ~~~~~~~~~~~~~~~~~~~~~~~~~~~~~~~~~ 当萧漠在为不断的应酬而头疼的时候,京城的丞相府,更是宾客往来不断,热闹非凡。 起因很简单,丞相张谦最小也是最受疼爱的孙子,楚朝最出名的少年天才张衍圣,在不久前京城内举行的县试中,获得了秀才功名,并以绝对的优势成为了头名解元。 县试考核中,经义、论策、赋律三项的成绩,共有“差”、“中”、“良”、“佳”、“优”五个评分标准,只有三项考核的成绩皆达到“良”的标准,才能取得秀才功名。 据传在县试结束后,考官们审核论策答卷时,在为几篇颇佳的论策评分为“优”后,又看了张衍圣的论策答卷,竟是不知道该如何为张衍圣定成绩。 因为如果把张衍圣的论策答卷也评分为“优”的话,那么之前那些同样评分为“优”的论策答卷,相比较之下成绩最多只能算“佳”。 无奈之下,考官们只能在张衍圣的考卷上特意标注道:“该考生评分虽同为‘优’,然其文章较之他者远远超之。” 而在评判赋律这一项的成绩时,同样的事情却再次发生,主角依然是张衍圣。 由此可以想象,当张衍圣获得京城解元后,会引起怎样的轰动了。 事实上,虽然同为解元,但彼此的地位却是决然不同的,如果长子县县试的解元,其名号只限于被云州本地人知晓的话,那么京城县试中的解元,其名号会在短短一两个月内传遍大江南北。 与文化不兴的云州相比较,与少有人知的长子县县试相比较,京城县试无论是影响力、还是考官的眼光之高、又或者是考生的数量和水平,都远远超过。 由此可见,能在京城县试中获得头名解元称号,将会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更何况张衍圣一开始就能在京城县试中展现出一骑绝尘之态,经义、赋律、论策三项考核皆毫无疑问的排名第一? 这样一个少年天才,本来就很容易引起轰动了,更何况他还有一个担任丞相兼太傅的祖父,一个担任翰林学士同时统领吏部的父亲? 对于张衍圣,用“前途无量”这四个字来形容,似乎太过单薄,用“天之骄子”来形容,却又有失厚度。 总之,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张衍圣将来的成就,必然不会低于他的祖父张谦。 然而,与萧漠获得了解元称号后一样,张衍圣也在应酬往来中备受煎熬,而这种煎熬的程度,比之萧漠还要远远超之。 虽然因为他是丞相之孙的缘故,所以不会有无数不知名号的读书人前去慕名拜访,但更多的朝廷官员却是蜂拥而至,一来见见这位名声鹊起的天才,二来却是要趁机与权倾朝野的丞相张谦拉近关系。 于是,十余天来,楚朝上下,官位从高到低,从文到武,从皇亲贵族到地方大员,或亲至,或送礼,丞相府外的马车甚至排到三条街以外,每个人在见到张衍圣之后,都要大大的夸赞一番,当然,是当着张谦的面前。 甚至,连与张谦向来不对盘的枢密使兼参知政事王翰,也派人送来了重礼,而楚灵帝更是亲自询问召见。 整整十天的时间,张衍圣脚不沾地,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这些应酬往来之上。 但与险些崩溃的萧漠不同,面对所有人,无论官职高低,张衍圣皆是温和有礼,进退有度,脸上挂着谦逊而又真挚的笑容,温润如玉,十余天的不断应酬虽然让他极为疲惫,但与之相对的是,仅仅花了十天的时间,他就成功的赢取了大部分朝廷官员的好感。 这一天,陪着张谦应付了尚亲王的拜访后,丞相府外的宾客终于略略少了一些。 恭谨的把尚亲王送到丞相府外,张衍圣神色间也终于忍不住闪过了一丝疲惫。 “圣儿,你可是累了?” 张衍圣的这一丝疲惫很快就被张谦注意到了,轻声问道。 在张衍圣面前,那个被人惧怕被人怨恨的张谦,那位霸道狠辣而又阴沉的丞相大人,却如天下间所有祖父一般,神色间只有慈爱与关切。 事实上,对于张衍圣,张谦也从来不用严厉教导,同样的错误张衍圣从来不会犯第二次,同样的事情,张衍圣也永远都能做到最好。 “是有点累,不过没什么问题。” 张衍圣摇头答道,说话间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再次恢复了往日那温润如玉,儒雅中又不失神采飞扬的样子。 ~~~~~~~~~~~~~~~~~~~~~~~~~~~~~~~~~~ 夜晚将至,当张衍圣应酬完了所有来客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终于撤去了脸上的伪装,神色间疲态尽显,内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厌倦。 在仆从们恭敬的注视下,张衍圣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中,坐在书桌后轻轻叹息一声,闭目休息良久,疲色终于褪去一些,睁开双眼,从书桌上翻出了一卷书册,脸上略略恢复了些许平和,细细的看了起来。 而在这卷书册的封面上,却是写着“仙道求索”四个字。 第三十七章.喧嚣京城(中). 与当初这篇故事初现单县时,读书人的态度两极分化相比,这篇故事出现在京城后,因为京城的风气相比较而言要开放许多,又有牛语贤亲自所写的序言,人们对它的态度却是要包容许多。 同时,这篇故事中那些前所未想的情节与构思,也在京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这段时间京城中人谈论最多的,除了张衍圣获得解元名号的轰动外,就是这篇故事的事情了。 而随着这篇故事的热传,却也引起了张衍圣的好奇,所以就也遣下人去买了一本,一读之下,却是极为喜爱,这些日子,这篇故事已经成为张衍圣仅有的休闲手段了。 在张谦多年的培养之下,张衍圣本不应该如此轻易的被外物所惑,但这篇故事却是例外,抛开那曲折的情节与清淡的文风不谈,张衍圣一直很向往这篇故事中的主人公,在修仙长生一途探索之余,自由自在,无所拘束的生活。 而这种生活,对张衍圣而言,却是最不可能的。 张衍圣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有着自己天生的使命,而这种使命,从他们出生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了下来。 对张衍圣而言,更是如此。 权力,更高的权利…… 在他成为张谦子孙的那一刻,他的就注定了要为获得更高权力而生。 张谦遍览史书,近年来曾不止一次感叹,从古至今,为人臣子者,能像他这般权势滔天者,又如他这般树敌之众者,往往只有两种下场,或逆国为君,或不得好死。事后也不止一次后悔往年太过年轻气盛,一心只想着要位极人臣。但让张谦脱身离开这片权利漩涡,却是根本不可能的,并非张谦贪恋权势,而是有些东西,当你得到后,就会发现,即使你想丢,都丢不掉了。 比如现在的张谦,一旦他主动放弃了手中的权势,他那些曾经的政敌会如何对付他和张家?他那些为数众多的追随者又该何去何从? 所以,虽然明知道手中权势已经太大,大到会引火烧身的程度,但张谦却根本不能放弃。 然而,楚太祖田宪当年实在太过厉害,张谦虽然经营朝野数十年,但手中却无丝毫军权,甚至专管天下军事的枢密使王翰,想要调动军队,也必须要得到楚朝皇帝的允许。 手中无兵,逆国为君这条路注定是行不通了,但张谦又不想张氏一脉不得好死,所以他只能牢牢的抓紧手中的权利,并不断的去夺取更多的权利,看似风光一片,但实则只为自保。 对张谦而言,好消息是现今的楚灵帝或许是一个文采颇佳的文人,在道学和炼丹两道上也是研究颇深,但实在不能算是一个英明皇帝。他一生中只喜两件事,一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二是炼丹长生,求仙问道。对于朝中政务却厌烦至极,甚至经常为张谦能帮他代理军国大事而沾沾自喜。所以张谦的权势暂时依然稳固无比。 但坏消息是,张谦本人如今已是六十有四,楚灵帝也年过五十了,即使保养的再好,两人也活不了太久。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这本是世间常事,而一旦张谦逝去,或者新君登基,张氏一族、以及张谦的众多追随者,又该如何自处? 所以张谦必须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并将自己手中所有的力量都完整的转交于他,继续保张家平安。 但张谦的几个儿子,虽然能力心智都算不错,但比起张谦,或者张谦那些老对手们,却皆是远远不如,所以张谦只能把目光放在了张衍圣身上。 而张衍圣这些年来确实也没让他失望,其心智其天赋其成绩,甚至比张谦年轻时还远远超之,让张谦大喜过望之余,更是不断的将担子加在他的身上。 但却也只有张衍圣自己知道,在这般注定的宿命安排下,他活得是多么的疲惫。外人看来他是集万千荣耀于一身,但实际上,他却连自己的爱好和人生目标都不能存在,至于自由,那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从出生的那一刻,张衍圣就已经注定,他的一生要在不断的争权夺势中渡过。 比如这些日子的往来应酬,张衍圣获得了解元名号真的重要吗?对张谦而言,这些日子只不过是巩固加强自己朝中权势的好机会而已,对那些前来拜访的大臣而言,这是一个讨好张谦的大好时机,而对张衍圣来说,这些日子又何尝不是在为他在将来踏入官场而铺路呢? 至于张衍圣为获得这个解元名号,曾下过多少苦功,曾多少次熬夜苦读,又有多少人真的在意呢? ~~~~~~~~~~~~~~~~~~~~~~~~~~~~~~~~ 良久之后,张衍圣终于合上了手中的书册,长长叹息一声,接着马上就收拢了那些不应该出现在他心中的种种情绪,神色恢复为一贯的高贵、儒雅而又矜持。 而就在这个时候,书房内却突然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三公子,你怎么能看这种闲书?这种故事,不过是为了让那些闲人打发时间罢了,三公子你又怎么能因为这种故事而耽搁时间?在这个时候,你应该休息了。” 不用从声音判断,张衍圣就知道,说话之人是丞相府的客僚,他的老师文先生。 也只有文先生,才能不经禀报就进入他的书房。 脸上熟练的换上恭谨而又谦逊的笑容,张衍圣站起身来,对着文先生躬身行礼,口中答道:“见过先生,衍圣受教了。不过先生有所不知,这篇故事虽然讲的是修仙长生,但作者的才能还是有的,对儒家的一些经典更是有其独到的想法,使衍圣启发甚大,先生闲暇时或许也可以看看,它并不仅仅只是一本普通的故事而已,如果仅仅只是一篇哗众取宠的故事,又如何能让语贤先生亲自写序呢?” 听到张衍圣的解释,文先生的脸色略略平和了一些,却依旧摇头道:“如果果真如此,那写这篇故事之人,将才能浪费在这方面,却是太过可惜了。” 张衍圣笑道:“写这篇故事的人,确实是一个趣人,有机会的话,我倒当真很想与他见上一面呢。” 文先生看到张衍圣心情似乎颇为不错,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迟疑了一下,说道:“有件事,必须要让你知道。” “先生请说。” 文先生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怜惜,但神色依旧冷漠平淡,缓缓说道:“刚才,枢密使王翰他亲自来丞相府了。” 第三十八章.喧嚣京城(下). 听到文先生的话后,张衍圣不由一愣,枢密使王翰与张谦历来不合,甚至在上朝时也少有交谈,此时怎么会来丞相府呢? 张衍圣忙问道:“文先生,可需要我去向他见礼吗?” 文先生缓缓的摇头,说道:“不用,你现在不适合出现。” “为什么?”张衍圣奇怪的问道:“是朝中出什么大事了吗?” 文先生淡淡一笑,说道:“对很多人而言,确实算一件天大的事。你祖父没有对你说吗?王翰有一个孙女,名叫王敏,据传相貌品性皆是不错,年龄也合适,在你获得解元之后,丞相他就向王翰提亲了。看今天王翰来府时的神色,似乎是同意这件婚事了。” 听到文先生的解释,张衍圣身体微微一震,接着缓缓点了点头。 这件事他并不知道,张谦也不会让他知道,和往常一样,张谦铺好路,然后张衍圣就一直顺着路走下去就是了,无论张衍圣本人是否喜欢这条道路。 这是一场政治联姻。 张谦与王翰两人间已经明争暗斗了数十年,谁也奈何不了谁之余,在争斗中却让双方皆是损失不少。想来双方皆已经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准备要讲和了。 至少,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两人要保持表面上的和平。 而两人保持和平的手段,就是张衍圣与王敏的订婚。 只是,一山不容二虎,张衍圣毫不丝毫怀疑,只要有机会,张谦依然会毫不犹豫的扳倒王翰,毕竟枢密使这个职位太过重要,张谦根本不容它落入旁人的手中,而这次联姻,除了为是在张谦争取时间从容布置外,也是为了麻痹王翰。 但王翰与能张谦争斗多年却仅仅稍落下风,老奸巨猾,又哪里看不透张谦的想法?或许他之所以同意这件婚事,目的与张谦没有任何不同。 至于在这种背景下,张衍圣与王敏两人在今后该如何相处,想来他们时不会考虑的。 一切只为让手中获取更大的权力,与之相比,其他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张衍圣对此看得很明白,出身于丞相之家,多年来被张谦亲自培养,这些门道,他早已了解。 但他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理由拒绝。 张衍圣的神色呆滞了那么一瞬间,接着又恢复了平常。 “原来如此,我听祖父的安排。” 张衍圣答道。 文先生点了点头,再与张衍圣闲谈片刻后,就离开了,只剩下张衍圣独自呆在书房中。 张衍圣坐回在书桌后,强自保持着神色的正常,缓缓拿起那本《仙道求索》,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故事中主人公的生活,对他而言似乎更像是一直讽刺。 缓缓地,张衍圣将手中的书卷放在火烛之上,默默的看着这篇他曾经很喜欢的故事慢慢的烧为灰烬。 “既然已经注定要走上这条路,那么就应该安心的一直走下去,而不是再想其他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说不定,相比较失去的,我得到的会更多,不是吗?” 喃喃自语间,张衍圣松开手,任由那化为火团的书册跌在地上,化为灰烬,火焰也渐渐淡去,就如同张衍圣心中曾经燃烧过的某些火焰,在一刻也渐渐的黯淡消失。 书房内,正在张衍圣身边伺候着的书童,此刻看着张衍圣的神色,眼中满是担忧。 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也一直很单纯的崇拜着张衍圣,虽然张衍圣的年纪并不比他大多少,而也正是因为他的单纯,张衍圣才一直将他带在身边。 此刻,看着张衍圣的样子,他很是担心,他知道张衍圣很不开心,但他却对此毫无办法。 事实上,最近这些年来,张衍圣似乎一直都没有开心过,但今天,在这一刻,张衍圣心中所有的无奈与不快,似乎以某种无声的方式爆发了,并在爆发中,出现了某种微妙的质变。 书童突然想到,张衍圣在最近这些日子里曾不止一次的说过,他很想见见《仙道求索》的作者,心中不由暗暗想道:“据说写这篇故事的人是云州之人,而詹管事也是云州人,好像他的家族在云州那里也有些势力,不知道他能不能帮公子找到这个人呢?公子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好,但如果真的能找到那个人,公子他一定会开心很多吧?” 与此同时,张衍圣的书房之外,文先生却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在窗外偷偷观察着张衍圣的反应,良久之后,文先生眼中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终于返身离去了。 “经此一事,三公子他应该能离丞相大人的期望更进一步吧?” 随着身影渐渐隐入到夜色之中,文先生在心中暗暗的想到。 ~~~~~~~~~~~~~~~~~~~~~~~~~~~~~~~~~~~ 在京城的最中心处,是楚朝的皇宫,戒备森严,富丽堂皇,灯火整夜不息。 而皇宫之内,核心处的位置是宣政殿,也是楚灵帝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 当然,楚灵帝虽然常常在宣政殿中呆着,却绝少有处理政务的时候,绝大多数时间,他都是在这里研究着道家炼丹之术,或者品读着某位文人的文章。 此刻,楚灵帝如张衍圣那般,捧着《仙道求索》细细看着,良久之后,终于将手中书卷放下,叹息着对身边宦官笑道:“写这篇故事的人倒是一个奇才,敢想他人之未想,我很久都没看过如此有趣的故事了,竟是不知不觉的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可惜这篇故事只有上中两册,看到一半就没有了,未免让人心急。” 《仙道求索》这篇故事最近在京城中颇有名气,一位宦官深知楚灵帝的习性喜好,就连忙买了两册将之献给了楚灵帝。 那正在旁边伺候着的宦官听到楚灵帝的感叹后,忙建议道:“陛下,要不让奴才去向那书商要来后面的稿子,让您先看为快?或者,我们可以把写这篇故事的人直接找来,让他单独为您讲后面的故事?” 楚灵帝笑道:“胡闹,怎能只为我一人之快就打乱人家的计划?更何况,写书一事,无论是儒家经义,还是这种求仙故事,都需要保持一颗平常心,你强把写书之人找来,让他的心乱了,又如何能继续写好后面的故事?切莫做这些无聊之事,只要这篇故事的下册面市后,你第一时间把它买来给我就是。” 不得不说,楚灵帝虽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好皇帝,却是一个厚道的好心人。 虽然历史早已无数次证明,一个皇帝身上最不应该出现的品质,就是所谓的“厚道”。 而就在京城内热闹非凡之际,萧漠却在邓尚全的安排下,来到了自己的新居所,继续着他那一如既往的平淡生活。 第三十九章.州试阴云(上). 邓尚全确实是一个很有效率的人,待第二天傍晚,邓尚全已经向萧漠禀报说他已将那座三进三出的宅子买下了,共用了一百二十贯。 听到这个数字,萧慎言不由老脸一红,他们现在住的这个宅子地段不好,而且也只是一进一出,但卖它之时,萧慎言花了整整六十贯。 第二天一早,萧漠和萧慎言就去新买的宅子处看了一下,虽不算豪华,却也雅致,而且深处于单县的住宅区深处,颇为清净,两人皆是非常满意,当天就搬了进去。 新宅子房间很多,众人终于不用像之前那般,萧漠、萧慎言、王霁睿三人需要合用一间书房了。 换了新宅子之后,加上邓尚全的阻拦,萧漠的生活总算再次恢复了平静,每日依然在练习书法、练习五禽戏、跟着萧慎言学习各家讲义、以及完善《中庸新解》中渡过,虽然平淡,却很充实,为一年之后的州试而忙碌着。 相比较秀才功名的泛滥,举人功名无疑是读书人的一道坎,而州试的难度无疑也要比县试高的多,据传,每有一百名秀才,才能有两三名举人。而一旦获得举人功名,不仅会获得大量的特权,而且为官为商,也都是一片坦途。 所以萧漠对此丝毫不敢大意,他很清楚,那个带着水分的解元功名,什么都代表不了。而下一轮的州试,没有嵩山书院的帮助,只能靠他自己的实力了。 时光如水,三月如一日,转眼间已是小阳春,而萧漠也有十五岁了。 而就在萧漠在为这一年的州试而不断苦读之时,却丝毫不知,一股围绕着他的暗流,正在云州境内不断涌动着。 ~~~~~~~~~~~~~~~~~~~~~~~~~~~~~~~~~ 德阳城的詹家,在云州虽然不算是顶尖的豪门,却也是数得着的大户,家族名下的田产虽然并不算多,但买卖却是做得极大,皮毛、药材、客栈、布坊等等,皆是遍布北方数州,都是赚钱的买卖。 这个家族并没有什么出名的文人,也没有为官七品以上的族人,但即使是云州刺史,对詹家也一向都是以礼相待,原因很简单,詹家有一名族人是丞相府的管事。据传,詹家之所以能有如此大的家业,就是丞相张谦提供的资金和便利,而詹家每年的收入,过半都要上交给丞相府。 詹家的家主名叫詹岳,这一日却突然收到了他二弟詹廷的来信,信上要求他想办法找出写《仙道求索》那篇故事的作者,并将之带到京城。而在来信的最后,詹廷隐隐约约提到,这是三公子张衍圣的意思。 詹廷所说的那篇故事詹岳也有听说过,据说在最近这些日子颇有名气。但对詹岳而言,写这篇故事的人即使再有名气,也不过是小人物,心中不明白张衍圣为何相见这个人。 然而詹岳虽然是詹家的家主,但其地位却是要比在丞相府中担任管事的二弟詹廷低的多,更何况这还是他未来主子张衍圣的意思?所以收到信后,本着上面交代绝无小事的想法,马上就对这件事重视了起来。 “詹三。” 詹岳呼喊道。 虽然詹岳在丞相府所属的势力中的地位极低,但在云州之地却是混的风生水起,仅仅一个书房就宽长七丈有余,装扮的颇为奢华,而在他进入书房后,门外更是有四五名下人在随时候着。 随着詹岳的呼喊,马上就有一名颇为干练的年轻人进入房中,恭谨的问道:“家主,您找我有事?” 詹岳问道:“詹三,单县附近的生意,一直都是你在负责吧?” “是。” “听说前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的那篇离奇故事,最开始是在单县出现的?” “是,最开始是在单县的‘崇文书店’出现的。” 詹岳点了点头,吩咐道:“你马上赶到单县,想办法找到写那篇故事的人,把他给我带来,记得,要客气一些。” 犹豫了一下后,詹岳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件任务的性质,所以又补充道:“要做的隐秘一些,不要让他人知道,更不要惊动当地的官府。” “是。” 詹三领命后,就匆匆离去了。 ~~~~~~~~~~~~~~~~~~~~~~~~~~~~~~~~~ 单县的崇文书店这些日子颇为热闹,时隔三个月之后,《仙道求索》的下册、以及自扰居士的新书《问仙》的上册同时开始在各家“崇文书店”贩卖,一时间前来购买者络绎不绝。 当年还是书店伙计的鲁俊,现在却已经是单县的“崇文书店”的掌柜了。 他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年纪轻轻就成为书店掌柜,是因为除了大掌柜吴构外,只有他知道自扰居士就是新晋解元萧漠的秘密。而他留在单县,处理好单县的买卖只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负责联系招待萧漠这尊财神。也正因为萧漠还留在单县之中,所以他才能在单县成为一方管事。 所以,对于萧漠,鲁俊还是很感激的,因为萧漠的缘故,他现在的工钱比之前涨了一倍有余,娶妻生子的美好生活似乎已经指日可待。 这一日,鲁俊在应付了最后一波客人后,屋外天色已晚,看到街道上的人流开始渐渐稀少,鲁俊也决定要关门了。 然而,就在鲁俊准备合上最后一块门板之时,一只保养得很好的手,却突然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位兄弟就是这里的书店掌柜吧?” 鲁俊微微一愣,抬头一看,却见几名陌生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为首之人年近三十,年纪虽然不大,但气势却是十足,一看就是颇有权势之人,此刻正笑意盈盈的向他询问着。 “我就是这里的掌柜,请问您找我有事?” 鲁俊不敢得罪,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们进去谈。” 来人笑着说道。 虽然话语间极为客气,但鲁俊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人就当先进入到书店之中。而他的两名随从,则是一左一右夹着鲁俊,也不理鲁俊的挣扎,强自将他带到来人的面前。 面对这些人如此强势的态度,鲁俊不由的有心心慌。 “我想知道,写这些故事的人是谁。” 来人指着书架上的那排《仙问》,向鲁俊问道。 “又是一个无聊人,不过排场倒是很大。不过至少不是强盗。” 听到来人的询问,鲁俊心中总算安定了一些,同时暗暗想道。 这些日子想方设法的想从他嘴里套消息的人不知凡几,不过大部分都只是一些平凡书生罢了。 “我不知道,我只负责单县这家小店而已,这种事你应该去问我们大掌柜的。” 鲁俊熟练的答道。 来人听到鲁俊的回答后,微微一笑,手一挥,他身后的一名随从就将一个包袱丢到鲁俊脚下,发出“哗啦啦”一阵脆响。 这种声音鲁俊很熟悉,那是大量铜钱相互撞击所产生的声音。 “这里是三十贯,你可以说了吗?” 来人又问道。 之前想从鲁俊这里套话的人虽多,但却从未有人能为此抛出三十贯的价钱。 这么多钱,可是足够鲁俊无忧无虑的生活五年以上了。 鲁俊犹豫了一下后,却依然摇头,说道:“我真的不知道。” 他并不想仅仅只为这三十贯钱财就丢了自己的工作。 听到鲁俊的回答后,来人再次挥了挥手,又是三十贯钱丢到了鲁俊的脚下。 六十贯铜钱,足够鲁俊买一处不错的宅子了。而在鲁俊原本的计划中,这原本应该是十年以后才是实现的事情。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大掌柜一旦知道这件事是我泄露出去的,会打死我的。” 鲁俊盯着脚下的两个包裹,眼神游离,迟疑的说道,语气已不如当先那么坚决。 来人再一挥手,第三个三十贯丢在了鲁俊的脚下。 整整九十贯!! 九十贯,足够鲁俊脱离寄人篱下的日子,做自己的小买卖了。 “我……” 看得出来,鲁俊此刻已是极为犹豫了。 来人再挥手,又一件东西丢在鲁俊脚下,然而这一次,却不再是钱财,而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尖刀。 “我的事情很多,时间很少,耐心也很有限。” 来人依然是一脸笑意,很诚恳的对鲁俊说道。 第四十章.州试阴云(中). 当詹三从鲁俊那里得知,写那些故事的人,竟然是云州近百年来最年轻的解元萧漠之后,不由也呆住了。 詹三根本没想到,写这些故事的人,竟然是身有功名的读书人。 对于那些立志于科举的读书人而言,是不可能走这些旁门左道的,一来他们不屑为之,二来传出去之后对他们的声誉的打击,也是极大的。 但同样的,萧漠的身份也给詹三带来了不小的困扰,如果是平常之人,詹三自不会有丝毫犹豫,不管他愿不愿意直接“请”到德阳城就是,但萧漠却是一个解元。 虽然仅仅一个云州,每年都会出现四个新科解元,对詹家来说并不算是不得了的大人物,但萧漠身为云州六十余年来最年轻的解元,天才之名早已传遍云州,甚至在刺史那里都挂上了号,詹家对此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再三确认了消息的正确后,詹三就带着一众随从回到了客栈之内,独自苦思着。 这个任务,从丞相府的管事詹廷,到詹家家主詹岳,再到来到这里的詹三,都是糊里糊涂,不知所以,丝毫都不了解这次任务的目的、性质和重要性。 而正因为如此,他们对这件任务却更加不敢怠慢。 事实上,他们都不知道,事情的起因,不过是张衍圣身边的书童一时起意,想要讨好张衍圣而已,连张衍圣本人都不知道。 在这个时候,詹三碍于萧漠的身份不敢强“请”;因为詹岳的再三叮嘱,让他低调行事不可张扬,也不敢冒昧前去拜访萧漠。 如果萧漠拒绝邀请,会不会因此打草惊蛇,耽误三公子的大事? 所以,詹三现在颇有些进退两难的苦恼。 “三管事,要不,我们直接去拜访一下那个萧漠?或者他会同意我们的邀请也说不定……” 一名随从看到詹三苦恼,建议道。 “不行。”詹三皱着眉头,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桌面,缓缓说道:“三公子这次的命令很古怪,我们皆不知究竟是何事,家主又强调过让我们务必做的隐蔽一些,或许事关重大也说不定。如果冒昧前去,那萧漠同意了我们的邀请也就罢了,如果他拒绝,以他的身份我们也不能强请,结果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坏了三公子的大事。” “那……我们先返回到德阳城,把事情向家主细细禀报,让家主来定夺?” 随从又建议道。 詹三苦思片刻后,缓缓点头说道:“恐怕也只能如此了,不过,我们也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你们几个想办法买通单县衙门里管理民生资料的小吏,把关于那萧漠和萧漠家人的所有资料都抄袭一份,我们回去交给家主,也算是有个交代。” 听到詹三的决定,随从点了点头,接着就匆匆而去了。 ~~~~~~~~~~~~~~~~~~~~~~~~~~~~~~~~~~~ 十天之后,詹三回到德阳城的詹府,虽然没有带回萧漠,却是把关于萧漠的所有详细资料都交给了家主詹岳。 不得不说,这一次詹家的这次行动,颇有些瞎猫碰到死耗子的感觉。 如果詹家或者丞相府是通过官方渠道去查询萧漠的资料,那么他们能所得到的,只是一些众所周知的事情,比如萧漠的家人、年龄、住处、功名等等,因为在嵩山书院的安排下,除非时机已到,否则其他资料即使是单县县令柳宗盛也无从得知。 毕竟,即使是单县县令柳宗盛,想要查看萧漠的资料的话,也需要经过主簿郭平的同意,并通过身边的师爷前去调取的。更何况,各种隐藏的资料,皆是附在萧慎言的档案之中,与萧漠的资料并无关联,也很少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但詹三却是通过衙门里的小吏私自查抄的资料,所以,除了官面上的材料外,詹家还得到了萧漠、萧慎言等人的迁碟、萧慎言的改名备注等等这些不为人知的资料。 看着萧漠的资料,詹岳也颇为头痛,不知该如何是好,心中颇有些埋怨他那二弟詹廷,如果能他在信中把张衍圣的命令说的更清楚一些,也不会让他陷入现在这般进退两难之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即怕得罪萧漠,又怕打草惊蛇。 想要再传信向詹廷询问,却又怕给张衍圣留下办事不力的印象。 “萧漠、萧慎言、萧毅……这些名字好像在那里听过……” 看着萧漠的资料,詹岳喃喃自语道。 之前萧漠获得解元功名之后,詹岳就有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天下间同名同姓者不计其数,所以詹岳并没有在意。 只是,待此刻把萧漠这个名字,与他的祖父萧念祖改名之前的名字萧慎言联系在一起后,这种熟悉感却愈加强烈了。 细细检查着萧漠和萧慎言的种种资料,从迁碟发出的年份,到迁家之前的居住地等等,突然,詹岳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一震,连忙转身,翻出这两年来丞相府下发给他的种种命令,一一查看。 终于,詹岳找到了什么,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 “萧漠、萧慎言,当年在萧家之案中消失的两人,原来是来到了单县。” 原来,自当年萧家之案结束后,主持萧家之案的文先生就对萧漠和萧慎言的突然失踪产生了怀疑,毕竟虽然外人不知,但萧家连续被丞相利用了两次,第一次让萧慎言从此科举受阻,第二次更是让他们险些家破人亡,必然会对丞相府产生怨恨。 当然,对于萧家,文先生并没有放在眼里,但萧家最重要的两名族人突然消失,并在萧家之案结束后也依然不见,让他不由心存疑惑,为了以防万一,就向北方各州的丞相府所属势力下令,让他们注意这两人的行踪。 而事后,即使文先生也没有再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因为文先生并没有下死命令,对丞相府中人而言,萧漠、萧慎言也不过是小人物,所以即使是詹岳,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将这个命令忘却了。 但现在情况却不同了,詹岳没想到萧漠竟然会在单县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而且还获得了解元功名,名声大噪,将来还可能要进入朝廷!! 扼杀一切隐患,无论它是大是小!! 这是张谦的为人准则,也是张谦对手下人的基本要求。 张谦从不会忘记,当年他是如何进入朝廷,并扳倒那个曾对他而言强大无比的权贵的,再小的隐患,如果任由它发展,在将来也是极为可怕的。 詹岳思索片刻后,却是写了一封信,然后唤来管家,让他将这封信传到寰州长治城,交给丞相府在那里的势力负责人。 第四十一章.州试阴云(下). 第四十一章州试阴云(下) 因为古时信件来往不便,路途遥远,又需要反复查证事情的准确性,当事情传到丞相府之后,已是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在丞相府内,有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名叫“文苑”,说到底其实只是一个倚着假山傍着水塘的亭子罢了,除了风景优美一些,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这个地方,在丞相府中,除了张谦、张衍圣等寥寥三四人,其他的人不得召唤却根本不得靠近,哪怕是张谦的几个儿孙也不得例外。 因为,这里是文先生日常帮助丞相处理各种事务的地方。 文先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姓名,即使是张谦对他也是如此称呼——自二十五年前他偶然间与张谦相遇后,就一直跟在张谦身边,成为了丞相府的客僚,为张谦出谋划策,帮着张谦处理着丞相府的大小政务,甚至统领着张谦数十年来所经营的种种暗中势力。 可以说,他是张谦最重要的助手与臂膀,现在,他更是丞相府下一任主人张衍圣的老师,在丞相府的地位,除了张谦之外,无人可及。 所以,这个文先生虽然毫无功名,在民间更是无人知晓,但只要是消息灵通的朝廷官员却都知道,当今世上,有三位参知政事,两位在朝,一位在丞相府中。 这一日,文先生正如往日那般整理着各地传来的种种消息,并对这些消息所产生的种种利弊分析详细的写了下来,然后再在晚上交给张谦抉择。 事情繁杂,但文先生处理时却是游刃有余,即使看到再重要的消息,他也一如既往的淡定冷漠,最多不过是多思考片刻罢了。 然而,当文先生看到云州、寰州联合汇报的一项消息时,脸色却是微变,再次细细看了手中密信片刻,又独思片刻后,突然站起身来,向着张谦的书房快步走去。 他在丞相府中地位及其特殊,也颇有些无所顾忌的味道,来到张谦书房外后,门也不敲,直接推门而入。 看到是文先生,正在处理政务的张谦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问道:“你在这个时候来找老夫,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是为了王翰,还是为了牛语贤?” 文先生摇了摇头,将云、寰两州的密信递给张谦,然后说道:“这件事不是很大,但将来却可能对我们威胁不小,丞相大人您还是亲自看一下吧。” 张谦接过密信,细读了一遍后,脸色也是微变。 “这件事可确认了?写那些仙侠故事的人,当真是当年萧家的后人?而且他还以十四岁之龄获得了解元功名?” 张谦抬头皱眉问道。 “云、寰两州的负责人联合来报,事前也反复查证过,消息应该错不了。” 文先生点头道。 听到文先生的回答,张谦的神色马上严峻了起来。 经历了朝中风雨数十年,张谦的政治敏感度无疑是极高的,任何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他都能在一瞬间看透这件事情会对他产生的种种利弊。 数个月前,当他得知楚灵帝在这段时间特别喜欢一篇名叫《问仙》的故事后,也特意将那篇故事找来,虽然对他而言这篇故事并无太大的可取之处,但依然认真的看了两三遍,好在楚灵帝询问时可以应对。 事实上,他的做法很聪明,自《问仙》上册这篇故事问世后,楚灵帝每天谈论的最多的就是这篇故事的后续发展,而在绝大部分大臣对这篇故事毫无所知的情况下,张谦却能与楚灵帝熟练的应对,使楚灵帝对他的好感却是又加深了三分,只觉得“知我者张谦也”。 所以,他很清楚,一旦写这篇故事的人进入朝堂,楚灵帝会对他产生怎样的兴趣。 更何况,从这个萧漠小小年纪就能获得解元功名的事情上来判断,他除了会写离奇故事之外,本身也有着不俗的真才实学。 众所周知,楚灵帝平生最喜欢的事情,除了炼丹长生,就是与文人谈儒论赋了。 可以说,在这个萧漠身上,具有着所有可以吸引楚灵帝的因素。张谦也毫不怀疑,一旦这个萧漠进入朝堂,不用花太长的时间,他就能很容易的成为楚灵帝身边的亲信近臣!! 如果萧漠是其他人,张谦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将他收买,但可惜,萧漠出身于萧家,从种种迹象上来判断,萧漠对丞相府并无好感,而且是一个有心机城府的人。 “你怎么想?” 张谦向文先生问道。 “丞相大人您曾说过,任何隐患,无论大小,都必须扼杀。所以,决不能让这个萧漠进入朝廷为官。” 文先生眼中一片冷漠,缓缓的说道。 张谦点了点头,又问道:“今年外派各州主持州试的礼部官员确定下来了吗?” “还没有。” “那么云州的州试,让左灵辅和岳尚两人去吧,跟他们提一下,不要给那个萧漠任何出头的机会。” “知道了。” 虽然朝廷规定,州试时外派主持的礼部官员,只能在事前临时抽签决定人选和去处,但事实上,只要张谦愿意,其中可动手脚的余地,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文先生迟疑了一下后,又问道:“丞相您就不怕,那萧漠会用和您当年一样的手段进入朝廷吗?” “你是说‘鸿儒取荐’?”张谦笑了:“先不说那萧漠能否能达到‘鸿儒取荐’的标准,从古至今,科举得官,即使寒门之士,也能获得同届、同窗、以及科举时各个师长的支持,而像‘鸿儒取荐’这般进入朝堂的人,又有哪一个能获得实权的?毫无根基人脉,却在进入朝堂之初就获得了莫大荣耀,只会招他人嫉妒而已。如若他再有圣眷,更会让他变成孤家寡人。即使是老夫,当年如不是因为卫煌大人的事情,又哪里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听到张谦的话,文先生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就此退去了。 而萧漠将来的命运,似乎也在两人的谈话中,被彻底的确定了下来。 第四十二章.两位老师. 萧漠并不知道这一年来围绕在他身边的种种暗流涌动,虽然生活逼着他必须学会复杂深沉,但在学着复杂深沉之余,他还是向往那种简单随意的生活。 转眼间,已是初秋,各地的县试已经开始举行,而县试结束后,州试也就要开始了。 自换了住宅之后,再无太多的打扰,萧漠的生活确实变得很简单。 早晨起床厚练习五禽戏,然后与王霁睿一同听萧慎言讲课,下午完善自己的《中庸新解》,晚上练习书法,虽然很简单,但却很充实,目标明确,从无无聊之感。 随着一年来不断的练习五禽戏,萧漠那原本病弱不堪的身体明显好转了许多,虽然偶尔还有小病,但已经无关紧要。 而随着八年来坚持不断的大量练习书法,萧漠的“萧体”也渐渐有成型之势。 而最让萧漠开心的是,经过这一年来的努力,又经过了萧慎言的完善和检查,他的《中庸新解》也终于完成了。 而随着这一年因为要完成《中庸新解》所需要查询的种种资料,以及无数的佐证查论,再加上一年来萧慎言的不断传授,他的学识确实如萧慎言所说的那样,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个质的飞跃。 最重要的是,通过这篇《中庸新解》,他也终于把自己后世的种种见识系统的整理出来,与这个时代的儒家观点进一步融合在了一起。 现在萧漠与萧慎言谈儒论义,萧慎言胜在经义熟练,学识厚度,而萧漠却强在思路清晰,见解新奇。基本上已经是有来有往,势均力敌了。 经过了这一年的历练,虽然不再会有嵩山书院的帮助,但萧漠依然很有信心自己能在州试中取得不错的名次。 总而言之,这一年的生活虽然平淡,但各方面皆让萧漠满意。 唯一让萧漠不开心的是,时间流逝,一年的时间转眼即过,转眼间州试又要来临,而上一次的县试的经历,无论是县试之时还是县试之后,留给萧漠的印象皆不是很好。 ~~~~~~~~~~~~~~~~~~~~~~~~~~~~~~~~ 这一日,萧漠正在书房内最后一遍检查着他所写的《中庸新解》,同时心中尚有一些犹豫,这一篇《中庸新解》虽然完成了,但不知现在是否到了问世的时候。 文人最讲资历,萧漠虽然对自己的这篇《中庸新解》很有信心,但想到自己尚不到十六岁的年龄,却也很难让人信服。 就在这时,邓尚全突然进入书房中,对萧漠禀报道:“少爷,县令大人有请您到他府中一叙。” 听到邓尚全的话后,萧漠不由苦笑,痛苦的喃喃道:“又来了。” 这一年来,单县县令柳宗盛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萧漠叫去畅谈一番,当然,是他畅谈,而萧漠只能在旁边听着。 期间柳宗盛会反复讲述他当年的奋斗史,并不断呼吁萧漠向他学习,不断以师长自居,然后在萧漠离开前暗示“老夫对你期望如此之大,更把你当做弟子看待,有师徒之谊,将来如果你出息了切不可忘记老夫”云云…… 同样的内容,柳宗盛这一年来对萧漠说了不下五十次。 有时候,萧漠甚至怀疑,以柳宗盛的资历和学问,之所以现在还在单县担任着区区县令之职,迟迟无法再上一步,就是因为他太罗嗦了。 看到萧漠脸上的无奈,邓尚全不动神色的又加了一句:“听说,朱瑞德大人也在那里。” 听到邓尚全的话后,萧漠不由一愣,愕然道:“老师也在那里?” 萧漠之所以称朱瑞德为老师,是因为朱瑞德是一年前长子县县试的主考官,曾亲自评判过萧漠的答卷,并使萧漠获得秀才功名。按照这个时代的习俗,萧漠对他应以师长之礼相待。事实上,这种师徒关系也是这个时代的文人经营自己关系网的重要手段。 在一年前,得知自己获得解元之名后,萧漠在第二天就备着厚礼前去拜访朱瑞德,然而朱瑞德虽然接见了他,但态度却颇为严厉,没有丝毫的赞扬或鼓励之语,反而很严肃的要求萧漠继续苦读,并指出了萧漠的不少缺点,没说几句就端茶送客了,在萧漠临走前,更是把萧漠所送去的厚礼全部退还,那次经历让萧漠颇为尴尬。 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萧漠对朱瑞德的为人倒颇为敬仰,事后逢年过节依然会托人送去礼物,并时常向他写信汇报自己的学问进度。而两人虽然从此再无见面,但朱瑞德对萧漠的态度反而稍稍热情了一些,回信中很多建议倒都是在真正的为萧漠着想。 当然,朱瑞德的人品虽然很好,但太难相处,所以萧漠至今也没有再去拜访的打算。 也正因为如此,此刻听到朱瑞德也来到了单县,萧漠自然吃惊。 “难道……这朱瑞德之所以来到单县,是因为我即将参加州试的事情?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人虽然看上去对我颇为严厉,但在心中倒是真的把我当成他的弟子了。” 想到这里,萧漠心中那不愿与朱瑞德相见的想法也淡去了不少,起身对邓尚全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快些走吧。” 向萧慎言说了一声之后,萧漠就带着邓尚全向着柳宗盛的府邸赶去。 这一年来萧漠已经不止一次来过这里,自是熟门熟路,柳府的下人见到来人是萧漠后,也不通报,直接领着萧漠来到客堂之内。 进入客厅后,萧漠就见到两名老者正在那里轻声谈论着什么。其中,那神采飞扬口中话语不断的美须老者,却是单县县令柳宗盛。旁边那位一脸严肃隐隐露出不耐烦之色的老者,正是云州通直郎朱瑞德。 萧漠见到两位老者后,连忙疾走数步来到两人身前,深深躬身一礼,恭谨的说道:“弟子萧漠,见过两位老师。” 之所以也称呼柳宗盛为老师,却是年前被柳宗盛逼着答应的,意义与朱瑞德决然不同。 而另一边,见到萧漠出现后,柳宗盛和朱瑞德也不再谈话,皆是把目光集中在萧漠身上。 第四十三章.朱师考核. 打量了萧漠片刻后,无论是柳宗盛,还是朱瑞德,眼中皆是露出赞赏满意之色。 当然,朱瑞德并不习惯将心中的赞赏满意展露在外,所以在一瞬间后又恢复为原本的严肃之态,让萧漠错以为自己刚才所看到的神色只是错觉。 正如萧漠所想的那样,朱瑞德这次之所以来到单县,正是为了萧漠参加州试之事。 事实上,朱瑞德对萧漠的关注,远比萧漠想象中多得多,这一年来,他不止一次派人到单县打听萧漠的情况。只是因为性格为人的缘故,他从未将这种关注展露出来。 自县试之后,朱瑞德就与萧漠建立了师生之谊,这本是这个时代的惯例,朱瑞德对此也已习惯。而在上届县试中,朱瑞德虽然一口气又多了一百多个学生,但其中最满意的,无疑就是萧漠了。 并非因为萧漠是上届县试的头名解元,而是因为萧漠在县试后的种种表现。 县试之后,前去拜访他的秀才不知凡几,但被他一番严厉之词训斥了一番之后,在得知无法从他这里讨到任何好处之后,还继续与他联系的,只有萧漠一人。 而且,据朱瑞德所得到的消息,在其他书生们在获得秀才功名后皆是在家中大肆庆祝,数月不得归心之时,也只有萧漠,仅仅庆祝了数日时间,就继续如往常那般继续刻苦用功的苦读,为了少被人打扰专心读书,甚至还为此换了住所。 最重要的是,根据与萧漠的信件往来,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萧漠这一年来确实是在用心读书,他的进步很明显就能感觉到。 所以在不知不觉间,在朱瑞德的眼中,萧漠已经从一个名义上的弟子,变成了一个他真正的学生。 也正因如此,在得知萧漠将会在这一年参加州试之后,朱瑞德竟是辞去了县试主考的职务,亲自来到了单县。 而他之所以这样,并非鼓励,而是为了阻止萧漠。 “萧漠,听说你要参加今年的县试?” 打量了萧漠片刻后,朱瑞德终于缓缓开口了。 萧漠恭谨的答道:“是的,前些日子学生已经到学府处报名了。” 朱瑞德皱眉道:“说实话,你这么做有些鲁莽了,我这次来这里找你,是想要劝你放弃这次州试。” 听到朱瑞德的话,萧漠不由一楞,问道:“老师,不知这是为何?” 朱瑞德认真的解释道:“我这两日已经从柳大人这里大概了解了一下你这一年来的进度,不得不说,你这一年来确实很用心,也很努力,想来学问必然提高了不少,但你要知道,州试与县试完全不同,难度极大。而你在一年之前才通过了县试,马上就参加州试,未免不妥。” 顿了顿后,朱瑞德继续说道:“如果这次州试失败,固然可以重新来过,但到了那时,你心中的想法和所承受的压力,已截然不同。许多考生在第一次落榜后,之后的成绩竟是一次不如一次,就是因为如此。如果勉强成功,名次却不好,对你将来的前途也有很大影响。最重要的是,在县试中,我已发现你的学问很扎实,但州试与县试截然不同,仅仅学问扎实没有任何用处,更需要你在无数考生中突出自己,要对各家经义有着自己的想法和延伸,这一点你相比较其他考生却还略有不足。所以,我的想法是,你应该继续在家中苦读几年,待两三年后再参加州试,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你还能连得二元,有这般荣耀,对你将来的前途大有好处。” 听到朱瑞德的解释,萧漠心中不由感动,没想到这个看似严厉的老者,竟是为自己想的如此周到。 不过,虽然如此,但萧漠却也有自己的想法,先不说与嵩山书院的约定,也不说萧漠想早点功成名后归乡认祖归宗,单是这种为人棋子毫无自保之力的生活,萧漠就早已厌烦,此刻的萧漠虽然看上去依然如往常般淡然随意,但获取权力的思想早已如同一枚种子,在当年萧家之劫时就已种下,此刻更是已经生根发芽。 更何况,萧漠对自己的学识也很有信心。 只见萧漠稍稍犹豫了片刻后,对朱瑞德躬身一礼,歉然道:“多谢老师为学生想的如此周到,但学生已经决定要参加这次州试了,并非自不量力,而是学生确实认为自己已经有参加州试的能力。苦读自然是必须的,但那是州试之后的事情了。” 听到萧漠的回答,朱瑞德不由皱起了眉头,他并不喜欢太过自负的读书人。 看到朱瑞德有些生气,柳宗盛笑道:“瑞德兄,说实话,我也认为萧漠的学识已经足够参加州试了,而且得到一个好名次也并无问题,瑞德兄如果不信,何不在这里考考他?” 与朱瑞德只是派人打探所得到的消息不同,柳宗盛这一年来时常与萧漠见面,更加了解萧漠这一年来那不可思议的进步幅度。此刻对萧漠倒是自信满满。更何况,柳宗盛自第一次与萧漠见面后,就一直深信以萧漠的天赋、心性与气度,将来必成大器,否则这些年来也不会经常招萧漠相见了。 听到柳宗盛的提议,又打量了眼前一脸平静的萧漠片刻,朱瑞德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 “何为儒?” 一开始,朱瑞德就问了一个范围极大的问题,正是为了考验萧漠的自我见解和临场发挥能力。 听到朱瑞德的这个问题,萧漠也是微微一愣,接着沉思片刻后,缓缓答道:“儒为道,或教化天下,或修养身心,或辅以天下,形而上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内中自有百千。” 听到萧漠的回答,朱瑞德明显一愣,脸上神色似惊似喜,又问道:“何为平天下?” 第四十四章.事情暴露. 就在萧漠在柳宗盛府上接受朱瑞德的考核之时,萧家院外,又有两名青年书生出现。 两名书生一南一北,同时来到萧家大门之外,发现双方的存在后,面色皆是一变。 其中,那名身材矮胖一些的书生面带冷笑,对另一名书生讥讽道:“原来是肖秀才,你怎么又来这里了?我劝你还是不要再继续纠缠萧兄弟为好,萧兄弟他天资横溢,将来必成大器,像你这种不学无术只知道钻研旁门左道的人,会误了他的。” 那肖秀才听到这人的话后,满脸怒色,气呼呼的瞪着这人良久,终于想到了反击之策,嘲讽道:“对,萧兄弟他自然前途无量,所以你这个毫无前途的人就来找萧兄弟拉关系了?就怕萧兄弟他根本看不上你。” 矮胖书生却不为所动,继续冷笑道:“肖桓,你知道什么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我和萧兄弟之间是学问交流,君子之交,文人应和,与你大不相同,今后切莫以己度人。” 说完之后,这人也不理那气的要死的肖桓,转身叩响了萧宅的大门。 片刻之后,萧宅之门缓缓打开,王霁睿出现在两人面前。 看到两人后,王霁睿不由失笑,拱手道:“原来是范秀才和肖秀才,你们来找我家少爷吗?真不巧,刚刚县令柳大人把我家少爷唤去谈话了,估计要再等会才能回来,要不两位先到客厅等会?” 两名书生见来人是王霁睿后,连忙拱手问好,他们可是很清楚,眼前这个人虽然在萧家以仆从自居,但实际上却与两人一样有着秀才功名,学问比起两人即使不如,也相差不多,所以丝毫不敢怠慢。 王霁睿回礼后,带着两人去见过了萧慎言,就领着两人在书房落座,上茶之后,就向两人告罪,匆匆离去了。 这些日子气候干燥,温度渐降,萧慎言偶染风寒,他还要前去伺候。 而那两名书生各自落座之后,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同时冷哼一声,别开头去,皆是不屑再看对方。 原来,这两名书生分别叫肖桓、范贯,是萧漠在单县内不多的几位朋友之一。 一年前萧漠获得解元功名后,无数人前来慕名拜访,萧漠也因此认识了很多单县文人,但能被萧漠真心接受当做朋友的,却只有肖桓与范贯两人。 说来也巧,当年萧漠的第一篇故事《仙道求索》在“崇文书店”出现后,肖桓就是那篇故事支持派的领袖,而范贯则是反对派的中坚,虽然现在这篇故事已经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肯定,早已时过境迁,但自那次后,两人就开始相互看不惯,见面后更是斗嘴不断。 不过萧漠与两人交好,倒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在那些日子里前来慕名拜访的无数书生中,目的不外有三,或是借萧漠为己扬名,或是与萧漠拉关系,再或者就是为与萧漠斗文,好证明自己虽然不是解元,但才学实胜过解元。 而一众书生中,唯有肖桓和范贯两人目的单纯,只是单纯的前来拜访,顺便切磋学问而已。 两人与萧漠一番长谈后,萧漠那随性平和的性子,让两人皆是觉得萧漠与自己极是投缘,再加上两人对萧漠学问的佩服,使他们皆是把萧漠当成了真正的好友,这一年经常来萧漠家中拜访,每每与萧漠交谈一番,都会觉得自己获益匪浅。 对萧漠而言,肖桓为人单纯,从来藏不住自己的心事,虽然有些冲动,但与他相交却让人很是放心;范贯为人固执,一向只认死理,性格虽然有些尖酸刻薄,但却也从来不会有什么坏心眼。 当得知两人间的恩怨后,萧漠不由在心中暗叹缘分,加上这两人与大多数读书人不同,相处之下颇为有趣,所以就真心把这两人当成了朋友,一年来时常往来,而萧漠换了宅子之后,知道萧漠新住所的,也只有这两人了。 ~~~~~~~~~~~~~~~~~~~~~~~~~~~~~~~~~~ 却说肖桓、范贯二人同处于一室之内,以前还有萧漠在中间作为缓冲,只当对方不存在就是,此刻萧漠却尚未归来,独自与对方相处,两人皆是觉得极为别扭。 良久之后,肖桓饮下最后一口茶,接着再也不看范贯一眼,起身向着萧漠的书房走去,想去找几本书打发时间。 他与萧漠已是极为熟悉,也知道萧漠的性子随和,却也不怕萧漠在事后怪罪。 看到肖桓的动作,范贯微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却也跟着向书房走去,口中还嘟囔着:“主人不在,我只能帮萧兄弟看家了,谁知道这个只会钻研旁门左道的人有没有钻研过偷窃之道,萧兄弟书房内的文房四宝价值不菲,不能就这么丢了。” 听到范贯的话,肖桓气的险些摔倒,但也知道在斗嘴上自己不是范贯的对手,索性毫不理会,只是自顾自的来到书房内,在书架前寻书。 目光环视间,肖桓似乎发现了什么,身体一震,豁然转身,疾走两步来到萧漠书桌之前,拿起一叠稿件,细细的看了起来。 却见在稿件的最上面,写着“问仙下卷”四字。作为“自扰居士”的忠实书迷,肖桓很清楚,《问仙》下卷尚未面世。那么,在萧漠的书桌上,为何会有《问仙》下卷的稿子?通过对“自扰居士”的了解,肖桓很清楚,眼前这些故事确实是“自扰居士”所写,而且自己手中所拿的,极有可能就是“自扰居士”的原稿。 “自扰居士”的原稿为何会出现在萧漠的书桌上? 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肖桓竟然是兴奋的身体颤抖起来。 “怎么了?干嘛激动成这个样子?” 看到肖桓的样子,范贯心中疑惑,向肖桓问道。 见肖桓对自己毫不理会,范贯走上前去想要查看一番,却没想到肖桓一挣扎一转身就挡住了范贯的目光,丝毫没有与范贯同看的意思。 范贯觉得无趣,随手从萧漠桌子上拿起另一叠稿件看了起来。 “咦?” 看着手中的稿件,范贯轻易一声。 《中庸新解》,这本书似乎从未听说过,看这上面勾勾画画的样子,应该是原稿,似乎是萧漠所写。 范贯对《中庸》一书,如这个时代大部分读书人一样并不重视,本着好奇的想法继续看了下去,很快的,范贯却是越看越入神,身体渐渐开始颤抖,面色潮红,竟是比肖桓还要激动。 就在两人各拿着一份稿件激动的看个不停之时,王霁睿来到了书房之内,看着两人手中所拿的东西,却是吓了一跳。 萧漠走的急,而他又要照顾萧慎言,皆没有来得及收拾这些稿件,刚刚王霁睿突然想起这件事情,匆匆赶来,却没想到竟然已经先被这两人发现了。 第四十五章.绝世之才(上). “你们在干什么!!??” 看到肖桓、范贯两人的动作,王霁睿不由大急,眼中满是怒色,大声喝道。 萧漠曾不止一次对王霁睿叮嘱过,他写这些《中庸新解》和那些故事的事情,切莫告诉他人知道。 而现在,在自己的照看下出了如此纰漏,哪里能不让王霁睿大急大怒? 自从邓尚全出现之后,王霁睿本来在萧家就已经很没有存在感了,读书不如萧漠也就算了,在他眼里自己不如萧漠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他本来就只是萧漠的伴读。但干活竟然也远远不如邓尚全,却让他很是无力。现在伺候萧漠的事情已经从来不让王霁睿插手了,都是邓尚全一手包办。 现在王霁睿在萧家之内,族人不是族人,仆从不算仆从,又觉得自己无用,本就茫然,一直很想要在萧漠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自己的能力,却没想到现在竟是出了如此变故,萧漠知道后该如何看待自己? 恐怕再也不会信任自己了吧? 想到这里,王霁睿急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听到王霁睿的呼喝,肖桓和范贯皆是身体一震,从眼前的稿件中清醒了过来,转头向那正气的满脸通红的王霁睿看去。 本来,王霁睿以为自己此刻表现的如此生气,刚才的怒喝又那么的气势十足,两人应该很慌乱的向自己道歉才对。 没想到…… “萧兄弟就是自扰居士?究竟是不是?快告诉我!!” 只见肖桓瞬间扑到王霁睿面前,抓起王霁睿的左手,急切的问道。 “这篇《中庸新解》是萧兄弟写的吗?真的是萧兄弟写的吗?” 范贯抓着王霁睿的右手,同时挥扬着手中的稿件,面色潮红,大声问道。 两个平日里从来不对头的冤家,此刻倒是配合得默契十足。 而王霁睿双手被抓,气势上竟然还不如肖桓、范贯,看着激动不已的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个事情,还是让我来说吧。” 突然,萧慎言的声音自王霁睿的身后传来,因为风寒的缘故,听起来有些沙哑。 ~~~~~~~~~~~~~~~~~~~~~~~~~~~~~~~~~~~~ 另一边,朱瑞德对萧漠的考核整整持续了半个时辰,问题越来越难回答,也越来越抽象古怪,但偏偏萧漠在回答间却是越来越熟练自如,仿佛这些问题他已经思考了无数年一般,而见解之精辟之新奇,更是让人不由拍案叫绝。 到了最后,朱瑞德竟是发现自己找不到新的问题了,紧紧盯着面前的萧漠,眼中满是震惊。 这真的只是一个不足十六岁少年该拥有的见识和学识吗? 一时间,朱瑞德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萧漠了。 至于旁边的柳宗盛,此刻表现的也不比朱瑞德好上多少。 在考核之初,他还只是笑意盈盈的听着,只是为萧漠的独到而又精辟的见解而不住赞许点头而已。但随着时间的持续,他发现朱瑞德的很多问题,即使是自己也很难回答,既是能答出,也绝不会如萧漠这般答得精辟熟练,心中更是惊骇,对萧漠此刻的学识,总算是有了一个最为直观的了解。 他一直都知道萧漠的学问不错,却从来没想到萧漠的学问竟然已经好到如此程度。 至此,两人对萧漠是否具有参加州试的能力已经再无怀疑,甚至两人认为,以萧漠现在的学识,即使是参加殿试,都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想到这里,两人看着眼前的萧漠,更是惊叹不已。即使朱瑞德,也无法隐藏自己心中的情绪了。 而在两人惊叹的眼光中,萧漠依旧一脸平静,不骄不躁,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朱瑞德的评价,这份气度,却更让两人点头不已。 “我也没想到你的学识竟然进步的如此惊人,以你今天的表现来看,参加这次州试是没有问题了。但切莫骄傲,你虽然在同龄人中算是佼佼者,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可知道当今丞相之孙张衍圣?他的学问决然不在你之下,其他不知道的青年才俊还不知有多少,所以你既然有如此天赋,更应该多多努力才是。” 良久,朱瑞德才收拢了心中的震惊,面容再次恢复了严肃,对萧漠叮嘱道。 “学生受教了。” 萧漠躬身应试。神色虽然依旧平静,但在朱瑞德提到张谦和张衍圣之时,眼神却突然微微一寒,接着在转瞬间恢复了正常。 这两个人……可算是萧家的老熟人了…… 就在这时,柳宗盛也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突然仰天长笑道:“看样子我单县要出一个双元及第了,哈哈!!” 听到柳宗盛的话后,萧漠和朱瑞德皆是苦笑。 接下来,朱瑞德和柳宗盛两人又细细的询问了一番萧漠这些年来的生活状况后,这次聚会终于结束。 朱瑞德叹息道:“看来这次是我白担心了,漠儿,我明天就要回德阳城了,待你参加州试之时,可到我府上居住,但这段日子依然要细心备考,不可大意。” 不知不觉间,朱瑞德对萧漠的称呼变得亲切了许多。 萧漠点头,躬身道:“老师您的苦心,学生永记心中。” 犹豫了一下后,萧漠又迟疑道:“不过,老师您既然明日就要离去,不知今晚可否到学生那里住上一宿?学生还有很多问题需要向老师您询问,另外也可让学生一尽地主之谊。” 听到萧漠的话后,朱瑞德犹豫了一下后,竟是点了点头,说道:“也好,听说你这些年来一直跟着你四爷爷读书,我也想去拜访他一下。” 看着旁边柳宗盛那有些失望的神色,萧漠突然想到,朱瑞德之所以愿意到他那里住上一晚,恐怕除了想见萧慎言之外,也是这几日被柳宗盛烦怕了吧? 最终,萧漠带着朱瑞德和柳宗盛离开柳府,向着自己居所走去。 其中,朱瑞德是要在萧漠那里住上一晚,而柳宗盛却是要去凑热闹,一行人皆未带什么随从,都是一身便装,也未乘坐马车,只是在谈笑间缓缓步行。 能请到朱瑞德,萧漠还是很开心的,经过这一天的详谈,萧漠心中对朱瑞德的好感大增,来到这个时代近十年,无疑只有朱瑞德才最符合他心中“儒者”的身份。 然而,萧漠的好心情,却在他归家后的一瞬间,就被破坏了。 在萧漠刚刚踏入院门的那一刹那,就看到肖桓、范贯两人向他快速奔来,神色间满是激动……甚至狂热。 萧漠还没有来得及为两人介绍身后的朱瑞德与柳宗盛,就听两人同时大声问道:“萧兄弟,那篇《中庸新解》真的是你所写?” “萧兄弟,你真的就是自扰居士?” 第四十六章.绝世之才(中). 看着那两摞挥舞在两人手中的厚厚稿件,听着两人兴奋的呼喊,萧漠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苦笑,暗叹要槽。 果然,听到肖桓、范贯两人的话后,柳宗盛和朱瑞德皆是把眼光集中到萧漠身上,同时开口问道:“萧漠,你就是自扰居士?” “漠儿,你写了一篇《中庸新解》?” 直到这时,肖桓和范贯两人才发现了萧漠身后的两位老者,脸色皆是不由一变。 考虑过这些事情迟早要公布于世,而肖桓、范贯两人也值得信任,所以之前萧慎言就已对两人坦诚相告了,但以恐造人妒的理由,也叮嘱两人千万不可将这些事情说出去。 无论是得知萧漠就是自扰居士的肖桓,还是对《中庸新解》推崇之至的范贯,早已把萧漠当成自己的至交好友,此刻更是为萧漠的学识而折服,知道萧漠尚不想将这些事情公布于世后,自然满口答应。 但两人却未曾想到,仅仅只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自己就已在无意间亲口泄露了秘密,一时间皆是即羞愧又尴尬。 却是因为两人见到萧漠归来后太过激动了,而且也从未想过,生性孤僻的萧漠,既然会带人回来。 看着眼前两人的神色,又看了那面带羞愧的王霁睿一眼,萧漠马上就猜到了事情的始末。 暗暗叹息一声,知道事情再也无法隐瞒,索性也不再慌乱掩饰,先对着肖桓、范贯两人微微点头示意,然后向他们介绍道:“肖兄、范兄,这位是我的老师,上届长子县县试主考,云州通直郎朱瑞德老先生。这位是我们单县的县令,柳宗盛柳大人。” 接着萧漠又向朱瑞德、柳宗盛两人介绍了几位家中人和肖桓、范贯二人。 待双方各自见礼后,看着朱瑞德、柳宗盛、肖桓、范贯注视自己时,那或疑惑或狂热的目光,萧漠苦笑摇头,说道:“各位还是先随我到书房,在那里我再向各位细细解释吧。” ~~~~~~~~~~~~~~~~~~~~~~~~~~~~~~~~~~~~ “好!好!好!!” 朱瑞德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明显的夸过某个人了,但此刻看着手中的《中庸新解》,却是接连拍案叫绝,手拍桌案间,啪啪作响,双手胀痛,却毫不知觉。 另一边,与朱瑞德一同鉴赏《中庸新解》的柳宗盛,更是激动的满脸通红,神色狂热。 在一个时辰之前,朱瑞德来到萧漠书房后,刚一落座,就向萧漠询问《中庸新解》的事情,神色隐隐间带着责备。 《中庸》一书在这个时代最不受重视,在读书人眼中,这只不过是一篇劝人修身养性的文章罢了,只因是孔子后裔子嗣所著,并经过多位儒家大家编审,地位崇高,所以才列于四书之一,朱瑞德并不赞成萧漠在这本书上浪费太多的时间,也不认为萧漠已经达到了出书立传的程度。 萧漠也未解释,只是把范贯手中的《中庸新解》交给朱瑞德、柳宗盛审阅,两人刚开始还不以为意,但到后面却是越看越沉溺,越看越激动,几乎不能自已。 两人皆是有眼光的文人,自然都知道这篇《中庸新解》代表着什么。 良久之后,两人终于将萧漠的《中庸新解》看完,依依不舍的将之放在一边,依旧满脸赞叹。 接着,两人皆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向着萧漠注视而去。 看完这篇《中庸新解》后,朱瑞德和柳宗盛此刻打量萧漠的眼光又有不同。如果说在之前两人只是认为萧漠是一个天资聪慧又懂得刻苦用功的难得少年的话,那么在此刻,在两人眼中,萧漠已是一个将来的儒学大家了。 至少,单论对《中庸》一书的领悟,天下间就再无人及!! “说来惭愧,自当年获得举子之后,老夫多年来再未翻看过《中庸》一次,此次看过萧漠的这篇《中庸新解》,才知道《中庸》一书竟是囊括如此之广,意境如此之深,修身养性、为人处世、治国平天下,莫不包含其中,身处宝藏而至今犹觉,老夫真不知此刻是该庆幸还是该羞愧了。” 说着,柳宗盛突然站起身来,竟是走到萧漠面前对着萧漠躬身一礼,叹道:“萧漠你才自天降,今日更是让我如醍醐灌顶,文人以文才相交,只论才学,不区长幼,我年龄虽为你长,但今日你实为我师,受老夫一拜。” 萧漠从未想到一向唠叨不已,时而喜欢自吹自擂的柳宗盛竟然还有如此一面,见到柳宗盛向自己行礼,不由大为惊慌,连忙站起身来还礼,连称不敢。 得到别人的肯定与赞赏本应该是很高兴的事情,但此刻看到众人注视自己时的眼神,却让萧漠浑身别扭,但心底深处,隐约间又有一些满足和激动。 “漠儿,这篇《中庸新解》真的是你所著?” 而另一边,朱瑞德眼神中犹自带着震惊,向萧漠问道,似乎还不敢相信。 萧漠苦笑点头,解释道:“县试后我读《中庸》一书时,心中突有所感,就将之花了一年时间写了出来,让老师您见笑了。” 得到萧漠肯定的答复后,朱瑞德反而平静了下来,转头向萧慎言问道:“萧兄,此书可是漠儿独立完成的?” 萧慎言点头笑道:“确实,漠儿他近年来一半的时间都花在这本书上面了,从立论,到佐证,再到整理成册,皆是他独立完成。我不过是帮他查漏补缺罢了。” 朱瑞德点了点头,说道:“怪不得漠儿他在短短一年之内,学问进度竟是如此之大,原来如此。” 而柳宗盛更是拍着萧漠的肩膀,大声说道:“萧漠他在将来必然将会成为一代儒学大家,甚至成为一个三元及第也不是问题,哈哈,我单县倒是要借萧漠名扬天下了。” 看他的神色,倒是比自己扬名天下还要兴奋。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就在萧漠不断接受众人的赞扬、以及解答众人对《中庸新解》的种种疑问中渡过。 至此,不提柳宗盛,即使是一向主张严师出高徒的朱瑞德,此刻也再无法继续对萧漠有任何苛求了。 至于范贯,因为朱瑞德和柳宗盛的缘故,却是插不上嘴。但场上最数他的神色最为激动,如果之前他对萧漠的学问还只是佩服的话,那么此刻他看向萧漠的眼神简直带着崇拜了。 而另一边,肖桓却依旧在捧着《中庸新解》的原稿看个不停,之前他只注意萧漠竟是自扰居士的事情,对《中庸新解》一书并未重视,现在看到朱瑞德和柳宗盛两人竟是为此书如此痴狂,自是拿来观看,此刻却是完全沉溺其中,对其他人的谈话毫不知觉。 这般询问、赞扬直直持续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柳宗盛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的又向萧漠问道:“对了,萧漠,我刚才听肖桓说,你还是自扰居士?近两年来出现的那些离奇故事当真也是你写的?” 听到柳宗盛的话,萧漠再次苦笑。 怎么柳宗盛还记得这件事情。 果然,转头一看,朱瑞德脸上好不容易出现的笑意渐渐开始收敛,看着萧漠的眼神也重新变得严厉起来。 第四十七章.绝世之才(下). 自扰居士的名号,朱瑞德自然也有听过。 朱瑞德性格严厉,为人古板守旧,对于《仙问》这种鬼怪故事所抱的态度,可想而知。 事实上,大部分守旧文人,对萧漠所写的这些离奇故事,最开始皆是抱着抗拒甚至斥责的态度,只因为有了牛语贤的那篇序言,这种情绪才略略收敛了一些。 但很可惜,众所周知,朱瑞德和嵩山书院的关系不佳。 “漠儿,这些年来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些离奇故事,当真是你所写?你当真就是那个自扰居士?” 朱瑞德满脸严肃的问道。 萧漠犹豫了一下后,终于点了点头,垂头等着挨骂。 他的种种理由,或许可以说服萧慎言,但却绝对无法说服顽固如石的朱瑞德。 果然,看到萧漠点头确认,朱瑞德之前的好心情瞬间不再,脸上更是怒气勃发。 “漠儿,你让我说什么才好!!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圣人的教化你难道也不放在心上吗?以你的天分,将来成就必然不可限量,而这本《中庸新解》,更是足以让你青史留名,但你写这种离奇故事的事情,一旦被他人得知,其他文人会怎么看你?那会成为你一生的污点,你愿意一辈子都被其他文人耻笑吗!!??” 朱瑞德虽然生性严厉,但却也很长时间都没有如此生气了。 萧漠如果仅仅只是他的一个普通学生那也罢了,但偏偏在他无数学生中,他对萧漠期望最高,所以也更加严于对待。而看过那篇《中庸新解》后,朱瑞德更是认定萧漠将来的前途不可限量,说不定自己百年后还要借萧漠青史留名,更是容不得萧漠出现任何纰漏,所以此刻才会如此生气。 在他旁边,柳宗盛却有些不以为然,他也看过萧漠所写的那些故事,颇为喜欢。但也知道一个正统文人不应该涉及这些,所以也不劝阻。 另一边,范贯更是听的连连点头,他本就不认同那些鬼怪故事,只希望在听到朱瑞德的怒喝后,萧漠会大彻大悟。 肖桓虽然面带不服,但朱瑞德地位比他高的太多,一时间也不敢反驳。 而就在这时,萧慎言却突然说话了。 “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来解释吧。” 听到萧慎言的话后,朱瑞德马上住口不言,询问的向着萧慎言看去。 对于一手教出萧漠的萧慎言,朱瑞德还是很尊敬的,而且经过之前的谈话,他也知道,萧慎言虽然毫无名气,但学识实不在自己之下。 “说来惭愧,这些年家中用度,其实都是靠漠儿写书在支撑着,我这一生光做学问了,却经营无道,曾有一度,我和漠儿甚至连衣食用度都有些勉强,为了继续供漠儿读书,我只能出去做教书先生,漠儿不想让我受苦,所以才不惜自己的名声,写了那些故事前去卖钱,也正因如此,我们一家老少现在才不会如此窘迫。” 听到萧慎言的解释,朱瑞德的脸色渐渐好转了许多。而旁边柳宗盛和范贯,看向萧漠的眼神更是充满了赞赏和理解。 人就是这样,只要真正的接受某个人,那么无论事后这个人犯了什么错误,都会下意识的为他开脱。 而孝道,本就是儒家最为提倡的思想之一,按萧慎言的说法,萧漠的行为似乎也情有可原。 “漠儿,今后在钱财用度这方面你不用再操心了,老夫尚有一些积蓄,大约两三百贯,回去后我会让人先给你捎来一百贯,如果不够你可以再向我要,而你在今后专心读书就好,切莫再做这种自损声誉的行为,这种行为为正统文人所不容,对你将来影响很大,明白吗?你写这些故事的缘由,将来也必须要找机会向世人说清楚,否则……哎!!” 听到朱瑞德的声音满是诚恳,竟是为了自己不惜拿出一生积蓄,萧漠不由感动,躬身道:“学生知道了,今后自不会再做这种事了。不过,关于钱财之事,老师您的心意学生领了,但现在家中钱财已足,而那又是老师一生积蓄,学生怎敢接受?还请老师您收回此言。” 柳宗盛接口道:“对啊,瑞德兄,漠儿的生活你不用关心,不管怎么说我也是漠儿的老师之一,之前不知道那还罢了,今后自然会为漠儿操心,钱财之事,你远在德阳城,就由我来做吧。” 肖桓、范贯两人更是向前一步,齐声说道:“晚辈家中也有一些余财……” 很快的,众人间的话题就变成了对萧漠捐赠大会,萧漠、萧慎言两人不由苦笑连连,好不容易才证明了自己家中钱财已足,打消了众人向他们送钱的想法。 在众人谈论间,不知不觉天已渐黑,索性除了朱瑞德之外,柳宗盛、肖桓、范贯三人也决定此夜就住在了萧漠家中,围绕着萧漠的将来进行彻夜长谈,而萧漠现在换了大宅,却也不怕家中客房不足。 晚饭过后,萧漠就被朱瑞德赶到书房中温习功课去了,发现萧漠的天分和成就后,他对萧漠的要求反而更加高了。 而他和柳宗盛则留在客厅中,不断的向萧慎言打听着萧漠的过往经历,想要更加的了解自己的这个得意弟子。而旁边的肖桓与范贯也是听的兴趣盎然,此刻在两人的心中,萧漠虽然还要比他们小上几岁,但却已然成为了他们心中的偶像。 期间,当得知萧漠尚在幼时就已经立志要创造适合他自己所书写的字体,至今已经苦练近十年后,众人更是吃惊,皆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来到萧漠书房,正好撞到了正在练习“萧体”的萧漠。 朱瑞德不由分说,直接将萧漠笔下的纸张抢了过去,与柳宗盛等人细细的品鉴了起来。 经过十年时间的苦练和摸索,“萧体”已经渐渐成型,初见神韵,至少要比当年萧慎言最初所见的那些“四不像”字体更容易让人接受,对朱瑞德和柳宗盛而言,这种字体虽然尚未成熟,但也可初见其独特的神韵。 但在之前,萧漠的《中庸新解》之所以能很快的就被众人接受,并推崇之至,除了萧漠所写的那些理论确实很有一番道理外,也是因为《中庸》一书地位的提高,到了此时已是历史必然,而萧漠的《中庸新解》不过是因势利导而已,而且萧漠在书中所提出的种种理论,也十分符合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价值观。 但一种新的书法想要得到世人的承认,其难度却要远远超之,毕竟之前的“颜体”、“柳体”等等经典字体早已深入人心。 所以朱瑞德和柳宗盛两人在品鉴了一番“萧体”后,虽然承认这种字体确实有独到之处,但并不像初见《中庸新解》时那般惊艳,只是看向萧漠的眼光却更加复杂。 萧漠在这一天,给他们的震惊——或者说是惊喜——实在是太多了。 萧漠将来的成就究竟会有多大? 一代儒学大家,再加上一代书法大家,虽然都只是未来式,但已经超出两人认知范围了。在这个时代,任其一项,就可轻易成为顶尖的文豪大家,被无数人所推崇,入阁为相也并非不可想象。 无论如何,两人都很清楚,如果萧漠继续像这样发展下去,他必然会在儒家史上留下浓重一笔。 “瑞德兄,现在你可还担心萧漠参加州试的事情?如果以萧漠的学识,在州试中都无法取得一个好名次的话,那么我马上就辞官不干,哈哈。” 待众人讨论了一番萧漠的“萧体”后,柳宗盛更是拍着朱瑞德的肩膀大声笑道。 然而,世事无常,很快的,柳宗盛就因为他的这句话,陷入了一个极其尴尬的境地。 第四十八章.榜上无名(上). 朱瑞德原本是想在第二日就离开单县,但因为萧漠给了他太多惊喜的缘故,最终却是忍不住在萧漠家中接连又呆了整整三天,详细的了解了一番萧漠的学识进度,并与萧慎言一起帮着萧漠再次完善《中庸新解》。期间柳宗盛、肖桓、范贯三人也多次前来帮忙。 虽说是他们在帮助萧漠,但实际上在完善《中庸新解》的途中,他们的收获反而更大。 而在这三天之中,萧漠虽然并没有再向众人展露类似于《中庸新解》或者“萧体”这般巨大的惊喜,但他所展现的学识、以及多年来所写的论策、赋律,皆是让众人多次拍案叫绝。 不提肖桓、范贯,即使朱瑞德和柳宗盛,在与萧漠相处间,也皆是觉得自己多年来停滞不前的学问,在这几日中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尤其是肖桓、范贯,在接触《中庸新解》之后,不仅使他们的眼光见识大大提高,并且在朱瑞德、萧慎言等人的教导下,学识更是日益精进,尤其对儒家经义的理解,在短短数日间,竟是整整的提升了一个境界。 本来这两人的学问就极为扎实,所欠缺的,就是名师的些许指点而已。而朱瑞德与萧慎言两人,其学识早就达到了一方大儒的程度,事实上,朱瑞德本身就是云州最有名望的几名文人之一,而柳宗盛虽然要差上一些,却也要比两人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教书先生高明的多,所以虽然只是几日相处,但两人所获得的收益,无疑皆是极大的。 然而,朱瑞德毕竟身有官职,不能在单县长住,所以三天之后,朱瑞德就向众人告辞离开了。 临走时,除了叮嘱萧漠要记得在参加州试时去他家中居住外,更是带走了几篇萧漠所写的“萧体”。 一种新的书法问世,想要获得世人承认,其难度无疑是极大的,在前期更是一定会受到无数人的刁难。 而朱瑞德与几名在书法之道上颇有名气的文人相熟,却是想让萧漠的“萧体”在问世前,能先得到那几位文人的承认,这样一来,待将来“萧体”问世时,马上有人声援,所承受的压力也会减轻很多。 朱瑞德虽然并不是特别喜欢“萧体”的风格,总觉得这种字体的结构虽然完善严谨,神韵却太过随意,但他还是很希望自己弟子所创的书法可以得到世人承认的,为此更是尽心尽力。 至于州试的事情,朱瑞德却已经完全不担心了,在朱瑞德看来,以现在萧漠的学识,即使参加殿试,想要获得一个好名次,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仅仅只是朱瑞德,经过这几天的深入了解,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唯有邓尚全,待某日收到一封密信后,就比往常更沉默了,看向萧漠的眼神似乎也带着某种不可言喻的复杂。 待朱瑞德离去之后,距州试开始,仅剩下区区一个月的时间,范贯、肖桓两人皆要开始为州试而准备,也是少向萧漠纠缠,闭门苦读,只是偶尔遇到难解处时会找萧漠和萧慎言讨教,除了柳宗盛依然隔三差五会找萧漠畅谈外,萧漠的生活也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 二十天之后,在清晨的初阳中,萧漠带着邓尚全,与范贯、肖桓一起,在萧慎言、王霁睿等人的相送下,乘着马车向着德阳城缓缓驶去,而驾车的人,依然是邓尚全。 至于王霁睿,则在朱瑞德的建议下,并不准备参加这次州试,以他的学识,还需要再积累一段时间,才有参加州试的把握。 更何况,萧慎言的风寒依旧没有全好,他也要留下照顾。 与上次不同,因为有肖桓、范贯相伴,一路上与两人相谈,听着两人的斗嘴,却也不会无聊。 唯一让萧漠觉得不习惯的是,一路上越是靠近德阳城,邓尚全的眉头也就皱的更紧,注视萧漠时神色更是复杂,自收邓尚全为书童以来,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向邓尚全询问,邓尚全却也不回答,因为有肖桓、范贯在身边,所以萧漠也不便强问。 邓尚全对速度与时间的控制力无疑是极为惊人的,待傍晚德阳城城门关闭之前,马车正好进入到德阳城内。 朱瑞德担任云州通直郎,代天子巡视一方,考察一地三风,即官风、民风、学风,再进一步,就会进京担任太子少詹事或者入内内侍省,虽在外地,却也可算是半个京官,虽说权力不大,但即使一州刺史也要对之以礼相待。 但当萧漠在邓尚全的领路下,与肖桓、范贯一起来到朱瑞德府前之时,却发现朱瑞德的府邸极为简朴,就如同朱瑞德的为人,方正而又内敛。 向下人通报之后,没过多久,朱瑞德就带着一众下人匆匆而来,竟是亲自相迎,倒让萧漠诚惶诚恐。 “漠儿,你终于来了,老夫等你多时了,今日据州试只剩下十天时间,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耽搁了,本想让人去单县接你的。” 一丝笑容从朱瑞德脸上闪过,却又瞬间消逝,拍了拍萧漠的肩膀后说道。 语气依然严肃,但关心的味道却很明显。 “老师您叶知道的,我四爷爷他这些日子身体不适,学生不敢轻离,一直伺候在床边,直到今日清晨才离家,却是让老师您担心了。” 萧漠躬身歉然道。 接下来,朱瑞德又向萧漠介绍了他的家人。 说是家人,其实只有朱瑞德的夫人邓氏。朱瑞德仅有一子二孙,却都在京城。这是一个颇为慈祥的老妇人,或许朱瑞德经常对她提起萧漠的缘故,言语间对萧漠极是亲切,似乎也极为熟悉。 而待范贯、肖桓二人向朱瑞德行礼后,在朱瑞德的邀请下,两人在州试之前的这段日子里也居住在了朱府之中。朱瑞德的这般决定,却是让两人不由大喜,前些日子与朱瑞德、萧慎言在一起,已经让两人觉得受益匪浅,此时在州试之前,如果能再受朱瑞德十天教导,他们对州试的把握无疑会大上许多。 而朱瑞德却并未想过这么多,他只是单纯的想为萧漠行个方便而已。 朱瑞德自是严师,晚饭之后,就督促着萧漠等人随他继续温习功课去了,为了让萧漠不会在州试中出现什么意外,在州试之前更是花了大量时间亲自教导督促。而为了不让萧漠分心,对于那些文人对“萧体”的态度,却是只字未提。 十天的时间匆匆而过,州试终于开始。 州试最特殊之处,就是考生在经过最初的笔试之后,学识达到标准后,还要参加礼部考官们所主持的面试,考察考生们的人品、机智、风采等等,只有这些也皆达到考官们的认可后,才能获得举子功名。 考生依然繁多,进入考场来到自己的位置后,环视左右,萧漠发现这里的环境与县试并无不同,依然是宽长数尺的围帐,依然是身后紧挨着马桶,依然是那低矮的座椅,但萧漠早有了心理准备,邓尚全和朱瑞德更是为他准备周全,却不再像一年前那般无措,待发下考卷后,就马上静下心来,心无外物,埋首专心答卷。 与县试相比较,州试的笔试,除了经义、赋律、论策三项之外,还多了杂学和应对两项。 杂学是考察考生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对道家、佛家、法家、琴棋书画等等科目的了解,也叫博学科。而应对则与诗词相似,却是考官出几首诗词的上阙,而考生则以自己的语言组织出下阕, 相比较而言,萧漠这些年来专心于儒家经义的研究,应对和杂学两项就弱了许多。 虽然多了两科,但笔试的时间依然只有三天,时间无疑紧迫了许多。 但或许是因为准备充分的缘故,三天时间后,待所有答卷皆是做完交给考官之后,萧漠满意的微微一笑,却是自我感觉很不错,不谈经义、赋律、论策这三项萧漠本来就擅长的科目,即使是应对与杂学,萧漠也答得很好,算是超常发挥了。这是萧漠之前没有想到的 而因为一年来坚持不断的练习五禽戏,萧漠的身体状况也好了许多,至少笔试结束后,虽然形象依旧狼狈,但不像一年前那般摇摇欲坠蹒跚而行了。 离开考场后,却见朱瑞德、邓尚全早已在考察外等待多时,因为朱瑞德本身名气在云州极大,所以颇为引人关注。 而肖桓、范贯也早已离开了考场,一边向朱瑞德汇报着他们的成绩,一边在一众考生中寻找着着萧漠。 见到萧漠后,众人皆是快步迎来。 “漠儿,这场你考的如何?” 朱瑞德关切的问道,古板威严如他,此刻神色间竟是还有些许紧张。 而肖桓、范贯也是关切的向萧漠看去。 “应对和杂学两项考的还不错,比我想象中要好许多。” 面对众人的关切询问,萧漠知道此时不是谦虚的时候,于是笑着答道。 听到萧漠的回答,肖桓、范贯两人皆是发出一阵轻轻欢呼,即使朱瑞德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轻松的笑意。 萧漠虽然只是说他的“杂学”和“应对”这两项考的不错,但众人皆知,以萧漠的学识,其他三项即使想考不好也难,一旦“杂学”与“应对”这两项相对弱势的科目考好了,那么萧漠这次州试就已然十拿九稳了。 “肖兄、范兄,两位此次又考的如何?” 看到肖桓、范贯的神色,开心之色全无作假,也无丝毫嫉妒之色,萧漠不由感动,又反问道。 听到萧漠的询问,两人皆是笑着点头,自信之色溢于言表。 两人在的学识本就很扎实,这些日子时常与萧漠交流,又受到萧慎言、朱瑞德等人的亲自教导,突飞猛进,量变引发质变,其学问与一年之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区区州试中的笔试,自然难不倒他们。而且两人之前都已经参加过了两次州试,虽然并未通过,但却经验丰富,自己考的是好是坏,自然心中有数。 而在众人皆是兴高采烈之时,唯有静静站在萧漠身后的邓尚全,看着萧漠的眼光带着一丝怜惜与复杂。 第四十九章.榜上无名(中). 与上一次的县试不同,在笔试结束后,萧漠并没有马上就返回单县。 因为州试除了笔试之外,成绩优异者还要参加后面的面试,只有面试也通过者才能获得举子功名。所以早笔试结束后,萧漠继续呆在朱瑞德的府中,一边继续接受着朱瑞德的教导,一边等待着榜单的公布,因为无论是朱瑞德,还是肖桓、范贯,都不认为萧漠竟会连最初的笔试都无法通过。 事实上,经过了这么多年的苦读,即使萧漠自己,也都能明显的查觉到他自己的进步,对于这次州试,颇有信心。 而就在萧漠等人在朱府中等待着榜单公布之时,礼部主笔左灵辅和岳尚两人,正带着一众礼部官员,审核着云州一众考生的答卷。 左灵辅与岳尚两人,皆是礼部的三十二位主笔之一,当朝丞相张谦的亲近门生。在当年嵩山书院的势力掌控礼部之时,这二人就死心塌地的为张谦效力,在嵩山书院的势力被张谦连根拔起之后,朝中盛传这二人中,会有一个担任下一任礼部尚书。 左灵辅的形象很符合这个时代之人心中文人的形象,身材高岸,皮肤白润,一脸美须,风度翩翩,脸上挂着的笑容无比和煦,但细看之下,却又像是讥讽,眼中神色更是无比冷漠。 至于岳尚,却是身材矮胖,神色矜持,嘴角笑意浅浅,看起来极为和善,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与当年朱瑞德评判考卷时那种肃穆认真的态度不同,面对这厚厚堆积在一起的考卷,众人内的气氛颇为轻松随意。 “真是好文章!!真没想到,这篇文章竟会是一个区区十六岁少年所写,看了这篇论策,竟是连我都觉得获益匪浅,我朝的青年才俊虽然不少,但像这般年纪就能有如此学问见识者,恐怕只有三公子了。哎,如果不是丞相的命令,笔试这一轮的头名,我定然是要给他的,可惜了……” 此刻,左灵辅正捧着一份“论策”答卷,摇头赞叹道。 在这份答卷边缘处,赫然写着“萧漠”的名字!! 如果有人在此时进入房间之中,必然会骇然发现,在考生的成绩尚未评判完毕的情况下,大量考卷上所糊的考生姓名,竟是皆被左灵辅等人私自拆开!!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冒着偌大风险私自拆看一众考卷的糊名,正是为了寻出萧漠的答卷。 在楚朝立国之初,就曾严令规定,考官们在评判考生成绩之前,不得私自拆看考生姓名,只有等到所有成绩皆是评判完毕,名次全部排定后,主考官才能在一众副考的陪同下,撕开糊名,记录名次。如有违背者,立即夺去功名,贬官为民。 然而,当强权达到一定程度后,规则已然无用,之所以依然存在,只是为了限定他人的行为,为自己谋利而已。 更何况,所有随着左灵辅和岳尚两人来到云州的考官们,皆是出自张谦门下,在得到张谦的指示后,自然不会对左灵辅和岳尚的行为有什么意见。或许会有人不忍一名少年就这样被断绝了希望,十余年的苦读化为流水,但与他们的前途相比较,这就不算什么了。 “是啊,答卷做的很不错,以这般学问见识,即使参加殿试,也很有希望进入三甲之中,可惜,在这个世上,光有学问是不够的,还要学会审时度势,不能只顾着埋头走路,辨别方向更加重要,这个名叫萧漠的书生落得这般下场,怪不得别人,只能怨他自己得罪了丞相大人。” 岳尚也拿着萧漠的“经义”答卷,摇头叹息着,脸上满是和善无害的笑意。 “真不忍心啊,这孩子十余年的苦读,就此化为流水。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得罪了丞相大人,竟是让丞相大人特意把我们派到这里对付与他。” 左灵辅满脸的怜惜与不忍,但眼中的那份冷漠讥讽却变得更加浓重,手下的朱笔更是已经在萧漠的“论策”答卷上,写上了一个大大的“中”字,毫不怜惜不忍之意。 看到左灵辅的动作,岳尚微微一笑,却没有再接话,只是跟着也在萧漠的“经义”答卷上,用朱笔写下了一个“良”字。 很快的,萧漠的“论策”、“经义”、“赋律”、“杂学”、“应对”五份答卷上,除了“经义”之外,所得的成绩皆是“中”。 楚朝科举,成绩共有“差”、“中”、“良”、“佳”、“优”五种,只有各个成绩皆达到“良”者,才能达到标准进入下一轮考核。 也就是说,这一次州试,萧漠已经落榜,连最初的笔试都没有通过,再无任何机会了。 ~~~~~~~~~~~~~~~~~~~~~~~~~~~~~~~~~ 很快的,十余天时间匆匆而过,此次州试的笔试成绩,终于到了公布的日子。 而萧漠、肖桓、范贯等人,更是在朱瑞德的带领下,在这一日早早的来到云州学府之外,等待着张榜的那一刻。 “萧兄弟,这一次笔试成绩你如果能排名前三,记得要请客三日,也让我沾沾你的喜气、才气,哈哈。” 拥挤在无数等着张榜的书生中,肖桓拍着萧漠的肩膀大声笑道。 “哼,以萧兄弟的学识,笔试排名前三那是肯定的,你直接说你想白吃白喝就是了,何必绕这个弯子。” 一如既往,范贯对着肖桓讥讽道。 肖桓瞪着范贯,怒道:“你还是担心自己的成绩吧,别这一次又是榜上无名!” 范贯冷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前两次州试,他的成绩确实皆是不如肖桓。 按理来说,范贯的学问远比肖桓扎实,但他却少了肖桓那一份豁达,答卷时更是太过正经严密,过犹不及。然而对于楚朝这些性喜魏晋之风的考官而言,却还是肖桓的风格更合他们胃口,所以历次科举,范贯的成绩皆是不如肖桓。 眼看着两人又要开始争吵,萧漠笑着说道:“无论如何,只希望我等三人能同时上榜,两年之后共赴京城,却也是人生一大幸事了。” 听到萧漠的话,肖桓范贯皆是不由的停止了争吵,对于萧漠所描绘的情景,眼中更是露出向往之色,甚至觉得在如果三人能同赴京城,即使要跟另一个讨厌的家伙争吵一路,但似乎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与萧漠一样,经过这些日子学识的不断进步,对于这一次的州试,两人皆是信心满满。 听着三人间的谈话,一向严肃的朱瑞德脸上也是露出一丝笑意,但却是转眼即逝,满脸严肃的对萧漠说道:“漠儿,你定要记得,学海无涯,绝无止境。待成绩公布后,你切不可为那么些许成绩就沾沾自喜,要知道,在州试中,笔试只是第一步,历年来得举子功名者之所以稀少,除了笔试之外,更因为之后的面试艰难,几乎每三人才有一人可以通过,而我云州之地历年来通过者更少。有很多考生笔试时成绩极佳,以为自己已经提前得到举子功名,却将这种骄慢情绪带到了之后的面试中,引得考官不快,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所以接下来无论你成绩如何,都不可自骄自傲,更应该静下心来准备后面的考核才对。” 听到朱瑞德的教导,萧漠马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对着朱瑞德躬身道:“学生受教了。” 朱瑞德的话语虽然颇为严厉,但言语中却也是已然认定萧漠必然榜上有名,而且成绩定然会不错。 却是因为在笔试结束后,萧漠就将自己的答卷又默写了一遍交给朱瑞德查看,以朱瑞德经验来看,以萧漠的这份答卷,在笔试中排名前三几乎毫无问题。 而在另一边边,肖桓、范贯皆是因为朱瑞德的话语而面带羞色,刚想要说些什么,突然人群前方传来阵阵喧哗,同时还伴随着无数人激动的呼喊。 “榜单张贴出来了!!榜单张贴出来了!!” 第五十章.榜上无名(下). 随着榜单的发布,所有书生皆是向前涌去,细细查看着榜单上的名录,榜上有名者欣喜若狂,名落孙山者暗暗失落,人群深处,甚至有落榜者的哭泣声隐隐传来。 好不容易,萧漠随着肖桓、范贯挤到榜单之前,皆是顾不得矜持,仰头向着榜单上的名录看去。 “我中了!!第二十一名!!” 片刻之后,肖桓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兴奋的呼喊道。 “我也中了,第十三名!!” 范贯也握拳说道,虽然强按着兴奋,但身体依然不住的激动发抖。 要知道,两人之前最好的成绩,也在五十名开外了。以这种成绩迎接之后的面试,想要获得举子功名,毫无希望。 想到自己这一次的成绩终于超过了肖桓,范贯刚准备讥讽一番,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抬头继续在榜单上查看起来。 与此同时,肖桓也在做着同样的动作。 他们都在查找着萧漠的排名与成绩。 出于对萧漠的信心,他们从榜首前三名查起,然而却没有发现萧漠的名字。 前十名,依然没有萧漠的名字。 前三十名,还是没有。 最终,榜单上六十七个名字,肖桓与范贯二人整整检查了三四遍,却依然找不到萧漠的名字。 事至此时,一个对两人来说极为荒谬的想法,渐渐涌现到了两人心头。 难道……萧漠落榜了!!?? 两人皆是不可思议的转头向萧漠看去,却见萧漠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两人身边,在邓尚全的帮助下,缓缓向着人群之外走去。 在肖桓、范贯两人还在查看着自己的名次成绩时,萧漠就已经确定,他这一次榜上无名了。 在这一刻,一直保持在萧漠脸上的淡淡笑容,突然变得极为僵硬,神色间满是不信、茫然、与无措。 自从当年萧家之劫后,太长时间的顺风顺水,同辈们的钦佩,师长们的信任,无数人的赞扬,让萧漠都渐渐忘记失败的滋味了。 思绪复杂,顾不得向肖桓、范贯二人打招呼,萧漠愣愣的转身向着人群之外走去,默默整理着心中的思绪。 邓尚全此刻表现的极为懂事,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刻的情景,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挤开萧漠前的人群,为萧漠开路,时而转头探究向萧漠看上一眼,神色复杂。 萧漠却没有发现邓尚全神色间的异常,短暂的失落沮丧与无措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默默想着事情的前后究竟。 萧漠很清楚,他这一次不仅考的很好,而且还是超常发挥,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榜上无名,对于自己苦读十年的成果,萧漠很自信。 既然不是萧漠自己的问题,那么就是考官的问题了。 “这么说,我的身份还是暴露了?还是说我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 萧漠喃喃自语,暗暗想着应对之策。 在拥挤的人群中,行动间变得极慢,也不知过了多久,暗思之间,在邓尚全的带领下,萧漠终于离开了人群,来到了朱瑞德身前。 “老师,我落榜了。” 萧漠躬身,向朱瑞德汇报道,神色的淡定随意,语气平静,似乎是在说某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人。 而经过一路的思考,萧漠脸上的淡淡笑容再次变得柔和,眼神闪烁着某种坚定,似乎终于决定了什么。 ~~~~~~~~~~~~~~~~~~~~~~~~~~~~~~~ 云州德阳城,朱瑞德府,客厅之中。此刻有老有少,皆是一身儒装,全都在愤怒的争吵着什么。 在这一众人之中,有朱瑞德;有肖桓、范贯;有当年长子县县试的几位副主考——他们与萧漠也有师生之谊,这一年来萧漠与他们之间的联系也算紧密——此外,甚至还有专门从单县赶来的萧慎言、柳宗盛、王霁睿三人,却惟独不见萧漠,以及与他形影不离的邓尚全。 事实上,此时距张榜之日,已是过去了两天时间。甚至连萧慎言、王霁睿、柳宗盛等人,都在得到消息后,也皆是忍不住赶到了德阳城。 “怎么可能,以萧兄弟的学识,竟然榜上无名!!连我都能得到第二十一名,萧兄弟的学识比我强过十倍,怎么可能榜上无名!!” 肖桓恨恨的说道,毫不顾忌场上还有许多自己的师长。 “那些考官究竟是眼睛有问题还是脑子有问题?以他们的才干竟然还能当州试考官,礼部主笔?如果连萧兄弟都榜上无名,那么能榜上有名的恐怕都是千年一遇的天纵之才了,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云州的天才竟然这么多,连我和肖桓都在里面!!” 范贯恼怒之下,口中却当真是毫不留德。 他们早已经把萧漠当成了自己的至交好友,萧漠莫名其妙的落榜,两人表现的却是要比萧漠更加愤怒。 如果他们两人也落榜也就罢了,偏偏二人此次的成绩还不错,但他们却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无论是学问还是见识都远不如萧漠,此次两人榜上有名而萧漠却名落孙山,两人心中不仅没有丝毫的幸喜,更多的只是愤怒和羞辱。 原本在两人心中神圣无比的科举,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地。 相比较肖桓、范贯两人的愤怒,几名老者脸上虽然也是怒色犹存,但却显得更加沉稳一些,此刻皆是埋首聚在一起看着几份答卷。 其中一份答卷,是萧漠在笔试后,默写给朱瑞德查看的答卷。 另一份答卷,则是这次笔试第一名的考生的答卷,那考生也算是朱瑞德的一个学生,在朱瑞德的要求下,却也将自己的答卷默写了一遍交给了朱瑞德。 这人的考卷写的很是精彩,无论是“论策”、“经义”,还是“杂学”、“赋律”,皆属上佳之列,可以说以这人的才学,获得此次笔试第一正是理所当然。 但世间万物就怕比较,货比货要扔,人比人要死,当这份各方面皆是上佳的答卷与萧漠的答卷放在一起时,众人皆能很明显的察觉到,这份答卷无论是所展现的学识还是所隐现的气度,比之萧漠的答卷,皆是明显的差上一筹。 萧漠才应该是这次笔试的第一!! 几位长者心中暗暗想道。 抬起头来,彼此对视一眼,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慎言身上,犹豫了一下后,朱瑞德迟疑的问道:“萧兄,我想知道一下,你和漠儿可曾得罪过什么朝中权贵吗?” 萧慎言默默叹息一声,却没有回答,只是转头向王霁睿问道:“霁睿,漠儿他还呆在书房里没有出来吗?” 王霁睿神色黯然,摇头道:“没有。” 听到王霁睿的话,众人脸上皆是露出担忧之色。 自那日归来,萧漠就就将自己锁在书房之内,再也没有出来过,食宿皆是由邓尚全在照顾,未与其他人见过一面,即使萧慎言从单县赶来之时,也没见他出现过。 在众人看来,这一次落榜,定然是对萧漠打击极大,以至于萧漠现在也依然不愿面对众人。 对于这一点,众人毫无办法,只希望萧漠能自己挺过来。 但实际上,却是谁也不知道,萧漠或许受到了打击,但远远没有达到不敢见人的地步。 萧漠他此刻之所以将自己锁在书房之中,却是因为,萧漠他正在谋划着一件对他人生影响极为深远的事情。 不成功则成仁!! 第五十一章.绝地反击(上). “从古至今,无数相争相夺,胜者皆为获大势者,而可操控大势之人,以势相逼,则无往而不利。” 这是一年之前,萧漠获得长子县县试的头名解元后,在田茂林所寄来的密信中,牛语贤大家所特意加上的一句话。 这一年来,萧漠与嵩山书院密信来往不断,多是萧漠在书写《中庸新解》时,所遇到的许多连萧慎言都无法解答的疑问,之后皆是由牛语贤亲自回信解答。牛语贤似乎已经知道萧漠在写《中庸新解》的事情,颇为重视,在这一年中为萧漠答疑时,颇为详细,皆是以最为浅显易懂的语言将萧漠的种种疑惑解析的明明白白。 从某些方面而言,比之自封为萧漠之师的柳宗盛,牛语贤更像是萧漠的老师。 然而,牛语贤的无数话语中,唯独这一句话,萧漠一直都想不明白其中含义。 但经过了这一次的波折,萧漠觉得自己已经明白牛语贤想表达的意思了。 “以势相逼,则无往而不利。” 萧漠喃喃自语道。 这两日,萧漠之所以将自己锁在书房之内,就是为了将这句话设计为详细可行的计划。 “造势”,这是后世之人都极为了解的东西,数百年后无处不在。 萧漠觉得,或许在这个时空中,自己可以将之运用一番。 与往常一般,萧漠在思考时,习惯以练习书法为手段让自己平心静气。 两日之间,萧漠脚下,布满字迹的纸张足足累积了有数寸之厚。 终于,萧漠放下了手中的短毫,似乎所有计划都已经构思完毕,接着却是转身向着邓尚全看去。 与此同时,邓尚全已经将一杯混着某些提神养身药物的清茶奉上,这两日,萧漠只睡了五六个时辰,如果不是邓尚全无微不至的照顾,像萧漠这般不顾疲惫的苦思,非大病一场不可。 默默的喝下手中清茶,将茶杯递还给邓尚全,然后萧漠终于开口了。 “三个问题。” 邓尚全神色不动,依旧恭谨的答道:“少爷您请问。” 萧漠紧紧盯着邓尚全,缓缓问道:“第一个问题,我这次州试失败,嵩山书院会放弃我吗?” 邓尚全微笑摇头,答道:“不会,少爷您的潜力比语贤先生想象中还要大得多,仅仅一次失败,语贤先生不可能将您放弃的,不仅如此,在这一年间,语贤先生更加器重您了。更何况,少爷已经想到应对之策了,您还没有失败,不是吗?” 萧漠点了点头,知道定然是自己写《中庸新解》的事情被邓尚全告知牛语贤了。 “第二个问题,这次我落榜,是谁动的手脚?” “是丞相张谦动的手脚,这一次主持云州州试的两位主考和八位副考,尤其是左灵辅和岳尚,全都是张谦的亲信门人。据语贤先生猜想,少爷您的身份已经被张谦发觉了,同时他也发现了少爷您的价值,心生忌惮,所以要千方百计的阻止少爷您进入官场。不过,张谦他并没有发觉少爷您与嵩山书院的关系,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否则,张谦派来的就不是左灵辅和岳尚,而是秦军了。” “秦军是谁?” 萧漠皱眉问道。 “丞相府养着一批死士,专行暗杀之事,秦军是那批死士的首领。不过这些人他们不敢对那些有名望之人下手的,影响太大。” 萧漠神色微微一滞,接着快速恢复了正常,又问道:“第三个问题,这一次我州试落榜的事情,你和嵩山书院的人,是不是早已知道?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我?” 邓尚全坦然道:“是的,这一次云州的主副考官,皆是张谦的门人,而且在各州试考官名单公布之前,左灵辅和岳尚仿佛早已知道自己会外派为主考官一般,早早的准备妥当,甚至准备了在北方所用的厚衣,让我们不由心生怀疑。但当时我们也不敢确定,又不想扰乱少爷您的心情,以至在这次州试中发挥失常,所以就隐瞒了下来。” 听到邓尚全这么说,萧漠点了点头,神色似满意似无奈,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接着却是从手边拿起了一封密信,递给邓尚全,缓缓说道:“你把这封信传给语贤先生,请他全力配合我接下来的计划。” 邓尚全眼中闪过一丝异彩,躬身答道:“是。” 做完这一切之后,萧漠就向着房外走去,邓尚全则连忙跟在身边。 离开房间后,萧漠一边向着客厅走去,一边向邓尚全问道:“那吴构家在德阳城?” “是的,他现在依然在德阳城内,‘崇文书店’的总店也在这里。” “一会你去送信时,顺便把他请来,我有事向他交代。” “是。”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客厅之内,却见萧慎言、朱瑞德、柳宗盛、王霁睿、肖桓、范贯,以及几位一年前的长子县县试副主考,此刻皆是聚在那里,正皱着眉头商量着什么,见到萧漠出现后,皆是一愣。 “漠儿,你没事吧?” 萧慎言连忙站起身来,紧张的问道。 “萧漠,只是一次科举落榜而已,重新再来就好,切莫太过懊恼,将来有的是机会。” 柳宗盛神色有些怪异,却也劝慰道。 柳宗盛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当年之所以与萧漠相交,只是因为觉得萧漠前途无量,早些交往,对他将来大有好处,但现在几乎已经肯定萧漠得罪了朝中某位权贵,从此科举无门,可以说是再无前途,形势变化下,让他有些不知如何与萧漠相处。 但与此同时,他发现经过一年的相处,他对萧漠似乎真的有了些许师生之情,否则也不可能在得知萧漠落榜后就马上从单县赶来,又总觉得以萧漠之才不可能就如此被永远埋没,种种情绪纠结在一起,让他此刻看向萧漠的眼神满是复杂。 另一边,朱瑞德、肖桓、范贯等人虽然没说话,但看向萧漠的眼神满是关心。 对于众人的关心,萧漠心中感动,对着众人深深躬身一礼,说道:“晚辈已然无碍,有劳累各位老师前辈担心了。” 看到萧漠此刻神色淡定平静,似乎真的从打击中恢复了过来,众人总算是安下心来。 待众人把萧漠拉到身边,皆是温言宽慰一番后,朱瑞德向萧慎言看了一眼,又迟疑的向萧漠问道:“漠儿,此次你落榜的事情,绝不正常,不知你之前可得罪过什么权贵?”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还请老师见谅,有些事情,现在确实无法言明,但学生保证,下次州试之时,前后事情因果,学生必然会向老师您详细讲明。” 朱瑞德深深的看了萧漠一眼,想说什么,迟疑片刻后,终于还是叹息一声,点了点头,也不再问。 而萧漠却在这时再次站起身来,对着众人再次躬身行礼,陈恳的说道:“学生这里有一事相求,还要请各位老师前辈务必帮忙。” 第五十二章.绝地反击(中). 吴构此刻的心情颇为复杂。 州试榜单公布之后,他马上派人去查看了,但出乎意料的是,萧漠竟然落榜了。 以萧漠的学识竟然也会落榜? 他想不明白,身为商人的他,尚无法在一瞬间就察觉到这件事背后的异常与诡谲。 他只是觉得,而他之前对萧漠的种种投资,前后足足数百贯的钱财,似乎全都白费了。 之前他之所以刻意与萧漠交往,甚至为交好萧漠而不惜血本,正是因为他看好萧漠会前途无量,对他的将来大有帮助。 但萧漠竟然落榜了!! 虽说一次落榜不算什么,虽然萧漠年纪依然不大,或许萧漠最终依然会中举,但很显然,萧漠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天资横溢,虽然值得交往,但远远不值得他在短短一年间就花费数百贯用来交往。 “哎~~~我怎么竟然看走眼了呢?前后至少三百贯啊!!” 悠悠一声长叹,吴构在为自己那化为流水的大量钱财而伤感,心中颇为不甘。 三百余贯钱财……几乎是吴构三四个月的收入了。 就在这时,院前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呼喝声,惊慌声,哀叫声隐隐不断传来。 “怎么回事!!??” 吴构因为平白损失了数百贯钱财,此刻心情正不好,听到外院喧哗不断,心情更加恼怒,一拍桌案,大声喝问道。 然而,吴构的话语还没有落下,就见一名下人跌跌撞撞的闯入屋中,口中呼喊道:“老、老爷,有、有强人闯宅……” 吴构眉头微微一皱,他并没那种没见过市面的小商人,在听到下人的汇报后也并不惊慌,只是皱眉问道:“来了多少强人?可报官了?” “只……只有一人,但他太厉害了,张护院他们根本拦不住那人,三两下就被打倒了,因为老爷您事前叮嘱过,所以我们并未报官。” 听到下人的话,吴构反而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之前曾不止一次吩咐过,如果遇到强人无赖,没有他的同意不可报官。报官固然可保一时太平,但如若因此彻底得罪了那些强人无赖,事后却是会被扰不胜扰,甚至小事变大,出现血光之灾。 身为商人,吴构讲究的是风平浪静,花钱消灾,和气生财。 “把家中壮丁都叫上,同我去会会那个强人,恩,再让刘管事准备些钱财。” 吴构摇了摇头,只觉得这两天倒霉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皱眉道。 很显然,吴构把这位闯宅之人当做缺钱的强人了。 当吴构带着一大群家丁仆人赶到前院时,看到那强闯入宅的“强人”后,却是不由大吃一惊,惊声问道:“是你!!??” 所谓的“强人”,竟是萧漠的书童邓尚全!! 只见此刻邓尚全正静静的站在那里,神色平静而又谦卑,一如既往,丝毫无害。 然而,在邓尚全周围,却是有四五名壮汉横躺竖趴着,正是吴构重金雇来的几位护院,此刻却皆是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不已,爬也爬不起来,那些围在邓尚全身周的那些吴宅下人们,此时看向他的眼神更是饱含畏惧。 种种迹象表明,这个邓尚全就是那个闯宅的“强人”,但看邓尚全那平静的神色,干净平坦的衣装,身上毫无汗迹,却没有丝毫曾大打动手的迹象。 然而,这样的邓尚全,却更加让人惊惧。 看到吴构出现后,邓尚全向吴构躬身行礼,神色谦卑有礼,一如既往。 “小人见过吴大掌柜,冒昧来访,还请吴大掌柜见谅。” 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邓尚全,吴构心底突然冒起一丝寒气。 邓尚全留给吴构的印象,一直都是平静谦卑,内中似乎还带着些许冷漠,吴构一直都认为这是仆从们所特有麻木表现,但此刻他却突然发现,邓尚全的这种神色态度这并非麻木,而是一种高高在上的不屑。 吴构强自一笑后,问道:“原来是邓小哥,我从未想过,邓小哥身为萧小兄弟的书童,竟然还有如此手段,我重金聘请的几位护院,都是小有名气的好手,但在邓小哥面前竟然如土鸡瓦狗一般。不知邓小哥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听到吴构隐约的质问,邓尚全微微一笑,答道:“我家少爷遣小人来,想请吴大掌柜到朱府一叙。只不过,小人没想到吴掌柜的府院竟然如此难进,小人前后三次请人通报,却都遭到闭门羹,本来这没什么,但我家少爷的事情却不容耽搁,无奈之下,小人只能用些不该使用的手段前来拜见了,还请吴大掌柜见谅。” 原来,吴构因为萧漠的事情,这几日心情一直不好,闭门谢客。邓尚全前来拜见时,更是被一名吴家管事得知,此人颇有些势力,更知道自家老爷之所以心情不好,就是因为一个名叫萧漠的书生让吴构大失所望的缘故,却不知萧漠就是大名鼎鼎的自扰居士,所以直接给了邓尚全一个闭门羹。反复三次求见招拒之后,邓尚全不愿继续浪费时间,索性直接打了进来,于是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从管家那里得知事情始末后,吴构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萧漠此次的州试成绩虽然让他失望不已,但萧漠所写的那些故事,却依然是他的一个财源,所以即使萧漠在州试中榜上无名,他也不会轻易得罪的。 “原来如此,竟是萧小兄弟相招,萧小兄弟还在朱瑞德府上吗?好,我这就前去拜见。” 当着邓尚全的面狠狠训斥了一番自家管家后,吴构强笑着说道。 隐隐的,吴构觉得,这次与萧漠相见,似乎并不会是什么美好的经历。 ~~~~~~~~~~~~~~~~~~~~~~~~~~~~~~~~~~~~~ 当吴构随着邓尚全来到朱瑞德府上之时,却见单县县令柳宗盛、一年前长子县县试的几位副主考,正在萧漠、朱瑞德、萧慎言等人的相送下陆续离去,脸上的神色皆是极为怪异,似犹豫,似迟疑,似惊慌,又似兴奋,也不知这些人在之前都谈了些什么。 见到吴构到来后,萧漠微微一笑,亲自把吴构引到客厅之内,在朱瑞德、萧慎言的亲自陪同下,吴构有些心惊胆战的落座了。 吴构本也算是一个大商人,见多了市面,此刻之所以表现的如此紧张,一方面是因为邓尚全依然站在萧漠身后,另一方面却是因为朱瑞德,这可是他之前一直巴结不到的人物,此刻却满脸严肃的盯着他看个不停。 待众人皆是落座之后,萧漠淡淡笑着开口了,脸上的神色丝毫没有落榜后应有的沮丧。 “想必吴大掌柜您已然知道,这次州试我已经提前落榜了。” 第五十三章.绝地反击(下). “想必吴大掌柜您已然知道,这次州试我已经提前落榜了。” 听到萧漠的询问,吴构不由愕然,落榜之事,毫无光彩,本应遮遮掩掩闭口不谈才是,为何萧漠竟会主动提及? 一时间,吴钩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如何回答,只能点头应是。 萧漠却又问道:“那么,吴大掌柜可知道我究竟是为何落榜吗?” 吴构迟疑道:“萧小兄弟你的学识自然无话可说,我想这次只是发挥不佳而已,下次州试,必然会有一个好成绩……” 萧漠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这次我发挥的很好,而且,我想我已经没有继续参加科举的机会了。” “为何?” 吴构愕然问道。 萧漠那平和淡漠的眼光,随着吴构的询问突然变得锐利,紧紧盯着吴构,问道:“不知吴掌柜可曾向其他人透露过,我就是自扰居士的事情?” 萧漠已经仔细的想过,这些年来他一向安分守己,低调行事,如今竟是被张谦发现了身份,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之前所写的那些故事了。张谦恐怕就是因为那些故事的原因,才顺藤摸瓜查到了萧漠的真正身份。 而知道自扰居士就是萧漠的人,除了家中人和朱瑞德等人之外,就只有吴构和那个名叫鲁俊的书店伙计了,家里人不可能出卖他,朱瑞德、柳宗盛知道的时间太晚,所以这件事情定然是从吴构那里泄露而出的。 听到萧漠的询问,吴构忙说道:“绝对没有,老哥我为商数十年,一向最为重视信誉,众所周知。既然事前已经答应萧小兄弟你要保守秘密,就绝然不会泄露的。” 萧漠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么,那个名叫鲁俊的伙计呢?” “他为人还算本分,也不会这么做吧?”吴构迟疑道:“而且,那鲁俊已经不在我书局做事了,他现在自己开了一家小店做买卖……” 说着说着,吴构突然顿住,眼中露出一丝错愕。 却是他突然想到,以那鲁俊的工钱,再怎么积蓄也不可能有开店的本钱。 在这之前,吴构从未把鲁俊这个小人物放在心上。事实上,如果不是萧漠的缘故,他甚至不会知道自己的店里还有一个名叫鲁俊的伙计。所以在鲁俊辞职时,他也从未细想,此刻听到萧漠的询问,才突然想到事情的怪异之处。 在旁边,萧慎言、朱瑞德皆是同时想到了这一点,又同时冷哼一声。 但在萧漠的眼中,却是不引人注意的闪过一丝释然。他暴露身份的源头终于找到了,心中总算少了一份疑惑。而且吴构并没有参与其中,这也让他心中放松不少。否则,如果是吴构背叛于他,对于后面的计划而言,却也是一件麻烦。 只见萧漠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紧紧盯着吴构的双眼,缓缓的说道:“我可以告诉吴掌柜,这一次我之所以会落榜,就是因为我写那些故事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第一反应就是讹诈,萧漠落榜,怎么能把罪过推到他的身上?而且仅仅只是这么一点事情,又如何会致使萧漠落榜? 然而,看萧漠那认真的神色,以及旁边朱瑞德、萧慎言那愤怒的眼神,似乎又不似作假。 吴构错愕道:“怎……怎么可能?” 如果事情果真如此,那么他欠萧漠的人情可就大了,更会得罪朱瑞德这个云州文人的领袖。一旦朱瑞德对他不满,对贩书为业的他而言,打击是致命的。 吴构从未想到,一向信奉着“君子不群”的朱瑞德,与萧漠的关系竟是如此亲密!! 萧漠没有理会吴构的想法,只是淡淡的说道:“无论吴掌柜是否相信,但事情就是如此。” 事已至此,吴构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既然萧漠、朱瑞德等人皆是如此认定,无论是或不是,这件事他只能认了。 不过,吴构也知道,萧漠将自己找来,绝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怪罪,索性直接问道:“是老哥我没管好下人,对不起你。不知萧小哥可有什么补助的办法?只要用到老哥我的,老哥我必不推辞。” 听到吴构的话后,萧漠不由一笑,心中暗道吴构上道,接着却是将一册手抄书卷递给了吴构。 在书卷的封面上,却是写着“中庸新解”四个大字和“自扰居士”四个小字。 吴构记得,自一年之前,萧漠就已经开始写这本书了。当时萧漠说只是闲暇的无聊之作,但现在看来,显然不仅仅如此。 翻开一看,却见书页的最前面,却是朱瑞德所写的序言。 在序言内,朱瑞德竟是主动说出“自扰居士”就是萧漠的事情,并解释说萧漠在之前之所以会写那些仙侠鬼怪故事,是因为家中贫困,不忍心长辈受苦,所以不惜放弃声名,钻研旁门左道为家解忧,并大大赞扬了一番萧漠的孝道。而在最后,朱瑞德对这篇《中庸新解》更是赞扬有加,称其为儒生必读的经典之作,赞誉不断。 没有继续看下去,吴构抬头向萧漠看去,心中大约已经明白了萧漠的要求。 “你要我把这册《中庸新解》大量印刷售卖?”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笑道:“不仅如此,我希望吴掌柜您能暂且推掉您店里所有的事情,将晚辈这本拙作的事情放在最前,并在售卖期间,多加宣传。最好能尽量放弃收益,低价贩卖。”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犹豫片刻后,一咬牙,终于点头同意。 在吴构看来,以萧漠此时的年纪和学识,根本不可能写出什么经典之作,此次大量印刷贩卖这本《中庸新解》,只是为己扬名而已,必然会引起无数人嘲笑。但面对朱瑞德和邓尚全的逼视,为了偿还萧漠,他也只能答应了。 看到吴构犹豫的神色,旁边的朱瑞德却是不满的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篇《中庸新解》在问世后,必然会引起无数文人的追捧,“崇文书店”不仅会大赚一笔,更是会因为售卖此书而扬名天下,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吴构竟然仿佛吃了多大的亏一般,自然引得朱瑞德不快。 萧漠也看到了吴构神色间的迟疑,却是笑着说道:“相信在此书在开始售卖后,定然不会让吴掌柜失望的。” 吴构点头表示赞同,但谁都能看出他神色间的不以为然。 众人又商讨了一番细节之后,天色渐黑,吴构告辞后,就在邓尚全的相送之下离开了。 当邓尚全将吴构送到朱府之外时,在当吴构踏上马车之前,一直沉默不语的邓尚全却突然向前一步,对吴构低声说道:“在这本书大量印刷贩卖之前,你最好像当年那般,事先把它送到嵩山书院,让嵩山书院的各位院士先行品鉴一番,会有意外收获的。” 说完之后,邓尚全也不理会吴构那愕然的神色,自顾自的转身离开。 就这样,自这一天开始,一场浩大的风暴,以云州为中心,开始向天下蔓延开来。 第五十四章.风暴伊始(上). 在州试张榜后的第三天,一份州试的答卷突然出现,并在很短的时间内,传遍了整个德阳城。云州所有的文人,都能通过各种渠道,轻易的得到一份。 据传,这份答卷是一个名叫萧漠的书生,在参加此次州试时所写。 据传,这个名叫萧漠的书生,是一年前长子县县试的解元,更是云州近三十年来最年轻的解元,才华横溢。 据传,这个名叫萧漠的书生,在这次州试的笔试中,榜上无名。 同时流传在文人之间的,还有在这次州试的笔试中,排名第一的周靖人的答卷。 两相比较下,所有文人都骇然发现,单从两份答卷来判断,那榜上无名的萧漠,无论是学问还是见识,又或者是隐现的气度,皆稳超在笔试中排名第一的周靖人一筹!! 一时间,无数人皆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发生如此事情? 那萧漠所写的考卷,论点论据如此精妙,文采文风如此引人,竟会榜上无名?而各方面皆是不如的周靖人,竟然能获得笔试头名? 据传,这个名叫萧漠的考生,在之前曾得罪过此次州试的两位主考左灵辅和岳尚。 据传,这一次州试,黑幕无数,皆是暗箱操作,所有的成绩与排名,在州试开始之前就已经确定了。 据传,左灵辅和岳尚的家中,前些日子平白多了上千贯巨财!! 一时间,所有的云州考生,无论他们是否在这次州试中榜上有名,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功名,全都沉默了。原本在他们心中神圣无比的科考,在这一刻轰然倒地。 一时间,云州境内所有稍有名望的文人,皆是骂声不断,不仅仅是因为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被陷害,更是因为在他们看来,左灵辅和岳尚如此做为,严重损害了天下间所有文人的声望与地位!! 一时间,“云州科举舞弊案”在市井间已经是传的沸沸扬扬,路人皆知,每个人都是确信无疑。 此次州试中榜上有名的秀才们,突然心生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是靠自己实力才获得如此成绩的?面对所有人投来的怀疑眼神,他们想要反驳,却又无话可说,因为他们在笔试中所写的答卷,确实远远不如那个名叫萧漠的考生。 而所有榜上无名的考生们,更是变得愤怒异常,虽然他们自认为远远不如萧漠,但既然萧漠有真才实学却因为“科举舞弊案”而名落孙山,那么自己会不会也是如此呢?于是,大量的落榜考生开始围在云州学府之外,要向左灵辅和岳尚两人讨个说法。 原本甚是悠闲的两位主考官左灵辅和岳尚,自那一天起突然变得狼狈不堪。大量的文人前来拜见,或者说,是拿着萧漠和周靖人的答卷前去质问,不少脾气暴躁的文人更是指着两人的鼻子大肆喝骂。而对于这般情况,两人更是想躲都躲不掉,因为两人在不知觉间就已经成了所有人的公敌,所以无论躲到哪里,都会有人透露消息。 左灵辅和岳尚一时间皆是自认为无比冤枉,却是欲哭无泪,投诉无门。老天作证,他们在这次科举中,从未收过一个铜板,除了萧漠之外,所有人的成绩都是公正的。 但在此时,已然无人会相信他们,所有的解释,在他人眼中皆是狡辩。 事实上,科举弊案从古至今从未断绝,但每次那些本应上榜的考生,因为种种原因而榜上无名之后,都只会自认晦气,不愿声张,却从无人像萧漠这般大肆宣传,让他们在不知不觉间就陷入如此被动之地。 就这样,在一片焦躁、骚动、怀疑的气氛中,十天之后,州试第二轮的面试,终于开始了。 ~~~~~~~~~~~~~~~~~~~~~~~~~~~~~~~~~~~ 很多人都认为,州试中所谓的面试,其实质只不过是一众文人的游山玩水罢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 在面试之时,主副考官们会带着一众通过最初笔试的考生,前往各州名胜之地,流觞曲水、列坐其次,傍依丝竹管弦,仿魏晋风度,一觞一咏,文人应和,畅叙幽情。 期间一众考生或清谈,或作诗,或续曲,展示才学,想方设法的吸引考官注意,而考官则乘机考察一众考生的风采、人品、才学、面貌,并结合之前笔试的成绩,择其优异者颁以“举子”功名。 虽然在历次州试中,面试都是无比残酷,每有三四人才有一人可以通过,但却是一件文坛雅事,让无数人都心生向往。 但这一次,云州州试的面试,气氛却颇为诡异。 唐南山位于德阳城之北三十里处,风景优美,既有南方山丘之秀美,又集北方山川之雄伟,内中绿荫连片,三溪聚集。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阳光四映下,却又微风习习,气候温暖中又不失干爽。 但阻碍唐南山上,左灵辅和岳尚面对着一众考生,神色却颇为尴尬。 所有的考生,看向他们的眼光,都充满着怀疑、暧昧、与鄙视,让他们极不舒服。 更有甚者,在区区几日之间,已经有不下二十名考生,带着大量钱财前去拜访他们,隐晦的提出让他们两人在面试中多多照顾,事后必有厚报云云,让两人哭笑不得,虽然皆已拒绝,但不仅因此得罪了大量考生,更是以讹传讹下,让两人有了更多的“罪证”。 待一众考生依着溪水而依次坐定后,左灵辅尴尬的站起身来,环视面前众人一圈,强笑道:“各位,此次虽说是州试,但更是我等文人之间的一次少长聚会,在这里没有考官考生,只有文人应和,各位皆是青年才俊,不必考虑这次州试的成绩,或仿魏晋之风,放浪形骸,或写序立传,展示文采,无须考虑其他,自由发挥即可。” 然而,就在左灵辅的声音刚刚落下之时,一众考生之间,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却突然传来。 “对啊,当然不用考虑这次州试的事情了,反正最后谁能获得举子功名,谁又会落榜,其中排名如何,你们早已在事前就定下了,我们考虑这些也没用,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为好。” 随着这道声音的话声落下,一道张扬放肆而又毫不掩饰的大笑,随之传出。 左灵辅气的身体连颤,转头看去,却见两名考生正以一种讥讽与愤怒交杂的眼神,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着。 这两名考生左灵辅认得,讥讽者是范贯,大笑者是肖桓!! 第五十五章.风暴伊始(中). 如果萧漠此刻看到肖桓与范贯两人的表现,定然会在感动之余,哭笑不得。 事实上,待得知萧漠之所以榜上无名,是因为左灵辅和岳尚暗中作梗后,肖桓和范贯两人皆是决定不再参加之后的面试,以此表达对左灵辅和岳尚的抗议,以及对萧漠的支持。 但两人的决定,却是被萧漠坚决的驳回了。 对萧漠而言,至始至终,这件事都只是他的个人恩怨,实在不值得让肖桓、范贯两人为此耽误了自己的前途。 不仅如此,萧漠还让两人要在面试中尽量对左灵辅和岳尚两人多多恭谨一些。因为根据萧漠的分析,因为他的布置,左灵辅和岳尚两人在云州之地已是名声狼藉,为了挽回自己的声望,这两人在此次州试中,必然会大大放宽考生们获得“举子”功名的限制,以大量的“举子”功名来挽回人心。 然而,虽然肖桓和范贯两人在当时在萧漠的严厉要求下勉强答应了,但心中却另有决定。 这两人,一个单纯中带着冲动,一个固执中带着天真,尚不知何为委曲求全。他们只知道,萧漠是他们的至交好友,甚至是他们崇拜之人,他们绝不能让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而在这些日子中,萧漠因为忙于在谋划事后的种种计划,却也没有发现,一向不合的两人,在面试之前的这些日子中,竟是时常聚在一起,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两人在阴谋设计这方面没什么天分,所以虽然一连谋划了近十天,却只得到了一个计划。 那就是在面试中质问左灵辅和岳尚两人,不让两人主持的面试顺利进行,打击两人的声望,不留丝毫情面。 所以,在左灵辅发言之后,就出现了范贯的讥讽和肖桓的大笑,毫不留情,也丝毫没有想过这么做的后果。 却说那左灵辅和岳尚,在范贯和肖桓的讥讽和大笑下,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良久之后,左灵辅才勉强说道:“我知道,在最近这段时间,有很多不实的传闻在云州流传,我可以向大家保证,这次州试我等一直秉公处理,不曾收取任何贿赂,那些传闻,不过是有些落榜考生心中不服,阴谋陷害罢了……” 岳尚接口道:“对,各位都是在笔试中发挥出色的青年才俊,切不可被那些落榜之人所蛊惑,要知道你们前途无量,不应该关心这种事情……” 就这样,这次面试就在左灵辅和岳尚两人不断解释中开始了。 虽是州试,但此刻场上的情景,却并非是左灵辅和岳尚在考核一众考生,也没有考生讨好考官的情景出现,而是左灵辅和邱尚不断向众考生解释着,言语间甚至不乏讨好之意,隐约间还不断许诺着“只要各位在这次面试中积极配合,举子功名轻而易举”等等,可谓是千年奇观。 然而,无论左灵辅和岳尚如何解释,一众考生眼中的怀疑之色却是丝毫不减,反而把两人的行为当成做贼心虚的表现,但为了讨好考官,脸上依然露出虚假的信任神色。 唯有三个人,依然是神色不变。 其中两人自然是范贯和肖桓,而另一个人,却是之前笔试排名第一的周靖人!! 就在左灵辅和岳尚解释良久,认为自己终于控制了场上形势之后,那嘴上从不留德的范贯,却突然再次开口了。 “我想问两位主考一个问题。” 看到又是范贯发言,左灵辅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但当着众人之面,只能勉强保持着风度,说道:“请说。” “据我所知,朝廷的规定,只有‘经义’、‘论策’、‘赋律’、‘杂学’、‘应对’五科成绩皆达到‘良’,才能通过笔试的考核,是吗?” 左灵辅已经猜到范贯下面要说的话了,咬牙切齿道:“确实如此。” “那么,我想知道,那萧漠的五项成绩,有那一项没有达到‘良’?我与萧漠是挚友,我很清楚,我的学问见识远不如他,为何我的成绩反而远在他之上?甚至在我看来,以他所答的那份答卷,获得笔试第一绰绰有余,但为何会榜上无名?当然,晚辈见识浅薄,定然有什么事情没有考虑周全,而两位主考慧眼如炬,考核成绩时必然有一套十分独特的标准,可否说出来让晚辈等涨涨见识?” 随着范贯的话声落下,肖桓更是大声应和道:“对,两位大人,说出来听听嘛。” 事已至此,岳尚终于忍不住了,左灵辅刚准备解释些什么,岳尚却猛的站起身来,瞪着两人怒喝道:“你等二人此次前来是参加州试的,如此喧哗,不拘礼节,成何体统?!你们难道不把自己的前途放在心上吗?你们难道不知道尊师重道吗?如若再敢如此无礼,我就马上将你等两人驱除,剥夺此次州试资格。” 对于岳尚的怒喝,范贯却毫不在意,依旧讥讽道:“刚才不是还说,此次虽是州试,但更是一次文人间的少长聚会,自由发挥,无须在意其他吗?怎么规定又变了?” 事实证明,如果任由范贯的毒舌发挥,后果是很可怕的。 听到范贯的接连讥讽,即使城府颇深的左灵辅也忍不住了,指挥着旁边学府衙役,喝道:“把这两个无礼之徒驱离考场,夺去他们此次州试的成绩!!在学府档案内把这两人的行为记录在案!!” 听到左灵辅的话后,几名云州学府的衙役慢吞吞的走到肖桓和范贯的身边,面带钦佩之色,十分有礼貌的恭请两人离去。 而肖桓、范贯二人则是哈哈大笑,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隐约间,众人还能听到肖桓、范贯两人肆无忌惮的交谈。 “恼羞成怒后,果然展露本性了。” “虚伪至极!!” 当两人终于离开之后,左灵辅强自按下心中的羞愤,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见又一人突然站起身来,对着两人躬身一礼后,说道:“此次州试,学生虽得笔试头名,但学生看过那萧漠的答卷后,却自觉受之有愧,这次州试,学生就不继续参加了,否则即使获得举子功名,也无法服众,反而会因此被他人怀疑一生。两位大人,学生也告辞了。” 说完之后,这人直接转身离去,正是得笔试头名的周靖人。 随着萧漠的答卷被云州所有文人所知,这些日子周靖人极不好过,被推上了风尖浪口,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带着怀疑和暧昧,更有人直接向他询问买一个“笔试头名”所需的花费,让一向自视甚高颇为孤傲的周靖人羞愤不已,但周靖人又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学识确实不如萧漠。 在这种情况下获得笔试头名,对骄傲如周靖人而言,是无法容忍的。 所以待看了这么一番闹剧之后,周靖人也就索性离去了。 而看着周靖人离去的背影,左灵辅和岳尚更是脸色发黑。 笔试头名竟然也认为自己名不副实,并主动退出州试,这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但事已至此,两人已然顾不得其他,只能强打精神,继续主持着这次面试。在两个时辰之后,虽有三人离场,但这场面试最终还是结束了。 只是,因为受到离去三人的影响,所有考生在面试时皆是若有所思,神不思属,无一人发挥出色。 但三日后州试成绩公布,留下的六十三名考生,却有三十九人获得了举子功名,不得不说是一份讽刺。 正如萧漠所分析的那般,左灵辅和岳尚二人在以大量的“举子”功名来收拢人心。 但也正如周靖人所说的那般,这次州试,涌现的“举子”数量虽说是云州历届州试之最,但却毫无公信力。 而这场怪异的州试,虽说引人注目,但实际上,它只是这场风暴最微不足道的开端罢了。 第五十六章.风暴伊始(下). “你们两个……” 萧漠指着肖桓、范贯两人,神色似无奈似感动,一时间竟是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待州试结束后,萧漠向肖桓、范贯两人询问他们情况,两人笑嘻嘻的说他们发挥的很不错,萧漠还以为他们听从了自己的建议,认为两人获得“举子”功名应该问题不大,心中还颇为两人感到高兴。 但谁知,待第二天之时,肖桓、范贯两人大闹州试的事情已经在云州之地传得沸沸扬扬,萧漠才知道原来两人之前所说的“发挥很好”竟是这个意思,连忙把两人找来,本想斥责两人不惜自己前途,胡作乱来,但此刻面对两人那真诚的眼神,竟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要知道,肖桓、范贯两人之前已经落榜两次了,此次因为萧漠的事情,获得“举子”功名的难度大减,但他们为了萧漠竟是不惜得罪考官,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功名,这需要怎样的决心? 定定的看着两人良久,终于,萧漠叹息一声,说道:“你们两人,这么做何苦来哉。” 肖桓却笑嘻嘻的说道:“萧兄弟,我们这么做也不是单纯的为了你,我和范贯本来就看不惯那左灵辅和岳尚。” 范贯则认真的说道:“萧兄弟,如果在这次州试中,你因为小人陷害而落榜,而我和肖桓却因为你落榜之事反倒获得功名,那么在今后我们也无颜见你了。” 习惯了范贯的毒舌,此时听着范贯如此认真陈恳的言语,萧漠竟是有些不习惯。 更多的,则是感动。 走到两人面前,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萧漠认真的说道:“肖兄、范兄,我保证,这次你们两位虽然因为我而落榜,但在明年州试之后,我会让你们堂堂正正的,与我一同参加京城殿试!!” 以萧漠现在的身份,说出这种保证未免大言不惭,自不量力,但肖桓、范贯两人在听到后却是不由心中一安。 他们也参与到萧漠计划之中,虽然知道的不多,但他们也很清楚,待明年此时,萧漠确实有这种实力。 本来,两人之所以在州试中那般胡来,只是因为一时激愤冲动,但事后在心中不免却也存着后悔之意,但听到萧漠的保证后,两人终于放下心来。 事实上,经过这件事情,对于肖桓和范贯两人的行为,单在云州之地,不仅没有一人斥责他们不懂尊师重道,反而人人赞扬两人一身文人傲骨,一时间名声颇大,已是丝毫不逊色于萧漠了。 对于现在正专研“造势”之道的萧漠而言,让肖桓、范贯两人在明年州试中风风光光的获得“举子”功名,虽然不是易事,但却也不是无法做到。 ~~~~~~~~~~~~~~~~~~~~~~~~~~~~~~~~~~~~~~~~ 又闲谈了片刻,待两人离开之后,萧漠转身返回到了书房,坐在书桌后面,双手揉着额头,默默整理着后面计划的思路。 因为肖桓和范贯,萧漠更加不容自己的计划有失了。 在一旁,邓尚全却早已泡好了一杯清茶,静静的捧到萧漠面前。 萧漠接过清茶之后,眼光投向窗外,看着屋外的风吹落叶,若有所思,同时轻声问道:“现在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邓尚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答道:“一切皆如少爷您所计划的那般,现在云州所有的文人,对那左灵辅、岳尚两人越加不满了。他们一口气颁送了三十三个举子名额,不仅没有收拢人心,反而让他人更加认定这次州试有鬼。所有落榜的秀才们在这些日子里更是围在学府之外不肯离去,让这两人进退不得,颇为狼狈。不得不说,肖桓和范贯那两人虽然行事鲁莽,但他们此次的所作所为,却是对少爷您的计划大有补益,如果不是因为他们,那些考生现在也不会如此激奋。” 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暗思之间,眼中神色愈加深邃了。 邓尚全则继续说道:“很显然,这件事已经在云州压不住了,很快就要传遍大江南北。到那个时候,左灵辅和岳尚就算再怎么解释,科举舞弊的事情他们也就坐定了。张谦他这次对付少爷您,注定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左灵辅和岳尚两人是张谦在礼部里联系最紧密的亲信,只要我们在事后……” 萧漠挥手打断了邓尚全的话语,淡淡的说道:“接下来如何对付张谦,那是你们嵩山书院的事情,我不想参与。我只想问,接下来我的计划,嵩山书院会全力配合吗?” “自然会的,少爷,您的事情就是嵩山书院的事情。” 邓尚全恭谨的答道。 萧漠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吐出,缓缓说道:“经过这次事情,我必然会彻底得罪张谦。但我现在还不想暴露与嵩山书院的关系,那样张谦必然会对我顾忌更甚,会不惜代价不折手段的对付于我。你一定要提醒语贤先生,接下来的计划,我自己操控即可,嵩山书院可以助威,但不可深入参与。在没有得到自保的力量前,我不想让自己太早陷入险境。” 萧漠在得知张谦府中养着一批死士后,就一直心有顾忌,他不怕张谦对自己进行打压,却不想张谦因为顾忌太深,使用其他更加直接的手段。 邓尚全微笑道:“我明白了。不过,这次计划一旦成功,张谦就算想再动少爷您,也必然会心有顾忌了。” 萧漠点了点头,皱眉道:“我知道,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的计划必须要再更快一点,你回头去‘崇文书店’督促一下,让他们动作再快一些。在张谦下定决心用其他手段对付我之前,我必须要造足声势,引起当朝圣上的注意,让张谦心有顾忌。” 邓尚全躬身应是。 萧漠思索片刻后,又说道:“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让嵩山书院也为肖桓、范贯他们宣传一番,比如文人傲骨、刚正不阿之类,最好能让这两人的名字传到圣上的耳中。我欠他们一个人情,必须要保证他们也能在明年顺利中举。” ~~~~~~~~~~~~~~~~~~~~~~~~~~~~~~~~~~~~~~~~~~ 大楚一百七十三年秋,云州之地,因为州试之事,这一年颇为热闹。 这一年,“云州科举舞弊案”被传的沸沸扬扬,虽然没有丝毫证据,但每个传言之人对这件事都确信不疑,而科举舞弊案的传闻,也开始从云州之地,渐渐向四方扩散,到了第二年,天下之间几乎已是路人皆知。一时间,左灵辅和岳尚两人的名声在民间颇为不佳。 在这场风波中,萧漠的名字开始渐渐被天下人所知。但至始至终,在这场风波中萧漠都表现的极为低调,反倒是其他落榜秀才,动作颇大,甚至有人相互联系着要入京告御状。 而这些秀才们各有老师长辈,他们的老师长辈又各有好友,通过这些关系,却也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视的力量,此刻这股力量虽然顾忌着左灵辅和岳尚背后的张谦,依旧在潜伏着,但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但在这个时候,在天下人眼中,萧漠依然只是一个有才能有天分却被人陷害的无辜少年形象。 而在这段时间,如果有人细心观察,就会惊讶的发现,云州与京城之间的信件来往,要比平时多了数倍有余。 州试结束后第五日,萧漠与朱瑞德一番密谈之后,辞别回到单县。 而州试之后的第二个月,一本名叫《中庸新解》的书卷,开始在楚朝境内各家“崇文书店”贩卖。 第五十七章.名满天下(上). 京城,自楚朝建立,历来就是繁华、兴盛的代名词。 一百七十余年来,因为人口过多,京城前后共扩建过三次。到了此时,人口已有近百万,加上四周郊外之地的人家,虽然仅仅只是一城,但人口数量比之楚朝各州也丝毫不逊色。 加上其有两条运河引入其中,又处于交通枢纽处,无数商贾汇聚,天下文人骚客云集,当朝权贵遍布,更添热闹。 因为位于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见多了世面,这里的居民比之楚朝其他地方的居民,却是多了几分见识和傲气,同时也染上了文人们那喜欢清谈的习惯,所以无论何时何事,各种消息在京城中总是流传的特别快。 选一家茶馆,和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坐在一起,叫上两壶或昂贵或廉价的茶水,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各种各样的事情,以及漫步于京城繁华的街市中,浏览着天南地北聚集而来的各式商品,是京城中人在闲暇时最喜欢做的事情。 前些日子,“云州科举舞弊案”的传闻开始渐渐的被京城中人所知,但对于这些骄傲的京城人而言,这只不过是一些不是很重要的谈资罢了,最多不过是会有些人得意洋洋的宣称他们“早就看出那左灵辅和岳尚不是好东西”,如此而已。 云州太过遥远,比之京城的繁华兴盛,云州这种地方,他们并没有放在眼里。 对于他们而言,某位大家又写了一首惊世诗词,某家公子与某家的千金私定终身,才是更为重要的事情。 总之,这是一个很独特的地方,爱它的人为自己京城居民的身份而自豪,恨它的人,不到万不得已,也绝不愿离开。、 ~~~~~~~~~~~~~~~~~~~~~~~~~~~~~~~ 丁博就是一个很有代表性的京城人,虽然已经贵为集英殿修撰,朝廷六品官员,但出身京城市井之中的他,依然喜欢在无事之时,穿上便装,游走于市井之间,或在各家商铺中选购一些自己喜欢的物件,或者在茶馆中叫上两壶好茶,听着茶馆内众人的议论,感受着京城的繁华,惬意的呆上一天。 这种习惯让他与各个朝中大员有些格格不入,因为虽然已经为官数十年,但他依然没有认清楚自己已是朝廷官员,不应再与平民百姓混在一起。只是自幼养成的习惯,却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 更何况,因为张谦独掌朝纲,他虽贵为集英殿修撰,却毫无实权,郁郁不得志,也懒得与那些权贵们套交情,临老之后,索性开始混日子了。 事实上,丁博也很清楚,如果不是他自己这种混日子的性格为人,张谦也不会容忍他担任集英殿修撰的官职,这可是一个能接触楚灵帝的位置。 与往日一般,丁博一身便装,漫步行走于市井之间,看着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心情颇为不错,在他看来,只有京城,才能真正代表着楚朝的强盛与繁华。 不知不觉间,丁博来到了城西商区之中,却突然发现,在不远处的一家书店内,此刻颇为热闹,人头云集,喧哗隐隐,似乎在为某些事而兴奋争论着。 京城中人见惯了市面,能让他们如此表现的事情,却也让丁博心生好奇,来到这家书店门前,却见在这家书店的匾额之下,竖着一个巨大的商牌,上面写着十个大字——“自扰居士新作——《中庸新解》”。 “自扰居士”的名号他自然知道,一个专门靠离奇故事而哗众取宠之人。但对丁博而言,这个人也仅仅只是故事写得好而已,虽然传闻当今圣上对这人所写的故事几乎已经达到了痴狂的地步。 “《中庸新解》?虽然《中庸》一书在四书中地位不显,但也不是这个人能解注的,写这么一本书,他也太自不量力了吧?” 能在无数才俊聚集的京城中顺利考取进士功名,丁博的才华还是有的,眼光颇高,看着这个商牌,皱眉自语道。 “就是啊,那自扰居士也不知是何人,难道他以为解析四书和写离奇故事一样简单吗?” 丁博的声音虽轻,却依然被身边一人听到了,接口讥讽道。 丁博转头看去,却见身边人皆是因为这两句话而点头不已,所有人都觉得,只会写离奇故事的自扰居士,竟然也学那些文坛大家解析四书五经,并公开贩卖,只是一个笑话而已。而对于他们的态度,即使是再喜欢自扰居士的人,也无言反驳。 然而,虽然所有的人皆不认为这本《中庸新解》会有什么精妙的独特见解,但他们依然随着人流挤入到书店之内,均是花钱购买了一本《中庸新解》。 对这些人而言,这些日子“自扰居士”的名声颇响,日后如果与其他人谈及这《中庸新解》的事情,竟是接不上话,岂不是太没面子?只当用来买来打发时间好了,反正这《中庸新解》仅仅售价十五文,便宜的令人诧异。 丁博犹豫了片刻后,却也买了一本,与其他人一样,在最初皆是抱着“找出其中粗陋之处,与友人聚会时一同嘲笑”的想法。 傍晚之时,丁博回到家中,想到下午时所买的那本《中庸新解》,就拿出翻看。 然而,当他翻开书页的那一刹那,却是突然呆住了。 《中庸新解》最开始的两页,竟是嵩山书院的院长、一代儒学大家牛语贤亲自所写的序言!! 序言中,牛语贤少见的对这本书极尽夸赞之能事,将它说成近百年来少有的儒家经典之作,称其为天下间所有文人必读之作。 “《中庸新解》以《中庸》为基,而《中庸》则因《中庸新解》而耀……” 仅仅这一句话,就可看出牛语贤对这本《中庸新解》的看重与推崇。 在这篇序言之后,还有鲍弘杰、赵茂然、代力骁、朱瑞德等人所写的序言,但凡在北方之地可称为一方大儒的顶尖文人,竟有过半为这本《中庸新解》写序,其对之的夸耀之词,比之牛语贤,甚至犹有过之。 而在朱瑞德的序言中,更是公布了自扰居士的身份。 “萧漠?……” 丁博皱眉,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却又想不起来,最终摇了摇头不再多想,继续看了下去。 待将厚厚的十余篇序言全部看完之后,丁博已然不敢轻视这本《中庸新解》,开始以拜读的心情,细细品鉴起来。 然后,丁博的双眼就再也没有从这卷书册上离开过。 这一夜,丁博一直呆在书房之中,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 这篇《中庸新解》抛开序言,只有短短十余万字,但丁博却是看了一遍又一遍,沉溺其中而不可自拔,多次为内中观点而拍案叫绝,双手因此肿痛而毫不自觉。 同样的事情,楚朝境内,大江南北,在这一天多有发生。 而随着像丁博这般,待第一批接触《中庸新解》的文人为之而拜服后,萧漠和《中庸新解》的名气,开始渐渐在楚朝文坛中响亮起来。 ~~~~~~~~~~~~~~~~~~~~~~~~~~~~~~~~~ 而就在丁博开始翻看《中庸新解》之时,皇宫之内,费三贵的心情颇为犹豫。 费三贵是楚灵帝身边的亲近宦官,因为前些日子将几篇自扰居士所写的离奇故事献给了楚灵帝,这些日子颇得楚灵帝的宠信。 但费三贵很清楚,像他这样的宦官,得宠失宠,不过是一件事的事情而已。他可以因为献上几篇离奇故事而获宠,但同样可以因为某件事做得不对而失宠,从此只能在御膳房打下手,所以依然兢兢业业,小心处事。 这一天,接到“崇文书店”的通知,得知自扰居士又有新作后,费三贵连忙派人将之卖来,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自扰居士的新作是讨好楚灵帝的最好手段,他可不能被人抢先了。 然而,待拿到自扰居士的新作后,费三贵却惊讶的发现,这次自扰居士所写的竟然不是那些仙侠鬼怪故事,而是四书讲义!! 要不要将这篇《中庸新解》献给楚灵帝,费三贵颇为纠结。 他并不认为这篇《中庸新解》会写的有多好,如果楚灵帝因为这篇《中庸新解》而不再喜欢自扰居士,那么自己的地位会不会也受到影响? 犹豫良久后,想到即使自己不献,其他人也会抢着把这本书献上,费三贵最终一咬牙,捧着这本书来到“宣政殿”。 “宣政殿”内,楚灵帝一脸的认真,正在埋头书写着什么。 楚灵帝并非在处理政事,而是在构思一篇与《仙问》类似的仙侠鬼怪故事。 这些日子迟迟等不到自扰居士的新作,楚灵帝颇有些焦急,竟是要自己写一篇用来自娱自乐。 这是一个很少人知道的秘密,否则一旦被公布于世,恐怕马上就会有无数朝臣认为楚灵帝不务正业,要已死相谏了。 “陛下,那自扰居士又有新作了。” 来到楚灵帝身后,费三贵轻声说道。 听到费三贵的话,楚灵帝先是微微一愣,接着却是满脸喜色,丢下手中的龙须贡笔,大声笑道:“哈哈,他终于出新作了?让朕等的好生心急,快快拿来。” 费三贵犹豫的说道:“陛下,这一次那自扰居士所写的不是鬼怪故事,而是四书讲义,名叫《中庸新解》?” “哦?” 楚灵帝又是一愣,眼中少了几分热切,却多了几分好奇,伸手接过费三贵捧在头上的《中庸新解》,细细翻看起来。 与丁博一样,因为这本《中庸新解》,楚灵帝一夜未睡。 ~~~~~~~~~~~~~~~~~~~~~~~~~~~~~~~~~~ 张谦最近很头疼,因为左灵辅和岳尚的事情。 自左灵辅和岳尚从云州归来之后,关于两个人的麻烦事就再也没有少过。 先是不断有御史参这两人在云州科举中舞弊,借机收拢大量钱财,明价标售功名,接着又有云州的读书人赶到京城闹着要告御状,然后又是关于这两人的种种不利流言开始遍布天下…… 虽然所有的事情都被张谦压下了,没有让楚灵帝得知,但还是让他头疼了很长时间。 左灵辅和岳尚是他安插在礼部的钉子,更是将来控制礼部的重要手段之一,不容有失。但现在两人名声已坏,再使用两人,会不会对自己不利? 现在,更麻烦的事情出现了。 据传,枢密使王翰,想要拿左灵辅和岳尚开刀了。 张谦皱眉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否应该继续保这两人,礼部少了这两人,又该如何控制?那萧漠又该如何处置,无数头绪纠结在一起,即使是见惯风雨的张谦,一时间也觉得无从下手。 “这两个笨蛋,连这点小事都能做成这样,不堪重用!!” 想着想着,张谦忍不住低声怒骂道。 而就在这时,文先生匆匆来到张谦书房之中,手中捧着一卷书册,眉头紧皱,面色严峻。 第五十八章.名满天下(中). 看到进来的人是文先生,张谦略略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情绪,笑着问道:“文先生,又出什么事了吗?” 文先生将手中书卷递给张谦,缓缓说道:“云州的事情,又出现了一些变故。” 张谦皱眉接过书册,低头一看,却见封面上写着“中庸新解”四个大字,以及“自扰居士”四个小字。 与其他人不同,张谦脸上并没有展露不屑之色,反而认真的翻看起来。 这一看,就整整持续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而文先生却毫不着急,只是坐在一边,自己给自己泡了一壶都匀毛尖茶,细细品着。 “好论策,‘《中庸新解》以《中庸》为基,而《中庸》则因《中庸新解》而耀’,牛语贤的这句话倒是没有丝毫夸张之处,老夫读《中庸》数十年,但直到此刻,才了解了内中真正的精义,这个萧漠,到是一个奇才。” 良久之后,张谦缓缓才合上手中书册,赞叹道。 然而,赞叹之后,张谦的眼神却又突然变得无比冷冽,冷声说道:“是老夫失算了,早知道这个萧漠有如此学识,在州试之前,我就应该派人将他直接除去,现在……” “现在恐怕不行了。” 接口说话之人并非是文先生,而是不知何时进入房内的张衍圣。 自订婚之后,张衍圣就已经开始协助张谦处理各般事物,之前张谦读书太过入迷,竟是没有发觉张衍圣的到来。 张谦看着眼前的张衍圣,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口中问道:“为何?” “爷爷您让我调查陛下今天为何没有上早朝的事情,缘由我查出来了。昨夜费三贵将这本《中庸新解》献给陛下,陛下整整品读了整整一夜,如痴如醉。据传今天下午陛下起床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本书再次品读了一遍,极为喜欢。” 张衍圣顿了顿后,又说道:“此外,集英殿修撰丁博在早朝之后,邀请了不少朝廷大员到他家中,一同品读那本《中庸新解》,因此,朝廷上下,绝大部分官员都已经知道了这本书的事情。其中,大学士李铭、敷文阁侍制杨连、右谏议大夫关慕文几位大人,更是对这本书赞叹不已,现在那萧漠的影响在不知觉间已是变得极大,不再适合使用暗杀手段。” 在一旁,文先生也是点头道:“确实如此,之前云州州试的事情已经传遍天下,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萧漠落榜的事情,而左灵辅和岳尚又是出自大人您的门下,如果现在使用暗杀手段,对我们的声誉极为不好。更何况,这些年来那王翰一直都在盯着我们,切不能让他因此抓住把柄。” “难道我们就任由这萧漠进入朝堂吗?他和萧家对我素有怨恨,一旦进入朝堂,以陛下的性子,必然会对他极为器重……圣儿,这件事你怎么想?” 张谦闭目沉思片刻后,喃喃自语见,突然抬头向张衍圣问道。 张衍圣思索片刻后,说道:“其实,这件事并不难解决。” 张谦和文先生对视一笑,点头示意张衍圣说下去。 这两人历经风雨无数,怎么可能毫无办法?与往常一样,他们不过是在借此事培养张衍圣独当一面的能力罢了。 对张谦而言,萧漠即使再如何发展,在短时间内也根本威胁不到他。 张衍圣缓缓说道:“从现在来看,因为这本《中庸新解》的缘故,那萧漠气候已成,暗杀手段已不再适合,但反过来想,我们不一定非要对他压制敌视。完全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与他重归于好,让他为我们所用。这样一来,待他将来进入朝堂之后,他越是受陛下宠信,对我们就越有好处。” 文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异彩,问道:“我们先后利用萧家两次,第一次毁了他四祖父萧慎言的前途,第二次更是险些让整个萧家家破人亡,在这种情况下,他怎么可能与我们重归于好,为我们所用?” 张衍圣微微一笑,解释道:“老师莫要戏我,您辅佐爷爷多年,见惯了相争相合,岂不知天下攘攘,皆为利来,又皆为利往?在这个世上根本没有永远的朋友,也不会有永远的敌人。只要我们给那萧漠足够的好处,莫说是曾毁了萧慎言的前途,险些让萧家家破人亡,就算是杀了萧慎言,让萧家真的家破人亡,那萧漠也会选择与我们合作的。所区别的,不过是好处的大小罢了。” 张衍圣的这番话虽说是真小人之言,但张谦和文先生却是在同时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就是他们多年来对张衍圣教育的结果,对他们而言,只有小人眼中的世界,才是最为真实的世界。 张谦却又问道:“如果那萧漠只是暂时选择与我们妥协,却心怀诡意,我们这么做,岂不是养虎为患?” 张衍圣说道:“很简单,我观萧漠所著的这篇《中庸新解》,其学识已是完全不逊色于那些儒学大家,所欠缺的,只是资历和声望罢了。爷爷您完全可以为那萧漠造足声势,对他多加吹捧,然后在合适的时候,向陛下举荐他参加‘鸿儒取荐’。” 张谦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张衍圣继续说下去。 “科举得官者,即使一介布衣,在进入官场时,也会有同窗、同届和师长相助,而像‘鸿儒取荐’这种以布衣之身,一跃直接成为朝廷大员之人,在进入朝廷之初,毫无根基就获得了太多的荣耀,只会招人嫉妒敌视罢了,除了爷爷您,自古以来因‘鸿儒取荐’而获官者,从无一人能掌实权。再加上陛下的宠信,只会让他更加被人孤立,即使他进入朝廷,仅仅只凭借着陛下宠信,也无法对您产生太大威胁。” 顿了顿后,张衍圣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更重要的是,如果爷爷您通过‘鸿儒取荐’将他引入朝廷,一来可借机化解我们与他之间的恩怨;二来朝中官员会把他当成爷爷您的门人,他进入朝廷后,根本无法联合其他人来对付我们;三来爷爷您投陛下所好,会更得陛下的宠信;四来,也是最重要的,这样一来在世人眼中,爷爷您对那萧漠可谓是有大恩,如果在将来萧漠他想要针对于您,萧漠在世人眼中就会变成一个忘恩负义之辈,到那个时候,他首先失去的,就是陛下的宠信。” 听到张衍圣的这番分析,张谦突然仰天大笑,夸赞道:“吾家有小驹,才智自天降。圣儿,这段时间你果真成长不少。” 张衍圣神色不动,躬身道:“全凭爷爷和老师的不懈教导。”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了下来,三人商量了一番细节之后,张衍圣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在此之前,我们还有两件事要做。” 第五十九章.名满天下(下). “哦,还有何事?” 张谦问道。 张衍圣答道:“第一件事,我们必须要派人先行与萧漠联络,向他表达善意,并趁机派下人手监视于他。从这《中庸新解》中的那些序言来判断,萧漠此人已经被牛语贤注意到了,恐怕王翰也会有所动作,我们必须要确保萧漠不会与这两人联合。” 张谦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认为,派谁去合适呢?” 张衍圣微微一笑,答道:“孙儿想亲自去。” 张谦不由一愣,问道:“你要亲自去?” 张衍圣点头道:“没人比孙儿更合适了,更何况,孙儿对那萧漠早就心有好奇,此次前去探讨一番,也算是了却孙儿的一桩心愿。 张谦与文先生对视一眼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又问道:“第二件事呢?” “左灵辅和岳尚两人如何处置,我们也应该拿出一个章程了,既然萧漠已经被陛下所知,那么云州州试的事情,就瞒不了多久了。” 张谦皱眉道:“你们来之前,我也正为这件事头痛,左灵辅和岳尚这些年来为我们做事也算是尽心尽力,但这次出的纰漏却是太大了,让我想保他们也难。但如若放弃了他们,我们就等于放弃了半个礼部……” “孙儿想,还是放弃他们为好。” “怎么讲?” “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左灵辅他们,只是我们都没想到萧漠手段如此厉害,不仅敢于反击,而且如此凌厉,但对一个文人而言,声誉是最重要的,他们现在声誉已毁,就算保下他们,对我们已是一种拖累,而且如若继续保他们的话,会让我们陷入被动。亲信门人很容易培养,礼部少了他们两人,那么再重新安插两个就是。” 文先生却插话道:“但这样一来,未免会让丞相的其他门人寒心,认为我们鸟尽弓藏,散了人心,甚至有可能影响我们的根基。” 张衍圣却微微一笑,反问道:“老师,知道左灵辅他们的所作所为是我们安排的,可还有其他人?” 文先生摇头道:“除了我们之外,就只有左灵辅和岳尚了。” 张衍圣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在世人眼中,我们之所以不保他们,是因为他们自己出了问题,自不会让人说我们鸟尽弓藏,如果今后有人拿他们两人开刀,我们什么都不参与就是,也算是给他们留下情分了。” 神色间,竟是如此淡漠。 ~~~~~~~~~~~~~~~~~~~~~~~~~~~~~~~~~~~ 随着张衍圣和文先生两人告辞离去,张谦回想着之前张衍圣的种种表现,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事实上,张衍圣今日所想到的,他和文先生都能想到。之所以不明说,只不过是想看看张衍圣的能力罢了。 很显然,张衍圣的心智成长,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即使现在我出了什么意外,把这份基业交给圣儿,再有文先生相助,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张谦喃喃道。 然而,不知为何,在欣慰之余,张衍圣在决定放弃左灵辅和岳尚两人时那淡漠清冷的神色,却一直在张谦脑中盘旋着,无论如何也无法驱散。 张谦突然想到,张衍圣现在不过刚刚十六岁,就已有了如此心智手段,将来又会成长到何种程度? “这些年来我对圣儿的教育,会不会有些过犹不及了?” 这般想法在张谦脑中一闪而逝,却又自嘲的摇了摇头,继续埋首处理起各般事务来。 ~~~~~~~~~~~~~~~~~~~~~~~~~~~~~~~~~~~ 在接下来的这些日子中,楚朝上下,所有文人,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中庸新解》。 这篇出自一个十六岁少年之手的文章,却是在短短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就风靡大江南北,轻易的折服了无数儒学大家,一时间洛阳纸贵,几乎是天下间每个文人都人手一册。虽然偶尔也会有人批判萧漠“竟以幼龄解析儒家经义,不自量力”云云,但却少有人理会。 《中庸新解》出自一个十六岁少年之手,却能如此轻易的被无数眼高于顶的文人所接受,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萧漠所写确实精妙之外,牛语贤、朱瑞德等一方大儒纷纷全力支持,却是更重要的原因。 文人皆有跟风的习惯,见到如此多顶尖文坛大家都如此推崇,自然不敢妄自批驳,一开始就以拜读的心情去品读,之后自是越看越觉得精妙。否则,即使萧漠所写再有道理,没有几个月的争论,这本书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被人所认同、甚至推崇!! 在这一个月内,几乎天下间所有文人都在讨论着《中庸新解》的种种论点论据,所有稍具名望的文人,都在争先恐后的针对《中庸新解》提出自己的观点,皆是褒大于贬。 “真理越辩越真”这句话在某些时候也是正确的,随着无数讨论的持续,一众文人越是发现《中庸新解》一书的高妙,从未被人重视的《中庸》一书,再次被无数文人捧起,细细研究。 同时,写出《中庸新解》一书的萧漠,更是被无数人所推崇,“天资横溢”、“百年奇才”、“生而知之”等等无数赞誉全部都放在萧漠身上,仅仅因为这一本书,大楚第一才子的位置已经隐隐落在萧漠身上。楚朝上下,即使不识字的老农,也知道了萧漠的名字。能与之相比的,只有在不久前的京城州试中,再次以绝对优势获取“会元”名号的张衍圣而已。 更有无数文人在看完《中庸新解》之后,马上就备下了厚礼,雇上马车,赶去云州单县拜访萧漠,一时间通往云州的道路上,尽皆是同样目的的文人。 而当这些文人联想到前段时间所发生的“云州科举舞弊案”,在得知以萧漠的学识竟也在州试中落榜后,更是引起了偌大的不满,一场风暴渐渐开始形成,在某些有心人的引导下,这场风暴的目标直指当朝丞相张谦,一场明争暗斗,不可避免。 萧漠原本还担心自己十六岁的年纪无法服众,但事实上,世人一旦认同了某个人,就会随之认同这个人的一切,萧漠的年纪,反而成为他天资横溢的注脚和证明。 虽然有一些人批判萧漠在之前曾写一些鬼怪故事玩物丧志,但在朱瑞德的安排下,以孝道为理由,也得到了天下大多数文人的接受。 而在这段时间之内,如果说要选出一个最支持萧漠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不是最先发掘出萧漠之才的牛语贤,不是萧漠的老师朱瑞德,而是当朝丞相张谦!! 这些日子,每每文人相聚,张谦必然会将萧漠及《中庸新解》大大夸耀一番,他甚至还曾提出,在下一届殿试之中,应从《中庸》及《中庸新解》中选题。 而张谦的这番表现,也再次提升了萧漠的声望。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如果不是限于年龄和资历,以萧漠的学识名气,早已能成为一方大儒了。 而与此同时,在这些日子中出尽了风头的萧漠,却是依旧保持着低调。 因为他的计划,远不止如此!! 第六十章.庙堂风云(上). “你说,张谦他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何目的?” 书房内,萧漠待练习了两个时辰的书法后,终于放下手中的短毫,突然转头向邓尚全问道。 虽然自《中庸新解》面世不过是一个多月的时间,但张谦对萧漠和《中庸新解》的大加推崇,却几乎已是路人皆知的事情了,即使远在云州的萧漠,在不久前也得到了传闻。 邓尚全嘴角闪过一丝讥讽的笑意,说道:“恐怕张谦现在也知道他已经无法继续压制少爷您了,所以他准备要和少爷您讲和,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向少爷您示好罢了。” 说话间,邓尚全将泡好的清茶捧到了萧漠面前。 萧漠接过茶水后,讥讽一笑,问道:“张谦几乎害得我家破人亡,他真以为我会与他妥协?” “没什么不可能的。”邓尚全轻笑道:“在这个世上,敌我本来就无法分得那么清楚,更何况,在那张谦看来,只要有足够好处,没有什么事是无法办到的。” 萧漠缓缓品着口中的毛峰,良久之后,突然说道:“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的示好我都不能拒绝,你说呢?” 邓尚全知道萧漠的意思,谦卑的躬身说道:“语贤先生说过,少爷您除了帮嵩山书院收集朝堂之上的种种消息外,一切行动皆可自主,少爷既然觉得不能拒绝,那就不拒绝为好。” 萧漠点了点头。 他现在虽然凭借着《中庸新解》一书赚够了足够的名气与声望,但真正能掌握在手中的实力却是丝毫也无,在这种情况之下,他还不想彻底与张谦敌对,至少要保持面子上的和平,给他争取积蓄实力的时间。 从邓尚全的话语来判断,似乎对于他与张谦之间的关系,嵩山书院并不准备干涉。 那么,对萧漠而言,现在的麻烦就在于该如何向萧慎言和萧家解释了。 就在这时,书房外叩门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王霁睿的声音。 “少爷,吴大掌柜来了。” “请他进来。” 萧漠说道。 ~~~~~~~~~~~~~~~~~~~~~~~~~~~~~~~~~~ 吴构这些日子的心情在得意之余,又颇为恐慌,甚是复杂。 他从未想到,萧漠的《中庸新解》竟是卖的如此之好,他已经加印了三次,却依然供不应求。 当然,按照萧漠的要求,这套《中庸新解》,无论是他还是萧漠,都没有借机赚取任何钱财,仅仅以十五文的成本价出售,但吴构并不看重这些,对他而言,因为独家贩卖《中庸新解》一书,“崇文书店”所获得的声望名气,远胜于千余贯的钱财。 每每想到这里,吴构总是笑的合不拢口。 但与此同时,吴构却又颇为恐慌。 在萧漠州试落榜之后,他对萧漠的态度虽然说不上恶劣,但却也颇为冷淡,当初之所以答应萧漠在全楚范围内大量印刷出售《中庸新解》,更多的还是看在朱瑞德的面子上。 更何况,根据萧漠的说法,之前萧漠之所以会在州试中落榜,就是因为他的原因。 他很清楚以萧漠的才华,对一个书商而言意味着什么,他更明白,因为《中庸新解》一书,萧漠将会获得怎样的地位。他很害怕萧漠会就此将他放弃,他可是很清楚,这些日子前来单县拜访萧漠的,可不仅仅只是那些慕名而来的文人,也有许多实力丝毫不下于他的大书商。 这些日子,为了讨好萧漠,吴构张罗了无数礼物,有天下难寻的珍贵古书孤本,有价值不下百贯的文房四宝,还有各种昂贵的人参黄精,不惜血本,只为修补与萧漠的关系。 但无论他如何表示,萧漠都反应的极为平淡,似乎毫不在意,这让他更加心中不安。 这一天,萧漠突然唤他相见,吴构一时间竟是有一种等待审判的感觉。 进入房间之后,见到萧漠笑容依旧,待他颇为亲切,吴构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这些日子忙于应酬,直至此时才能与吴掌柜相见,还请吴掌柜见谅啊。” 萧漠笑着说道,另一边,那曾经让吴构惊惧不已的邓尚全,则是恭谨的为他奉上了茶水。 这些日子,因为《中庸新解》的事情,无数文人赶到单县求见萧漠,本来萧漠并不喜这些应酬客套,但萧漠很清楚,这是增强自己人脉声望的大好机会,所以这些日子面对那些慕名前来的文人,萧漠皆是逐一接见,待人客气异常,对于那些有声望的文人更是刻意迎奉,虽然比当年获得解元时还要疲惫无数倍,但倒也让萧漠初步建立了自己的人脉圈子,这对现在急需积蓄实力的萧漠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 “萧公子客气了,这些日子前来拜访与您的那些客人,都是一方大儒,颇有名望,自然比在下重要多了,我怎敢因此怪罪萧公子呢。” 吴构客气的说道,随着彼此间身份的不同,他对萧漠的称呼,已经从“萧小兄弟”,变成了“萧公子”。 人世之间,起起伏伏,本就如此。 萧漠在心中暗暗感叹一番,接着说道:“这次我请吴掌柜前来,却是又有事相求了,还望吴掌柜不要嫌我麻烦。”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 既然萧漠又有事吩咐于他,那么就证明萧漠依旧没有把他放弃,傍着萧漠,他的家业自然也会越来越大。 “萧公子客气了,有什么事,请说就是,在下一定办到。” 萧漠微微一笑,从桌上拿出三本手抄书册,递给吴构,说道:“这三本书,又要麻烦吴掌柜代为印刷售卖了。当然,这三本书不用像《中庸新解》那般贱价售卖,该怎么销售,定什么价格,吴掌柜自主决定就是。” 听到萧漠的话,吴构不可思议的看向萧漠,难道在这么短短一段时间之内,萧漠又写了什么类似于《中庸新解》的惊世之作?而且一写就是三本? 很显然,经过《中庸新解》的事情,吴构把萧漠看的太高了。仅仅《中庸新解》一书,就让萧漠耗去了一年的精力,又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又写出三本同等质量的作品? 然而,当吴构开始翻看手中这三本书册后,眼中的惊骇与不可思议,却是不减反增!! ~~~~~~~~~~~~~~~~~~~~~~~~~~~~~~~~~~~~ ps:今日第三更,大家要记得继续投票哦~ 第六十一章.庙堂风云(中). 却说这三本书,单以学术地位和对儒家经义的贡献,又或者所产生的历史影响而论,远远比不上萧漠之前所写的《中庸新解》。 但吴构却很清楚,这三本书,无论哪一本问世,在楚朝文坛间所引起震动,却都要比《中庸新解》大的多。 第一本书,名曰《问儒》。 前文已说过,萧漠单是写不足十万字的《中庸新解》一书,就花去了整整一年时间的心力,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写出与之相提并论的著作。 这篇《问儒》,本是萧慎言这些年间给萧漠所布置的论策作业,萧漠从中挑选而出,又整理一番,修改许多后,编著而成,共有一百余篇,每篇千余字。 相比较而言,这些文章并不像《中庸新解》那般只解《中庸》一书,却要博杂不少,更不如《中庸新解》那般严谨系统,但却也皆是萧漠结合前世见识所写,自近千篇论策作业中挑选而出,并在近日学识有成后修改而成,又有萧慎言、朱瑞德帮着修订,即使不如《中庸新解》精深,但其观点之精之奇,却也会让人不由拍案叫绝。 最重要的是,《中庸》一书在《中庸新解》问世之前,地位不显,所以《中庸新解》问世之后,所引起的震撼虽大,但一众文人看后,学识不足者却也需要一个认同的时间。 而《问儒》一书,却皆是选题选意自《论语》、《大学》、《孟子》、《春秋》等等此时文人所熟悉无比的儒家巨著中,对一众文人的冲击,自是要更大一些。 之前萧漠写那篇《中庸新解》,之所以小心翼翼精益求精,也是因为当时名声不显。此时声望已成,心态形势已然不同,即使在《问儒》一书中,出现了些许破绽,也不会有人抓住不放进行责难。 名人写的错别字不叫错别字,叫做“通假字”。这个观点虽然偏激,但在很多时候,也确有道理。 最重要的是,此书问世后,萧漠更能展露自己的博学之才,就不仅仅只是《中庸》一书的大家魁首了,“儒学大家”的称谓,也更容易让人认同。 萧漠的想法吴构并不知晓,《问儒》中诸般文章的精妙新奇之处他也并不理解,但这并不妨碍吴构理解这本书所代表的意义。 但就在吴构为这篇《问儒》而惊叹之时,第二本书却更是将他震住了。 《自扰词集》!! 翻开扉页,第一首楚词就让吴构震惊了。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 落款为“迁居单县后,思乡之作”。 吴构并不知道这是萧漠无耻抄袭另一个时空中宋朝苏轼大家的作品,他同样不知道这本词集区区二十余篇所谓的“楚词”,已是萧漠所记住的宋词总数的三分之二了。其他如李煜、辛弃疾的作品,萧漠都不敢写出。 他只是在为萧漠的才情而震惊!! 即使吴构学识不高,却也能看出这些楚词的精妙!! 在他的眼中,甚至在世间所有人的眼中,萧漠留给他们的印象只有两点,一是笔下的仙侠鬼怪故事很吸引人,二是对儒家经义有着独到而又精妙的见解。但萧漠能写出这些绝妙诗词,却是吴构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 《问儒》一书,虽然证明了萧漠的学识之博,但毕竟一法通,万法易,而这篇词集,却只能说明萧漠天生才情了。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楚朝文人最为尊敬的,就是儒学大家。 但最为追捧的,人气最高的,却是那些顶尖词人!! 萧漠凭借《中庸新解》一书,再加上新著的《问儒》,一代儒学大家的名号几乎是跑不掉了。 而现在,萧漠难道还想在自己身上加一个顶尖词人的光环吗? 他究竟想要在楚朝文坛中掀起多大的波澜? 吴构几乎可以肯定,只要这两卷书一出,萧漠马上就要成为万众读书人的偶像了。 第三本书,却是一卷字帖集注——《萧体帖》。 观其字体风格,确实与现知的所有书法大有区别。 难道,萧漠还自创了一种全新的书法字体!!?? 除了儒学大家、顶尖词人之外,难道萧漠还要成为一代书法大家,一种新书法的开山祖师? 萧漠究竟要做什么? 吴构突然发现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如若是在《中庸新解》问世之前,萧漠敢言独创字体,惹来的只有嘲笑讥讽罢了,无论他这种字体是否独特,是否自成一家,没有数十年的争论和推广,根本无法得到世人的承认。 但在《中庸新解》问世后,再加上《自扰词集》和《问儒》,“萧体”的推广,却又是另一回事了。 声望名气,很多时候确实能让许多事情变得简单无比。 ~~~~~~~~~~~~~~~~~~~~~~~~~~~~~~~~~~~~~~ 看着面色呆滞的吴构,似乎依旧处于震惊状态下,迟迟无法清醒,萧漠却没有着急,随手拿起桌上的《春秋》,一边品读,一边等待着。 之所以一口气拿出三本新作,甚至用上了之前所不齿的抄袭之术,编出了《自扰词集》一书,萧漠出于计划,却也是迫于无奈。 无论是因为被张谦发现了身份,还是因为与嵩山书院的约定,都要求萧漠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量的扬名,尽量的引起当朝陛下的注意,也只有这样,才能让张谦有所顾虑。 如果没有足够的声望,即使被张谦随意害死,也不会有什么人问津,这也是萧漠提前让《中庸新解》问世的原因,他需要大量的名气和关注,以此自保。 而既然决定要高调了,萧漠索性高调到低。 低调,那是有实力之人因不想引人注意而故意为之,即使遇到突发情况,也有太多的后续手段可自保。 但萧漠根本没有低调的资本,尤其在被张谦发现了身份的情况下。 所以他只能高调,尽可能的高调,让所有的敌人对手不敢轻易对之下手。 然后,才有缓冲与积蓄实力的时间。 更何况,在楚朝这个环境,有了声望,就会有地位。 而有了地位,自然会有相匹配的势力,投机者,追随者,滚滚而来。 什么样的声望,配什么样的地位,什么样的地位,配什么样的实力,这是古来至理。 ~~~~~~~~~~~~~~~~~~~~~~~~~~~~~~~~~~~ 良久之后,吴构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 “萧公子,这三本书真的是你所著?”说着,吴构也发现了自己话中的不敬,连忙改口道:“我是说,这三本书您真的要交给我独家贩卖?” 萧漠微微一笑,也没有因为吴构的怀疑而生气。 事实上,在《问儒》一书中,有近半观点属于萧漠照搬后世又稍稍修改,而《自扰词集》就全属于抄袭了,萧漠并不想借他人之功还得意洋洋,只是问道:“现在,我们来商讨一下出书事宜吧。” 吴构平静下来后,马上展现了商人的精明本性,在思考片刻后,缓缓说道:“这三本书,《问儒》和《自扰词集》还好说,但《萧体帖》,工匠雕刻模板就需要至少半年时间,要问世,至少要等到七八个月以后了。”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如此就好,在我的计划中,本来《萧体帖》也是在最后才会问世,只要能在明年州试之前做好就可,但除此之外,有几点,我希望吴大掌柜可以做到。” …… 而就在萧漠与吴构商讨着出书事宜之时,却不知,此时在朝堂之上,有一场涉及萧漠的明争暗斗正在缓缓展开!! ~~~~~~~~~~~~~~~~~~~~~~~~~~~~~~~~~~~ ps:明天要开始接连大爆发哦~大家手中的推荐票准备好了吗?(#^_^#) 第六十二章.庙堂风云(下). 金銮殿,历来是楚朝进行早朝的地方。金碧辉煌,处处可显皇家之尊贵,皇座之下,殿长二十余丈。 然而,自楚灵帝即位之后,相比较朝政,却更喜欢炼丹长生、文人才情,这二十余年来却是把政务尽交给张谦,把军务皆交给王翰,自己却活得悠闲无比。每有十天,往往只有一两天的时间会上早朝。 而在最近这段时间,自《中庸新解》问世以来,楚灵帝更是打破了自己往日的记录,已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未上早朝了,除了丞相张谦、枢密使王翰之外,更是谁也不见。 据传,因受《中庸新解》的启发,在这段时间里,楚灵帝一直在重温《中庸》一书…… 然而,无论当日楚灵帝是否上朝,每日清晨,所有的朝廷大员们依然会聚在金銮殿之外的旁室中等待着,然后在某位宦官宣布“陛下今日身体微有不适,早朝取消,各位大人请回”后,再返回家中睡个回笼觉。 毕竟,皇帝可以不上早朝而无人敢怪罪,但朝廷官员如若未请假却无故旷席,只会被人弹劾。 这一日,与往常一般,一众朝廷大员聚在旁室之中,或讨论着政务,或拉着家常,或交流着学识,早朝将至,却无丝毫慎重认真之色,据他们估计,今日陛下又要“身体不适”了。 张谦虽然年已六旬,但依旧是每天第一个来到旁室之中,手中捧着厚厚一叠奏折,坐在一旁认真处理着,偶尔抬头与刚到的大臣们客气的打着招呼,二十年来丝毫未变,与其他大臣那悠然的样子截然不同,却是一派贤臣风范。 突然,在七八位大臣的前拥后护之下,一名老者也缓步迈入旁室之中,身材高大提拔,双眼锐利有神,虽然与张谦年龄相仿,但看起来却至少年轻十岁,睥睨之间,气派极大。 一众等待早朝的大臣,待见到这名老者出现后,更是纷纷涌去打躬作揖,热情甚至谄媚。 来人正是枢密使王翰。 与习惯第一个来到旁室等待早朝开始,并在间隙处理政务的张谦不同,王翰总是最后一个出现。 随意的应付完一众赶来讨好的朝臣后,王翰拨开人群,坐在张谦面前,笑道:“亲家,又在这里处理政务?一些小事交给下面人做就行了,何必事事躬亲?我听说你每天只休息三个时辰,其余时间皆在为朝事劳累。不是我说你,亲家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再说,你这样做,传出去名声也不好,我等自然知道亲家你是勤于朝政,忠于陛下,但传出去,世人不了解情况,还以为亲家你抓权不放呢。” 自从张衍圣与王敏定亲之后,张汉与王翰之间就以亲家相称了,彼此间亲密无比。 至少,看起来如此。 张谦抬头看着面前那貌似关切的王翰,也笑了。 “没办法,老夫和亲家你不同,陛下他信任我,什么事都交给我做,推脱不掉,累就累了,又哪能辜负皇恩呢?” 王翰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接着又恢复了正常,说道:“是啊,不过皇恩无常,亲家你最好还是提前把一些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做为好,也让他们锻炼一下,省的某天亲家你退下来了,自己清闲了,接手的人却要手忙脚乱。” 张谦哈哈一笑,说道:“你放心好了,老夫至少还能为陛下效力至少十年,是不会轻易退下来的。” 就在这时,一名宦官匆匆赶到,就在一众大臣等着他宣布“陛下身体微有不适”之时,这名宦官却突然说道:“早朝将至,各位大人请进殿。” 楚灵帝今天竟然要上朝了? 除了张谦和王翰,每位朝臣皆是满脸的惊讶。 ~~~~~~~~~~~~~~~~~~~~~~~~~~~~~~~~~~~~ 三鞭趋鬼神,清水扑尘路。 当一众朝臣分列两旁站定之后,楚灵帝在一众宦官的拥护下在皇座上坐定,神色颇为精神,脸带笑意。 而他身边的宣政宦官还没来得及宣布早朝开始,楚灵帝就兴冲冲的当先开口了。 “各位爱卿,这些日子有一本四书讲义问世,名曰《中庸新解》,朕品读之后颇为喜欢,这些日子以来更是不断专研,各位爱卿可有拜读过?” 一众朝臣早就知道楚灵帝的秉性,为了讨好应和,对这本《中庸新解》即使不喜,也皆是细心专研过,听到楚灵帝的问话后,皆是齐声应是。 得知一众朝臣皆是看过《中庸新解》一书后,楚灵帝更是兴奋,开始滔滔不绝的与一众朝臣交流看法心得,期间对于张谦不久前的说法,今年殿试应在《中庸》和《中庸新解》选题的提议,更是大加赞赏。 直至日升三竿,楚灵帝终于将他这些日子以来专研《中庸》一书的心得与一众朝臣们交流完毕。 似乎,楚灵帝今日之所以上朝,只是为了与朝臣们交流读书心得。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然而,就在楚灵帝兴尽后,准备宣布下朝之时,御史大夫马严华却突然出列,扬声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被打断了兴致,楚灵帝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笑着说道:“原来是马爱卿,有什么事就说吧。” “陛下刚才说《中庸新解》一书的博深精妙,臣深为赞同。自前些日子发现这本书以来,微臣就一直爱不释手,夜夜品读,因欣赏那著书之人萧漠的学识,于是就派下人打探,却得到了一个让微臣无论如何也不可置信的消息。” 听到马严华说的是萧漠的事情,楚灵帝眼中一亮。 他本就是爱才之人,自《仙问》一书后就对萧漠极有好感,而《中庸新解》一书,更让楚灵帝深信萧漠有大才,此刻听到萧漠的消息,自然极感兴趣,于是忙说道:“哦?有什么消息?快快讲来。” 只见马严华满脸的沉痛与愤怒之色,缓缓说道:“以微臣看来,这萧漠能写出《中庸新解》一书,必有大才,此时只是碍于资历和时间,但将来必成一代儒学大家。” 楚灵帝赞同的点了点头。 “然,当微臣派下人去云州单县拜访于他之时,却得到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那萧漠竟是在不久前的云州州试中落榜了,甚至连最初的笔试都没有通过。” 云州州试的事情,传闻颇广,众朝臣皆知,所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只是小心的打量着张谦和王翰的神色变化。 马严华是王翰的人,而主持云州州试的左灵辅和岳尚,则是张谦的人。 这一次,明显又是王翰与张谦之间的明争暗斗。 在一众朝臣心思各异之时,唯有楚灵帝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神色马上严肃起来,终显帝王威严之色,神色似愤怒似疑惑,盯着马严华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知道什么,细细讲来。” 另一边,张谦神色依旧不变,甚至嘴角挂着一丝悠然笑意。 他知道,王翰要拿左灵辅和岳尚开刀了。 但他并不担心,左灵辅和岳尚已经被他暗中放弃,心中早有对策。 然而,接下来的变化,却让张谦有些措手不及!! ~~~~~~~~~~~~~~~~~~~~~~~~~~~~~~~~~~~~ ps:今天第一更!! 第六十三章.明争暗斗(上). “据微臣所查,在三个月前,那礼部主笔左灵辅和岳尚两人在主持云州州试期间,所作所为多有诡异之处,引得云州无数文人和考生的不满,民怨沸腾,甚至引起了考生与云州学府的冲突对峙,‘云州科举舞弊案’的传言,天下之间已是沸沸扬扬……,小。说。网” 马严华的话声刚刚落下,位于百官后列的左灵辅和岳尚两人,皆是身体一颤,面色惨白,出列跪倒在地,口呼冤枉。 然而,马严华却根本无视左灵辅、岳尚的动作,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微臣担心传闻是假,特意派人在云州,设法收集了那笔试第一名周靖人的答卷,以及萧漠本人的答卷,两相比较之下,更觉不可思议,还请陛下御审。” 说话间,马严华从袖中拿出两份答卷,双手递给了接引宦官。 却说那楚灵帝细细审阅了两份答卷之后,脸色变化不定,突然“啪”的一声将两份答卷摔在桌子,狠狠瞪了左灵辅和岳尚一眼,然后向马严华问道:“你还查到什么,继续说!!” 马严华神色不动,继续说道:“据微臣所知,这一次云州州试,共录取举子三十三人,而云州百年来,录取举子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十七人。据传,那些获举子功名的考生,其学识多为不符。而在面试之时,有肖桓、范贯两名考生仗义直言,却被那左灵辅和岳尚驱离考场,那笔试第一的周靖人,自觉学识远不如萧漠,也主动从面试中也是退场,而这三人也因此得罪了左岳两人,事后皆是落榜,由此,我朝科举一政,在云州之地再无威望。” 事至此时,一直愤怒不已的楚灵帝反而面色沉静了一下。 沉静的让人害怕。 无论楚灵帝这些年是多么的不理政事,他依然是楚朝的至尊,因那百年前楚太祖所制定的种种制度,无论张谦、王翰多么权势滔天,楚朝的政权依然牢牢把握在他的手中。 天子一怒,天下皆惧!! 楚朝以文人之力治天下,以文人之心稳天下,对于科举一政向来重视无比,历来科举舞弊案,都是重惩不待。楚灵帝虽说称不精明,但却也明白此事的重要性。 更何况,楚灵帝现在对那从未见过面的萧漠可谓是喜爱不已,对于此事,心中怒火更甚!! “左灵辅、岳尚,你等两人可还有话说?” 听到楚灵帝那看似平静但实则却满含怒气的质问,左灵辅和岳尚皆是身体一颤,想要辩解,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毕竟事实俱在。 而且以楚灵帝的性子,两人都是知道,此时狡辩不仅无法得到宽恕,反而会引来重罚,所以皆是不由自主的向那张谦投去求救的目光。 然而,在下一刻,两人却皆是绝望了。 “陛下,臣有罪。” 张谦突然出列,跪伏在地道。 楚灵帝微微一愣,对于张谦倒还敬重,稍稍收敛了怒色,缓声问道:“张卿家,你又有何罪?” 张谦叩首道:“此次云州州试一事,事实俱在,民怨沸腾,已是不容质疑,左灵辅和岳尚无论出于何等居心,但渎职之罪已是不可避免,然此二人皆是微臣所任命的礼部主笔,出此事案,微臣有识人不明之罪。” 听到张谦的陈述,楚灵帝刚想说些什么,却马就有官员出列禀报道:“陛下,微臣以为此事不能怪罪于丞相大人。前些日子礼部发生弊案,内中官员或贬或斥,人员几乎全部更换,难免有小人混入其中。丞相大人平日里事务繁多,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虽有失误,却也是人之常情。此次各州州试除那云州一地,其他地方皆是正常,可见此次云州之案,只是左灵辅和岳尚两人之事,无关他人,还请陛下明鉴。” 接着,马又有数名官员出列,各找理由为张谦开脱。 左灵辅和岳尚看到如此变化,皆是目瞪口呆。 如此一来,张谦固然无事,但两人的罪名却是就这此被定下来了。 尤其是那左灵辅,更是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此时,站在两人一旁的礼部侍郎李涛。却突然低声说道:“两位可要想好该怎么说,如果只是认罪,有丞相大人照顾,最多不过丢官而已。如若你们敢把事情牵扯到丞相身……” 听到李涛的低声阴语,左灵辅和岳尚一时间皆是觉得身发冷,犹豫片刻后,却皆是埋首于地,再无反驳之言。 冷眼看着张谦一系的朝臣们不断的为张谦开脱,王翰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暗暗想道:“看来张谦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倒是应对自如,虽然舍弃了左灵辅和岳尚两人,但他自己也就干净了,说不定还能因此而增加陛下对他的好感,当真是好手段。可惜,我的手段可不仅仅只是如此。” 果然,待听到那一众朝臣的求情之言后,楚灵帝的面色缓和了些许。 楚灵帝对张谦可谓信任非常,根本就不认为这件事会与张谦有关。此刻听到朝臣求情之后,反而觉得张谦劳苦功高,自己多年来一心崇文求仙,却是亏欠于他。 想到这里,楚灵帝对张谦缓声说道:“张爱卿你不必为此自责,你平日里的功劳苦劳,朕都是看在眼里的,人非圣贤,不可能毫无失误,这件事确实不能怪你,快快起身。” 听到楚灵帝的话,张谦知道这件事对他而言已经过去了,从此再无牵连。 至于那左灵辅和岳尚的下场会如何,他却并不在意,只要能留下两人的性命,旁人也无法说他对下无情。 然而,就在此时,王翰却突然开口了。 只见王翰出列道:“是啊,陛下,臣也认为此事根本怪不得丞相大人,丞相大人他日理万机,这些年来总揽朝政大小事务,又年事已高,精力难免衰退,根本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偶有失误,根本无伤大雅。” 听到王翰的话后,张谦一系的大臣皆是一愣。 他们本来还在准备应对王翰的责难,根本没想到王翰竟然会主动为张谦开脱。 而张谦在听到王翰的话后,却是心中一冷。 日理万机…… 总揽朝政大小事务…… 这些词语可以用在为人臣子的身吗? 还众所周知??!! 仅仅一瞬间,张谦就已猜到王翰的真正计划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所有王翰一系的大臣,也皆是开始出列为张谦开脱,但重点却是在说张谦手中权力太大,朝中大小事务皆在其手中,又年事已高,难免失误云云。 一时间,朝堂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在为张谦求情。 而张谦一系的大臣,大部分人不仅没能察觉危机,反而兴高采烈,颇为得意洋洋,以为王翰惧怕了张谦,此为讨好之举。 与此同时,看着朝皆是为张谦求情的大臣,楚灵帝脸的笑容,却渐渐消失了。 ~~~~~~~~~~~~~~~~~~~~~~~~~~~~~~~~~~~ :第二更!!! 第六十四章.明争暗斗(中). 对一个皇帝而言,或者并不怕臣下贪污,也并不怕臣下弄权,却最怕所有的臣子都聚成一团。u. 因为这样一来,相权臣权,就有了与皇权相抗衡的力量。 楚灵帝很信任张谦,为人也远远算不上精明,但他却也从来都没有忘记,他的父亲楚文帝在去世之前,曾对他特意叮嘱过的那些话语。 “帝王之道,就在于平衡之道,将来你掌权之时,切不可让大臣势力过大,即使此人再有能力,你再信任于他,你也要将一个与他不合之人时刻留在朝上……” “别怕朝上大臣们天天争吵,虽然烦心,但那是好事。只有大臣之间政见不合,彼此敌对,才能突出你这个皇帝的尊贵,如果某一天,朝堂之上只剩下一个声音,那么你就要千万小心了……” “无能之人并不可怕,贪污之人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有能力的人,手中又掌握了太大的权力……” “张谦、王翰、牛语贤、司空敏,对于这四个人,将来你至少要将其中两人留在庙堂之上,运用平衡之术,切不可使其中任何一家坐大……” 想到先帝的叮嘱,再看此时眼前的情景,张谦刚一请罪,马上就有满朝文武为其请罪,在楚灵帝看来,张谦一系的大臣,似乎已是充斥朝堂。 想到这里,楚灵帝再也无心追究云州科举之事,而是开始思索自己该如何分张谦手中之权了。 虽然楚灵帝依旧信任张谦,但正如王翰所言,张谦这些年来可谓是总揽朝政,不知不觉间手中之权已是太大了,而且年事已高,精力不济,今后难免容易出事。 楚灵帝思索片刻后,心中暗暗下了决定,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见那张谦面色苦楚,突然叩首道:“陛下,臣还有话说。” 楚灵帝微微一愣,但还是点头道:“爱卿不必如此,有什么话说就是了。” 只见张谦脸上皆是羞愧之色,缓缓说道:“正如之前王翰大人所说的那般,微臣现在年事已高,却又监管着太多的事务。受陛下所命,这些年来微臣一直负责吏部、礼部、户部、刑部、工部、九城调度、内库等等诸般事务,颇觉劳累,精力不济之下,难免容易出错,虽然陛下依然信任微臣,但微臣却自觉愧对于陛下的信任。还请陛下将这些事务收回一些,交给那些有能力有精力的重臣负责,也可让微臣休息一段时间,还请陛下恩准。” 看着张谦那认真的神色,毫无作假之态,朝堂之上,所有的人皆是一愣,神色或喜或忧。 而另一边,楚灵帝在听到张谦所说之后,心中暗松一口气之余,却又为自己之前心中所产生的那些许怀疑而颇为愧疚。 是啊,张谦年纪已有六十有余,这些年来替自己总揽朝中事务,不辞劳苦,毫无怨言,确实忠心。此刻又主动提出分权,显然不是有贰心之人。 不知觉间,王翰的布置不仅仅没使楚灵帝怀疑张谦,反而对张谦愈加信任了。 然而,想到张谦手中权力确实过大,在张谦的坚决要求下,楚灵帝最终还是将张谦手中的权力收回了许多,分给了其他大臣。 而在这些权力之中,除了那掌管户部之人依然是出自王翰门下,其他各部全皆被王翰之人所得。 至于左灵辅和岳尚,因为朝中权力突然更迭的缘故,却是无人关注。直到下朝之后,楚灵帝才想起了他们两人,直接下旨将两人贬官为民,永生不得为官。 而去年云州的州试,也被楚灵帝下旨宣布作废。 如此大的动作,如若往常,必然引起一片哗然,但在此时,心思各异的大臣们,却是再无心思关注了。 ~~~~~~~~~~~~~~~~~~~~~~~~~~~~~~~~~~~~ 丞相府,张谦书房内。 听着张谦将今日早朝上的事情缓缓讲述一遍后,文先生却毫无沮丧之色,反而笑着说道:“丞相此举甚妙。在那个时候,丞相如若再不有所表示,就算陛下对您再怎么信任,心中也难免会留下阴影,今后再在那王翰的挑拨下,将来对丞相您影响甚大。此举虽说使丞相您一时失权,但却牢固了陛下对您的信任,而只要陛下对您依旧信任,这些权力,将来很容易就能收回来。” 张谦却依然眉头紧皱,缓缓说道:“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在明面上放弃了那些权力罢了。各部官员,大部分皆是出自我的门下,即使我一时放权,但它们依然掌控在我手中。而那王翰此次虽说夺去了些许权力,但他行事太过张扬,想要再夺回来却也容易,现在我所想的,却是王翰这次所施展的那些手段。” 听到张谦的话后,文先生的面色也阴沉了下来,沉思点头道:“我也在想这件事,我们与王翰暗斗数十年,王翰的风格我太了解了,他虽然为人精明,善抓他人破绽,但此次暗度陈仓,造势相压,引起陛下猜忌之举,却并非他的风格,而他的那些门人,也根本没有哪人能有如此手段。” 张谦点头,缓缓说道:“是啊,这般手段根本不是王翰所有,却是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位老朋友。” 文先生眼中精光一闪,问道:“您是说……牛语贤?” 张谦微微一笑,说道:“不是他还能是谁,看样子王翰因为斗不过我们,已经暗中与牛语贤那老家伙联手了。” 文先生缓缓的点了点头,问道:“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张谦随手拿起桌上的《中庸新解》,慢慢翻看着,却没有回答文先生的问题。 而文先生也毫不着急,只是品着手中的极品毛尖,默默的等待着。 良久之后,张谦缓缓合上手中书卷,悠悠说道:“陛下心底太软,此次估计会自觉亏欠于我,想必过不了多久,他就要暗中亲自来我府上安抚了。” 文先生似乎想到了什么,也是微微一笑,说道:“是啊,陛下每次来丞相府上,必会拉着丞相您在京城各处微服私访,丞相您可要好好把握啊。” 张谦闻言后,不由哈哈一笑,面容之间,丝毫没有失权的沮丧。 而另一边,在王翰府上,却另有一番密谈。 ~~~~~~~~~~~~~~~~~~~~~~~~~~~~~~~~~~~ ps:第三更,已更新七千字,后面还有!!! 第六十五章.明争暗斗(下). 作者专区出现了些问题,更新晚了,见谅。 王翰这一日可谓是春风得意,早朝过后,无数朝中大臣前来拜访,其中甚至还有许多张谦的亲信,隐隐皆是有投靠之意。 应付完这些前来拜访的朝臣后,张谦满脸笑意的回到房之中。 在那里,有两名儒生打扮之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田先生、邓先生,真是抱歉了,应酬太多,直到此时才稍得清闲。” 王翰对那两名儒生拱手说道,脸的笑意之间,不乏得意。 王翰房内的两名儒生,正是嵩山院的两位院士,田茂林和邓尚全。 看着王翰脸那遮掩不住的春风得意,田茂林皱眉道:“恭喜王大人,今日之后,您就要彻底将那张谦压在身下了。” 王翰哈哈一笑,却是丝毫没有自谦,说道:“你们回去之后跟语贤先生说,我王翰说到做到,礼部依然是你们的,你们可让语贤先生拟一份名单,事后我自然会按照名单,慢慢把你们的人安插到礼部之中的。” “多谢大人了。” 田茂林躬身致谢后,却终于忍不住说道:“不过,大人不要怪鄙人多嘴,我观今日拜访之人,多有张谦的亲信门人,张谦御下之道一向恩威并加,那些人根本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投于大人门下,所以对于那些人,大人还是暂时不要信任为妙。” 邓尚全也跟着说道:“确实如此,大人您初掌大权,最好还是闭门谢客,行事低调为好,太过高调,会被陛下所忌。” 听到两人扫兴的话语,王翰不由微微皱眉,但还是点头说道:“多谢两位先生的提醒,王翰知道了。” 虽然如此答应,但看王翰的神色,却也不知究竟听进去了多少。 接着,三人又商谈了一番今后合作的细节,田茂林和邓尚全就告辞离去了。 离开王翰府邸之后,田茂林突然叹息说道:“王翰得意过头了。” 邓尚全点头道:“确实,王翰虽说为人也算精明,家族势力颇大,且多有朝中权贵相助,但多年来一直顺风顺水,少有挫折,处于下风时还懂得小心行事,但一旦占了风,却是本性尽显。此时他终于压过了张谦一头,难免得意。此人即无语贤先生的隐忍,也不像张谦那般行事低调,一生成就,也就在此时为尽了。” 田茂林却微微一笑,说道:“无论如何,礼部重新回到我等手中,王翰今后会如何,就与我等无关了。” ~~~~~~~~~~~~~~~~~~~~~~~~~~~~~~~~~~ 却说在那日早朝之后,王翰及其门下,尽揽朝堂过半政务,可谓是大权在握。 一时间,投机者、讨好者、投奔者,接连不断,整整一个月的时间,王翰府外,车水马龙,无数朝堂大员,拜访不断。 而王翰却是愈加享受这般受无数人追捧的感觉,虽说门下幕僚无数次提醒他应该行事低调,闭门谢客,但王翰在答应之余,却依旧我行我素。 更重要的是,即使王翰几次闭门谢客,却依然无法制止那些纷纷涌来拜访的官员,尤其是原本出自张谦门下的官员,仿佛皆是在一夜之间抛弃了张谦一般,日日携着重礼前去拜见,各有充分理由,却也让王翰无法拒绝。 与此同时,因为大量原先张谦一系官员投靠的缘故,原本张谦准备清洗张谦势力的行动,也是迟迟无法进行。 而王翰在迎来送往之间,却是毫不知道,在这一个月内,张谦多次陪同楚灵帝微服私访,每次路过王翰府,见到那车水马龙,全体朝臣皆去拜见的情景,楚灵帝多有不快。 接着,张谦治下的礼部、户部、刑部,因为张谦门下作祟的缘故,接连出现事故,让楚灵帝对张谦的办事能力大为怀疑。 最终,在三个月之后,一次廷议之间,毫无预兆的,楚灵帝将王翰夺自张谦之权纷纷收回,再次交给了张谦。 而张谦那些投靠与王翰的门人们,更是再次在一夜之间改头换面。 事至此时,王翰终于知道自己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张谦再次算计,心中悔恨之余,却是毫无办法,而再次落入下风的他,也再次恢复了之前的小心谨慎,倒也没有被张谦再次抓住把柄。 至此,张谦、王翰、牛语贤之间持续一年时间的明争暗斗,终于落下了帷幕。 六部之权依旧大部分掌握在张谦手中,礼部依旧被牛语贤暗中控制,王翰依旧只是一个枢密使,一年时间的明争暗斗,彼此之间的势力范围,却是与一年之前毫无两样。 而对于那些平民百姓,普通文人而言,他们并不了解这般权力更迭最后又维持原样的波折诡谲。 他们此时,却是皆是在关注另一件事。 自扰居士萧漠,再次出了。 名《问儒》。 此时的萧漠与当年早已不同,《中庸新解》一早已将萧漠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无数文人被其所折服。 《问儒》一,在问世之余,就引来无数文人的购买,细细品读之后,更得无数文人的喜爱,继《中庸新解》之后,萧漠的名字再次传遍了大江南北。 如果说《中庸新解》一只是说明萧漠在《中庸》一中的造诣的话,那么《问儒》一,就证明萧漠学识之博了。 一时间,“天资横溢”、“大楚第一才子”、甚至“儒学大家”的名号,纷纷安插在萧漠头。 然而,就在众人尚为《问儒》一而兴奋追捧的时候,萧漠却仿佛依然觉得自己名气不足一般,待《问儒》问世后的第二个月,《自扰词集》问世!! ~~~~~~~~~~~~~~~~~~~~~~~~~~~~~~~~~ :k,今天更新完毕,明天更新会更多,至少六更!!大家也要继续多多投票哦,借着强推之机,虫子要冲一下首页点推双榜!! 第六十六章.华灯夜市(上). 如果说《中庸新解》和《问儒》两书,使萧漠在楚朝文人之间,建立了属于他自己的声望的话,那么待《自扰词集》一书问世后,却是将萧漠的名气,更加深入到了楚朝普通百姓之间。(看小说到网) 毕竟,对那些普通百姓而言,他们并不关心儒家经义出现了何种的演变,那些或优美、或绚丽的诗词,才是他们更加注意的。 任何人都没想到,萧漠除了对儒家经义的深厚见识外,竟是还有如此才情。 要知道,想要成为儒学大家,天分固然重要,但更需要却是多年不懈的苦读苦思,而想要成为一名顶尖词人,最重要的,却是那一份天赐的才情。 而相比较受世人敬重的儒学大家而言,词人骚客,却是更受世人所追捧。 在《自扰词集》一书中,萧漠所抄袭的皆是后世名词名句,每一首皆有震动天下之力,当它们集合在一起之后,所带给世人的震撼,更是无匹的。 一时间,萧漠再次受到了漫天的赞誉,而因为《自扰词集》一书,萧漠在声望名气上也彻底压下了张谦之孙张衍圣,成为了众望所归的“大楚第一才子”!! 一时间,再次有无数文人纷纷赶到单县前去拜访萧漠,其中更有许多是楚朝文坛的顶尖大家,短短一个月内,萧漠的名气再次传遍大江南北。 一时间,坊市内,街头间、青楼内,无数人都在吟唱着《自扰词集》内的楚词,无论是文人还是平民百姓,皆是以吟唱萧漠所写的楚词为荣。 不经意间,萧漠凭借着《中庸新解》、《问儒》、《自扰词集》三书,在短短不足一年间,已是成为了楚朝大众偶像。 甚至就连楚灵帝,丞相张谦,也对萧漠多有赞誉,据传楚灵帝更是亲自为《自扰词集》内的三首楚词谱曲。 至此,萧漠虽然从未与楚灵帝见面,尚远在云州单县,但楚灵帝对萧漠的喜爱,已是朝野皆闻,路人皆知,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一待萧漠进入朝堂,马上就会成为楚灵帝的亲信近臣!! 在另一边,就在几乎全天下之人皆在为“萧漠”这个名字而瞩目之时,萧漠在高调之余,在生活中却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低调,每每隐居在单县居所之内,除非是师友或有名望的文人前来拜访,否则却是绝不见人。 练习五禽戏、学习四书五经、练习书法,每天的生活依旧单调而充实。 对萧漠而言,虽然在不经意间已是有了偌大的名气,但他却并不在意。 因为在萧漠看来,这所有的一切,皆仅仅只是一个计划罢了,只是期望自保而已。虽然所产生的效果和影响比他想象中还要好,但其中有一半是靠着抄袭之功,并没有什么好骄傲的。 更何况,此时种种,只是他计划的第一步罢了。 萧漠很清楚,随着他种种计划的逐步实行,他离那京城,离那庙堂,已是越来越近了,有危机,却也有机遇,两者交融并存着。 ~~~~~~~~~~~~~~~~~~~~~~~~~~~~~~~~~~~ 对萧漠而言,在州试之后的这段时间里,最重要的事情,并非他的名气又增加了几许,而是在他十六岁生日的那天,在朱瑞德和萧慎言的商议下,他终于有了属于他的字——“子柔”。 “子”,是古代之时对男子的尊称,却不是每个男子都可以以此为字的。在古代,字中有“子”字的男子,莫不是在成年之前就已在某方面有所成就,比如仲由,字“子路”;司马迁,字“子长”;曹植,字“子健”;苏轼,字“子瞻”;杜甫,字“子美”; 而朱瑞德、萧慎言等人不约而同的在萧漠的字中加入了一个“子”字,却是对萧漠这些年来学识和名气的一种肯定。 “柔”,为“漠”字的反义,却是无论萧慎言,或是朱瑞德,皆不喜萧漠那略带淡漠的性子。“柔”之一字,对萧漠而言,却也是一种期望和督促。 对萧漠而言,他并不关心自己的字究竟代表着何种含义。 只是,当他有了属于自己的字之后,就代表着,在这个时代,他已经是一个成年男子了。 伪装孩童近十年,一朝终于**,却让萧漠有种解脱的感觉。 不过,萧漠也很清楚,这也代表着,他身上的担子更大了,在萧慎言、朱瑞德不再将他当做孩童看待之时,张谦、牛语贤等人,也会如此。 在单调而又充实生活中,据《自扰词集》问世的日子,已过了三月有余,时间已是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节。 不知不觉,再过两个月的时间,就又是州试的时间了。 这些年来,因为萧慎言的督促和萧漠自己的苦读,对于种种节日,萧漠从未参与过,可谓是毫无感觉,对他而言,只是无比平常的一天罢了。 然而在这一年,在肖桓、范贯的接连邀请下,考虑到也应放松一段时间,萧漠就随着肖桓、范贯,带着邓尚全和王霁睿,终于离开了居所,来到了夜市之间,漫游在街道之中,感受着这个时代的节日欢腾。 “我倒没想到,单县之地,中秋夜市竟也是如此热闹。”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间,看着这热闹无比的夜市,萧漠对肖桓范贯笑着说道。 肖桓笑道:“那是自然,中秋佳节,无论何时何地,总是热闹的。子柔你这些年来一直在家中苦读,今日可要好好放松一下。” 范贯点头,却不改毒舌本色,说道:“对,像肖桓就是如此,每次遇到春节中秋,端午重阳,诸般节日,他都要放松两三个月的,然后一年时间就这么被他放松过去了,所以他这些年来学识一直都是不进反退的。” 肖桓怒道:“你不就是仅仅在去年州试中成绩超过了我一次吗?竟然在这一年之间接连讥讽于我,小人得志!!” 看着肖桓、范贯又开始了斗嘴,萧漠苦笑摇头,这两人一旦见面,从来都没有心平气和的时候,但偏偏的,这却又有喜欢与萧漠处在一起,却是让萧漠时刻不得安宁。 而就在萧漠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前方不远处,传来震天欢呼声。 萧漠好奇之下,转头看去,却是不由的身体一震。 在那人,一个华贵俊美的偏偏少年,正在浅浅笑着。 ~~~~~~~~~~~~~~~~~~~~~~~~~~~~~~~~~~ ps: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五更!!点推双榜竞争激烈,彼此差距都很小,急求各位支持!! 第六十七章.华灯夜市(中). 远方处这个少年的面貌,让萧漠隐隐有种熟悉之感,似乎在很久之前就曾见过。 而像这般年纪,能有如此华贵气质与俊美相貌者,萧漠只见过一人。 那个人,却是当朝丞相之孙,与萧漠齐名的天才张衍圣!! 分辨片刻后,很快的,萧漠终于确认了此人的身份。 张衍圣,他为何会来到单县?是为了自己吗? 萧漠皱眉暗思。 而肖桓、范贯两人也是被那阵欢呼声所吸引,好奇之下,一时间也顾不得争吵,拉着萧漠向着人群中挤去。 “这位老伯,却不知大家聚在这里所为何事?又因何而欢呼?” 肖桓挤入人群之后,向着身边一名老者问道。 老者笑着指着那人群中央处的张衍圣,激动的说道:“那位公子已经连过七灯了,他刚才宣布,一旦连过九灯,这家店的糕点,我们这些围观之人每人一份,哈哈。” 听到老者所言,肖桓、范贯皆是不由赞叹,看向那张衍圣的眼神满是钦佩。 中秋佳节,赏月团圆之日。而根据楚朝的风俗,中秋傍晚的夜市,更是热闹非凡,张灯结彩,几乎白昼,奏乐舞狮,热闹无穷。 几乎所有的人,无论贫贱富贵,都会在这一天带着家人老少游走于街市之间,与同城所有人一起欢腾热闹着。 而不知何时,元宵花灯之夜的灯谜习俗,也渐渐出现在中秋之时。每到此时,街道两旁,商家店前,就会有无数灯谜出现,供路人猜解。 当人们为某个灯谜而聚在一起相互议论之时,当人们在为某个灯谜被解出而齐齐欢腾之时,却更为中秋一节再添了一番热闹。 而“过九灯”,则是这般风俗最独特的表现。 在中秋之时,一些大的店家会在自己店铺前挂大量灯谜,供游人猜解,解出后即有奖赏,而这种奖赏往往是该店铺的商品,比如眼前这家糕点店,游人在解出灯谜后,奖品往往就是糕点。 而在“过九灯”中,当某人猜出一个灯谜后,商家会撤去那被猜出的灯谜,然后在这人面前再次挂一个全新的灯谜,难度却要比前一个高许多,猜出之后也会有更高的奖励。 如此反复,如果该人能连续猜出九盏灯迷,该店家当日所产的商品,就会全归该人所有。 而这般活动,被世人称为“过九灯”。 只是,这商家重利,举办“过九灯”活动也只是为了吸引顾客聚集人气,自然不会轻易破财。所以自第三个灯迷开始,难度就已极高,多年以来,能连过九灯之人,寥寥无几。而张衍圣能连过六灯,已经算是少有的才思敏捷了,却也怪不得肖桓和范贯满脸赞叹。 而就在众人相互议论之间,这家糕点店却又在张衍圣面前,再次挂了一盏新的灯谜。 而灯谜之,却仅仅只写着两个大字——“反刍”!! 与此同时,那糕点铺的掌柜却也被张衍圣的行动而惊动了,终于出现在店铺门前,此时更是扬声对众人宣布道:“第七灯,谜题‘反刍’,求一成语。” 然后他又对张衍圣笑着点头说道:“这位公子请解。” 虽然此时的主角是张衍圣,但灯谜一出后,场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的人皆是皱眉苦思着,思索着答案,连萧漠身边的肖桓、范贯两人也不例外。 而萧漠却没有关注这般灯谜,而是转头对邓尚全低声说道:“那人是张衍圣,你可知道他前来单县的事情?” 邓尚全身体一震,不可思议的向着张衍圣看去,然后低声说道:“不知道,不过,据我估计应该是为少爷您而来。” 萧漠眼神波动片刻后,缓缓命令道:“去查一下,与他同来的,还有些什么人。” 邓尚全躬身应是后,身形渐渐消失在人群之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就在这时,在场众人还没有丝毫眉目之时,那张衍圣却已是笑着问道:“答案可是‘吞吞吐吐’?” 听到张衍圣的回答,那店铺老板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因为他又要白白送给张衍圣一百份糕点了,但终于还是点头应是。 随着店铺老板的确认,场所有人皆是一片欢腾。 肖桓更是对萧漠叹息道:“牛羊皆反刍,食时吞吞吐吐,我怎么将这句话给忘了。” 范贯却赞叹道:“这位公子倒是学识甚博,连《农经》都看过,我不如他。” 万众期待间,马就要到第九灯了。 糕点店掌柜的面色,此时已是凝重无比,亲自从店中拿出一盏灯谜,挂在张衍圣面前,似乎这样一来能加大些许把握一般。 只见彩灯之,写着一句诗,为“桃花潭水深千尺”。 “题已出,还是猜一成语,公子请解。” 随着题出,众人再次沉默,但与一题相比,这一题却更让众人毫无眉目。 张衍圣却依然神色自如,思索片刻后,缓缓说道:“李白《赠汪伦》云:‘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谜底启下相扣,若将那‘伦比’之‘伦’借作汪伦之名,意指桃花潭之千尺深水,那么,答案可是‘无与伦比’?” 事至此时,那掌柜反而将破财之事看开了,在众人欢呼中,点头应是,满脸钦佩的对张衍圣拱手道:“公子好才情,今日我店中所有糕点,全归公子。” 张衍圣笑道:“我之前已说,待我过九灯之后,只为各位围观的朋每人送一盒品糕点,掌柜的你只要拿出两百盒糕点就足够了。多余的糕点,我拿了却也无用。” 随着张衍圣的话声落下,围观众人再次欢呼。 而那糕点铺掌柜更是满脸的感激,看到张衍圣穿着华贵,恭谨的问道:“多谢公子,能在我店中连过九灯之人,必然不会是凡夫俗子。还请公子留下姓名,以供我于店中留念。” 张衍圣笑着摇头道:“无名之辈罢了,不值得掌柜的如此抬举。” 说着,张衍圣就要转身离去,身周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名壮汉,将他护在中间,向着人群之外挤去。 那掌柜看着张衍圣离去的背影,满脸遗憾的说道:“公子的才思敏捷,实为老夫平生之仅见,在老夫看来,在我单县之地,能有公子这般才情者,只有那萧漠萧公子了……” 说着,那掌柜的身体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指着张衍圣,惊呼道:“你是萧漠大家!!” 随着掌柜话声落下,场所有人皆是安静了下来,片刻然后突然响起了前所未有的欢呼,所有的人,竟是比之前得到品糕点时还要兴奋许多,齐齐向着张衍圣拥挤而去。 ~~~~~~~~~~~~~~~~~~~~~~~~~~~~~~~~~ :第二更!!再求推荐!! 第六十八章.华灯夜市(下). 云州之地,虽然说是太祖兴起之地,多年来皆是颇为繁华,但每个云州之人在因此而自豪之余,同时却也皆为云州一地的文化不兴而深深自卑着。(看小说到网) 自楚朝立国百余年以来,云州之地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个可被世人承认为“大家”的文人,朱瑞德虽然在文坛颇有声望,但他本身是京城人士,只是被外放到云州为官而已。 也正因为如此,云州之人对那些顶尖文人,反倒是最为追捧。但云州之地从无顶尖文人,却也皆是他们的心中永远的痛。 而近一年来,萧漠的突然横空出世,短短一年间,连出《中庸新解》、《问儒》、《自扰词集》三书,已是博得了“儒学大家”、“顶尖词人”、“楚朝第一才子”等等诸多云州之人想都不敢想的称号,云州之人又如何会毫无反应? 更何况,萧漠虽说是寰州之人,但这些年来一直在云州居住,在云州参加的科举,又在云州成名,却也算是半个云州之人,所以云州之人在为萧漠的兴奋狂热之余,却又有一种不同与往的亲切和骄傲。 这一年来,“我们这里的萧漠大家”,已是云州之人最常说的一句话,每个人都在为萧漠的横空出世而兴奋莫名。 然而,萧漠虽然已是名扬天下,但在云州之地却是无比低调,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却很少有人知道萧漠的相貌。 也正因为如此,当众人误以为张衍圣是萧漠后,瞬间就爆发出了无与伦比的兴奋与狂热。 而事实上,以张衍圣那俊美的面貌和雍容的气质,相比较萧漠的内敛略带冷淡,确实更符合众人对萧漠的想象。 一旦人们狂热起来,其所爆发的力量是无穷的,护在张衍圣四周的几名壮汉虽说是练武多年,身体强壮,但在无数人的挤压下,却也狼狈不已,险之又险的将张衍圣护在中间,行事岌岌可危。 “萧漠大家,给我题一副字吧,我会把它当做传家宝珍藏的!!” “萧公子,我这里有自己所写的论策三卷,还请您给评判一下!!” “萧大家,我早已在云鹤楼摆下了三桌酒席,还请萧大家卖个面子,一同应宴……” 看着眼前兴奋拥挤的人群,张衍圣当真是哭笑不得。 才名早扬的他,即使在京城之地,也是尊贵无比,被无数人所推崇,万众瞩目,像这般被误认为他人的情况,生平还是第一次出现。 刚开始张衍圣还试着解释自己并非萧漠,但很快就发现,他这是在做无用功,他无论如何解释,也没有人听得进去。 另一边,肖桓、范贯等人也是面色古怪,看着身边的萧漠哈哈大笑。 范贯笑着说道:“子柔,你的名气太过响亮,实在是害人不浅啊。” 肖桓也点头笑道:“是啊,子柔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公布自己的身份,将那位公子从苦海中解救出来?” 萧漠却缓缓的摇了摇头,眼神至始至终都没离开那张衍圣一瞬,此刻听到范贯肖桓的打趣后,轻声说道:“两位兄长不要乱说,那人的名气,丝毫不下于我。即使没有我的出现,他也会引起无数人围观追捧的。” 肖桓范贯皆是一愣,萧漠现在声望如日中天,能与萧漠齐名的,甚至比萧漠声望还高的,自然不是没有,但多已是闻名文坛多年的文豪大家,却绝无一个是与萧漠的年纪相当。 看着两人疑惑的神色,萧漠终于将眼光从张衍圣身上转开,轻轻笑着解释道:“你们难道忘了京城中那位楚朝第一天才了吗?” 肖桓、范贯两人皆是身体一震,齐齐失声反问道:“你是说,那人是丞相张谦之孙张衍圣??!!” 萧漠缓缓点了点头。 看到萧漠确认,肖桓、范贯两人也顾不得去猜想萧漠为何会知道张衍圣的身份,皆是直直向着张衍圣看去。 要知道,张衍圣早在三年之前就已扬名天下,再加上张谦多年来的刻意宣传,与突然横空出世的萧漠相比较,或者一时之间风头被萧漠所压,但其天赋才情,却是更加深入人心。 而就在此时,被无数人围堵之下,眼看一众壮汉所组成的防护圈就要被破,张衍圣终于不耐,冷哼一声,说道:“秦君!!” 随着张衍圣的话声落下,一名一直紧随在张衍圣身后,面色冷峻身材瘦小的男子,对着张衍圣微微的点了点头,向前一步,挡在张衍圣面前,突然仰天长啸。 “嗷~~~~~~~” 任谁也没想到,这名身材瘦小的男子,竟是能发出如此浑厚强大的吼叫声,瞬间压下了人群间的喧哗,震住了这些颇为狂热的人群,而离他较近的人,在声浪冲击下,更是一个个面色惨白,接连后退。 张衍圣的危机,也因为这一声巨吼,瞬间接触了。 只见张衍圣在众人稍静之后,拱手向着众人说道:“各位乡亲,在下乃京城人士,路过此地而已,确非萧漠,各位认错人了。” 说完之后,在众人依旧震惊之间,张衍圣就领着一众仆从护卫,向着人群之外挤去。 而在那名叫秦君的男子冷冷注视之下,所有仍想要围堵张衍圣的游人,皆是觉得身体一冷,仿佛被一条毒蛇盯着一般,再也不敢靠近。 而就在张衍圣即将离开人群之时,一道轻柔的声音却突然传来。 “公子的才情如此之佳,却不留姓名就匆匆离去,未免让人遗憾。这样吧,我这里有一个灯谜,还请公子猜解一番。公子既然能连过九灯,我所出的这个灯谜自然不在话下。但如若公子答不出,还请公子将真实姓名告之我等,也省得让我等心存遗憾。公子以为如何?” 众人顺着声音看去,见到说话之人后,却皆是微微一惊。 不知何时,有两名面容相似的少年已经来到了人群之外,让众人惊讶的是,张衍圣本来已经是够俊美了,而这两名少年,其面容之俊美,竟是还要远胜张衍圣。 而之前说话之人,正是那名年纪稍大一些的少年。 与此同时,萧漠看着那两名少年脖间毫无凸起,相比较瘦弱的四肢,却显得异常厚实的胸部,却不由微微一笑。 “小姐男扮女装出游,偶遇翩翩公子,这种烂俗桥段竟然是让我碰到了,当真有趣,幸好我不是这个桥段的主角。” 然而,萧漠的结论,却是下早了。 ~~~~~~~~~~~~~~~~~~~~~~~~~~~~~~~~~~~ ps:爆发第三更,后面还有三更!! 第六十九章.街间伴谈(上). 听到这名俊美“少年”所说的话语,张衍圣眉头微微一皱,刚想反驳,但当他看到这名“少年”的面貌后,却是脸色古怪,最终还是苦笑道:“既然如此,公子请出题。enei。o” 话语间,“公子”二字被张衍圣以重音说出。 很显然,张衍圣也看出了此人的真实性别。 而古往今来,对于貌美女子的请求,天下男子,无论地位年龄,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出于讨好,都是很难拒绝的。 而另一边,待听到张衍圣的话后,那女扮男装的少女脸颊不由微微一红,她旁边那名年纪稍小些的少女更是嘻嘻笑个不停,但最终少女还是镇定了下来,缓缓说道:“灯谜为‘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求一谚语。” 听到这名少女所出的灯谜后,张衍圣微微思索片刻后,神色首次凝重了起来,对着少女微微点头,说道:“公子这个灯谜却是有些困难,还请给在下些许时间用于解题。” 少女微微点头,却也不着急,只是静静等着张衍圣的答案,气质十分恬静。 而就在张衍圣思索之时,肖桓、范贯也皆是在皱眉苦思着。 这个谜题,却是比之前的第九灯“桃花潭水深千尺”更加困难许多,两人思索片刻后,却皆是找不到头绪。 肖桓并非是一个习惯钻牛角尖的人,在找不到头绪之后索性放弃,转头看到萧漠神色自若,不由问道:“子柔,没想到这个灯谜竟是连那张衍圣也猜不出来,你可知道答案?” 萧漠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点头答道:“答案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这个字谜能将张衍圣也难住,自是不简单,如若让萧漠自己猜解,恐怕也是毫无头绪。 然而,这个灯谜在后世的名气却是颇大,传播极广。在数百年后,世人但凡提到灯谜,必然会有人提出这“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作为教材讲解。对灯谜稍有关注之人,对此皆是无比熟悉。即使萧漠在前世对灯谜一途并不关注,却也对这个灯谜的答案和拆解过程了然于胸。 而另一边,肖桓和范贯却并不知道这些,见萧漠如此轻易就解了出来,皆是佩服无比。 然而,虽然知晓了答案,但肖桓、范贯两人却依然找不到其间的解题思路。 范贯再次思索片刻,终于颓然放弃,向萧漠问道:“这‘英雄难过美人关’又是如何解出来的?” 萧漠低声解释道:“唐朝大家杜牧有七绝《赤壁》云:‘折戟沉沙铁未消,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谜题既是据诗之末两句。亦可从题面中作两段理解,‘英雄难过’即若无东风之助,则赤壁无功,其后果自是会令周瑜异常伤心难过。而此‘难过’已非‘难以过去’的本义;而‘美人关’则是指曹操灭亡东吴后,掳走美女大乔与小乔姐妹,关在铜雀台内,内中此‘关’字亦不作‘关口’释,却为‘关锁’之义也。两者合在一起,即为‘英雄难过美人关’。” 听到萧漠的讲解,肖桓、范贯皆是赞叹不已,肖桓钦佩之下,更是不由哈哈大笑,大声说道:“原来如此,子柔兄当真是才思敏捷,博学广思,哈哈。” 肖桓的大声赞叹,在一众皱眉苦思的人群间无比响亮。一时间,却是将所有人的目光皆吸引了过来。 发现自己等人受众人瞩目,萧漠苦笑连连,早知道就不将这个谜题的答案告诉肖桓、范贯两人了。 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风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就提前与张衍圣相见,萧漠拉着肖桓、范贯两人就欲离去。 然而,那名出题少女看到萧漠的动作后,却轻笑道:“到没想到今日竟会遇见到如此之多的才思敏捷却不愿留名世间的才俊。公子如若已解出此题,何不说出来让大家知晓,却匆匆离去,让我等空留疑惑呢?” 萧漠不由苦笑,这名少女看起来气质恬静淡雅,声音轻柔动听,语气也颇为客气,但所说之言却是柔中带钢,让人根本拒绝不得,之前向张衍圣所言就是如此,此刻向萧漠所言也是如此。 肖桓看到萧漠的苦笑,说道:“子柔,你既然解出来,就向大家讲解一番好了,又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 萧漠却并没有回答,而是向着另一边的张衍圣看去。 放眼望去,却见张衍圣此时也向他看来,四目相对下,皆是微笑着向对方点头示意。 萧漠知道,自己的身份,也被张衍圣知晓了。 萧漠指着张衍圣,对那出题少女笑道:“阁下是向这位公子提问,何必让在下解答?更何况,据我所观,这位公子已然将灯谜解出。阁下问这位公子就是。” 不待少女说话,张衍圣却摇头笑道:“虽然这灯谜是为我所出,但却是公子你先解出,就应该你来解答才对。” 双方皆有探究对方才情学问的想法,又皆不愿出这个风头,相互客套一番后,那名出题少女却是说道:“既然如此,两位公子一位将答案告之我等,另一位为我等解析思路,如何?” 萧漠、张衍圣再次对视一眼,皆是微微一笑,点头应是。 最终,萧漠说出了灯谜答案,而张衍圣则向着众人讲解了一番解谜的过程思路。 最后,张衍圣更是对那出题少女点头笑道:“所谓一语天然万古新,豪华落尽见真淳。读此谜,却是让在下不由生出‘山高月小水茫茫,追叹前朝割据忙;南士无心迎魏武,东风有意便周郎’之幽叹。能想出如此题谜,我等虽可猜出,却也足见姑娘之才情。” 听到张衍圣称呼其为姑娘,场上众人皆是微微一笑,华灯夜市之下,多有大家小姐身着男装游玩于市集之间,众人皆是司空见惯,倒也并不新奇。 而被张衍圣说出身份后,那出题少女反而落落大方了起来,摇道:“此灯谜只是我偶然间得知,并非我所出,公子谬赞了。” 张衍圣笑着点了点头后,接着却又漫步走到萧漠身边,笑着说道:“你我自当年匆匆一别,时隔三年,此时再次相见,正是中秋佳节,圆月之下,也是有缘,我欲邀萧兄一游这华灯夜市,不知萧兄可有兴致?” 萧漠微微一愣,接着却也笑道:“如此也好,能与张兄一起游这夜市,想来却也有趣。” ~~~~~~~~~~~~~~~~~~~~~~~~~~~~~~~~~~~~~~~ ps:第四更!!后面还有!! 第七十章.街间伴谈(中). 听到张衍圣的话语,肖桓范贯皆是不由一愣。(看小说到网) 他们现在已是相信这人就是丞相之孙,名传天下的天才张衍圣了,但从张衍圣的话中判断,这张衍圣与萧漠竟然之前相见过,不由让这两个以为自己对萧漠非常了解的人奇怪非常。 萧漠心中也是微微一愣。 三年之前,在随着萧慎言离开长治城之时,曾与张衍圣偶然相遇,也正因为那次相见,萧漠才能在这次夜市中发现张衍圣的身份。 然而,萧漠之所以记得张衍圣的模样,是因为没过多久张衍圣已是名传天下,又是当年萧家之案的关键人物。而萧漠在当时只是一个小人物,也没有向张衍圣通报姓名,却没想到时隔三年之后,张衍圣不仅依然记得那次相见,更是知道了萧漠的身份,不由让萧漠心生诧异。 当所有的热闹皆是结束之后,聚在糕点店们前的游人们各自散去,萧漠在向张衍圣介绍了肖桓、范贯、王霁睿等人之后,就相伴着向着夜市深处走去了。 而张衍圣在与肖桓、范贯、张衍圣等人交谈时,竟是对三人的过往颇为熟悉,让肖桓等人受宠若惊之余,却也更让萧漠确认,张衍圣此次前来单县,目标就是萧漠,而在来之前,更已经将萧漠这些年来的各种情况调查的清清楚楚。 肖桓、范贯两人在萧漠面前一直是谈笑无忌,但面对张衍圣之时,却不由的颇感拘束,于是就跟在萧漠身边,静静听着萧漠与张衍圣之间的交谈。 “我倒是没想到,三年前那次偶然相遇,张兄竟然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萧漠一边漫步走在人群之间,一边笑着说道。 因为有张衍圣的护卫护在周围,所以虽处于热闹无比的夜市,但几人周围的空间却颇为宽敞。 张衍圣微微一笑,说道:“萧兄过谦了,当年我与你一见,就觉得萧兄你非比寻常,又哪里是如此容易就能忘掉的?前些日子见到萧兄的画像后,更是惊讶,没想到三年前的故人,竟是已有如此成就,颇为欣喜。而此刻能与萧兄相遇于街头,在观三年之前的情景,就可知你我实是有缘。” 萧漠悠悠说道:“三年前初见张兄,我也从未想到张兄竟是当朝丞相张谦大人的后辈,若说成就,张兄这些年来的声望更在我之上,现在听张兄的赞扬,却是羞煞于我了。” 张衍圣哈哈一笑,自嘲道:“萧兄切莫讥讽于我,我这些年来的名气,除了那京城科举的解元、会元,其余皆只是借家中余荫罢了,又哪里集得上萧兄,短短一年之间,连出《中庸新解》、《问儒》、《自扰词集》三书,可谓是天下震惊,尤其是那本《中庸新解》,我可是爱不释手呢。” 萧漠突然发现,继续像这般与张衍圣客套、彼此试探,恐怕到了明年此时还在相互夸耀着,索性直接问道:“此时正是中秋佳节,月圆团圆之人,却不知张兄不在京城与张谦大人相聚,却来这偏僻之地,所为何事?” 张衍圣微微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我这次之所以来到单县,正是为了拜访萧兄。” “两位公子,值此夜市,相见也是有缘,可待我等随行,人多却也热闹一些。如何?” 就在此时,两人身后,却突然传来之前那出题少女的声音。 两人一齐转身向后看去,却见之前那名出题少女,此刻正带着另一名与之面容相似年纪稍小的少女,赶到了众人身后,或许是因为追赶众人的原因,面颊微红,香汗许许,之前萧漠和张衍圣两人皆是在关注着这名少女所出的灯谜,此时在夜灯之下,却突然发现,这名少女竟是颇为迷人。 此时,两名少女皆是被张衍圣的护卫拦在圈外,在张衍圣点头示意下,两名少女终于来到了两人身边。 张衍圣笑着问道:“请问小姐芳名?” 出题少女犹豫了片刻后,轻声答道:“我叫郭筱婷,她是我的妹妹,郭晓霞。” 说着,郭筱婷指了一下身边相随的那名少女。 “原来是郭姑娘。” 萧漠、张衍圣皆是向郭家姐妹拱手示意,却没有向两人介绍自己的身份。倒是旁边的肖桓、范贯,皆是向郭筱婷自我介绍了一番。 郭筱婷想到之前糕点铺前的情景,知道两人不想泄露自己的身份,并没有说什么。但旁边的郭晓霞,却是不满的哼了一声。 而另一边,听着郭筱婷的自我介绍,萧漠神色间闪过一丝惊讶,总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得,回思片刻,却毫无头绪,索性放弃了。 很默契的,萧漠和张衍圣皆没有继续谈及张衍圣来单县拜访萧漠的事情,借着郭筱婷的到来,两人却是将话题转移到灯谜、对联、诗词、儒家经义等方面。 张衍圣学识广博,对文人各途皆是极有天赋,才思灵敏,思路清晰,言辞条理;萧漠凭借着后世的见识,这些年来苦读的成果,却也是应对如常,有问有答,时而拿出后世皆知的对联、灯谜供众人拆解,一路上倒是颇为有趣。 但让萧漠、张衍圣惊奇无比的是,那看似恬静的郭筱婷,竟也是能在两人的言谈间应对如流,毫无困难,其对诗词、对联、灯谜上的见解,颇为精妙;对于四书五经、各家讲义,显然也是熟读;一言一语,颇具灵性。 要知道,萧漠和张衍圣可是大楚文坛间众所周知的才子,年轻一代的文人,更是以两人为首,至今尚无可与两人并肩者,随着两人谈话的持续,即使肖桓、范贯也渐渐的无力插言,这郭筱婷竟能参与其中且毫无吃力之感,其学识即使在男子之间,也算是翘楚了。 虽然萧漠和张衍圣面色如常,但暗中却是不止一次以惊奇的眼神相互对视着。 谈着谈着,几人谈到了萧漠所写的《自扰词集》,那郭晓霞犹豫片刻后,终于向张衍圣问道:“这位公子,你当真不是萧漠萧公子吗?” ~~~~~~~~~~~~~~~~~~~~~~~~~~~~~~~~~~~~~~ ps:第……第五更了,求推荐,未收藏本书的朋友也请收藏一下,0点左右还有第六更!! 第七十一章.街间伴谈(下). “这位公子,你当真不是萧漠萧公子吗?” 听着郭筱婷的询问,萧漠和张衍圣皆是对视一笑。u.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此时的萧漠和张衍圣,可谓是世人偶像,甚至说是无数大家闺秀的梦中情人也不为过,毕竟大楚年轻一代的读书人,尚无人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之前之所以没有向郭筱婷告之他们的身份,却也是怕麻烦,像之前张衍圣被无数游人围堵的情况,两人都不像再发生一遍。 但经过一路的交谈,萧漠和张衍圣皆是发现,这郭筱婷是一个内秀恬静且颇有教养的女子,不可能因为两人公布了身份而出现什么过激的动作,也不会纠缠两人,而且也佩服郭筱婷以女子之身竟有如此学问见识,犹豫了一下后,张衍圣摇头答道:“实不相瞒,在下京城张衍圣,并非是那萧漠。” 听到张衍圣的自我介绍,郭筱婷和郭晓霞皆是轻呼一声,不可思议的看向张衍圣。 “你就是丞相大人之孙,那个京城神童张衍圣?” 郭晓霞低声惊呼道。 张衍圣不引人注意的皱了下眉头,他并不希望世人只注重他的出身和天分,而忽略了其他,但看着那天真无邪的郭晓霞,却也无奈,只能笑道:“神童之称不过是世人谬赞罢了,但在下确实是张衍圣。” “原来是张公子,之前失礼之处,还请张公子见谅。” 另一边,郭筱婷惊奇了片刻之后,倒没有像郭晓霞那般大呼小叫,只是向张衍圣歉意道。 张衍圣知道郭筱婷所说的,是之前在糕点店铺前出灯谜之事,笑着摇头表示无碍。 看着郭筱婷面上微带失望之色,再联系到之前的种种,张衍圣看着萧漠一眼后,问道:“郭姑娘是在找那萧漠?” 郭晓霞笑嘻嘻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郭筱婷阻止,摇头浅浅笑道:“没什么,只是那萧漠萧公子在云州一地声望颇高,所以听人猜测张公子你就是萧漠后,心有好奇罢了。” 张衍圣微微一笑,说道:“我虽然不是萧漠,但我却与那萧漠颇为熟悉。” 郭筱婷微微一愣,不由问道:“张公子这次来单县,可是为拜访那萧漠?张公子能对我说一些关于那萧漠的事情吗?” 张衍圣哈哈一笑,说道:“我在单县只认识那萧漠一人,而毫不夸张的说,天下之间的同龄之人,学识能在我之上的,也只有那萧漠一人。萧漠究竟是谁,姑娘难道还猜不出来吗?” 郭筱婷轻呼一声,不可思议的转头看向萧漠。 之前众人交谈间,似乎萧漠与那张衍圣早已熟悉,而从众人之间的交谈来判断,萧漠的学识虽然不一定在张衍圣之上,却也绝对不下于张衍圣,再经过之前那张衍圣的话语,谁是萧漠,却已经很明显了。 看到郭家姐妹齐齐注视着自己,萧漠向两人拱手道:“之前那糕点店铺前的情景,两位姑娘也看到了,为了少些麻烦,逼不得已隐瞒身份,还请两位姑娘见谅。” “原来公子就是萧漠大家,之前却是我出丑了,还请萧公子不要见笑才是。” 郭筱婷惊奇片刻后,也对着萧漠浅笑着说道。 虽然至始至终郭筱婷似乎都是为了萧漠而与众人相聚,但在得知了萧漠的身份后,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一路上依然是与萧漠、张衍圣探讨着文人各途,神色自如,无论是对萧漠还是对张衍圣,都没有特别对待。 谈到投机处,众人更是在街边处一家茶摊处继续谈论着,直至月挂枝头,那郭筱婷才带着郭晓霞站起身来,歉意的对萧漠等人说道:“天色已晚,为免家人担心,我和家妹却要回去了,还请众位公子见谅。” 听到郭筱婷这么说,众人皆是摇头表示无碍,并纷纷站起身来将郭家姐妹送离。 ~~~~~~~~~~~~~~~~~~~~~~~~~~~~~~~~~~~~ 却说那郭晓霞随着郭筱婷离开萧漠等人之后,随着渐行渐远,郭晓霞摇着郭筱婷的手臂,嘻嘻笑道:“姐,原来那个人就是萧漠,我们一直还以为是那张公子呢。不过那萧公子却是没有那张公子长的好看,也没有那萧公子为人亲切。” 郭筱婷不由失笑,轻轻瞪了郭晓霞一眼后,说道:“不可胡说,无论是萧公子还是张公子,都是世上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学问见识,天下皆知,岂可以面貌判断?更何况那萧公子为人虽然冷淡了些,但却不虚伪,学问更是天下少有,不可轻慢。” 郭晓霞却笑道:“原来姐姐你还是喜欢那萧公子,让父亲再去提亲就是。” 郭筱婷眼中微微闪过一丝失落,却摇头道:“并非是你所想的那般,我只是对那萧公子有些好奇罢了。再说,年前萧公子还仅仅只是一位解元时,就已经拒绝提亲无数,此时天下扬名,婚事更加不会轻定。还要,你一个姑娘家,为人要内敛一些,今后切莫在如此轻佻。” 就在两姐妹嬉笑谈论间,另一边,那肖桓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暧昧的向萧漠问道:“子柔,那郭筱婷姑娘出身何家,你可知道?” 萧漠微微一愣,说道:“不知,怎么?有什么特别吗?” 肖桓笑的愈加暧昧了,解释道:“那郭姑娘我听说过,他的父亲就是单县首富郭良栋。” 萧漠终于了然,两年前萧漠中了解元,曾有无数人家前来提亲,其中有一人家正是郭家,而女方正是郭筱婷,却是被萧漠拒绝了。 怪不得之前萧漠一直隐隐觉得“郭筱婷”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怪不得郭筱婷一直对萧漠很感兴趣,原来如此。 为避免肖桓、范贯等人的调侃,萧漠转头向张衍圣问道:“张兄,时间已晚,我也要回去了。不知张兄在何处居住?改日我自当前去拜访。” 张衍圣却笑着摇头道:“尚未定下居所。不知萧兄家中客房可足?我与萧兄颇为投缘,若能住于萧兄之家,一夜长谈,却也是人生幸事。” 萧漠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异彩,却是并没有迟疑,笑着说道:“正合我心。” ~~~~~~~~~~~~~~~~~~~~~~~~~~~~~~~~~~~~ ps:第六更!!今天共更新一万四千字!! 第七十二章.鸿儒取荐(上). 告别了肖桓、范贯,萧漠带着张衍圣,一路谈笑客套着,向着他的家中走去。enuei。c 不得不说,虽然丞相府与萧家之间存在着诸般恩怨,虽然萧漠并不喜欢张衍圣那在平易近人的面具下,所隐藏的深深冷漠和孤傲,但张衍圣的见识学问,确实值得他佩服。 甚至,从某方面而言,张衍圣是萧漠来到这个时代后,所见过的人当中,思想最为开放活跃的一个,隐约间与萧漠也最有共同语言。短短一两个时辰的谈论,萧漠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张衍圣言语间所隐约展现的许多想法,虽说尚未成熟,但已经超前于这个时代许多了。相对于靠着抄袭和后世见识成名的萧漠,张衍圣才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或许对张衍圣而言,萧漠也带给他同样的感觉。可惜,莫说性格间的不符,两人的出身,就已经注定了两人之间不可能存在真正的友谊。 待回到家中,当萧漠将张衍圣的身份介绍给萧慎言之后,萧慎言的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虽说张衍圣对萧慎言颇为恭谨,以晚辈之礼相待,但萧慎言依然只是勉强应付了几句后,就匆匆回房间休息了。 离开之前,萧慎言深深的看了萧漠一眼。 随着萧漠的不断成长,两人在单县的所有事情,萧慎言都交由萧漠自己做主处理。 但与张谦相交,他还是需要萧漠给他一个解释。 萧漠向萧慎言轻轻点头示意后,就带着张衍圣来到了他的书房之中。 彼此落座后,萧漠没有再与张衍圣虚假客套,而是直接问道:“张兄说你此次来到单县,是为了拜访于我,却不知张兄找我有何事?” 张衍圣轻轻的品了一口手中之茶后,抬头亲切的说道:“你我平辈,又颇为投缘,萧兄你叫我子佳就好。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单县拜访子柔兄,是为了化解你我两家的恩怨而来。”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子佳兄的话却是让在下疑惑了,子佳兄贵为丞相之孙,而我不过出生于寰州偏远之地,彼此间又哪里有恩怨可谈?” 张衍圣放下手中的茶具,双眼注视着萧漠,认真陈恳的说道:“子柔兄,我们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坦白说明白好了。在二十余年前,司空敏被贬一事,贵祖父萧慎言,确实是被我丞相府利用,但当时我们也没想过要对他如何,只是那时司空敏虽然被贬,但门生故吏依旧遍布朝野,使他在殿试中屡次不中,虽说并非无意,但却也是我们一手造成。” 顿了顿后,张衍圣又说道:“三年前,又是那司空敏报复萧家,当时丞相府为了彻底将张谦驱离朝堂,也是任由这件事情发生,以此来抓住他的把柄,却也造成了萧家之冤。这些事情没什么好讳言的,萧家之难,虽说主要因为那司空敏,但与我们丞相府确实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而一年之前,为了怕子柔兄你对我丞相府心怀怨恨,将来出现什么麻烦,那左灵辅和岳尚的所作所为,确实也出于丞相府的授意。” 萧漠没想到张衍圣竟是如此直接,不由微微一愣,但神色又瞬间的回复了正常,轻轻一笑,说道:“原来子佳兄是为这些事情而来,还请子佳兄放心,那些事情,我已经不放在心上了。更何况,所谓恩怨,只在双方实力相差不多的情况下才可能出现,而现在,我对丞相府而言,恐怕与蝼蚁无异,即使再如何发展,又哪里能威胁到丞相府?子佳兄何时听说过,一只蝼蚁会与人类有恩怨的?” 张衍圣摇了摇头,说道:“子柔兄自谦了。以现在子柔兄的影响力,如若还只是蝼蚁,那世上大多数人就都只是草履了。以子柔兄的才华与名气,将来进入朝廷,必受重用,更何况,云州州试一事,也足以让我们了解子柔兄的不凡手段。而正是为了防止你我两家在将来再次出现什么误会,我才会来到这里拜访。” 看到萧漠似欲反驳,张衍圣又说道:“子柔兄切莫说云州州试之后,所发生的那一切与你无关,所有流言皆是从子柔兄的各位师长门下传出,其中斧凿痕迹太重,如若子柔兄再说那些事情与你无关,就是看低于我了。” 萧漠微微一笑,继续品着手中之茶,却并未再次接话。 张衍圣也不在意,只是继续说道:“不过,听子柔兄所言,似乎确实对我丞相府心有怨怼,但我必须要告于子柔兄听,至始至终,对于子柔兄及子柔兄的家族,丞相府都并非有意相害,只是在那个时候,只有那么做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如此而已。就仿佛虎狼相争,谁又会注意是否会在移动间踩断脚下的花草?或者子柔兄不认同在下所言,但事实上,当我们达到了一定地位之后,这种行为已是可不避免。敢问子柔兄,你观那左灵辅、岳尚两人如何?” 萧漠笑了笑,他大概已经知道张衍圣想要说些什么了,但还是说道:“那左灵辅和岳尚两人在云州州试之前,在文坛小有名声,才华颇佳,又拜于丞相府的门下,据传这两人之一,将来会担任礼部尚书之职,可谓是前途无量。” 张衍圣淡淡一笑,点头说道:“那么我可以告诉子柔兄这两人现在的状况。他们现在已经被陛下罢官为民,被没收了家产,离开了京城。他们两人在云州州试中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丞相府致使,本是无辜之人,更有着大好的前途,但在子柔兄你的布局与反击之下,他们不仅丢了官、毁了名声,而两人的后代,更会在百年内受人鄙视。而同样因为子柔兄的计划,去年的那场云州州试被宣布无效,但子柔兄可曾想过,虽然子柔兄在州试中落榜,但去年州试中那些中举之人,确实有许多考生有着真实才华,而却无辜的丢了应有的功名。” 萧漠神色未变,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张衍圣继续说下去。 张衍圣继续说道:“对子柔兄你而言,当时你所想的只是自保反击罢了。而那场造势与那些谣言,无疑会使效果最佳,而在此期间,对于其他人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我想子柔兄并没有多加考虑,可是如此?而在当年,我丞相府的心态却是和子柔兄当时是一模一样的。可以说,我们和子柔兄虽说因为机缘巧合而有所恩怨,却绝无根本矛盾,子柔兄以为如何?” “所以,子佳兄才特意来到单县,化解我们之间的那些因为机缘巧合而产生的种种恩怨?” “正是如此。”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子佳兄过虑了。子佳兄所言,在下早有想到,正如刚才子佳兄所说,你我两家之间的恩怨,只是机缘巧合,并无根本矛盾。我在云州州试后的所作所为,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对我来说,现在只是希望能壮大萧家门楣,不要再次成为那两只虎豹相争间被无意践踏的花草。至于向丞相府报复,更是绝无可能,一来在下根本没有这般想法,二来在下也根本不可能有这般实力。” 张衍圣听到萧漠所言,却是开心的拍了拍手掌,大笑道:“如此一来,我们丞相府就与子柔兄有着共同目标了。” “子佳兄所言何解?” 萧漠问道。 ~~~~~~~~~~~~~~~~~~~~~~~~~~~~~~~~~~ ps:今天第一更(#^_^#)。 第七十三章.鸿儒取荐(中). “子柔兄所想的,是壮大萧家门楣,而如若子柔兄能与我丞相府合作,将来在朝堂相互支持,互为臂膀,有丞相府的支持,子柔兄别说仅仅只是想要壮大萧家门楣,即使让萧家在数年内成为京城望族,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u.” “这算是丞相府对当年我萧家受损的补偿吗?” “子柔兄说笑了,如果我说丞相府这么做只是为了补偿,恐怕子柔兄自己也不相信吧?请容我说一句小人之言,在这个世上,只有利益的结合,才是最稳固的联盟。萧兄恐怕还不知道,因为你年前所写的那几篇仙侠故事,当今陛下对你颇为喜爱,而自《中庸新解》、《问儒》、《自扰诗集》的接连问世后,陛下对子柔兄更是欣赏,将来子柔兄进入朝廷后,受到陛下的宠信与重任,已是可以预期,而与子柔兄合作,却可稳固我丞相府的地位,而我丞相府的地位势力,对子柔兄更是大为有利……” …… 虽然张衍圣已经离开,但萧漠却依旧默默的坐在书房中,思索着自己后面的计划。 很显然,张衍圣是一个聪明人,他的聪明之处在于,他没有想当然的把萧漠当做傻瓜,而是从一开始就坦言相待,也没有像大部分人那般在谈及利益之时遮遮掩掩,而是很自然的把事情的利弊向萧漠分析的清清楚楚,在不知觉间取信于萧漠的同时,也给萧漠画下了一个看起来很美妙的大饼。 在天下扬名之后,张谦会设法与萧漠修好是早已预料的事情。 但萧漠却没有想到,张谦会将张衍圣亲自派来,而张衍圣的口才,又是如此之好。 有那么一段时间,萧漠几乎被张衍圣说服了。 可惜,张衍圣却是忽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的提议,虽说名义上说是合作,但实际上,却是萧漠对丞相府的依附。 萧漠不想再成为虎狼相争间被无意践踏的草木,萧漠想让自己成为虎狼,萧漠想要拥有自己的势力。 而如果与张谦合作,那么萧漠将来所拥有的势力,就全都是建立在张谦的支持之上,无论当时多么的风光,但本质上依然只是一个毫无自保之力的草木。如果有一天张谦突然变脸,那么萧漠所拥有的一切,都只是空中楼阁。 而从左灵辅和岳尚的事情上来判断,那张谦对投靠之人的态度,只是利用,且随时会为了自保而抛弃,如此而已。萧漠并不想成为下一个左灵辅和岳尚。 所以,虽然也曾有那么一瞬间的心动,但萧漠并不可能真正的投靠张谦,或与张谦合作。 当然,在张衍圣的面前,萧漠还是很痛快的应承下来了。 张谦、嵩山书院、自我。 萧漠今后所需要的,就在在这三者之间,寻取那么一丝平衡,左右迎合,并乘机发展自己的势力。 或者天下闻名,萧漠暂时安全了,但如履薄冰,这种平衡一旦把握不好,后果却是很难预料。 司空敏也是天下闻名的文坛大家,牛语贤更是当今文坛第一人,但一个被张谦打倒,一直数十年来迟迟无法进入朝堂核心。 有了名气,在对手心有顾忌之下,或许可以保住性命,但也仅此而已,却还远远不够。 想着想着,萧漠突然自嘲一笑。 想在穿越之初,萧漠所想的,只是当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弟罢了,但或为自保,或为形势,或为萧漠心底那一丝自己也不清楚的野心,萧漠现在的行为,与最初的目标,已是渐行渐远。 ~~~~~~~~~~~~~~~~~~~~~~~~~~~~~~~~~~~~ “少爷,我回来了。” 就在萧漠暗思之间,书房外突然传来了邓尚全的声音。 “进来吧。” 随着萧漠的声音落下,邓尚全缓缓的推门而入,恭谨的垂手站在萧漠的身前。 “少爷,情况我已经查明了。张衍圣在三日之前就已经来到了单县,在此期间一直在大量收集着少爷您的消息,这次在夜市中相遇,恐怕也不是巧合,想来少爷您的行踪,张衍圣早已在暗中查明了。” “很聪明。”萧漠点了点头,又问道:“知道这次随他而来的都有什么人了吗?” 邓尚全答道:“仅仅只有十三名护卫随从,不过……其中有一名随从,其形象特征,很像是丞相府的死士首领秦君。” 萧漠双眼微微一眯,心中不由想起了那名时刻跟随在张衍圣身后,却又几乎毫无存在感,在之前的夜市中曾以一声巨吼震住无数游人的枯瘦男子。 “看样子,如果我不与张谦合作,张谦还会有其他备用手段啊,哪怕会引起天下哗然。这张谦的行事果断,还远在我想象,原以为我如果有了足够的名声,张谦就会心有顾忌……” 萧漠暗暗的想到。 萧漠并不怕张谦用其他手段对付他,但唯独这个秦君,以及他手下的那批死士,却让萧漠一直心有顾忌。毕竟在武力方面,萧漠一直没有丝毫的自保手段,邓尚全似乎武艺不错,但他的出身却一直让萧漠无法放心使用。 “尚全,你的武艺究竟如何?我之前一直没问,但我现在想知道。” 萧漠突然开口问道。 “在书院时,我并不是专习武艺,所以最多只能挡住那秦君三十招。而这也只是在正大光明相斗的情况下,如若他潜伏在暗处袭击,我并没有把握可以挡住。” 似乎知道萧漠在想些什么,邓尚全宽慰道:“少爷您现在名扬天下,又正受陛下宠爱。张谦不可能以如此手段对付您的。那张衍圣极受张谦重视,是张谦众所周知的继承人,秦君的出现,应该只是在护卫张衍圣而已。” 萧漠点了点头,并未接话,但心中已经在暗暗思索,今后如何召集一些可以信任的护卫的事情了。虽然嵩山书院有着大量合适的人手,但萧漠却并不想什么事都依靠嵩山书院,那与投靠张谦没有任何区别。 两人沉默良久之后,萧漠突然再次开口了。 “我与嵩山书院合作的事情,张谦不可能查到吧?” “不会的,我们与嵩山书院的联系一直都很隐秘,县试时曾帮助于您的几位副主考,与嵩山书院也并无直接联系。而您一直以来又一直与朱瑞德交好。唯一的破绽是迁碟的事情,但只要有钱,这种事情买通小吏也可以做到同样的隐蔽,想来张谦他们也不会怀疑。” “如此就好……” 与此同时,在张衍圣的房间内,张衍圣正将一封写好的书信封好,交给了身边一名仆从,而那名仆从对着张衍圣躬身一礼后,就默默离开了。 “萧漠的才华心智,比我想象中还要强一些,之前所设定的计划,也该实施了。这种人,绝不能放任他们坐大。” 张衍圣看着仆从离去的背影,心中暗暗想道。 ~~~~~~~~~~~~~~~~~~~~~~~~~~~~~~~~~~~ ps:第二更!! 第七十四章.鸿儒取荐(下). 出乎于萧漠意料的是,在那晚与萧漠商议妥当之后,张衍圣却并没有马上离开单县,而是在萧漠的家中整整居住了近半个月的时间。enei。 在这些日子里,张衍圣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一直呆在与萧漠身边,几乎是形影不离。颇有一些文人应和,至交好友的感觉。 至少,时常来萧漠家中拜访的肖桓、范贯,就一直时如此认为的。 每天清晨,张衍圣会与萧漠同时起床,在萧漠的教导之下,与萧漠一同练习着五禽戏。看的出来,张衍圣本身也练习过一些武艺,学习速度却要比萧漠当年快的多。而与此同时,萧漠也与随张衍圣学了一些自保所用的拳脚功夫,然而萧漠在这方面着实没什么天赋,最终还是无奈放弃。 每天上午,张衍圣会同萧漠一起随着萧慎言学习儒家经义,经过萧漠的解释,萧慎言已经勉强容忍了张衍圣的存在,但生性不知变通的他,对着张衍圣依然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张衍圣却是对萧慎言颇为恭敬,称呼萧慎言为“老师”。 每日下午,张衍圣会在萧漠书房内,与萧漠一起自修,期间谈文应和,从四书五经的领悟到各家讲义的看法,从诗词歌赋的见解到琴棋书画的交流,如果抛开勾心斗角、彼此出身,这种交流萧漠还是很喜欢的。 每日傍晚,张衍圣也会同萧漠一起练习书法,在观赏了一番萧漠所创的“萧体”后,更是大大惊叹赞扬了一番,甚至临摹学习,仅仅十余日的时间,已是有模有样。 本来,此时又一次的州试将至,萧漠本应专心备考,对于张衍圣一直缠着萧漠的情况,萧慎言极为不满,但事后却发现,萧漠与张衍圣之间的这种时刻交流,无论是萧漠还是张衍圣,短短时间之内竟然学问见识皆有精进,也就由之任之了。 终于,在半个月之后,单县城门外,在一番貌似依依不舍的客套后,张衍圣的马车,终于缓缓消失在萧漠等人的视野。 几乎在同一时间,无论是萧漠,还是萧慎言、邓尚全,皆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些日子,有这么一个敌我不明目的不知的张衍圣时刻呆在身边,无论是谁,都感到颇为压抑。 倒是肖桓、范贯等人,神色间颇为不舍,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张衍圣的风采学识,已是将他们轻易折服。 返回居所的路上,萧漠突然向邓尚全问道:“尚全,对于那张衍圣,你怎么看?” 邓尚全缓缓答道:“即使明明知道他是对手,却也很难对他产生敌意,收买人心很有手段,取人信任在不知不觉之间,同时却又视天下万物为蝼蚁,面热心冷,对各种形势都看的很清楚,现在虽然尚未成熟,但考虑到他的年龄,将来却是一个很可怕的人物,成就恐怕还在那张谦之上。” 萧漠微微一愣,转头向着邓尚全看去,却没想到邓尚全所想到的竟是比自己还多。 邓尚全似乎猜到了萧漠的想法,解释道:“这些并不是我的看法,那张衍圣我根本无法看穿,这是语贤先生对那张衍圣的评价。” 萧漠终于了然,轻轻地点了点头,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着问道:“语贤先生可对我有什么评价?” “有。” “什么评价?” “看不透。” 相比较评价张衍圣的长篇大论,邓尚全此次仅仅只说了三个字。 萧漠不由一笑,只将这三个字当做牛语贤对他的夸奖。 但同时,萧漠却又不由想到,自己所表现的是否太过了,如果某一天让牛语贤觉得自己不好控制,似乎也不是好事。 ~~~~~~~~~~~~~~~~~~~~~~~~~~~~~~~~~~~ 与此同时,在单县通往京城的路上,张衍圣正半依在车厢内,闭目假寐,嘴角依旧带着一丝莫测笑意。 而另一边,秦君则是默默坐在一旁,静静看着张衍圣,神色带着些许犹豫了,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秦君,你不要说了。” 突然,张衍圣睁开双眼,似乎早已知道秦君会说些什么一般,缓缓说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活在丞相府的余荫下,一直呆在京城的荣耀中,受万人瞩目,看似风光,但实则很累,这次确实耽搁了许多不应该耽搁的时间,但我只是想偶尔放松一下,如此而已,难得遇到一个与学识相当且颇为投缘之人,不过……今后不会再出现这种事情了。” 秦君深深的注视了张衍圣一眼,最终微微的点了点头,闭上了双眼,与张衍圣一般假寐着。 ~~~~~~~~~~~~~~~~~~~~~~~~~~~~~~~~~~~~~~~~ 而在这一天,远在京城,楚灵帝再次难得的上朝了。 对楚灵帝而言,所谓的上朝,并不是为了处理天下政事,而是一个用来与朝臣交流文人心得的机会,至于政事,除非关系太大,否则交给张谦和王翰处理就好。 这一次,楚灵帝却是亲自写了一篇《中庸三讲》,交之于众臣,让他们评价。 既然是楚灵帝所写,众人自然是好评如潮,夸耀不断。 本着良心来讲,楚灵帝虽然并不算是一个英明皇帝,但他对于文人各途却皆是极为精通,这篇《中庸三讲》是楚灵帝在看过《中庸新解》后,酝酿半年时间而作,虽说少了一份新意,但其精辟广博之处,比之《中庸新解》却是毫不逊色。 “陛下,臣有本奏。” 好不容易,楚灵帝终于将自己写《中庸三讲》的心得讲完,刚要宣布下朝,丞相张谦却突然出列道。 楚灵帝心情颇佳,笑道:“丞相有何事?” 张谦扬声说道:“单县萧漠,想必其学识陛下和各位大人早已了解,在短短一年之间,连出《中庸新解》、《问儒》、《自扰词集》三书,可谓是震惊天下,其学识,可谓是一方大儒,其才情,更是天下少有。臣奏请陛下再开‘鸿儒取荐’,宣那萧漠无须科举,直接入京为官。” 随着张谦话声落下,朝上众臣,皆是哗然。 ~~~~~~~~~~~~~~~~~~~~~~~~~~~~~~~~~~~~~~~ ps:今天第三更,后面还有!! 第七十五章.拒不受宣(上). “鸿儒取荐”!! 虽然稍有眼光之人,都知道以此方式入朝之人,虽说荣耀终身,但一生官运,在初进官场之时就已经到了尽头,最初还是因为众臣排挤,但至今却更是已经形成了惯例。(看小说到网) 楚朝至今一百七十余年来,前后共出现过十四位以“鸿儒取荐”而入仕的文人,皆是每个时代最为顶尖的文豪大家。 但在这些人当中,除了当今丞相张谦之外,从未有一个人能获取实权,仿佛就是一个昂贵而又好看的花瓶,被朝野上下供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受世人赏玩,但也仅此而已。 只是,虽然因“鸿儒取荐”而入仕之人从未有过实权,但他们所受到荣耀,却是比之“三元及第”还要高上些许!! 毕竟,“三元及第”虽说比之“鸿儒取荐”的出现次数更少,但“三元及第”只能说某考生学问扎实且有才情而已,其间又有太多的偶然性。 而“鸿儒取荐”,却代表着该文人对文坛有着极高的声望、不俗的贡献,且其地位被天下所有文人所承认。 而众所周知,萧漠虽然此时已经文名传遍天下,勉强也达到了“鸿儒取荐”的标准,但毕竟只是一个仅仅不足十七岁的少年,刚刚束发而已,如此年纪就为他再开“鸿儒取荐”,似乎也太过夸张。 于是,张谦话声落下,马上就另有一位大臣出列道:“陛下,丞相之言,微臣却并不赞同,那萧漠的学识固然是极佳,甚至微臣也自愧不如。但其毕竟年幼,资历不足,此时就为他专开‘鸿儒取荐’,未免难以取信于世人。更何况,以那萧漠的学识,早晚会通过科举进入朝堂,又何必专开‘鸿儒取荐’?” 听到有人反对,张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反对之人名为李轩堂,为人颇为清高,孤芳自赏,是当今朝堂之上,少有的几个没有投靠张谦也为投靠王翰的大臣。 看到楚灵帝似乎有些迟疑,张谦微微转头,以眼神示意之下,张谦一系的朝臣,纷纷出列。 “臣以为,当年先祖开设‘鸿儒博取’一科,正是为了让收尽天下才俊之士,只看学问声望,而不问出身资历,而那萧漠的学问,毫无疑问已经达到了‘鸿儒取荐’的标准,这一年来其名气更是传遍大楚,所以,臣同意丞相大人所言,应为那萧漠再开‘鸿儒取荐’。” “臣附议。” “臣附议。” …… 一时间,过半朝臣纷纷站在了张谦这一边。 看着张谦的行为,另一边的王翰却是眉头微皱。 他看不透张谦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为何,似乎在以‘鸿儒取荐’限制萧漠未来的发展,但萧漠对张谦、王翰这般地位的权臣而言,再有学问再有声望,也不过是区区一介秀才罢了,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吗? 但很快的,王翰也出列道:“臣也附议,‘鸿儒取荐’只以学问取仕,而那萧漠无疑已是达到了标准。” 说着,王翰微微一笑,又说道:“更何况,那萧漠现在已是闻名天下,其学问我等皆是佩服的很,却一直无缘一见,如若以‘鸿儒取荐’入仕,也能让我等早日向他讨教一番。” 仅仅一瞬间,王翰就已经考虑的非常清楚了。 楚灵帝对萧漠的喜爱,世人皆知,如若在此时反对,难免会为那楚灵帝不喜,也可能会得罪那并不知情的萧漠。 更何况,谁知道此事会不会是张谦专门针对于自己的计划? 经过上次的受挫,王翰行事,却是比以前更加小心了许多。 而随着王翰的发言,朝堂之上,又有近三分之一的朝臣出列附议。 这些都是王翰一系的朝臣。 一时间,除了极少数人反对,整个朝堂之上,几乎所有的大臣皆是赞同为萧漠开“鸿儒取荐”科,不需科举,直入朝堂。 楚灵帝本来还是有些犹豫的。 他对萧漠的喜爱已是众人皆知,但同时他也很清楚,百年来那些以“鸿儒取荐”入仕之人的处境。 所以对为萧漠专开“鸿儒取荐”之事,他心中还是有些迟疑。 但在听到王翰的话后,楚灵帝却是心中一动。 这三年来他一直想着将那萧漠召入朝堂,但考虑到种种顾虑,却最终还是打消了这般念头。 如若“鸿儒取荐”,却是能提前一年有余与萧漠相见。 这对楚灵帝而言,诱惑还是很大的。 更何况,对楚灵帝而言,萧漠陪着他文人应和,打发时间,增加生活趣味,才是最重要的。 至于萧漠入朝后是否会招到排挤,是否能掌实权,楚灵帝想当然的认为,只要有自己的支持,一切都是有可能的。 虽然已经登上皇座二十余年,但楚灵帝至今仍然没有认清皇权与臣权彼此间的关系。以此时文人的地位和楚朝的制度,如若群臣同心协力,皆是排斥,很多事情,即使是楚灵帝再怎么坚持,也是不可能做到的。 然而,为萧漠专开“鸿儒取荐”的事情,却也就这么被确定了下来。 散朝之后,数十匹快马,带着圣旨,一路上快马加鞭的向着云州单县赶去。 而在此时,萧漠却依旧在为不久后的州试而忙碌准备着。 ~~~~~~~~~~~~~~~~~~~~~~~~~~~~~~~~~~~ 这一日,离张衍圣离开已有十天时间,萧漠正坐在自己书房之中,静静品读着手上的一卷《春秋》。 突然,邓尚全叩门而入,躬身说道:“少爷,肖桓肖秀才来访。” 萧漠微微点头,抬头道:“请他进来。” 然而,萧漠的话声刚刚落下,书房外就已经传来了肖桓的声音。 “子柔,我有一个大消息!!” 这两年来,肖桓对萧家已是颇为熟悉,邓尚全前脚刚进房通报,他后脚就跟进来了。 听着肖桓的大呼小叫,萧漠不由失笑,看着那匆匆进来的肖桓,问道:“又有什么大消息了?” “我说了你可不要伤心哦。”肖桓一脸的打趣:“那郭筱婷与人订婚了。” ~~~~~~~~~~~~~~~~~~~~~~~~~~~~~~~~~~~~ ps:第四更。顺便跟大家说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 本月27号,虫子就要开学了。明天虫子就要坐车返校,从山西到四川,路途遥远,中间大约会用去两天的时间,也就是说,在明后两天,虫子无法上网。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虫子已经将两万字存稿交给了一位朋友,明后两天由他代为上传,每天依然有一万字左右的更新!!返校之后,虫子也会在第一时间继续为大家更新!! 而在虫子无法上网的这段时间,还请大家继续投票,多多支持,别让虫子在返校后,却突然发现《逆臣》的成绩已经名落孙山,拜谢!! 第七十六章.拒不受宣(中). “那郭筱婷与人订婚了。(看小说到网)” 听到肖桓的话,萧漠不由一愣,不知道他说这些做什么,笑道:“那郭筱婷与人订婚,这与我又有何干?又算是什么大消息?” 肖桓笑容暧昧:“那位郭姑娘对子柔你可是颇为关心啊,且无论为人相貌,还是品性学问,都是上乘,她与人订婚了,难道子柔你就毫无伤心失落之感?” 萧漠失笑,摇头道:“我与那郭姑娘只是一面之缘,不过算是刚刚认识罢了,哪里有你想的那般不堪?” 话虽这么说,但在萧漠心底,依旧是不可避免的闪过一丝失落。 倒并非说萧漠对那郭筱婷有什么好感,相比较而言,萧漠更喜欢婉约一些的女子,而郭筱婷或许因为本身才学不输于天下大多数男子的缘故,为人看似恬静内秀,但毕竟还是稍稍争强好胜了一些。 而性格冷淡如萧漠,更不会有一见钟情的情况出现。 只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郭筱婷毕竟是萧漠所见过的唯一一个相貌、品性、见识皆属上乘的女子,彼此间年纪也算合适,若说萧漠毫无感觉那是绝无可能的,虽然这种感觉连好感也不算,但听闻郭筱婷有了人家之后,心绪难免还是会产生些许波动。 这种情绪波动被肖桓敏锐的察觉到之后,却是会错了意,笑嘻嘻的将郭筱婷订婚的种种细节向着萧漠说了一遍。 原来,德阳城太守李修德与郭良栋本是同窗,中秋节过后没多久,曾携子侄前来单县拜访郭良栋,而李修德的一名侄子,在偶然间见了那郭筱婷一面之后,却是惊若天人,求着李修德向郭家求亲。 这人的名字,萧漠却也听说过,正是上届州试中,笔试成绩第一,却又在之后的面试中主动退出的周靖人。 此人虽说性格孤傲了一些,但无论为人还是学问,都属于上佳,出身也是不俗,所以郭良栋考虑了一番后,也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双方约定,在明年周靖人参加殿试结束后,就归乡与那郭筱婷完婚。 虽说周靖人现在依然只有一个秀才功名,但他的学问见识在云州一地也算是拔尖,上次州试如果不是他主动放弃,头名会元必定就是他的,所以对于周靖人能否在此次州试中获得举子功名的问题,双方皆未怀疑。 笑嘻嘻的说完这些之后,肖桓看到萧漠神色不动,似乎真的并不在意,不由觉得无趣,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而是开始与萧漠商量关于一个多月后州试的事情。 “子柔,关于十一月的州试,你准备的如何了?” 萧漠点头道:“还好,应该没什么问题。” 肖桓哈哈一笑,说道:“以子柔的才学,当然没什么问题,考取会元想来也是轻而易举。更何况,子柔你现在名传天下,如果竟然在这次州试中连个会元都考不上,恐怕压力最大的不是子柔,而是那些考官了,哈哈。” 说着,肖桓又愁眉苦脸的说道:“就是不知我这次能否考上一个举子功名,我可是已经前后落榜三次了。” 萧漠微微一笑,说道:“只要你能通过笔试这一关,我向你保证,此次新晋举子中,必然有你和范兄两位。” “当真?” 肖桓眼前一亮,问道。 萧漠笑道:“我又有什么时候言而无信过?” 而就在肖桓开心大笑之时,书房外,突然又传来了范贯的声音。 “子柔,有大事发生了。” 与肖桓一样,邓尚全还没来得及通报,范贯就已经当先步入房中。 “什么大事?” 萧漠苦笑着问道,今天的大事怎么这么多?该不会又是郭筱婷订婚之事吧? 只见范贯与肖桓互相瞪了一眼后,向萧漠解释道:“究竟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 随着范贯的话声刚刚落下,肖桓就毫不留情的哈哈大笑起来。 范贯却是理也不理肖桓,继续对萧漠说道:“不过,云州州牧杜大人,德阳城太守李大人,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云州官员,看样子估计两城七县的官员都来到单县了,此刻均是聚在县衙内,县衙之外,更是有三队锣鼓队随时待命,虽然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但能有如此大的动静,肯定不是小事。” 听到范贯的话,萧漠、肖桓均是微微一愣,皆是想不透,能让云州全体官员聚在一起的,究竟是何大事。 而这么多官员,为何又会聚在单县?难道这件事与单县有关。 就在众人疑惑猜测之际,肖桓似乎发现了什么,示意众人静音,轻声说道:“你们听,院外好像有什么动静。” 随着众人纷纷闭口,房中安静了下来,隐约可以听到,锣鼓敲打声,渐渐在萧漠院外响起,随着时间推移,声音越加的响亮清晰,似乎有锣鼓队迎着萧漠宅院的方向徐徐赶来。 没过多久,一道尖锐怪异的声音,突然自萧漠宅院外传来。 “自扰居士、萧漠萧子柔可在家吗?圣旨到,萧漠快来接旨。” 随着这道声音传来,即使一向冷淡如萧漠,也是大惊。 萧漠现在虽说已是名满天下,但离朝堂却依旧遥远,怎么会突然有圣旨降临? 就在萧漠暗思之间,萧慎言带着王霁睿突然冲入房中,拉着萧漠就快步向着院外走去,神色激动。 在他看来,无论如何,有天使携圣旨而来,这对萧家而言就是莫大的光荣。 院门大开,却见院外竟是密密麻麻站着无数官员,似乎整个云州所有的的官员皆是聚集于此。 看到这般情景,萧漠总算知道,那范贯口中的大事,必然与自己有关。 好在看着眼前一众官员皆是满脸喜意,而队伍后面更有锣鼓队身穿喜装红衣压阵,必然不会是什么坏事。 而在一众官员之前,有一名身穿六品宦官服饰的中年宦官,此刻正笑嘻嘻的问道:“请问哪位是萧漠萧子柔?奴家费三贵,皇上有旨,还请准备一番。” 萧漠第一次接旨,并不清楚其间的规矩,但幸好有无数官员在旁边指点,才知道所谓的“准备”为何。 沐浴更衣,洒水扑尘只是最基本的,更要在院内焚香摆坛,忙碌了近半个时辰才准备完毕。 其间,无论是一城太守还是一县小吏,皆是亲自为萧漠帮忙布置着,并纷纷在不经意的向萧漠提起了自己的姓名,然而萧漠却是一心想着这道圣旨突然降临的目的,基本上一个人都没有记住。 终于,一切准备妥当,萧漠为首,带着萧慎言、王霁睿、邓尚全,甚至肖桓、范贯,齐齐跪拜于圣旨之前。 接着就见那费三贵展开圣旨,扬声念道:“单县萧漠萧子柔,才学颇佳,闻达天下……” 整整一盏茶的时间,圣旨中没有提到一句有意义的言语,只是不断对萧漠夸奖着,虽是圣旨,却也是老生常谈,再加上行文骈四俪六,萧漠只觉不耐,倒是旁边的萧慎言等人听的兴高采烈,满面荣光。 终于,就在萧漠双膝渐渐感到酸麻时,圣旨在最后一句中,总算是提到了它的真正目的。 “因此,朕特开‘鸿儒取荐’科,恩准萧漠无须科举,直接入京为仕,拜官于中散大夫,钦赐。” 听到这句话后,萧漠眼中精光一闪,神色不断变幻着,皱着眉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却迟迟没有接旨。 等了良久,费三贵迟迟不见萧漠接旨,不由再次扬声道:“萧漠接旨……” 无人应声。 “萧漠接旨……” 依然无人应声。 费三贵无奈,原本扬起的头终于垂下,向着萧漠的位置看去,却不由骇然一惊!! ~~~~~~~~~~~~~~~~~~~~~~~~~~~~~~~~~~~~ ps:恩,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三更!!虫子此时正在返校的路上,此章由朋友代为上传,虫子虽然不在,但大家依然要多多支持哦!!(#^_^#) 第七十七章.拒不受宣(下). 费三贵对于自己这次的传旨任务,本来还是颇为高兴的。u. 大约在两年前,就是他第一个将萧漠所写的《仙道求索》献给了楚灵帝,在萧漠因此而受到楚灵帝关注的同时,费三贵也沾光得到了楚灵帝的赞赏。 而随着费三贵在事后不断的将萧漠的作品收集上献,他在楚灵帝身边的地位也越来越高,从某方面来说,萧漠可谓是他的贵人,能与萧漠相见,正是他所希望的。 更何况,楚灵帝将来会对萧漠的大家宠信,几乎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能借着传旨的机会与萧漠交好,对他将来也大有好处。 本来,费三贵已经计划好了,待宣旨完毕后,无论萧漠塞给他多少喜钱,他都拒不接受,而在返京的路上,更要与萧漠好好套一番交情。 谁知,待宣旨完毕后,萧漠竟是毫无接旨的意思,终于忍不住低头一看,却见跪拜于他面前的众人,此刻皆是瞪大双眼,面露骇然之色,不可思议的齐齐向着萧家书房位置看去。 而原先萧漠所跪的位置,此刻竟是空无一人!! “萧……萧漠哪里去了?” 费三贵结结巴巴的说道。 费三贵宣旨无数,但期间接旨人突然消失的情况,却还是第一次遇到。 甚至,古往今来,这样的事情又曾出现过几次? 一名官员指着书房位置,也是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萧漠在宣旨结束后,就自行快步回房了。” 随着这名官员的话,另一边的萧慎言等人,面色愈加的惨白了。 魔障!! 费三贵脑中突然闪过这个词语。 之前他曾听一些老太监说过,在太上皇时期,曾有一次陛下拟旨,让一个偏远之地的县令入京觐见,且连跳三级,担任太子右庶子之职,而那个人在偌大喜讯之下,竟是中了魔障,瞬间喜疯了,连蹦带跳,仰天长笑,行为极为不当。 而事后,那人不仅没有成为太子右庶子,连原先的官职都丢了。 难道萧漠也是如此? 自己怎么摊上这么一个差事。 费三贵心中开始苦恼起来。 而就在费三贵心中暗思之时,萧漠却终于从书房内走了出来,神色平静,双眼清明,不似中魔的样子。 只见萧漠来到费三贵面前之后,再次跪下,双手将一片折纸捧于头上,口中说道:“草民萧漠,自觉尚无资格使得陛下专开‘鸿儒取荐’,更想以科举之身入朝为仕,‘鸿儒取荐’虽说荣耀,但草民实不敢受,还请使者将之转告于陛下,恕草民不恭之罪。” 听到萧漠的话,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拒不听宣!! 这种事不是没发现过,楚朝对文人颇为宽容,文人不以言辞获罪,当年张谦发迹之初,太上皇三次宣他入朝,他也三次请辞。 而再往前看,或是为了给自己抬身价、造声势,或是为人清高真的不想为官,这种事情楚朝历任皇帝都曾遇到过。 除了楚灵帝!! 但在那个时候,张谦已有三十余岁,成名十余年了。而其他请辞之人,也皆是扬名多年,堪称文坛前辈。 而此时,萧漠年纪尚不足十七,成名尚不足一年,竟然也要演这出戏? 但听萧漠所言,却既不像在给自己抬身价,也不像是真的不想为官。众人皆是猜不到萧漠究竟在想些什么,一时间,气氛颇有些尴尬。 费三贵下意识的接过萧漠递上来的折纸,良久之后,终于苦笑道:“萧公子这是让咱家为难了。” 萧漠歉然道:“还请费公公见谅。” 说话间,萧漠以眼神示意,一旁的邓尚全忙拿出一包银两,不引人注意的塞入到费三贵的手中,而感受到手间的重量,费三贵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些许。与萧漠叮嘱两句后,就匆匆离去了。 萧漠拒不听宣,这种事情必须要第一时间告之于楚灵帝。 ~~~~~~~~~~~~~~~~~~~~~~~~~~~~~~~~~~~~ 虽然楚朝立国一百七十余年来,数任皇帝皆是遇到过这般拒不听宣的情景,但在楚灵帝期间,毕竟还是第一次出现。原本前来恭贺的一众官员,皆是不敢确定楚灵帝对萧漠的这般行为会有如何反应,最初与萧漠相见时的那般热切皆是大减,随着费三贵的离开,一众官员与萧漠稍稍客套两句之后,也就纷纷离去了。 当所有的事情皆是结束之后,时间已是傍晚。 一时间,待众人散尽之后,萧家宅内却是只剩下朱瑞德、柳宗盛两人,此刻却是与萧慎言一同肃颜看着萧漠。 “子柔,你要究竟我该如何说你才好!!你这般行为实在是太鲁莽了。” 朱瑞德似乎想要斥责,但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叹息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 以“鸿儒取荐”入仕之人,虽说很难拥有实权,但无疑是最为荣耀的。而对天下绝大部分读书人而言,在为官之前,入朝后是否可以拥有实权他们并不在意,诸般荣耀,能名传千古,才是他们真正所期望的。 而如果萧漠以“鸿儒取荐”入仕,朱瑞德身为萧漠师长,也能因此而荣耀万分。所以对萧漠的行为,很难理解认同。 另一边,柳宗盛和萧慎言也是一般的想法,朱瑞德话声刚刚落下,也是纷纷叹息,隐隐带着责备之意。 至于肖桓、范贯,看着萧漠的眼光更是不可思议。 萧漠苦笑,解释道:“两位老师,四爷爷,‘鸿儒取荐’的荣耀我自然知晓,但以此入仕,一生官运几乎在入朝之初就已经到了尽头,而晚辈的志向,却并不仅仅只求荣耀。还希望两位老师和四爷爷可以理解。” 听到萧漠的话,想到萧家的种种,萧慎言若有所悟,隐隐间想到了萧漠的想法,虽不再继续责备萧漠,但脸上的担忧依旧明显。 “子柔,先不说你的志向如何,但你如此请辞,拒不听宣,可曾想过当今陛下会有何般反应?” 另一边,柳宗盛则道出了萧慎言的担忧。 萧漠摇头笑道:“我已经写了一封请罪折子,相信陛下看过之后,必然不会怪罪于我的。” 言语间,倒是颇为自信。 虽然萧漠是众人中唯一一个未曾为官之人,但因为有嵩山书院传递消息的缘故,对于楚灵帝的为人性格,众人中却还是数他最为了解。 在萧漠的接连解释之下,朱瑞德、萧慎言、柳宗盛等人虽然无比遗憾,颇为担忧,但最终还是接受了现实。 待众人终于遗憾的离去之后,天色已黑,萧漠带着邓尚全回到书房当中,神色间却是突然泛起了一丝冷笑。 在费三贵离开之前,他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这次推荐他“鸿儒取荐”之人,正是丞相张谦。 很显然,张谦在以“鸿儒取荐”,来限制萧漠未来的发展。 而这个消息,也彻底打消了萧漠心中最后一丝选择与张谦合作的想法。 闭目思索片刻后,萧漠突然抬头道:“尚全,你去传信给吴掌柜,对他说《萧体帖》现在可以问世了。” 邓尚全躬身应是,默默的离开了房间。 ~~~~~~~~~~~~~~~~~~~~~~~~~~~~~~~~~~~~~ ps:今天第二更,后面还有!! 第七十八章.再战州试(上). 费三贵知道在楚灵帝对萧漠的盼望,在萧漠拒不听宣之后,路上不敢耽搁,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快马加鞭之下,仅仅用了不足八天的时间,就回到了京城。(看小说到网) 在宣政殿内,当费三贵向楚灵帝汇报了萧漠拒不听宣的事情后,正如费三贵所猜想的那般,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楚灵帝神色颇为怪异,似惊似奇,但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愤怒要怪罪于萧漠的样子,却也让一旁的费三贵暗暗的长出一口气。 “那萧漠可曾向你解释,他为何会拒不听宣?” 楚灵帝愣了片刻后,向费三贵问道。 费三贵连忙将当日萧漠的说辞细细向着楚灵帝转述了一遍,接着又将萧漠交给他的那卷折纸,捧给了楚灵帝。 楚灵帝接过折纸后,打开一看,突然轻“咦”一声,神色却是突然变得无比专注。 折纸上面所写的,正是萧漠拒不听宣的原因。 大意就是萧漠自感自己年纪尚幼,资历不足,不足以让楚灵帝为他专开“鸿儒取荐”。而天下读书人身份平等,皆应以科举入仕,而萧漠不能有别于他人,凌然于天下读书人之上。且“鸿儒取荐”一科,是为了避免有才能之士遗于朝廷之外,所征召之人,皆是学问出色却无意于朝堂的鸿儒,而萧漠却是有心以科举入仕,也不符合“鸿儒取荐”的标准云云。 楚灵帝一生专研道家,为人倒是颇为宽厚,虽然觉得萧漠的请辞让自己扫了脸面,心中有些不满,却也不至于因此降罪。 然而,就在楚灵帝刚准备说些什么之时,却突然被萧漠请罪折子上的那些字体吸引住了。 只见折子上的字体,瘦直挺拔,写时似乎一气呵成,始终一贯,点画爽利挺秀,横画收笔带钩,竖划收笔带点,撇如匕首,捺如切刀,竖钩细长,联笔字象游丝行空,已近行书。字迹整体微微向左偏斜些许,如风中柳絮,带着些许懒散的味道,结构看似有些松散,但细细看来,却自有其严紧之处。 这种字迹,有着些许狂草的痕迹,又有着几分柳体的神韵,但细细看来,却又截然相异,与现行的各种书法皆不相同,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神韵。 看着楚灵帝就这么愣愣的看着萧漠的请罪折子,似乎颇为震惊,费三贵心中忐忑,还以为萧漠的请罪折子上有什么言语激怒了楚灵帝。 终于,良久之后,楚灵帝突然抬头向着费三贵问道:“这份折子可是萧漠亲自所写??!!” 费三贵心惊胆战的躬身应是,看着楚灵帝神色间那隐隐的震惊与激动,心中又是好奇又是恐慌。 楚灵帝点了点头,口中喃喃道:“奇才、奇才……” 喃喃间,楚灵帝突然在御案上铺开纸张,亲自摆好了文房四宝,竟是以萧漠的请罪折子为帖,当场临摹了起来。 这一临摹,就是整整一夜。 说起来,楚灵帝的性格为人,从某方面而言与萧漠倒是颇为相似,偏向于道家,以中庸之道为人处世,皆是无欲无求,不喜凡务,无追求、无动力。而萧漠所创的“萧体”本身就是为他量身设计打造,与萧漠和楚灵帝的为人性格相符,而楚灵帝一看之后,自是越看越喜欢。 至于原本心中那些因为萧漠拒不听宣而引起的些许不快,在一种全新的字体出现后,却是被楚灵帝全然忘记了。 ~~~~~~~~~~~~~~~~~~~~~~~~~~~~~~~~~~~~~~ 待第二天,萧漠拒不听宣的事情,朝上众臣皆是得到了消息。 而对于萧漠的这般行为,一众朝臣态度各异,或暗赞萧漠聪明,或认为萧漠不知抬举,更有一些御史以萧漠对楚灵帝不敬为理由,参奏萧漠。而在张谦的暗中纵容之下,这些奏折皆是毫无阻碍的出现在楚灵帝的御案之上。 然而,出乎众臣意料之外的是,首次遇到这般情况的楚灵帝,竟是表现的颇为宽容,除了多次称赞萧漠为天下奇才之外,竟是毫无表示。 而对于御史的参奏,楚灵帝却只是把萧漠的请罪折子上的内容说与众臣所知。 当萧漠拒不听宣的理由为众臣所知之后,众臣虽然面上没有多说什么,但在心底深处,对萧漠却皆是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好感。 以“鸿儒取荐”入仕之人,之所以历来被群臣所排挤,根本无法获得实权,原因是多方面的。 荣誉太高,受群臣所嫉是一方面;没有同窗、同届、师长相助,入朝之后毫无人脉,虽然高官厚禄却根基不稳是另一方面;但最重要的,却是因为那些以“鸿儒取荐”入仕之人,皆是清高无比,以他们的实力以科举入仕可谓是轻而易举,但却皆是不屑于走这条道路,纷纷效仿唐时李白,把自己凌驾于万千读书人之上,仗着自己的声望学识,硬要让皇帝与群臣亲自相请,自然更遭群臣嫉恨。 而萧漠却是把自己摆在天下读书人同等的位置上,虽是拒不听宣,但实则却是谦逊无比,自然能引来群臣的好感。 甚至,许多本来嫉妒萧漠受楚灵帝宠信的大臣,也皆是悄然改变了心中的想法。 当然,任何时候,都会有与众不同的人存在,指责萧漠不忠、故示清高、为人虚伪、不识抬举的人也大有存在,但除了少数人之外,却是无人理会。 ~~~~~~~~~~~~~~~~~~~~~~~~~~~~~~~~~~ 大楚一百七十三年,将这一年称为“萧漠之年”也毫不为过。 年初,《中庸新解》问世,引起楚朝文坛极大的震动,因此一书,萧漠的成就,已是隐隐可与历代儒学大家相并肩。 年中,《问儒》、《自扰词集》接连问世,再次引起天下震动,除了稳固了萧漠在儒家的地位之外,更是使得萧漠机身进入了楚朝顶尖词人之列。 年终,就在天下文人皆为即将开始的各地县试、州试而瞩目之时,又有两件事引起天下哗然。 这两件事,又皆是由萧漠引起。 十月上旬,朝中群臣皆是举荐萧漠以“鸿儒取荐”而入仕,但萧漠却是拒不听宣,消息传出后,朝野哗然!! 据传,在萧漠拒不听宣之后,楚灵帝不仅没有不满,反而到处夸赞萧漠为天下奇才,萧漠的请罪折子,楚灵帝更是将之天天带在身边,时刻不离,虽然不知原因,但楚灵帝对萧漠的喜爱,已是世人皆知。 十月下旬,《萧体帖》问世!! ~~~~~~~~~~~~~~~~~~~~~~~~~~~~~~~~~ ps:今天第三更,后面还有!! 第七十九章.再战州试(中). 一名不足十七岁的少年,竟然自创书法字体!!这在排资论辈的文坛中,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u. 但是,如果这名少年,在此之前,头上已经拥有了“儒学大家”、“顶尖词人”、“楚朝第一才子”等等诸多闪耀光环的话,那么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再加上在《萧体帖》问世后,朱瑞德的两位好友,以书法闻名的张默言、梁靖第一时间就为之声援,接着牛语贤、朱瑞德等等大儒纷纷称赞,并据传当今圣上也颇为喜欢萧漠所创的“萧体”,并经常亲自临摹练习之后,即使有人不认同这种新的书法,却也不会当众说出。 就这样,原本萧漠以为至少需要二十年的争论和推广,才能得到世人承认的“萧体”,在问世之后,虽有大量质疑与责难,但更多的却是或真心或违心的夸耀和赞扬,没过太多的时间,“萧体”就已经被世人承认。 至少,世人在表面上是承认了这种新的书法。想要让“萧体”如“柳体”、“颜体”那般深入人心,至少萧漠有生之年是看不到了。 虽然已经有无数人把“天纵奇才”的夸耀放在了萧漠身上,但当《萧体帖》问世,而当萧漠头上的诸多光环中,又多了一个“书法大家”的光环后,却依然让天下所有文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甚至不可接受。 本来,萧漠带给世人的震惊已经太多,世人早已该麻木才对。 然而,萧漠所带来的种种震惊,却是方方面面,从不同侧面颠覆着世人的种种认知。 《中庸新解》为《中庸》正名,使萧漠一举成名;《问儒》一书显示萧漠学识之博;《自扰词集》则展现了萧漠的才情;而《萧体帖》的问世,更是向世人宣扬了萧漠在书法上的造诣。 所以,萧漠带给世人的震撼,不仅没有因为麻木和熟悉而渐渐习以为常,反倒是愈加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了。 最终,世人只能以“才能天降”、“生而知之”等这般偏于飘渺的理由来解释萧漠的种种成就了了。 事情就是这样,没有人会想到这十年来萧漠每天至少两个时辰的苦练,没人会想到萧漠为了“萧体”的成型而花费了多少心思,当面对远超于自己的成就时,世人想当然的只会将之归咎于天分和机缘。 “他的成就之所以比我高,不是因为我不努力,而是因为他生来的天赋比我好、他的运气比较好、他的出身比我好……” 这般想法,古今皆同。 ~~~~~~~~~~~~~~~~~~~~~~~~~~~~~~~~~~~ 对于萧漠而言,他并不在意世人对他的看法,所谓名气,在萧漠看来只是一个逼不得已的自保手段,除此之外,所谓的名气,给萧漠带来的就只是麻烦。 比如说,当得知楚灵帝并没有因为萧漠拒不听宣而怪罪后,当日那些对萧漠避之不及的云州官员们纷纷携重礼前来拜访。 比如说,《萧体帖》问世后,再次引发了一场文人前来拜访萧漠的**,只不过,此次前来拜访的文人,皆是以书法而闻名。 每个人都是前辈,每个人都不能拒绝。 就这样,直到州试之前,萧漠的生活,就在迎来送往,与一众官员虚假客套,与一众文人相互切磋中渡过了,根本没有留给萧漠丝毫的温习时间。 州试之前,在朱瑞德府上居住的那段时日,更是日次。 虽然这引起了萧慎言、朱瑞德等人极大的不满,但对此却也无可奈何。 在那些官僚、文人们看来,以萧漠现在的学识,在参加区区州试之前,竟然还需要温习,简直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当时间进入到大楚一百七十三年十一月中旬,朝廷派到云州主持州试的礼部官员终于到了。 因为去年云州州试的事情,此次外派到云州的礼部官员中,赫然有一位名为单佐堂的礼部侍郎,另一位则是礼部主笔,名为徐饶。 对于单佐堂和徐饶来说,来云州主持州试,无疑是一件高风险的工作。 并非是因为去年“云州科举舞弊案”的原因,也不是因为云州历年来文化不兴的缘故。 而是因为,在云州之地,有一个萧漠的存在!! 萧漠是什么人?楚朝第一才子,儒学大家、书法大家、顶尖词人…… 而楚灵帝对萧漠的喜爱,更是路人皆知。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以绝对优势获得州试会元之名,那当真是没天理了。 至少,世人和楚灵帝会如此认为。 如果,两个人在这一次的州试中,一不小心将萧漠的成绩评的稍低,马上就会涌来无数质疑声,两人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楚灵帝的怀疑和怒火,而左灵辅和岳尚,更是他们的榜样。 所以,对单佐堂和徐饶来说,这一次州试任何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务必让萧漠以绝对优势成为此次州试中的会元!! 就这样,云州州试,在考官们把让萧漠成为州试会元当做任务、世人把萧漠成为州试会元当成理所当然,而萧漠对州试会元的名号势在必得当中,终于开始了。 ~~~~~~~~~~~~~~~~~~~~~~~~~~~~~~~~~~~~~ 德阳城考场之外,时隔一年之后,依然是熙熙攘攘考生无数,但与一年前的忐忑相比,此时无论是萧漠,还是肖桓、范贯,皆是一派坦然。 萧漠自不用说,肖桓、范贯在这一年来,学识也皆有不小的精进,去年的成绩就颇为不错,今年自然也不会差,再加上萧漠的保证,自然是信心百倍。 唯独第一次参加州试的王霁睿,却是显得有些信心不足,在萧漠的温言宽慰下,才稍稍好转了一些。 终于,考场大门打开,考生们鱼贯而去,陆续接受着考场门前那些衙役的搜身检查。 萧漠与朱瑞德等人告别之后,就与肖桓、范贯、王霁睿三人一起排入到队伍当中。 而随着队伍的推移,当轮到萧漠搜身之时,那名带着负责检查考碟的副主考,在检查萧漠的考碟时,看着考碟上的姓名,脸上微微一变,抬头间对着萧漠露出了一个极为亲切的笑脸,然后手一扬,示意门前的衙役们不用搜身,直接就让萧漠进入了。 同时,这名副主考对着身边一名仆从打了一个眼色,那名仆从就匆匆向着考场深处走去了。 ~~~~~~~~~~~~~~~~~~~~~~~~~~~~~~~~~~~~~ ps:第四章,今天一万字更新完毕,大家要多多投票哦~~ 第八十章.再战州试(下). 那名仆从远远随着萧漠,直到萧漠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这名仆从在再三确认了萧漠所在的位置后,才终于匆匆离去了。enxei。o 看着那仆从离去的背影,萧漠微微一笑,大概了解了这个仆从的目的,及此次州试中两位主考的想法,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等待着考试的开始。 另一边,那名仆从快步走到了考场中几位主副考官所呆的房间门前,轻轻的叩响了房门。 “进来吧。” 单佐堂的声音响起。 仆从推门而入,对着房内众人躬身一礼后,说道:“各位大人,那萧漠出现了。” 随着这名仆从的话声落下,屋内一众主副考官,纷纷站起身来。 单佐堂更是问道:“可看到那萧漠所坐的位置了?” 仆从点头,道:“是丁区第七位。” 单佐堂点了点头,挥手让仆从下去了。 ~~~~~~~~~~~~~~~~~~~~~~~~~~~~~~~~~~~~~~ 依然是州试,依然是经义、伦策、赋律、杂学、应对五科。 依然是围帐之内的数尺之地,依然是矮案之后摆着一蹲马桶。 心态不同,这些同样的事物给萧漠的感觉,却也不像前两次那般拘束无奈。 待考卷发下来后,萧漠略略思考思考了片刻,就开始执笔行书。 与一年前相比,萧漠此时的学识愈加的精进了,思维也愈加清晰,如果说在去年杂学和应对两项还算是萧漠的弱点的话,那么经过一年时间萧慎言和朱瑞德的针对教导,单以州试而论,萧漠已经没有丝毫明显的缺点了。 看到考题,没怎么考虑,系统的答案已经纷纷涌现在萧漠脑中,下笔如有神!! 在答题期间,萧漠发现,经常有考官看似无意在他的位置左右逛来逛去,时而装作检查的样子来到萧漠的面前,仔细的看着萧漠所写的答卷,口中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萧漠答卷上的语句。 萧漠知道,他们是在以此方式记住自己的考卷,好在评判时,能顺利找到他的答卷,在笔试成绩公布之时,也给天下所有人一个众望所归意料之中的结果。 对于这般情景,虽说早有预料,但萧漠还是不由苦笑。因为他突然发现,他前后共参加过的三场科举,却没有一场是在公平情况下进行的,两年前的县试,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注定了他将是解元,一年前的州试,同样是在开始之前,就已经注定了榜上无名,而这一次,却是要注定成为州试会元,无论他究竟考的如何。 也因此,萧漠有时候真的搞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成绩究竟能达到何般程度。 不过,萧漠也不是孤傲清高之人,有便利能利用自然就利用为好,见有考官照顾,萧漠索性为他们增加便利,改以“萧体”答卷。 此时,《萧体帖》刚刚问世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得到了世人的承认,但却根本没人来得及临摹练习,天下间能将“萧体”写好的,只有创造它的萧漠一人,有此字迹,一众考官们可以很轻松就能分辨出何为萧漠的答卷。 而看到萧漠以“萧体”答卷后,那些看似无意的逛到萧漠面前的考官们,不出所料的纷纷露出一脸轻松的笑意。 “我这究竟算是作弊?还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萧漠摇头失笑。 三天时间匆匆而过,因为两年来坚持不断的练习“五禽戏”,又有一众考官的特殊照顾,萧漠离开考场时,虽说长时间困局于数尺之地,使得精神有些萎靡,却也决不至于狼狈。 考场外,朱瑞德依旧在那里带着邓尚全亲自等待着,见到萧漠出现后,连忙询问萧漠考的如何,却见萧漠神色坦然淡定,笑着说道:“成绩应该会很不错。” 见到萧漠萧漠中那淡淡的讥讽,朱瑞德若有所悟。 与萧漠前后脚离开考场的肖桓、范贯,神色间也颇为自信,却是自我感觉要比去年答得更好。 唯有第一次参加州试的王霁睿,神色间有些信心不足,被众人宽慰了很长时间。 ~~~~~~~~~~~~~~~~~~~~~~~~~~~~~~~~~~~~~~~ 却说笔试结束后,一众主副考官收集试卷,封院锁门,开始评判一众考生的答卷。 而他们在评卷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萧漠的试卷从一众考卷中找了出来。 “萧体”神韵特殊,但考卷众多,想找出来却也不是一件易事。 终于,萧漠的五份答卷皆被找出后,单佐堂和徐饶等人连忙聚首看了起来。 良久之后,终于将五份答卷全部看完,单佐堂长出一口气,叹息道:“答得甚妙,这萧漠果然名不虚传,以这般答卷,即使参加殿试,也是绰绰有余了,将它们评为第一,倒也不会昧了良心。” 旁边的徐饶却笑着接口道:“那萧漠这一年来横空出世,短短时间内闯下了如此大的名声,自然不会是浪得虚名。” 另一边,其他几位副主考却依旧在反复品读着萧漠的那篇论策,时而拍案叫绝,满脸欣赏之色,却是并未参与到单佐堂和徐饶的谈话当中。 而单佐堂和徐饶对视一眼后,皆是轻轻的点了点头,以朱笔在萧漠的五份答卷上,各写了一个大大的“优”字。 至此,虽然众人尚未评判其他考生的答卷,但此次笔试的头名,却已然确定了下来。 笔试结束了五天之后,笔试成绩榜单终于公布。 众望所归又意料之中的,笔试头名为萧漠,经义、论策、赋律、杂学、五科成绩应对皆为“优”。 同时,萧漠也是此次州试中唯一一个以五个“优”入围的考生,其他人,即使是第二名周靖人,也不过是赋律、经义、应对三项为“优”罢了,其他两项却皆为“良”。 除了这两人,其他考生的成绩,最多也不过是一两个“优”而已。 出乎意料的是,范贯在笔试中竟是排名第四,只要后面的面试不要表现的太差,考取举子功名已是十拿九稳。 肖桓与上一年成绩相差不大,排名第二十一名,又一次被范贯甩在了后面,而且是被甩了很远,也因此被范贯嘲笑良久。 至于王霁睿,则排名第五十七,名次虽然稍差,但却也有了参加其后面试的机会。 至此,会元的归属,已是毫无疑问,任谁都知道,以萧漠现在的名气声望,后面所谓面试,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许多以萧漠为荣的云州之人,此刻已经开始幻想萧漠“三元及第”后的荣耀了。 而他们这般幻想,单在云州之地,却是认同之人无数。 而随着萧漠获得笔试第一消息的传播,又是有无数文人显贵赶到朱瑞德府上拜访萧漠,请萧漠应宴的帖子,每天都能收到整整一摞。 就在这般不情愿的迎来送往的日子中,萧漠在无意间,却是得知了一条让他担心不已的消息!! ~~~~~~~~~~~~~~~~~~~~~~~~~~~~~~~~~~~~~~ ps:今天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 第八十一章.草原枭雄(上). 楚朝以北,拉提草原。enei。o 寒风凛冽,无数道冲天的火光,将草原的夜晚照耀的如白昼般光明, 巴勒大汗在十余名身材壮硕的狄人护卫下,正漫步走在狐鹿部落的营地内。 在他周围,战士们疯狂的厮杀声、妇孺绝望的哭喊声、敌人无助的怒吼声,响彻天地。 巴勒大汗并非是狐鹿部落的首领,他是狐鹿部落近二十年来,最大的对手——南狄部落的王。 与之相对的,在之前的十余年当中,狐鹿部落也是南狄部落最大的对手。 狐鹿部落占据着楚朝以北最富饶的草原,草原上养着无数的牛羊,有着最多的人口和战士,而且他们与楚朝的关系很好,牛羊交易中,生活也是最为富裕。 至于南狄部落,他们的草原没有狐鹿部落的富饶,牛羊没有狐鹿部落多,人口和战士更是只有狐鹿部落的一半。 但是,南狄部落却有着草原上最坚韧最勇敢的战士,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着巴勒大汗。南狄历史上最勇猛睿智的英雄,也是数百年来草原上最恐怖的魔鬼!! 现在,狐鹿部落已经不再是南狄部落最大的对手了。因为就在不久前,巴勒带着三万骑兵冲入了狐鹿部落的王帐,杀了狐鹿部落所有的贵族,彻底的击败了这个称霸草原近百年的部落。 从此之后,狐鹿部落的人口、牛羊、草原,都将归南狄部落所有!! 这是自己消灭的第几个部落了? 巴勒自问,却发现竟是数不清楚了。 他只知道,万里草原内,所有规模稍大的部落,不是被他所灭,就是早已经依附于他。 现在,他不仅仅只是南狄部落的王,更是整个北方草原的王!! 尤其是在他彻底击败了狐鹿部落之后,在草原上,他已经再也没了对手!! 此刻,他手下的儿郎正在狐鹿部落内肆意烧杀抢掠着,但巴勒却没有丝毫阻止的打算,只是带着一丝玩味的欣赏,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片混乱与喧闹,享受般听着敌人的惨叫与儿郎们兴奋的高嚎。 与狐鹿部落的战争整整持续了三年时间,儿郎们也战斗了三年,也该让他们放松一下了。 更何况,狐鹿部落在草原上作威作福近百年,这是他们得到的报应了。 看着几名护卫虽然尽心尽责的将他护在周围,但看着周围正在不断烧杀的战士,眼中满是羡慕。 草原惯例,一场战争获胜后,战士们所掠夺自对手的马匹牛羊女人,除了需要交给部落将三分之二,其他皆是属于战士们自己的。 看到不远处的地方,摆放着一块两尺高的宽石,巴勒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坐在宽石之上。 “马头琴。” 巴勒对身边的护卫说道。 一名护卫连忙将琴杆的上方雕刻有马头的拉弦乐器双手递给了巴勒。 “不用管我。你们也去抢夺属于你们自己的财产吧。” 巴勒看着周围护卫们那羡慕的眼神,突然一笑,说道。 “可是,大汗……” “难道,你们认为我会是一只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绵羊吗?” 巴勒瞪了那些护卫一眼。 终于,一众护卫兴奋的随着所有南狄部落的战士一起,纷纷参与到烧杀抢掠的行动中。 而巴勒,却是独自坐在那方宽石之上,以一种与他壮硕高大的身体极不相称的优雅动作,缓缓的拉奏起了手中的马头琴。 曲名《狩猎》!! 声音悠扬婉转,但偏偏却又带着浓浓的肃杀之意,在漫天的惨呼与嘶吼中,这个曲调,竟是出奇的和谐。而在无数厮杀之间,静静拉着胡琴的巴勒,却是让人视之不由心生寒意。无论是肆意厮杀抢掠的南狄战士,还是亡命逃窜的狐鹿族人,竟皆是不敢靠近巴勒三丈之内。 消灭狐鹿部落,这是巴勒奋斗了近二十年的目标。 这个目标在这一夜终于实现了,但经过短时间的兴奋后,巴勒更多的却是感到茫然。 他已经习惯了战争,他也享受战争后的征服感,但在草原之上,他已经没有对手了。 也不知巴勒拉奏了多久,两名穿着华贵的孩童,似乎被曲调所吸引,似乎觉得巴勒周围没有敌人,却是慌乱的向着巴勒跑来。 从这两名孩童的穿着来判断,他们的父辈应该是狐鹿部落的贵族。 两名孩童,来到巴勒周围后,扬起手中与他们身材毫不相称的弯刀,看着巴勒面色戒备。 原本他们还以为巴勒这里没有那些恐怖的南狄战士,应该相对安全一些。 但来到巴勒身边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仿佛来到了一只恐怖的洪荒野兽身边,这只洪荒野兽正在假寐着,但却随时都可能醒来!! 一名南狄战士见到这两名孩童竟是靠近了巴勒身边,脸上闪过残忍的笑意,扬刀向着两名孩童快步走来。 “快跑。” 一名年纪稍小的孩童,此时的反应却是更加的机敏,呼喊了一声,拉着那名稍大一些的孩童撒腿就跑。 就在这时,曲调停歇。 “站住。” 巴勒的声音响起。 很平淡,却充满了威严。 仿佛被猛兽盯住了一般,两名孩童身体一颤,皆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巴勒挥了挥手,那名赶来的南狄战士对着巴勒躬身一礼,又再次返身继续烧杀去了。 “过来。” 巴勒又向那两名孩童说道。 两名孩童有心逃跑,但面对巴勒,却不知为何根本不敢违背,皆是颤巍巍的来到了巴勒面前。 “你们和摩会是什么关系?” 巴勒问道。 摩会,狐鹿部落的大汗,在半个时辰之前,刚刚被巴勒亲手砍下了头颅。 两名孩童满脸的恐慌,不敢回答。 巴勒眉头一皱,神色间闪过一丝不耐,让两名孩童愈加的恐慌了,根本不敢说谎,终于答道:“父亲。” “叔父。” 巴勒笑笑,问道:“我杀了摩会,你们恨我吗?” 两名孩童身体再次颤抖起来,不敢回答。 而巴勒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也没有再次逼迫。 终于,那名稍小些的孩童,低声说道:“不敢恨。” 巴勒闻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良久之后,笑声猛的停歇,神色也突然变得无比的冰寒。 “举起你们手中的弯刀,战斗吧,你们两人只能活一个,活下来的那个,将成为我巴勒的义子。” 两名孩童闻言后皆是一惊,恐慌的看着巴勒,又迟疑的看了看对方,谁也不敢下手。 “我数十声,十声之后,如果你们还没有动手,就都要死。” 巴勒又说道。 两名孩童更加害怕了。 “一!!” “二!!” “三!!” …… 待数到五的时候,那名年纪稍小的孩童,在强大的压力下,恐慌淹没了理智,眼中突然闪过狼一般的光芒,几乎不受自己控制的,凄厉的大喊一声,扬刀向着身边那名稍大的孩童劈去。 这个孩童年纪尚小,臂力不足,一刀根本劈不死人,哪怕对方同样也仅仅只是一名的孩童。 然而,一刀、二刀、三刀…… 内疚、恐惧、怨恨、杀意,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竟是让就这么让一名十岁左右的孩童疯狂起来,不断的砍着身边的兄弟,直到他的兄弟死后良久,依旧不知道停手。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名孩童终于停手了,气喘吁吁,双眼犹自带着血色,正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那具幼小的尸体,似乎根本不相信这眼前的这一切,竟然是自己所做的。 “很好。”巴勒眼中同样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紧紧的盯着眼前这名孩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朵鲁,纥骨朵鲁。” 巴勒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很好,纥骨朵鲁,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义子了。” 纥骨朵鲁并不知道,巴勒之所以会收他为义子,是因为巴勒需要他身为摩会子侄的身份,去收拢那些一直以来依附于狐鹿部落的那些大小部落的人心,并可以名正言顺的接受狐鹿部落的一切,包括狐鹿部落数百年来在狄族中的宗主地位——这是巴勒现在最需要的。 同时,纥骨朵鲁也不知道,因为亲手杀死了摩会的儿子,他成了狐鹿部落的叛徒,今后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取得狐鹿部落那些残余族人的信任了。 他只知道,他终于活下来了。 他只知道,虽然活了下来,但他亲手杀了他的兄弟,从这一夜开始,噩梦将永远的伴随于他。 而对于这些,巴勒并不在意。 ~~~~~~~~~~~~~~~~~~~~~~~~~~~~~~~~~~~~~~ ps:今天第二更!! 第八十二章.草原枭雄(中). 南狄战士们的烧杀抢掠,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 经此一役,在狐鹿部落王帐周围,近三万人口,一半被南狄战士杀死,一半成了南狄部落的奴隶。 而巴勒,此刻却是坐在狐鹿部落原先的王帐内,静静听着手下战士们汇报着这场战争的收获。 突然,一名南狄战士进入帐内,单膝跪地,禀报道:“大汗,东方先生来了。” 巴勒并不擅长处理这些战后遗留事务,听到这名战士的汇报后,眼中一亮,忙说道:“快请。” 没过多久,一名身穿儒装的中年男子,徐步进入王帐之内。 竟然是一名汉人!! 身材瘦小,脸色枯黄,身体虚弱,每走两步都要咳嗽一声,但王帐内的一众南狄勇士,看向此人的眼光却满是尊敬。 能在这般以勇力称雄的环境中,以病弱之躯获得这些千里挑一的勇士们的尊敬,简直是一件天方夜谭的事情。 但很显然,这个东方先生做到了。 甚至,见到这位东方先生进入王帐后,巴勒亲自走到他面前,搀扶着他在王座旁坐下。 “先生,你总算来了。”巴勒笑着说道:“很多事情,还是交给你来办顺手,我根本处理不来。” 听到巴勒的话,那位东方先生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他的名字叫东方华,本是一名穷困潦倒的教书先生,文不成武不就,在十年前欠下一身病债后逃到了草原,没想到却是在草原上再次染上了大病,本以为就要如此一命呜呼,却没想到竟是被巴勒所救。 这些年来,巴勒将他视为左膀右臂,除了打仗之外,几乎将南狄部落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他来处理,平日里对他更是尊敬,光棍了一辈子的东方华,甚至还在这里娶了三名南狄贵族女子为妻,并有了四名孩子。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有主如此,东方华还有什么好求的?拼尽一切,尽心尽力为巴勒谋划,如此而已。 事实上,在遇到巴勒之前,东方华一直都没想到,屡屡落榜且先天体弱的他,竟会有如此出色的谋士天份和管理才能。 然而,这般暖色和感动只是一闪而逝,下一刻,东方华已经恢复了正常,对着巴勒点了点头,说道:“我的身体太差,只能乘坐马车,却骑不得快马,让大汗心忧了。” 告罪一句后,东方华的神色却突然变得极为严肃,盯着巴勒严声问道:“拉提草原的火,可是大汗派人放的?” 巴勒愕然点了点头,道:“对,是我派人放的,这样才能把狐鹿部的那些骑兵驱赶到一处……” 东方华却挥手打断了巴勒的解释,又问道:“昨夜对狐鹿部落的烧杀,也是大汗你下的命令?” 事到如今,巴勒显然也看出东方华的不快,忙神色恭敬的问道:“先生,有什么不妥吗?” 东方华叹息道:“大汗,你糊涂啊,草原上刚刚经历了蝗灾,草料本就不足,我就指望着拉提草原能让我们坚持一段时间,竟是就这么被你一把火给烧了。昨夜那番烧杀,固然抢到了无数财富,但惊慌跑掉的牛羊马匹却是更多。现在寒冬将至,我们灭了狐鹿部后人口又大增,牛羊无草,入冬后纷纷冻死饿死,你让战士们如何过冬?” 听到东方华的话,巴勒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他是一个天生的首领,一个天生的战士,也颇有些城府心机,但与任何一位草原上的英雄一般,对于经营民生,他没有丝毫的天赋。 “先生,难道你也没有办法吗?” 东方华冷哼一声,说道:“你向狼神祈祷吧,我在事前已经从大楚交换到了能让我们渡过整个冬天的粮食的草料,但也仅仅只能让我们勉强度过这个冬天而已。如果明年依然发生蝗灾或者旱灾,那么我也没有办法了。” 听到东方华的话后,巴勒沉思良久,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狠色,缓缓的说道:“如果明年再发生旱灾,那么我就带着儿郎去南边抢,总不能让儿郎们跟着我挨饿!!” 听到巴勒的话,东方华大吃一惊,不可思议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巴勒也是一愣,显然也被自己的想法给惊呆了。 大楚立国百余年,其强盛之势早已深入人心,对草原民族而言,当年楚太祖田宪的威名,依然是不可动摇。 但渐渐的,巴勒眼中狂热之色却越来越浓重,转头向着东方华问道:“先生你不是对我说过,大楚富饶无比,一州之地的产出,就够我们整个草原无忧无虑的活上三年吗?先生你不是对我说过,百年安定后,大楚军力废弛,已经不堪一击了吗?我们为什么不能抢他们的?” 对草原民族而言,弱者拥有太多的财富,是一种罪恶!! 东方华看着眼前的巴勒,突然发现,自己当年对巴勒讲述了太多关于大楚的繁华,似乎是一个错误。 “那……会不会引来与大楚的战争啊?” 一名勇士忍不住问道。 另一边,王帐内的勇士们,却也被巴勒的话吓呆了,他们心中的大楚依旧强盛,远非南狄可敌。 然而,巴勒却突然站起身来,对帐内的勇士吼道:“你们跟我出来。” 带着一众南狄勇士来到帐外,巴勒指着他面前的草原,大声问道:“这里,是我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我们无数年来,一直传唱着一句谚语——天惶惶、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谁能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含义!?” “我们的草原广无止境。” 一名勇士说道。 “我们草原富饶,有无数牛羊和草地。” 另一名勇士说道。 “错!!”巴勒却嘶吼道:“这句话是告诉我们,除了风、除了草、除了牛羊,我们什么都没有!!我们只能靠放牧为生,一场蝗灾,就会让我们死去无数儿郎!!” 接着,巴勒手指南方:“而那里,却什么都有,有美味的粮食、有漂亮的女人,有无数的金银,有精美的瓷器和绸缎!!为什么他们可以有,而我们就不能有!!” “你们在为楚朝的强盛而害怕吗?我告诉你们,楚朝的强盛全是假的,一头狼被圈养的太久,就会变成一只狗!!二十年前,在我们看来,狐鹿部落也是那么的强盛,但战争出现后,我们却惊讶的发现,狐鹿部落的战士是那么的不堪一击,为什么?因为长时间的安逸与享受,他们已经丢弃了祖先传给他们的勇敢和坚毅。他们是那么的懦弱,却心安理得的过着我们根本不敢想象的生活,占据着比我们多得多财富。现在,狐鹿部落已经被我们吞并,他们的草原变成了我们的牧场,他们的女人变成了我们的奴隶,他们的牛羊变成了我们的财产……” 随着巴勒的话,所有的南狄人的眼神,皆是变得无比狂热。 “现在,那楚朝和狐鹿部落何其相似?他们一样软弱却富有,我们强大却需要挨饿,这合理吗?狼神在注视着我们,今年的这场蝗灾,就是它对我们的驱策,它要让我们以我们的勇猛,用我们的弯刀,去夺取属于我们应得的财富!!” 不知不觉间,无数的南狄人将巴勒围在了中间,随着巴勒话声落下,所有的南狄人皆是如狼般嘶吼起来!!“ “用我们的弯刀,去夺取属于我们应得的财富!!” “追随大汗!!” …… 王帐内,看着帐外的情景,东方华感到身上开始发冷。 看着被无数南狄人包围欢呼的巴勒,东方华突然想到,这个决定,真的只是巴勒临时想到的吗? 巴勒有无数种方法可以击败狐鹿部落,为什么非要放火烧了草原,将自己的部落也逼入绝境? 东方华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是觉得愈加冷了。 ~~~~~~~~~~~~~~~~~~~~~~~~~~~~~~~~~~~~~ ps:第三更,后面还有!! 第八十三章.草原枭雄(下). 对萧漠而言,不断迎来送往的日子,却是那般的难熬。enei。o 萧漠觉得自己已经应酬了无数时光,但细细数来,却发现此时距笔试成绩公布之日,只不过区区八天时间,离下一场面试的日子,依然还有这两日的距离。 这一天傍晚,吴构在自家府上大摆筵席,宴请萧漠,说是恭贺萧漠提前获得州试头名会元。 考虑到这些年吴构对自己帮助良多,彼此间的关系也算是不错,所以萧漠也就勉强答应了。 但萧漠来到吴构府上后,却马上就后悔了。 本以为只是一场家宴,谁知道,吴构竟是将云州之内,几乎所有数得着的大商人全请到了家中,在将萧漠引入宴席之时,吴构的神色更是颇为得意。 毕竟,十天以来,萧漠只赴过一场云州州牧的家宴而已。 云州之人历来对楚朝的各个顶尖文人是最为追捧,眼前这些富而不贵的商人们尤为如此,萧漠算是半个云州人,更是整个云州的骄傲,云州之人对萧漠的态度,几乎已近狂热。 所以见到萧漠果真出现后,所有大商人无论家财万贯还是十万贯,皆是露出一脸惊喜之色,纷纷围了上来,不断与萧漠套着交情,更有许多人想请萧漠赋诗一首,却被萧漠婉言推辞了。 萧漠的理由很充分——诗词虽然展现才情,但对萧漠而言,儒学和书法才是正途,所以从今往后萧漠就不会再作词了,而是将有限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专研儒家经义和书法之上。 对于萧漠这般理由,无人可以反驳,甚至让许多人心生敬重。 事实上,这种借口在最近这些日子里萧漠已是用了无数次。 相比较儒家经义和书法,萧漠在诗词一道上实在没有什么天赋,虽然因为一本《自扰词集》而跻身为楚朝顶尖词人之列,但只是当时为了扬名天下而使用的一种手段罢了,为了可以在今后藏拙,萧漠在《自扰词集》问世之时,就已是想到了这么一个理由。 不过,虽然没有作词,但萧漠还是当场用“萧体”为今日宴会写下了一篇赋律,算是给足了一众商人面子,一时间宾主尽欢。 作赋之后,在一众商人的拥护下,萧漠来到上席坐下。 而与萧漠同席者,皆是云州之境数一数二富豪,吴构在印刷贩书业内虽是翘楚,这些年来借着萧漠的诸般作品也算是大赚特赚,但与在座的这些商人相比,却是根本不够看。 在吴构的介绍下,萧漠与这些商人客套一番后,也算是相互认识了。 其中,却有一人引起了萧漠的注意。 这人就是云州的首富,大商人邱洪!! 邱洪所开的店铺涉及各行各业,当铺、酒店、珠宝、车马行,等等等等,但凡是赚钱的行业,邱洪皆有参与,其家业即使在大楚所有的商人当中,也能稳入前十之列。 而邱洪最主要的赚钱手段,却还是和草原上各个少数民族所进行的诸般买卖,以盐巴、铁锅、布匹等廉价之物,换取草原上的牛羊马匹,可谓是一本万利。 此刻,吴构正向萧漠开着邱洪的玩笑。 “萧公子,你莫要看邱掌柜穿着一般,这只是因为他为人吝啬罢了,邱掌柜可是我们云州的首富,一个月所赚取的钱财,够我这种小商人辛苦三年的了。” 邱洪似乎与吴构颇为熟悉,听到吴构的话后也不生气,哈哈一笑,道:“萧公子切莫听吴构这人乱说,我不过是在做些小本买卖罢了。” 吴构双眼一瞪,道:“你这还算是小本买卖?萧公子,你知道邱掌柜他门下最赚钱的是哪家铺子吗?说出来你恐怕也会觉得不可思议,是一家小小的铁匠铺!!而且那家铁匠铺什么都不做,就是专门打造铁锅。你莫小看区区一口铁锅,那草原上的蛮族虽说打造出来的兵器颇为精良,但就是不会造锅,一口铁锅运到草原,能很轻易的换上一匹骏马或者三只羊!!而一匹骏马在大楚境内,售价至少二十贯!!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赚钱的买卖吗?” 邱洪苦笑摇头,说道:“吴掌柜,你说的那是老黄历了,现在的买卖,又哪有那么好做。” 吴构微微一愣,问道:“怎么?有什么变故不成?” 邱洪叹息道:“现在草原那边,蛮族们正在打仗,一路上极不安宁,去年连续两趟买卖,人货在进入草原后全部失踪,今年我的那些伙计就说什么也不敢再去了,又哪还有钱财可赚。” “草原那边在打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邱掌柜你跟我们说说。” 随着邱洪的话声落下,席上一众商人的注意力纷纷被吸引了过来。 楚人对草原民族的态度,从称呼中就能听得出来——“蛮族”!! 虽说云州处于大楚北部,据北部草原不过快马数日的路程,但对于草原上的消息,即使是这些消息灵通的商人们,除了专门与北方民族做买卖的邱洪之外,却皆是毫不了解。 不过,大楚立国一百七十余年来,从未有过大的战乱出现,对于传说中的战争,却皆是颇为好奇,于是纷纷询问。 见自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邱洪颇为得意,徐徐解释道:“话说在二十年前,那北方草原上虽说是狄族称霸,但狄族内部却也是部落林立,即使是那最强大的狐鹿部落,也不过是名义上的狄族宗主罢了,各个部落之间,经常会因为三头羊,两亩草地等这般小事而大打出手。” 随着邱洪的话声落下,席上商人轰然而笑。 对他们而言,即使是三百头羊,两百亩草地,也属于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了,想到草原上的那些蛮族竟然会为此而发生战争,自是失笑,神色间满是讥讽和不屑。 邱洪也笑了片刻后,继续说道:“直到那十年前,有一个名叫南狄的部落兴起,通过接连的战争,不断的吞并其他部落,实力越来越大,渐渐的已经凌驾于那狐鹿部落之上,颇有一统草原之势,并在三年前,开始与那狐鹿部落发生战争……” 听到邱洪的话,原本笑意盈盈的萧漠,神色却渐渐的严肃了起来,顾不得礼貌,打断邱洪的话,问道:“邱掌柜,你是说,如今草原上的狄族,马上就要统一了,是这样吗?” 邱洪笑着点了点头,脸上满是期待之色,说道:“是啊,那两个部落之间的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三年时间,也该结束了,结束之后估摸着也差不多该统一了,等他们统一之后,我的生意也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说着,邱洪又对着席上众人笑道:“到那个时候,我在孤鹤楼上摆宴庆贺,各位老弟可一定要来赏脸啊。” 一众商贾皆是笑着点头应是。 而另一边,萧漠却已是惊呆了。 ~~~~~~~~~~~~~~~~~~~~~~~~~~~~~~~~~~~~ ps:第四更,今天一万字更新完毕,大声求推荐,求收藏!! 第八十四章.老顶山巅(上). 看着眼前那正在兴奋的讨论着草原一众“蛮族”统一后,自己的生意将会如何便利的一众商人,萧漠一时之间,真是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enuei。c!。!超。速!更。新 楚朝已经安逸的太久了,一百七十余年来,除了楚太祖田宪统治时期,最大的战争,也不过是一场千余人的农民起义罢了。 长时间的安逸平和,让所有人都忘记了战争的可怕,以及草原民族的侵略性。 萧漠很清楚的记得,一世他还在学校读的时候,一位历史学者曾在课堂用一种很沧桑的语气说道:“中国历史的主线之一,就是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之间矛盾与战争。” 萧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无数次通读史,对这句话更是认识深刻。 中华民族的数千年的历史,说它是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之间的战争史,也毫不为过。 随着两种不同文化风俗的民族,彼此间实力的衰涨交替,数千年来因此而发生的战争,数不胜数。 农耕民族本身侵略性较低,还不大明显。而历史的游牧民族,只要它们强大了、统一了,就代表着中原农耕民族无尽苦难的开始。 强盛的大唐、繁华的大宋、强大的明朝……历史已有太多太多强盛一时的王朝,就这么毁灭在游牧民族的铁骑践踏下。 本来,在宋朝时期,中国资本主义萌芽已经开始出现,并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的开始不断壮大。 可惜,由于蒙古族的强盛,在毁灭了盛极一时的宋朝的同时,也毁灭了刚刚出现的资本主义萌芽,当落后文化仗着武力取代了先进文明,整个中华民族,由此也走向了另外一条道路。 这种战争并非不可避免,如果,在游牧民族渐渐强盛之时,农耕民族在同时期更加的强大。 比如汉武帝时期,或者唐太宗时期…… 然而,现在的大楚,当真有击败北方狄族的实力吗? 虽然萧漠只是一介平民,并不了解楚朝真正实力几何,但看着眼前这些商人的谈笑间所展现的轻松,想到所有人对北方狄族的毫不了解及藐视心态,以及这些年来萧漠对楚朝的些许了解,得到的答案,却并不乐观。 楚朝看似兴盛百年,但与此同时,内部种种矛盾的积蓄、武备的松弛、整个社会的重文轻武、那曾让楚太祖田宪得意一生的三九轮换、以及所有人对战争的毫无准备…… 最重要的,更是心态的不同。 正如刚才邱洪所言的那般,草原的那些狄族,经常为争夺几亩草地,几头牛羊的归宿而战争不断时,大楚的人们却在拼豪斗富,却在争权夺势,却在问仙求道,却在吟诗作对…… 这使得游牧民族更加适应战争、也更具有战斗力不谈,最主要的是,一旦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出现战争,游牧民族是为了生存而战,而农牧民族却仅仅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萧漠在穿越之初,在得知北方狄族兴起的消息之后,就已经隐约猜想到了这一天,但据当时萧漠的猜想,四分五裂的狄族,想要拥有威胁大楚的实力,至少还需要二十年。 但萧漠却没想到,就在他已经渐渐的将这件事给忘记之时,不期然间,这一天竟然提前出现了。 ~~~~~~~~~~~~~~~~~~~~~~~~~~~~~~~~~~~~~ 就在吴构、邱洪等人在为草原统一后,邱洪应该在哪家酒楼请客而争论不断之时,萧漠却一直沉默着,脸色有些难看。 “萧公子,你怎么了?” 身为主人,吴构敏锐的发现了萧漠的异常,关心的问道。 旁边,其他的大商人们也在纷纷讨好的关心询问着。 萧漠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脸色终于恢复了正常,知道向这些只知逐利求财的商人们宣传游牧民族的威胁只是浪费时间精力,而且即使萧漠将之说出,这些商人也不会信服了解,所以只是摇头笑道:“没什么,只是身体突然有些不舒服,恐怕是因为这些日子应酬太多,身体有些疲惫了。” 不待众人说些什么,萧漠已是站起身来,向着吴构歉意道:“吴掌柜,真是抱歉,身体突感不适,说不得晚辈要先行离开了,还请吴掌柜见谅。” 听到萧漠这么说,席间一众商人皆是满脸遗憾,却也不好挽留,只能齐齐起身,拥在萧漠身边,将萧漠送到吴构府外。 在分别之前,萧漠却突然对那邱洪笑道:“邱大掌柜,我知道你在草原那边消息灵通,我对草原那里的事情颇感兴趣,你能想办法帮我打探一番吗?” 邱洪微微一愣,不了解萧漠为何会对那片荒芜之地的事情感兴趣,但还是点头笑道:“只要萧公子想知道,我定然想方设法为公子打探,现在草原那边虽然不大安定,但还是有很多部落跟我关系不错的,打听些许消息,并不是什么大事。” 萧漠点了点头后,道:“还请邱掌柜尽量打探清楚一些,越详细越好,过几日,晚辈就会到前辈府拜访。” 邱洪心中愈加疑惑了,但听到萧漠要在几日后亲自拜访他的时候,颇为受宠若惊,得意洋洋的环视左右一番后,接连点头答应。 在一众大商人们的齐声送别之下,萧漠所乘坐着马车,在邓尚全的驾御下,缓缓向着朱瑞德府方向驶去。 坐在车厢之内,萧漠脸色带着些许茫然。 萧漠生性冷淡,并没有太多的责任感,即使现在有所奋进,所为的也只是为了自保罢了,绝不会想当然的往自己身添加什么历史使命。 但宁为太平犬,不当乱世人。 楚朝现在虽然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弊端,但毕竟安定百年,让萧漠明明察觉了危机,却毫不理会,任由战争就在楚朝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现,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更何况,现在的楚朝与另一个时空的大宋颇为相似,资本主义萌芽出现,商人的地位和实力渐渐提高,历史正在向着它本来的规律演变着,萧漠也不想当年宋朝的悲剧重现。 但,即使察觉了危机,萧漠又能做些什么呢? 别看萧漠现在已经在大楚闯下了如此大的名声,是公认的儒学大家、顶尖词人、法大家、第一才子,但如果萧漠将他刚才所想到的那些全都说出去,不仅不会有什么人信服,更会让天下人把萧漠当傻瓜。 到那个时候,萧漠名声会受损不谈,甚至会给有心人带来攻击萧漠的借口,破坏萧漠好不容易才营造的大好局面。 世人已经习惯了安逸,皆是迷信大楚的强盛,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根本不会相信北方的蛮族会胆敢挑起与大楚的战争,更不会相信大楚会在战争中被蛮族击败。 就算是有一天,事实开始证明萧漠所说的正确,但萧漠所面临的,却更不会是好事。 想想看,当萧漠的预言成真,所有之前不相信萧漠所言的人皆是目瞪口呆,被世人所指责,并在指责之余屡屡提到“当年萧漠早就看到了这一点,偏偏你们就是不信”云云,这些人会怎样看待萧漠? 到那个时候,萧漠所面临的,就是无尽的仇视与孤立。 有时候将自己显得太过高明,却让他人成了傻瓜,只会遭到傻瓜们的敌视甚至围攻。 人心叵测,自古如此。 或者会有高明之人相信萧漠所讲的这些,但历史证明,高明之人往往只在世人中占着极少数。 “我该怎么做?” 萧漠半依在车厢内,喃喃自语。 片刻后,萧漠摇了摇头,再次喃喃自语道:“我能怎么做?” ~~~~~~~~~~~~~~~~~~~~~~~~~~~~~~~~~~~~~ :恩,抱歉,今天只有一更。太累了,身体有垮掉的趋势,实在是顶不住了,先睡去了,还请大家继续多多投票,被《天谴》反超了,虽说人家是大神,但咱们还是应该争取一下。虫子明天会更新很多很多的。 第八十五章.老顶山巅(中). 该做什么,和能做什么,两者看似相似,但实际却有着本质的区别。enei。 若说该做什么,萧漠自然应该是将自己的想法和顾虑公布于众,尽量的引起有心人的警觉,减少将来大楚朝的损失。 然而,这么做的前提,却是需要萧漠先把自己放在极为不利的位置,而事后无论他的预言顾虑能否成真,对萧漠来说,所面临的也都将不会是好事。 萧漠并不是一个有着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精神的完人,所以这一条道路,只是稍稍考虑,就马放弃了。 至于能做什么,则是在不伤及自我的前提下,力所能及的事情。 但萧漠细细想来,却发现自己现在能量实在太小,能做的,更是不多。 虚名虚名,萧漠现在所拥有的,也仅仅只有虚名罢了。 将自己的顾虑直接说出来,固然不行,那么换个形势,写一篇游牧民族侵略性的故事来引起世人警觉如何? 这个想法萧漠仔细考虑了一番,却还是摇头放弃了。 楚朝之人安逸的太久,对游牧民族的警惕性早已丧尽,隐晦的暗示根本不会有太大的效果。 更何况,写故事小说这种事,为正统文人所不耻,当年萧漠写《仙道求索》、《问仙》等也是因为生活所迫,只是因为有朱瑞德等人的解释,又有孝道为理由,才堵住了天下人悠悠之口,即使如此,现在许多不喜萧漠之人,在提起萧漠之时,前面也必然会加一句“陋业出身,以离奇之故事哗众取宠,从而闻名于天下……” 如果再次重操旧业,萧漠必然会淹没在天下文人的口水之中。 或者殿试之后,萧漠入朝为官,才能有些办法? 一路思绪良久,萧漠却依旧找不到任何办法。 “少爷,我们到朱府了。” 车厢外,突然响起邓尚全的声音,终于将萧漠从沉思中唤醒。 “或许是我想的太多了,听邱洪所言,那狄族内部各部落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年,就算现在已经统一,也必然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不可能现在就侵犯大楚的,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萧漠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暗暗想到。 虽然这般自我安慰着,但某种不好的预感却总是挥之不去,所以在下了马车之后,萧漠又转头向身后的邓尚全特意叮嘱道:“尚全,面试之后,记得提醒我,要去那邱大掌柜家中拜访。” 听到萧漠的叮嘱,邓尚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恭敬的点头应是。 ~~~~~~~~~~~~~~~~~~~~~~~~~~~~~~~~~~~~~~~~ 接下来的三天之中,萧漠闭门谢客,一直在为即将开始的面试而准备着。 事实,这次州试,萧漠夺取会元之名已是必然,所谓闭门谢客,为面试而准备,只不过是萧漠推辞那些拜访的借口罢了。 三天之间匆匆而过,此次云州州试中,面试的时间终于到了。 与去年的面试一样,依旧是主副考官们带着一众考生,来到德阳城外的老顶山,游山玩水,并趁机考察一众考生的风貌、人品、才情与机智。 当这一天清晨,萧漠偕同肖桓、范贯、王霁瑞,带着邓尚全来到老顶山山脚下之时,本以为时间已是很早,却没想到山脚下已是聚集了考生近六十人,皆是通过了之前笔试的秀才们。 要知道,此次笔试,通过者本来也不过区区六十七人,萧漠等人竟是来的最晚了。 除了这些神色或紧张或激动的考生,还有考生们的童、伴读,以及云州学府派来维持秩序保护众人安危的衙役,林林总总加起来,却也有三百余人,颇为热闹。 待见到萧漠等人出现时,本来正在彼此低声交谈的考生们,突然安静了下来,齐齐向着萧漠等人看去,最后,又皆是将目光集中在萧漠身。 萧漠虽然闻名天下一年有余,但生活中却依旧保持着低调的习惯,虽然名气颇盛,更被云州之人引为骄傲,但在云州一地,见过萧漠的人,却依旧只是极少数。 然而,他们虽然不认识萧漠,却皆是认识肖桓和范贯,更都是知道肖桓、范贯两人与萧漠交情匪浅的事情,此刻萧漠与肖桓、范贯一同来到这里,身份自不待言。 虽然萧漠身边还有着王霁瑞和邓尚全两人,但这此刻两人皆是站在萧漠的身后,一副仆从的模样,不仅没能让一众考生疑惑,反而更加突出了萧漠的身份。 “这就是萧漠大家?” “真没想到,萧漠大家原来竟是这般模样,虽说清秀,但并没有传说中那般俊美无比嘛。” “闭口!!萧漠大家是你能随便评价的?更何况萧漠大家是文坛魁首,又不是戏子……” …… 安静了片刻后,无数的低声细语、评头论脚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虽然皆是极低,但汇集在一起,依旧不可避免的传入萧漠耳中。 被一众或羡慕、或钦佩、或狂热、或敌视的目光注视着,萧漠摇头苦笑,转头瞪了王霁瑞一眼,说道:“霁瑞,你也是来参加面试的,这般躲躲闪闪作甚?站到我旁边来。” 虽说已经获得秀才功名有两年时间,但王霁瑞在萧漠面前依旧保持着类似于仆从般的恭敬,屡说不改。 随着萧漠的呵斥,王霁瑞才极不习惯的走到萧漠的身边,与萧漠并肩站在一起。 而就在这时,一众考生中,突然有一名身穿月白儒衫、神色间带着淡淡傲气的考生举步向萧漠走来。 之前,在萧漠出现之时,他是仅有的一个没有对萧漠评头论足的人。 来到萧漠面前后,这人对着萧漠微微躬身行礼,然后拱手说道:“这位兄台可是萧漠大家?” 萧漠微微一愣,点头说道:“我就是。” 听到萧漠的回答之后,来人神色间的淡淡傲气皆是收敛,却是变得一脸敬重,自我介绍道:“在下姓周,名周靖人,字良才,早闻萧大家之名,却一直无缘相见,却没想到竟会是在这般情况下与萧大家相见。” 没想到来人竟是去年笔试第一,今年笔试成绩仅此于萧漠,前不久曾与郭筱婷订婚的周靖人!! 见其说话间神色真诚,再想到去年周靖人主动放弃会元功名的事情,虽说是第一次相见,但还是不由的心生好感,笑着拱手道:“原来是周兄,久仰大名……” 然而,萧漠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异变突起。 ~~~~~~~~~~~~~~~~~~~~~~~~~~~~~~~~~~~~~~~~ :太累了,醒来已是下午,更新晚了,见谅。恩,总算是恢复过来了,按照约定,开始爆发,从现在开始一直更新到凌晨六点,大概六到七更。大家困的可以先睡,明天早晨看也是一样。另,明天傍晚依旧照常更新。 第八十六章.老顶山巅(下). “萧大家,这里是在下前些日子所写的几首小词,还请萧大家不吝点评指教一下……” “萧大家,在下长子县郭安,曾与萧大家同届榜,获秀才功名,有同届之谊……” “萧大家,久闻萧大家之名,在下……” “萧漠大家,这是晚生所写的一篇伦策……” …… 萧漠刚刚准备对周靖人说些什么,却突然发现,原本那些围在他周围的秀才们,竟是仿佛在同一时间受到了刺激一般,纷纷拥到萧漠的身边,用最大的声音,迫不及待的向萧漠拉着交情,自我介绍着。(看小说到网)—— 数十道不同的声音在同一时间充斥在萧漠的脑中,更让萧漠在被挤得狼狈不堪的同时,头脑发胀。 看着周围那些迫不及待的想要与萧漠攀交情的秀才们,周靖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不进反退,不仅没有继续与萧漠继续说话,反而挤身到了人群之外。 文人求的是什么? 世人皆是逐利而生,文人在这个时代虽说地位高贵,但本质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对文人而言,他们的“利”,最直接的表现,就在于一个“名”字!! 对一个文人来说,如果名气有了,那么就什么都全有了。 对于这一点,萧漠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当萧漠还是籍籍无名之时,什么也不是。而当萧漠闻名天下之后,这些日子迎来送往所收到的各种礼物,林林总总加起来,价值就不下千贯,在州试之前,就已经注定是本届云州州试的会元…… 所以,每一个文人都希望自己能闻达天下。 而文人该如何成名? 苦读十年,获进士之功名是一个办法。专研数十年,出立传,也是一个办法。经营一生,教育人,桃李满天下,还是一个办法。 但最直接最有效也是最为便利的办法,无疑就是有文坛大家的提携了。 对萧漠眼前的这些文人而言,虽然科举之路已是走到了这一步,但想要更进一步获得进士功名,却是希望渺茫,甚至在面试之后,这些人能否获得举子功名,也是两说,毕竟除了去年,云州历届州试能获得举子功名之人,不过区区十余人;至于出立传,他们没那般才情和学识;教育人,他们却又没有足够声望和耐心。 对他们而言,能获得举子功名,就已是极限,想要再进一步,就只能奢望有文坛大家的提携了。 即使是数百年前唐时的李白大家,也是因为受到苏颋的提携,才开始名传天下的,在此之前,李白的名气,也仅仅止于巴蜀之地而已。 而萧漠又是何人?振兴《中庸》的儒学大家、独创“萧体”的法大家、天下皆知的顶尖词人、被无数人所追崇的楚朝第一才子,恰恰正是这些年来最炙手可热的文坛大家——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 所以,如果他们能与萧漠攀交情,甚至如果他们所写的诗词或者伦策能够得到萧漠赞赏,那么他们的名声很快就能提升十倍,到那个时候,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甚至在科举之时考官都会另眼相看,这可是能影响他们一生的事情。 本来,文人的矜持,还能让他们在萧漠面前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和克制。 但当他们看到原本高傲的周靖人竟也“厚颜”和萧漠攀交情之后,当他们看到萧漠似乎为人颇为随和,对周靖人笑脸相迎之后,却皆是忍不住了,开始向萧漠身边涌去。 而当发现所有人都与自己一般想法后,除了少数秀才选择后退之外,其他人反而更是急切,生怕落后,这般狂热的情绪在不断的相互传染之下,竟是造成了眼下这般局面,与之前张衍圣在夜市中被围堵的情况毫无不同。 看着眼前这些秀才们纷纷从自己袖中掏出写好的伦策与诗词,不断的向自己手中塞去,似乎早有准备,萧漠不由苦笑。 这些秀才,此次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参加州试,还是仅仅只为了让自己点评一下他们的诗词与伦策? 抬头向着人群之外的周靖人看去,却见周靖人此刻也是面带苦笑,正尴尬的向着萧漠点头表示歉意。 很显然,周靖人也没想到,自己与萧漠之间的一次无意接触,竟会造成了如此局面。 ~~~~~~~~~~~~~~~~~~~~~~~~~~~~~~~~~~~~~ 虽然肖桓、范贯、王霁瑞和邓尚全四人不断的阻拦着周围涌来的秀才们,但人时有力穷,而群众的力量又是无穷的,萧漠依然被挤的东倒西歪,双手间更是被塞入了无数诗词伦策,州试还没有开始,萧漠就已是衣衫皱褶,发髻混乱,形象颇为狼狈。 至少,在面试中“风采”这一项,现在的萧漠只能被评为不合格了。 这般情况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就在萧漠再也坚持不住,不耐之意渐生之时,突然锣鼓清路声响起,却是州试的主副考官们来了。 看着眼前的喧哗拥挤,为首的两位考官单佐堂和徐饶皆是气的脸色发白。 云州历年来文化不兴,少有进士出现,身为太祖的兴起之地,甚至连举子的数量在各州中都只能排在下游,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在云州以商业繁华而闻名,无数商贾聚集的同时,这里的读人,却也比其他地方的读人多了许多浮躁。 “早闻云州之地的读人心性不佳,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徐饶冷哼道。 “你们去把那些聚众闹事的读人都给围起来,一个都不能跑掉!!” 另一边,单佐堂却是在怒气冲冲的对着身边衙役下令道。 就在这时,一名副主考突然惊呼一声,拉着单佐堂和徐饶的衣袖,指着那被一众考生围在中间狼狈不堪的身影,惊呼道:“那、那个人不是萧漠吗?” 听到这名副主考的话,单佐堂和徐饶皆是脸色一变。 他们还以为,萧漠正受到一众考生的围攻!! 虽然对萧漠来说,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届州试,注定要比一届州试,还要热闹。 ~~~~~~~~~~~~~~~~~~~~~~~~~~~~~~~~~~~~~~ :今天第二更,后面还有五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八十九章.会元之名(上). 随着一众衙役们的怒斥声不断响起,那些拥挤在萧漠身边的秀才们才终于清醒,看着不远处正快步走来的单佐堂和徐饶等一众考官,所有的秀才皆是脸色大变,纷纷向着四周散去。enei。 然而,为时已晚。 不知何时,数十名的衙役已经执着风火杖将这些生围在中间,这些生想要回到原先的位置,却发现已经是不可能了,心中不由更加慌乱。 终于,一众考官们来到了场。 看着单佐堂和徐饶脸的怒火,所有参与其中的秀才们,皆是忐忑不安,场面一时间变得无比安静,每个人都在等待着审判的开始。 单佐堂做事稳重细致,环视了场所有秀才一遍后,却并没有说话,而是将一名目睹了整个事情经过的衙役叫道身边细细询问着,当得知这些秀才们不是在围攻萧漠后,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中的怒火却丝毫不减。 这些秀才们为什么会对萧漠如此热情,单佐堂自然清楚。 追名逐利,如此而已!! 正因为清楚,所以单佐堂才更加愤怒。 追名逐利并没有错,但不能因此连文人的脸面都不要!! 在这个时代,随着文人的地位越来越高,文人们自傲之余,对自己的要求,也是越来越高,除了学问、见识等这些基本条件外,风骨、声誉、气质等因素也是一个文人能否得到世人尊敬的重要原因。 也正因为如此,楚朝才会有别于历史的其他朝代,在州试中,除了基本的笔试之外,还特意加入了面试这一项。 很显然,面试虽然还没有开始,但眼前的这些秀才们,已有大半被淘汰了。 单佐堂冷冷的环视了那些被衙役包围在中间的秀才们,强自压着怒气,缓缓说道:“谁能告诉我,你们来这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所有人皆是胆寒若惊,无人敢于回答。 单佐堂随意指着一名被衙役围住的考生,说道:“你来说。” 那名考生面色涨红,好半天后,才说道:“参加州试中的面试。” “我还以为你们当真以为今天是游山玩水了。”单佐堂冷冷说道。 再次环视了一众生一圈,单佐堂突然怒喝道:“就算是在游山玩水,像你们这般样子,有成何体统!!??读人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我楚朝以文人治天下,如若天下文人都像你们这般,我大楚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喘息片刻后,单佐堂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挥手道:“今天的事情,我会告诉云州学府,希望你们的师长们会在下次州试之前,能让你们明白什么叫文人进退之道。所谓面试,就是为了考核你们的风骨、人品、性格、风貌。很可惜,在这些方面,你们都不合格,现在你们都离开,这次州试你们已经落榜了。” 随着单佐堂的话声落下,所有人皆是哗然。 面试还没有开始,就一口气淘汰了近四十名秀才,这可是恒古未有的事情!! 所有人都是不可思议的看向单佐堂,然而单佐堂面色坚定,丝毫不理会一众秀才的哭求,也丝毫都不顾虑他这般做会引起怎样的后果,甚至丝毫不顾旁边徐饶的眼色。 另一边,无数哭闹的读人之间,看着不远处的单佐堂,萧漠眼神中却满是欣赏。 来到这个时代,萧漠已经接触了不少大有名气的文人,也接触过不少六品以的高官,但在萧漠看来,无论是世人眼中所谓的大家,还是那些高高在的官僚,从他们的能力来判断,或许都是一个很好的学者,他们所做的诗词精妙,所写的赋律优美,但让他们处理民生家国之事,却毫无出众之处,只知“以圣人之言教化天下”,即使萧慎言和朱瑞德也是如此。 而这个单佐堂,在下决定之前,能先行细致了解情况,证明为人稳重,在了解了情况之后,却又能毫不犹豫的将近四十名秀才从州试中除名,作风更是果断。甚至刚才的那番训话,竟是颇有一番后世军人的风范,萧漠这些日子以来所接触的官员中,单佐堂是唯一一个符合他心中“能吏”标准的。 可惜,从嵩山院送来的情报来判断,这个单佐堂是丞相张谦一手提拔,是张谦最为忠心的门生之一,据传张谦本来准备让单佐堂为他控制更为重要的吏部,却因为佐灵辅等人的被贬,为了稳住其在礼部的势力,才无奈调任单佐堂为礼部侍郎。 虽然这次州试之后,无论结果如何,萧漠都要称呼单佐堂为“老师”,地位与朱瑞德同等,但因为单佐堂派系的缘故,萧漠与单佐堂之间的关系,却绝不会像与朱瑞德那般亲密了。 在萧漠遗憾的叹息中,一众衙役们也不理会那些秀才们的哭闹,强押着他们离开了。 萧漠并没有打算为这些秀才求情,他很清楚,在这次州试中,单佐堂等人之所以会确保萧漠获得会元功名,仅仅因为形势所迫罢了,但并不代表着他们会在这种情况下卖萧漠面子,更不代表单佐堂等人会畏惧讨好萧漠。 毕竟,萧漠至今也只是一介布衣罢了。 而在萧漠叹息的同时,随着大量考生被驱离,场剩下的考生已是不足三十人,看向单佐堂的眼光满是复杂,即兴奋又害怕。 兴奋是因为场考生数量大减,他们的机会自然大增。害怕却是因为这个单佐堂似乎为人做事极为严厉,之后的面试,恐怕不大好过。 看到身边的肖桓、范贯也皆是如此神色,萧漠笑道:“两位兄长不必担心,你们这次必然能获得举子功名的。” 听到萧漠所言,肖桓范贯皆是疑惑的向着萧漠看去,不明所以。 萧漠微微一笑,也不解释。 事实,在州试开始之前,除了萧漠已经注定获得会元之名之外,还有三个人也注定会获得秀才功名。 这三人分别是周靖人、肖桓和范贯。 因为去年云州州试的事情,周靖人的文人风骨、肖桓范贯两人的刚正,早已传到楚灵帝耳中,只要三人能通过最开始的笔试,之后的面试,只要别犯太大的错误,单佐堂无论如何也会让三人通过的。 然而,萧漠却并没有预料到,这次看似无关紧要的事情,会给他的将来带来多么大的苦恼。 ~~~~~~~~~~~~~~~~~~~~~~~~~~~~~~~~~~~~~~~ :第三更,后面还有四更。虫子继续码字,大家先睡,早晨起来看。 第九十章.会元之名(中). 当所有的事情皆是结束之后,真正的面试终于开始了。enuei。c更新超快 面试在老顶山进行,众考生皆是随在一众考官之后,沿山而登。 这是一座南北走向的大山,又名为百谷山。占地方圆三千余倾。 “这老顶山从北向南由五个山峰组成,所以又叫五顶山。这五个山峰依次叫老顶、南顶、玉皇顶、奶奶顶、新顶。《太平寰宇记》载:‘百谷山与太行、王屋皆连,风洞泉谷,崖壑幽邃,最称佳境,昔神农尝百草得五谷于此,因名山建庙。’” 当面试真正开始的时候,单佐堂反而显得和蔼可亲,丝毫不见之前那般严厉果决的模样,一路也不摆架子,与剩下的二十余名学子一同徒步攀山,路不断向一众考生解说着老顶山的种种传闻和消息,看他的样子,对脚下这老顶山,似乎竟是要比居住在云州内的这些考生学子们还要熟悉。 反倒是另一边的徐饶,或许是因为之前单佐堂一口气将近四十名考生除名的缘故,一路皆是皱着眉头,很少说话,默默想着善后事宜。 单佐堂的官职毕竟在他之,所以虽然不满,徐饶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而一众考生自然知道这是给单佐堂留下印象的大好时机,于是也皆是争先恐后的将自己所闻所知当众讲出,一路倒是其乐融融。 真正的实力者,比如萧漠、比如周靖人,一路却是很少发言,只是默默的看着风景。 虽然在云州居住了已有三四年的时间,但萧漠对这老顶山却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欣赏风景之余,也只是笑吟吟的听着众人的讨论。 然而,这老顶山高约四百丈,众人虽说并不一定非要登到其巅峰处,但一路爬山,却也颇觉劳累,渐渐地,众人的话语也少了起来,有许多体力不支着,更是渐渐更不队伍。 萧漠这些年来勤练“五禽戏”,身体比三年前大有好转,但连续徒步登山近半个时辰的时间,却也渐渐觉得疲惫,还好旁边有邓尚全扶着,否则恐怕不免落在队伍后面。 抬头向前看去,发现一众主副考官虽然也是脸带疲色,但却是目光炯炯,不断的打量着登山的一众考生学子的表现,何人脸色不耐,何人神情暴躁,何人在呼喝仆从童搀扶,尽落眼中。 萧漠不由微微一愣,随即恍然,恐怕这也是面试中的一道考核了。 想到这里,萧漠不由微微点头,如果用人英明,这种考核方法确实能在考核出考生的品行、为人甚至身体状况。然而,毕竟是人为测试,主观因素太过明显,其间可动的手脚,实在是太多了。能否发挥其应有的功效,完全取决于考官的操守道德,似乎也并不保险。 想着想着,萧漠却不由失笑摇头,这些事情,似乎还不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 好不容易,众人终于登到半山腰处。 在这里,有一处清泉,名为百谷泉,亦名神农泉。不远处更有小溪相引,而一众考官考生之间的文人应和,少长聚会,正是在此举行。 在溪边依次落座之后,单佐堂指着身边之泉,笑着问道:“这泉水倒是清澈……” 单佐堂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听一名考生摇头晃脑道:“《潞安府志》云:‘百谷泉,在百谷山神农庙前,砥石涌泉,寺僧引为伏流,注为塘,由螭口飞下大壑,注石子河,味甘。’确是清澈。” 看到单佐堂随意的一句话,竟是被这位急于表现的考生引申到《潞安府志》,所有人皆是不由的哈哈大笑,即使那名发言的考生,也是尴尬脸红,讪讪失笑。 不过,因此一来,面试开始后那种紧张的气氛倒是被冲散许多 单佐堂微微一笑,也不在意,只是拍了拍手,旁边一众衙役突然抬来了数具箱子,众人好奇的引颈而看,却见箱子内竟是放着数十艘小船,大约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大小,制作精良,栩栩如生。 “历来州试中的面试,都是我等文坛之间的一件雅事,无关老小,只看才情。既是如此,那么我们在这里也不必太过严肃,不妨做一个小游戏。这里有六十七艘小船,内中有着六十七道题目,我将这些小船飘于水,小船游走间,各位才俊可自行拿去,每人可抽取其中一道题目,以题目为题,或作赋,或作词,或谱曲,甚至可以讲一段与题目有关的古今之事,以一炷香时间为限,自行展示才情,各位以为如何?” 听到单佐堂这么说,一众考生自是轰然应是。 单佐堂虽说只是游戏,但一众考生皆是知道,这是面试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考察一众考生的才情和机智,所以皆是不敢大意。 不过,好在这个题目范围极宽,题材也诗不限,所有考生最擅长的能力皆可发挥,倒是无人面带难色。 接着,就见那单佐堂和一众主副考官们亲手将这些小船一只只放入水面,随着溪水流动,小船沿着溪边不断的向着一众考生飘来。 见到小船后,坐于前面的考生纷纷将之从水中捞起,拿出船内的折纸,或面带喜色,呼唤童笔墨伺候,或是苦笑摇头,将折纸放好后,再次将小船放入水中,重新寻找适合自己的题目。 而坐于后面的考生,则是面色急切,恨恨瞪着那些坐在前方不断挑选的考生们。 萧漠的位置靠后,却也并不着急,只是悠然的与旁边的肖桓、范贯等人闲谈着,当一首小船飘至萧漠面前时,邓尚全连忙将之捞起,捧到萧漠面前。 萧漠之前曾看到,之前这首小船曾已被六七名学子捞起,但待查看了内中的题目后,却是面色古怪,似喜似愁,最终却还是咬牙将之放回水面。 萧漠心中好奇,将内中的折纸打开一看后,终于明白那些考生的神色为何会如此矛盾了。 只见船内折纸之,用一笔端正的小楷写着一行字。 “老顶山之行,所言所行所表,有序。” ~~~~~~~~~~~~~~~~~~~~~~~~~~~~~~~~~~ :恩,第四更!!! 第九十一章.会元之名(下). 就在萧漠看着手中题目若有所思之时,旁边的肖桓、范贯、王霁瑞等人也皆是拿到了自己的满意题目,然后齐齐向着萧漠手中的题目看来。(看小说到网) 当看到萧漠手中的题目时,几人皆是失笑。 肖桓哈哈笑道:“这道题目,竟是来到子柔手中,当真是天意。” 范贯也是点头道:“这道题目让子柔来答,确实是再适合不过了。” “老顶山之行,所言所行所表,有序。” 意思就是说,让萧漠为众人此行写序。 这本是文人游玩时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但凡文人聚众游山玩水,兴之所至,自然少不了各个文人所做的种种诗词文章,而这些文章诗词,在事后更会编订成册,供于彼此留念,如若这些文人中还有某位文豪大家的话,更是会印刷出,传于世间。 而这篇文册的序言,自然更是重中之重,可谓是点睛之文章,不仅要总结一行前后之事,更要抒发胸怀,表达情意,地位重要,却并不好写。 而这篇序言如果写好了,这次的游玩与面试自然会显得别有意境,而如果没有写好,即使读起后面的文章诗词,也会感觉味道大失。 怪不得之前那些考生们得到这个题目后皆是又惊喜又矛盾,最后还是放弃。 这篇序言对所有人而言,皆是机遇与危机并存,如果写好了,自是会被考官们高看一眼,一举成名,在州试中的名次大大提升,而如果一旦没能写好,坏了所有人的兴致,这次州试他们也就彻底没有机会了,如此冒险之事,自然不会是人人敢做。 一般而言,一篇文册的序言,都是由这些文人中,名声最盛文采最佳者来写。 或是天意,这道题目,最终还是落到了萧漠手中。 听到肖桓范贯两人之言后,萧漠微微一笑,懒得换其他题目,也不推辞,就此将题目收入手中,转头去看其他人的题目。 肖桓的题目是“登山”,范贯的题目是“溪水”,王霁瑞的题目是“狮峦峰”。 其中,肖桓的“登山”自然是指众人来到这里时的一路攀登,而范贯的“溪水”自然是指泉边这条小溪,皆是容易发挥的题目。 唯独王霁瑞的“狮峦峰”,是指在老顶山东北峰,有一处天然巨石形成的峰峦,高居于层峦叠岭之,形似雄狮蹲踞,却是不易发挥,但看王霁瑞的神色,似乎也没有要更换题目的打算。 众人思索片刻后,纷纷开始下笔。 而另一边,邓尚全则早已将纸墨笔砚准备妥当,萧漠稍稍思索片刻后,却是从容落笔。 “灵武二十三年,暮春之末,会于老顶山阴之百谷泉,傍坐于灵溪之边,登临老顶,近望高楼错落,一览无遗,田景细致尽收于眼底;远望泽湖状如锦带,飘浮于天际,德阳城池,虽在十余里之外,亦隐约现于眼前……” “此山,炎帝种五谷之旁,此泉,神农尝百草之证,然炎帝耕种之辛,神农品毒之危,世人相传感慨之余,又有谁知……” 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萧漠缓缓的将手中之笔放下,不引人皱了一下眉头,赋律一向讲究感觉和灵感,这片序赋绝不能说是差,甚至在萧漠往日所做的诸篇赋律中也算得是佳,但第一次写序,总是觉得少几分味道。 摇了摇头,萧漠也不再多想,这篇序赋即使不能为此行平添几分意境,但也绝不会丢了韵味,场一众考生中,除了那周靖人,却也无人有能力做出这般序赋。 将所作之序再次放入小船中,小船沿溪水而下,下游处自然有人收取。 而做完这一切之后,一众考生或许皆是觉得自己答的不错,皆是有些放松,兴奋的谈笑纷纷,而一众主副考官不仅没有阻止,更是参与到其中,不断挑起话题,与身边的考生们有问有答,更有考生拿出携带在身边的横琴相抚,或者将自己得意的诗词当众吟出,颇为热闹。 萧漠本打算去寻那周靖人续谈,却没想到单佐堂和徐饶竟是亲自来到萧漠等人身边,席地而坐,看似是要亲自与萧漠交谈,萧漠无奈之下,只能略略向着周靖人点头示意,然后就与那单佐堂和徐饶两人交谈起来,大都是儒家的一些经义之辩。 此时,一众考生围成数个小圈,每个小圈内皆有一到两名考官,如果在其他地方还有考官考核的意思所在的话,那么萧漠与单佐堂、徐饶的交谈,更多的则是文人之间学识交流印证的味道了。 本来单佐堂和徐饶两人并不准备在面试时亲自与萧漠接触的,正如萧漠所想的那样,这次州试萧漠获得会元之名已是必然,但两人这么做只是形势所迫,却并没有讨好萧漠的意思。 然而,在面试开始后,萧漠至始至终都没有表现的**,只是一直隐在一众考生身后,默默的看着所有人的表演。 既然要让萧漠成为云州会元,自是需要让众人信服,无奈之下,单佐堂和徐饶只能亲自找到萧漠,希望萧漠表现的更加活跃一些。 然而,一番交谈之下,双方对另一方的感官皆是有一些改变。 单佐堂和徐饶虽然也认为萧漠的学识足够担得起云州会元的名号,但对于必须要让萧漠成为头名会元的事情,还是有些心中不快,但与萧漠一番深谈之后,却发现萧漠的学识竟是还在他们想象之,所思所论,很多都是他们前所未想的,细细想来,却越发觉得有道理。 至于萧漠,却也佩服单佐堂和徐饶两人的学识深厚,尤其是徐饶,虽然为官做事不如单佐堂,但其学问之扎实,丝毫不在萧慎言、朱瑞德之下。而单佐堂虽然学识略不如徐饶,所发之言却往往都是一针见血,更为难得。 而随着萧漠、单佐堂、徐饶等人的不断交谈,却是不断的吸引着一众考生加入,站在旁边倾听着,到了后来,这次面试竟是变成了由萧漠、单佐堂、徐饶三人所主持的讲堂,甚至有很多考生趁此机会向三人询问很多他们思考良久的疑惑,萧漠等人解答之余,却也觉得自己颇有收获。 一直到日头西落,所有人才依依不舍的结束这场面试。 正如单佐堂所言,此次聚会,虽是面试,却也更是文坛的一件雅事。 五天之后,州试榜单公布,萧漠赫然名列榜首,成为了本届云州州试的会元!!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消息,但另一些意料之外的发现,却是给了所有云州人一个别样的惊喜。 ~~~~~~~~~~~~~~~~~~~~~~~~~~~~~~~~~~~~~ :第五更了!! 第九十二章.事前准备(上). 本来,当云州之人在得知单佐堂竟是在面试之前,就已经将云州的考生除名过半之时,皆是悲观的认为,今年云州州试,云州出现的举子数量恐怕要不可避免的创下历届最低记录了,这样一来,云州因为文化不兴之事,又会再次成为其他各州之人嘲笑的目标。(看小说到网)—— 然而,当榜单公布后,所有人惊讶不已的发现,此次州试获得举子功名之人,竟有二十一人!! 要知道,在一口气驱离了近四十名考生之后,能顺利参加面试的云州考生,已是不足三十人。 或许那次面试的后期,如同讲坛的气氛让一众考官感觉颇佳,或许这次面试众人的表现皆是不错,又或者这只是单佐堂一口气驱离近四十名考生之后的一种补偿手段,无论如何,如果抛开去年那届已被作废的州试,这届州试却已是百年来云州成绩最好的一次了。 再加萧漠在明年殿试中,极有可能会成为大楚数十年来第一个三元及第,所有的云州之人都开始兴奋的讨论着,难道云州一地终于开始文化兴盛了? 事实,在萧漠看来,云州这一届获得这般成绩是必然的。去年云州云州的成绩被取消,以至于两年内所有拥有举子实力的考生皆是汇集在这届州试之内,再加单佐堂在面试前一口气驱离了近四十名考生,为了减少云州的反弹,必然要有所表示,一口气出现了二十一名举子的事情,并不夸张。 让萧漠惊喜的是,本来以萧慎言和朱瑞德的观点来看,王霁瑞今年尚没有考取举子的实力,此次参加州试,更主要的只是一次尝试,但却没想到在事后竟也榜有名。 虽然排名第二十名,但王霁瑞确实已经成为一名举子了!! 当得知这个消息后,王霁瑞兴奋的又哭又笑,首次在萧漠面前彻底忘却了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仆从本分。 或许是因为借着这次州试一口气涌现了二十一名举子的东风,但更主要的,却还是因为王霁瑞在后面的面试中,确实表现出色。 “北钰得狮象,狰狞镇此邦。卧云峰叠叠,孔涧水淙淙。” 这就是王霁瑞以“狮峦峰”为题所写的诗。虽说是偶然灵感所至,但无论是萧漠,还是肖桓、范贯,自问皆是写不到如此入境传神。怪不得当时王霁瑞得到的题目虽然难写,却面带喜色。 另一边,周靖人在州试中成绩排名第二,仅此于萧漠。 萧漠对周靖人一直心存好感,但机缘所至,至始至终,萧漠都没能找到机会与周靖人深入交谈,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 而肖桓、范贯的成绩却更是不错。肖桓排名第七,范贯排名第十一。 范贯的学问其实一直在肖桓之,只是范贯除了讥讽的时候,一向不善表达,肖桓虽说与范贯斗嘴时只能尽落下风,但面试时的表现却远比范贯活跃,最后成绩更好却也理所当然。 而前后两次笔试成绩不如范贯,此次终于反超,肖桓自是扬眉吐气,对范贯接连讥讽三日,也丝毫不觉厌烦。而范贯偏偏又生气不得,因为之前当他的成绩超过肖桓之时,所行所言还要更加“恶毒”。 ~~~~~~~~~~~~~~~~~~~~~~~~~~~~~~~~~~~~ 对萧漠而言,他获得会元功名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与震动,在世人眼中,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既是如此,为了避免麻烦,萧漠在事后拜访了一众考官之后,就马闭门谢客了。 按照与萧慎言的约定,萧漠在获得会元之后,就是两人返回寰州萧家的时候了。 至此之后,萧漠恐怕会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回到云州。 毕竟,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殿试之后,萧漠正式进入庙堂,他乃至于整个萧家,都会长时间居住在京城之中。 这个决定暂时只有萧漠和萧慎言知道,两人在单县的居所,已是卖出,并与买家约定在下个月后交接。 基本,最近十年之内,如果不出意外,这是萧漠在云州最后半个月时间。 这件事情尚未与肖桓、范贯或者朱瑞德等人谈及,只是他们最近皆是惊讶的发现,一向喜欢独自呆在房内的萧漠,这些日子竟是时常陪伴着他们,或游玩,或长谈。众人只以为萧漠为明年的殿试而兴奋,却没想到萧漠马就要远离。 这一日,萧漠却是与肖桓、范贯一起,带着王霁瑞与邓尚全,向着云州首富邱洪家中走去。 前一天,邱洪已是派人传讯,通知萧漠草原之事已有消息了。 当萧漠来到邱洪府的时候,却见邱洪偕同一名清瘦老者,已是在府外不知等了多长时间。 两人见到萧漠后,皆是满脸笑意的下阶而迎,齐齐拱手恭贺萧漠获得头名会元。 萧漠向两人介绍了一番身边的肖桓、范贯、王霁瑞等人之后,眼光注视向邱洪身边的老者,疑惑的问道:“邱掌柜,这位是……” 邱洪笑道:“萧大家,这位刘伯刘大掌柜,云州三大粮店中的刘家粮店,就是刘掌柜门下的铺子。本来要去草原那边打探消息,一来一回至少也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次我能提前获知萧漠,还要多亏了刘掌柜。” 刘伯也是云州出名的大商人,家业虽然不如邱洪,却也能在云州一地稳入前十,于是拱手笑道:“刘掌柜,久仰了。” 刘伯年纪虽然已是不小,但声音却依然晴朗,也拱手向萧漠行礼道:“见过萧大家,听邱大掌柜说,前段时间吴掌柜曾在家中宴请萧大家,可惜当时老夫正有一宗大买卖,恰巧不在云州,无法与萧大家相见,本已引为生平憾事,却没想到老夫这里竟是有萧大家感兴趣的消息,并因此能与萧大家相见,当真是让老夫宽慰不少。” 萧漠笑道:“刘掌柜客气了。” 说着,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异芒,问道:“刘掌柜所说的大买卖,可是草原那边的?怎么,草原那边难道开始缺粮了?” ~~~~~~~~~~~~~~~~~~~~~~~~~~~~~~~~~~~~ :第六更!!恩,今天晚21点到0点,评论区有加精大会,还请大家多多在评论区发言,见者有份。另,1号架,大家要订阅、月票支持哦~傍晚还有更新!! 第九十三章.事前准备(中). 刘掌柜所说的大买卖,可是草原那边的?难道怎么,草原那边已经开始缺粮了?” 说话之间,邱洪已是将众人迎到客厅之中。(看小说到网) 待下人们奉香茗退下后,那刘伯笑着说道:“不愧是萧大家,才思敏捷,天下少有人及。不瞒萧大家,次聚会老朽之所以没能参加,正是因为北方草原发生了蝗灾,草原在短短两个月内损失大半,那些蛮人倒也聪明,没有草地来供养牛羊,就索性将大量牛羊卖给老夫,换取了大量的粮食草料,老夫见那些蛮人的牛羊价格便宜,中间有些利润可寻,就亲自押粮去了一趟草原。” 有些利润可寻?恐怕是大发横财? 在蝗灾时期,草原连喂养牛羊的草料都不足,如果不用来交换粮食,这些牛羊只能被白白饿死,这种情况下,恐怕一车粮食就能换十头羊或者三头牛,一趟买卖下来,这刘伯的资产恐怕已是翻了一番。 但这种想法在萧漠脑中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详细询问。 萧漠所真正在意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刘掌柜,草原发生了蝗灾?规模大吗?” 萧漠神色凝重,盯着刘伯的双眼,缓缓问道。 刘伯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面容渐渐变得严肃,点头道:“很严重,据我所知,拉提草原以南的草原,皆是被蝗虫给祸害了,我去草原运粮的路,虽然还没有见到过死人,但依旧有不少蛮人开始被迫宰杀他们的牛羊了。恐怕这般买卖,数十年内,也只能做这么一次了。” 说着,刘伯神色间又多了些许幸灾乐祸,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这次蝗灾之前,草原还发生过一次大的旱灾,这次草原那边的蛮民们可谓是损失惨重。而这次为了和我换取过冬的粮食,他们手中的牛羊,也不剩下多少了。如果老天爷再发脾气,明年这个时候,恐怕他们连能否活下去都有问题了。” 听到刘伯的话后,萧漠面色看似平静,但心中却是不由的冷吸了一口气。 萧漠原本还期望,即使草原现在已经统一,面对楚朝百余年的积威,恐怕短时间内也不敢冒犯。 但萧漠却没想到,仿佛天意一般,北方草原竟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如此严重的蝗灾,将狄族逼到了大量贱卖手中牛羊的地步。 现在,狄族手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牛羊,如果明年再次发生大灾,为了活下去,那些游牧民族们或做出怎样的事情? 历史,这样的事情已经有过太多的证明。 带着些许侥幸,萧漠又问道:“刘掌柜,不知在你离开之时,那草原的诸多部落们,是否还在彼此攻伐?” 听到萧漠的询问,无论是刘伯还是邱洪,脸皆是展露出兴奋之色。 其中,邱洪更是兴奋的接口道:“还要告于萧大家知道,那南狄部落在前不久已经吞并了狐鹿部落,此时的草原已是以南狄部落为尊,草原所剩下的大小部落,皆已向南狄部落臣服,从此之后,草原那边的商路,总算是畅通了。” “恐怕从明年开始,你们就没机会再去草原行商了。” 看着眼前那满是兴奋之色的邱洪和刘伯,萧漠心中暗暗的想到。 然而,这句话萧漠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强忍着心中的不快与不安,继续向邱洪、刘伯两人询问着草原的其他情况,比如现在草原还有多少部落?大约有多少人口牛羊?刘伯卖给了他们多少粮草?而又换来了牛羊几何等等。 其中虽然有很多商业机密,但既然是萧漠在问,邱洪、刘伯还是强忍着心中疑惑,一一回答。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萧漠和肖桓、范贯、王霁瑞等人登了马车,在邱洪与刘伯的相送下,缓缓离去。 萧漠的拜访,对邱洪和刘伯而言可谓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虽然不明白萧漠为了会对草原的事情如此感兴趣,但在送别萧漠之时,却依然是送给了萧漠大量价值昂贵的礼物,甚至随着萧漠一同而来的肖桓、范贯、王霁瑞三人也是见者有份。 本来,肖桓、范贯、王霁瑞三人已是贵为举子,本是看不邱洪、刘伯这样的商贾的,哪怕他们再怎么有钱,地位也是太过低下。 而在邱洪府做客时,邱洪、刘伯两人不时的谈起在该草原如何如何赚钱的事情,更是让他们心中暗暗不耻。 如果不是萧漠的缘故,他们恐怕早就拂袖离去了。 然而,当他们离开之时,看到各自手中价值不下百贯的礼物,对邱洪、刘伯的态度却是不由转变,至少脸的笑容多了许多。 唯有萧漠,自进入车厢之后,面色就一直显得极为凝重,虽然他所收到的礼物,价值比其他三人加起来还要多得多。 在邱洪府所听到的种种消息,实在是让萧漠太过担心。 危机在一片平和之间,竟是不知不觉的已是如此临近。 虽然因为与刘伯的交易,北方的狄族尚有余力渡过这一年的冬天,但明年呢? 所谓“旱极而蝗”,历史早已证明,如果当旱灾过后又出现了蝗灾,那么这一场旱灾,就绝不是一年时间就可以平息的。 也就是说,在明年的这个时候,草原再次出现大旱的可能性极高!! 而如果明年草原继续出现天灾,那些游牧民族,为了生存下去,几乎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劫掠大楚!! 当他们在劫掠中,突然发现原本在他们想象中强势无比的大楚,原来也并非不可击败,他们又会怎么做? 想到这里,萧漠只觉得自己心中发沉。 “子柔,你在想些什么?” 范贯发现了萧漠神色间的异常,关切的问道。 萧漠看着眼前的诸人,心中考虑着是否应该把自己所忧虑的事情告诉他们。 但自己说出来之后,他们又是否会相信? 毕竟,大楚安逸的太久了,没人会相信他们眼中的蛮族竟然敢于侵略他们,而少了一份后世的总结与见识,这个时代的人,也根本没有意识到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之间的那种残酷关系。 这个时代,文人很多,但有长远眼光的能吏却是太少了。 萧漠并没有回答范贯的问题,只是微微的叹息一声。 无论如何,云州寰州两地,离草原实在太近了,无论他们相信与否,这些与萧漠关系亲密之人,以及他们的家人,萧漠是不会让他们继续呆在如此险地的。 虽然不愿相信,但明年这个时候,与草原距离相近的各州,包括德阳城,恐怕已是一片废墟了。 突然,萧漠似乎想起来了什么,转头向车厢外的邓尚全问道:“尚全,你可知此次州试的主考,礼部侍郎单佐堂大人的住处?” “听说过,是在德阳驿馆。” 萧漠沉声说道:“去德阳驿馆。” 现在的情况,萧漠也只能尝试着,提前与张谦接触一下了。 而且,以那单佐堂的见识,或许会了解萧漠的忧虑也说不定。 :大家元宵节快乐!!精华大会中,大家努力发评,精华多多,见者有份 另,推荐一本好的《仙缈》,作者更新稳定,比虫子强多了,写的也不错。 第九十四章.事前准备(下). 州试只讨去了五日时间,单佐坐本已经开始收拾l三枷些必烈述职,待听到萧漠来访的消息后,心中不由奇怪。 事实上,在州试榜单公布的第二天,萧漠就已是俯同肖桓、范贯、王需瑞等人拜访了他一次。弹那次拜访的恃景,却远没有面试时那般融洽,双方只是不咸不淡的客套了两句之后,萧漠就离去了。 虽然因为这次州试,单佐堂在名义上已经成为了萧漠的老师,但身为张谦的心腹之一,对于承相府对萧漠是何等态度,单佐堂自然了解。更何况,以萧漠如今在文坛内的声望地位,听到萧漠称呼自己为“老师,单佐堂还真有一种受不起的感觉。 只是,虽然心中奇怪,但毕竟不能把萧漠当做普通学生来看待,单佐堂毫不怀疑,明年此时,殿试之后,萧漠已然会成为他的同僚,而且以萧漠的声望及楚灵帝宠信,地位决然不会在他之下。 所以在听到萧漠来访的消息后,单佐堂马上就停下了手中的事务,连忙让下人快请,自己赶到客厅中,坐下来默默等待着。 犹豫了一下,单佐堂却又从主座上站了起来,站迎萧漠。 没过多久,在下人的带领下,萧漠等人来到了客厅,但萧漠心事重重,却并没有发现站迎和坐应之间的区别,只是萧漠**格低调,为人略趋保守,见到单佐堂之后,依然深深躬身一礼,口称老师。 而萧漠身后的肖框、范贯、王雾瑞等人,自是更加不敢托大。 无论萧漠与张谦如何貌合神离,张谦对萧漠如何暗中防备压制,但双方在明面上却依旧融洽,见到萧漠行礼,单佐堂连忙上前一步托住萧漠双臂,笑道:“子柔多礼了,子柔上次拜访时,本官就已经说过,以子柔的学识,以及如今在文坛中的地位声望,可谓是才自天降,天下间以无人能当子柔的老师,虽然机缘巧合让老夫主持此次云州州试,但实担不得子柔以师相称。 着,单佐堂微微一笑,自嘲道:“就算子柔肯以师之礼待我,我也不敢对子柔以师长自居,否则不仅天下文人会母此而大为不忿,就连陛下恐怕也会因此而不喜。” 完之后,单佐堂强自把萧漠拉到客座之上坐下,同时对着肖桓等人点头示意,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青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老师过滤了,先不说学生资历尚浅,而老师您成名多年,是文坛前辈,如今老师您身为礼部侍郎,又得承相张谦大人的看重,将来更是前途无量。更何况,古人有云:,授一宇即为师,。老师您此次为云州州试主考,审核学生的答卷,授予学生头名会元,称您为老师,本是理所当然。” 听到萧漠的话,单佐堂眼中闪过一丝换赏之色,抛开双方的立场派系,单佐堂对于不骄不躁**格低调的萧漠,还是很有好感的。 同时,单佐堂心中却是急转,在这个时候,萧漠突然提到承相张谦做什么? “子柔此时来驿馆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单佐堂思索片刻却得不到答案,索**直接问道。 青漠笑道:“听闻老师这几日就要离开云州,学生此次冒昧前来拜访,正是前来探望,此外,学生不久前在偶然间听说了一些消息,心有疑虑,想到老师您为官多年,必然考虑的要比学生周到,所以也想向老师您请教一番。 单佐堂点头笑道:“子柔客气了,却不知有何事,竟能让子柔你这个天下第一才子也感到心中疑虑?” 青漠轻轻的点了点头,将他前后从邱洪和刘伯处所得到的种种消息向着单佐堂细细描述了一遍,期间,萧漠又重点提及此刻草原诸般势力已经统一,以及干早蝗灾之下,草原损失严重的消息。 果然,在听到萧漠所提及的消息,单佐堂的面色渐渐严肃了起来。 然而,单佐堂的反应却是大大出乎了萧漠的意料。 直到这一刻,萧漠才真正发现,无论他自己如何努力想要融入这个时代,但在本质上,他依然是一个后世之人,即使单佐堂在他眼中算是一个能吏,但双方看待事物的眼光,却依旧是决然不同。 只见单佐堂缓缓说道:“原来如此,北方草原太过荒芜偏远,对那边的消息朝廷一向不甚了解,如果不是子柔此时提及,我也不会知道草原上的宗主此时竟已是交替。 着,单佐堂对着萧漠点了点头,笑道:“那狐鹿部落也算是我大楚的属国之一,年年朝贡,岁岁觐召,态度也算恭敬,就这么被南秋灭了,也是可惜。回去之后,我必然会上奏于陛下,派出天 恕叫心罚进行斥责。;正医丽厕惯牙:平页芙了万哥哥下了如只冲酬恃,我大楚虽是他们的宗主,却也不好只要那南秋部落仿狐鹿部落之例,对大楚以臣属自居,年年朝贡,岁岁觐见,我们却也不好难为他。” 完之后,单佐堂抬起头来,却看到萧漠此刻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满脸不可思议之色口 见到一向淡定的萧漠竟是如此表情,单佐堂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子柔你可是想说草原早情蝗灾之事?确实,如果让草原上那些蛮民就这么饿死也不是办法,我想朝堂了解情况之后,让天使前去斥责之余,也会运粮赈济的,如此以来,恩威并济,想来那草原上的蛮族必然会因此对我大楚感恩戴德才是。” 听着单佐堂越说越离谱,萧漠缓缓出一口气,神色反而是恢复了正常。 每一个安逸强盛了太久的王朝,在(全文字小在拾文)战争来临之前,对敌人和天下形势的无知程度,总是让人觉得无语。 后世晚请时,国人上下的幼稚表现自不待提;单说在另一个时空中,同一个时期的宋朝,在宋辽和谈之时,宋朝上下,无数大臣,竟是无人敢担任使节深入辽境,只是因为当时宋朝所有的大臣,皆是深信辽境之地有如地狱,人一沾地,必中魔咒;因为深信草原之人青面獠牙,会吸人魂魄,宋徽宗一生中,直到被俘之前,至始至终都不肯与辽金使节相见…… 萧漠本以为这种事情还是只以讹传讹,但现在看来,这般消息,未必就是野史乱写。 眼前这个单佐堂,已是萧漠至今见过的少有的能吏,若论人恃世故、勾心斗角,萧漠自是远不如他,若论文采尖章、诗词经义,这单佐堂在文坛也是有着不小名气,若说处理政务,统合经营,单佐堂在萧漠所见之人中,更是数一数二,本以为自己心中的忧虑,单佐堂应该可以理解,却没想到在对外事务上,即使是单佐堂,也是如此的天真和无知。 想到这里,萧漠也放弃了自己暗示的打算,他现在总算是明白,对于草原上的威胁,即使自己明说协人也不一定会相信,更遑论隐晦暗示了。 “老师,学生的忧虑,并不在此。” 事到如今,萧漠索**直说了。 “哦?子柔丰何忧虑,细细说来口” 看到萧漠的表情,单佐堂也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肯定是猜错了,好奇问道。 “老师认为,草原上那些游牧民族,诸般势力统一之后,对我大楚是好是坏?” 单佐堂微微一愣,摇头道:“无所谓好坏,我大楚强盛无比,物产富饶,而草原之地,除了牛羊马匹,又有什么是我大楚所需的?无论它乱也好,统一也好,只要能年年进贡,对我大楚并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天意仁和,如若草原诸部落从此不再交战,少了伤亡,顺了天意,也算是好事。 萧漠却冷声说道:“学生以为不然,自周以来千余年,草原上的诸般游牧民族,无论其是匈奴,还是羌胡,对我中原屡有侵犯,千年不变,直至今日,我大楚百年强盛,而草原上诸般势力也是四分五裂,才少有的百年相安。但学生敢问老师,千年以来,草原上诸般蛮族,为何会屡屡侵略我中原之地?而我大楚百年来、以及之前的盛唐、东汉后期,为何却少有听闻这般事恃?” 单佐堂不以为然的说道:“草原荒芜,羡慕我中原繁华,不知礼数,生**野蛮,自是只能前来掠夺,而无论是我大楚,又或者东汉、盛唐,其时国家强盛,那些蛮族自是不敢相犯。” 萧漠一笑,却又问道:“三国时期,中原混乱,东汉已是名存实亡,为何也少有听闻有北方游牧民族相犯?即使偶有侵犯之事,甚至与马超、袁绍等人相助,却也少有威胁?” 单佐堂答道:“彼时草原乌丸、羌族、胡人等蛮族彼此征伐,相比较我中原的混乱,那时草原却要更加乱上三分,又哪里能分出精力在中原树敌?直到五胡乱华之际,草原诸般势力统加 单佐堂也并非笨人,说到这里,终于想到了什么,紧紧的盯着萧漠,说道:“子柔,你是担心那南秋统一草原之后,会来侵略我大楚?既然你已认我为师,心中有什么顾虑,直接说出来就是。” 第九十五章.游子归乡(上). 学生纵览史书,却发现每当草原上的那些游牧部落势力统一之时,即使强盛如大秦,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前来中原劫掠,而每当草原诸般势力四分五裂之际,即使中原混战,无暇外顾,如三国,中原与那草原上的游牧民族之间,也少有大的战事……“”子柔你难道认为,那南秋统一了草原之后,竟然敢侵犯我大楚?”“大楚强盛,不弱于当年盛唐,南秋本无这般胆量。但毕竟我大楚毕竟已百年无战事,当年痛击草上游牧民族之事已是太过遥远,时至今日,恐怕草原上已无多少人记得,对我大楚的敬畏,想来也是远不如当年那般强烈。最重要的是,这两年草原上连年干早,老师您也说过,草原上的那些蛮族不知礼数,生性野蛮,为了活下去,他们会怎么做,观昔览今,几乎已是注定了……”萧漠已经告辞良久,而单佐堂却依旧坐在客堂内皱眉发呆,心中默默回想着之前的那番对话。 单佐堂并非笨人,只是已经习惯了百年安逸,对楚朝的强盛又极为迷信,虽然纵览史书无数,但他所在意的却是从史书中印证儒家经义,最多不过是联想到朝争暗斗,对于草原民族的事情,却从未关注过。 不仅单佐堂如此,事实上,这个时代的文人官员,皆是如此。 但经过之前的那番交谈,单佐堂却依旧是被萧漠说服了。 顺着萧漠的思路,单佐堂惊骇的发现,在明年此时,一旦草原上再次出现旱情蝗灾,那南秋侵犯大楚的可能性极大。 不过,出于对大楚实力的迷信,单佐堂并不认为南秋的侵犯会对大楚造成怎样的伤害,只是对于南秋竟然敢于侵犯大楚而感到吃惊而已。 现在单佐堂所思的,却是是否应该将这件事上奏于陛下。 只是,当萧漠仅仅在为狄族的侵略性而赶到忧虑之时,而单佐堂所考虑的,却远远不止如此。 单佐堂很清楚,现在的朝堂看似平静,但实则却是暗流涌动,承相张谦与枢密使王翰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 一旦这件事被陛下所重视,掌管军国大事的王翰,必然会在一段时间之内权势得到极大的增强,在备战之时,甚至六部都会受到他的节制。 这样一来,对他的老师张谦自是大为不利。 而且,种种情景,皆只是萧漠的猜测,一旦明年南狄毫无侵犯之意,他这般鲁莽上奏,必然会引得楚灵帝不喜,对他的前途也大有影响。 良久之后,单佐堂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返身来到书房内,行笔写了两份书信,封好之后,将身边的贴身仆人唤来,将手中书信交到他的手中,说道:”将这两封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出去口“仆从躬身一礼,就匆匆退下了。 而单佐堂看着仆从离去的身影,安心之余,却又总觉的自己忽略了什么。 这两封信,一封是送到京城承相府的,内中所写的是萧漠的所思所虑。 而另一封信,则是送给西北监军张良玉的,提醒他注意北边南秋的动静。 在单佐堂看来,南狄如要侵犯大楚,固然值得吃惊,但这般应对,以大楚之强盛,已经足够了。 另一边,坐在返回朱府的马车上,萧漠神色间若有所思。 很显然,单佐堂并没有因为萧漠的年纪和资历就对萧漠的猜想看轻,而是细细思考了前后可能之后,相信了萧漠的推断。 不过,与此同时,萧漠还注意到,虽然单佐堂相信了他的推断,却并不在意。”子柔所思有理,但子柔你也不必太过担心,那南秋如果没有侵犯之意也就罢了,如果真的胆敢侵犯,必然会让他们再次领教一番我大楚的百万精兵。“这是单佐堂对萧漠的回答。 大楚有兵员再万,这点萧漠是知道的。 但这百万之兵,是否都是精兵,甚至楚朝时至今日究竟还有没有精兵,萧漠却并不乐观。 萧漠并没有与这个时代的军队接触过,并不好评判,所以面对单佐堂的自舟,萧漠也不好说什么。 但萧漠从其他方面,依然了解了一些如今楚朝兵制的事情。 当整个社会皆是重文轻武,当一个国家百年无战事而兵将少有操练,当朝堂之上皇帝以文抑武,当实行“募兵制”却俸禄极低,当肆事之时朝堂以文臣御武事……在萧漠的印象中,历史上的任何军队,以上几点只要拥有一点,其战斗力就决然不高,而楚朝的军制,这几点特征却皆是极为明显。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拥有百万大军,但当真能挡住那些天生就是马上战士全民皆兵的南狄吗? 萧漠很怀疑。 “尽人事,听 天命。单佐堂只是我至今为止接触的等阶最高的官员了,如果连他也没有什么办法,那我更没有办法。如果他也不相信南秋能威胁到大楚,恐怕其他人更不会相信。 “无论如何,寰州、云州两地濒临北方草原,实在是太危险了,必须要事前做些准备才是。” 萧漠尽力了,却并没有达到什么效果,现在萧漠已经开始考虑自己的后路了。 而就在萧漠暗思之时,之前同样听到了萧漠和单佐堂谈论的肖桓、范贯、王霁瑞等三人,却是盯着萧漠看个不停。 良久之后,范贯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子柔,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真的会发生吗?” 萧漠抬头看了范贯一眼,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恐怕发生的可能性极大。” “我想子柔是多虑了,我想以我大楚的百万精兵,就算那南秋部落真的敢于侵犯我等,也只能闹一个灰头土脸的下场。” 肖桓却放心地笑道。 言论与单佐堂同出一辙,相比较单佐堂,肖桓对于大楚的军事力量,却是更加自信,单佐堂虽然不通军事,但这些年来至少也听说过一些如今大楚军队的传闻,只是不相信大楚精兵竟是连南秋蛮兵也无法战胜而已。至于肖桓,他对大楚军队的印象,还一直停留在一百七十年前,太祖田宪率兵横扫草原的时候。 看到肖桓、范贯这两位至交好友都无法理解自己心中的忧虑,萧漠暗暗叹息一声后,面容却更加严肃,紧紧的盯着肖桓、范贯两人,严肃的说道:“肖兄、范兄,你们可信我?” “自然相信。 见萧漠说的如此严肃,肖桓、范贯两人连忙说道。 萧漠点头,认真的说道:”既然如此,待回到单县之后,你们一定要在明年九月之前,收拾家软,带着家人离开云州。“听到萧漠如此认真,肖桓、范贯两人即使对大楚的实力极有信心,却也不由的担心起来,范贯问道:”子柔,事情当真有如此严重? 难道我大楚百万精兵,还挡不住那草原蛮民?“萧漠转头看着车窗外的熙熙攘攘,缓缓说道:”世上哪有一定之事?或许是我多想了,或许南狄根本不敢侵犯我大藜,或许南秋根本敌不过我大楚的(全文字小,在С文)百万精兵,但云寰二州离北方草原实在是太近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离开这里为好。“听到萧漠如此说,肖桓、范贯皆是觉得有理,但心中却依然还是有些犹豫,肖桓更是问道:“但如若离开云州,我们又能到哪里去呢?”萧漠回头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明年我们要一同参加殿试的,一同前去京城就是。” 肖桓愕然道:“子柔你难道要我们带着家人赴京参加殿试?这不合规矩啊?” 萧漠摇头笑道:“哪里有那般夸张,南州离北方草原较远,那里的上元城也是天下少有的坚固高峻,我们半路上把家人留在上元,然后赶赴京城,事后再把家人接到京城就是。” 范贯却苦笑道:“以子柔你的学识声望,明年殿试获一个进士功名当然是轻而易举,甚至就算是头名状元也是极有可能,但我和肖桓却并不一定第一次参加殿试就获得功名,这般携家前往京城,恐怕”“萧漠在这个时候却显得极为果决,断然挥手道:“就算如此,也要携家离开,既然你们也认为我在明年殿试中必然获得进士功名,到时候你们就住在我京城中的府上就是,更何况,你们又不一定必然落榜,以你们的学识,获得一个进士功名,希望还是很大的。” 听到萧漠的话后,肖桓、范贯对视一眼,然后皆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出于对萧漠的信任,虽然觉得萧漠所说有些夸张,但两人还是决定按照萧漠所说那样来做。 至于如果落榜后,要在萧漠家中白吃白住上三年时间,并等待下一次殿试的事情,两人却并没有心理负担,他们与萧漠之间的关系,早已渡过了不好意思的阶段。 事实上,最近一年来,两人大部分时间皆是呆在萧漠家中,早已习惯。 “子柔你也要携家前往京城吗?” 范贯问道。 萧漠缓缓点头,悠悠说道:“回到单县之后,我就要和四爷爷返回寰州了,到时候,自然要举家搬迁。” 看着车厢外的热闹街市,人来人往,萧漠暗暗决定,虽然无法让所有人都信服他的推断,但也一定要让所有与他亲近之人远离危险才是。 第九十六章.游子归乡(中). 云州之内,因为萧漠这些年来生性低调足不出户的缘故,与萧漠相熟之人,不过肖桓、范贯、朱瑞德、柳宗盛,吴构等察寥几人罢了。 待看到肖桓、范贯两人皆是听从了自己的建议之后,萧漠心中稍稍安慰,下一个说服目标,就是朱瑞德了。 只不过,对于自己能否说服朱瑞德,萧漠却并没有信心,朱瑞德为人方正,太过固执,说他从某方面而言是一个迂儒也不为过,别看朱瑞德一直把萧漠当成自己的得意门生,而萧漠现在在文坛间的名气也是已经远远超过于他,但想要让朱瑞德相信萧漠的推断,却并不容易。 果然,待萧漠回到朱瑞德府上之后,将自弓的推断和担忧向朱瑞德细细讲并了一遍,并建议朱瑞德在明年九月之前远离云州之后,朱瑞德不仅没有被萧漠说服,反而怒斥萧漠以一己之胡思乱想扰乱人心,说什么“即使南秋当真来犯,我大楚精兵当真无法阻挡,就算德阳当真城破,我身为楚朝官员,又哪里有独自逃生提前闻风而逃的道理?” 待萧漠继续劝说之时,朱瑞德甚至还警告萧漠,如果在胡言乱语扰乱人心,即使萧漠是他的弟子,也必然把萧漠交到衙门法办。 在这个时代,扰乱民心确实是一项几乎不下于聚众谋反的大罪,这也是萧漠这些日子以来迟迟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公布于众的重要原因之一一。 萧漠苦笑,这就是他为何迟迟没有将心中忧虑说于朱瑞德知的原因。 不过,萧漠他现在的这般行为,细细想来,确实是与望风而逃并无区别了。 但难道明知战乱将至,还要将家人留在这等危地不成? 萧漠并非完人,至少这一点是做不到的。 虽然无力保下两州百姓的安危,但那是人时有力穷,权利威信不足罢了。但对于身边之人,萧漠却是决然不会放弃的。 不过,在无法说服朱瑞德的同时,倒是碰巧来到朱府,寻萧漠交付第一批《萧体帖》贩卖后分成的吴构,在一旁倒是若有所思,看其神色,即使没有完全相信萧漠,恐怕也动了一些心思,明年必然会留一些后手。 但是,就在萧漠冒着被朱瑞德再次责骂的风险准备继续劝说朱瑞德之时,朱瑞德却告诉了萧漠一个让他又惊又喜的消息。在云州任满三年,加上任内又出了萧漠这么一个弟子,让朱瑞德声望大涨,朱瑞德已经接到消息,明年二月之后,他就要返京升任“阁学士”之职了。 相比较萧漠、肖桓、范贯等人,本不相信萧漠所言的朱瑞德,反倒会是第一个离开这里。 听到朱瑞德的话后,萧漠就不再相劝,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让朱瑞德提前离开云州而已。 萧漠却不知道,这一日朱瑞德虽然训斥了萧漠一顿,但夜里回思,却是辗转反侧,越想越觉得萧漠所说的事情大有可能,所以竟是连夜起床,将萧漠所说之事写成奏章,连夜发往了京城。 两天之后,萧漠在朱瑞德、吴构、以及许多相识或者不相识的官员商贾文人的相送下,与肖桓、范贯一起,乘坐着马车离开了德阳城,缓缓向着单县驶去。 一路上,想到回去之后要收拾家中细软离开云州的事情,即使肖桓与范贯呆在一处车厢之内,一时间却祖母刘氏和祖父萧慎行等人相见,心中隐隐有些激动。 虽然已经在单县居住了这么长时间,并在这里交识了不少师友,但无论是萧慎言还是萧漠,都很清楚,单县只是他们的一个过渡罢了。 至于另一边,王霁瑞却并没有多想,他只要能一直跟在萧漠身边就好。反倒是一向深沉神秘的邓尚全,此时在赶车之余,脸上神色却是若有所思。 这几天萧漠在与单佐堂、朱瑞德等人交谈之时,所言所思并没有避着他,站在萧漠的身后,对于萧漠所想到的种种,他皆是听的清清楚楚。 相比较其他人,邓尚全无疑对萧漠更加了解,他知道萧漠不可能无的放矢,所以在取得萧漠的同意之后,他已经将萧漠认为南秋会在明年秋季之前入侵大楚的消息,细细的写成一封密信,传到了嵩山书院。 毕竟,嵩山书院所在的亳州,也地处北方,与草原上的秋族并不遥远。 就这样,在若有所思之中,静静的时间过得极快,傍晚时分,众人已经来到单县城门之下。 “少爷。” 就在萧漠暗思之时,车厢瘁突然响起了邓尚全的声音。 “怎么了?” 萧漠掀开车帘,抬头向外看去,却不由愣住了。 只见在不远处的城门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向着马车快步赶来,已是深秋,寒风冷冽,来人荆已已大,身形已是佝偻,但此刻却是面上微带激动之色,脚步极快。 来人正是萧慎言。 见到萧慎言的身形,萧漠身体微震,心中极为感动。 萧漠事前并没有向萧慎言来信提及何时归来,想必是萧慎言估摸着时日,这些天来一直在单县县城外等待着,从早到晚,也不知持续了多少时日。不由得,萧漠想起了四年之前,祖母刘氏也是如此,每日也是站在小院外,默默的等待着萧漠读书归来,而且这般行动足足持续了整整五年时间。 强压下心中的愧疚和感动,萧漠连忙跳下马车,快步向着萧慎言迎去。 “四爷爷,孙儿回来了,没有辜负您多年的教导,获得了此次州试的头名会元。” 来到萧慎言面前之后,萧漠深深躬身一礼,口中低声说道。 萧慎言双手将萧漠扶起身来,神色也是颇为激动,连声说道: “好,漠儿,你很好,”神色间之激动,与平日里的威严固执的形象大不相同。 虽然早已知道萧漠获得解元的萧漠,但此刻终于见到萧漠,听到萧漠亲口说出,萧慎言依然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情绪。 不仅因为萧漠获得会元之后光耀门相,还因为在萧漠获得举子功名后,他和萧漠终于可以回寰州老家了。 四年前的萧家之劫因他而起,但如今培养出了一个萧漠,将来在九泉之下,他也终亍有颜去面对列祖列宗了。 对于一直对萧家心怀愧疚的萧慎言0文字版首发而言,这才是最重要的。 当萧漠回到居所中之后,却见内中各般细软已是被收拾妥当,显然萧慎言归乡心切,实不下于萧漠。 第二天,柳宗盛来访,邀请萧漠、萧慎言、肖桓、范贯、王霁瑞等人赴宴,时至今日,柳宗盛在萧漠面前已经很少以老师自居了,他很清楚,他这个“老师”与朱瑞德截然不同,只是自封而已,而萧漠将来的成就远高于他,所以在与萧漠相处时,与往日相比,却是多了几分小心。 而萧漠在宴席间,装作无意间把自己的种种推测说于柳宗盛听,柳宗盛接连点头之余,脸上的神色却是不以为然,让萧漠不由在心中暗叹。朱瑞德也不相信萧漠的判断,但却正在此时被朝廷升任为阁学士,已是提前离开了这片险地,柳宗盛也是不信萧漠所言,却依旧要呆在云州之内,只能说每人各有机缘,萧漠虽然接连提醒,但看柳宗盛那敷衍的样子,却也无可奈何。 而与柳宗盛等人聚了一场之后,萧漠在单县再无牵挂,第三日,在一众师友的送别之下,与萧慎言一起,带着王霁瑞,坐在马车之中,在邓尚全的驾驭下,缓缓向着远方离去。 十日之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寰州长治城之内。 也没有了斗嘴的兴趣。 甚至在萧漠的要求下,他们在返回家中之后,还要将家中产业全部卖出,只带细软银两进京赶考。 对于这一点,萧漠的解释极为果决:“即使明年那南秋没有前来中原劫掠侵犯,但以他们的狼子野心,这一天也是必然的,只是早晚而已,你们家中的那些祖产留在云州,在将来也只有被秋**害的份,还是趁此机会早早卖出为好。如果你们舍不得,入京之中,我给你们买上同样规模的宅子产业就是!” 萧漠这些年来,贩书所得的分成,以及无数慕名拜访之人所送的礼物,林林总总加起来至少有两三千贯,这话说的倒是底气十足。 只是,肖桓、范贯虽然对萧漠无比信任,且隐约已经想到,跟在萧漠的身后,对两人的将来大弃好处,但国人念旧,祖业难离,从古至今,并没有什么大的变化。肖桓、范贯家人虽然不多,且获得举子功名之后,在家中更已是说一不二,即使他们的父母也会遵从他们的意思,但想要说服家人贩卖祖业,也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而萧漠却并没有考虑这些,他只是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和萧慎言就要返回寰州,事隔近四年后,终于能与祖 第九十七章.游子归乡(下). 游子归家,近乡情怯。 坐在车厢中,看着车窗外的街道人流,无论是萧漠,又或者是萧慎言、王霁瑞,神色看似平静,但眼神神色,却有某种情绪在不住波动着。 起来,对于眼前的长治城,萧漠还远不如像德阳城、单县那般熟悉,但进城之后,心中偏偏带着某种悸动,无论如何,萧漠绝大部分的亲人,皆是居住于此,所以即使再如何陌生,这里也是萧漠的“家”。 刘氏、萧慎行等人对萧漠的关爱,时隔四年,却依然清晰,即使萧漠生性淡泊,又是穿越而来,但心中却早已真正的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亲人长辈看待。 时隔四年,功成名就后,总算回家了。 回想当年心惊胆战的逃离长治城的情景,萧漠只觉得恍如隔世。 萧漠在事前并没有通知萧府自己即将归来的消息,一路低调,只想给刘氏、萧慎行等人一个惊喜,也不想让他们因为萧漠、萧慎言的归来而准备太多。 看着萧漠神色带着些许恍惚,萧慎言笑道:“漠儿,回家了,你应该高兴才是,现在你也算是衣锦还乡,大哥大嫂他们定然会为你而骄傲的。” 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还是问道:“四爷爷,你说祖父祖母他们,这些年来过的好吗?” 听到萧漠的话后,萧慎言却也沉默了。 据萧漠所知,在萧漠、萧慎言两人逃离长治城后的第一年,萧家的处境,非常的不好。 当年的萧家之劫,不仅让萧慎行因刑致残,数名家人惨死狱中,兵丁蛮横,在捏家之时,萧府之内稍稍值钱一些的东西,皆是被他们捏刮一空。加上在萧家之劫前,萧慎行分出过半田产,四年前的萧家,即使在平反之后,也已是远不如当年。 而因为那场冤案,萧家无数族人纷纷入狱,即使事后无罪出狱,那些旁支远房,将自己的牢狱全都归咎于本宗,也开始渐渐与本宗疏远起来,少有来往。世人就是这样,只会记得埋怨迁恨,却很容易忘记感恩。 再加上刘氏、萧慎行等人的病情,曾有一度,萧家甚至还需要卖田借债支撑口这是萧漠在三年之前得到的消息。 虽然事后萧漠通过著书得到了不少钱财,其中一半都寄给了萧家,但究竟起到了多少作用,却不得而知。 近三年来,萧慎言更是一直有意对萧漠隐瞒萧家的消息,怕萧漠读书分心,而萧漠自当年一场大病后,本人也怕得到更坏的消息,却也是有意无意的躲避着,只是把心中的担忧化为动力,发奋读书,时至今日,总算是小有成就。 所以近三年来,刘氏、萧慎行等人究竟过得如何,萧漠并不清楚,越是靠近萧家,萧漠心中已是隐藏太久的担忧,就越是压抑不住。 沉默良久后,萧慎言终于强忍下心中的担书,向萧漠宽慰道:“漠儿你不必担心,这三年来你寄往家中的钱财已有上千贯,足有往年萧家两年的收入,再加上萧家元气仍在,无论如何,你祖父祖母他们也不至于活不下去口更何况,现在你已是功成名就,文名早已传到了寰州,这里的官员,也是决然不敢为难我们萧家的。” 听到萧慎言的宽慰,萧漠心中的担忧稍缓,轻轻的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在萧慎言的指点之下,邓尚全平稳的驾驭着马车,没过多久,就已经来到了当年的萧府之外。 或者说,是来趾了萧府门前数十丈之外。 当萧漠、萧慎言、王霁瑞等步下马车,看着远方的萧家,一个个的皆是呆住了。 眼前这方府邸,当真就是他们印象中的萧家宅邸吗? 邓尚全并非不愿驾着马车直接来到萧府门外,实在是因为萧府门外的马车,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车水马龙,皆是停在萧府门外,直到数十丈之外,拥挤之下,竟是让萧漠等人的马车靠近不得。 在前面的马车中,有不少人都是衣装华贵之辈,不是官府中人,就是城中大户,但此刻等在萧府门外,竟是毫无不耐烦之色,反而面带期待,偶尔相互交谈两句,却只是默默等待着。 萧家的府邸,也不像萧漠想象中那般已经带着落败的迹象,反而好似刚州装修了一番,比之四年前竟是更要气派豪华不少,门外张灯结彩,十余位从未见过的精干小厮在那里迎来送往,一派忙碌兴旺的景嘉萧漠和萧慎言不由的相互对视一眼,皆是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浓浓的疑惑。”走,去看看。“萧慎言说道。 萧漠点了点头,干脆丢下马车不管,带着王霁瑞和邓尚全向着萧府门前走去。 来到大门外,看到那门上挂着的萧府匾额,萧漠和萧慎言皆是在同时间长出了一口气。 在之前,看着萧府外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热闹兴旺,萧漠有一度还曾担心是否是萧慎行和刘氏把自家老宅给卖了。 缓解了心中的担忧后 3楼 看着萧府外的人来客往,萧漠心中微微一转,大致已经明白了萧府此刻显得如此兴旺的原因。 看来萧漠扬名天下后,在长治城所引起的反响,远比萧漠想象中来的大。 与萧慎言相视一笑,两人举步向着萧府内走去。 萧漠急于与刘氏和萧慎行相见,此刻少有往日的稳重与淡定,两步就迈上了台阶。举步就要向着府内走去。另一边,萧慎言的动作,却也并不比萧漠慢上多少。然而,萧漠等人尚未进入萧府之内,就被门前迎客的几位小厮拦住。 “这位老爷,这位公子,两位可是来我萧府拜访?此刻寰州州牧赵慕贤大人、长治太守孙让大人、应城太守张清大人等正在府上做客,家中老爷和老夫人暂时无暇与他人相见。还请几位稍等片刻,待几位大人离去之后,小的自会为几位通报。” 听到这名小厮的话后,萧漠微微一愣,却没想到此刻家中竟走出现了如此之多的大人物。”你是刚进萧府的吗?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萧漠打量着眼前的小厮,问道。 听到萧漠的询问,这个小厮不由一愣。 自一年前开始,萧漠名传天下。世人皆知,前来萧府拜访的人。或官或民,从早到晚,络绎不绝,原先已经与萧家渐渐疏远的各个旁支远房,更是天天前来向萧慎行、刘氏问安。更有一些索性就住在萧府中不走了。 因为客人太多。萧家原先的仆从在四年前又已是散去大半,更是人手不足,所以就新招了数十名下人婢子。而这名小厮,正是其中之一。 神色间多了些许恭敬,小厮对着萧漠躬身说道:“小的确实是在一年前才入萧家,请问客人可是萧家的故旧?刚才失礼了,请客人随我到偏房等待。待老爷和老夫人见过那几位大人之后,我马上就去通报一声。 事实上。此刻偏房内也已是坐满了等待的客人,否则萧府之外,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只能坐在马车中等待。萧漠、萧慎言等人穿着一般,又是步行而来,小厮本不是很看重,但看萧漠、萧慎言似乎是萧家故人之后。才勉为其难的决定让几人入府等待。见这名小厮应答进退颇是自如,萧漠心生好感。刚想要通报身份,一道满是不屑的声音。突然自小厮身后传来。”哈哈,我萧家什么时候竟是有了这么多的故人?真是好笑。一年前我萧家落魄之时怎么没见过有故人来访?如今漠哥儿成了天下第一大才子,连当今官家都极为看重,萧家也要开始发达兴旺了,竟是在一夜之间冒出了这么多的故人!!哼!!,随着这道声音响起,萧漠抬头向着府内看去,却见一名穿着华贵的青年不知何时出现,此刻正看着萧漠、萧慎言等人冷笑着。“七少爷。” 具到这名青年出现后,门外迎客的小厮们纷纷躬身行礼。 青年高傲的点了点头,举步来到萧漠等人面前,冷笑道:“你们和萧家又是什么关鼻?说给我听听。如果和萧家沾亲的话,为何我从未见过你们?如果只是在几十年之前曾与我萧家的某位族人见过一面的话,就不要说了,自行到后面排队等着老夫人接见就是。”说着,青年微微低头,看到萧漠等人手中,竟是连礼物都没有带,反而包裹无数,像是搬家一般,以为又是哪个投靠而来的远房亲戚。神色间更是不喜。另一边,随着这名青年出现,萧漠疑惑的向萧慎言看去,却见萧慎言也是疑惑的摇了摇头。 从小厮们的态度和这名青年的话语来判断,他应该是萧家的亲戚,但对于这名青年,萧漠却是从未见过。 见到萧漠等人并没有回答自己的询问,青年更是不耐,像是赶苍蝇般挥手道:”说不出来就到后面排队去,那偏房之内,不是我萧家远亲,就是城中大户的家主,又或者为官之人,又哪里是你(web用户请登陆。с下载格式用户登陆С们这种能去的。,听到这名少年如此说,无论是萧漠,还是萧慎言,终于再也按捺不止,皆是不由的面带怒色。 萧家的事情,即使是萧漠本人,也只会与诸般长辈商量着办。又哪里轮到眼前这个不认识的亲戚指手画脚了?更何况,此人如此作为,岂不是在坏萧家声誉? 萧漠自来到这个时代十余年来,所见之人,或城府深沉,即使心怀恶意,也不可能有这般嚣张的表现出来;或为人圆滑,绝不会以貌取人;或正直刚正,更不会有这般势力嘴脸。 时至今日,萧漠几乎已是忘了世上竟还有眼前这般浅薄之人了。 最可笑的是,这个浅薄之人,竟然还是自家亲戚。“你是谁?和萧家是什么关系?为何我也从未见过你?”,萧漠盯着眼前之人,冷声问道。 第九十八章.荣耀乡里(上). 自当年萧家冤案之后,这些年来随着对儒家经义的研究越深,萧漠的养气功夫也是越来越好,已是很少再出现过生气愤怒这类情绪了,即使是一年前受人陷害以致落榜,也只是叹气一声,就神色坦然地为如何应对而开始谋划了。 如若平日,遇到这般浅薄之人,萧漠最多也不过是一笑而过,绝不会在意,更不会放在心上。 但眼前这名青年却是不同,从他话语中的意思来判断,他竟也是萧家的旁支族人! 来到这个时代已有十一年的时间,随着渐渐融入到这个时代的同时,对于这个时代的宗族观念,却也渐渐被萧漠所接受并习惯。 见到自家族人如此不成器,甚至嚣张跋扈,随意的败坏萧家声誉,嫌贫爱富又丢人现眼,即使以萧漠这些年来所养成的城府,却也是不由的怒了。 “你是谁?和萧家又是什么关系?为何我也从未见过你?” 这些年来,萧漠相接触之人,不是享誉一方的大儒,就是镇守一地的官员,虽然不谦不傲,以礼待人,但身上自有一股常冬未有的气势,平日里隐而不发,此刻冷声询问,竟是让眼前这个青年心中不由一慌。 “我”,这里的萧慎行老爷子是我的祖父,天下第一才子萧漠是我的堂弟!!”说着说着,这名青年的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强硬与高傲!仿佛这般身份答他带来了莫犬的信心,反问道:“你们又是何人?究竟与我萧家是什么关系?”萧漠冷哼一声,大致明白了这名青年与萧家的关系,这人应该是一个萧家的偏远旁支,却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远离寰州!否则萧漠和萧慎言不可能没见过,而既然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萧漠索性也就不再理会。 旁边的邓尚却全向前一步,向那旁边的小厮吩咐道:”你去通报老爷子和老夫人,就说四老爷和萧漠少爷回来了。“听到萧漠的话,场上所有人皆是身体一震,齐齐不可思议的向着萧漠看去。 萧漠是什么人? 身为萧家的新近下人,虽然都没有见过萧漠,但对于萧漠的传闻,却是每天都要听到无数遍。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能成为萧家下人,还是因为萧漠名声太大,来访的客人太多,萧家原先的仆从应付不过来的缘故。 萧漠近一年来的成就不用再提,每天来到萧家的客人都金说乒不止一遍,虽然家中的老爷子和老夫人屡听不厌,但这些小厮们却已是听的耳中生茧。 据传,他们的萧漠少爷三岁能识千字,五岁能作诗,七岁就已经精通了四书五经。 据传,萧漠出生之时,屋中星光环绕,第二日就有一个老道人来访,称萧漠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必成大器。 虽说以讹传讹,事实与之截然不同,但每个人都愿意如此相信,并认为理所当然。 以萧漠今日如此大的成就,如此响亮的声望,如果出生时没有什么异常,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除了萧府内部和市井之间的传闻,这些迎客的小厮们,平日里迎来送往之间,更是能深刻的感受到萧漠如今地位的崇高。 从一县县令,到一州州牧,这一年来,每六个前来萧府拜访的官员络绎不绝,都是他们这些平民百姓眼中大的不能再太的官了,但无论多么大的官,来萧府拜见之时,都是客客气气的,毫无傲气,在萧慎行和刘氏面前二更是以晚辈自居,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是看在萧漠的面子上。 连一州州牧这样的大官都要卖面子,那萧漠的地位岂不是和一州州牧一般高? 对这些小厮而言,除了皇帝,他们已经想不出有什么人会比州牧的地位更高了。 更何况,听很多人说,当今陛下对他们家的少爷也是宠爱有加。 而除了前来拜访的官员之外,这一年来更多前来拜访的,则是寰州一地的书生,其中大部分都身有功名,但谈到他们少爷之时,每个人都是面露崇敬甚至崇拜之色,却是让萧漠在这些小厮心中的地位,越发的高了。 对他们而言,萧漠不仅是传说般的人物,更是神话般的存在。 可以说,对眼前这些人而言,虽然从未与萧漠相见,但能与萧漠见上一面,是他们最期望的事情之一,而能成为萧家的下人,也是他们最引以为豪的。 由此可见,当他们听说眼前这名少年竟是萧漠之后,所受到的震惊有多大了。”你“你是漠哥儿?你怎么可能是漠哥儿!!你骗谁!!” 那个“七少爷”听到邓尚全的介绍后也是呆滞了片刻,接着却脸露怀疑之色,指着萧漠不信道。 随着七少爷的话,那些小厮们也是微微一愣,随即也是怀疑的向萧漠看去。 对他们而言,像他们的少爷萧漠这样的人物,如果要回家,至少也要锣鼓通路,身坐八抬大轿,前后跟着几十个侍从下人才对,根本不可能想萧漠这般 仅仅带着两名侍从,穿着一般,又是步行而来,与他们萧漠的形象大为不符。 看到众人这般模样,萧漠眉头微皱,刚想要说些什么,旁边的萧慎言却是瞪了那个“七少爷”一眼,喝道:“是不是由不得你,萧家的老人一个也不剩了吗?刘老管家呢?把他找来” 听到萧慎言这么说,众人反而有些信了,一名机灵些的小厮,连忙向着院内跑去。 “你……你真的是漠哥儿?” 那名“七少爷”似乎也被萧慎言的怒气所震,犹豫的向着萧漠问道。 萧漠看了他一眼,随意的在萧府门前的横凳上坐下,却也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是淡淡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来萧家的?是走亲,还是长住?” 看到萧漠那淡然中自有威严的模样,那“七少爷只似乎不敢再做怀疑,迟疑的说道:”我叫萧然,在萧府长住,已有三年半时间了。“听到这萧然的话,萧漠不由微微一愣。 本来在他看来,像眼前这个萧然,应该是自己名扬天下之后,前来巴结投机的远方亲戚才对,但此刻听他所说,似乎自当年萧家冤案平息没多久,这个萧然就已经来到萧家了。 萧漠抬头看了萧然一眼,刚准备问些什么,院内深处,突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口”四老爷和少爷回来了!!??究竟在哪里?!快带我去。“随着话声落下,一道枯瘦的身影,带着几名小厮,以与年纪不相称的速度,向着府外跑来。 萧漠定神不正是老管家刘寿吗? 这个刘老管家在萧家服务多年,与萧慎言同岁,即使是萧漠,点要尊称他一声,老管家”,多年来对萧家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不论萧家兴衰,一直都是不弃不离。 所以在见到老管家的身影后,不仅是萧漠,即使是萧慎言也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见到萧漠和萧慎言之后,老管家身体一震!激动的涕泪横流!竟是就这么跪何在萧漠和萧慎言的面前,话语间隐隐带着哭音:“甲老爷,少爷,你们终于回来了;老爷和夫人他们这些年来每天都在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看到老管家这般模样,萧漠和萧慎言皆是吓了广跳,连忙把圭管家从地上扶起。而听着老管家的哭音,萧漠和萧慎言虽然强自忍着,也不由有种要落泪的冲动。 全文字小在拾文 另一边,那萧然和小厮们见到萧漠当真是他们的少爷,不由皆是呆住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去通报老爷和老夫人!!??“在萧漠的连声宽慰下,老管家终于恢复了半静,对着旁边之人呼喝道。听到老管家的呼喝,旁边的几名小厮终于从呆滞中尽应了过来,但却还数那萧然动作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喊道:”二爷爷,二祖母,漠哥儿和四爷爷回来了!!漠哥儿和四爷爷回来了!!“声音极大,全府皆闻。 随着萧然的呼喊,整个萧府都骚动了起来。 看着萧然这般举动,萧漠不由摇了摇头,但心中对萧然的恶感,却也随之减少了不少。”老管家,你快带我去见祖父祖母吧。“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那正不断打量检查着萧漠全身上下的老管家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声说道:”对、对,老爷和夫人已经等了少爷你好长时间了。“说着,老管家拉着萧漠的步向着萧家大院深处快步走去。 与此同时,在萧家大院客堂内,一名头发银白的老妪,及一名身坐轮椅但神色淡定的老者,正陪着六七名儒生客气的谈着话。 这些儒生虽然年纪不一,皆是一身儒生装扮,但身上的那种淡淡的官威,却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 就在双方谈笑之时,突然萧家前院传来阵阵喧哗声,那名老妇人眉头一皱,严厉之色自显。 然而,老妇人还未发怒,就见一名青年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口中呼喊道:”二爷爷,二祖母,四爷爷和漠哥儿回来了。“随着这名少年的呼喊,无论是面带怒色的老妇人,还是神色淡寒的老者,皆是愣住了,下一瞬间,脸上同时展露出狂喜和激动之色,老妇人瞬间站起身来,毫不迟疑的向着前院快步赶去,而另一边身坐轮椅的老者,也是呼喝着下人抬他出去。 至于客厅内那六七位客人,却皆是已被他们给忘记了。 然而,这些客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神色各异,或开心或期待,相互对视一眼后,也皆是站起身来,齐齐跟在那对老夫妇的身后,向着前院迎去。 第九十九章.荣耀乡里(中). 在被管家拉着向院内深处走去的同时,萧漠激动之余,却也发现,此时的萧 家与当年他逃离长治城的时候,已是完全不同。 一路走来,萧漠发现在这一路上,有的地方新挖了一处水池,有的地方新盖 了一方凉亭,有的地方却又新多了一处假山,四年前的萧家大院虽然齐整,占地 也并不算小,但决然不像现在这般略显奢华。 看样子,这一年来萧家不仅没有想自己想的那般落魄不堪,反而比当年萧家 鼎盛时期愈加宽裕兴旺了。 萧漠在心中暗暗想到。 这般想着,心底那丝因为这些年来没能陪同刘氏和萧慎行同甘共苦的负罪感 ,却也稍稍减少了些许。 而就在萧漠暗暗打量之时,一道熟悉无比却又隐隐的老妇人的声音,带着哭 音,自内院隐隐传来。 “我的漠儿啊”,萧漠身体一震,好不容易按捺在心底的情绪再也遮掩不住 ,面露激动之色,挣脱开老管家的步向着前方跑去。 远远的,就看到一名老妇人也向着萧漠奔来。 正是萧漠的祖母刘氏。 相比较四年之前,此时刘氏的头发已是完全花白,身形也瘦小佝偻了不少 皱纹布满了脸庞,原本精明的双眼已是开始略显浑浊,老态尽显。 萧漠身体一震,看着与记忆中的相貌身形已是截然不同的刘氏,萧漠眼角不 由的微微湿润。 同时,眼前这名向着萧漠快步奔来的身鼻,却是与四五年前,那个每天都在 院外默默等待着萧漠读书归来的身影渐渐重加,” 下一瞬间,萧漠却已经被刘氏拥入怀中。 仿佛,萧漠还是多年前,那个只有七岁的瘦弱孩童。 现在的萧漠的年纪已是十七岁有余,身高更是已近六尺,刘氏却已有六十三 岁,随着年纪越大,身高更是萎缩到不足五尺。 然而,随着矮小的刘氏将萧漠抱在怀里,萧漠却并不感到尴尬,旁人更不会 感到滑稽,反而是一种伤感与幸喜交融的感觉,开始在所有人心中环绕酝酿着。 跟随在萧漠身后的老管家和萧慎言,则是含笑看着这一幕,眼角却也是不由 湿润。 片刻之后,刘氏放开萧漠,如之前老管家那般,仔细的打量着萧漠全身上下 ,似手生怕萧漠离家的这些年吃不饱穿不暖一般,神色似哭似笑,却又无声流泪 着,往日那精明强势的模样,再也不存。 在这一刻,刘氏只是一个平常无比的祖母,只为孙儿的归来而激动开心着 “祖母,我回家了。” 萧漠轻声说道。 看着此刻刘氏的神情,萧漠突然发现,虽然这些年来他不断的往家中寄着大 量钱财,同时随着这一年以来他的声望愈高,萧家的地位也是愈高,但只要自己 不在家中,对刘氏和萧慎行而言,他们生活间的孤苦,没有任何区别。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刘氏不住的点头道,声音中带着抽泣。 萧漠刚准备安慰刘氏,身体却突然一震,向着刘氏身后看去。 只见一名老者身坐轮椅,在一名仆从的推动下,缓缓向着萧漠而来。 轮椅之上,正是萧慎行!! 与刘氏相比,萧慎行这些年来除了枯瘦了一些,皮肤带着浓重的病黄之态外 ,倒是变化不大,双眼依旧有神,经过最初的激动之后,此时却是一如四年前那 般平和睿智。 但萧慎行身下坐着的轮椅,腰下那空荡荡的裤管,却皆是证明,现在的萧慎 言,已是与四年之前大不相同。 萧慎行四年前在狱中因刑致残,萧漠早以知道,当年还因此而大病了一场。 但当年萧漠毕竟只是得到了一个消息,与亲眼相见,所受到的震动截然不同。 缓缓的,萧漠向着萧慎行走去,强忍良久的泪水,终于再也无法忍住,顺着 脸颊缓缓滑落。 双腿仿佛灌铅一般,一步一步竟是如此艰难,好不容易走到了萧慎行面前 缓缓在轮椅旁跪下,拉住萧慎行的手,口中轻声唤道:“爷爷”,萧慎行上下打 量着萧漠,眼神中也满是激动,又有如四年之前将萧漠送出萧府时的那般淡定 轻轻的抚摸着萧漠的头颅,轻声笑着说道: “漠儿,你很好。这些年来你所做的事情爷爷我都知道了,漠儿成了天下第 一才子了,但无论如何,漠儿要记得陪爷爷下棋哦,老家伙们都死了,这些年来 你又不在……” 听到萧慎行这么说,萧漠想笑着点头,但泪水流的却是更多了。 轻轻的向着萧慎行的双腿摸去,手感僵硬,显然萧慎行的双腿因为残废多年 ,此时已是肌肉微弱。 “漠儿不用担心,你知道爷爷本来就懒得动弹,这样也好,不管到哪里,都 能坐着。” 萧漠低下头,轻轻的点了点头 萧漠低下头,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是掩去了眼中的那丝冷色。 司空敏、张谦……萧漠这些年来只为自保而忙碌着,当年的仇恨本来以为早 已忘记。 但现在,萧漠却发现那丝恨意并没有散去,只是隐藏在心底深处,但在见到 萧慎行之后,浮现在了心头,瞬间涨大,彻底爆发了。张谦,现在身为承相,萧 漠还没有报仇之力,甚至连自保都难。 但已经贬官为民的司空办,“就在萧漠垂头暗思之时,萧慎言却也缓缓向着 萧慎行走来,神色痛楚而又愧疚,再无之前看着萧漠与刘氏相见时那般温软温馨 之色。 他很清楚,萧慎行落入如此地步,和他有着很大的关系。“大哥,对不起”萧慎言垂首道。 萧慎行却摇了摇头,看着萧慎言认真的说道:“不,老四,我应该谢谢你才 对,这些年来多亏了你教导漠儿,相比较漠儿的成就,其他都不重要。”听到萧 慎行的答复,即使是萧慎言,却也是按捺不住,无声的哭了起来。 就这样,在几人舟又哭又笑中,一家人终于团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慎行才突然想起来什么,拉着萧漠来到身后的那几名儒 生身边,歉然道:“各位大人,一时激动,却是有失客道了,失礼之处,还请各 位大人莫要见笑。”几名儒生皆是笑着摇头,表示无碍。 看到眼前这几名儒生,萧漠微微一愣,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他们应该就是今 日前来萧府拜访的州牧赵慕贤、长治城太守孙让等人了。 只是,萧漠此刻只想在久违后与萧慎行、刘氏等人多多相处,只是敷衍的与 这些人客套了一下。 对于萧漠,赵慕贤等人自然不会当做平常人来看待,他们都很清楚,以萧漠 的学识声望,以及陛下对他的宠爱,一年后的殿试,无论萧漠考的如何,至少 个从六品的京官是跑不了的。 要知道,一州州牧,也不过是从五品官员罢了。 而萧漠的前途,更非一个五六品的官职可以衡量的。 所谓朝中有人好办事,能与萧漠交好,对他们将来的好处是巨大的。 否则。他们身为一方父母官,又何必眼巴巴的齐聚萧府拜访?不过是估摸着 萧漠快要回来了而已口对于萧漠,此时此次只要能相互间留下印象就好,将来有 的是相处交往的机会。 所以对于萧漠的敷衍,这些人却并没有生气,都知道萧漠在时隔多年后终于 返家,必然有很多话要与萧慎行和刘氏说,没说两句后,就齐齐告辞了。 官场之人,眼色自然非平常人相比。 萧漠归家的事情,在一夜之内,长治城内就已是人尽皆知,三五日之后,甚 至整个寰州都传遍了。 萧漠返乡,这对整个长治城,乃至于对整个寰州而言,都算是一件大事了。 毕竟,能出萧漠这么一个人物,不仅是云州的骄傲,也是整个宴州的骄傲。 本来,萧漠不在时,前来萧府拜访之人已是不少了,此时萧漠归来,前来拜 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从长治城内大户的家主到县衙内的小吏,却是什么样的人 都(本书转载文学有。 但萧漠却只想着与萧慎行、刘氏他们独自相处上一段时间,对于接连的访客 却是烦不胜烦,索性闭门谢客三天,才终于恢复了清净。 在这三天中,除了吃饭睡觉以外,萧漠和萧慎行一直都与刘氐、萧慎行呆在 一起,对于萧漠离家的这四年,从平日里的衣食住行到萧漠几次科举时的经历 从萧漠这些年来的师友到一些生活琐事,刘氏一问再问,而萧漠则是毫无不耐之 意回答。 当然,对于嵩山书院和张谦对他的拉拢算计,以及明年入秋前狄族可能会入 侵的事情,萧漠为了避免二老担心,也不想打乱这难得的温馨气氛,所以就暂时 没有告之他们。 而旁边,萧慎行、萧慎行等人,则一直只是静静的含笑听着。 本来,按萧漠的打算,还准备继续闭门谢客下去,却是被萧慎行坚决的否决 了,甚至连刘氏在这一次也是支持着萧慎行的观点。 按他们的话来说,萧漠将来必然会会入朝为官,与那些前来拜访的官员、儒 生、大户们搞好关系,绝不会有什么坏处。然而,在事后,萧漠却发现,原来无 论是萧慎行,还是刘氏,都另有目的。 第一百章.荣耀乡里(下). 楚霸王项羽攻占咸阳后,有人劝他定都,可因为思念家乡;羽急于东归,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锦夜行,谁知之者”,对刘氏和萧慎行而言,他们此刻的想法,恐怕与那项羽并无区别。 只不过,他们更在意的,则是萧漠的荣耀。 对他们而言,萧漠归乡后却闭门谢客,就是锦衣夜行!! 在萧漠开始迎客后的几日内,萧慎行和刘氏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陪着萧漠迎客,坐在萧漠的旁边,听着那些客人们对萧漠无尽的夸张敬仰之言,看着无数他们眼中原本的大人物对萧漠的恭敬,两人老人虽然嘴上不说,但心底却是极为喜欢,整夭都是笑眯眯的。 很显然,想让萧漠与这些官员士绅们搞好关系的同时,享受萧漠所带给萧家的地位和荣光,也是他们的真实目的。 对于二老的这般想法,萧漠当真是哭笑不得,萧漠本不喜欢这般迎来送往的生活,在云州之时他经历的已经够多了,但为了让萧慎行和刘氏开心,萧漠不得不强忍不耐,不断的与各般客人强自客套应对着。 无论刘氏何等的精明强势,无论萧慎行如何的平和睿智,对于萧漠,他们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祖父祖母罢了。听着他人夸奖自家的孙儿,自然是无比开心,欲罢不能。 但对萧漠而言,与二老的另一个目的相比,这般迎来送往的生活,却不再是那么不堪忍受了。 萧漠已经十七岁了,在这个时代,十六岁的男子就开始束发,读书人在这个时候更会拥有自己的“字”,标志着成年的开始。 而更多的人,在十六岁之前就已经成亲了。 如果按后世的观念来看,现在的萧漠已是大龄青年了。 没错,就是萧漠婚事的事情。 这些日子前来拜访萧府的客人中,为数不少都是家中有女未嫁的大户家主,又或者各家派来的媒婆之类,生辰八字,女家画像,每天刘氏都能收到无数,然后在萧漠面前仔细挑选着,什么这家女儿相貌不错,那家女儿八字合适云云,让萧漠头疼不已,但面对刘氏的热切,却偏偏又不忍拒绝口倒不是萧漠不想成婚,只是他不想与一个好不熟悉的女子结婚,如此而已。 好在萧慎行还算清醒,就在刘氏发现萧漠对婚事有所抗拒后,准备强行为萧漠定下来之时,萧慎行却劝阻了刘氏。 并非萧慎行理解萧漠的心情,而是萧慎行的眼光更高罢了。 在萧慎行看来,萧漠迟早要入京考状元的,哪里能在寰州一地随意找个女子娶回家中?当萧漠成为状元之后,京城内的好人家和好女儿多的是。 很显然,刘氏认同了萧慎行的观点,再也没有以婚事找萧漠的麻烦,让萧漠长出了一口气。 大约又过了十天之后,前来拜访的客人总算略略稀疏了许多,萧漠的生活总算是恢复了些许清闲。 这一日清晨,萧漠在向萧慎行、萧慎言,刘氏等几位长辈问安之后,就带着邓尚全向着自己的院落走去。 与四年前相比,萧漠的夙愿终于成真,在萧家大宅内分到了属于自己的一家小院,不再被刘氏等人当做孩童看待了。 不仅萧漠,现在连王霁瑞在萧家大宅内也有了自己的院落。当得知王霁瑞既然也考取了举子功名后,无论是萧慎行还是刘氏,都不能再把王霁瑞当做原先萧漠的书童伴读来看待了,也为王霁瑞安排了独自的院落。 现在的王霁瑞,在萧家的地位更像是一个客僚,地位不低,但王霁瑞却是一个知恩图报谨守本分之人,每天依然早晚向萧家众人问安,对于萧家之人恭敬无比。 对于萧漠而言,当年之所以会帮助王霁瑞,只是因为感慨王霁瑞的忠孝,但这些日子,随着萧漠所接触的层级越高,对于王霁瑞却又有了其他的想法。 王霁瑞多年来一直跟在萧漠身边,又因萧漠才有了如今的地位,对萧漠可谓是忠心耿耿,同时以王霁瑞的为人,在将来即使再有怎样的变化,也不可能背叛于萧漠。 而萧漠将来步入官场之后,王霁瑞岂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助力? “或许,今后这段时间,应该再交给霁瑞一些其他方面的东西了,如何辨明形势、进退之道、接人待物等等,而不是再这么只知道读书……” 萧漠一边向着自己的院落走去,一边暗暗想到。 “少爷” 就在这时,身边的邓尚全却轻声唤道。 “怎么了?” “七少爷在您的院外等你 萧漠微微一愣,抬头果然在萧漠的小院外,正有一道身影在那里徘徊犹豫着。 这些日子,不仅刘氏将萧漠离家这些年的事情打听的一清二楚,对于萧家这些年来的变故,萧漠也从刘氏处知道了不少。 比如萧家的那些旁支远房们对本宗态度的前后变化,比如萧家近一年来所新招的那些仆从下人,比如这一年来前来萧家拜访的客人,又比如说四年前那带人来萧家捏家的捕快衙役们,在长治太守孙让的暗示下,不仅在一年前花了重金把当时已是破损无比的萧府重新修缮了一遍,还将萧府修缮的颇为奢华……而其中最让萧漠注意的事情,就是关于这个萧然的消息了。 而这些消息,让萧漠在皱眉之余,对于萧然却也是好感大增。 萧然属于萧家的远亲,他的祖父与萧慎行走堂兄弟,在三十年前搬到了南州居住。 萧然的父母早逝,却是他的祖父将他抚养成*人。 然而,这个萧然生性顽劣,从小就喜欢与一些不务正业的混混呆在一起,却是养成了一种市井混混般的恶劣性格,萧漠最初对他的判断并没有错,这个萧然嫌贫爱富,嚣张跋扈、甚至喜欢仗势欺人。总之,从某方面来说,这个萧然可谓是一无是处。 萧然的祖父因此没少训斥甚至打骂他,却是屡教不改。 然而,还有一句话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三年半之前,萧然的祖父终于去世了,去世之前,想到以萧然的性子,他辛苦积累下来的家业必然会被萧然在短时间内与那些狐朋狗友们败的干干净净,又想到了远在寰州的本宗后,萧然的祖父索性将所有的家产全部换成了现钱,交给了萧然,叮嘱萧然必须去投靠寰州的本宗。 在那个时候,萧然的祖父还不知道萧家冤案的事情,而且因为对萧慎行、萧慎言自幼相识,也相信萧慎行不会贪取萧然的钱财,说不定在萧慎行、萧慎言的教导之下,萧然那顽劣的性子反而(web用户请登陆。с下载格式用户登陆С会收敛一些也说不定。 而在萧慎行的安排下,萧然在云州重新购置家业,本分做人,将来也能活得下去。 于是萧然在埋葬了他的祖父之后,带着七百余贯钱财,以及萧然祖父的一封书信,来到寰州投靠萧家。 而在那个时候,正是萧家最为落魄的时候。 在那时,萧慎行双腿残废,刘氏又怒又急,也是病倒,但家中的现钱,却皆是被萧漠和萧慎言带走,家中值钱之物,更是在之前被那些衙役捕快们顺手牵羊,再加上萧家平日里的开支,之前在官府的上下打点,不仅萧慎行和刘氏无钱看病,甚至还欠下了不少的钱财。 就在刘氏打算要将萧家田产变卖之后,萧然找到了萧家。 萧然确实是一个败家子,一路上竟是将手中的七百余贯花去了近半,但在看到萧家的情况后,却是毫不迟疑,不仅花去了大量钱财为萧慎行和刘氏治病,后来更是用他手中剩下的钱财全部为萧家补上了债务。 也正因为萧然的到来,萧家才渡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可以说,萧然是萧家的恩人。 然而,在萧家落魄之时,萧然还算本分,随着不久后萧家诸般情况大大好转之后,萧然却又故态萌发,仅仅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与长治城内的混混打成了一片,整日里斗鸡玩狗,惹是生非,让二老头疼不已,却又不能说些什么。 一年之前,萧漠天下扬名,萧家开始兴起,隐隐间已是舟为了长治城第一望族,萧然更是变本加厉,以萧漠的名义整天横冲直撞,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人。 甚至有一次,有一名落魄书生前来拜访,萧然在发现这人手中连个礼物都没有之后,硬是将之驱超出萧家…… 一个浅薄的小人,一个嚣张跋扈的混混,但对自家族人却是本着良心做事,至少要比萧家其他的那些旁支远房要好的多。 对自己认同之人也极为仗义,虽然他认同的人往往都是市井之间游手好闲的混混。 这是萧漠对他的评价。 因此,对于这个萧然,即使萧漠,也不知该如何对待。”七哥吗?进屋坐吧。“犹豫了一下后,萧漠来到萧然面前,点头说道" 第一百零一章.鼠有鼠道(上). 是七哥吗?进屋坐吧。”听到萧漠的招呼,萧然脸上露井受宠若惊之色,连忙跟在萧漠身后,向蒂漠屋中走去。 彼此落座之后,邓尚全奉上两杯香茗,萧漠一边默默的打量着眼前的萧然,一边轻轻品着手中的渚茶,却是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眼前这个萧蒸,坐在那里一脸的小心,却又坐无坐样,衣着华贵却毫无品味,一身的痞子和爆发户味道极浓,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 看到这里,萧漠不由眉头微皱,心中暗暗叹息。 萧漠性格淡漠,虽没有“受人滴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这类的原则,但却也有自己为人处世的底线。 就凭这个萧然三年前对萧家的帮助,无论他再怎么嚣张跋扈,再如何的不堪造就,萧漠也必然会保他一生富贵,哪怕萧然将来在外面闯下了再大的祸事,萧漠也会为他担着。 以萧漠现在在文坛的地位以及将来的前途,这些话并无夸张之处。四中立网溉臣为您营虐一个母渣的凄书环境 更何况,以这个萧然整日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充其量也就是个市井混混,再怎么折腾最多也就是打架斗殴,得罪的人多一些而已,惹不到什么大的麻烦。 只是,就任由萧然这么整日晃荡着,到处惹是生非,却也不是办法。 但萧漠想要给萧然安排些事做,却又发现自己竟是无从下手。 以蒂然的秉性和年纪,读书肯定是不行了。 据刘氏和萧慎行描述,这个萧然根本吃不了苦,即使萧家落魄之时,整日里也是好吃懒做,练武恐怕也不适合口 文不成武不就,经商?管理家业?恐怕萧漠给他再多的钱财,没过几天就会被他败光,三年前萧然从南州到寰州,一路上竟能花掉近四百贯钱财,萧漠至今也想不通他是怎么做到的。 想到这里,萧漠微微叹息一声,有些头痛。 另一边,萧然听到萧漠的叹息后,不由一惊,心中愈加忐忑。 萧然虽然是一个混混,从小就静不下心来读书,但对于读书人,心中却一直存着一份敬重。 在他看来,萧漠如今在文坛中能有如此的地位和声望,那简直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自己的堂弟竟然是一个天下第一才子,也是萧然近一年来最引以为豪的事恃,几乎是逢人必提。这些年来前来萧府拜访的客人,提起萧漠时脸上那敬佩的神色,更让萧然在心底暗爽不已。 而因为萧漠的缘故,如今萧家在长治城的地位究竟有多高,萧然更是一请二楚,即使是一州州牧,在得知他与诸漠的关系后,也是对他高看一眼。因为萧漠的缘故,甚至他自己在长治城内也算是一号人物了,这三年来闯祸无数,却无人敢于刁难,多次被送进了牢房,但哪次不是一两个时辰之后,就被牢头恭恭敬敬的送了出来? 尤其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年来在萧家的前后变化,萧然在为自己是萧家族人而自豪之余,对于亲手造就这一切的萧漠,心底更是多了一份崇拜。 所以萧然他并不怕萧漠会如何责骂于他,甚至将他驱离萧府他也无所谓,以他的性子,到哪都能活下去,或者说是能混下去。 但他却害怕萧漠会厌烦他,被一个自己所尊重甚至崇敬的人讨厌,即使是萧然,也会受不了的。 半个月前,萧然见到萧漠之后,以为萧漠是哪里投奔而来的萧家远亲,对于那些人,萧然一向都是看不上眼的,三年前那些旁支远房对待萧家是何等态度,萧然可是一请二楚。 所以每次见到这些旁支远房之后,萧然总会忍不住冷言讥讽几句,虽然事后该接待的还会接待,需要帮助的他也会尽力而为,但态度却一直都是十分恶劣。 但萧然却没想到,他眼中的萧家穷亲戚竟然是被他推崇之至的堂弟萧漠,想到自己当时对萧漠的态度,萧漠当时看他那种厌恶痛恨的神色,让他这些天来都睡不好觉,一直想要找萧漠解释,却又不敢,一直拖到了今天,才鼓足勇气来到了萧漠的院前。“这三年来,萧家的事精,多亏你了。如果当时没有你的帮助,我都不敢想象祖父祖母他们会怎么样,这些天来一直忙于应酬,却是一直都没有时间对你答谢。 就在萧然心中忐忑之时,萧漠突然缓缓开口了。 听到萧漠这么说,萧然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了,连忙挥手道:“漠哥儿说的太过了,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中长辈受苦却不管不是?我那么做只是本分,担不起漠儿这么说。” 萧然这么说,倒不是有意谦逊,他的宗族观念极重,为人又不看重钱财,在他看来,当年帮助萧家渡难,本是理所当然的。再说,萧然从南州来到寰州,一路上就花掉了近皿百贯钱财,所以对他而言,当年帮助萧家所花费的那些钱财,并不是太多。 更何况,就算没有他的帮助,三年前刘氏如果狠下心来将萧家田产变卖,虽然会元气大伤,却也能活下去口而刘氏近些年来为他买田购房,所花费的钱财,早已数倍于他当年所花费的三百余贯。 看着萧然脸上神色真挚,萧漠脸上总算是多了一些笑意,笑着说道:“我萧家也算是寰州大族了,单在寰州一地的旁支远宗,就有二十一支,宗族内相帮相助固然是理所当然,但本宗肯对本宗提供帮助的,就你一人,无论如何,我欠你一份人恃。 听萧漠说的如此慎重,神色间也不再像半个月前那般满是厌恶,萧然的心恃总算是放松了下来,他就怕萧漠不喜欢他,摇头道:“都是自家人,漠哥儿你不用这么说。” “对,都是自家人。萧漠点头笑道,却突然话锋一转,又问道:“前些日子刘家的家主来府上拜访,说他的小儿子被人给打了,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萧然脸色不由涨红,讷讷道:“那小子太嚣张了,我看不过去…… 萧漠摇了摇头,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下去,只是说道:“四**…刚才他说了,我们晏自寰人一那么一家人不说两家毡,v、…四柑白说好了。这些日子以来,上至长治城太守孙让,下至长治城内的普通大户,前来拜访我时,或多或少都提过七哥你的事情,而这些事恃,打架斗殴也好,公堂谩骂也好,调戏妇女也罢,我都已经帮你担下来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们也绝不会再行追究口” 听到萧漠的话,萧然愈加无措,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萧漠摇手打断。 只见萧漠认真的盯着萧然,说道:“我可以很明白的和七哥说渚楚,凭你我之间的关系,你再怎么胡闹,我都会保你。只是,七哥,你可曾想过,将来我萧家必然会随我搬到京城中去的,那里不同与长治城,权贵之多,数也数不过来。随便一个人,都有可能跟某些朝廷大员,甚至皇亲贵族有关系,在那个时候,你如果还像现在这般到处惹事,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不该得罪的人,就算是我再怎么保你,也不一定能保下来了。” 萧然听再萧漠的话后,脸色变幻不休,良久之后,才垂首道:,我知道了,今后我不会再随意惹事了。 萧漠却依旧摇头,说道:,我已经派人查过了,你来长治城这三年来,虽说招惹是非无数,但其中是你主动挑事的恃况却不多。大都是你的那些狐朋狗友拉着你到处惹是生非。七哥,现在你身份不同了,到底也是我萧漠的堂兄,如果可以,今后就不要再跟那些人混在一处了。不客气的说,你虽然把他们当成朋友,但那些人大都只是为了你的钱财,利用你的身份罢了。” 听到萧漠的话,萧然却是脸色一变,抬头看了萧漠一眼,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 看着萧然的样子,萧漠微微摇了摇头,知道萧然并没有听到心里面去,但很多事恃仅仅靠着说教是不起作用的,更何况萧然的年纪比萧漠还要年长几岁,这般说教未免怪异。 索牲不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牵扯,萧漠问道:“对了,七哥,这三年来在寰州,你可还过的习惯吗?” 见萧漠不再对自己说教,萧然也放松了不少,点头道:“寰州很不错,认识了一些朋友,为人都很仗义。尤其是近一年来,有漠哥儿你在,这里的人都很看得起我。” 萧漠却笑着摇了摇头,问道:“除了那些游手好闲之人,你可还有其他朋友?”四中立网(酬晒芹金迅速 萧然兴奋的点了点头,显然萧漠说到了他的痒处,开始把他这三年来所交识的朋友一一在萧漠面前提起。 从市井混混到衙门捕快,从落魄书生到街头商贩,从江湖骗子到各家公子,三教九流,萧然竟然无所不识。 看到萧然在短短三年的时间内就已是交友如此广阔,即使是萧漠身后的邓尚全,也是不由的展露出吃惊之色。 至于生性不喜交际的萧漠,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同时,在萧然的讲述中,萧漠却还发现了萧然另外两个优点。 其一,萧然口才很好,思路也很渚晰,任何事都能说得活灵活现。 其二,萧然显然在江湖底层人士中有着很好的亲和力,很容易就能与那些三教九流们打成一片。 见到萧漠在为自己委往之广而吃惊后,萧然却是愈加兴奋了,这是他最为自傲的地方,更是开始诣滔不绝的将他在这些年来,与他的那些朋友交往时的事恃向萧漠细细讲诉。 而随着萧然的讲诉,萧漠心中的惊讶却是不减反增。 通过与这些三教九流之人交往,萧然的消息灵通,让萧漠感到震惊。 从长治太守的为人习性到怡红楼上那些姑娘们的价格,从某大户家中的小妾偷汉子到哪家的小姐公子私定终身,萧然无论巨细,竟然皆是一请二楚。 甚至,萧漠还从萧然口中提前得知,昨日傍晚时候,寰州州牧赵慕贤已经来到长治城,准备在今日下午与长治城太守孙让等人一同再次拜访自己。 看着眼前滔滔不绝的萧然,萧漠突然心中一动。 他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位堂兄,不仅不是一无是处,如果用好了,反而会在将来起到莫大的作用!! 自当年萧家冤案之后,萧漠就一直想着要在这个时代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哪怕这股势力不是很大,但只要可以自保,让敌对之人心有顾忌,在被攻击之时有反击的力量就好。 而四年来的种种经历,更是早已告诉(本书转载文学萧漠,在这个时代,如果手中无权无势,只能被那些有权有势之人随意摆弄,甚至连抗拒都无法做到。 尤其是明年殿试后,萧漠入朝为官已是必然,而朝堂上看似平静,凶险之处却更胜于恶山猛虎,稍不留神就会成为政治牺牲品。 在这种恃况下,经营一股属于自己的力量,对萧漠而言更是迫在眉睫。 所谓势力,分为很多方面,或明或暗。 如名望声势,如手中之权,如幕僚死士,如身后的拥护者,又如……一面灵通的消息再,都是组成一股势力的必要部分。 在名望声势方面,萧漠已经做的很好了。但在其他方面,萧漠却还远远不够。 并非萧漠不愿意提前准备,实是手丰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四中立网溉臣为您营虐一个母渣的凄书环境 萧慎言学识足够,却拙于变通;肖桓、范贯使用起来固然让人放心,却缺乏阅历;至于王雾瑞,将来或许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帮手,但现在却只会死读书罢了。 唯一能托付重任的,萧漠身边只有一个邓尚全而已,无论智谋、城府、身手、机变,在萧漠所识之人中,皆是难得,但他的出身,却又让萧漠最不放心。 但眼前这个萧然,却似乎有着能在将来帮助萧漠的能力。 第一百零二章.鼠有鼠道(中). 儿?有了思路!后,萧漠却依然没有妄下决宝,而是纪二厂二然交谈着,但对于萧然这些年来所交往的那些朋友,得到种种消息的手段,却是关心了许多,时而询问着。 看到萧漠也关注自己这些年来所交往的那些朋友,萧然愈加兴奋了。 与三教九流相处时的人缘、交友的广阔,一直都是萧然最为自傲的地方,这与萧漠的身份无关,事实上,萧然在长治城所交往的朋友,大部分都是萧漠成名之前就已经熟悉了。 随着了解的愈加详细,萧漠对萧然的交友之广、消息之灵通,却是愈加的吃惊了,似乎任何有人的地方,萧然都能通过他的关系接触到,只要萧漠想知道的消息,萧然都能说出来一些。 甚至,遇到萧然接触不到的消息时,萧然还能通过其他的消息,猜测椎断出许多。 吃惊之余,篓漠却愈加肯定了自己的决定。 世上从无笨人,每牢人都有独特的天赋,所缺乏的,只是发现这些天赋的伯乐。 比如眼前的萧然,文不成武不就,还是一个不拿钱当事的败家子,但他口才好、人缘佳,交友广阔,能轻易地打探到许多萧漠想知道的消息,甚至还有根据这些消息推断出其他事情的天赋。 这样一来,萧漠如果想要建造自己的消息网,萧然不正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吗? 当然,萧然也有属于他的缺点,为人不够沉稳细心,喜欢夸夸其谈无法保守秘密,但这些都是可以后天改变的,相比较他的天赋,这些却也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 在萧漠看来,他的根基不稳,不可能像其他权贵那般消息灵通,更有隐藏在方方面面的暗探卧底为他们提供消息。 但龙有龙道,蛇有蛇途,从古至今,三教九流遍布天下每个角落,往往都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几乎任何事情都瞒不过他们,而萧然既然可以如此轻易就能与三教九流相交,并能通过他们得到无数消息,岂不是一个现成的消息网? 至少,如果有萧然在,萧漠将来入朝为官之后,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了。萧然通过他的那些渠道,至少可以把朝中大臣为人性格、彼此之间在明面上的种种关系打探请楚。 当然,这种消息网还是很初级的,但如果有萧然在,至少能有一个良好的开始。 随着萧然不断的讲诉,也不知过了多久,午饭时间已到,萧然终于告辞离去了。 此次与萧漠相谈,在发现萧漠并没有像想象般计厌他之后,萧然走的时候颇为轻松,脚步轻快。 而萧漠,却依旧坐在那里,闭目沉思。 良久之后,萧漠突然说道:“尚全,刚才七哥所说的那些人,你去想办法打探一下,探探他们的背景其中是否有可用的人才。 邓尚全似乎已经猜到了萧漠的计划,眼神微微波动,躬身向萧漠行了一礼后,就静静的离开了房间。 正如萧然所得到的消息那般,在午饭过后,寰州州牧赵慕贤、长治城太守孙让等人,再次来到萧府拜访萧漠。 此外,与他们一同前来的,却还有另外一个萧漠根本没有想到的人物咖寰州巡兵使王宇。 巡兵使虽是文臣,手中并无兵权,但却监视着各州兵员调动,也算是权力不小,据萧漠所知,他应该是枢密使王翰的亲信,甚至还有着血缘关系。 事实上,这次前来拜访的官员中,除了赵慕贤是单纯的想与萧漠交好之外,孙让是张谦的人,王宇是王翰的远亲,岳山之前曾是八王爷的门人,他们前来拜访,此行皆是带着替他们所属的势力提前与萧漠打好关系的任务。 夜晚降临之前,这些人就皆是告辞离去了。 当萧漠陪着萧慎行、萧慎言和刘氏等人吃过晚饭后,回到书房,却发现邓尚全已经回来了。 接过邓尚全棒来的诸茶,萧漠喝了一口后,问道:“可查到什么消息?” 邓尚全点头道:“查到了一些,这些年来与七少爷奕往的那些人,有很多都是各方势力派来的探子,想通过七少爷打探少爷您的消息,但因为七少爷本身知道的也是不多,所以他们并没有打探到什么。” 萧漠点了点头,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恃,并没有太过在意,却又问道:“那些与七哥相识之人,可有什么有用的人才?除了那些探子。 蔽u让想的很渚楚了,既然想要经营一张消息网,那么仅披二二二然一个人是绝对不够的。但萧漠本身在这方面却并不认识什么用得着的人,异以索性准备在萧然的这些狐朋狗友中找到一些可信之人,一起带到京城去。 基本上,在萧漠成名之前,萧然所交往的那些朋友,有一些还是可以相信并控制的。 最重要的是,萧然身为萧漠的堂兄,身份太过明显了,如果到时候让他在京城中结交三教九流,打探消息,恐怕马上就会被京中那些权贵所知,即使能打探到一些消息,也绝对不会有特别重要的,甚至还会被人利用。还不如直接从寰州挑选一些生面孔前去京城为好。 在萧漠的构思中,萧舆今后的作用,除了打探消息之外,更重要的就是用来与这些人联系。 另一边,听到萧漠的询问,邸尚全双手棒着两张折纸递到了萧漠面前,同时说道:“上再所记录的那些人,都是有意接近七少爷的探子,但他们背后所属的势力一时间还无法查出,也不排除还有遗漏的人。至于下面那些折纸中所记录的人,都是在各方面有些能力的,而且皆是可以信任,想要将他们控制,稍稽施展一些手段,想来也不会太难。 萧漠点了点头,随手将那片记录着各方暗探的折纸放在一边,打开另一张折纸细细看着。 不得不说,三教九流中人才一向不少,萧漠手中折纸之内,竟是记录着十余个人名。 “这个费强,是一个市井混混,性格与七少很像,虽然游手好闲,但很看重家中的族人。交友也很广阔,消息也很灵通,父母早逝,家中只有一个妹妹,在张府内当婢子,两年前却是被刘府的二公子强行玷污了。前些日子七少爷之所以将那个刘府二公子打了一顿,就是因为这个费强的缘故。也因为这个原因,这个费强一直唯七少爷马首是瞻,是一个可以信任的人。” “范祥是一个落魄书生,今年已经五十有余,无妻无子,靠着江湖骗术给人算命为生,能说会道,为人机敏,善于察颜辨色。 “王强、王猛,是亲生兄弟,从小练武,身手还算可以,缺点是有些贪财,到没有什么坏心眼,却也可以使用。” “李立明,原本也是一个大商人,善于经营,为人本分,却不懂人心,十年之前被人骗光了家财,这些年来流落到长治城,平时里靠贩卖红糖为生,生活颇为窘迫。” 随着邓尚全将名列折纸上之人的(全文字小在拾文)特点、背景一一讲诉了!遍之后,萧漠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些人确实皆如邓尚全所言,各有本领,却也皆可控制口虽然不堪大用,但在萧漠将自己真正的消息网建立起来之前,这些人也能顶上一阵子。 看着萧漠的神色,邸尚全犹豫了一下后,终于问道:“少爷,如果你是想打探消息的话,我们嵩山书院都是可以为您办到的,这些人虽然各有本事,但用他们来打探消息,种种弊端不说,总是让人无法放心。”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龙有龙道,蛇有蛇途,嵩山书院固然消息灵通,但这些三教九流,却也有他们独自的手段,在从嵩山书院得到消怠的同时,他们也能从其他方面渠道打探消息,两相印证,看起来似乎多余,其实却是很必要的口说不定有些嵩山书院都无法打探到的消息,能从他们这里查到呢。 见到邓尚全又想说些什么,萧漠一摆手,打断道:“我也知道这些人不堪重用,但现在毕竟只是为了搭个架子罢了,今后再慢慢的经营,将来总有出成果的一天。” 听到萧漠这么说,邓尚全终于不再多说什么,默默的点了点头,独自退到了一边。 再萧漠,却依旧看着手中的名单暗暗思索着。 三教九流之中,果然是什么样的人物都有,本来萧漠还只是想着找几个善于打探消息的人就足够了,但看到手中的这份名单,心中却又多了一些其他的想法。 这一夜,萧漠一直独坐在这里,苦思一夜。 第二天,接到萧漠的消息,半然早早的来到萧漠的房中,萧漠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那两份名单放到萧然的面前。 第一百零三章.鼠有鼠道(下). 得知萧漠一大早就寻自己相见之后,萧然颇为高兴,然而,当他来到萧漠房中之后,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见到萧漠放在他面前的这两份名单。 “漠哥儿,你怎么有他们的名宇? 萧然识字不多,但看了几眼之后,也知道上面都是一些他朋友的名宇,愕然抬头向着萧漠问道。 萧漠淡淡的道:“你左手里的那份名单,上面所记录之人,今后你就不要再与他们交往了,他们之所以会与你交往,皆是不安好心,想从你这里得到我的消息而已。 萧然听到萧漠的解释,身体一震,低头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名单,又抬头看了看萧漠,神色之间犹自带着不信。 萧漠摇了摇头,也不解释,指了指另一份名单,说道:“至于这一份名单中之人,则是一些在我看来有特殊本领之人,你和他们的关系如何? 萧然犹豫的说道:“费强他为人还算不错,很合我的脾气,这些日子一直都和我在一起,关系很好。至于其他人,像王强、王猛兄弟,我不过和他们喝过几场酒而已,李立明只是偶尔跟他聊过几句,关系都只是一般。至于这个范祥在一年前偶然间认识的,为人很是有趣,我经常找他喝酒聊天,但也说不上有什么关系…… 待萧然将他与名单之上的人之间的关系向萧漠了一遍后,萧漠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觉得他们可以信任吗? 萧然下意识的就想点头,但看到另一份名单,却终于还是颓然摇头道:“我……我也不知道。”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再次问道:“你说这些人将来会肯跟我去京城吗?” 萧然微微一愣,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道:“漠哥儿,你想把他们收到府中当下人?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们不是当下人的那块料。你也知道,再过不久,我就要入京了,殿试之后入朝为官已是必然,但我对京城内的事情毫不了解,所以想找些人在将来为我打探京城中的消息。” 萧然愕然道:“难道不能到京城中找人吗? 萧漠淡淡说道:“在那里我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即使能在那里找到人手,我也不敢确定他们会不会是其他势力的暗探。 萧然也并非笨人,听到萧漠的话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问道:“漠哥儿你的意思是,让他们为你打探消息,却又不能让别人知道,对吗?” “对,就是这弗我对他们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指望,只要能让我别到了京城中后两眼一抹黑就行。”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 萧然犹豫了一下后,说道:“除了费强之外,其他人我都不敢肯定,我尽量试试吧! 萧漠点头笑道:“麻烦七哥了,记得要分别联系他们,不要让他们知道其他人的存在。” 萧然点了点头,又被萧漠叮嘱了几句后,就告别一脸怪异的离去了。 以蒂然今日的见识,尚无法明白萧漠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何目的。 看着萧然离去的背影,萧漠犹豫了一下后,转头向邓尚全说道:“尚全,你和七哥一起去吧,这些事情恐怕七哥处理不来。 邓尚全点了点头,也是离开了房间,追着萧然而去了。 当书房内只剩下萧漠一人之后,萧漠微微的叹息一声,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苦笑。 “人手还是太少子啊。” 这次之所以想要建立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情报网,也有想尽量摆脱他自己对嵩山书院的依赖的原因,现在萧漠的消息来源,皆是来自于嵩山书院,虽然及时可靠,却并不是萧漠所希望的。 然而,在最开始的时候,萧漠发现自己还是需要嵩山书院的帮助,至少,在他自己不方便露面的时候,前后都离不开邸尚全舟辅助,很多事恃,现在的萧然单独一人根本无法成事。 与此同时,就算真的能收那几人为自己所用,将来这些人究竟能起到怎样的作用,萧漠却也是无从得知。 毕竞,恃报网这个东西,萧漠虽然听过很多次,却还是第一次自己组建,摸着石头过河,也不知究竟该如何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把自己想到的实行。 想想这些人的出身,从市井混混到帮派打手,从落魄商人到江湖骗子,即使是萧漠本人,也没有太大的信心。 只是,有些事恃即使可能失败,也是必须要尝试的。 “无论如何,只当是一次尝试吧,反正就算是失败了,也没有什么损失。“ 良久之后,萧漠仅仆灼叹息道。 却说那萧然和邓尚全,在寄开萧府之后,就开始为萧漠的吩咐而奔波起来。 在最开始,事恃一直都很顺利。 当那费强得知萧然的来意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唯一的要求就是可以让他带着他妹妹一起入京。 王强、王猛兄弟本就是长治城内一家小帮派的打手,在听到邓尚全为他们所开的工钱之后,答应的也很爽快。 之后,按着邓尚金所收集的0文字版首发名录,萧然和邓尚全一一拜访,在答应了他们的各般要求之后,又叮嘱他们千万莫要外传之后,也皆是谈妥。 最后,名单上却只剩下两个人,分别是江湖骗子范祥和落魄商人李立明。 对于李立明,萧漠却是另有用途,并没有想把他当做探子使用,只是邀请他在第二天前往萧府与簧漠一叙,李立明很显然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文曲星萧漠竟然会找自己,虽不知何事,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唯一的例外,却是出现在与那江湖骗子范祥接触的时候。 当萧然将他的来意说出之后,却见那范祥脸色竟是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萧然,问道:“这些都是萧大家的意思? 邓尚全刚准备说些什么,萧然却已是挥手不耐烦的说道:“如果不是漠哥儿的主意,我来这里找你干什么?老头,你究竟答应不答应句畅快话。 范祥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色愈加浓重了,隐隐间竟是带着些不屑,摇头道:“我不能答应。 萧然不由一愣,说道:“范老头,你可要想好啊,只不过是让你到京城呆上两年,顺便打探一些消息罢了,就像你平常做的那样,又没什么风险,唯一的要求只是让你不要暴露身份而已,每个月可是有一贯的收入,这你都不愿意?” 范祥摇头道:“每个月一贯钱确实很多,但我不想为了这一贯钱,就到京城中被人当笨蛋随意戏耍。 萧然双眼一瞪,刚准备说些什么,却被邓尚全拦住。 “先生这么说,究竟为何意? 范祥叹息一声,缓缓站起身来,对萧然和邓尚全说道:“你们就这样派人去京城中打探消息是根本行不通的。算了,跟你们也说不请,带我去见萧大家吧口久闻文曲星之名,倒是没想到竟然能有机会见上一面。“ 萧然鼻准备发怒,邓尚全却已是躬身说道:“既然如此,先生请。” 当萧然和邓尚全回到萧府之时,时间已是傍晚。 听到萧然将前后的事恃说了一遍之后,萧漠微微一愣,从这个范祥的反应来判断,似乎很有几分高人的样子,却也引起了萧漠的好寺。 “少爷,要见见那范祥吗? 就在萧漠暗思之时,邓尚全问道。 萧漠思索片刻后,点头道:“好吧,把他带到书房来。 接着,萧漠又转头对那萧然说道:“七哥,你忙了一天,现在先去休息一下吧,有什么事恃我自会通知你。” “漠哥儿,对那个老骗子你不用客气,那个老头我再也熟悉不过了,几乎每个人都被他骗过,我估计他这次又是来行骗了。 萧然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点头离去了,离去之前,向萧漠叮嘱道。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不过,因为萧然的话,萧漠对那个范祥却是愈加好奇了。 能把身边所有人都骗过,至少证明这个范贯是一个聪明人。 只有聪明人,才能成为一个戒功的骗子 没过多久,在邓尚全的带领下,一名老者缓缓的进入到书房之内。 老者相貌普通,身材枯瘦,没有丝毫显眼之处。 萧漠还注意到,这名老者的右腿似乎受过重创,行走之间颇为不便。 坐在书桌之后,萧漠并没有起身相迎,只是缓缓问道:“前辈就是范祥?” 范祥却毫不客气,直接坐在旁边的宽椅上,并没有回答萧漠的问题,而是笑眯眯的与萧漠对视着,反问道:“听萧然那小子说,萧大家想要在京城中组建一个恃报网? 第一百零四章.惊天秘史(上). 斤簧然那小子说,萧大家想要在京城中组建一个恃报二只… 见范祥不答反问,神色一派悠然,毫无普通人见到自己时那般拘谨神色,仿佛当真有些见识,萧漠却突然笑了。 “正是,前辈想来也知道,晚辈明年就要入京了,但碍于消息不通,对于京中的形势毫不了解,所以想请些人到京城中先行打探一番,将来在入京后,也行事方便一些。” 虽然不知范祥为何竟会主动找到自己,但既然他主再问起,萧漠索性也就直接说出。 范祥神色似笑非笑,看着萧漠问道:“想必萧大家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猜吧?萧大家当真认为,就凭那些萧然所交的三教九流,游手好闲之人,真能为你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萧漠深深的看了范祥一眼,良久之后,缓缓说道:“在这方面,晚辈确实经验不足,前辈有话请直说。 范祥摇了摇头,悠然的品了一口手上的香茗,摇了摇头,叹息道:“问题有三,其一,萧大家以钱财相雇佣,所用之人忠心难信;其二,未经刮练,所用之人能力低下,他们原先之所以消息灵通,只是因为无心为之,一旦让他们主动去打探消息,反而落了痕迹,效果不佳;其三,京城中各方势力,早已被朝中权贵瓜分干净,那些人一去京城,什么都不做还罢了,一旦受命打探消息,恐怕马上就会被有心人发觉,因此而暴露身份目的,甚至还有可能反被有心人利用。 着,范贯笑了笑,补充道:“也就是说,如果按萧大家的计划行事,将来萧大家通过他们所获得的消息,只能是某些人愿意让萧大家你得知的消息罢了,甚至还有可能会是假消息,一旦萧大家被那些消怠所误导,后果难料。” 萧漠点了点头,掩去眼中的惊讶之色,说道:“实不相瞒,这些问题,晚辈早有想过,但根基尚浅,手中也无可用之人,只能先行如此,却不知前辈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范贯笑着说道:“其实在老夫看来,萧大家确是一个奇才,竟能想到利用下九流之人为自己所用。下九流之人,历来不被那世人所重视,但却又遍布天下每个角落,消息灵通,用他们打探消息,本来也是最好不过,然方向虽然是时的,但萧大家所用的方法,却是错了。 萧漠微微一愣,却是终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向着范祥微微躬身一礼,口中说道:“前辈请指教。” 范贯似乎对萧漠的态度很满意,点头道:“萧大家错就错在,对于下九流之人的使用上。” 着,范贯扳着指头数道:“所谓下九流,一为走卒商贩、二为贼盗劣徒、三为市井商贩、四为好狠斗勇之辈、五为娼妓龟公、六为衙役师爷、七为骗子诡人、八为把戏艺人、九为飘行,也就是像我这样的算命测字之人,又或者游方郎中。” 注:历史上对下九流的说法不下十种,文中所取的,只是是其中一钟。 顿了顿后,范贯又说道:这下九流虽说分为九种,但千百年来彼此交融,到现在已是很难分请,实则已成一体。而但凡下九流之人,必然皆是奸诈善变之徒,又是实力弱小,所以无论是朝臣野民,对他们皆不看重。 却不知下九流之人,如若仅仅只有一两人,固然与蝼蚁无异,但如果将之整合在一起,却是一股莫大的力量,甚至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其发挥的作用比之官府更大。有它相助,无论做什么事,都可事倍功半。至于打探消息,乃至于暗中使坏,更是他们最为擅长的东西。 到这里,范祥停顿了一下,特意向着萧漠看去,见萧漠竟是点头承认后,却是不由的为之一愣。本来在范祥看来,世人皆是逼视下九流之人,其中读书人尤甚。而萧漠身为当今读书人的魁首大家之一,能想到利用下九流之人为他打探消息,本已是极限,自己将下九流的作用说的如此之大,他应该不屑一顾才对,却没想到萧漠竟然也点头认同!! 范祥自然不知道,萧漠来自于后世,视角不同,对于下九流之人本也没有什么偏见,下九流遍布天下各个角落,又为数众多,萧漠自然能隐隐也能感受到他们统合在一起之后的力量,以及所产生的作用。 据范祥所知,如今一些朝中权贵虽也在暗中控制着一些下九流之人,但多是其中的好狠斗勇之辈,也就是一些流氓混混所组成的帮派团体,而且最多也只是让这些人为他们暗中打探一些不大重要的消息,做一些他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罢了。 即使是范祥本身,原先也不重视下九流之人,只是这十余年来为了隐藏身份,隐于下九流之中,以算命先生的身份游走天下,亲身感触,才隐隐感受到下九流的作用之大。 范祥愣了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神色竟是端正了许多,继续说道:“萧大家的错误就在于,却是不知,对于下九流这些诡诈善变之人,不可收买,只能控制;收用其中少数,不仅毫无作用,反而会怀事,只有控制其群体,才能显示其能力。而像萧大家这般,只是用钱财收买了少数下九流之人,不仅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在将来坏事口 听到范祥的这番言论,萧漠沉思片刻后,突然来到范祥面前,深深躬身一礼,口中说道:“听前辈一眼,晚辈受益良多,受教了。 另一边,邓尚全紧紧的盯着范祥,不住打量着,他之前也是隐隐觉得像萧漠那般组建恃报网大有问题,但他如萧漠一般,也是第一次接触这方面的事务,问题出在哪里,却也说不请楚。 之前他之所以会带范祥来见萧漠,只是觉得这个范祥看起来高深莫测,似乎另有目的,所以才将他带到萧漠面前,想以此来探究其真实目的。但却也没想到范祥竟是真能将事情剖析的如此渚晰,并隐隐为萧漠指出了一条明路。 另一边,见到萧漠再次向自己行礼,范祥却是不知为何,竟不再像之前那般坦然受之,而是连忙站起身来,口称不敢。 萧漠自顾自的躬身一礼后,直起身来,紧紧盯着眼前范祥,神色却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口 “前辈所言固然有理。但晚辈心中还有两个疑惑,还请前辈为晚辈解答。 范祥似乎早已想到了萧漠的问题,神色半静,点头道:“萧大家请说。” 萧漠缓缓说道:“据晚辈所知,前辈在八年前就已经来到长治城中,不可能是各方势力的探子,虽说以算命卜卦为生,但却一直行事低调。直到一年之前,在晚辈成名不久后,才突然主动与我那七哥萧然相交,以晚辈猜想,恐怕前辈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要通过七哥,找机会与晚辈接触吧? 顿了顿之后,萧漠又说道:“而听前辈之前所说的话语,入骨三分,见识非同寻常,想来绝非只是一个普通的算命先生。却不知前辈究竟是何身份?又为何会甘于隐身这偏远之地?刚才向晚辈说了如此之多,隐隐有自荐之意,但晚辈虽说在文坛薄有微名,却毕竟只是一介书生罢了,无权无势,前辈又为何会找到晚辈?诸般疑惑,还请前辈告(全文字小,在С文)知。” “ 范贯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萧大家所说不错,我确实是有意与那萧然接触口之所以与萧然接触,也正是为了结识萧大家口而刚才向萧大家说了如此之多,也正是有自荐投靠之意。 顿了顿后,范贯抬头看着萧漠,认真的说道:“至于萧大家说自己无权无势,只是一介书生,固然不假,但未免太过谦言。萧大家将来的无量前途,以及当今陛下对萧大家的喜爱,早已是世人皆知。萧大家现在固然尚无权无势,当明年殿试之后,所谓权势,对萧大家而言却是唾手可得。更何况,这些年来萧大家虽然远在云州,但萧大家这些年来的作为,老朽却是一直在尽力打探,对于萧大家的手段心智,一直都佩服不已。 看到萧漠想要说些什么,范祥却举手打断道:“萧大家不必遮掩,老朽虽说只是第一次与萧大家相见,但通过这些年来不断的收集消息,自认为对萧大家也算是了解。” “四年前,萧家冤案平反,萧大家却迟迟不归寰州,而是在云州单县苦读应试,以此躲过了那承相张谦的顾忌与压制,由此可见萧大家不仅能辨渚形势,而且善于隐忍。三年前,萧大家连出叉仙道求索泣、爱问仙》等诸篇神怪故事,世人皆说萧大家荒唐,但如若联想到当今陛下求仙成痴,以及现在陛下对萧大家的喜爱,当初的荒唐之举,只能说明萧大家眼光长远,深谋远虑。再说两年前,萧大家在州试中落榜之后,一年之内连出叉中庸新解爹、叉自扰词集震、叉问儒萝、爱萧体帖囊四书,世人只是看到萧大家才华天赐,但在老朽看来,却是萧大家善于用势造势,再联想到四本书问世的时是让老朽惊叹不已。而半年之前,萧大家竟是推辞了,鸿儒荐取,之荣耀,更让老朽又惊又喜,由此可得知,萧大家所谋,并非那些无用的声望,而是朝中实权。” 到这里,范祥自己也是满脸赞叹,扳着指头数道:“能辨请形势又善于隐忍、眼光长远而又才华横溢、善于用势造势而又能把握时机,不计虚名却又有雄心,再加上萧大家你将来的无量前途以及当今陛下对萧大家的看重,当这些都结合在一起之后,难道还不值得老朽前来投靠萧大家吗?” 听烈范祥的话,萧漠当真是哭笑不得。 萧漠当年之所以会写叉仙道求索萝、《问仙勇等仙侠故事,只是生活所迫,到了范祥这里却被看做深谋远虑;写窕中庸新解勇只是无心之举,即使后来问世也只为自保,在范祥眼中却变成了善于造势;“鸿儒荐取是张谦对他的算计,萧然自然谨谢不敏,但在范祥看来却冉了雄心勃加” 而把这些都集中到一起之后,萧漠怎么听怎么觉得自己像是一个野心家。 苦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即使自己再怎么解释范贯也不会相信,索性直接问道:“就算如前辈所说,但事实上当今世上,有权有势者多不胜数,比如那承相张谦和枢密使王翰,就算晚辈在怎么前途无量,又如何的处心积虑,恐怕数十年之内也达不到他们的地位,如果前辈只是想要找一个有权有势之人投靠,为何会在长治城内隐藏八年之久,又为何要舍张谦王翰而找到晚辈?还有,前辈的身份,究竟为何? 听到萧漠的询问,范祥神色恍惚了片刻后,终于缓缓的说道:“我之所以会选择你,而非张谦王翰,是因为萧大家你背景请楚,现在之所以崛起,除了深谋远虑之外,更是因为机缘巧合,不可能跟那个人有关系。而张谦王翰却不一定了,他们纵横朝野多年,必然与那个人有关联,甚至,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中的一个!! 听到范祥的话,无论是萧漠,还是邓尚全,皆是满心疑惑。 范祥所说的“那个人,究竟是指着什么? 另一边,范祥在说出了这么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后,抬头看了萧漠一眼,苦笑着继续说道:“至于我,不过是一个该死却又没能死去的探子头目罢了,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会在情报打探这方面略有了解。 “前辈所言太过隐晦高深,晚辈不解。前辈可说的详细一些吗? 看着范祥的神色,萧漠隐隐觉得,这个范祥的过去必然不会简单。 但即使是萧漠,也没有想到,随着范祥接下来的讲诉,他竟会得知一个如此的惊天秘事!! 第一百零五章.惊天隐秘(中). 那个人究竞是谁,毒并不知鲨n虽然我曾在他手下三:车我只知道,他在暗中控制着一股不可想象的势力。 听到萧漠的询问,范祥却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让萧漠觉得不可思议的答案。 看到萧漠眼中的不可思议,范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绥缓的将他之前的经历讲出。 “在二十年前,我在开州之地,本也算是一家大户的家主,家中余财颇多,因为生性喜欢交友的缘故,也算是小有名声。在那个时候,无论是江湖武士,还是商贾走贩,再或者官府内的大小官吏,我都有交恃,很多人都卖我面子,我也因此而一直颇为得意。但却没想到,我这交游广阔的名声,到了最后竟是为我惹上了天大的麻烦d” 着,范祥眼中露出不可抑制的惊恐之色,继续说道“二十年前的一天,突然有一个陌生人找到了我,他说他的主人很欣赏我,想让我加入他们,为他们做事,帮他们打探消息,收拢人才,从此听命行事。我自然不同意,直接拒绝了。但接下来的那些天,诡异之事却是接连发生,先是家中的数十倾田地被人下药,不仅当年颗粒无收,那些田地也因此算是废了,数十年之内都不得耕种。接下来,家中所开的当铺着火,让我损失了无数钱财,甚至还因为欠下了大量债务。到最后,甚至连我的小儿子都被绑架了。 “开州官府难道郭不管吗? 听到这里,萧漠终于忍不住问道。 范祥苦笑道:“当然管了,开州很多官员都是我的朋友,但却不起任何作用,无论他们如何卖力的寻找,都找不出丝毫线索。 “然后呢? 萧菇又问道,眼中已是闪过慎重之色。 在这个时代,官府的力量无疑是最为强大的。如果连官府金力搜查都找不出对方的线索,足以证明对方的实力和心机。 心中隐隐已经猜到后续的发展,萧漠再也没有插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范祥继续讲下去。 范祥脸上闪过黯然之色,继续说道:“还能如何?待有人再次找到我的时候,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为了我那个小儿子,为了能活下去,我只能屈服了。在我同意加入他们之后,第二天我的小儿子就回来了,同时还有人送来了三千贯钱财,价值正好等于我损失的店铺和田地。他们的实力让我觉得恐怖,根本不敢反抗,从此之后只能尽心尽力的为他们打探消息,并帮他们收拢人才人手。我以前结交的那些朋友,无论官员还是商贾,又或者武士、文人,通过我的介绍,有很多也随之加入了他们口” “因为投靠了他们,我家中的生意、生活,也从此顺风顺水,财富声望日益增涨,渐渐的我也适应了这种生活,觉得这样也很好,但夜间难眠时,却又总是隐隐觉得不安。 “这种生活,一直持续到十年之后。那一年,我在偶然间遇到了两位军中的校尉,却发现他们竟是我当年的故友!这两人原本只是江湖上的侠客,身手不俗,在我的介绍下,也投靠了那股势力。但我却没想到,用了不到十年时间,他们竟然皆是成了军中的从六品武官,手中各有上千兵丁,这让我又惊又怕。 “自那以后,我终于知道这些年来我为什么会总是感到不安了。这股控制着我的神秘势力,它的实力经过了十年的发展,已经变得太过庞大了。单在开州一地,在我的帮助下,受他们所控制的文物官员、商贾地主,就已是不知凡几。如果天下五十二州,每个州他们都有如此实力,那么他们的势力甚至已经达到了可以颠覆当今朝廷的力量!!” “所以我犹豫了,害怕了,他们做事如此隐秘,经营了如此长的时间,手中又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想要做什么,已是不想可知。但我只想平安的活下去,不想参与到这种漩涡当中,所以就开始想方设法的摆脱他们。” “但我的动作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说道这里,范祥竟是浑身颤抖,神色激动,似愤怒似恐怖:“不久之后的一天渚晨,我带着全家老少上山烧香,却突舞被一群黑衣人袭击,全家老少,三十二口,包括我在内,全被杀死!! 着,范祥却又冷笑了起来,神色凄厉,猛的拉开胸口处的衣衫,心口处的一道伤痕触目惊心:“但他们也失算了,他们不知道,我心脏天生偏右,那一剑虽然让我受到了重创,但并没有杀死我。他们把我全家老少的,汴毗训山岭!丰,想要造成强盗杀人的假象,却没想到末:二:士就诸醒了过来,一直活到现在。”||6|| 随着范祥讲诉完毕,即使萧漠在平日里何等的淡定冷静,此刻也是不由的露出骇然之色。 他从未想过,在看似平稳强盛的楚朝之下,竟然还隐藏着一股如此强大的力量,甚至已经渗入了楚朝的方方面面,经营十年而不为人知。 下意识的,萧漠转头向华尚全看去。 嵩山书院给萧漠的感觉同样是高深莫测,对嵩山书院的恃报网,萧漠也一向是深有信心。 但蒂漠却发现,邓尚全眼中的惊骇之色并不比自己少,显然也是第一次听说楚朝暗处竟然还有如此的一股势力。注意到萧漠投来的眼神后,邓尚全缓缓的摇了摇头,表示嵩山书院从未发现过这样一股势力的存在。 曾有一瞬间,萧漠怀疑范祥所说的这股神秘势力,是不是为嵩山书院所经营。但下一瞬间,这个猜想就被萧漠自己给否定了。嵩山书院虽然同样的神秘而强大,但它经营自己实力的手段,更主要是以自主培养为主,比如嵩山书院中的下院。这般暗中控制的手段,并非嵩山书院所擅长。 另一边,在说完这些之后,范祥的恃绪似乎终于平复了少许,缓缓将衣衫整理好,转头看向萧漠,诚声说道:“坦白说,我突然前来萧大家处投靠自荐,我知道萧大家必然会心生疑惑。而我之所以将这些秘闻说出,一来就是为了取信于簧大家,让萧大家知道我并非是其他方面派来的探子。否则将来一旦心有隔阂,对你我皆是不好。二来也是告于萧大家得知,如今的楚朝看似安稳无比,但实则危机四伏,那股隐藏在暗处的势力随时都可能会有动作,而我今后如果跟在萧大家身边,虽然现在的面貌已与当年截然不同,但如果一旦被那股势力发现,对萧大家而言,依然会是一个天大的麻烦。 顿了顿后,范祥继续说道:“如果萧大家不想惹上麻烦,马上就可以将我驱离萧府,我也二话不说,马上离开,只当从未与萧大家见过。但萧大家如果肯将我收下,我必定会在今后尽心尽力为萧大家办事。我可以毫不谦让的说,经过二十年前的那些经历,对于搭建情报网、收拢人才等方面,我也算是颇有心得,而近十年来也一直混在下九流之中,对于下九流之人更是极为熟悉。 如果萧大家用我,只要有足够的钱财人手支持,只用两年时间,我就能将京城中的所有下九流统合,为萧大家所用。 听到范祥这么说之后,萧漠沉默片刻,突然问道:“那股势力为何人所控制,难道前辈你一点也不知道吗? 范祥苦笑摇头,说道:“我最多也只是跟中间的联系人见过面,虽然已为那股势力效力十年,但他们为何人所控制,却是毫不知精。那些年经我介绍进入那股势力的人有不少,这些年来我曾细细查过,但或许是因为事后我的尸体无故消失被那股势力发现了的缘故,当年的那些人,这些年来不是因为意外而死亡,茜是突然消失了。 听到范祥的话语,萧漠心中不由一凛。 “前辈之所以不敢投靠张谦王翰他们,是因为你怀疑这股势力的主使人,就处于他们之间?” 萧漠又问道。 范祥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答道:“我也不敢确定,但那股势力的背后主使既然有如此能量,必然不是凡人,很有可能本身就是朝中权贵,我不敢冒险。” 暗思片刻,萧漠抬头向着范祥看去,问道:“这么说来,前辈之所以想要投靠于我,并如此热心的为我搭建恃报网而献计献策,恐怕也是为了想在将来,用晚辈的恃报网查明那股神秘势力的究竟吧? 范祥沉默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此。我知道我这辈子是不可能找那股势力报仇了,但我不甘心,姜少在我死之前,我想要查明那股势力背后的主使,否则……我死不瞑目。” 着,范祥向着萧漠看去,神色平静,隐隐间年又带着些许期待。 该说的都已经说明白了,现在,就等着萧漠的决定了。 第一百零六章.惊天隐秘(下). 别于范祥来说,他现今只是年过五十,因为十年前受迁:缘故,恐怕已是活不了多久。 而查冉当年杀他全家的那股势力的背后主使,已是他现在仅有的愿望。 张谦、王翰的势力更大,根基更深,但范祥却根本不相信他们,因为他一直怀疑那股势力的背后主使就隐藏在如今的朝中大员当中。范祥如果去投靠他们,一不小心就是羊入虎口。 而萧漠背景清楚,不可能与那股势力有任何牵连,本身也是人杰,前逾更是无量,投靠于萧漠,并在为萧漠支持情报网的同时,趁机查找那股势力的痕迹,已是范祥如今唯一的机会了。 所以看着眼前沉默的萧漠,范祥之前虽然说得坦然,但实则心中却颇为忐忑。 良久之后,萧漠终于开口了口 “前辈真的可以肯定,你现在的再貌与当年截然不同? 听到萧漠的询问,范祥悬了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但嘴角却是露出了一丝苦笑,解释道:“在十年前,我体重一百七十斤口” 萧漠微微一楞,抬头看着眼前范祥那枯瘦的身材,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却突然微微一笑,向范祥点头道:“既然如此,今后晚辈在京城之中搭建情报网的事恃,就要拜托前辈了。” 听到萧漠如此说,范祥脸上露出慎重之色,站起身来,躬身向萧漠说道:“多谢少爷对范祥的信任,范祥必然尽心为少爷办事。” 之前范祥称萧漠为“萧大家,如今却称萧漠为“少爷,却是证明他已正式认萧漠为主。 “范前辈客气了,是你在帮助我,应该我多多感谢你才对。萧漠将范祥扶起身来,同时却又慎重的向范祥叮嘱道:“范前辈,今后搭建情报网的事情萧漠虽然会全部托付于你,但又一件事,还请范前辈务必要答应,如果将来范前辈真的发现了那股势力的踪迹,并想要对之采取行动的话,务必要告知于晚辈。 听到萧漠的叮嘱后,范祥脸露端重之色,指天立誓道:“范祥既然已经投靠于少爷,今后绝不会因一己之私为少爷你招惹麻烦,否则天打雷轰,死后沦入十八层地狱了。 听到范贯的保证后,萧漠满意的点了点头,却依旧说道:“前辈言重了。 彼此客套了一番后,萧漠再次回到书桌后坐下,准备继续与范祥讨论组建恃报网的事恃。 但在认萧漠为主后,见到萧漠落座,范祥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像之前那般坐在一旁,而是如邸尚全一般,垂手站在萧漠的面前。 萧漠几次想让范祥落座却无果之后,只能放弃。 “从此之后,范前辈就要替晚辈全面处理搭建情报网的事恃子,今后恃报网建成之后,我也会全部都交给范前辈你来负责。但现在我们手中毫无人手,范前辈心中可有什么章程? 丰漠冉道。 范祥说道:“属下可以知道少爷你原本的计划了吗? 萧漠点了点头,抬头对邓尚全示意。 邓尚全缓缓点头,转头把簧漠原先对于搭建恃报网的计划向着范祥细细讲述了一遍。 听完邓尚全的讲诉后,范祥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 “这个计划不好吗?如果实在不可能有效果的话,那么我们放弃重新勾画好了,我并不着急。” 看着范祥眉头微皱,萧漠问道。 只见范祥思考片刻后,抬头向萧漠说道:“少爷你原先选中的这些人,各有各的本领,为人也皆算是机敏,倒都是可造之材,但问题有二,一来他们人数太少,仅仅只有十三人,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二来他们未经过专门的i练,更是只能坏事。既然少爷你并不着急,那么我们倒是不用现在就将他们派到京城去,可让他们留在长治城内,一来接受属下的i练,二来我们也可趁着少爷赴京之前,再在寰州之内招收一些有用的人才。” 萧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示意范祥继续说下来。 却听范祥又问道:“属下可知道,少爷你现在可用的人手有多少?又有可用的钱财几何? 听到范祥的询问,萧漠不由苦笑,范祥正是问到了他的痛处。 “现在我身边,可用的人手只有邓尚全一个,如果再加上七哥萧然的话,也仅仅只是两个而已。钱财倒是不少,这些年来我贩书所得的收入,无数客人拜访后所收的礼品,林林总总的加起来,大概有三千贯作用。” 听到萧漠的回答后,范祥神色间隐隐露出失望之色,说道:“人手的事情还好说,所谓,位之所至,势之所至,。将来随省;叩而的地位矗来矗高,自然会有有用的人才圭动投靠,:二二属下的培养和寻找,所以虽然会多用一些时间,但可用的人手总能找到。但惟独钱财,三千贯虽然不少,但想要搭建一个恃报网,所花费的钱财却是更多,三千看起来不少,但哪怕仅仅只想在京城一地搭建情报网,却也刚够初期费用罢了。” 听烈范祥的回答,萧漠不由一愣。 本来在他看来,自己手中的钱财已经足够多了,只是手中可用的人才太过缺乏而已,却没想到在范祥的看法正好相反。 要知道,三千贯足够上千贫民,衣食无忧的生活一年时间了。 萧漠思索了片刻后,却突然笑道:,其实,钱财之事也好解决。 听到萧漠的话后,范祥眼中一亮,向萧漠看去。 萧漠解释道:“前不久(本书转载文学我在一卷孤本古书中,早到一个方子,按方子上的材料配置,可制成一名神奇之水,带有香味,且其香之纯之浓,涂抹于身上经久不散,比之现在的香粉张上数十倍,更可因内中材料的不同,散发出不同的香味。范前辈认为,如果我将这种香水大量制造,问世后可赚的钱财? 萧漠所说的,正是后世的香水。 萧漠前世所做的工作,就是某个品牌的香水的营销主管,曾仔细的研究过香水的制造工艺,至今未忘。 而这也是萧漠唯一知道的关于后世物品的制造方法了。 早在三年前,萧漠就曾想过以香水来赚取钱财,但考虑到自己无权无势,却掌握了如此财源,恐会引起权贵的贪心,引来无数麻烦,只能放弃,改以写书赚钱。 而现在以萧漠在文坛中的地位声望,却再也没有了这种顾虑。 事实上,之前邓尚全之所以邀请那落魄商人李立明在第二天拜访萧漠,正是因为萧漠准备以香水揽财了。 另一边,听到萧漠的解释,范祥连忙问道:“却不知这种神奇之水造价几何? 萧漠默默在心中计算了一下后,答道:“大约于现行的普通香粉造价相当。 听到萧漠的回答后,范祥眼睛更亮了,说道:“既舞如此,那么钱财之事也可解决口那么虽然会浪费一些时间,但恃报网的搭建,却也不难。 着,范祥开始向萧漠讲诉他心中对于搭建恃报网的计划了。 按照范祥的计划,在萧漠赴京之前,他现行在长治城内i舔和寻找人手,同时萧漠以香水贩卖,赚取大量的钱财。 在第二年入秋之前,范祥就能i练出足够的人手,而萧漠的香水也开始大量赚取钱财。到那个时候,范祥就会带着他所培养的暗探们,与萧漠一同赴京,开始对京城内的下九流进行渗入和控制。 与此同时,萧漠也需要在用大量的钱财,在京城中大量收购青楼、茶馆、酒楼消息等集散之地。 这般持续三年之后,随着萧漠手下的青楼、酒店、茶馆达到一定的数量,而范祥也大致已经控制了京城的下九流人士,至此京城内的恃报网已经形成。 而或许是受之前控制他的那个神秘组织的影响,在范祥的构思中,萧漠将来的恃报组织对保密工作极为重视,对于下面的产业和下九流人士的控制,以及消息的收集整理,只靠中间人来进行。而恃报组织中,除了少数高层之外,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允许知道萧漠的存在。 而当京城的情报网建成之后,必然会得到更多有用的人手和钱财,到那个时候,范祥更是准备以京城为中心,以同样的手段向楚朝各州扩散,最终达到覆盖全国的规模。 而除了下九流之外,酒楼、青楼、客栈、茶馆等产业,除了收集消息外,还能赚取大量的钱财,到了后面,这个情报组织不仅不再需要萧漠投入钱财,反而还会出现盈余。 甚至,范祥还隐隐透露出,通过这个精报组织,打探朝中大臣的**,最终控制朝臣的目的。 听着范祥的解说,萧漠却是吓了一跳,范祥构思的这种组织,可还是他当初所想的那个仅仅只是为了自保而出现的恃报组织吗? 就在萧漠呆滞的时候,萧漠书房外,叩门声突然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萧然那怒气冲冲的声音。 第一百零七章.再见嘉柔(上). 漠弄儿“家甲来立人了二祖父和二祖母他们让公:二汕见。 家里来客人,本是好事,因为每次萧府来客,总会收到价值不菲的礼物,所以每次萧然见到客人来访,总是兴高采烈。 但此时,这些话说出来从萧然口中铭出,却偏偏带养某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听到萧然的呼喊,书房内,萧漠等三人皆是一愣。 范祥向着萧漠躬身道:“既然少爷您有客来访,那么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萧漠点了点头,向范祥说道:“既然范前辈今后要帮晚辈做事,那么从此就在萧府住下吧,这样将来如若有什么事,也方便探讨联系。” 见到范祥并不反对,萧漠又转头向邓尚全吩咐道:“尚全,你领范前辈去客房中挑选一间房间。” 邓尚全躬身应是后,就带着范祥离开了口 两人打开书房之门时,正遇到在房外等待好萧然。 萧然见到范祥后,却是不由的一愣。 此时距他将范祥带到萧府,已过去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却没想到范祥依然呆在这里。 一时间,萧然忘记了自己的本来目的,向范祥问道:“老骗子,你怎么还在这里?考虑的如何了?你可要想请楚啊,每个月可是有一贯的工钱啊,你以前给人算命一年,最多也只能赚上三四贯钱财罢了。” 见萧然依旧没有搞清状况,范祥不由失笑,只是此刻他已认萧漠为主,而萧然却是萧漠的堂兄,所以与萧然相处时,却也不能再像之前那般随意。 于是,只见范祥竟是对萧然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口中说道:“范祥已是拜在萧大家门下,从此为萧大家做事,今后想必会与七少爷您多有相处,还请七少在日后多多照应。” 听惯了范祥称呼自己为“小子,猛然间见到范祥竟是对自己如此恭敬客气,萧然却也呆住了,直到萧然随邓尚全远去之后,依旧没能反应了过来。 而另一边,萧漠见到范祥对萧然的态度,却是满意的点了点头。由此至少可看出,范祥生性严谨且善于注意细节,正是一个恃报人员最为重要的品质。 沉思片刑后,却看到萧然依旧站在书房外发呆,萧漠不由失笑,站起身来走再萧然面前,问道:“七哥,你刚才说有客人来了?此时天色已晚,有什么客人会在这个时候拜访我萧府?又竟是惹得七哥你如此不快?难道是这位客人拜访时所带的礼物少了? 听到萧漠的调笑,萧然终于想到了自己寻找萧漠的真实目的,对于萧漠的调笑倒是毫无羞色,神色却再次愤怒了起来。 “他们带的礼物倒是不少,但他们不是好人!!如果不是二祖父和二祖母非要接待他们,我早就把他们轰出去了。他们的礼物,我宁可不要!! 听到萧然的话,萧漠却是不由好奇,要知道萧然虽然为人顽劣,嫌贫爱富,却也算是爱恨分明,有什么人竟是惹得他如此不快? “究竟是何客人?” 萧漠好奇好问道。 萧然冷哼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杨守成一家!!” 萧漠不由一愣,隐隐觉得(,杨守成这个名宇有些熟悉,但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具到萧漠神色间的疑惑,萧然补充道:“杨守成的夫人,是二祖母的族妹。我们要称呼他一声姑祖父。” 听到萧然的解释,萧漠总算是想了起来。 杨守成此人,在四年前萧家蒙冤之际,扮演着一个极为关键的角色。 在最初,就是他首先向司空敏举报萧家窝藏反贼的事情,让萧家损失惨重。其后依然是他,主动向官府状告司空敏,称他的所作所为皆是受司空敏的胁迫,与当年李三的自首,同样是当年司空敏再次被贬官为民的主要原因。 事后反思,萧漠也知道杨守成当年之所以会这么做,必然是受到了承相张谦的指示。 而现在,杨守成突然来访,想必是看到诸漠天下扬名,萧家崛起在即,目的不外乎是前来讨好,趁机修复关系,害怕萧漠将来为官后报复于他罢了。 对于这种投机小人,萧漠本不想见,但既然是萧慎行和刘氏的要求,萧漠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随着萧然一同向着客厅走去。 在路上,萧然开始滔滔不绝的向萧漠描述着杨守成一家这些年来的可恶之处口 原来,当年萧家冤案虽然平反,但却是元气大伤,甚至还欠下了外债。 而杨守成贪图萧家的田产,竟是用钱将诸家所欠的外债盘了下来,整日到蒂府催债,让萧家以田产抵债,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十分可恶。 如若不是因为萧然的出现,此刑萧家名下的田产,恐怕已是大半成了杨家的产业了。 所以在听到萧然的讲诉后,萧漠心中对于杨守成夫妇的为人不由愈加的不齿。 但与此同时,叼刁是否要时杨守成夫妇进行报复,却并不在意。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以萧漠现在的地位,杨家对他而言实是与蝼蚁无异,甚至不需姜漠亲自动手,只要萧漠稍稍表并出类似的想法,自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找杨家为难。 但也正是因为对萧漠而言杨家实在太过渺小,所以萧漠并没有与他们斤斤升较的想法。 最重要的是,萧漠很液楚,刘氏虽然为人严厉,却也是一个十分念旧恃之人,临老之后,为人也愈加的心软,再加上萧慎行为人谦和,皆是不会同意萧漠对杨家进行报复,所以萧漠暂时也没有找杨家为难的想法。 更何况,明年入秋之后,北方秋族一旦来袭,萧漠报复不报复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而就在萧然诣诣不绝的讲诉中,萧漠也随着他来到了客厅之中。 只见在客厅之内,萧慎行与刘氏正陪着杨守成夫妇说话,因为过去的恩怨,脸色并不好看。而杨守成夫妇则是一脸忐忑小心,陪着笑脸。 萧然似乎故意要与杨守成夫妇为难一般,虽然已是来到了杨守成夫妇的面前,却依旧向萧漠不住的说着当年杨守成夫妇的小人嘴脸。 杨守成夫妇本来见到萧漠出现后,皆是慌忙站起身来,满脸的谦卑与讨好,正准备向萧漠问好,但听到萧然那毫无顾虑的描述之后,脸色却皆是微变。但在萧漠面前,却根本不敢生气,脸上强自维持着谦卑讨好之色,神色尴尬怪异。 当萧然滔滔不绝的说了一盏茶时间之后,杨守成夫妇还不待如何,刘氏却已是忍不住了,毕竟萧典口中的“卑鄙小人正是她的妹妹和妹夫,虽然也对杨守成夫妇的为人极为不齿,但此刻看着杨守成夫妇那无助可怜的模样,却也也是不忍,于是微微皱眉道:“老七,够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是你的长辈,怎么能如此随意评论。” 萧然虽然性格顽劣,与市井混混无异,但对于族中长辈却非常恭敬,待听到刘氏的呵斥后,马上闭口不言,但依旧站在萧漠身后,一脸挑衅的看着杨守成夫妇。 看到萧然终于闭口不言,萧然无奈的摇了摇头,向萧慎行和刘氏行礼之后,却并不打算理会杨守成夫妇,自顾自的坐在了一旁。 对萧漠而言,看来萧慎行和刘氏的面子上,不准备对他们进行报复是一回事,但对他们好颜相待却是另外一回事。 然而,萧漠虽然不打算理会杨守成夫妇,但杨守成夫妇却是主动的找上了萧漠。 只见杨守成在萧漠落座之后,脸上带着谦卑的笑意,小心翼翼的走到萧漠面前,讨好的说道:“这就是漠哥儿吧?几年不见,模样却是越发的俊了。当年我就看出漠哥儿聪慧,非凡人可比,长大后必然成就不凡,现今果然如此。这些年来漠哥儿的名声我可是都听说了,那是没的说,我也认识一些读书人,他们每次提到漠哥儿,都是赞叹不已,听说当今陛下也非常喜欢漠哥儿的文采…… 类似的赞扬,这些日子萧漠已是听过无数遍,早已厌烦,而由杨守成说出,心中更添烦躁,挥手打断道:“杨老爷,当年你对萧家如何,你我心中都非常请楚。 你此次前来萧府有何目的,我也非常明白。坦白的说,我并非大度之人。原本按我的做法,当年我萧家因你而受到怎样的磨难、都应该让你们同样尝试一番才对。但祖母念旧,却不允许我如此,而我看来祖母的面子上,当年的事恃我也就不再追究了。所以你也不用如此的讨好于我,我可以保证,今后我并不会对你们进行报复,所以你们也可以放心了。” 顿了顿后,萧漠冷冷看了眼前尴尬无比的杨守成一眼,缓缓的端茶道:“如果杨老爷你没有其他事恃的话,就可以离去了,我们还要吃晚饭呢。” 听到萧漠这么说,杨守成神色尴尬之余,心却也微微放松了一些。 但与此同时,以己度人,杨守成却并不认为萧漠真的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只是听萧漠的语气,如果自已在纠缠下去,恐怕萧漠非把直接他们驱赶出萧府不可,一时间又急又怕,却又莫可奈何。 而就在杨守成不知所措之际,反倒是他的夫人刘兰凤反应些,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却是从她的身后,将一个女孩子拉到萧漠面前口。 第一百零八章.再见嘉柔(中). 允训刘兰凤突然将一名女午拉到自只面前,萧漠不由龙:厂市头向这名少女打量而去。 只见这名少女年约二八,身穿一袭对领素色窄袖短衣,上搭靛蓝色兜胸,腰下是一件淡绿色长裙,瓜子脸,大眼睛,皮肤白嫩,素颜少饰,神色柔弱,虽说已是站在萧漠的面前,却是垂着头颅,似是不敢与萧漠相视,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惹人怜爱。 似乎感受到了萧漠注视而来的目光,这名少女略略抬头看了萧漠一眼,在目光与萧漠对上的那一瞬间,却又飞快的将头颅再次垂了下去,仿佛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 看着眼前的这名少女,萧漠隐隐觉得熟悉,渐渐地,隐藏在记忆深处的一道小小的身影与眼前少女的渐渐重合,萧漠似乎终于想起来什么,迟疑的问道:“你、你是嘉柔? 听到萧漠的询问,嘉柔脸上露出些许欢喜之色,轻声“恩了一声。 如气质一般,声音说不出的柔顺。 见到嘉柔这般小心胆怯的样子,萧漠不由的想起了当年与嘉柔初次见面之际,嘉柔小心翼翼的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不由微微一笑。 相比较杨守成夫妇,对于自己这个妹妹嘉柔,萧漠还是很有好感的。 在旁边,刘兰凤却在这个时候插言笑道:“漠哥儿好记性,这丫头就是嘉柔。我们当家的这次之所以来萧府,就是因为这个丫头。漠哥儿你不知道,自当年这个丫头与你见过一面之后,就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天天问我什么时候能再跟她漠哥哥见面,最近听说漠哥儿你归乡,更是缠着我们当家的说要见你,这丫头知书达理,为人孝顺,我们当家的也宠她,所以就带着她来找你了,临来之前,她还吵着要在萧府住上一段时间呢。” 听到刘兰凤的话,嘉柔脸色不由羞红,同时诧异的抬头向着刘兰凤看去。 却也为难了刘兰凤,在向着萧漠赔笑的同时,竟还能不引人注意的向嘉柔狠狠的瞪了一眼。 注意到刘兰凤那狠厉的目光,嘉柔身体一颤,连忙垂下了头颅,却也不敢反驳,神色楚楚,惹人怜爱。 而听到刘兰凤的话,萧漠心中却不由冷笑。 嘉柔不过是杨家的远房亲戚,父母病逝之后无奈投靠而来,以杨守成夫妇的性子,不把嘉柔当做婢子对待就不错了,杨守成宠爱嘉柔?当真是个笑话。 而刘兰凤之所以将嘉柔推出来,不过是想用萧漠时嘉柔的好感,冲淡他对杨家的厌恶罢了,说不定还有施展美人计的意思。 想到这里,萧漠心中厌恶,刚想要拒绝,却无意间注意到嘉柔小心投来目光,三分期盼七分哀求。 萧漠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拒绝了杨守成夫妇,他们事后必然会拿嘉柔来出气,看着嘉柔那纯洁柔弱的样子,不由心生怜惜,心中更是暗暗叹息,也不知杨守成夫妇平日里对嘉柔究竟是何等态度,竟是造成了她如此柔弱小心的性子。 微微叹息一声,萧漠勉强点头道:“既然如此,就留嘉柔在萧府住上一段时间吧,和嘉柔四年未见,我也怪想念她的。 听到萧漠的话后,无论是杨守成夫妇,还是嘉柔,皆是不由面露喜色,只是其中含义,却各是不同。 在萧漠答应了刘兰凤的请求之后,杨守成夫妇的心恃明显放松了许多,继续与萧漠、刘氏、萧慎行等人交谈片列后,见到萧漠面色中隐隐带着不耐,就知趣的告辞离开了。 萧漠自有心事,一时间也无心与嘉柔交谈,只是在吩咐老管家为嘉柔准备住处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书房之中。而嘉柔性格柔顺,对于萧漠的安排更无反驳,只是弄着萧漠离去的背影,目光中隐现失落。 当萧漠回到书房之后,邓尚全已是在那里等待多时。 此刻天色渐黑,到了萧漠练习书法的时间,邓尚全更是手脚麻利,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早已准备妥当。 萧漠喝了一口邸尚全棒上来的香茗之后,就开始执笔异书,书房内一时间颇为安静。 看着萧漠行书,邓尚全神色间带着些许犹豫,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强自忍侥 如若说这个世上有一个人最为了解萧漠的话,那么这个人不会是王雾瑞,也不会是萧慎言,而是这四年来如影子般与萧漠寸步不离的邓尚全。 邓尚全很请楚,萧漠习惯在练习书法的时候思考,在这个时候最不喜他人打扰,除非是他主动开口,否则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与萧漠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天色已完金暗去,邓尚全为萧漠挑灯之际,萧漠却突然主动开口了。 “范祥的房间你为他安排好了? “是的,他的房间就在少爷您的院落的旁边,不足百米。各种生活用品也皆已为他准备妥当,也向老管家那里说明情况了,范祥今后为客僚待遇,与王雾瑞相同。” 萧漠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房间再次恢复了安静。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萧漠将每日的三十张宇帖练完之后,才轻声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 邓尚全迟疑的问道:“少爷,您真的相信范祥说的那些吗?嵩山书院的恃报网遍布天下,如若那股势力已是如此强大,嵩山书院不可能毫无所知,我想那或许只是范祥碍乱编造的理由也有可能。 听到邸尚全的怀疑,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事实上,我本来也有怀疑,但细细想来,却不可能。先不说那范祥的种种表现,如他在长治城内隐藏身份近十年,如他的见识所长,如他心口处的那道伤痕,皆是与他所言相互印证。最主要的是,如累他有意骗我,根本用不着使用编这种故事。谎言如若编的太大,迟早都会拆穿。如果这只是他用来投靠我而胡编乱造的借口,那只能说明他太傻了,但很显然,这个范祥并非笨人。 听到萧漠的话后,邸尚全默默的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少爷,这个神秘组织的事情,我可以将之报于嵩山书院吗? 萧漠活动了一下有些毗痈干腕手指,点头鲨,自然可以,即使你不说我仇蛋三六二么做。 你将这个消息告知于嵩山书院后,让他们在调查时尽量小心一些,别没有发现那股势力的踪迹,却反而引起了那股势力的警觉。据我所想,嵩山书院这些年来之所以没能发现这股势力,一来是因为嵩山书院太过于重视对于官场的控制,却忽略了民间。而那股势力却是以控制民间力量来渗入官场的手段为主。二和”,恐怕嵩山书院在不知不觉间,也是被那股势力渗入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邓尚全的身体一颤,不可思议的向着萧漠看去,却见萧漠坐在那里,神色若有所思。 “现在就去吧,这种事恃宜早不宜迟。记得向嵩山书院那边叮嘱一下,让他们在得到消息后与我共享一下。” 邓尚全点了点头,匆匆的离开了萧漠的书房。 而邓尚全在离开了之后,萧漠却将书桌上的***熄灭,独自隐藏在黑暗之中,靠坐在座椅之上,闭着双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或许是因为范祥所说的那个神秘势力太过惊人,让萧漠在这个时代愈发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萧漠一直与范祥商讨着关于组建情报网的事宜。 至于居住于萧府中的嘉柔,却早已被满心皆是想着如何组建恃报组织的萧漠给淡忘了。 范祥与萧漠的看法相似,也认为萧手机轻松阅读:α整理然在打探恃报方面很有天赋,所以到了后来,在萧漠与范祥的商议之时,也会让萧然旁听。 很显然,萧然对于这种事精很感兴趣,而有生以来第一次真心想要做出一些事情,虽然碍于见识不足,在萧漠与范祥商讨之间只能旁听,根本插不上话,却一直都表现的很认真,没过几天,就已经能向萧漠、范祥提出他的看法了。 比如,萧然提出,在下九流中,帮派帮会这种势力,一直都占着极为重要的核心地位,所以如果萧漠想以下九流为核心组建恃报组织,那么首要之事就是控制京城内的大小帮派。而一旦帮派被控制了,其他的如娼棱龟公、大盗小贼、骗子诡人,这些人物得到控制就已是理所当然。 对亍萧然的建议,萧漠和范祥皆是愕然,但细细想来却皆是觉得有理,对萧然不由刮目相看。 与此同时,范祥向萧漠递交了一份名单,皆是这些年来他在寰州各地以及附近各州云游之时,所发现的可萧漠将所用到的人才,共有近百人,虽然皆是出身于下九流之中,却各有特殊本领,比之萧漠之前所收用的那十三人明显高上一筹,范祥建议萧漠也将这些人收入到情报组织之中。 考虑到在自己天下扬名之前,范祥从未与任何一个人深交,而范祥想要控制这些人也离不开自己在各方面的支持,旁边又有萧然制衡,所以范祥根本不可能收这些人收为己用,也就同意了范祥的建议。 七天之后,范祥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萧家,与范祥一同离开的,则还有萧然。他们带着萧漠最初所收用的那十余人,并往城外萧漠所购买的一处大院中,进行为期三个月的i练。 而三个月后,当这些人皆有小成之后,范祥就会带着他们到寰州各地,按着之前范祥交给萧漠的那份名单,将范祥看中的那百余名下九流中的人才收入组织中,正式开始扩大恃报组织的规模。 不知不觉间,五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口 在这五个月的时间中,萧漠看似与往常一般,生活一如既往的半淡而又充实。 但唯有萧漠身边的几个亲近之人才知道,在这个时候,悄无声息之间,萧漠手下已有了一个为数两百的秘密组织,皆是由寰州及寰州附近,一些下九流中的人才所组建。 在这其中,有可以轻易得到他人信任、谎话连篇的骗子、有可以悄无声息的摸光你身上每一个铜板、跟踪之术出色的小贼、有飞檐走壁经验丰富的盗贼、也有面容蛟好神色魅惑的女娼…… 范祥确实是一个人才,根据各自的弱点,这些在各方面皆可算是鬼才再下九流高手,皆是被萧漠控制在手中。 而现在,这些人却如第一批被萧漠收用的下九流之人那样,隐藏在城外那处大院中,学习着诸般暗探所需的技术。 而在此期间,萧漠秘密接见了那个落魄商人李立明,在此之前,李立明已是接受了范祥长达三个月时间的i练。 一番秘密长谈后,李立明带着萧漠交给他的那份神奇方子,以及一干贯钱财,秘密离开了长治城,与他一同离开的,还有萧然以及其他几名第一批i练出来的探子。 对萧家的那些仆从而言,这些日子最为奇怪的事恃,就是前后加入萧家的那些陌生人了。 这些人中,有孔武有力的武者、有风度儒雅的文人、有神色诡异的男子、甚至还有看起来与他们一般无二的仆从…… 这些人进入府中之后,或是成为了护院,或是成为了下人,甚至还有几人,竟是从此就一直跟随在萧漠身边,形影不离。 因为萧漠如今的声望地位,刘氏渐渐的已经将萧家之权交给了萧漠,对于这些新加入之人,虽然也有奇怪,却并未过问,反正以萧家如今的家业,多养一些闲人并不是问题。 这些前后进入萧府之人,都是在各方面颇有成就,但在范祥看来却不适合成为暗探之人,前后共有二十三人,考虑到他们的特长,萧漠就将之全部收到了府中。 而在这二十三人之中,最被萧漠所看重的,却又有三人。 第一百零九章.再见嘉柔(下). 心三个人,虽然在范祥看来皆是不适合戍为暗探,因尤二t气质太过于显眼,但他们的能力,对萧漠而言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第一人名叫楚达,为人武艺高强,是寰州左近公认的身手最为高明的武士之一口 他原是应城内一个大帮派的供奉,为人沉默寡语,算是一个武痴,半年前在与另一个帮派火拼中,曾在兴起之际,以一己之力打死打伤了对手二十余人,武力可谓惊人。 但也正因为这场火拼死伤太多,楚达也因此被官府所通辑,而他原先所在的帮派,更是为了自保而出卖于他,在没有兵器的恃况下,陷入包围中的楚达接连打伤了八名前来追捕于他的衙役,最终依然入狱。 因为罪大恶极,被判秋后处决,但却被范祥买通了狱卒,以一具身材相似的尸体来替代,谎报楚达已病死狱中,这在这个年代本是常事,却是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楚达已是隐姓埋名,投靠于萧漠的门下。 对于将他从狱中救出的萧漠,楚达并没有说任何一句感激之言,在范祥的带领下见到萧漠之后,他只是跪下向萧漠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默默的站在了萧漠的身后,从那时开始,就成为了萧漠的贴身侍卫,即使是睡觉,也不会离开萧漠十丈之地。 对于这个沉默寡语,除了练武就只知跟在自己身边的楚达,萧漠极为喜欢,曾安排楚达与邓尚全进行了一场比试,而楚达却是仅仅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轻易的将邓尚全制服,这还是考虑到邸尚全身为萧漠的亲随,不敢下重手的缘故。 待看过这场比试之后,萧漠对楚达的武艺颇为兴奋,曾询问楚达,他的武艺与承相府的秦军相比如何。而楚达的回答却让萧漠大失所望。 秦军擅长暗杀,如果正面相抗,我能支撑百招不败,如果他进行暗龚,我只能支撑十招,因为他如若暗袭,在他出现的那一刹,我就已是身受重伤。 同时,楚达还告诉了萧漠另外一个让萧漠很无奈的消息,承相府**丰三大高手,秦军只是排名最末而已。 第二人名叫张茂宗,职业虽也在下九流之中,但却是比较特殊,他之前曾是一名师爷。前后共辅佐过两名县令和一位太守,甚至还曾在亳州州牧府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倩。 因为权争的关系,一年前他所辅助的项城太守公孙详被贬为民,而因为公孙详的对手为亳州州牧的关系,北方各州的官员却是无人敢收他为己用,在范祥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失业在家,为前途而发愁。但此刻,却也是隐姓埋名的投靠在萧漠的门下。 这个张茂宗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随着几任官员混迹官场多年,对于官场内的诸般明规矩、潜规则,甚至朝中诸般大臣的派系与特点,皆是了如指掌,对萧漠的将来大有补益。 第三人名为曹飞,原本是一个江洋大盗,轻功了得,善于飞檐走壁,江湖经验丰富,眼力惊人,对于各种危险皆有天生一般的感应d因为作案之后会在现场留下三片叶子三叶大盗的名声在北方各州颇是不弱。 这些年来纵横于北方各州,却无人能抓住其马脚。但据范祥的观察,这个曹飞竟然本身就属于衙门中人,而且是一个专管刑罚的捕头,大隐隐于朝,自然无人能将之抓偻。 本来这个曹飞做事极为小心,也没有什么弱点与把柄,范祥并没有将他收为己用的打算,但事有凑巧,当范祥在收拢人手之际,一生谨慎的曹飞却是终于遇到了麻烦,而他的麻烦,却是来自于他的发妻。原来,曹飞虽然纵横北方各州,而无人奈何,但也正因为长时间不在家中,他的妻子寂寞难耐,竟是红杏出墙,一怒之下将他的妻子和那个姘夫全部杀死,却没想到他的妻子竟是早有准备,一份证明曹飞就是三叶大盗的证据,在不久之后已是快要传到了当地官员手中。 而范祥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不由大喜,费尽心力手段将这份证据截留在中间,送给了曹飞,而曹飞也因为这件事,不想再过以前的那种生活,也是拜入了萧漠的门下,与楚达一般,成为了萧漠的贴身护卫,并在今后负责向萧漠的情报组织传达萧漠的诸般指令的任务。 这三个人,或文或武或诡,各有各的特长,让萧漠颠为惊喜。 而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他二十人,也皆是人才,或可成为谋士,或可成为护卫,或者在其他方面有着特殊本领,对萧漠各方面均是补益极大。 而蒂漠在暗中观察良久,发现这些人皆是用心做事,毫无二心之后,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至今才总算是有了一份自保的力量。 这一日液晨,萧漠带着邓尚全和楚达,早早的来到后院当中锻炼身体。 先是练了三遍五禽戏,待出了一身热汗,身体也活动开之后,又从楚达手中接过一柄匕首,努力的练习了起来。 因为先天体弱,这些年来练习五禽戏已是成了萧漠的习惯,而萧漠本身通过五禽戏,也是获益极大,最近三年来,不仅再少有生病的恃况,而且身体比之前也强壮了许多。 而自从楚达出现后,萧漠每日渚晨出了练习五禽戏之外,还是练习三遍闪匕十三式。 这种施用匕首的武技是楚达所传,招式狠、快、短、疾,近身搏斗之时颇有威力,但萧漠虽然已经练习一个月有余,看起来却依然不伦不类。 与邓尚全的观点相似,萧漠天生并不适合练武,但一来萧漠经过后世的宣传,本身对武艺颇有兴趣,二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还是让楚达教给了他一些护身之技。而楚达考虑到萧漠的身体恃况,稽重一些的武器不仅萧漠施展不来,想要有所成就也是极难,所以就将这一套短匕搏杀之术交给了萧漠。 而匕首萧漠平时就可隐藏在身上,也易于练习,虽说攻强守弱,但萧漠已是注定不可能在武道上有什么成就,将来一旦有意外发生,在萧漠以命搏命之下,相比较单纯的防守,反而可能拖延对手稍许时间。 只是,让萧漠极为失望的是,在楚达口中最为容易入门的闪匕十三式”,他已是练习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却连入门都远远没有达到,每次都会让楚达挑出一大堆毛病。 这天诸晨也是如此,在楚达将萧漠的诸般毛病一一指出之后,萧漠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的将手中匕首还给楚达,转身向着书房走去。 毕竞,相比较练习武艺,文途才是萧漠本来应该努力的,也是萧漠真正擅长的。 然而,在萧漠转身之际,却不由呆住了。 不知何时,嘉柔正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刚刚习武完毕的萧漠,显然没想到以文名著称的萧漠,竟然也有练习武艺。 注意到萧漠发现了自己,嘉柔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转身就要退去。 看到嘉柔,萧漠心中苦笑,这些日子他忙于建设情报网,收集诸般人才之半,竟是忘了家中还有嘉柔居住的事情。 回想起来,这嘉柔已经在萧府中住了有五个月的时间,但萧漠却是对之不闻不问,想着不由心生愧疚。 以嘉柔这种敏威柔弱的性子,这些日子无人理会,必然是不好过吧? 见到嘉柔就要离开,萧漠连忙呼唤道:毒柔,等等。” 嘉柔身体一顿,缓缓转身,却看到萧漠正举步向她走来。 如往常一般,只抬头看了一眼,嘉柔就连忙垂下了头颅,不敢与萧漠对视。 嘉柔,这些日子我忙于不久后的殿试,却是忽略于你了,这段时间你在府上还住的习惯吧? 萧漠走到嘉柔面前,问瓷 萧府很好。”嘉柔说道,接着又补充道:每个人都对我很好。 听到嘉柔的回答,萧漠突然心生怜惜。 这个嘉柔,萧漠本还担心她觉得自己被忽视而不开心,却没想到只要每个人对她客气一些,她就觉得满足了。 真是一个容易满足之人。 萧漠暗暗叹息一声,一遍向内院走去,一遍陪着嘉柔说话,其中大部分是萧漠而嘉柔则只是跟在萧漠身边,静静倾听着。 当萧漠将嘉柔送到她所居住的小院时,嘉柔眼见就要与萧漠分离,却是轻咬下唇,犹豫良久后,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漠哥哥,这四年来你一直身处云州,你那里没有家人照顾,没有受苦吧?你现在有这么大妁名声,这些年来读书,一定很累吧? 听到嘉柔的问话,虽然平平淡淡,但萧漠却不由愣住了。 这些年来,每个人与萧漠见面时,都只知道赞扬萧漠天赋过人,文采斐然,才自天降等等,所有人皆是只知道为萧漠的成就而羡慕、嫉妒、追捧,但除了几个亲近家人之外,却从无一人关心过萧漠初到云州时的诸般窘迫,以及这些年来苦读诗书时的疲惫与劳累。 心三个人,虽然在范祥看来皆是不适合戍为暗探,因尤二t气质太过于显眼,但他们的能力,对萧漠而言却是可遇而不可求。 第一人名叫楚达,为人武艺高强,是寰州左近公认的身手最为高明的武士之一口 他原是应城内一个大帮派的供奉,为人沉默寡语,算是一个武痴,半年前在与另一个帮派火拼中,曾在兴起之际,以一己之力打死打伤了对手二十余人,武力可谓惊人。 但也正因为这场火拼死伤太多,楚达也因此被官府所通辑,而他原先所在的帮派,更是为了自保而出卖于他,在没有兵器的恃况下,陷入包围中的楚达接连打伤了八名前来追捕于他的衙役,最终依然入狱。 因为罪大恶极,被判秋后处决,但却被范祥买通了狱卒,以一具身材相似的尸体来替代,谎报楚达已病死狱中,这在这个年代本是常事,却是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楚达已是隐姓埋名,投靠于萧漠的门下。 对于将他从狱中救出的萧漠,楚达并没有说任何一句感激之言,在范祥的带领下见到萧漠之后,他只是跪下向萧漠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默默的站在了萧漠的身后,从那时开始,就成为了萧漠的贴身侍卫,即使是睡觉,也不会离开萧漠十丈之地。 对于这个沉默寡语,除了练武就只知跟在自己身边的楚达,萧漠极为喜欢,曾安排楚达与邓尚全进行了一场比试,而楚达却是仅仅只用了半盏茶的时间,就轻易的将邓尚全制服,这还是考虑到邸尚全身为萧漠的亲随,不敢下重手的缘故。 待看过这场比试之后,萧漠对楚达的武艺颇为兴奋,曾询问楚达,他的武艺与承相府的秦军相比如何。而楚达的回答却让萧漠大失所望。 秦军擅长暗杀,如果正面相抗,我能支撑百招不败,如果他进行暗龚,我只能支撑十招,因为他如若暗袭,在他出现的那一刹,我就已是身受重伤。 同时,楚达还告诉了萧漠另外一个让萧漠很无奈的消息,承相府**丰三大高手,秦军只是排名最末而已。 第二人名叫张茂宗,职业虽也在下九流之中,但却是比较特殊,他之前曾是一名师爷。前后共辅佐过两名县令和一位太守,甚至还曾在亳州州牧府做过一段时间的事倩。 因为权争的关系,一年前他所辅助的项城太守公孙详被贬为民,而因为公孙详的对手为亳州州牧的关系,北方各州的官员却是无人敢收他为己用,在范祥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失业在家,为前途而发愁。但此刻,却也是隐姓埋名的投靠在萧漠的门下。 这个张茂宗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随着几任官员混迹官场多年,对于官场内的诸般明规矩、潜规则,甚至朝中诸般大臣的派系与特点,皆是了如指掌,对萧漠的将来大有补益。 第三人名为曹飞,原本是一个江洋大盗,轻功了得,善于飞檐走壁,江湖经验丰富,眼力惊人,对于各种危险皆有天生一般的感应d因为作案之后会在现场留下三片叶子三叶大盗的名声在北方各州颇是不弱。 这些年来纵横于北方各州,却无人能抓住其马脚。但据范祥的观察,这个曹飞竟然本身就属于衙门中人,而且是一个专管刑罚的捕头,大隐隐于朝,自然无人能将之抓偻。 本来这个曹飞做事极为小心,也没有什么弱点与把柄,范祥并没有将他收为己用的打算,但事有凑巧,当范祥在收拢人手之际,一生谨慎的曹飞却是终于遇到了麻烦,而他的麻烦,却是来自于他的发妻。 原来,曹飞虽然纵横北方各州,而无人奈何,但也正因为长时间不在家中,他的妻子寂寞难耐,竟是红杏出墙,一怒之下将他的妻子和那个姘夫全部杀死,却没想到他的妻子竟是早有准备,一份证明曹飞就是三叶大盗的证据,在不久之后已是快要传到了当地官员手中。 而范祥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是不由大喜,费尽心力手段将这份证据截留在中间,送给了曹飞,而曹飞也因为这件事,不想再过以前的那种生活,也是拜入了萧漠的门下,与楚达一般,成为了萧漠的贴身护卫,并在今后负责向萧漠的情报组织传达萧漠的诸般指令的任务。 这三个人,或文或武或诡,各有各的特长,让萧漠颠为惊喜。 而除了这三人之外,其他二十人,也皆是人才,或可成为谋士,或可成为护卫,或者在其他方面有着特殊本领,对萧漠各方面均是补益极大。 而蒂漠在暗中观察良久,发现这些人皆是用心做事,毫无二心之后,才真正的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这么多年,至今才总算是有了一份自保的力量。С官方mm英姿上传 这一日液晨,萧漠带着邓尚全和楚达,早早的来到后院当中锻炼身体。 先是练了三遍五禽戏,待出了一身热汗,身体也活动开之后,又从楚达手中接过一柄匕首,努力的练习了起来。 因为先天体弱,这些年来练习五禽戏已是成了萧漠的习惯,而萧漠本身通过五禽戏,也是获益极大,最近三年来,不仅再少有生病的恃况,而且身体比之前也强壮了许多。 而自从楚达出现后,萧漠每日渚晨出了练习五禽戏之外,还是练习三遍闪匕十三式。 这种施用匕首的武技是楚达所传,招式狠、快、短、疾,近身搏斗之时颇有威力,但萧漠虽然已经练习一个月有余,看起来却依然不伦不类。 与邓尚全的观点相似,萧漠天生并不适合练武,但一来萧漠经过后世的宣传,本身对武艺颇有兴趣,二来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所以还是让楚达教给了他一些护身之技。而楚达考虑到萧漠的身体恃况,稽重一些的武器不仅萧漠施展不来,想要有所成就也是极难,所以就将这一套短匕搏杀之术交给了萧漠。 而匕首萧漠平时就可隐藏在身上,也易于练习,虽说攻强守弱,但萧漠已是注定不可能在武道上有什么成就,将来一旦有意外发生,在萧漠以命搏命之下,相比较单纯的防守,反而可能拖延对手稍许时间。 只是,让萧漠极为失望的是,在楚达口中最为容易入门的闪匕十三式”,他已是练习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却连入门都远远没有达到,每次都会让楚达挑出一大堆毛病。 这天诸晨也是如此,在楚达将萧漠的诸般毛病一一指出之后,萧漠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的将手中匕首还给楚达,转身向着书房走去。 毕竞,相比较练习武艺,文途才是萧漠本来应该努力的,也是萧漠真正擅长的。 然而,在萧漠转身之际,却不由呆住了。 不知何时,嘉柔正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刚刚习武完毕的萧漠,显然没想到以文名著称的萧漠,竟然也有练习武艺。 注意到萧漠发现了自己,嘉柔脸上露出惊慌之色,转身就要退去。 看到嘉柔,萧漠心中苦笑,这些日子他忙于建设情报网,收集诸般人才之半,竟是忘了家中还有嘉柔居住的事情。 回想起来,这嘉柔已经在萧府中住了有五个月的时间,但萧漠却是对之不闻不问,想着不由心生愧疚。 以嘉柔这种敏威柔弱的性子,这些日子无人理会,必然是不好过吧? 见到嘉柔就要离开,萧漠连忙呼唤道:毒柔,等等。” 嘉柔身体一顿,缓缓转身,却看到萧漠正举步向她走来。 如往常一般,只抬头看了一眼,嘉柔就连忙垂下了头颅,不敢与萧漠对视。 嘉柔,这些日子我忙于不久后的殿试,却是忽略于你了,这段时间你在府上还住的习惯吧? 萧漠走到嘉柔面前,问瓷 萧府很好。”嘉柔说道,接着又补充道:每个人都对我很好。 听到嘉柔的回答,萧漠突然心生怜惜。 这个嘉柔,萧漠本还担心她觉得自己被忽视而不开心,却没想到只要每个人对她客气一些,她就觉得满足了。 真是一个容易满足之人。 萧漠暗暗叹息一声,一遍向内院走去,一遍陪着嘉柔说话,其中大部分是萧漠而嘉柔则只是跟在萧漠身边,静静倾听着。 当萧漠将嘉柔送到她所居住的小院时,嘉柔眼见就要与萧漠分离,却是轻咬下唇,犹豫良久后,终于鼓足勇气问道:漠哥哥,这四年来你一直身处云州,你那里没有家人照顾,没有受苦吧?你现在有这么大妁名声,这些年来读书,一定很累吧? 听到嘉柔的问话,虽然平平淡淡,但萧漠却不由愣住了。 这些年来,每个人与萧漠见面时,都只知道赞扬萧漠天赋过人,文采斐然,才自天降等等,所有人皆是只知道为萧漠的成就而羡慕、嫉妒、追捧,但除了几个亲近家人之外,却从无一人关心过萧漠初到云州时的诸般窘迫,以及这些年来苦读诗书时的疲惫与劳累。 第一百一十章.赴京之前(上). 酬毗上只皆只是关注着萧漠的成就与名声,唯独嘉柔,仅仅口一凡细酬酬着丰漠本身而已。 想到这里,即使是以萧漠性格之淡漠,心中也是颇多感慨。 “这些年来还好,刚到单县的时候,生活确实有些窘迫,但到了后来,随着我出书贩卖,渐渐的也就好了许多。读书应试确实让人有些疲惫,好在这些年来我已经习惯了。” 愣了片刑后,萧漠才笑着说道。 看着嘉柔欲语还羞,神色间略带迟疑,诸漠心中微微一动,又笑着向嘉柔问道:“嘉柔妹妹如果现在无事的话,到我那里闲聊几句如何?” 听到萧漠主动提及,嘉柔眼中带着欢喜之色,脸颊微微泛起淡淡嫣红,点头应是。 很显然,她并不想就这么与萧漠分别。 就这样,萧漠带着嘉柔,一边闲谈着,一边缓缓向着自己书房走去。 如当年一般,嘉柔小心翼翼的,亦步亦趋的跟在萧漠身后,话少听多。 一路上,萧漠不住说着他这些年来所遇到的事恃。说到自己州试落榜时,虽已时过境迁,但嘉柔依旧神色担忧;说到出书立传,天下扬名时,嘉柔小心翼翼的看着萧漠,神色钦佩;说到两位至交好友肖框与范贯之间舟整日斗嘴,缘分种种,即使内敛如嘉柔,也不由掩口轻笑心 当嘉柔随着萧漠来到书房中后,随着一路的交谈,性子已是不像最初那般拘谨,甚至在萧漠的询问之下,也会说一些这些年来她在杨家的生活。 虽然避重就轻,语焉不详,但从嘉柔的些许描述中,萧漠对于嘉柔这些年来在杨家的生活,也是大致有了大致的了解。 与蒂漠之前所猜测的一样,嘉柔因为父母早逝而无奈投靠杨家,以杨守成夫妇的性格为人,她在杨家的生活,确实如普通婢子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整日都跟在刘兰凤的身边伺候着,稍有不对就是一阵责骂。 甚至,从嘉柔只言片语中来判断,杨家的大儿子,近些年来一直都在不断骚扰着她,让她担惊受怕,所以嘉柔虽然在刘兰凤身边会经常受到责骂,却也轻易不敢离开。 在这般环境下成长,也难怪嘉柔的性子会是如此的小心。 同时,在得知了嘉柔的经历后,萧漠对于杨守成夫妇的为人,也不由愈加的厌恶,看着眼前只因与自己交谈几句,就面带欢喜之色的嘉柔,心中更加怜惜口 在杨家这样的环境中,嘉柔的为人心地竟是依旧如此的单纯,可谓不易,但像嘉柔这么柔弱的性子,如若继续在杨家生活下去,最终也不知会被祸害成什么样子。 想到这里,萧漠突然心中一动,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哈哈一芜 注意到嘉柔那疑惑的眼光,萧漠笑着向嘉柔问道:“嘉柔妹妹,再过不久,我就要携家前去京城了,你愿意同我一起去吗?” 听到前一句话,嘉柔眼神突然黯然,但在听到萧漠的询问后,却又不由面带惊喜口 起来,杨家与萧家不过是连秩之亲,关系已是有些远了。嘉柔对杨家而言,更已是远亲,而她与萧家的关系,虽然也勉强可算是亲戚,但已在九族之外了。 虽然彼此之间的血缘关系太过遥远,但相比较寄居于杨家时那般整日提心吊胆的日子,但嘉柔却更喜欢在萧家居住,毕竞这里的人对她都很客气。而对嘉柔来说,只要生活中少些责骂,少些骚扰,她就很满足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她的漠哥哥,从小到天,萧漠是仅有的几个会让她有安全感和依恋感的人。每次与萧漠交谈,她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然而,虽然面现喜色,但嘉柔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小心的向萧漠问道:“我可以吗?” 萧漠知道,嘉柔是在担心自己与萧家的关系太过疏远,如若投靠萧家,未免有些言不顺名不正,于是笑着宽慰道:“你既然称呼我为漠哥哥,那你就是我的妹妹,也就是萧家的小姐。从此在萧家居住,又有什么问题?” 听到萧漠这么说,嘉柔脸色更红了,煞是动人,但迟疑了一下后,又问道:“可是,我很笨,什么都不会,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而且祖父祖母他们会同意吗?” 萧漠哈哈一笑,说道:“你今后来萧家是当大小姐的,又不是让你来做事的,哪里需要你会做什么事情?从此往后你只要安心的在萧家住下去就可以了,生活自有下人照料。至于杨家那里,我会找他们谈的。” 听到萧漠这么说,嘉柔又是欢喜,又是失落。 欢喜的是从此脱离苦海,可与萧漠相处在一起。 失落的是,萧漠的话让她很没有存在感。从本心上来讲,嘉柔还是很希望萧漠之所以将她收留在萧府中,是因为她能对萧漠有所帮助,而并非只是因为萧漠的一时怜惜,只想让她从此成为无所事事的小姐。 萧漠却并不了解这般女儿家的心事,只是继续陪着嘉柔谈话片刻后,就将嘉柔送回她的小院中。 之前与嘉柔交谈时,萧漠偶然间想到了一个主意,算算时间,现在正是实行的最佳时机。 回到书房中后,萧漠沉思片刻后,突然扬声道:“曹飞。”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如鬼魅一般,书房的房门开启闭合,然后曹飞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萧漠的身前。 看着曹飞的出现,萧漠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曹飞虽然已是如楚达一般成为了萧漠的贴身护卫,但之前那身为江洋大盗的本性却毫无更改,做事极为小心谨慎。虽然时刻跟在萧漠的身边,但却是隐藏在暗处,经常不见身影,即使是萧漠,也很少发现他的踪迹。除非萧漠召唤,否则枝少露面。 按曹飞的话来讲,护卫要分明卫和暗卫,只有这样才能最大可能的保萧漠周全。 萧漠虽然觉得曹飞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但自己毕竟只是外行,却也不好胡乱指挥。 “曹飞,你去杨府一趟,将杨守成夫妇唤来 萧漠吩咐道。 曹飞点了点头,再次无声无息的离开。 而随着曹飞的离开,萧漠也站起身来,带着邓尚全和楚达,向着萧慎行与刘氏所在的院落走去。 近些日子,随着萧漠的归来,刘氏已是渐渐的将萧家诸般权力皆是幕交到萧漠的手上,日子倒是少有的悠闲。 但萧漠接下来的决定毕竟太过重大,如若不与萧慎行和刘氏商量就妄自决定,未免不好。 当萧漠来到萧慎行和刘氏的房间之中时,却见到刘氏正在向萧慎行唠叨着一些生活琐事,而萧慎行一边看着棋谱,一边笑着点头应付着,虽是老夫老妻,但依旧是一副温馨的场面。 见到萧漠的出现,无论是刘氏还是萧慎行都表现的很开心,刘氏更是把萧漠拉到身边,问着萧漠生活和学业,虽然每天都会询问一次,但刘氏却并不觉得厌倦。 看着刘氏的唠叨,萧慎行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棋谱合上,向萧漠问道:“漠儿,早晨你刚找过我们问安,现在又来这里,可是有什么事吗?” 萧漠点了点头,向二老说道:“祖父祖母,是这样的,再过二个月,我就要进京赶考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在殿试之后,孙儿应该会留在京中为官,从伞往后恐怕极少有机会回到寰州了。 殿试尚未开始,萧漠却已经开始谈论在京中为官的事恃,时旁人而言或许有些狂妄或者不知所谓,但对萧漠而言,却是理所当然的事恃。 所有人都知道,萧漠此次入京赶考,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头名状元!! 事实上,如若萧漠此次科举手机轻松阅读:α整理之后,竟没有名列头名状元,那对世人而言才是天大的奇闻。 而历史上任何头榜三甲的进士,皆是会留京成为翰林或者侯阁学士,尚未有入朝为官后却外放他州的先例。 也就是说,萧漠殿试后在京城为官的事情,已是必然。无论是刘氏还是萧慎行,皆不认为如此讨论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而另一边,听到萧漠的话,无论是萧慎行还是刘氏,微微一愣后,神色皆是黯然。 在蒂漠成名之后,他们早已隐隐想到这一天,但却又不敢想象,萧漠今后会再次长期离开他们身边的情景。 随着年纪渐长,他们愈加不想与萧漠这个仅有的孙儿分离了。 萧慎行看着萧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迟疑片刻后,最终却依然只是默默叹息了一声,闭口不语。 看到萧慎行和刘氏的模样,萧漠却微微一笑,又说道:“孙儿的想法是,既然孙儿今后会留在京中,同时本宗除我之外再无其他子弟,而祖父祖母独自留在寰州无人照顾尽孝也不合适。所以我想,祖父祖母你们是不是可以陪同我一同赴京,举家搬迁,今后我们萧家本宗就定居在京城之中? 听到萧漠的话后,刘氏和萧慎行皆是面露喜色。 本来,这种方法他们早已想过,但楚朝风俗,进京为官之人,一般除了妻儿之外,皆是少带亲属,否则未免招摇,所以二老虽然都有这般心思,却从并未提出,只是不想让萧漠为难。 但此刻萧漠既然主动提出,对二老而言自是最好不过。 但萧慎行却是依旧迟疑道:“寰州虽是我萧家发起之地,但既然漠儿你今后会入京为官,我们本宗举家搬迁本也没什么,但如若在你赴京应试之时就陪同你一起入京,却不合规吧?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孙儿的想法是这样的,从今天开始,我们萧家就开始为搬迁事宜而准备,待两个月后一切妥当,我们就一同离开,然后途经南州时,祖父祖母你们在那里停留一段时间,而孙儿则继续进京赶考。待孙儿金榜题名之后,祖父祖母你们就马上可以入京与孙儿一同居住。这样不仅少了很多麻烦,也可节省时间,祖父祖母以为如何? 听到萧漠这么说,刘氏和萧慎行相互对视了一眼,本宗搬迁,毕竟是一件大事,即使是他们也不能妄下决定,但思考议论片刻后,却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虽说故土难离,但对刘氏和萧慎行来说,只要能陪在萧漠身边,却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更何况,京城繁华,世人皆知,本宗如果能在京城中站稳脚跟,对萧家而言更是一次机遇。 终于,刘氏点头决定道:“好,就按漠儿说的办,明天我们就开始准备搬家的事恃,今后随你一同前往京城中居住。” 听到刘氏听从了自己的建议,萧漠笑着点了点头,迟疑片刻后,却又说道:“不过,孙儿却还担心另一件事。 萧慎行好奇的问道:“什么事? 萧漠皱眉道:“就是我们本宗在寰州内的产业,我算了一下,大约有六百余倾田地,还有一大一小两处宅院,本宗人丁单薄,我们如若离开,却没有合适的人手打理这些产业,若舍弃不管,却又未免浪费,祖母您认为,这些产业应该如何处理?“ 刘氏微微一愣,刚才只为能陪同萧漠一起去京城而开心,却是在萧漠的提醒下才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由也是眉头大皱。 另一边,萧慎行却是若有所思,隐隐猜到了萧漠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 一般而言,像这种恃况,应该是托付族中亲属代为管理。只是萧家经过这些年来的兴兴衰衰,那些旁支远亲究竟都是什么样的德行,无论是刘氏还是萧慎行,皆是非常液楚,如果把萧家祖业托付给他们代为管理,再怕没过两年,这些祖业就变成绝人名下了。 但萧家本宗人丁单薄,却根本分不出人手驻留寰州。 在刘氏皱眉苦思之际,萧慎行却向萧漠问道:“漠儿,你怎么想?” 第一百一十一章.赴京之前(中). 酬硼,他的想法是这样的,既然寰州的法些田产宅院亢人二些酬熙酬索性将它们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分给各个旁支远宗,另一部分则变卖为钱财,也好让我冉手中有足够的钱财,在京城中灵力产业。” 听到萧漠的回答,刘氏和萧慎行皆是大惊。 寰州的这些田产宅院,皆是萧家的祖产,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就这般随意妾卖,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实是不可想象之时。 所以,待萧漠的话声刚刚落下,刘氏就断然拒绝道:“胡闹,这些都是祖宗传下来的产业,怎么可以随便变卖?” 而萧慎行却挥手打断了刘氏的斥责,转向萧漠说道:“漠儿你的理由。 萧漠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孙儿理由有三,首先,我们如若掇到京城之中,从此在京城立足,在京城中毫无产业自是不可,至少一个五进五出的宅院是必须的,但弃城物价太贵,想买这么一个宅子,以我们现在手中的钱财未免有些勉强,只能变卖田地换些钱财。” “其次,我们萧家现有的六百余倾田地,其中有两百余倾算是萧家祖产,剩下的皆是当年祖母的陪嫁,既然我们无力管理,分给旁支远房一些,变卖一些,也是仅有的办法了。如若把那两百余倾祖产分给各个旁支远宗,他们皆是萧家之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也不算是变卖祖产,而另外的田产,我们都可以卖给杨家,毕竟那些都是祖母当年的陪嫁,以杨家与祖母您的关系,卖给他们也算合适,而且正可以得到大笔钱财供用我们在京城中使用。 听到萧漠说到这里,刘氏却忍不住打断道:“杨家?他们有那么多现钱吗?那可有近四百倾田啊。我想恐怕长治城内无一家会有这么多的钱财。” 难怪刘氏如此质疑,寰州与云州不同,以农耕为主,没有那么多的商贾,虽然也有大户,但大都与萧家相似,以田租度日,虽然手中田多地广,但论及手中的现钱,却皆是不多。 萧漠却冷笑道:“据我所知,当年萧家冤案之后,杨家手中,莫名多了一笔极大的钱财,四百倾田地虽多,但他们想要买下,却也并不困难口” 听到萧漠的话后,刘氏和萧慎行皆是沉默了。 杨家手中为何会多了如此一大笔钱财,他们都能猜到。 沉默片刻后,萧慎行问道:“漠儿,最后一个理由是什么? 听到萧慎行询问,萧漠犹豫了一下后,终于说道:“据我猜想,现在的寰州已经不安全了。” 听到羊漠的话后,二老皆是一惊,连忙问道:“漠儿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萧漠轻轻叹息一声,把自已所猜测的关于草原上的秋族,可能会在今年入秋后劫掠楚朝的事恃向二为长辈缓缓讲诉了一遍。 刘氏和萧慎行的见识自然不如单佐堂和朱瑞德,但二老对萧漠却更加信任,听到萧漠的话后,皆是大惊失色。 “漠儿你真的认为,那秋族竟是如此厉害,连我大楚都抵挡不住吗?” 刘氏急切的问道口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我也不敢保证,但寰州紧邻草原,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是尽早离开寰州为好,而寰州的这些产业,留下也是无用,所以孙儿才想到将之大量变卖。” 萧慎行却满脸严肃的盯着簧漠,问道:“漠儿,无论你的猜测是否为真,但你这般仅仅告诉我们,独将本宗迁到京城,却把些许田地分给那些旁支远房,让他们留在寰州,难道就这么让他们留在险地不闻不问?他们虽然为人令人诟病,但毕竟也是我萧家血脉啊。 听到萧慎行的质疑,萧漠摇头苦笑道:“爷爷,并非我不想将这种猜测告诉他们,而是即使我告诉了他们,他们难道就真会相信吗?对世人而言,我的这种推断可谓是荒谬至极,除了祖父祖母你们,却还有谁会毫无理由的相信孙儿?到时候我将这种推断告之他们,恐怕不仅不能让他们相信,传出去后,我还会留给他人一个扰乱民心的罪证。我将萧家祖产分给他们,也只是为了让他们在事恃当真发生时,多一些活下去的本钱罢了口” 听到萧漠的话后,萧慎行和刘氏皆是沉默了。 是啊,故土难离,古今皆是,对中原之人而言,更是明显,不到根本活不下去的时候,又有谁会抛弃世代经营的家业,远走他乡呢? 即使萧慎行和刘氏,之所以肯和萧漠一同前往京城,除了亲恃难舍之外,萧家到了京城之后,会拥有更好的前途,也是十分重要的原因。 仅仅因为萧漠的椎断,就举家搬迁,前往京城当一个无根浮萍,虽有萧漠的照顾,却也是寄人篱下,又有谁会愿意? 沉默良久之后,萧慎行却断然说道:“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看着萧家族人就这么留在险地,虽然不能将你的椎测明白的告诉他们,但也要尽可能的让他们远离北方各州。 萧漠暗暗叹息一声,这也是他迟迟不想把秋族之事告诉二老的原因。 沉思片刑后,萧漠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在分祖产小酬熙,罚便告诉他们,如果愿意随本宗,同前去京城的,郁厂一占碘烈,搬迁。而萧家所有的旁支远房,束发年纪以下、或者尚未婚配的族人,如若随同我们一同前去字城,就由我亲自来安排,爷爷你觉得如何?” 听到萧漠这么说,萧慎行沉思片刻后,最终依然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萧漠之前所提的所有建议。 毕竟,萧氏族人虽然不可能愿意随本宗掇至京城,但皆会愿意让他们的后辈跟随萧漠到京城中混一牟好前途的,这样一来,即使出现了什么意外,萧家也是未伤根本。 而另一边,刘氏却是在默默叹息着。刘家到她这一辈,只荆下她和刘兰凤两人了。而很显然,萧漠对于杨家之人,却并不准备照顾。刘氏虽想要说些什么,但想到杨家三子的那些传言,最终却还是放弃了。 注意到刘氏的神色,萧漠知道刘氏在想些什么,但抛开萧家与杨家的恩怨不谈,杨家的三个儿子在长治城中都是出了名的纨绔,带着他们入京,只会招惹无尽麻烦罢了。 萧漠握住祖母刘氏的手,轻声说道:“祖母你不用担心,你不是还有孙儿吗?” 听到萧漠的话,刘氏脸上黯然之色渐渐敛去,脸上却是多了些许欣慰和欢容。 这一天,萧漠与萧慎行和刘氏С官方mm英姿上传两人的房中谈论了良久,之后更是将萧慎言也叫来商量,直到天色渐黑,诸般主意才终于商议妥当。 当天色渐黑之后,萧漠一脸疲惫,终于回到了自己的书房。 商议了整整一天,事恃无论巨细,皆是无数,其中绝大多数三位长辈又让萧漠来拿主意,即使是萧漠,也颇是疲惫口 而当萧漠回到书房中后,却见杨守成夫妇已是在这里等待了整整一天了,但萧漠尚未露面,他们却也不敢离加不知萧漠找他们究竟有何事,就这么被晾了一天,神色间颇有些忐忑。 见到萧漠归来后,两人连忙站起身来,笑容谦卑。 萧漠心底鄙夷,但依然是温言让两人落座,并亲自为两人奉上香苏,却是让杨守成夫妇颇有些受宠若惊之感。 “真是抱歉了,想来二位也是知道,殿试将至,今后我恐怕就要在京中长住了,和祖父祖母商量着掇迁事宜,却是直到现在才能抽空可以与两位长辈相见,还请二位不要怪罪。” 萧漠缓缓说道。 杨守成夫妇连称不敢,同时奇怪的看向诸漠,有心向萧漠询问找他们来究竟是何事,却又不敢开口。 萧漠却主动说道:“不瞒两位长辈,下个月萧漠就要赴京赶考了,同时萧家本宗的人,也会随我一同离开,从此在京城中扎根落户。” 听到萧漠的话,杨守成夫妇脸上皆是露出羡慕之色口 那可是京城啊,繁华程度,远非已是临近草原的寰州可比。 萧漠却依旧在自顾自的说道:“也正是因为如此,萧家本宗在寰州的产业,却也无人打理,我和祖父祖母商量了一下,决定把萧家本宗在寰州内的田产屋宅,除了分给各个旁支远房一部分之外,其他的全部变卖。不知两位前辈可有意接手?” 听到萧漠的话后,杨守成夫妇皆是不可思议的看向萧漠。 萧家之案后,杨守成夫妇得到了大量的钱财,对于这种地主之家而言,有钱自然是用来买田买房,但寰州内的田地却皆早已被那些大族大户瓜分的干干净净,四年来杨家空有大量钱财,却连买田的地方都找不到。 此刻萧漠主动提出将萧家本宗的田产卖于他们,他们又如何不兴奋莫名? 但与此同时,两人更多的却是不可思议,以萧杨两家的恩怨,萧漠为何会把那些田产卖给他们? 当萧漠接着说出准备让嘉柔在萧家长住,并随萧家一同前往京城之后,杨守成夫妇皆是露出恍然之色,看着萧漠满眼暧昧,显然认为他们的美人计有效了口 在萧漠与杨守成夫妇商量妥当价格之后,杨守成夫妇就告辞离去准备了,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萧漠突然微微一笑。 萧漠的这个决定,虽说卖给了杨家大量田产,但也将杨家手中的现钱全部掏空。 可以说,杨家从此已被萧漠圈在了寰州这个危险之地。 毕竟杨家如果在寰州没有什么产业,却有大量的现钱,危险出现时,他们可以毫不犹豫的离开,但如若当这些现钱全变成了田产,他们想要离开也舍不得了。四中立网溉臣为您营虐一个母渣的凄书环境 萧漠虽然并未主动找杨家麻烦,但目的已是达到了。 就在杨守成夫妇刚刚离开之际,一名仆从却突然来到了萧漠的书房中,躬身说道:“少爷,萧府外有客来访,他们自称是您在云州的故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赴京之前(下). 绷链心咖故人?听到仆从的话后,萧漠不由一愣。 “他们可通报了姓名? 萧漠问道。 仆从点头道:“他们的姓名分别是吴构、邱洪、刘伯,好像是三若商人。 话之间,仆从神色间还带着些许不屑,萧府因为有一个萧漠的缘故,每每以书香门第自诩,对于商贾之流,哪怕是普通的仆从,也是看不上眼的。 而蒂漠却又是一愣,这三个云州商人,为何会突然来寰州拜访自己? 突然想到了什么,萧漠脸色一变,向那仆从说道:“快请他们进来。” 却是萧漠想起,他曾拜托邱洪、刘伯两人继髅为他打探草原上的消息,一有发现务必要向自己传信。 难道说北方草原的秋族出现了什么变故? 萧漠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神色间不由多了一些急切。 仆从虽然不解以萧漠如今的声望地位,为何会如此在意三个商人,但还是躬身退下了。 没过多久之后,吴构、邱洪、刘伯三人来到萧漠的书房之内。神色间竞是带着些许恐慌与茫然。 彼此落座后,皆是心不在焉的客套几句后,萧漠向三人问道:三位掌柜的突然拜访,可是草原那里有什么消息? 听到萧漠的询问,三位纵横商场多年见惯风浪的大商人皆是齐齐脸色一克 其中,邱洪苦笑着向萧漠说道:“正如诸大家所料,蝗灾现,早三年,今年北方草原上不仅再次出现了干旱,而且依然有蝗灾出现,那些蛮族可谓是损失严重,如果就这般下去,恐怕他们就要活活饿死在草原上了。” 另一边,刘伯则接着说道:“此外,我今年再次派人去草原,找那些部落首领们商量卖粮事宜,但他们却表现的极为冷淡,按理说像现在这般情况,他们无论如何也该想尽办法换些粮食的,但他们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而我再次派人前去萃原时,却发现所有部落的首领,皆是前往南秋王帐,也不知他们想要干什么。” 邱洪、刘伯的消息本是平常,如若是往常听到这样的消息,他们根本不会在意,最多只是懊恼短时间内很难再从那些蛮族身上赚钱了而已。 但如今,配合上萧漠的椎测,这三人却愈发的觉得事恃很不寻常,越想越是不安,索性一同来到寰州寻找萧漠,想让萧漠帮他们分析一下。 最后,在萧漠为两人的消息而沉思之际,脸色已经隐隐泛白的吴构终于忍不住向萧漠问道:“萧大家,你真的觉得那些蛮族会来劫掠我大楚吗?以我大楚妁兵力,无论如何也不会怕他们吧? 萧漠却并未回答,而是眼带严厉,向着吴构看去。 离开云州之前,除了肖框、范贯、单佐堂、朱瑞德四人之外,关于秋族可能入侵之事,萧漠只对吴构说过,刘伯、邱洪都不应该知情才对。但现在看两人的样子,显然邱洪已经把萧漠的推测说于两人听了。 要知道,这件事无论萧漠猜测的正确与否,时萧漠都极为不利。 如若猜测的不对,萧漠就会被材旨责扰乱民心,居心叵测,这在楚朝可是大罪。 如若猜测正确,恃况可能更糟,木秀于林,显得朝臣无知,今后不免更会受朝臣排挤。 所以说,无论在什么时候,智者都是最为痛苦的。萧漠虽不以智者自诩,但自心中有了那般猜测后,却也感受到了同样的痛苦。 一年多来,萧漠虽然对秋族之事极为担心,但根本不能将之传于民间,虽向单佐堂和朱瑞德提过,但在他们不以为意的时候,却也不能坚持。 而吴构此刻竟是将他的椎断随意外传,也怪不得萧漠生气了。 注意到萧漠的神色,吴构连忙解释道:“萧大家,我并非有意的,只是你所推测之事太过惊人,让我心中忐忑,想到邱掌柜和刘掌柜对草原之事最为熟悉,才去向他们印证了一番,除了他们二人,我再也没有向其他人说过。 听到吴构的解释,萧漠脸色援和了许多,环视了三人一遍后,缓缓说道:“关于秋族是否会入侵大楚,之前我尚不敢确定,但现在听到你们的消息,却是可能性极大,那些部落首领之所以聚于王帐之内,显然就是为了商量这个事恃了,而他们之所以不愿向刘掌柜购买粮加” 萧漠摇了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吴构等人却皆是明白萧漠的意思乓抛烈垫旨是 如果能抢到,自然就不用买了。 而萧漠继续说道:“至于我大楚军队能否抵御他们,我也说不渚楚,但为了以防万一,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北方各州皆是是非之地,三位掌柜还是乘早打算为好。不过,这些牛竟只是我的推测,三位掌柜最好不要外传,先不说即使传出去也没人会信,一旦我推测有误,一个扰乱民心的罪过就不是你我能承担的。” 三人皆是不由点了点头,刘伯却又问道:“以萧大家推测,如果您的椎断为真,那些蛮族何时会偻犯我们?” 萧漠皱眉道:“关于这点,我们倒不必太过担心,一来那些蛮族调动人马需要时间,二来他们内部不可能全部都同意劫掠大楚的事恃,必然需要一段时间的争论,最重要的是,他们之所以前来劫掠,是因为粮草不足,所以他们如要劫掠,必然会选在秋收之后,我们还有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来准备。” 听到萧漠的话后,三人神色又喜又忧,喜是因为他们还有时间准备,忧的是三个月时间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将所有产业都转离北方各州,如若秋族当真侵犯大楚,他们必然要损失惨重了。 三人再向萧漠讨教了一些细节之后,就匆匆离去了,临行前留下了价值不菲的礼物,也带走了萧漠写给肖桓、范贯等人的书信。 而在三人离去之后,毒漠马上派人将范祥找来。 待范祥赶来后,萧漠只是神色严峻的说了一句话。 “吩咐下去,行动提前开始,暗营全部离开寰州,分批前往京城。如若暗营中有人在北方各州有家属的,让他们全部带上。” 听到萧漠的吩咐,范祥心中奇怪,因为暗营现在尚未i练完毕,但他给自己的定位很准,知道自己仅仅只是萧漠手下的探子头罢了,虽然提出了不妥之处,但在萧漠的坚持下,还是匆匆离去安排了口 第二天,萧家时隔四年之后再次召开宗族大会,萧氏一族在寰州共三百余人,全部参加。 当蒂漠将分田产、本宗迁居京城、所有尚未婚配以及年纪在束发以下的萧氏族人一同前往等等诸般决定宣布之后,所有萧氏族人皆是兴奋莫名。 一来时隔四年之后,他们这些旁支远房再次分到了大量的田产,二来更是因为萧漠肯将他们的后辈带到京城之中,在萧漠的照顾之下,或许今后这些萧家后代还能混上一官半职。 不过,也正是如萧漠所猜测的那般,虽然萧漠接连保证,萧家的各个旁支远房肯陪同本宗一同迁居京城的话,那么必定能得到本宗的妥善照顾,但最终肯与本宗一同迁往京城的,也不过区区三户,不足二十人罢了。 倒是萧家尚未婚配及年纪手机轻松阅读:α整理在束发以下的年轻族人,共有四十三人,皆是同意随着萧漠一同前往京城。 与此同时,萧家以一万八千贯的价钱,将近四百倾田地卖给子杨守成夫妇。 看着杨守成夫妇交接时那肉痛之色,萧漠知道,杨家当年从张谦手中获得的钱财,已经全部来到了他的手中。 再加上萧家在长治城内的两处宅院,通过变卖寰州的家业,萧漠共得到近两万贯现钱,再加上萧家和萧漠之前的积蓄,共有两万三千贯钱财。 萧家在寰州可谓是家大业大,根深蒂固,想要举家搬迁,事恃繁多,在过了近两个月的时间后,诸般事恃才终于全部完毕。 在这个时摈,时间已是到了大楚一百七十四年的七月。 接着,萧漠带着萧慎言、萧慎行、刘氏等三位长辈、近七十名萧氏族人,近两百名仆从婢子,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寰州。 在萧漠离开之时,上至长治太守下至看热闹的普通百姓,无数人的相送。 而蒂漠与长治城内一众官僚士伸客套结束后,坐在马车之中,回头看去,却见随着距离的渐渐拉远,长治城在萧漠的眼中也渐渐变得渺小、模糊。 萧漠暗暗想到,也不知当自己今后再次来到寰州之后,这里是否还能保持同样的繁华兴旺? 第一百一十三章.初入京城 小酬链心哭举族搬诗,e下正兰百人,串恃繁多,吊有马车代厂厂婷酬峨驯上依旧移动缓慢,直到八月中旬,萧漠才带着家人来到了南州上元城。 在那里,与约定一般,肖框、范贯二人已经带着家人等待多日。 见到萧漠竟是一口气带着如此之多的族人仆从一同赴京,即使事肖桓、范贯也是不由目瞪口呆。而萧漠更是接连将上元城内几家最大的客栈包下之下,萧氏族人才勉强住下。 当萧漠好不容易将所有族人在上元城内安顿妥当后,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已又是过去了近十天。肖框范贯虽然面上不说,但心中已是颇为急迫。 要知道,殿试虽然在十一月中旬举行,但绝大部分举子往往已是提前三到四个月已是来到了京城,他们三人耽搁了如此长的时间,或许到了京城之后,客栈已满,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注意到两人的急迫,萧漠并未多说,只是让他们稍安勿躁。 当萧漠终于将诸般琐事处理完毕,随同肖桓、范贯两位好友,带着邓尚全、张茂宗、楚达、曹飞四人终于抵达京城之时,时间已是到了大楚一百七十四年的九月。 秋意隐现。 京城繁华,一如既往。 当萧漠、范贯、肖桓等人交了城门税,漫步进入城内之时,抬头看着京城中的繁华、人来人往,即使是有着后世的萧漠,眼中也是不由的闪过震惊之色。旁边肖框、范贯更不用提,面对眼前的景象,早已是目瞪口呆。 在蒂漠等三人身后,无论是牵着马车的邓尚全,又或者已非第一次来到到京城的张茂宗、楚达、曹飞等人,即使早有准备,但也皆是如萧漠等人一般的眼现震撼。 对这个时代的人而言,除非从小就成长在京城之中,否则京城之繁华,无论是第几次见到,都会为之而感到不可思议。 只见展现在众人眼前的京城,无处不给人一种繁华且又大气的感觉,街道宽广,诸般屋舍整齐密集,一眼望去,街边商铺,接连不断,人声鼎沸,喧哗阵阵,更添热闹繁华。熙熙攘攘,车水马龙,游人无数,单是此刻出现在萧漠等人眼前的车马路人,就要比萧漠等人在云州、寰州两地一天时间所看过的还要多口 而相比较京城的繁华兴盛,更让萧漠等人震惊的,却还是这里的那种开放气氛。 在这里,似乎每个人的神色间似乎都带着一种身为京城人所独有的骄傲和大气。衣装多有华贵,款式新奇。崭道两旁所贩卖的诸般商品,更是云集四海之内的所有产出,有很多即使萧漠也不相识,但对京城中人而言却是司空见惯。 街道之上,游人之中,以皮毛为衣露着半边肩膀的游牧民族、黑瘦干小的吐蕃、衣装怪异的喇嘛等更是经常可见。 据传在京城中,还有黑肤人、白肤人、红肤人等海外异族在此常年定居,但萧漠等人却尚未看到。 云州是楚太祖兴起之地,一向商业兴旺,在楚朝各井中也算是少有的繁华,但与眼前的京城相比,却是远远不如。 如论风气之开放,更是无法相比。 对于多年来一直生活在北方偏远之地,初次来到京城中的萧漠等人而言,此时那目瞪口呆的表现,确实与土豹子无异,若不是看着萧漠等人皆是一身儒生装扮,恐怕旁边路过的京城居民,就要以白眼相待了。 确实,即使是有着后世见识的萧漠,在这一刻也不由呆住了。 常听人说,楚朝之繁华,丝毫不逊于当年的盛唐d萧漠本以为这只是楚人的自我吹棒,毕竟身为后世之人,对唐朝的强盛印象太过深刻,但现在一看,却又觉得毫不夸张。至少,萧漠眼前的这个京城,单论繁华程度,已是毫不逊于后世的一些大城市。 另一边,肖框、范贯原本还担心他们来到京城时时间已晚,这里的客栈早已客满,供不应求,但仅仅看到城门左近的景象,肖桓和范贯就知道,他们的担心是毫无必要的。 一个像京城这般繁华的城市,又怎么可能连数千考生都容纳不下呢? 良久之后,肖桓才终于勉强从震惊中恢复了过来,转头向萧漠询问道:“子柔,我们现在先去寻家客栈住下如何? 萧漠摇了摇头,依旧在打量着眼前这个超乎他想象的城市,缓缓说道:“不用,再等一下,应该会有人来接我们才对。 范贯微微一愣,接着露出恍然之色,问道:“可是朱瑞德前辈?子柔是朱前辈的得意门生,这次子柔在殿试前的住宿,想来朱前辈一定早已安排妥当了。 萧漠依旧摇了摇头,笑道:“怎么可能,老师他是此次殿试的审卷官之一,虽与我有师生之谊,但烂跚熙只咒殿试!前就与我接触?应该避嫌才是”一小酬硼 听到萧漠这么说,肖袒范贯两人却愈加疑惑了。 萧漠与两人一样也是第一次来到京城,也从未听说他在京城中有什么故旧,除了朱瑞德,又会有何人前来接他呢? 但看萧漠的样子,却似乎早已安排妥当口 两人发现,他们开始愈加的不了解萧漠了。 事实上,自他们在南州之地与萧漠相聚之后,他们就已发现,虽然只是分别半年,但萧漠身上的一些变化,已是隐隐让他们感到陌生。 先不说在萧漠的身边,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许多陌生人,但看起来却皆是高深莫测。单是萧漠本人,看似与往常毫无不同,但对于与萧漠熟悉无比的肖袒、范贯而言,依然能够敏锐的察觉到,在萧漠的神色气质之间,已是在隐隐出现了些许变化。 变化虽然不多,但却触及本质口 肖框范贯却不知道,这些年来与萧漠接触之人,或掌控一地的官员、或享誉一方大儒,而近一年来,萧漠先是开始管理萧家,后又是组建暗营,现在的萧漠,比之一年前那个只为自保而努力的萧漠,已是多了些许上位者的自信气质。 而就在肖桓、范贯暗暗感慨之间,站在萧漠身后的曹飞却突然上前一步,在萧漠耳边说道:“少爷,似乎前来迎接我们的人,不仅仅只有暗营。“ 随着曹飞的话声落下,不远处,范祥带着几名暗营成员,已是出现在众人面前不远处。 显然,前来接待萧漠等人的,正是先一步赶到京城中的范祥和其所带领的暗营。 城门左近游人密集,即使以范祥的眼力,也是直到此刻才发现了萧漠的踪迹。 见到萧漠之后,范祥脸上略带喜色,野想要向萧漠等人迎来,却微微一愣,似乎发现了什么,却又不动神色的再次隐入人群之中。 而他身边的暗营成员,也皆是收到了命令,纷纷散入到人群之中,但隐隐的又将萧漠包围在中间,暗暗的关注着萧漠这边的恃景。 看着范祥等人的反应,萧漠不动神色将眼神转移,心中却暗暗点头,现在暗营虽然还很弱小,但内中成员的素质,在范祥的i练下,却是初见成效。 “是什么人?“ 萧漠轻声问道。 “不知道。”曹飞答道:“我们刚入京城没多久,就前后被不少人给盯上了,他们应该分属三股不同的势力口” 曹飞的话尚未说完,一辆看起来颇为简朴无华的马车已是缓缓停到了萧漠的面前。 楚达突然向前一步,隐隐横身挡在萧漠,却是他发现,这两马车之上的马夫,竟是给了他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这名身材枯瘦毫不起眼的车夫,刚才仅仅只是淡淡的打量了他一眼,却是让他全身汗毛都不由竖起,仿佛是被一条危险至极的毒蛇盯上了一般。 但萧漠在看到那名车夫之后,微微一愣后,半角上却不由泛起一丝笑意,示意楚达退下,不用紧张。 这名车夫萧漠曾在云州见过,那时他紧随在一名风华绝代的少年身后。 那名少年名叫张衍圣,而这人,正是承相府的死士首领,暗杀之术举世无双的秦君!! “张公子!!“ 随着车厢门帘掀开,除了萧漠早有预料之外,旁边的肖桓、范贯,却皆是不由的惊呼出声,声音中满是惊喜。 车厢内所坐之人,不是张衍圣,又是何人? 张耸圣笑着向肖框、范贯点头示意后,又转头向萧漠笑道:“京城里的竹风楼,环境不错,菜肴也是一绝,一年未见,颇为想念,子柔兄与我一同前去畅饮一杯如何?” 丰漠微微一笑,点头道:“子佳兄相请,敢不从命?” 说着,萧漠当先进入到车厢之中,坐在了张衍圣的旁边,而肖框、范贯也是连忙跟上,一同进入了车厢之中。 当车帘重新闭合,在秦君熟练的驾职下,马车灵巧的掉转车头,向着京城深处缓缓驶去。 而另一边,邓尚全、张茂宗、楚达、曹飞四人相互对视一眼,也皆是坐到了他们的马车之中,缓缓跟在张衍圣的马车之后。 至于范祥及那几名暗营成员,在接到邓尚全的暗示后,已是早早的向着四面八方散去,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口。 第一百一十四章.竹风楼上. 小酬链沁啧漠来时所乘的马车车厢内,楚盐、曹飞、张茂宗兰c一,一小烈酬,语,尤其是楚达和曹飞,神色更是凝重。 “怎么了? 张茂宗看着曹飞、楚达的神色,好苛问道。 楚达沉默片刻之后,缓缓说道:“苹个车夫,也不知究竟是何人,当真好生厉害,竟是靠着身上无意间所散发的杀气,就能将我的气势死死压制……我不如他。 另一边,曹飞也是点头,寺怪道:(,是啊,像这种人物,武林之中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三十人,为何竟会廿当他人的车夫?那位公子,究竞是何身份? 车厢外,正在驾车的邓尚全听到车厢内三人的谈话后,缓缓的解释道:“那位公子,姓张,名衍圣,宇子佳,乃当朝承相张谦之孙,和少爷齐名之人。至于那名车夫,名宇叫做秦君。 听到邸尚全的解释,楚达、曹飞皆是身体一震。 秦君虽然自投靠承相府后,就再也没有现身于江湖,但他的威名,在江湖人的心中却依旧丝毫未减。 接着,楚达、曹飞又皆是眼露喜色。 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这本就是古时文人武士们最基本的想法之一。 然而,楚朝重文轻武,军人地位低下,而像楚达曹飞这样的江湖高人,更不屑在入伍后从小兵做起,所以投靠权贵,成为权贵的近卫亲信,享受一生富贵,就成了他们最佳的选择之一。 之前他们之所以会投靠萧漠,除了萧漠对他们有恩之外,也是因为他们看中了萧漠的无量前途。 而看到之前那般恃景,萧漠与承相张谦之孙张衍圣的关系,看起来竟是非同寻常。萧漠赴京赶考,张衍圣更是是亲自迎接!!有这般人脉关系,萧漠的前途还是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广阔,他们又如何不喜? 唯有张茂宗,却是面带若有所思之色。 之前暗营现而复隐的行动,张茂宗自然看在眼里。 很显然,萧漠与张衍圣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楚达、曹飞想象中那么好,至少暗营的存在,萧漠并不想让张衍圣知道。 相比较楚达的强大,曹飞的诡谪,已经为各种大小官员当了数十年的师爷张茂宗自投靠于萧漠之后,却是少有表现,但办事得力,思路请晰,眼光老到,甚受萧漠看重。四中立网溉臣为您营虐一个母渣的凄书环境 之前萧家搬迁之事,如若没有张茂宗的相助,仅萧漠一人之力,必然手忙脚乱,又哪里能像之前那般井井有条? 像这样一个人,自然非常明白,在官场之上,明面的谈笑相洽,并不能代表他们真正的立场,萧漠看似与张衍圣关系颇佳,但真正的关系究竟为何呢? 张茂宗暗暗思索着。 而在车厢之外,邓尚全却也是若有所思。 虽然将楚达、曹飞、张茂宗收到府中,甚至将暗营交给了范祥,但无论是萧漠又或者邓尚全,对于这些人皆不是完全信任,真正核心之事,比如萧漠与嵩山书院之间的关系,从未说于他们知。 范祥只是探子头、楚达曹飞只是护卫、张茂宗只是参谋师爷,如此而已。 按萧漠的话来讲,所谓忠心,不可能是一朝一夕就能出现的,需要长时间的相处、需要各方各面的收买人心、需要长时间来验证。 原先萧漠还在寰州之时,那里地处偏远,即使有什么权贵,也轻易不敢得罪萧漠。 但来到京城之后,形势必然会变得复杂无比,而萧漠的这些新收手下,也必然会收到各方面的诱惑和收买,正是真正验证他们能力和忠心的时候。 “希望,你们不要让少爷失望“…… 邓尚全看着他前面不远处的马车,心中暗暗的想到。张衍圣所乘的马车,外表看似无华,但内中却是颇为舒适,虽然坐下了四人,却丝毫不显拥挤,在旁边,更有许多零食糕点摆列。 “子柔刚才说会有人在京中接我等,我还以为会是朱瑞德前辈,却没想到是张公子,当真是意外之喜。“ 进入车厢后,萧漠和张衍圣还未说些什么,肖桓已是当先向张衍圣笑道。 听到肖桓的话后,张衍圣眼神微微波动着,向萧漠看去,问道:“哦?我迎接子柔之时,原只是一时起意,难道子柔在事前已是知道了?又或者,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人迎接子柔? 萧漠微微一笑,说道:“在下一路前来京城,举家搬迁,浩浩荡荡,颇是引人注目。于是我就想,承相张谦大人管理天下大小事务,像我这般招摇,他必然会知道的,而以我与子佳兄之间的关系,必然能猜测到我何时入京,在这个时候也必然会来接我,现在一看,我果然没有猜错。” 说着,萧漠与张衍圣对视一眼,皆是微微一笑。 “是啊,听闻子柔兄细峨;,见殿试,舁佳心中颇为欢喜n!前午柔在京中朱后获典抛酬,会元,虽然幸喜,却也颇觉无趣口而这次能与子柔兄一同参加殿试,终于有了对手,哪怕到了最后只能得到一个榜眼,却也要比在毫无对手的猜况下获得一个状元有趣的多。” 如若旁人这么说,一个狂妄的评价必然是少不了,但从张衍圣口中说出,一旁的肖桓范贯却又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他是张衍圣。 抛开张谦之孙的身份,他依然是当今世上,无数青年才俊之中,唯一可与萧漠并肩的人物。 任谁都知道,这次的殿试,只是萧漠与张衍圣两人之间的比试罢了,其他人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竞争为第三名探花。 也正因为如此,许多心高气傲的读书人,根本不打算参加这次殿试,因为他们不想只当萧漠和张衍圣之间的陪衬。 另一边,听到张衍圣的话,萧漠却肃颜摇首道:“子佳兄过谦了。当年你我尚在云州之时,彼此交流应对,实是让我受益良多。实话实说,子佳兄的学识,不仅丝毫不弱于子柔,博闻强记之处,更远胜在子柔之上,对于这次殿试,那头名状元,我虽有心相争,但既有子佳参加,却也并没有太大的信心,最后谁胜谁负,不到结果出来,子柔却也不敢断言口” 萧漠这番话,却是毫无虚言。 本来,以萧漠的名声,以及楚灵帝对他的喜爱,在殿试是以皇帝钦点名次的情况下,拿一个状元本是十拿九稳。 但如果他的时手是张衍圣,这招却并不好用了。毕竟张衍圣的名气并不逊色他多少,更是张谦的别子,楚灵帝即使再怎么喜欢萧漠,也不会偏帮。 所以,在这次殿试中,他和张衍圣只能以各自真正的实力相争。 而他和张衍圣之间,论学问只是相当,论见识和对儒家经义的认识,他强于张衍圣,但张衍圣却是在博闻强记和文采上远胜于他,两人最终谁胜谁负,即使是萧漠,也无从推断。 张衍圣哈哈一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你我在此次殿试中皆是奋力一搏,无关胜负,但老来之后,回思此时,必然是人生幸事。 萧漠点头笑道:“自是如此。 在两人谈话之际,旁边的肖桓和范贯却是摇头苦笑,这两个人当真是有些视天下读书人如无物了。 就在此时,众人所乘坐的马车突然停下,张衍圣笑道:“竹风楼到了,各位请。” 当萧漠在张衍圣的陪同下步下马车之后,抬头相望,却见一个装饰朴拙的三层小楼出现在众人眼前,神色不由愕然。 一路上,一直听张衍圣说在京城中诸家酒店之内,竹风楼可谓是绝对的翘楚,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不显眼。 不过,看到竹风楼外所停放的马车轿子,皆是华贵,门外等待的仆从们,气质神色更非普通人家可比,显然能进入竹风楼的客人,皆是身份高贵,心中却也不敢小觑。 另一边,见到张衍圣的出现,一名小厮快速迎来,躬身道:“向张公子问安,您的酒席已经备好。 看小厮的语气,似乎早已知道了张衍圣的身份,但神色谦卑却毫无谄媚,更是让萧漠不由的对这家竹风楼高看一眼。 “酒宴可是在,望京阁,内? 张衍圣冉道。 小厮笑着点头道:“张公子您大驾光临,那,望京阁,自然是为您备着,怎么会给他人。 张衍圣笑着点了点头,携萧漠之手,向着竹风楼内迈进。 而萧漠在进入竹风楼后,却是不由暗暗点头。 竹风楼的第一层并无桌椅,反而像是展厅一般,四壁上悬挂着诸多名家的宇画题词,又或者各种古玩雅物摆放其中,凭添文雅之意。 而内中的装饰,虽说看似普通简单,但细细品味,却又有一种古拙淡雅的味道,更让人不由心神请宁。 “倒没想到如此一间不起眼的酒楼,竟有如此多的名家来过,当真是不简单。” 萧漠进入竹风楼之后,并未忙着登楼,而是不住打量着四壁题词,诧异的向身旁几人说道。 张衍圣微微一笑,刚想要解释些什么,竹风楼外,却是再次出现了一辆马车。 接着,一名小厮将一位年约二十三四岁的青年,引入了竹风楼中。 青年进入竹风楼后,也不急着上楼,而是先向着张衍圣微笑点头示意后,又转头向着萧漠打量而来。 第一百一十五章.才子街头. 小酬烈照示本似乎与鱼名青年早有相识,见其出现后,脸煮气:二占酬砌,变,接着瞬间又恢复了以往再儒雅亲切,也是向着那名青年点头示意着。 另一边,注意到这名青年不住打量着自己,萧漠心中好奇,转头与之对视而去。 只见这名青年身高六尺有余,身体修长,双眼有神,皮肤微黑,身材提拔,阳刚气十足。打量萧漠之际,眼中精芒微微闪动着,似乎已经知道了萧漠的身份。 而这名青年与萧漠对视一眼后,先是向着萧漠笑着点头示意,接着却是举步走到张衍圣的身前,大声笑道:“原来是张三公子,州才那小、厮对我说,望京楼,有客,原来竟是你口” 笑声豪爽真挚,与张衍圣的儒雅亲切截然不同,却又别有味道,同样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张衍圣也是笑了,对来人拱手道:“竟然是王兄,多日未见,今日竞也有空来这竹风楼? 那青年摇头说道:“前些日子一直忙于公事,却是很长时间都没能来这里品尝竹叶煮酒了,心痒难耐,今日好不容易得到了空闲、这不就马上赶来了。 听到这个青年的话,张衍圣也是不由哈哈一笑。 而就在这时,那名青年却是转头看向萧漠等人,向张衍圣问道:“这几位是三公子你的客人?能与三公子相交,想来绝非凡夫俗子,相见也是有缘,三公子何不向我介绍一番? 张衍圣眼中闪过一丝精芒,脸上笑容却是丝毫未变,拉着那名青年走到萧漠面前,指着萧漠向那青年说道:“张兄不是最喜欢爱自扰词集夏里的楚词,还经常感叹未能与那萧漠见面吗?现在你终于可以如愿以偿了口” 接着,张衍圣又向这名青年介绍了肖框和英贯的身份。 最后,张衍圣财旨着那名青年向萧漠介绍道:“这位就是当今枢密使王翰大人的长孙,陛下身边的四品带刀侍卫,王简王大哥。 张衍圣的话声州刚落下,王简已是当先一步来到萧漠的面前,满脸惊喜的向萧漠拱手道:“原来你就是萧大家,久仰久仰。 萧漠笑着还礼道:“王兄客气了。“ 萧漠虽然脸色笑着,但得知王简的身份后,心中却是暗自心惊。 观两人之前的相谈,萧漠原以为这张衍圣和王简即使不是挚友,也定然关系不错,却没想到王简竟然是张谦朝上的死敌王翰的长孙,这么说来,张衍圣和王简虽然看似相处融洽,但实则却是貌合神离了。 至于这王简所表现的豪爽真挚,恐怕如张衍圣的亲好随和一般,只是他的伪装而已。 张衍圣却依旧在一旁说道:“王兄,我这次让你得偿所愿,你是不是该榭谢我?子柔他在一炷香时间之前才刚州来到京城,然后马上就被我给拉到这里了。如若不是我,你还不知何时才能与子柔相交呢。” 那王简再次大笑道:“你这家伙,就知道占我的便宜,好,今天在竹风楼由我请客。” 笑声依旧一派豪爽,但萧漠却总觉得,在王此刻简的笑容中,似乎隐藏着什么,看向自己的眼神,更是意味深长。四中立网溉臣为您营虐一个母渣的凄书环境 突然,萧漠心中一凛,终于明白了张衍圣此次将他带到竹风楼的真实目的。 从竹风楼外的车轿、以及在外等候的仆从就可以看出,这家竹风楼看似简单,但实则能入内用餐之人,皆是身份非比寻常之辈。 而张衍圣如此明目张胆的将萧漠带到这里,更在王翰之孙面前提及他与萧漠的关系匪浅,岂不是在向世人宣告,萧漠已是成为承相府一系了吗? 想到这里,萧漠不由苦笑,自己还是太大意了,竟是如此轻易的中了张衍圣的计策。 如果世人皆把萧漠看成承相府一系的官员,枢密使王翰为了避免张谦的势力壮大,必然会在今后全力对萧漠进行打压,到那个时候,张谦什么都不用做,只管看戏就好。 说不定这样一来,萧漠在逼不得已之下,最终还真的只能投靠在张谦门下了。 心中急转之下,萧漠也笑着向王简拱手道:“王兄豪爽,在下钦佩。既然如此,今天就让王兄你破费了。我在京城中也没有什么朋友,从今天开始,王兄就是我在京城中,除了子佳外第二个朋友了,今后王兄如若有能用得到我萧漠的地方,千万不要客气。” 听到萧漠的这句话之后,张衍圣脸色微微一变,接着又恢复了正常,但王简的笑声却愈加的豪爽了。 萧漠的这句话虽然说明不了什么,但至少可以肯定萧漠尚未投到张谦那一边,否则萧漠决然不会这般向王简许诺的。 “走!!我们上楼,萧大家你不知道,这竹风楼之所以能在京中有着如此大的名声,就是凭借着这里独家售卖的,竹叶煮酒甚至曾有人言,未品竹叶酒,未登古河塔,未览才子街,空来长安城,。这竹叶酒、古河塔、才子街,实是京中三绝,而在这三绝之中,竹叶酒更是排名第一,萧大家今日来京,定要好好品尝一番。” 说着,王简亲自拉着萧漠,当先向着二楼走去。 张衍圣跟在两人身边,也是拾级而上,却摇头失笑道:“王兄你莫要欺子柔初到京中,这京城三绝,小圳峨罚明应该是才午街,怎么到t你盘阜变成了竹叶酒7一一小酬硼, 王简哼声道:“对我来说,在竹叶酒、古河塔、才子街三者中,排名第一的就是竹叶酒。 听到王简这般任性的言语,虽然明知这只是他脸上诸般面具中的其中一种,但萧漠还是忍不住摇头失笑。 在张衍圣和王简两人的带领下,萧漠等人越过了二楼,直接来到了竹风楼的三楼之上,最终来到一间门前挂着“望京阁三宇的雅间内落座。 进入这“望京阁”中,萧漠却是终于知道它的名宇有何而来了勺临窗而坐,不远处正是京城中最为繁华的地段,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远方之处,更有皇宫楼阁隐约可见。虽然只是三楼,但坐在这里,京城的大半繁华却是可尽览于眼中,身处幽楼雅间之内,看着人世间的熙攘热闹,确实是别有味道。 菜肴早已准备妥当,见到萧漠等人落座之后,小厮们陆续将之捧来,制作精美,口味也是更是出众,让萧漠屡吃不厌。 倒是那王简极为推崇的竹叶煮酒,虽然口感渚香,但毕竟只是煮酒,度数极低,与后世的白酒相比,倒是更像是饮料,萧漠虽然喝了子少,但却是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砒筹交错之余,彼此间谈了一些各自遇过的趣闻轶事之后,萧漠突然想到一事,向张衍圣和王简问道:“隙才两位曾说,京城三绝,分别为古河塔、竹叶酒、才子街。这竹叶酒我尝过了,味道渚香,连绵不绝,确是一绝,却不知那古河塔和才子街又以何成绝? 张衍圣先是与王筒对视一笑,然后向萧漠解释道:“所谓京城三绝,不过是一家之谈罢了,京城繁华,无苛不有,又哪里只有三绝?但这三样,确实皆有非同寻常之处,竹叶酒自是不说了,每个曾有品尝之人事后皆是赞不绝口,只是它酿制困难,产量极少,其中一半又要供往皇家,剩下的只有这竹风楼可卖,身份钱财,缺其一者,根本无从品尝。” 顿了顿后,张衍圣又说道:“至于那古河塔,高二十三丈,为京城中最高的建筑,内中诸般佛家壁画,精美绝伦,又位于两大运河交际之处,风景优美,登其高处,一览天下,最是心旷神怡,让人流连忘返。但这三者之中,最为有趣的,却还是那才子街,或者说,是每隔三年,殿试之前的才子街。” 听到张衍圣的介绍,不仅萧漠,就连旁边的肖桓、范贯也是被勾起了好奇之心,皆是问其究竟。 这次却是王简向萧漠解释道:“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秘密,萧大家想来也是了解。当今陛下性喜身穿民间装扮,私访于京城之中,即是考察民情,也是与民同乐。大约在十五年前,那时的才子街还是叫做广富街,一名书生因为家中穷苦,虽然来到京中赶考,却是连住宿所需的钱财都不足,无奈之下只能在那才子街上靠着贩卖宇画赚些微薄钱财度日,而陛下微服私访之际,却正好遇到了这名书生,交谈之下,极是欣赏这名书生的才华与风骨。之后殿试,发现那名书生赫然名列进士之中,陛下一时兴起,就将他钦点为头名状元,文坛佳事,由此而广传天下。” 叹息一声,王简接着说道:“然而,当今世上,往往是洒脱自如的雅人少,随流投机的俗人多。自这件事传出去之后,这十五年来,最近五届殿试举办之前,总有大量书生赶到举子街头,也学当年那名穷苦书生一般,在街头摆摊贩卖自己的书画,以此展示才艺,期待也能在那里偶遇陛下,获得福缘。所以每到此时,在那才子街上,放眼望去,从街头到街尾,到处都是摆摊的书生。其间更有诸般斗文、斗词x斗对等诸般擂台赛事,才子云集,热闹非凡。 再加上才子街上,两旁商铺皆是在贩卖文房四宝、各种书册、诸般雅物,才子街之名,由此而来。” 听到王简的介绍,萧漠不由愕然,却也没想到当今世上竟是有此奇事。 另一边,肖桓、范贯却是眼中大亮,似乎动了心思。四中立网溉臣为您营虐一个母渣的凄书环境 “王兄,除了十五年前那一次,近些年来陛下可曾再次微服私访去过那才子街吗?” 肖框忍不住问道。 王简看了肖袒一眼,神色间闪过一丝不愉,显然不喜肖桓与自己这般亲切,事实上,自双方见面后,王简只是与张衍圣和萧漠说话,对肖框、范贯二人,却是很少理会。 王家本是百年望族,更是楚朝诸般旧勋世家的代表,出身于王家的王简,对门户出身极为看重,对于文坛大家萧漠尚可做到笑脸相迎,但对于普通书生,自是不会看重。 本想扭头不理,但却发现萧漠在此刻正若有所思的注视着自己,王简快速掩饰去了神色间的不渝,笑着向肖桓点头道:“以当今陛下的性子,每年殿试之前,那才子街如此热闹,又是因他而兴起,又怎么可能不去凑一下热闹?据传言,这些年来多有才子在那里被陛下看中,虽然再没有向十五年前那般被封为状元,但却也皆在二甲之列。不过这些也仅仅只是传言罢了,似乎是因为十五年前那件事恃占酬酬照力一所以鱼此年来与陛下相识千民间,受陛下提携甘六t占碘砌”晒,都受过陛平的叮嘱,对于这些事恃并未外传。 张衍圣却在一旁接口道:“事实上,据我所知,自十五年前那位状元后,这些年来又先后有三位才子被陛下所看中,市井之间的那些传言,虽有夸张,却也并非空穴来风。而也正是因为那些传言,每年殿试之前,那才子街却是愈加的热闹了。 听到张衍圣的话,王简眼中闪过一丝阴晦。 楚灵帝喜欢微服私访,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恃。但却很少有人知道的,楚灵帝微服在私访之际,最习惯将张谦带在身边,这些年来才子街上有多少书生受到楚灵帝的注意和提携,张衍圣自然是一渚二楚,相比较而言,王家受到的圣眷,却是少了许多。 张衍圣却似乎并未发现王简的神色波动,只是笑着对萧漠打趣道:“子柔兄这些日子如若无事,何不也去那才子街头摆上一个摊位,贩卖些字画,又或者去参加一些斗诗擂之类的赛事,以子柔兄的学识,必然能受众人之瞩目,或许还能因此而与陛下相识呢。” 萧漠失笑摇头,向张衍圣反问道:子佳兄可会去那里摆摊打擂?” 张衍圣摇了摇头,心中已是明白了萧漠的意思。 参加殿试的举子们,只要能通过预试,基本上获得进士之名已是十拿九稳,但之后在真正的殿试中,彼此之间的名次,却是由皇帝钦点,所以如果皇帝在事前已是对某个读书人心有印象,甚至心生好感,那么这名读书人在殿试中的名次也必然会大天提升。 所以,历来殿试之前,读书人为自已造势扬名,都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而才子街上的诸般活动,只是他们的手段之一罢了。 但对于像萧漠、张衍圣这种文名早扬之人而言,这种造势扬名的行为却是毫无必要,因为他们的名气已经够大了,再这般到才子街头做作,反而会落了下乘。 不过,看旁边肖袒、范贯的样子,却显然是心动了。 竹风楼上的聚宴结束后,张衍圣和王简就向着萧漠等人告辞了。 在分别之前,张衍圣和王简皆是邀请萧漠在日后到他们府上做客,隐晦的表示他们的长辈对萧漠很感兴趣,而萧漠也是一一答应了。 萧漠等人在京城中的住处,却是早已被张衍圣安排妥当,正是京城中最著名的客栈之一的“状元楼,据传这家客栈在百年间前后出过六位状元,三位榜眼,五位探花、以及三百余名进士,因此而扬名。 而历来前往京城赶考的考生们,为了讨一个好彩头,虽然明知状元楼价格昂贵,但只要身上有余财者,皆是愿意在状元楼内居住。 萧漠等人原本皆以为状元楼内客房已满,却没想到张衍圣竟是已经早早的为三人在那里包下了三间上房。 于是,萧漠等人离开了竹风楼后,在张衍圣的一名仆从的带领下,与在外等侍的邓尚全等人汇合后,就直奔状元楼而去。 进入张衍圣为三人所定的房间,一切收拾妥当后,萧漠等人才终于有时间打量这栋天下扬名的“状元楼。却发现这个状元楼虽然名气颇大,但装饰间过分追求文雅之意,过犹不及,再加上到处都是历届进士的题词题宇,更有自卖自夸之嫌,斧凿痕迹过重,让萧漠不由有些失望。 不过,此刻殿试在即,几乎状元楼内每间房间都隐隐有读书声传来,倒是多了一分意境。四中立网溉臣为您营虐一个母渣的凄书环境 而就在萧漠站在走上走廊之上,打量着这栋状元楼之时,却见肖桓范贯神色怪异,似乎想要对萧漠说些什么,却忧有些迟疑。 “肖兄范兄,有何事就说吧。” 隐约猜到了两人心中的想法,萧漠摇头笑道。 “子柔你当真不想去那才子街碰一碰运气? 肖框犹豫的问道。 萧漠失笑,说道:“你们想去就去吧,不必顾忌我,我一个人留在这里看会书却也不错。” 听到萧漠的话后,肖袒、范贯皆是眼露失望之色,各自返回到自己房间准备了一番,没过多久就向萧漠告辞匆匆离开了。 关于在殿试前为自己扬名造势之事,两人早有准备,入京时所携带的行李中,自有他们得意的宇画诗词,准备起来却也方便口 就这样,肖桓、范贯刚刚来到京城,还未来得及休整,就皆是忍不住前去才子街撞运气了。 独将萧漠留在客栈之内。 但蒂漠却也并不在意,只是摇了摇头后,回到自己房中,拿出一本尺四书注爹,细细的翻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副普通随从装扮的范祥,也来到了状元楼内。 第一百一十六章.理学之思. 酬链心咒女化兴盛,历来又讲宪百家争鸣,文人出书它传,厂您烈酬照的事情。 萧漠手中的这本叉云溪四书注覆,乃是云溪之地的几位较有名望的儒生合著而成,在三年前问世。 但因内中所表达的观点不在楚朝文人主流观思想之列,所以不受世人所喜,流传不广,即使是萧漠,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一册。 本来,对世人而言,以萧漠如今在文坛的地位声望,早已远远超过了著这卷叉云溪四书注覆的那几位文人,此刻如此认真品读他们的作品,实无必要。 但在萧漠看来,却是不然。 每个人的思维方式、看待事物的眼光角度,皆是不同,所以对于诸般儒家经义的理解,也必然会有其不同之处。 而既然这几名儒生敢于让这卷叉云溪四书注覆问世,则必有其独到之处,而萧漠只有博览群书,采众家之长,触类旁通,方能开拓视野,使自己的学识更进一步。 当年写完叉中庸新解夏一书之后,萧漠的学识虽因此得到了一个质的提升,但与此同时,却也陷入了一个瓶颈期,文章虽然日益娴熟圆润,但最基本的学识一途,却是迟迟无法再做突破。 也正因为如此,近一年来,萧漠花了大量时间将楚朝内所流传的种种壤四书注》、叉五经解剪一一品读,倒是获益颇大,至少萧漠自觉自己的思维眼界在这一年中得到了极大的开拓。 事实上,类似于叉四书注巍、璧四书解夏、爱四书新解覆的书册,在楚朝几乎每隔一两年就会有文人以此为题出书立传,仅仅萧漠所见过的,就至少已有十六七种。 不过,萧漠如今所读的这篇《云溪四书注夏,内中所提到一些观点,却是让萧漠大为吃惊。因为内中的观点,隐隐已经有些“灭人欲、存天理”的味道了,在感性方面过于保守,而在理性方面却又过于偏激了,让萧漠看的眉头紧皱。 真久之后,萧漠终于将手中的叉云溪四书注覆缓缓合上,同时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这篇叉云溪四书注》中所提到的观点,已是与理学思想中的,心性理欲论,相类似了。这么说,与,程朱理学,相类似的观点,已经开始在楚朝抬头了吗? 萧漠暗暗想矾。 理学,又称道学。产生于北宋,盛行于元、明、清初,在请中期以后逐渐衰落,由北宋程赖、程颐提出,又有南宋朱熹将之完善推广。 在一百多年前,楚朝也有两位儒学大家名为程赣、程颐,成就也是惊人,四书五经就是由这两人合编注释而成。但这两人并未提出过理学观点,或者曾提出过,却并未得到世人的重视。 毕竟,在楚朝这样的环境中,“灭天理,存人欲这类的观点,很难得到世人的认同。 而相对于二程,对理学的影响更大的朱熹,在楚朝却并没有出现。 事实上,楚朝的二程,是否就是另一个时空中同时期宋朝的二程,萧漠本身也不敢确定口 另一个时刻中的朱熹,出生于南宋,世称朱子。是继孔子、孟子以来最杰出的儒学大师。他继承了北宋时期程赣、程颐的理学,并将之完善椎广。 南宋之时,理学新出,不受世人所重视,而朱熹为人又太过固执耿直,更不为权贵者所喜。至于理学的观点,在当时更是影响极小。直到明朝出现,朱元樟拜朱熹为祖,对其所提倡的理学观点大加推崇,并将理学观点当作了他封建统治的核心思想。理学思想才因此而兴起。 而明渚两朝,之所以迟迟无法进入资本主义社会,除了因为蒙古一族将宋朝刚刚萌发的资本主义萌芽给拖杀在摇篮丰之外,程朱的理学思想兴起,禁锢了国人的思想,使明请两朝的封建统治力量得到了极大的增强,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后世之人对朱熹的评价褒贬不一,既有人怒斥其为伪儒,因为朱熹所推广的理学观点整整禁锢了国人思想数百年;也有人尊其为博学鸿儒,因为自宋以后,朱熹是唯一一个“集大成而绪千百年绝传之学,开愚蒙而立亿万世一定之归的思想大家。 但无论如何,不可否认的是,在思想界,自宋朝以后,朱熹对后世影响之大,无人可比。 而在萧漠看来,理学的出现,只是历史必然,即使没有朱熹,但同样会有李熹张熹提出同样的观点口比如现在的楚朝,二程并未提出理学观点,已是逝去百余年,更没有朱熹的出现,但同样有人提出了相似的观点。 不过,萧漠也知道,即使理学思想依然出现,但其在楚朝并不会引起太大的重视,要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中,二程和朱熹虽皆是宋朝少有的儒学大家,但其在当时却并没有得到当权者的重视。毕竟在宋朝或者楚朝这样的环境里,理学并没有蜘熙只间和成长的士壤n一小绷酬,腼 但想到在另一个时空中,理学对后世的深刻影响,以及其引发的种种弊端,叉云溪四书注勇虽说只是略微显示了一些苗头,却依然引起了萧漠的注意,隐隐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萧漠并没有改变历史进程的雄心,而理学的出现虽说是历史必然,但如若将来秋族不能像另一个时空中蒙古灭宋那般将楚朝彻底灭去的话,这些理学的观点,也不可能像明请时期那般影响深远。 萧漠现在所犹豫的是,他是否应该把这些已经在文人中出现的理学思想拨乱反正,去其糟粕,存其精华口毕竟,除开“灭人欲存天理”等那些“心性理欲论观点,理学思想还是颇有可取之处的。 但是,自己如果这么做,会不会适得其反,让程朱理学提前兴起呢? 毕竞,“心性理欲论的出现是历史必然,萧漠如若将后世理学观点抛出,即使他抛开理学中的(,心性理欲论不谈,但依然会有人将萧漠所提出的理学观点和“心性理欲论相结合,使程朱理学提前得到完善。 思考片刻之后,萧漠走到书桌之前,邓尚全察言观色,早已取出文房四宝摆好,而萧漠则用免毫在宣纸之上,缓缓的写下了几行字。 “五教之目,乃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为学之序,博学之,审问之,谨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为修身之要。 “政权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即处事之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为接物之要。 一口气写了许久,皆是萧漠心中所记得的除开“心性理欲论之外的“理学”观点,不知不觉间,竞已是写下了满满几张宣纸。 船在这时,房内突然响起了叩门声,同时也打断了萧漠的思绪。 邓尚全开门之后,楚达闪身进入萧漠的房间,躬身向萧漠说道:“公子,范先生来了。 萧漠微微一愣,放下了手中兔毫,问道:“可有人注意到? 楚达摇头道:“有几个人一直监视着少爷您的房间,但他们已经被曹飞引开,并未注意到范先生的鼻现。”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请他进来。 说着,萧漠带着邓尚全来到了书房之外,在那里,范祥正在静静等待着。 萧漠示意范祥落座后,邓尚全早已将香茗棒上,而萧漠则向范祥笑道:“我也没想到张衍圣竟然会亲自迎接与我,倒是让你们白白准备了,还险些暴露了暗营的存在,却是我思虑不周了。 范祥摇头道:“少爷您过虑了,暗营如果能那么轻易就被他人发现,那么属下也就无颜前来与公子相见了。更何况,属下在京城中所准备的住所,也远不如这状元楼,少爷您由这张衍圣接待,反而会更好。” 萧漠点了点头,问道:“现在暗营在京城中发展的如何了? 听到萧漠的询问,范祥不由皱起了眉头,答道:“京城中的形势很复杂,上至朝廷内的各个官员,下至市井间的三教九流,都早已被朝中权贵所瓜分,留给我们的发挥余地很小,属下现在只是将一家酒楼、两家茶馆秘密买下,并控制了一个只有几十个人的小帮派,倒是一百三十名探子,已经全部插入了许多消息集散之地,但因为时间尚短,所以暗营尚无法发挥作用。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少爷责罚。 说着,范祥站起身来,垂手低头道。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范祥坐下,并说道:“你不过比我提前两个月入京罢了,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很不简单。一个恃报组织的搭建,并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放心,我并非是那般没有耐心之人。” 听到萧漠的回答,范祥神色稍稍轻松了些许,向萧漠躬身一礼后,再次坐在一旁,继续听着萧漠的询问。 而萧漠思考片刻后,又问道:“半然和李立明那里又如何了?” 范祥说道:“七少爷和李管事已是在京城偏僻处买下了两处作坊,并在繁华地段买下了一处铺子,各般材料也已是收集完毕,这段时间正在i练学徒,在殿试之前,第一家香水铺子就能在京城中开张了。” 萧漠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询问了范祥一些细节后,再无他事后,范祥就躬身离去了。 然而,当范祥走到房门之前时,却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后,又向萧漠问道:“少爷,王雾瑞王公子这次没有陪您一同入京吗?” 萧漠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抬头看着范祥的双眼,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所谓机缘. 小绷链些忽瑞吊说巳是有着举午功名,但因为他从来只是默二:乒照熙,腼漠身后,也向来不喜出风头,很不显眼,所以此次京城之行,萧漠没有将王雾瑞带在身边的事情,即使是张衍圣,也丝毫没有注意到。 毕竟,相比较萧漠,王雾瑞太不显眼了。 事实上,萧漠这次之所以没有带王需瑞入京,是有原因的。 首先,以现在王雾瑞的学识,如若有些运气,获得一个进士功名并非毫无可能d但想好获得一个好名次,却是极难。 而随着萧漠想法的转变,想让王霎瑞成为自己日后在朝堂上的助手,自然要为王雾瑞的前程谋划。而在楚朝这样的环境中,能在殿试中获得一个好名次,对将来前程的影响是极天的。所以在萧漠的计划中,王雾瑞应是再苦读三年,在三年之后学识愈加精进之后,再参加殿试。而到那时,想来萧漠在朝堂中已是站稳了脚跟,也能时王常瑞有所帮助。 此外,最重要的是,萧漠在这个时候,给王雾瑞安排了一个十分隐秘的任务。 萧家在南州停留,而南州之侧,就是四年前刚刚发生了战乱的河间府。因为战乱的缘故,在那里孤儿极多,虽已时隔近五年时间,但依然处处可见。 而王雾瑞的任务,就是前往河间府,大量收养华里的孤儿,蒸后聚在一起,授以诸般技能,从小、培养。 正如邓尚全所想,对于范祥所组建的暗营,以及在他帮助下收入门下的那些文人武士,萧漠并没有完全信任,毕竟相处尚浅,知人知面不知心。 而王霎瑞所收集的这些孤儿,才是萧漠真正想要培养的嫡系力量,因为从小培养的缘故,忠心毫无问题,因为亲自i练,将来使用起来也会更加得心应手。待他们将来成长之后,萧漠手中自然又会多了一个隐藏力量,并可与暗营相互制衡口 让王霎瑞去操办这件事,一来是因为现在萧漠手中的人手,只有王需瑞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二来也有想要以此锻炼王霎瑞能力的想法。 只是,让王雾瑞去河间府收养大量孤儿的事恃,即使是邓尚全也不知道,为何范祥会突然问起?难道他发现了什么? 想到这里,萧漠脸上神色虽然依旧平淡,但却是紧紧的盯着范祥的双眼,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是这样的,香水铺马上就要开张了,属下想将这家店铺寄名于王雾瑞公子的名下,王雾瑞公子他有着举子功妥,这样一来将来香水铺子也能少些麻烦,在向官府缴税时也能多些便利。” 范祥并没有发现萧漠的异常,向着萧漠解释道。 见范祥所言不像作假,萧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答道:“我让霎瑞去做其他事恃了,并没有随我来京。至于寄名之事,就不需要了,把它寄到七哥名下就好,至于缴税什么的,反正也不是太多,无须在意。” 听到萧漠这么说,范祥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躬身退下了。 而萧漠在英祥离去后,则是返回书房,继续思考理学出现之事了口。 事分两边,各表一头。 却说肖框、范贯两人,在与萧漠分别之后,就各自带着自已的得意作品,一路斗嘴,向着才子街赶去。 当两人终于来到才子街之后,看着眼前这一幕,却皆是呆住了。 早已想想过了才子街的盛况,却没想到竟是如此的……怪异。 正如王简所介绍的那般,放眼望去,才子街上,从街头到街尾,密密麻麻皆是书生在此摆摊,更有数个斗诗、斗联的擂台,吸引着无数书生聚在一起。 但聚集了如此多的书生的街道上,却是出奇的安静,每个在此摆摊的书生,却毫无摆摊的样子,更无当街叫卖这般有辱斯文的行为,神色或孤傲、或渚高,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任凭路人观赏他们摊位上的诸般作品,当有人提出要将之购买之时,却又不肯将之售卖,明显是在挂羊头卖狗肉。 各种擂台附近相比较而言却要更加热闹一些,皆是一些书生为了显示自己技高一筹,将自己得意的诗词对子书于丈余布帐上,数于街头,遥京中书生相对。偶尔一个诗词对联被解,才有一些嘲笑讥讽声响起,出联出词者掩面羞愧而退,将之破解者则得意洋洋,四向拱手。 面村这般奇怪至极的景象,肖袒、范贯良久才反应过来,彼此相顾苦笑,却是因为才子街上的位置已是被抢光,他们两人虽想在此摆摊,却根本找不到地方。小烈熙心咒才午街卜鱼般情景,两人虽然找不到摊位,却仇厂六只泌酬圳好在才子街上一边闲逛,一边继续斗嘴,顺便找一个空闲的摊位。 直到时间临近傍晚,一名书生似乎终于不耐,收拾摊位离去了。 而肖桓眼疾手快,马上将那个位置抢了下来,与范贯挤在一起,将一席白布铺于地上,然后就将他们的诸般作品摆于其上,然后继续斗嘴起来。 “这个位置明明是我抢到的,范兄不是一向最为不屏与我在一起吗?此刻为何又与我挤在一起? 肖框准备妥当后,斜眼看着范贯冷笑道。 范贯冷哼一声,说道:“虽然确实不屑与你呆在一起,但既然与你一起前来,当然要照顾你一番,弩钝如你,如果我抛开不管,最后把你给丢了,回去之后我怎么与子柔交代?“ 论斗嘴,外号为“毒舌的范贯从来不会败给肖桓的。 “你…… 肖桓州想发怒,却又被苏贯引开了话题。 “咦?这不是子柔手书的怠中庸新解泣吗?怎么你也将他摆在了这里?” 范贯手指着摊位上的一卷手抄书册,向肖桓问道。 肖框一愣,低头看去,却见当年从簧漠处索要来的萧漠手书的叉中庸新解勇,赫然摆放在他和范贯的一众作品之中。 这卷爱中庸新解勇,正是萧漠所著的爱中庸新解勇的原稿,因为内中修改颇多,看起来极为凌乱,所以就重新抄了一遍交给吴构印刷贩卖,而这篇原稿则留在手中,因为内中的一些内容与市上流传的爱中庸新解》不同,所以事后又被肖桓借来,品读印证。 看到这篇手抄本忌中庸新解分后,肖柜一拍额头,失笑道:“来时匆忙,却没想到竟是将子柔的这卷手抄本也拿来了,也好,摆摊之时总是无聊,有这本书打发时间也不错。“ 说着,肖桓自顾自的棒起爱中庸新解》品读了起来,也不管旁边的范贯。 范贯看到肖框如此,冷哼一声,转头打量着才子街上好诸般恃景,也不与那肖桓主动说话。 这样的事恃,两人之间每天都要出现无数次,早已习以为常。 而就在肖桓、范贯两人自做自事之时,两名老者,却是从街尾缓缓向着两人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两名老者中,皆是身穿平民服饰,气度不凡,如若仔细观察,更会发现周围有数名精壮汉子隐隐将他们护在中间。 走在前面的那人年约五十,身体富态,神色朴厚,苏是一身世俗装扮,但隐隐竟是有着道家风采,再加上天生的慈祥面容,更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不过,如果再细细观察,却又会发现他更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尊贵雍容的气度,但却是被那宽怀慈和的面容和道家气息给掩盖了。 但此时,这名老者面色却带着些许阴沉,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恃而不快。 跟在那老者旁边的另一名老者,却是神色平和,面容儒雅,颇有大家风范,此刻正在向另一名老者不住说些什么,满脸苦笑。 “田爷,您就不要为那种肤浅之人而生气了,他们有眼不识泰山,日后必有报应的。” 原来,刚才这位“田爷在洌览才子街头之时,却被一名书生摆在摊位上的白鹤展翅目吸引,向那名书生问价,那名书生却是打量这个“田爷片刻后,白眼一翻,讥讽道:“我的画岂是你能买的吗?你又买得起吗? 却是将“田爷气的要死。 确实,在才子街上摆摊之人,又有哪个是为钱财而来的?他们只是期望能遇到那个喜欢微服私访的陛下,获得福缘罢了。 而这名“田爷装扮一般,不像有权有势之人,身上的气势风采虽然不俗,但根本无法让人联想到那个至高无上的存在,这种用来吸引当今陛下注意的得意之作,又岂能让他随意买去? 当先那名老者沉默片刻后,却是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我又岂是那般无量?我只是有些失望而已,你看这街上摆摊的书生,一个个来这里做什么当我不知道吗?却又摆着一副渚高孤傲的模样,见到衣着华贵者笑脸以对,见到装扮平凡者则爱理不理,虚伪至极!!我大楚的读书人,难道只剩下这种肤浅之人了吗? 第一百一十八章.八爷之威. 小绷酬淳制这名田姆老者的话后,另一名老者仇沉默了一会。 确实,百余年来,楚朝文人的地位虽然不减反增,但这些文人们却反而变得愈加功利了。 而那田姓老者则依旧气哼哼的说道:“你看这这满街上下的读书人,皆是来赶考的举子,不下千人,不谴学问,在人品方面能让我满意的竞是连一个都没有!!十二年前,在这里还能发现两个不错的年轻人,九年前却只是勉强发现了一个,三年前竟是一个都没有!!今年……哼,比起三年前还远远不如!! 另一名老者的地位虽说远不如田姓老者,但相交二十年,两人平日里固然是上下臣属关系,但私下里却是朋友关系更多一些。见到田姓老者生气,不远处那些隐隐将两人护在中间的精壮汉子们脸都吓白了,但这名老者却是神色未变,笑着说道:“今年的殿试,不是还有楚朝第一大才子萧漠参加吗?这位萧大才子不仅是儒学大家,也是书法大家,甚至在诗词一道也不逊色于天下任何人,这届殿试有他参加,其他人就无需在意了。 听到这名老者的话后,田姓老者神色瞬间好看了许多,脸上露出些许期待之色,点头笑道:“那位萧大家除了学识出众之外,想必为人也是极为有趣,否则也写不出那些引人入胜的离奇仙侠故事。 说着,田姓老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笑非笑的看向他身边的那位老者,说道:“不过,你怎么只说了萧漠,却没有谈及张衍圣呢?衍圣那孩子虽然成就暂时尚不如萧漠,但以他的聪颖和才华,将来的成就未必就在那萧漠之下呢。” 老者摇头失笑,说道:“田爷谬赞了,衍圣那孩子聪明是有的,才华也是不差,但却尚不能与萧大家相提并论,其他不说,单说那篇爱中庸新解》,就不是衍圣能写出来的。 田姓老者也不反驳,只是笑着道:“无论如何,这届殿试既然有萧漠和衍圣同时参加,两位青年才俊之间的争锋,足以让这届殿试流传百年,成为文坛佳话了口” 说着,田姓老者环视了才子街上诸多摆摊书生一遍,再次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只是参加这届殿试的其他举子,未免让人失望。如若身为皇帝只安居于宫中,仅凭着殿试上的些许印象就来决定榜单名次,又哪里能想到这些看似才华颇佳的读书人,却又是这般的虚伪肤浅?算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了,我们回去吧。” 看到田姓老者神色阑珊,另一名老者点了点头,就准备与老者一同离去。 不过,这名老者在随田姓老者离开之际,又顺手指着不远处的两位摆摊的读书人,向田爷宽慰道:“不过,田爷您也不用太过失望,并非所有的书生皆是这般肤浅,您看那两名书生,就不像其他书生那般故作渚高嘛。” 田姓老者转头顺着那名老者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有两名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书生,正挤在一个摊位上,其中一名书牛正棒着一卷书册细细品读着,神色专注,另一名书生则不住打量着左右情景,神色带着淡淡讥讽,与周围那些摆摊书生故作渚高的模样截然不同。 而这两名书生,正是刚刚才抢到一个摊位的肖桓与范贯。 注意到有人注视着自己,范贯抬头与那田姓老者对视而去,见到田姓老者面容慈和,带一种修养颇佳的富家翁气质,虽然不可能是他所期待的当今陛下,但还是不由心生好感,客气的向田爷点头示意。 只是很平常的两位年轻人,但在数百名装请高扮孤傲的读书人陪衬下,却是让田姓老者不由心生好感,举步向肖桓、范贯走去。 见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竟是让田姓老者改变了马上回去的主意,另一名老者摇头失笑,却也连忙跟上。 “两位小哥有礼了。 那田姓老者来到肖桓、范贯两人的摊位前,客气的拱手道。 肖框听到田姓老者的声音,连忙抬头看去,见到田姓老者的样子后眼中却闪过失望之色,以这位田姓老者的气质风范来判断,显然不可是他所期尊的当今陛下,但既是长辈,却依然和范贯站起身来,客气的向两位老者躬身行礼。 田姓老者笑着点了点头,开始弯身打量着两人摊位上的诸般作品,同时轻声问道:“不知两位小哥姓甚名谁,哪里人士,可是来京中赶考的?” 同时,查探了一番摊位上的诸般作品后,田爷较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肖框点头道:“晚辈肖框,这位是与我同行的范贯,我们乃云州人士,此次入京,确实为殿试而来。还未请教两位前辈的姓名。 听到肖框的回答,田姓老者身后的那名老者先是微微一愣,接着神色似笑非笑,缓缓打量着眼前的肖袒、范贯二人,同时笑着回答道:“这位是田老爷,我家主人。至于老朽,则姓张,蜘叫识、冉提了。 另一边,那田姓老者听到肖桓的自我介绍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一愣,迟疑的向着肖桓、范贯问道:“两位小哥的名宇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你们是云州人士……可与萧漠萧大家相识? 听到这位田姓老者的询问后,肖桓范贯相互对视一眼,以为田姓老者只是敬仰萧漠才华的普通人士,想到萧漠不喜被人打扰之后,肖框拱手向老者说道:“那萧大家…… 然而,肖桓却忘了,他手中还拿着簧漠手书的叉中庸新解凳。这一拱手,却是将这卷书册展露在老者面前。 而这卷书册,因为只是初稿的缘故,为了方便,却是以“萧体书写而成。 而自“萧体出世后,那田姓老者就颇为喜欢,勤练不缀,又哪里不会识得? “这篇叉中庸新解萝,竟是萧漠亲自所写??!!肖桓的话尚未说完,就见田姓老者指着他手中的手抄版《中庸新解囊,满脸惊喜,连声向肖框问道:“这卷萧大家亲写的爱中庸新解勇从何处而来?两位小、哥果真与萧漠相识? 肖框看到自己手中的叉中庸新解萝,不由苦笑,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露馅了,刚想要掩饰,那位张姓老者却笑着对田姓老者说道:,田爷,您难道忘了吗?当年萧大家受小人所害,州试落榜,曾有两位书生为人正直不阿,仗义执言,当众对那州试考官进行指责,不正是分别叫做肖框和范贯吗? 听到张姓老者的提醒,田姓老者终于恍然,再次打量肖桓、范贯之时,神色间又多了几分好感,问道:“原来如此,两位小哥可是与那萧大家一同前来京城的吗?” 话已说到如此地步,肖桓、范贯再也无法掩饰,只能苦笑的点头承认。 看到两人承认与萧漠相识,那田姓老者不由大喜,竟是拉住肖框的手,问道:“久仰萧大家之名,却一直无缘相见,两位小哥可带我前去拜访一番吗? 听到田姓老者的请求,肖桓范贯两人虽面露为难之色,但看这田爷神色真挚,却也不忍拒绝,只能无奈的点头答应。 反正时间已到黄昏,两人也该回去了。 而就在肖桓范贯收拾摊位,张姓老者若有所思,而田爷满脸笑容之际,才子街上,却突然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只见在才子街头,不知何时有一辆装饰颇为豪华威严的马车缓缓停下,然后就见一名大约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从马车上缓缓走下。 这名丰年人神色威严,气质雍容,自有一种久居上位掌控天下的威势,让人见到之后竟是不由产生一种想要顶礼膜拜的冲动。 而在中年人身后,却又有四位精干壮汉时升跟随,双眼有神,步伐有力,显然皆是实力高强的武士。 随着一名正在摆摊的书生首先发现了这名中年人,就不由呆住了。 这名中年人,其气势威严,与他们想象中微服私访的当今陛下,何其相似? 除了当今陛下,当今世上又有何人能拥有如此的威势与气度? 虽说这名中年人看起来只是四十出头,比起当今陛下的年纪,似乎小了一些,但身为皇帝,保养有加,看起来年轻一些也是正常。 然后,第二个、第三个…… 这个中年人仿佛天生就是那种受万众瞩目之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每个注意到这位中年人的人,皆是不由的激动起来。 难道,等了这么长的时间,陛下终于出现了吗? 所有人都不由如此猜测着。 事实上,每一个注意到这位中年人的人,都会首先联想到皇帝这个存在。 然而,这名中年人身上的气度威势,却又让这些书生丝毫不敢靠近,更不敢喧哗,只是满是敬畏的向这位中年人行注目礼。 很快,街头出乎寻常的安静吸引了所有人,而随着这名中年人一路走来,从街头到街尾,每到一处,他周围的所有人,无论是摆摊的书生还是路上的游人,仿佛皆是中了定身咒一般,只是敬畏的看着这名中年人,纷纷安静了下来。 接着,在诡异的安静之下,在万众瞩目之中,这名中年人来到了田姓老者和张姓老者的面前。 注意到才子街的异常,田姓老者和张姓老者转头回视,也是发现了这名中年人,均是一愣,待这名中年人来到他们面前之后,田姓老者苦笑的叹息道:“老八,你怎么又来了。” 另一边,张姓老者则恭敬的向这名中年人躬身行礼,口中说道:“八爷,您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状元楼中. 小绷酬,叭柔、恩,我可以称你为子柔吧?”田大落座后,笑着向萧漠问道。 萧漠微微一愣,这般自来熟的表现倒是萧漠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遇到,但见那老者神色真挚,表恃宽厚,眼神慈和,却让萧漠不由心生好感,于是点头道:“您是长辈,称晚辈为子柔,自无不妥。” “子柔你是何日抵京的?” “今日清晨。 就在这般客套之中,萧漠开始了与田大的交谈。 那田大与萧漠交谈时的语气,倒像是萧漠的亲族长辈一般,颇为关切,虽然只是初识,却也让萧漠不由心生亲切之意,对于诸般生活琐事的询问,也是客套的一一回茶。 但让萧漠感到不解的是,这田大对他竟是颇为了解,连萧漠家中的老人、是否婚配、州试中所写的答卷,均是了解的极为清楚,让萧漠在感到亲切之余,对这名老者的身份也愈加迷惑起来。 接着,田大在关心了一番萧漠的生活琐事之事后,竟是主动开始考验萧漠的学问,让另一边的肖框、范贯不由目瞪口呆,但张二和鼻八却是反应平淡,似乎理所当然。 以萧漠如今在文坛的身份地位,这名老者即非萧漠的师长,也非与萧漠地位相当的文坛前辈,竟然敢于考验萧漠的学问?是否太过自不量力? 但更让肖桓和范贯吃惊的是,这名老者向萧漠所问的问题,或引经据典,或精辟入点,虽然仅仅只是几个问题,但肖桓、范贯却已是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看似平凡的老者,其学问见识比之朱瑞德、萧慎行等人恐怕还要超过不少口 有这般学识,至少也是一方大儒,甚至被世人尊为大家也不意外,但又为何从未听说过? 而萧漠心中更是奇怪,一边回答着田大的问题,一边细细向着田大打量而去,心中猜测着这个田大的身份。 这名自称田大的老者,无论相貌还是气质,皆是平凡,虽然与萧漠交谈时神色带着些许热切,但语气却是不急不缓,条理请晰,自有气度。似乎是久理大事后所养成的一种特有的优容和自若,倒是比初见之时多了一些威严雍容之气,而旁边的张二、田八则只是静静的听着田大与萧漠的交谈,丝毫没有插嘴的意思,显然对田大极为尊重。 就在这时,邓尚全在向田大等人奉上香茗之后,又将一杯香茗放在萧漠的手边。 萧漠一边与田大应对着,一边将手边的渚茶端起,接着却是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微微一愣。 手中茶杯分量颇轻,似乎只是一件茶杯而已,不像是内中盛着茶水的样子。 萧漠疑惑的转头向着邓尚全看去,这不像是邸尚全会犯的错误,却见邸尚全低头看脚,丝毫没有注意到萧漠的注视。 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漠掀开茶盖,装作喝茶的样子向着杯内看去,却具茶杯内果然没有茶水,反而放着一片纸各。 纸条之上,只写着五个小字。 “张二是张谦!! 看到纸条上的宇迹,萧漠原本平淡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变。 邓尚全出身于嵩山书院,对张谦最为了解,甚至连张谦的画像恐怕都有看过,既然邓尚全认为张二就是当今承相张谦的话,那么就不会有错。 而张二如果就是当今承相张谦的话,能让张谦如此恭敬的田大又是何人,再联想到田大的姓氏,以及当今陛下喜欢微服私访的传言,田大的身份已是自不待言。 虽然萧漠与张谦之间有着诸多的恩怨,但当他推测到田大的身份后,还是不由的先行细细向着田大看去。 这位仿佛邻家老伯一般的和蔼老者,竞然就是光孝皇帝田徽? 与所丰人一样,萧漠从未想到,如今的楚朝皇帝竟是如此气质模样。 相比较而言,反倒是那个田八身上的皇者气度更加明显。 田八,应该就是名满天下的八贤王田徵了吧? 暗暗打量了一番楚灵帝田徽与八贤王田徵之后,萧漠心中颇为愕然,实在想不出楚朝上一任皇帝为何会将皇位传给光孝皇帝田徽,而不是八贤王田徵。 不过,不得不说,对萧漠而言,八贤王田徵虽然更有王者气质,但光孝皇帝田徽却是让萧漠更有好感,也更感亲切。 打量了一番光孝皇帝田徽与八贤王田徵之后,萧漠又向着张谦暗暗打量而去。 却见张谦正一脸专注的倾听着光孝皇帝与萧漠之间的问答,带着些许赞叹与激赏,恰到好处却又不显做作,十分容易引人好感,再加上他那身上的儒雅气质,满是睿智的眼神,更是让人不由倾心。 然而,萧漠却暗暗叹息一声,因为他很渚楚,眼前这个照帜愁咒大宗与度的张谦,实则却是一个政治手段极为老尘:沁圳峨秘阴谋争权的政客!!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又皆为利往。 萧漠本是天下中人,自无例外。 在得知眼前这名自称田大的老者就是当今皇帝之后,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之后萧漠的神色快速的恢复为原本的淡然,然而再面对田徽的询问与学问考察之时,却是愈加的专注起来,每一个回答皆是引经据典,并结合了他后世的见识,将他自己的学问见识发挥到极致,让田徽接连拍案叫绝,看向萧漠的眼神也愈加的欣赏。 到了后来,即使是张谦和田徵也是忍不住为萧漠的回答拍掌叫好,甚至不由的与田徽一起考核起萧漠的学问来 这般问答整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结束,无论是萧漠、还是田徽、田徵,又或者张谦,皆是在感到获益匪姜的同时,又皆觉得颇为快意。 事实上,到了最后,几人之间已不否是对萧漠学问的考察,而是演变成了彼此间的学识交流,四人的学识在当今文坛皆是属于拔尖之列,相互印证之下,自是兴致高昂。 而就在学识交流后,楚灵帝田徽有意识的将话题转到萧漠早年所写的那些仙侠故事之时,八贤王田徵却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显然为楚灵帝这般行为而不满,转头看向窗外,却见天色已渐黑,就向楚灵帝田徽说道:“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应该回去了。 楚灵帝田徽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由遗憾的叹息一声,点头向萧漠说道:“今日与子柔交谈,颇为快意,可惜老夫家中有事,却只能马上回去了,来日自会再来拜访子柔。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能与几位前辈交谈,更让晚辈受益匪浅,却是未想到初入京城第一日,就能与几位前辈相交,多了几位忘年之交,人生之畅快,莫过于此。” 听到萧漠把几人称为“忘年之交,无论是楚灵帝田徽,还是八贤王田徵,又或者永相张谦,皆是愣住了。 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尚未有人敢于与他们称友之人。 然而,片刻之后,楚灵帝田徽却是突然哈哈大笑,竟是亲昵的拍了拍萧漠的肩膀,说道:“对,确是忘年之交,想不要老夫寂寞多年,今日竟然多了一个忘年之交,人生无憾了。 另一边,八贤王田徵看向萧漠的眼神,年也多了些许莫名的触动。 确实,皇室之人,称孤道寡,最是寂寞,即使想要交友,也无人敢与他们以友相称,如若平日,有人这般自称为他们的忘年之交,他们或会怀疑此人另有目的,或会为此人亵渎了自己的威严而愤怒。 但在此时,几人刚刚经历了一场颇为融洽的学问交流,本是兴致颇佳,而萧漠不知他们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居心叵测或者亵渎他们的威严,就这么多了一个忘年之交,自然让他们在新奇之余,又颇为开怀。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种往年之谊,并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当日后他们身份公布,自然君是君,臣是臣。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享受这难得的一刑。 楚灵帝田徽在大笑几声之后,更是意味深长的向萧漠说道:“子柔,你这个忘年之交,我认下了,今后还需你莫要忘记今日之言为好口 看到楚灵帝田徽的表现,簧漠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已赌对了,自是笑着点头应是。 萧漠知道这种关系只能维持一时,但至少在将来萧漠入朝之后,楚灵帝村他的宠幸亲近,也能更多几分口 然而,就在萧漠放松之时,却突然发现,另一旁的张谦,看着他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心中不由一凛,暗暗想到,难道张谦已经知道自己已是猜出他们的身份了? 见到楚灵帝田徽在开怀之下,似乎又要继续呆在这里与萧漠交谈下去,八贤王田徵先向着萧漠点头示意,然后又向田徽提醒道:,、大哥,我们该回去了。 楚灵帝田徽微微一愣,看了身边的八贤王一眼,遗憾的叹息,终于向萧漠告辞了。 然而,就在萧漠将楚灵帝等人送到客房之外时,楚灵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向萧漠说道:“在离开之前,老夫还有一个请求,还要请子柔帮忙口” 第一百二十章.交皇为友. “子柔、恩,我可以称你为子柔吧?” 田大落座后。笑着向萧漠问道。 萧漠微微一愣,这般自来熟的表现倒是萧漠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遇到,但见那老者神色真挚,表情宽厚,眼神慈和,却让萧漠不由心生好感,于是点头道:“您是长辈,称晚辈为子柔,自无不妥。” “子柔你是何日抵京的?” “今日清晨。” …… 就在这般客套之中,萧漠开始了与田大的交谈。 那田大与萧漠交谈时的语气,倒像是萧漠的亲族长辈一般,颇为关切,虽然只是初识,却也让萧漠不由心生亲切之意,对于诸般生活琐事的询问,也是客套的一一回答。 但让萧漠感到不解的是,这田大对他竟是颇为了解,连萧漠家中的老人、是否婚配、州试中所写的答卷,均是了解的极为清楚,让萧漠在感到亲切之余,对这名老者的身份也愈加迷惑起来。 接着。田大在关心了一番萧漠的生活琐事之事后,竟是主动开始考验萧漠的学问,让旁边的肖桓、范贯皆是目瞪口呆,但张二和田八却是反应平淡,似乎理所当然。 以萧漠如今在文坛的身份地位,这名老者即非萧漠的师长,也非与萧漠地位相当的文坛前辈,竟然敢于考验萧漠的学问?是否太过自不量力? 但更让肖桓和范贯吃惊的是,这名老者向萧漠所问的问题,或引经据典,或精辟入点,虽然仅仅只是几个问题,但肖桓、范贯却已是可以肯定,眼前这名看似平凡的老者,其学问见识比之朱瑞德、萧慎行等人恐怕还要超过不少。 有这般学识,至少也是一方大儒,甚至被世人尊为大家也不意外,但又为何从未听说过? 而萧漠心中更是奇怪,一边回答着田大的问题,一边细细向着田大打量而去,心中不断猜测着这个田大的身份。 这名自称田大的老者,无论相貌还是气质,皆是平凡,然其与萧漠交谈时神色间虽然带着些许热切,但语气却是不急不缓,条理清晰,自有气度。似乎是久理大事后所养成的一种特有的优容和自若。倒是比初见之时多了一些威严雍容之气,而旁边的张二、田八则只是静静的听着田大与萧漠的交谈,丝毫没有插嘴的意思,显然对田大极为尊重。 “这名老者,其身份地位恐怕不像其表现的那般简单。” 萧漠不由暗暗想道。 就在这时,邓尚全在向田大等人奉上香茗之后,又将一杯香茗放在萧漠的手边。 萧漠一边与田大应对着,一边将手边的清茶端起,接着却是似乎发现了什么,突然微微一愣。 手中茶杯分量颇轻,似乎只是一件茶杯而已,不像是内中盛着茶水的样子。 萧漠疑惑的转头向着邓尚全看去,这不应该是邓尚全会犯的错误,却见邓尚全低头看脚,丝毫没有注意到萧漠的注视。 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漠掀开茶盖,装作喝茶的样子向着杯内看去,却见茶杯内果然没有茶水,反而放着一片纸条。 纸条之上,只写着五个小字。 “张二是张谦!!” 看到纸条上的字迹,萧漠原本平淡的神色不由微微一变。 ~~~~~~~~~~~~~~~~~~~~~~~~~~~~~~~~~~~~~~~ 邓尚全出身于嵩山书院。对张谦最为了解,甚至连张谦的画像恐怕也有看过,既然邓尚全认为张二就是当今丞相张谦的话,那么就不会有错。 而张二如果就是当今丞相张谦的话,能让张谦如此恭敬的田大又是何人,再联想到田大的姓氏,以及当今陛下喜欢微服私访的传言,田大的身份已是自不待言。 虽然萧漠与张谦之间有着诸多的恩怨,但当他推测到田大的身份后,还是不由的先行细细向着田大看去。 这位仿佛邻家老伯一般的和蔼老者,竟然就是光孝皇帝田徽? 与所有人一样,萧漠从未想到,如今的楚朝皇帝竟是如此气质模样。 相比较而言,反倒是那个田八身上的皇者气度更加明显。 田八,应该就是名满天下的八贤王田徵了吧? 暗暗打量了一番楚灵帝田徽与八贤王田徵之后,萧漠心中颇为愕然,实在想不出楚朝上一任皇帝为何会将皇位传给光孝皇帝田徽,而不是八贤王田徵。 不过,不得不说,对萧漠而言,八贤王田徵虽然更有王者气质,但光孝皇帝田徽却是让萧漠更有好感,也更感亲切。 打量了一番光孝皇帝田徽与八贤王田徵之后,萧漠又向着张谦暗暗打量而去。 却见张谦正一脸专注的倾听着光孝皇帝与萧漠之间的问答,带着些许赞叹与激赏,恰到好处却又不显做作,十分容易引人好感,再加上他那身上的儒雅气质,满是睿智的眼神。更是让人不由倾心。 然而,看着张谦,萧漠却是暗暗叹息一声,因为他很清楚,眼前这个满是文坛大家气度的张谦,实则却是一个政治手段极为老到狠辣,善于阴谋争权的政客,其实质与其形象,截然不同!! ~~~~~~~~~~~~~~~~~~~~~~~~~~~~~~~~~~~~~~~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又皆为利往。 萧漠本是天下中人,自无例外。 在得知眼前这名自称田大的老者就是当今皇帝之后,经历了最初的震惊与不可思议之后,萧漠的神色快速的恢复为原本的淡然,然而再面对楚灵帝的询问与学问考察之时,却是愈加的专注起来,每一个回答皆是引经据典,并结合了他后世的见识,将他自己的学问见识发挥到极致,让田徽接连拍案叫绝,看向萧漠的眼神也愈加的欣赏。 到了后来,即使是张谦和八贤王田徵也是忍不住为萧漠的回答拍掌叫好。甚至不由的与楚灵帝一起提问考核着萧漠的学问。 这般问答整整持续了近一个时辰之后,终于结束,无论是萧漠、还是田徽、田徵,又或者张谦,皆是在感到获益匪浅的同时,又皆觉得颇为快意。 事实上,到了最后,几人之间已不再是对萧漠学问的考察,而是演变成了彼此间的学识交流,四人的学识在当今文坛皆是属于拔尖之列,相互印证之下。自是兴致高昂。 而就在这般学识交流后,楚灵帝田徽有意识的将话题转到萧漠早年所写的那些仙侠故事之时,八贤王田徵却是不由的皱起了眉头,显然为楚灵帝这般行为而不满,转头看向窗外,却见天色已渐黑,就向楚灵帝田徽说道:“大哥,时间不早了,我们应该回去了。” 楚灵帝田徽微微一愣,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不由遗憾的叹息一声,点头向萧漠说道:“今日与子柔交谈,颇为快意,可惜老夫家中有事,却只能马上回去了,来日自会再来拜访子柔。”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能与几位前辈交谈,更让晚辈受益匪浅,却是未想到初入京城第一日,就能与几位前辈相交,多了几位忘年之交,人生之畅快,莫过于此。” 听到萧漠把几人称为“忘年之交”,无论是楚灵帝田徽,还是八贤王田徵,又或者丞相张谦,皆是愣住了。 以他们如今的身份地位,尚未有敢于与他们称友之人。 然而,片刻之后,楚灵帝田徽却是突然哈哈大笑,竟是亲切的拍了拍萧漠的肩膀,说道:“对,确是忘年之交,想不要老夫寂寞多年,今日竟然多了一个忘年之交,人生无憾了。” 另一边,八贤王田徵看向萧漠的眼神。却也多了些许莫名的触动。 确实,皇室之人,称孤道寡,最是寂寞,即使想要交友,也无人敢与他们以友相称,如若平日,有人这般自称为他们的忘年之交,他们或会怀疑此人另有目的,或会为此人亵渎了自己的威严而愤怒。 但在此时,几人刚刚经历了一场颇为融洽的学问交流,本是兴致颇佳,而萧漠不知他们的身份,自然也不会居心叵测或者亵渎他们的威严,就这么多了一个忘年之交,自然让他们在新奇之余,又颇为开怀。 虽然每个人都知道,这种忘年之谊,并不能持续太长的时间,当日后他们身份公布,自然君是君,臣是臣。但这却并不妨碍他们享受这难得的一刻。 楚灵帝田徽在大笑几声之后,更是意味深长的向萧漠说道:“子柔,你这个忘年之交,我认下了,今后还需你莫要忘记今日之言为好。” 看到楚灵帝田徽的表现,萧漠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自是笑着点头应是。 萧漠知道这种关系只能维持一时,但至少在将来入朝之后,楚灵帝对他的宠幸亲近,可以更多几分。 然而,就在萧漠放松之时,却突然发现,另一旁的张谦,看着他的眼神颇为意味深长,心中不由一凛,暗暗想到,难道张谦已经知道自己已是猜出他们的身份了? 就在萧漠暗思之际,另一边,见到楚灵帝田徽在开怀之下,似乎又要继续呆在这里与萧漠交谈下去,八贤王田徵先向着萧漠点头示意,然后又向田徽提醒道:“大哥,我们该回去了。” 楚灵帝田徽微微一愣,看了身边的八贤王一眼,遗憾的叹息,终于向萧漠告辞了。 然而,就在萧漠将楚灵帝等人送到客房之外时,楚灵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向萧漠说道:“在离开之前,老夫还有一个请求,还要请子柔帮忙。” 第一百二十一章.殿试之前. “在离开之前,老夫还有一个请求。还要请子柔务必帮忙。” 听到楚灵帝田徽的话后,八贤王眉头不由一皱,再次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显然为楚灵帝迟迟不归而不满。 “不知有何事?还请前辈说明,只要子柔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另一边,萧漠微微一愣后,问道。 楚灵帝田徽身为皇帝,富有四海,又有何事需要萧漠帮忙? 楚灵帝笑着说道:“老夫对子柔所创的‘萧体’颇为喜欢,这些日子一直在用字帖临摹,但我手中的那些字帖,皆只是印刷而出,虽说规正,但毕竟少了一分灵气。所以想请子柔送我一幅萧体字帖,如何?” 萧漠失笑摇头道:“这又算是何事?前辈又何须用一个‘请’字?” 说着,萧漠就将众人再次迎入房内,带到书房之中中,准备现场写一篇字帖赠予楚灵帝田徽。 然而,当楚灵帝等人来到萧漠书桌之旁,准备观摩萧漠行书之时。却皆是无意间发现了萧漠书桌上的一摞纸张。 这些宣纸上,所书写的,正是萧漠不久前刚刚总结而出的除了“心性理欲论”之外理学观点。 好奇之下,楚灵帝田徽将之捧起,随意的品读起来,但每过多久,脸色却是微微一变,似乎颇为惊讶,随着阅读的持续,这种惊讶之色更是越来越明显。 旁边的八贤王田徵和丞相张谦,被楚灵帝田徽神色的惊讶所吸引,皆是聚在一起品读了起来,很快神色就如楚灵帝一般的震惊了。 而在这个时候,邓尚全才刚刚帮萧漠研好墨,将文房四宝准备妥当。 见到楚灵帝等人正在为那些理学观点而震惊,萧漠微微一愣,摇头苦笑,他竟是忘了自己所总结的这些理学观点还摆放在书桌之上了,巧合之下,竟是被楚灵帝等人提前发现。 萧漠刚准备解释什么,楚灵帝田徽已是抬头向萧漠问道:“子柔,这些可是你即将问世的新书?” 在这个时候,萧漠能对楚灵帝说这些皆只是他抄袭后世的观点吗?只能点头应是,苦笑道:“这些只是初步构思罢了,仅仅些许论点而已,尚无体系,让各位前辈见笑了。” 楚灵帝却合掌赞叹道:“这般观点。虽说尚无体系,但已足见其精辟之处,看似寻常,但却皆与儒家观点相印证,又可与为人之道、自思之道、为政之道相契合,此书一出,恐怕所产生的影响,绝不逊色于《中庸之道》,子柔当真大才。” 八贤王更是目放异彩,盯着萧漠看着不停。 这些理学观点,虽说没有最为核心的“心性理欲论”,但八贤王为人固执严谨,却是最为认同。 唯有张谦,看着萧漠赞叹之余,眼中更多的,却是警惕。 像萧漠这般学识,在楚朝这般以文人为贵的环境中,又得楚灵帝所喜,将来前途必然无可限量。 虽然在短时间内很难对他的地位产生威胁,但张谦去世之后呢?萧漠的地位是否又会渐渐凌驾于张家之上呢? 在这个时候,张谦脑中突然浮现出一张气质与萧漠一般淡然儒雅。却神色却更加阴柔,面容也更加俊美的脸庞。 那是他最宠爱的孙子,张衍圣。 就在八贤王和张谦各有所思之时,萧漠却向着楚灵帝谦逊道:“只是晚辈一时偶然所想罢了,当不得前辈如此称赞。” 神色谦逊,但心中却是苦笑更甚。 本来萧漠还在极为犹豫,是否应该让这些理学观点提前问世,但现在看来,却已是必然了。 楚灵帝却摇头赞叹说道:“正因为这只是子柔你的一时所想,所以老夫才说子柔大才。世间皆传子柔是文曲星转世,才自天降,却也不是妄言。” 说着,楚灵帝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对萧漠说道:“子柔将这几篇文章当做字帖送与我如何?也可让我回去之后在临摹之余,细细品读。” 听到楚灵帝的话后,萧漠微微一愣后,自是点头答应。 ~~~~~~~~~~~~~~~~~~~~~~~~~~~~~~~~~~~~~~ 当楚灵帝拿着萧漠所写的那些理学之言,在八贤王的接连催促之下,心满意足却又依依不舍的与萧漠告别离去之后,萧漠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回想着这一日的经历,犹自觉得不可思议。 当今楚朝的诸般顶尖人物,京城第一才子张衍圣、枢密使长孙王简、楚灵帝、八贤王、丞相张谦,自己在一日之内竟是接连遇到,或真或假,还与这些人交往上朋友。 人生际遇之奇,可谓莫过于此。 在旁边,肖桓、范贯两人还在谈论八贤王田徵的风采气度。以及楚灵帝田徽的惊人学识。同时又在不住猜测着两人的身份究竟为何。 而萧漠,则在不住思索着这一天的经历,会对他今后的前程所产生的利弊影响。 很显然,与楚灵帝和八贤王成为忘年之交,获得了两人的好感,对萧漠日后必然大有好处。 但与此同时,萧漠今日的这番表现,却是让张谦对萧漠的警惕更加提升了,虽然张谦至始至终都表现的很低调,脸色的神色也只是对萧漠的赞赏,但正因为如此,却也让萧漠对他的戒备愈加的提升了许多。 像这般城府深沉之人,才是真正难以对付的。 相比较而言,清晨入京时,与张衍圣和王简之间的应对,所产生的影响反而无关紧要了。 听着旁边肖桓、范贯两人对楚灵帝田徽和八贤王田徵身份的猜测,萧漠不由一笑,刚想要向他们告之那两人的真正身份,但想到了什么之后,却又忍住了。 很显然,久居宫中的楚灵帝很享受这般被人平常看待的气氛,如果萧漠将他们的真正身份告之肖桓、范贯,以肖桓、范贯的心性。无论如何保持镇定,今后相处时也必然会落了痕迹,反而会将萧漠好不容易营造的那种相处之间随意轻松的气氛破坏。 而就让肖桓、范贯二人这么与楚灵帝随意相处,反而会引得楚灵帝的好感。 看着眼前正在争论楚灵帝和八贤王两人真实身份的肖桓、范贯,萧漠眼中满是笑意。 才子街头,那么多的书生为求与楚灵帝见上一面,谋些福缘,而枯等数月,却毫无成效,但肖桓、范贯不过去了才子街半个下午,就能将楚灵帝领回家中。并为楚灵帝留下不错的印象,只是能是鸿运撞天了。 想到以楚灵帝的性子,今后恐怕还会前来拜访,萧漠向两人叮嘱了一番今后不用再去才子街头摆摊之后,就返回书房练习书法去了。 然而,萧漠回到书房之后,刚刚执笔,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却是不由愣住了。 “该死!!” 萧漠暗暗骂着自己。 却是萧漠突然想到,对于狄族入侵之事,他一直不敢公布于众,而刚才与楚灵帝、八贤王以及张谦相处之时,不正是最好的提醒时机吗? 然而,萧漠当时一直在为楚灵帝等人的真实身份而震惊,这件事却是被忽略了。 “希望他们会像我想象中那般,会在不久之后再来拜访吧,否则我当真就是罪莫大焉了。” ~~~~~~~~~~~~~~~~~~~~~~~~~~~~~~~~~~~~~ 事实上,正如萧漠所预料的那般,待第二天午饭时间刚过,楚灵帝带着张谦,再次来到状元楼前来拜访萧漠。 让萧漠惊讶的是,八贤王田徵这次竟是依然跟在楚灵帝的身旁。 在萧漠的刻意营造之下,不过是第二次相处的几人,却仿佛多年好友一般,随意而又自然,少有那种虚伪而又繁多的客套,一切谈论,皆是那般的随意。 不得不说,从之前的种种来判断,楚灵帝并非是一个好皇帝,虽然在诸般大臣看来,像楚灵帝这般学识渊博、尊重天下文人、信任朝中大臣、将手中诸多权力下放、无为而治的皇帝,就是最好的皇帝。 但在萧漠看来,这位尊号为“大天仁光孝皇帝”的陛下,他的兴趣、乃与至于自身的天赋,很显然不在为皇理政之上,他更像是一个单纯的文坛大家。博学多才,见识广博,思想开阔,为人慈和,并且对着道家有着浓厚的兴趣,但也如此而已。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却让萧漠对楚灵帝更具好感,有时想想,萧漠也不由觉得,有这样一个皇帝,自己日后入朝为官,尽心辅佐也不是不可接受的事情。 事实上,众人之间这般随意轻松的气氛,也并非完全是萧漠刻意营造,楚灵帝田徽平和宽厚,更秉持着道家无为的处事准则,为人与萧漠的淡漠性子颇为相合,相处之下,自然而然的就颇为恰和。 萧漠本想借着这次楚灵帝再次拜访于他的机会,将狄族可能会入侵大楚之事隐晦的向众人提醒,但一番交谈之下,虽说融洽,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而楚灵帝此次前来拜访的目的,更让萧漠颇感不可思议。 第一百二十二章.睿智八爷(上). 双方相互闲聊几句后,却见楚灵帝犹豫片刻后,却从怀中掏出一卷手抄书册,递到萧漠面前,脸上竟是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子柔,这篇故事,是我看过你所写的那篇《问仙》之后,心有所感,趁着闲暇之时所写的一篇鬼神故事,然而虽然已经用心撰写,力求完善,但与你的那几篇故事相比,却总是觉得不如人意,今日前来,却是求你帮我修缮一番,提些意见。” 萧漠微微一愣,接过一看,却见那书册封面之上,用颜体写着“长生”两个大字口翻开一看,竟是一篇仙侠故事!! 看到这篇由楚灵帝亲自撰写的仙侠故事,萧漠愕然抬头,不可思议的向着楚灵帝看去。 萧漠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楚灵帝身为天下至尊,竟会如自己一般撰写这种被世人视为旁门左道的仙侠故事,今日更是为了这篇仙侠故事亲自前来寻自己讨教!! 事实上,楚灵帝求仙多年,平具里对成仙之事也多有幻想,也正因为如此,他当初才会对萧漠所写的那几篇仙侠故事如此着迷。在这些年来,更是是亲自写了一篇名为《长生》的仙侠故事,皆是这些年来楚灵帝心中对鬼神之事的想象,长达二十余万字,从内容构思之中,很明显可以察觉出,其中带着萧漠之前所写的那几篇仙侠故事的痕迹,多有模仿。 然而,楚灵帝在道家经义上的研究,却又远非萧漠可比,与萧漠之前所写的那些仙侠故事相比,少了几分灵性和想象,却多了几分大气和严谨。 很明显,这篇《长生》,楚灵帝写的很认真,也很用功。 但既是如此,楚灵帝对这篇《长生》却依旧不大满意,这日来拜访萧漠,却正是为了让萧漠帮忙修改。 只是,身为皇帝,却花了如此之多的时间构思书写这般无用故事,是否有些太过不务正业? 至少,当八贤王田徵看到这篇楚灵帝由亲自撰写的《长生》后,脸色瞬间黑了下去。 在萧漠好不容易从无比诧异中恢复了平静,埋头品读之时,八贤王却再也按耐不住,突然说道:“大哥!!你……平日里家中有多少大事在等着你来决定,但你竟然花大量时间做这等无聊之事!!大哥,这种离奇故事只是小道,您如此身份,怎么可以如此?!” 转头看向义正言辞满面严肃的八贤王,楚灵帝脸色微变,一心只是想着让萧漠帮他修改这篇名为《长生》的仙侠故事,却是忘记了八贤王尚在身边。 事实上,以楚灵帝如今的身份地位,天下间能管住楚灵帝的人,也只有八贤王一人了。 如若往日,面对八贤王的质问,楚灵帝必然会很快认错改造,至少在八贤王面前不会再犯。 但《长生》一书,却是楚灵帝的心血之作,为此耗费心神,用功良久,却又不能因八贤王一言而废去,于是苦笑着向八贤王解释道:“八弟,那些鬼神传奇、仙侠故事,虽是小道,却也是为兄的喜好之一,不过在空闲时间所写,打发时间,增加情趣罢了,不会耽误正事的。再说,子柔当年不也是写过这种仙侠故事吗?” 八贤王似乎觉得自己之前对楚灵帝之言太过严厉无礼,有失臣子本分,于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缓声劝道:“大哥,子柔他身份不同,有些事他可以做,但您却不能做。更何况,子柔当年之所以写那些离奇故事,不过是因为家中贫苦,不想家人受苦,以此赚钱罢了,那是孝道。而子柔成名之后,却又何曾再专研过这种旁门左道?据我所知,子柔他为了专心于儒家经义,现在连诗词也少有写作。您往日求道问仙,钻研诗词歌赋,那也就罢了,无论如何也是文人正途,但如何又能做这些偏途之事?若让世人得知,他们又会如何看你?” 楚灵帝再次苦笑摇头,解释道:“不过是私下所写,天下人又如何得知?” 八贤王却道:“您应该严于对己,以光明磊落示人,私下之行更不可以。” 萧漠本来还在埋头看着楚灵帝所写的这篇《长生》,只觉得虽然少了了灵性,但读起来却也颇有味道,但听到楚灵帝与八贤王之间的争论后,却是抬头劝道:“八爷您也不用只因如此一篇故事而责怪田前辈,在我看来,这种故事传奇,却可寄人所思所想,乃至于心中的报复胸怀,在今日固然是小道,但千百年前,琴棋书画又何尝不是小道?或许在百余年后,这故事传奇之事,已是可与琴棋书画相并列,同为文人诸艺也有可能。” 张谦则在一旁笑着接口道:“更何况,这篇《长生》,田爷他只是在空闲时冉所写,打发时间而已,不误正事,八爷无须在意。” 看了看张谦,又看了看萧漠,八贤王叹息一声,竟是颇为落寞,对萧漠说道:“子柔,你却不知,我大哥他身份不同,手下管着诺大的家业,平日里有多少事需要他来决定?实不应在这般小道上浪费时间,说是不误正事,但在这段时间又有多少事情可做?其实却已是大大”玉j。“说着,八贤王却是想到先皇在世时,勤于政事,每日只能睡上三四个时辰的情景,再想到楚灵帝为政二十余年来的所作所为,再次黯然叹息一声。 看着八贤王的模样,楚灵帝虽说点头应是,表示今后绝不再犯,但心中却不以为然,他登基后的这些年中,文事有张谦、武事有王翰,除了出现了某些特别重要的事情,否则根本用不着他事必躬亲。 事实上,楚灵帝至今也想不明白,先皇一生为何会如此忙碌。 另一边,张谦看着颇为落寞的八贤王,眼中却是闪过一道精光。 楚灵帝并不是一个英明的皇帝,但却能得到众臣拥护,就是因为楚灵帝他善于放权,无为而治的理政手段,虽说有事行事有些荒诞随意,却让臣权大大提升,自是受百官拥戴。 而这些年来,八贤王却是不止一次的让楚灵帝收回手中诸般权力,限制臣权相权,却是让张谦心中不由警觉。 就在这砷,萧漠心中突然微微一动,觉得这是一个提醒众人狄族之事的大好时机,却再次缓缓开口了。”八爷之言,晚辈却不敢芶同。无论治国还是治家,所谓管理之道,最高境界其实只是管理人才之道,只要善用人才,使善者专其事,各方各面,各有擅长之才相助,却无须事必躬亲,只要无为而治,而身为上人,却只需掌控大的方向和趋势就可以了。可以说,家国之首,往往应该是最为清闲之人。“听到萧漠的话语,楚灵帝、八贤王、张谦三人皆是同时的向萧漠看去,其中楚灵帝满是笑意,只觉得萧漠之言深的我心,而张谦则是微微诧异,却是没能想到萧漠竟是有着如此见识。 唯独八贤王田徵,却是神色更显黯然。 萧漠之言他虽然不能全部认同,但却也觉得有些道理。 但是,他难道能对萧漠说,楚灵帝现在不是无为而治,而根本就是不管不治吗?无为而治还需掌控大的趋势和方向,但楚灵帝却是连楚朝岁收有多少都不一定能说清楚。 不过,趁着这个契机,萧漠却是将众人的话题转到为政之上。 文人清谈,本是常事,八贤王和张谦处理政事二十余年,自是经验丰富,而楚灵帝虽说不喜政务,但萧漠所提出的”君王无为而治,臣下善者专其事“的观点,很得他的认同,所以此刻讨论之时却也是兴致勃勃。 而随着众人之间的谈论,八贤王脸色稍稍好转了一些,但却是楚灵帝所言最多,反倒是这些年来总揽朝中事物的张谦,表现的最为低调,只是偶尔为楚灵帝之言合掌称赞,让楚灵帝兴致不由更高。 很显然,张谦能得楚灵帝信任宠信长达二十年之久,并非是毫无原因的。 而萧漠则将根据后世经验,挑选一些适合于楚朝环境又较为缓和的为政之道,政策构思,向着众人提及,却也让众人在觉得新奇之余,细细所思,又觉得大有道理,气氛更显热烈。 至于让萧漠修改《长生》之事,因为有八贤王在场,却也不好再提了。 几人说着说着,在萧漠的牵引下,又谈到了楚朝诸多属国上面。 从安南到大理,从三韩到吐蕃,当众人说到北方草原上的诸游牧民族时,萧漠却突然长长叹息一声口”子柔为何叹息?“见到一贯淡然而又矜持的萧漠突然叹息,众人皆是好奇,向萧漠询问原因。 萧漠摇头,说道:”无他,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心有忧虑,自己吓自己,庸人自扰罢了。“方才萧漠谈论为政之事时,虽然有很多观点不为八贤王所认同,但却也表现的颇为稳重老成,不由博得了八贤王的好感,在八贤王田徵看来,萧漠将来只要历练一番,必成大器。 听到萧漠所言之后,却是笑着说道:”子柔,有何忧虑,何不向我等说出?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解决也说不定。“八贤王还以为萧漠自身遇到了什么难事,好心想要为萧漠帮忙。 萧漠却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只是我的一时猜测,我本身也不敢肯定。更何况,这种事情,除非是朝堂大员,陛下近臣,否则根本帮不上忙的。“听到萧漠所言,楚灵帝、八贤王这两位微服私访的皇帝和王爷,更是好奇,连连追问。 而张谦,却是眼中若有所思,看着萧漠时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 他隐约已是猜到了萧漠将要说的事情。 事实上,萧漠所提的狄族之事,对楚朝而言是一个威胁,但对他而言,却是一个绝大的机缘!! 见到自己已经吊足了众人的好奇心,在楚灵帝和八贤王的接连追问下,萧漠缓缓将他对北方狄族会在秋收之并入侵的猜测,乃至于后来从刘伯、邱洪处得到的消息,缓缓向众人讲诉了一遍。 经过了类似于一年前萧漠与单佐堂的辩论之后,楚灵帝、八贤王以及张谦的表情,却是各自不同。 第一百二十三章.睿智八爷(中). 这就是晚辈忧恩之事。晚辈虽然薄有名声,但这些年来都 是在家中闭门苦读,朝中并没有相熟的官员,无法将此事上达天听。 担心会造成世人的恐慌,不攻自乱,却也不敢贸然将之公布于众,如若 猜测不成,更会落人一个“扰乱民心”的罪责。但万一晚辈的猜测成 真,就这般只顾自保,却是良心不安。左右为难之下,颇为焦愁。 说着,萧漠长长叹息一声,看着眼前的楚灵帝、八贤王、以及张 谦,拱手说道:“今日偶然谈及于此,三位前辈又是晚辈的忘年之 交,所以才将这些憋在心中良久的忧虑说于众位前辈知,如若诸位前辈 无法将此事上达天听,却还是莫要外传为好。” 场上皆是聪明之人,经过一番辩论和思考之后,再加上刘伯、邱洪 的经历,均是觉得在今年入秋之前,秋族入侵的可能性确实不小。 但对于萧漠的种种忧虑,楚灵帝却是毫不在意,挥手向萧漠宽慰 道:“子柔不用焦虑,你所思所虑,皆是为国为民,即使猜测错了,又 有何人敢说你扰乱民心?不过你之前没有将这些猜测公之于众还是对 的,以我楚朝之强盛,狄族的劫掠毫不可怕,怕的却是民心不稳。” 楚灵帝一言为萧漠的作为定下了性质之后,继续说道:“至于秋 族可能入侵之事,子柔更不用担心,以我楚朝之强盛,又哪里是区区 秋族可以敌过的?子柔难道忘了我朝太祖时期,三十万精兵纵横草原, 草原上无数部落望风而降的事情了吗?时隔一百七十年,我大楚愈加的 繁荣强盛,难道军势还不如当年不成?而狄族初经战乱之后,又是连年 干早,人心不稳,又哪里能对我大楚造成威胁?” 说着,楚灵帝又一指旁边的张谦,笑着说道:“子柔,实不相 瞒,张二他与当今承相张谦相识,今日子柔之言,完全可通过张二告 之张谦,从而上达天听。到那个时候,如若我朝毫无准备,说不定还 会被那狄族井一个措手不及,但如若早有准备,那秋族却已是注定要铩 羽而归了。” 见到楚灵帝谈及自己,张谦微微一笑,点头应是之余,看向萧漠 时更是若有所思,时至此时,张谦已是完全可以肯定,萧漠必然已经猜 到他们的身份了,否则又何必贸然提及秋族之事? 众人之中,却唯有八贤王田徵自听到萧漠的猜测之后,就一直是眉 头紧皱,暗暗的思考着什么,再也没有参与到众人的讨论之中。 而萧漠听到楚灵帝的话后,安心之余,却也苦笑不已,却是没想 到楚灵帝竟是和所有人都是一般的口吻,即使自己好不容易使他相信秋 族可能入侵大楚之事,他也根本不认为秋族会对楚朝造成威胁。 看旁边,张谦也是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仅有八贤王田徵,似乎才 对萧漠的话有所重视。 萧漠突然发现,楚朝安定繁华已是足足持续了一百七十年,从某 方面来说,却并非好事,楚朝上下所有人都想当然的认为楚朝无可战 胜,皆是沉溺在一百七十年前横扫天下的辉煌中而不可自拔,对于北方 的秋族,却是丝毫没有看在眼里。 一百七十年前楚朝大军横扫草原,时至今日,楚朝的繁华确实远 胜于大楚初期,但军队的实力就一定会更强吗? 秋族确实是在战乱之后,又经连年干早,但战斗力真的会下降吗? 破奎沉丹之下,恐怕战斗时更加拼命的可能性反而会更大一些。 对于楚灵帝的理由,萧漠当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虽然在接下来的交谈中,萧漠多次努力,希望秋族之事能引起楚灵帝之人的重视,但除了八贤王之外,楚灵帝依旧只对与萧漠谈论文事更 感兴趣一些,而张谦则依旧保持着低调,少有言语。 有时候萧漠将狄族之事说得多了,楚灵帝就会再次以楚朝实力远 胜于于秋族蛮民的言论宽慰萧漠,偏偏萧漠又无法反驳,因为楚朝军队 战斗力远不如当年的事情,只是萧漠根据种种制度和经验推断而来, 但却也仅仅只是推断而已,事实如何,萧漠也并不清楚。 看着楚灵帝那自信满满的表情,萧漠不由暗暗怀疑,难道真的是自 己多想了?或许楚朝的百万大军,当真可以将秋族抵挡在塞外也说不 定。 当天色渐黑之后,楚灵帝带着八贤王田徵和承相张谦再次离去了, 在他们离去之前,萧漠再次向楚灵帝等人叮嘱,让他们记得通过”张 二”将自己的猜测通知承 训刚,楚灵帝笑着答应了。, 看着楚灵帝等人远去的背影,萧漠暗暗叹息一声,也不知自己的这 番努力,起到了多少成效。”至少,有了我的提醒之后,在北方各州的楚朝大军有所防备之 下,狄族将来入侵之时,所产生的破坏,不会如我想象中那么大吧?” 当楚灵帝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眼前时,萧漠一边暗暗想着,一边 转身回到了书房之中。 另一边,楚灵帝等人离开状元楼之后,皆是坐入马车中,向着宫中 返回。 车厢冉,想起了萧漠离去前的叮嘱,楚灵帝转头向着张谦问道:”张爱卿,子柔虽说有些过滤了,但秋族入侵的确有可能成真,你回 去之后与王翰说一声,让北部各州提防一下,切不可大意。” 张谦含笑点头,说道:“这萧大家年纪虽然不大,但做事却是谨 慎,事实上,在去年州试之后,他已经将秋族可能入侵之事告之于礼 部的单佐堂,而单佐堂则将萧漠的推测告之于臣下,最后臣下又将这件 事以朱函递交给枢密使王翰大人,想来他在半年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了, 有了这么长的时间,那北方各州的防线,即使不敢说是铜墙铁壁,但也 足以使秋族铩羽而归了。” 听到张谦的话后,楚灵帝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道:“张卿不愧是朕 的左膀右臂,做事果然让朕放心。” 张谦微微一笑后,说道:“陛下过誉了。为陛下分忧,只是臣子 本分罢了,又哪里能当得陛下称赞?” 八贤王神色却更加深沉,转头向楚灵帝说道:“皇兄,此事乃军国 大事,我想还是在明日早朝时与众人细细商量一番为好口” 楚灵帝想了想后,也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中,萧漠依旧呆在状元楼内少有外出,或是读书温 习,或是与肖桓、范贯二人闲谈。虽说据殿试已不足两个月的时间, 但萧漠却显得颇为悠然。 在这些日子中,市井间多有传言,说京城周围的大军开始向北方各 州调集,萧漠知道自己当日对楚灵帝等人的提醒起了作用,心中却也 不由放松。 据传言,北方各州所聚集的军队,已超过十万,再加上北方各州原 有的军队,加起来足有二十万,如此多的大军,无论如何也能保北方各 州的安全吧? 与此同时,楚灵帝依然隔三差五的前来萧漠处拜访,有时带着张 谦,有时却单独一人,但那八贤王却是再也没见到过。 而楚灵帝虽说有这样或是那样的缺点,甚至不算是一个合格的君 王,但他却的确是一名慈祥随和的长辈,放下了一件心事的丰漠,与楚 灵帝之间也更是相处融洽。 萧漠从未想到,来到这个时代的十余年里,自己所遇到的无数文 人官员中,相谈最为投机之人,竟然是楚朝的皇帝!! 不知不觉间,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 在这一个集中,萧漠帮助楚灵帝将他所写的那篇名叫《长生》的仙 侠故事细细修改了一遍,使人物更加鲜活,情节也更加曲折,让楚灵帝 大为惊喜口 有一次,萧漠曾向楚灵帝笑言,应该将这篇《长生》交给京城书 商印刷贩卖,与世人共赏,本是玩笑之言,却没想到楚灵帝竟是当真 了,以”黄山居士”为笔名,将那篇《长生》秘密的卖给了京城中的一 名书商,大约在殿试举办之前,就要问世了。 与此同时,即使钦佩楚灵帝的学识,也是讨好之举,根据当日所 写的那些理学之言,萧漠开始与楚灵帝一同撰写《理学》一书,更让楚 灵帝大为欢喜,几乎整日都呆在萧漠房中与萧漠一同专研。 在楚灵帝的帮助下,萧漠本以为至少需要半年时间才能完成的 《理学》,一个月下来竟已是完成了一小半,进度惊人,而在其中, 楚灵帝的功劳甚至比萧漠还大上一些。 这一日,天色渐黑,萧漠送走了前来与他一同撰写《理学》一书的 楚灵帝之后,刚刚返回房间,还未来得及坐平,楚达突然来到萧漠面 前,躬身说道:“公子,有客来访。” 萧漠微微一愣,问道:“何人?” 楚达回答道:“他自称是田八府上的下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睿智八爷(下). 因为接连一月时间未与八贤王田徽相见,萧漠却是愣了片刻之后,才想起了田八的真实身份。 自月前一别之后,八贤王再也未与萧漠相见,为何今晚会突然派下人前来?难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萧漠心中疑惑,向楚达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就在萧漠心中暗暗疑惑猜测之中,没过多久,一名青衫小帽的男子在楚达的带领下来到萧漠面前。 这名男子在萧漠面前站定后,先是躬身一礼,然后说道:“小人是八爷府上的管事王真,见过萧大家。“萧漠点了点头,问道:”八爷派你来找我有何事?“王真恭敬的答道:”受八爷之命,请萧大家到八爷府上一叙。“田八府上?八王府? 八贤王为何会把自己叫斜他的府上,难道他想向自己公布他的真实身份?又为何要如此? 萧漠心中愈加疑惑了,再次问道:”可知八爷找我有何事?“”小人不知。“王真垂首答道口萧漠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那好,我随你去,你带路吧。“说着,萧漠将楚达、曹飞、张宗茂留在了状元楼中,独带着邓尚全随着王真离开。 在状元楼下,已有一辆马车等待多时。 坐在车厢内,萧漠不断猜测着八贤王突然找自己相见的目的,但却是毫无头绪。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之后,马车终于停下,随着王真将车厢上的门帘掀开,萧漠向外一看,印入眼中的,却是一处占地极广,装饰颇为豪华大气的府邸,大门上方,挂着一幅丈长金匾,匾额之上,写着”贤王府“三个金色大字。 正是八王府!! 很显舞,八贤王田徵是要向萧漠明示他的身份了,但目的为何,萧漠却依旧没有头绪。 将邙尚全留在贤王府外等候,萧漠随着王真进入贤王府中,却发现贤王府内部却颇为朴素,至少与八贤王的地位极不相称,与府外那奢华的样子更是截然不同。 大约一盏茶时间之后,王真将萧漠带到了贤王府中的一间书房之内,奉上一杯香茶之后,然后就躬身退去工这间书房面积颇大,比之一般府邸的客厅都要大上许多,内中藏书更是无数,萧漠如今也算是一个爱书之人,见到八贤王尚未出现之后,就在书房内随意的洌览起来,见到讦多孤本古书之后,更是拿出翻看,却见内中早有人写上了读书笔记心得,看其笔迹,皆是在二十年内,显然这个藏书无数的书房对八贤王来说并非摆设,内中书册多有翻看。”看来这个八贤王田徵,其学识不一定就在光孝皇帝田徽之下啊!“环视着这个鼻书无数的书房,萧漠暗暗想到。 就在这时,八贤王田徵的声音响起。”子柔,你来了。刚才在处理一些事务,让你枯等这么长时间,切莫见怪。“八贤王进入书房之时毫无声息,萧漠竟是毫无发觉,愕然转身之后,却见八贤王田徵此刻静静的站在门前,正含笑打量于他,不知为何,神色间竟是疲态颇重,但身上的雍容威严之气,却是丝毫不减。 此刻八贤王已走向自己展露身份,不同与往日那般可随意相处口所以见到八贤王出现后,萧漠就要跪拜行礼!但却被八贤王伸手拦住,缓缓说道:(,你难道忘了吗?我们两人乃忘年之交,私下相处时,你就把我当做田八就好,无须多礼。” 萧漠见八贤王语气真挚,于是也含笑点头,口中说道:“晚辈却是没想到,八爷您竟然是世人盛传的八贤王。” 听到萧漠的话,八贤王似笑非笑的看着萧漠,说道:”你当真是今日才知道我的身份吗?“萧漠愕然抬头,却见八贤王继续说道:”你若不知我和皇兄的身份,那提及狄族入侵之事时,又为何那般认真,力求让我等相信并重视此事?要知道,那时你连我们的来历都不清楚,这种扰乱民心之言,以子柔的谨慎,当真会随意说出吗?“听到八贤王的话后,萧漠不由尴尬,却没想到自己竟是在这里露出了破绽,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八贤王却不在意,引着萧漠落座后,缓缓说道:(,其实我也清楚,若非我等与子柔相交,肯听子柔解释,否则秋族入侵之事,根本无人会信。这样一来,如若子柔预言不准确,则是扰乱民心的天罪,如若预言成真,却又显得众臣无用,徒增众臣嫉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你这般隐晦的告于皇兄,既是为国为民,也是为了自保,无可是非。不过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在我的解释之下,群臣皆已开始对狄族之事认真对待,这些日子增兵于北方各州之事,就是群臣一同商讨出来的对策,无论狄族是否会入侵,你都不会有麻烦,如若你猜测之事成真,反而会有大功于朝廷。” 1⑹kxs小说手机站***⑴⑹k(看小说到网)整理 听到八贤王的话后,萧漠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如果萧漠预言狄族入侵,而朝臣却皆是不信,将来狄族当真入侵,自然显得群臣无用,被众臣嫉恨也是自然;但现在却由八贤王、承相张谦等人提出此事,又有楚灵帝支持,群臣自是相信了,又齐力安排了防御之事,将来秋族无论是否入侵,皆不会显得群臣无用,萧漠自然也就不会得罪于他们。 见到萧漠的反应沉稳而又冷静,八贤王满意的点了点头,却问道: “现在我不明白的是,你是如何察觉我等身份的?” 萧漠解释道:“晚辈身边的一名仆从,曾偶然冉见过承相张谦大人,所以晚辈就猜测,能让承相张谦大人如此恭敬对待的,只有当今陛下和八王爷您了。” 听到萧漠的解释,八贤王摇头失笑,说道:“原来如此。 看着眼前这位气质雍容威严,此刻却是满脸疲态的八贤王,好奇的问道:”不知王爷您这次找晚辈前来,所谓何事?“听到萧漠的询问,八贤王沉默了一下后,缓缓的说道:”明天我就要离开京城去北方各州巡查了,来回至少需要三个月的时间,却是无法见证子柔殿试夺魁了,还望子柔莫要怪我。这次找子柔前来,一来是向子柔告别,二来却是请子柔帮忙的口“听到八贤王的话后,萧漠不由一愣,愕然问道:”北方各州布防之时,不是早已准备妥当了吗?听市井传言,至少会有十万大军调往北方各州,加上那里原有的驻军,总数至少有二十万之众,八王爷您又何必屈尊去那危险战乱之地?“听到萧漠的疑惑,八贤姜脸色的疲态却是更重,缓缓说道:”我大楚虽拥有百万大军,但这些官兵却是已有一百七十年未经战事,与当年太祖麾下的百战精兵不可同日而语。战力如何,还待验证。更何况我大楚一向重文轻武,兵士地位普遍不高,肯入伍之人皆是活不下去的灾民,又是少有操练,其战力恐怕会与世人所想像的有所差异,我不去亲自坐镇,却是无法放心。“而八贤王似乎终于找到人来倾诉,随着讲诉的持续,一向平稳的神色间带上了些许激动,继续说道:”但对军队战力的担忧还是次要的,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仅仅十万大军所需的粮草,户部竟还需要去江南调集,京城旁的两大粮仓,本可积存六十万担粮草,但我前些日子才知,那两大粮仓内中所存的粮草,竟是只有三万担!!而按照惯例,战事之前,兵员调动,需要增发两个月的粮饷,但户部竟是只能拿出一半!!调兵之时,兵部竟然不知他们可调度多少兵员,还需要先行调查,而一调查就是半个月的时间!!我去调查卫北大营巡查之时,竟然有三分之二的兵员不在营中,其中一半兵员不知去向联系不上!!工部仓库内的诸般守城器械,竟有八成已是不能使用!!在这种情况下,我又如何能放心??!!如若战事不利,罪贵全在那些整日只知吟诗作对的大臣尊上!!“听到八贤王的话,萧漠不由一愣,军兵无力他早有想到,但以楚朝之繁华富裕,竟是连粮草粮饷都准备不出,就让萧漠出乎意料了。”有官员贪污?“萧漠微微一愣后,想到了什么,问道。 八贤王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倒不是,就算有人贪污,也绝不敢贪污如此之多。广富宫、三清观都是在今年修建,前后共花费一千五百余万贯,再加上诸臣俸禄,皇室用度,每年剩下的也就不剩多少了。“听到八贤王的解释之后,萧漠却更加愕然了,不可思议的问道:”大楚岁收结余,每年只有千万贯!!?? 第一百二十五章.军国大事(上). 我大楚一年岁收结余只有一万五百余万贯,!??萧漠不可思议的问道。 在封建王朝,国家的岁收、年结余、花费等等诸般数据,皆是保密,除了达到资格的朝臣,其他人皆是无从得知。 但萧漠很清楚的记得,在九十年前楚文帝在位时,曾有一次打算新建一处行宫,被朝臣以节俭为借口劝阻,但英文帝却颇为得意的说道: “我大楚岁收无数,每年仅结余即有三千余万贯,每年存于库中,毫无使用,更为浪费。”这句话作为楚朝富裕与强盛的证明,被传到了民间,并一直流传到现在。 按理来说,这九十年来楚朝从无战事天灾,各行各业皆有发展,为何岁收结余,只有九十年前的一半? 听到萧漠的询问,八贤王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恼怒之际,不知觉间竟是将楚朝机密说于子萧漠听。 但八贤王身份不同,而萧漠迟早又要入朝为官,所以索性也就点头承认了,苦笑道:“是啊,我大楚的岁收结余只有一千五百万贯多一点,仅仅只有百年前的一半。”“为何会如此?”萧漠皱眉问道。 八贤王却沉默不语。 萧漠看着八贤王的模样,似乎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问道:“文人特权?”听到萧漠的话,八贤王不由吃了一惊,转头向着萧漠看去,却是没想到萧漠竟能想到这一点,更是没想到萧漠竟然敢将这一点说出来!! 看着萧漠那疑问的神色,似乎在等着自己的答复,八贤王犹豫片刻后,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与九十年前相比,如今我楚朝有功名的文人多了三倍,官员多了一倍有余,其中耗费,又何止三千万贯!!”听到八贤王的话后,萧漠轻轻叹息一声。 自当年萧漠在长子县县试时,见到仅仅三县之地,一年之中,考生数量就有数百之多时,就已经猜想到,文人特权,早晚会将楚朝拖垮。 文人只知读书,不务劳作,那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楚太祖规定,楚朝境内,文人如若能考取秀才功名,无论从商还是从农,税赋只需上交九成,如若考取举子,税赋只需上交六成,如若能考取进士功名,每年的税赋只需上交三成!! 而绝大多数时候,身有功名的读书人,家中再产皆是不少。 其他的,比如有举子功名的读书人,只需一半费用就可使用遍布全国的驿站;比如举子功名以上的读书人,每年得自朝堂的补贴……等等等等,所有的这一切全部加在一起,虽然造成了楚朝文化之兴盛前所未有,却也大大的削减了楚朝的岁收,也大大加大了楚朝国库的花费。 此外,楚朝一向奉行以薪养廉,官员的俸禄可谓是历朝之最,与百年前相比,朝中官员竟是多了一倍有余,却又是一个极大的负担。 再加上楚朝安定多年,处处奢华,各种根本无关重要的脸面花费,加起来却也不少。 如此种种加在一起,萧漠愕然发现,在这种情况下,楚朝尚能有岁收结余一千五百万贯,已是它兴盛富华的明证了。 听到萧漠的轻声叹息,八贤王微微一愣,看萧漠此时的样子,身为文坛大家的萧漠,本身竟然也不赞成文人特权。似乎想到了什么,八贤王神色间竟也出现了些迟疑,向萧漠问道: “子柔,在你看来,如若我将来废除文人特权,可以成功吗?” 萧漠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八贤王竟是有如此的雄心壮志,愣愣的注视八贤王片刻,良久之后,神色再次恢复了冷静,缓缓摇头道:“八王爷,您如果要那么做,就是在与天下文人为敌,别说是您,就算是陛下,也不可能成功的。” 听到萧漠的话,八贤王黯然叹息一声,良久无语。 他很清楚这么做的难度。 看着八贤王神色间的疲态,萧漠心中不忍,却也无法帮忙,于是转移话题道:“八王爷您真的要去北地巡视吗?虽然现在各部办事不利,但有永相张谦大人和枢密使王翰大人之助,想必很快就会回到正轨的。” 谁知道,听到萧漠的话后,八贤王的神色却是更加冷峻了,冷哼道:“那两个家伙更指望不上,在这个时候,竟然还是只顾着争权夺利!!” 萧漠微微一愣,问道:“怎么了?” 八贤王冷笑道:“你还记得八个月前,你将狄族入侵的猜测告也之于单佐堂了吗?”萧漠点头,说道:“晚辈记得。”八贤王冷声说道:“自那单佐堂将这个消息告之于张谦之后,张谦不仅没有为狄族即将入侵之事而担心,反而开始借此机会谋划喧如何去夺那王翰之权!!他先是在半年前以朱函通知王翰,让他派兵部尚书周弘以及侍郎李庚两人去北地各州巡查,安排防御事务,提防秋族入侵之事。但却又丝毫不说理由,兵部尚书周弘以及兵部侍郎李庚皆是王输控制兵部的垂要人物,这般一去就是数月,王翰担心张谦趁机夺他兵部之权,又如何会同意?自然是毫不理会!!就这么耽误了半年准备时间,张谦却也毫不提醒。前些日子的早朝,商议秋族之事时,张谦就以此为借口大肆攻击王翰,让王榆受到了陛下的斥责,现在周弘、李庚两人皆是被迫前往北地巡查,张谦自然可以趁机往兵部之中安插人手,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天。”说着,八贤王更是冷笑两声,怒道:“恐怕现在张谦巴不得战事失利呢,这样他就可以以王翰耽误战事为借口,将之彻底整例,然后他就可以彻底控制朝庭了!!他怎么想,当真以为我猜不出来吗??!!”听到八贤王的描述,萧漠默惑确实,从本质上而言,张谦只是一个政客,如此而已。 最重要的是,张谦根本没有意识到秋族的危险程度,恐怕在张谦看来,即使战事失利,以楚朝的实力,也绝对只是一时之失吧?说不定,张谦此刻还在担忧秋族无法威胁到楚朝大军呢。 这般想着,萧漠之前因为楚朝调集大军支援北地而建立起来的信心,却是瞬间消失殆尽。不想在这般话题上持续下去,萧漠向八异王问道:“八王爷你刚才说这次叫晚辈前来,一是与晚辈告别,二是有事相求,却不知是何事?” 似乎也意识到向现在的萧漠说这些并不合适,八贤王轻轻叹息一声,向萧漠说道:“是这样的,因为不放心北方之事,所以我准备去北方各州巡视一番,但手中却没有了解北地各州和草原上秋族情况的人才,子柔之前不是说过,你认识两名经常出入草原与秋族做买卖的云州商人吗?你对秋族的诸般了解,也皆是从那两人处得来,所以我想让子柔将这两人介绍于我,这样我去北地之后,身边也能多些了解情况的帮手。”萧漠点了点头,说道:“那两人一个是云州首富邱洪,一个是云州最大的粮商刘伯,我现在就写两封书信交予王爷,到时他们自然鼎力相助。”八贤王笑着点头道谢,其实他只要知道这两名商人的姓名就可以了,当他到了北地之后,让邱洪、刘伯相助,那两人又如何敢拒绝?但既然萧漠想以书信介绍,八贤王自也不会拒绝。 待萧漠给邱洪、刘伯分别写了一封书信交给八贤王之后,两人又闲谈了片刻真事,萧漠就要准备离去了。 然而,离去之前,看着八贤王脸色的疲惫与无奈,心中却是有些不忍。 身处于一众只知醉生梦死、争权夺利的君王朝臣中,却也是为难了这位八贤王了。 心中突然微微一动,却是躬身向八贤王问道:“八王爷,晚辈冒昧问一下,您到了北地之后,会如何准备?如若秋族的入侵成真,而我楚朝大军的表现又不如人意,您又会如何应对?”听到萧漠的询问,看到萧漠此刻的表情,八贤王却是微微一愣,转瞬间已是明白了萧漠的意思。 萧漠这是担心在狄族入侵下,北方各州的境况,对楚朝文武的表现又不信任,想向他支招呢〇想到这里,八贤王有心考验萧漠的才华,却并没有回答萧漠的问题,反而问道:“子柔大才,心中必有良策,何不教于本王?”萧漠摇头笑道:“八王爷您说笑了,晚辈见识浅薄,对于军国大事更是毫无经验,心中虽有所思,但恐怕这些许计谋王爷您早有想到,与良策相距甚远,但一人计短,多人计长,既然王爷想问,晚辈就将心中所思说出,还请王爷莫要见笑为好。”吾爱文学网丑汉心e顿了顿后,萧漠又说道:“晚辈心中,共有三策。” 第一百二十六章.军国大事(中). 之前,推测到狄族可能入侵的事情后,萧漠就在思索应对之策,但萧漠却发现,在时代变迁两国相战的情况下,一个人的力量太过微不足道,哪怕是有着穿越者的优势也是一样。 于是,萧漠不由的开始把自己代入到当权者的位置,思索看如果是自己主持抗狄之事时,又该如何做,虽然皆只是偶尔而至的幻想,但一年下来,却也想到了几个不错的方。 所以,在面对八贤王的询问时,萧漠几乎是张口即来,但看着八贤王含笑看着自己的样子,萧漠心中却微微有些后悔、以八贤王的见识经验,恐怕早已想出了无数应对之策,自己一时兴起,却有着班门弄斧之嫌。 但既然话已说出,萧漠也就不再多想,在八贤王的注视下,缓缓将他这一年来所想到的对策一一说给八贤王听。 “这次狄族之所以会侵犯我大楚,那南狄部落的首领狼子野心是一方面,但最根本的原因,却还是因为北方草原连年干旱,草原上诸多部落已走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只能靠劫掠维持的缘故。而晚辈心中三策,却皆是由此而出。” “第一策,名为离间。晚辈猜想,那狄族现在虽然已经是草原霸主,南狄更是狄族的宗主,但我大楚百年积威,犹存人心,他们断断不敢仅仅只以一族之力,又或者一部落之力前米侵犯。 以晚辈所思,那南秋部落恐怕会以利诱和威逼的于段,设联合草原上诸如契丹、鲜卑、室韦等族一同来犯。而契竹、稣早、室韦等族之所会随南狄来侵袭我大楚,除了碍于南狄的淫丨威之外,却也是因为本身缺粮的原因。” 所以在王爷此次巡视北地之时,可以派出大童使者出使于草原诸部落。对这些狄族之外的诸多草原民族示之以系,觅言抚慰,诱之以利,许诺将来对其资助粮草,同时,也要对他们示之以威,展示大楚的实力,让他们想明白得罪大楚的后果。毕竟大楚的积威犹在,想来在这般一刚一柔之下,秋收之后会随狄族一同系米侵犯我大足之地的草原民族,将会少上许多,而我大楚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 “同样,狄族刚州统厂,战乱平息不过斗余,人心不足,虽然其中南秋部落一家独大,但其他狄族部落却不一足就对南狄邯落死心塌地。王爷派使者出使室韦等族的同时,也习派茁使拜顾狄族内部诸部落首领,一样以刚威相恐吓,以柔言相抚慰,以利益想诱惑,同时又要以勾起他们内部之间的矛盾,甚至可以支持这些郡落与南狄争夺狄族宗主之位。”“在派出密使密访秋族内部各部落之时,如若这些郡落同意与我等合作,那也就罢了,如若他们不同意,那我们大到以椅我朝笛使与该部落首领密谈之事传播出去,使南狄部落的首领对这些部落起疑,不敢向他们托付重任。”“总而言之,离间一策,就是为了尽最大的可能削弱草原诸民族对我大楚的威胁,扰乱其心,如果他们尚未侵犯我大楚之前,内部已乱,那自是最好不过。”听了萧漠的第一策,八贤王眼前一亮,合掌笑道:“大善,子柔果然大才。有此一策,可谓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我大楚的胜算垒少多了三成。”其实,萧漠的离间之策,八贤王早已想到,但萧漠牛纪轻轻,竟也能想的如此完善稳妥,自是让八贤王不由大货。 萧漠神色却依旧冷静沉稳,并没有因为八贤王的称赞而稍显自傲,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晚辈的第二策,名为断指。” 古人言,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晚辈的第二策,正是出自于此,虽是单独一策,却又与离间一策相辅相成。 “离间策之后,如若秋族依然会率草原诸郡落来犯,我大楚与之短兵相接之时,大可以对其他部落放过一马,手下留情,尽量避战,减少双方的伤亡。但面对南狄部落时,却要集中力重迎头痛击,尽重制造伤亡。” “这样一来,当南狄部落发现他们的伤亡与其他郡落的伤亡相差悬殊之时,为了保持实力,必然会驱使其他部落为先锋,到那时候,其他部落见到南秋的伤亡后,必然会因为南狄邯落对他的驱使而心甘埋怨,或拒不受命,或出工不出力,彼此间矛盾徒增,战力自然大减,而与此同时,南狄部落先是见其他部落的伤亡与他们的伤亡毫不相称,后又见到这些部落不听指挥,再联想到我们之前所传播的种种谣言,必然会对其他诸部落心中生疑,为了保存实力维持其草原霸主的地位,恐怕更加不敢在与我大楚交战,到那个时候,我大楚凡是自保无忧。”听到萧漠的第二策,八贤王更是目泛奇彩,连连称赞。 事实上,断指一策,连八贤王本身也没有想到。 本来,针对于狄族来侵之事,八贤王心中也有三乘,在听晃萧漠的第一策之后,以为萧漠的三策皆是与自己相同,却没想到萧漠竟是想到了一个连他也没想到的妙策。 断指一策本来不过是兵家惯常使用的兵,八贤王开没有在意,但却是没想到,断指一策与离间一策同时使用后,效果竟是更佳,不由大为惊喜,说道:“好,有断指一策,我大楚的胜算再增两成。冉加上我大楚在北方各州的二十万大军!胜算已过九成,这一次邓狄族注足要铩羽而归了。说完之后,八贤王仰天大笑,兴奋之间,脸色的疲态竟是大减。 这些日子,因为狄族入侵之事,八贤王,心中总是带着某种不安,楚朝文武的诸般表现更是让他心寒,所以特地向楚灵滞讨来了北巡的差事,总揽北方各州军政防务之事,这些日子以来为此不断忙碌,疲惫不堪。 但此刻听到萧漠这两策,再加上他自己所想到的两策,却走觉得对付北方狄族之事已是十拿九稳,不由大为开怀。 然而,相比较八贤王的开怀,萧漠却开没有这么尔观。 事实上,萧漠所说的这两策,均是建立在楚朝大军尚有一定实力的基础上。 如若楚朝大军这些年来已是糜烂到毫无战力,在与狄族交战时,不仅没能造成南狄有效的伤亡,反而一触即溃,那么不仅断指一策毫无作用,之前的离间一策所达到的效果,也会瞬间丧尽。 草原上诸多民族部落,皆喜欢以狼为图腾,而他们的性子为人、也是与狼无异,即狠辣无情,也欺软怕硬。 如若楚朝军队所展现的战力太过低下,那么之前已经和楚朝达成协议的诸部落民族,恐怕马上就会笔不犹豫的撕毁协约,然后以一种比南狄更加凶狠也更加贪婪的心态参与到与楚朝的战争中。 看着神色间颇为兴奋的八贤王,萧漠暗暗叹息一户。 相比较楚朝其他的大臣,八贤王已是眼光非常长远之人了,而且他与萧漠一般,也对楚朝军队的战斗力心有怀疑。 但恐怕即使是八贤王,恐怕也绝不会认为楚朝军队已经是糜烂到不堪一击的程度。 然而对于这一点,却是萧漠最为担心的。 萧漠犹豫了一下后,叹息道:”晚辈的第三策,石为破釜,却是在将来战事出乎意料,大为不利的时候使用。 听到萧漠的第三策,八贤王虽然依旧在含笑倾听看,但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只是因为良好的修养和对萧漠的重视,并没有显示出来,而是点头示意萧漠继续说下去。 “如若那南狄的实力超乎我等的想象,致使战事不利,那么还请王爷您可以下定决心,将北方各州所存的所有粮卓食物全数转移到南方,尚未收割的田地全部放火扫掉,打开各州官库,放银饷于于下车士,以重赏激众将士拼命一战之意。这样一来,当那些草原民族发现,如若他们继续打下去,不仅不会有任何收获,反而会伤亡惨重之时,目然再无战意,到时候,或招抚,或资粮,就是坐下来和谈的时候了。 看了一眼八贤王,见其依然认真倾听着,但萧漠却不敢确定他是否真的将这破釜一策放在心上,于是忍不住继续补充道:”在晚辈看来,这一场与那狄族等草原民族的战斗,胜固然叫喜,有王爷您亲自坐镇,自然也是希望极大,但失败却也并非不可接受,毕竟那些马上民族一个个皆是天生的骑兵,而我大楚军队却已有百余年没有经历过大的战事了。但最可怕的却是,让这些草原上的游牧之人胜的太过轻松,顿了顿后,萧漠接着说道:“草原上的游牧民族,皆是欺软怕硬之辈,只要让他们发现对手软弱可欺,那么他们就会一且咬住对于不放,直到将对手完全杀死,变成食物,才会罢手。所以这一战,胜负开不重要,重要的是打出我大楚的军威,即使败了,也必须要让那些草原上的诸部落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行!!,比: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三更,第四更恐怕要推迟到凌晨以后了,还请大家见谅 第一百二十七章.军国大事(下). 本来,八贤王对于萧漠的第三策“破釜”。还有些不以为然。 但听到萧漠最后的那番话之后,神色却也沉了下来。 一来是因为他听出萧漠对楚狄之间的战事并不看好,二来却也觉得萧漠这番话言之有理。 八贤王自幼读史书无数,自然知道这些草原民族如狼一般的秉性,对于那些民族而言,稍有示弱,所带来的后果,都是灾难性的。 良久之后,八贤王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表示他已将萧漠所提的三策记在心中。 但接着,八贤王却是紧紧盯着萧漠,缓缓问道:“子柔,你的才智,早已无须证明,和那些平日里只知道吟诗作对的朝中大臣截然不同,你所提的这三策,本王受益匪浅,自是牢记心中。但本王不明白的是,为何子柔至始至终都对狄族入侵之事表现得如此担心,甚至在我楚朝二十万大军布防于北地之后,依然是患得患失。毫无信心?难道在子柔看来,以我楚朝之强盛,还无法敌过那小小的狄族吗?” 萧漠摇了摇头,叹息道:“王爷,您应该知道的,一个国家的强盛富裕,与其军力的强弱并无直接的关联。更何况,晚辈并非毫无信心,只是晚辈习惯在事前先行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免在最坏的情况发生后却措手不及罢了,仅此而已。” 听到萧漠的解释后,八贤王眉头一皱,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却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虽然他能看出萧漠并没有将心中所想完全说出,但既然萧漠并不愿意讲,八贤王却也不好逼迫。 实际上,萧漠之所以对楚朝的军力毫无信心,最大的原因却还是因为楚朝的军制——以文臣御武事、实行募兵制却俸禄极低、仰文抑武、“三九轮换”等等制度,在萧漠看来,这些制度早已将楚朝将士的血性和士气扼杀得干干净净,在这种情况下,军队尚存战力的可能性实在不高。 再加上整个社会皆是重文轻武、兵士地位低下、军队已有百年时间未经历大的战事等等原因,更让萧漠对楚朝大军的战力评价愈低。 但这些制度皆是当年楚太祖亲自制定,面对眼前这位楚朝的皇室子孙,萧漠又如何能提? 就在八贤王沉默之际,萧漠抬头看向窗外,却见已是月挂枝头。于是起身向八贤王说道:“王爷,天色已晚,明日您就要赴北地巡视,晚辈就不再打扰了。” 八贤王也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却是亲自将萧漠送到了书房之外。 在离别之际,八贤王拍了拍萧漠的肩膀,对萧漠说道:“子柔,殿试之后,你就要入朝为官了。我看得出来,你和朝中其他的大臣截然不同,我很看好你。以皇兄对你的喜爱,将来必然会有无数人拉拢与你,但我希望你在那个时候能更加慎重一些,现在朝中的形势,并非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今后如果遇到什么事,可来找我,我虽然身为宗室,在朝中并无固定的职责和实权,但我的话,在朝中却还是有些影响力的。望你好自为之。” 听到八贤王突然没有再自称“本王”,又听到那最后那一句意味深长的“好自为之”,萧漠不由微微一愣。 “八贤王这些话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参与到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之中?还是让我投靠于他的暗示?” 萧漠暗暗的想到。 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萧漠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向八贤王躬身致谢后,就告辞离去了。 ~~~~~~~~~~~~~~~~~~~~~~~~~~~~~~~~~~~~~ 坐在返回“状元楼”的马车车厢之内,萧漠默默的回思着之前与八贤王的交谈。 通过八贤王的描述,让萧漠知道,楚朝庙堂内的混乱,军队的无力,尚还在他的想象之上。 “现在的楚朝,和另一个时空中的北宋很相似,一样的繁华,但却又一样的混乱无力。当年北宋的国力远胜于辽,但与辽之间的战事却是屡战屡败,如今的楚朝又会如何?” 萧漠用双手揉着眉头,继续想道:“与北宋相比,楚朝幽云之地未丢,长城险地和牧马场依然控制在手中,也更加繁荣富裕。但与此同时,楚朝的军队,比之北宋却还要不如,至少北宋一朝,至始至终都有名将支撑,这点就非楚朝能及。至于兵士,更是百年未经战事,相差更远……” 想到这里,萧漠对于楚狄之间即将开始的战争。却愈加的没有信心了,苦笑着喃喃说道:“难道楚朝的军力当真连那北宋都不如?北宋的军队,已是出了名的无用啊。” 暗暗叹息一声,萧漠知道这些事情他根本帮不上忙,索性不再多想,对于狄族之事,萧漠已是尽了全力了,剩下的,却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接着,萧漠却又想到临走之前八贤王对他的那番隐晦的话语,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在暗示萧漠投靠于他,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很显然,八贤王并非只是想着当一个闲置王爷。 再加上张谦和王翰之间的明争暗斗,萧漠却是越想越乱,索性闭上了双眼,缓缓假寐了起来。 第二天,八贤王亲自率领着八千御林军,前往北地巡视,楚灵帝为此特地举办了一个声势浩大的送行仪式,却是使京城中人人尽皆知,围观者无数。 再加上之前所盛传的有十万大军调往北方各州的传闻,所有人都隐约猜到。楚朝可能要有战事发生了。 楚朝多年来少有战事,上一次动用军队的时候,还是五年前河间府“李三之乱”的时候。 然而,对于战事的出现,京城中人却没有太大的恐慌,反而是略有兴奋。 出于对楚朝实力的信心,所有人皆是认为,即使楚朝又出现了什么战乱,楚朝大军也会像对付“李三之乱”那般,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之内轻易平息。 对他们而言,战争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所产生的影响,不过是让他们多了一件谈资可打发时间罢了。 在楚灵帝在京城之外为八贤王送行之时,萧漠也特意离开“状元楼”,前去旁观。 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本只是负责巡查的八贤王,在离开京城之时竟是一身戎装,看上去威势更甚。 在饮下了楚灵帝亲手递去的三杯清酒之后,八贤王就登鞍上马,带着八千御林军,在无数围观之人的欢呼中,向着南方疾奔而去了。 默默看着八贤王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视野之中,萧漠轻轻的叹息一声,默默祝愿八贤王此行可以一帆风顺。 或者说,萧漠是在祝福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楚朝人,不要承受那狄族之劫。 隐隐的,萧漠觉得,楚朝与狄族的这一战,将是决定楚朝今后气运的一战!!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萧漠依旧呆在“状元楼”内少有外出,或是与微服私访而来的楚灵帝一同撰写《理学》一书,或是独自在书房中温习功课,为即将举行的殿试而准备着。 偶尔,萧漠也会为北方各州的形势而担心片刻,但却是很快就将之抛在脑后,因为萧漠很清楚,事到如今,形势如何变化发展,他已是无能为力了。 同时,随着时间的推移,京城中人在讨论猜测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是渐渐忘却了北方可能要发生的战事,对于他们而言,战争太过虚无缥缈,还不如即将举行的殿试来的重要。 而在这段时间之中,京中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而这两件事对京城人而言,才是真正引人注目的。 第一件事。却是一篇名叫《长生》的仙侠故事问世,同时在京城之内各大书店贩卖,但作者却并非萧漠,而是一位笔名为“黄山居士”的人。 黄山居士,自然就是楚灵帝的化名。 一直以来,类似于《长生》、《问仙》这般仙侠故事,一直都是萧漠所独写。自萧漠封笔后,许多喜欢这些仙侠故事的人皆是颇为落寞,现在发现又有人写了一篇相似的故事,抱着打发时间的想法,皆是买回家中品读,然后却惊讶的发现,这篇《长生》的可读性竟是丝毫不在萧漠之前所写的那几篇仙侠故事之下,在对道家的理解,整体的严谨性,甚至所表达的内涵等方面,更在《问仙》等书之上。 一时间,《长生》一书名声大振,京城内各大书店三千余册,竟是在短短七日内被抢购一空,虽然有人批判“黄山居士”有如此才学却专研旁门左道,实在玩物丧志,但楚灵帝依然兴奋了良久,看样子似乎很有再写一篇的想法。 不过,与此同时,很多没落的文人突然发现,原来类似于《长生》、《问仙》这般仙侠故事,并非只有萧漠能写,也并非只有萧漠才能写好,或是因为兴趣,或是因为稿费,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陆续开始有人学着楚灵帝这般,以笔名撰写各种离奇故事,卖于各大书店,赚取钱财。 因为楚灵帝的一时兴起,竟是造就了一批以撰写各种故事为生的文人,小说这种题材更是因此而提前兴起,但这都是后话,无须再提。 如果说第一件事只是让萧漠觉得世事叵测的话,那么第二件事,就是与萧漠的切身利益息息相关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三元及第(上). 第二件大事,同样是因为一本书而起 这本书名为忿大学九谈巍,作者却是张衍圣!! 张衍圣本身在楚朝无数青年才俊之中,声望地位仅在萧漠之下,是本届殿试除了萧漠之外,最有可能获得头名状元之人,一举一动皆是受世人瞩目。 而在殿试将至,当所有考生都在想法设法的为自己扬名造势之时,张衍圣和萧漠却至始至终都表现的很低调。 萧漠如今的声望在文坛之上已是如日中天,低调倒也正常,但张衍圣在本身的声宴名气皆不如萧漠的恃况下,也这般低调,就相当于拱手将状元之位赠予萧漠,却是让人好奇不已。 说到底,在殿试之际,当当今陛下排定名次之时,一个人的名气声望所产生的影响太大了。 如今,张衍圣终于出手了,自是受无数人所注目。 而张衍圣却也并没有让人失望。爱大学九谈勇一书,虽不过十余万宇,只是描写其对叉大学覆一书的一些理解,但观点之新奇之精辟,却是引来了无数文人的赞赏,尤其内中评论总大学夏一书时儒家道统的影响,更是入木三分。一时间,京城之地,到处都可见有文人儒生在为叉大学九谈勇而讨论着。 接着,单佐堂、徐丰明、刘善等文坛大家,更是亲自为这篇怠大学九谈当摇旗叫好口 当然,这些文坛大家,绝大部分都是与永相张谦交好之人。 但不可否认,爱大学九谈本身就是一篇佳作,影响极大,很快就得到了士林的肯定。 凭着这篇窕大学九谈勇,张衍圣的声望名气在再次得到了极大的提高,虽然尚无可达到可与萧漠相提并论的程度,但因为殿试将至,选在此时出书,短时间内声势大振,对他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一来看穿了这只是张衍圣的客套,二来也不屑借他人之功为己扬名,萧漠最终也拒绝了张衍圣所提出的将他的名字加入撰写者之中的建议。 不过,看着这篇忌大学九谈萝,萧漠在佩服张衍圣的才学之余,却也暗暗苦笑,知道张衍圣之所以会选这个时候将它问世,正是为了在殿试之际最大可能的抵消萧漠在文坛过高的声望,所给他带来的种种不利影响和压力。 事实上,张衍圣也的确做到了,虽然尚未有人因这篇叉大学九谈震而称其为儒学大家,但张衍圣的学问见识,以及才华聪慧,却再次得到了世人的肯定。 如若萧漠在这个时候,让怠理学刻一书问世的话,固然能很快冲散张衍圣的造势,但可惜,虽然萧漠和楚灵帝这两个月来努力不断,但叉理学》一书依然只是完成了一半,远没有达到可以问世的地步。 虽然可惜,萧漠却并不在意,叉大学九谈萝固然让张衍圣的声望名气一时无二,但却还远远威胁不到萧漠,最多两相抵消罢了,更何况,萧漠本身却也有凭借自己的真实实力与张衍圣一争长短的想法。 就这样,在整个京城都在议论叉长生巍和窕大学九谈勇两书时,在所有人都在猜测黄山居士的真实身份,以及赞扬张衍圣的才华学识之时,在无数人争论殿试后萧漠和张衍圣两人谁会最终夺魁之际,无数人期待已久的殿试,终于开始了。 在楚朝,殿试分为两部分,分别是预试和真正的殿试。 预试与州试中的笔试一样,也是考核考生的伦策、经义、赋律、杂学、应对等几项能力,依然是前后共三天时间,只是难度要比州试大得多而已。 预试通过后,进士之名一般已是十拿九稳,但却还要以名次列队,到那皇宫中的宣政殿内,接受皇帝的亲自考核,最终由皇帝亲自确定名次,由此门生 因为预试不仅关系到进士功名,更是关系到真正殿试时,列队前后位置的关系,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于将之看轻。 这一天,最初的预试终于开始了。 萧漠在邓尚全等人的相送下,和肖桓、范贯一起,来到了京城中的学府外等待着口 京城中的学府占地极广,内中自有考场,容纳数千考生却也是绰绰有余。 这一天堪称是京城中最为热闹的日子之一,数千考生,皆是各州各地的著名才子,纷纷聚集于此,再加上这些考生的书童仆从,以及前来看热闹的路人,密密麻麻,喧哗声阵阵,拥挤一片。 萧漠并不想与人拥挤在一团,所以只是与肖桓、范贯两人站在人群之外默默等待着。同时又转头四顾,想要找到几个相熟之人,然而眼前人群密集,却是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 面对这般无数才子汇聚的场景,即使是肖桓、范贯两人,也是面带紧张之色,他们很渚楚,眼前这无数考生皆是各州各地的青年才俊,与他们相比,两人没有任何优势。 事实上,很少有人知道,这篇忿大学九谈萝,并非张衍圣所独创,内中也有着萧漠的功劳。 当年张衍圣与萧漠在单县谈文论道多日,颇为相投。其中谈到尝大学震一书时,两人之间更有诸多交流,彼此间皆是受益良多。而张衍圣之所以会写这篇窕大学九谈》,就是受当时两人间交谈的启发。 可以说,忌大学九谈萝中,带有很多萧漠的观点。 当君大学九谈萝问世之前,张衍圣曾带着窕大学九谈勇的原稿前来“状元楼拜访萧漠,一来让萧漠帮着修改,二来也是想要将萧漠的名字与他一同列入叉大学九谈》的撰写者中。 当然,这是否是张衍圣的真实想法,却不得而知了。 而萧漠细细翻看了一遍这篇爱大学九谈勇之后,却发现自已没什么好修改的,毕竟这本书是张衍圣穷一年之功所著,所有的论点旁证都已经十分完善。 同冉,在这篇爱大学九谈中,虽然有萧漠所提出的观点,但皆已是经过了张衍圣的思考和延伸,已有很大不同。除此之外,这篇文章中张衍圣自己的观点看法所占的份额也要更多一些。 可以说,这篇爱大学九谈》虽然带着一些萧漠得自后世的观点,但却处处皆是张衍圣的痕迹。 “子柔,你可要记得你所说的话啊!如果我和范贯落榜了,今后三年在京城中的吃住可就要靠你了d 肖框脸色隐隐有些发白,为了缓和自己心中的紧张,却是强向萧漠开玩笑道。 另一边,范贯却是冷哼道:“没志气,未战却先已言败。我与你这般愚笨之人不同,这些日子我可是一直都在用功苦读,多有向子柔和那田大先生讨教,精进良多,我就不信,我会连一个区区的预试都无法通过。” 话虽这般说的,但范贯脸上的紧张之色,却并不比肖袒少上多少。 听到范贯的讥讽,肖桓怒道:“你现在莫要嚣张,等预试成绩出来后,你却榜上无名,到时候看你怎么说!! 范贯却反击道:“你又在以己度人了。 “你…… 实际上,两人之间的相互讥讽争论,却也是他们用来缓解心中紧张恃绪的一种手段。 看着两人在争论间脸色的紧张之色皆是稍有缓解,萧漠摇头失笑。 说起来,别看肖桓、范贯两人整日里斗嘴不断,但两人之间的默契却是极佳,相互讥讽争论了这么多年,如若某一天将两人分开,恐怕到那时两人心中最想念的,就是对方了。 待两人争论到差不多的时候,萧漠决定再给他们增加点信心,说道:“前些日子,田前辈曾为你们出题,那些题目你们可做了?” 听到萧漠这么问,两人皆是点头。 萧漠微微一笑,说道:“做了就好,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今年殿试预试的诸般题目,会与田前辈为你们所出的那些题目有些类似呢。 顿了顿之后,萧漠又说道:“而且,只要你们两人能通过最初的预试,那么我敢肯定,你们最后的名次必然不差。 肖框、范贯两人皆是一愣,不明白为何萧漠竟是如此肯定。 刚想要询问,人群的另一头突然骚动起来,阵阵喧哗响起。 “张衍圣公子来了。 “那位就是张鲜圣公子!! “原来他就是张衍圣公子,哎,有他在,这届殿试头名状元的归宿,已是早早确定了。” “胡说,在我看来萧大家获得头名状元才是名至实归。 “我也认为是萧大家。” 此刻,随着张衍圣的出现,一时间,议论声无数,纷纷入耳。 与一向低调行事,几乎足不出户的萧漠不同,张衍圣长袖善舞,精于交际之术,在京城之中,认识他的人可谓无数,不像萧漠,虽然名气尚在张衍圣之上,但此刻站在这里,却是无人识得。 萧漠等人皆是转头向着骚动响起的方向看去,却见张衍圣正在几名精壮汉子的护卫下,如他们一般静静的站在人群之外,与之前和萧漠等人相处时那般亲切随意不同,此刻的张衍圣,更显俊逸,隐隐间还带着几分风流自赏的孤傲,虽是引起了无数人的注意,却无人敢于靠近。 任谁都知道,这一届殿试,只是萧漠和张衍圣两人之间的争锋,其他人最多只能为第三名探花而努力,所以张衍圣一出现,全场数千考生,目光纷纷聚集到张衍圣的身份,或羡慕、或嫉妒、或敬仰。 然而张衍圣对于全场的注视却是毫不在意,嘴角带着一丝莫测笑意,淡淡的环视了眼前众人一圈,接着却是转头向着南方看去。 那是皇宫的方向。 很显然,虽然前来参加预试,但张衍圣的心,却早已在等待着真正的殿试开始的那一天。 “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张虚圣吧口” 看着张虚圣脸上那淡淡的孤傲之气,萧漠暗暗想到。 张衍圣拿捏的时间很准,他来到学府外没多久,学府的大门缓缓打开,预试终于开始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三元及第(中). 大门打开!后,卜千考生纷纷排队进入役的捏身之后,陆续进入学府内的考区之中。 因为萧漠和张衍圣皆是站在人群之外,所以待他们排入队中之时,皆已是到了队尾,看到对方之后,相互微笑点头示意,却也并未多言,只是静静的等待着队伍的推进。 被衙役搜身之后,萧漠进入到了考场之中,找到了他的位置。 本以为既然是京中殿试,虽然只是预试,但环境应该要比州试、县试时好上许多,但当萧漠来到他所在的位置之后,却发现环境依然如之前的州试、县试一般,围帐数尺之地,一方矮案,一尊马桶,再无他物。 好在萧漠对这些早已适应,并没有太过在意,将自己所携带的文房四宝摆在矮案之上,盘坐于内,静静的等待着预试的开始。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考卷陆续发到考生手中,萧漠也并没急得作答,而是先行前后翻看一遍后,接着却是突然微微一笑。 正如之前所猜想的那般,楚灵帝为人至纯,却并没有考虑过公平和偏袒的问题,对于肖框、范贯两人又印象颇佳,自有照顾。此刻萧漠手中虽然只有经义的考卷,但内中的试题,却皆是楚灵帝曾向肖桓、范贯两人勾画过的范围。 姜于伦策、赋律几项的考题虽然尚不得知,但恐怕也是与楚灵帝之前为肖桓、范贯等人所出的题目性质类似了。 这个世上从未有过绝对的公平,萧漠也不相信在数千考生中,知道考题范围的人只有肖桓、范贯,所以也并没有因此而产生怎样的感慨。 不再为肖桓、范贯等人的成绩而担心之后,萧漠捉笔沾墨,却也开始下笔行书,缓缓而答。 所用的书法,依然是他独步天下的“萧体。 三天之后,萧漠顺利将六科考完,从京城学府内走出之后,却也是如张衍圣一般,下意识的向着皇宫方向看去。 以萧漠现在的学识,即使没有楚灵帝的提点照顾,想要通过预试也是绰绰有余,事前已是知道了考核的范围,发挥自是更佳。 现在,萧漠已是开始期待真正殿试开始的那一刻了。 然后,就是他步入朝堂,为官参政的那一天!! 预试结束后妁十天中,萧漠依旧在(,状元楼内少有外出,专心为接下来的殿试而准备着。 关于殿试时的考核内容,楚灵帝却从未透露,萧漠也只能靠自己的实力。 而肖桓、范贯却是兴奋莫名,因为他们发现预试的内容竟是与前些日子楚灵帝为他们所出的那些题目多有相似之处,两人的发挥自然是极佳,此刻对于那进士功名,更是信心满满。 实际上,一般能通过预试之人,皆是等于已经获得了进士功名,所区别的,不过是真正殿试后名次的前后,以及头甲状元榜眼探花、二甲进士、三甲同进士的差别罢了。 与此同时,两人对于楚灵帝的真实身份,却也愈加疑惑起来,但因为楚灵帝气质的缘故,以及那仿若邻家老伯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所以两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到,与他们相处了近两个月时间的和蔼老者田大,竟然就是楚朝当今的陛下!! 不过,两人虽然有心向楚灵帝询问致谢,但自预试之后,楚灵帝却再也没有前来拜访萧漠等人,少有消息,更让两人心急不已。 不知不觉,十天乙过,放榜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然而,殿试后的放榜,却与州县两试不同,除了在学府之外以榜单相示以为,成绩优异成者,更会有学府内的衙役,身披红衣,敲锣打鼓的前来宣报,荣耀非常。 革竞,能通过预试的人,基本上就已经获得进士功名了。 这一日,萧漠正在棒着一本手抄书册细细思索着,正是之前他与楚灵帝一同撰写的忿理学覆一书。 就在这时,肖桓、范贯两人却是联袂来到了萧漠的房中,神色迟疑。 见到两人脸上的神色,萧漠微微一笑,将窕理学勇一书放在一边,笑着问道:“两位兄长,可是有事? 肖框犹豫了片刻后,终于问道:“子柔,你说那田前辈究竟是何身份?为何这十天来,迟迟未来,状元楼,与我等相见? 听到肖框的问题之后,萧漠轻轻的摇了摇头,说道:“那田前辈既然能隐约猜到预试的试题,想来自是身份不凡,但两位兄长却也不用着急,待我等日后入朝为官之后,自会有相见的一天,到那个时候真相大白,两位兄长再向那田前辈致谢也不迟。 “至于田前辈为何这些日子迟迟未与我等相见……说到这里,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缓缓说道:“大概是家中有事吧,田前辈身份非比寻常,又哪里能每天蜘熙心吧寻我等相丑?” 听到萧漠的解释后,肖桓、范贯两人皆是叹息一声。 他们隐约猜到萧漠一定知道些什么,但萧漠既不愿说,他们却也毫无办法。 而萧漠却是在想着这些日子楚灵帝为何迟迟未来状元楼与他相见之事。 以楚灵帝的性子,在叉理学刻一书撰写完毕之前,恨不得整日就住在萧漠房中,这些日子竟是丝毫不见踪迹,显然是朝中出了大事。 但又是怎样的大事,竟是让楚灵帝也电脑看小说访问.1бkxs.om不敢轻离? 在肖桓、范贯两人的讨论中,萧漠悠悠叹息一声,转头向着北方看去。 “现在秋收已至,如果我所猜未错的话,草原上诸部落已是开始劫掠大楚边境了吧?楚灵帝这些日子迟迟未见,恐怕就是因为北方战事。而从让楚灵帝不敢轻离的恃况来判断,难道战事果真如我预料的那般,十分不利? 这般想着,萧漠却是有些担心了起来。 船在这时,状元楼内突然锣鼓声接连响起。 然后就听有人喊道:“恭贺田轩田公子,预试第三十七名,十日后入宣政殿由陛下亲考!! 萧漠与肖桓、范贯等人对视一眼,皆是知道预试的榜单终于发布了。 状元楼内,无数推门声响起,居住在这里的考生纷纷来到走廊之中,面上皆是带着期待与担心之色,希望接下来的宣报中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恭贺刘博轩刘公子,预试第三十一名,十日后入宣政殿由陛下亲考!!,、 “恭贺张贤亮张公子,预试第四十七名,十日后入宣政殿由陛下亲考!! 状元楼不愧是考生的福地,每过多久,已是前后来了六七波衙役前来恭贺。 就在肖桓、范贯等人等的心急之时,又有几名衙役披红衣而来,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在状元楼楼厅之内站定后,就见为首的那名衙役呼喝道:“恭喜贺肖框肖公子,预试第七名,十日后入宣政殿由陛下亲考!! 随着这名衙役的呼喝声落下,肖桓却是呆住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成绩之好,更超乎他的想象,这一刻已是幻想了太长时间,但当它真正出现之时,肖桓反而有些恍如梦中。 眼角,夹是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湿润。 寒窗苦读十余年,一朝得意为此时!! 一直都只会与肖袒斗嘴的范贯,此刮却是拍了拍肖桓的肩膀,以示鼓励。同时神色间却带着些许焦急,因为他的成绩,却至今还没有出现。 就在这时,又有数名衙役披红敲锣而来,也是站在楼厅之内,呼喝道:“恭喜范贯范公子,预试第六名,十日后入宣政殿由陛下亲考!! 随着这名衙役的呼喝,刚才还在鼓励安慰肖袒的范贯,却也是愣住了,呆呆的良久毫无反应。 预试成绩并不算什么,考生真正的名次都是在殿试时由皇帝钦点。但殿试之时,考生却是以预试名次而排队入殿,肖桓、范贯分别获得第七、第六名,位置已是极为靠前了,诸般好处自不用说,自是引来了无数羡慕的眼神。 看着呆呆的毫无反应的肖框、范贯,萧漠微微一笑,向旁边的邓尚全点头示意。 在得到萧漠的示意之后,邓尚全拾阶而下,走到楼厅之内,分给了华些前来报喜的衙役们大量赏钱,并接过了肖桓、范贯两人的预试证蝶之后,等候了良久的衙役们才纷纷含笑退去口 就在邸尚全刚刚返回到萧漠身边之时,又有一队衙役进入状元楼中。 车之前不同的是,这队衙役的人数却要比之前的那几队多得多,也要热闹的多,不仅身披红衣,敲锣打鼓,更是以鞭炮开路,却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皆是吸引到了那里。 “恭喜贺萧漠萧公子,获预试头名,十日后入宣政殿由陛下亲考!!” 听到该衙役的呼喝,整栋状元楼皆是哗然。 萧漠获得预试头名毫不奇怪,但,萧漠诸大家竟也住在状元楼中? 当邓尚全再次下楼打赏了喜钱,取过萧漠的证蝶之后,所有人的眼光,纷纷集中到萧漠的身上。 片刻之后,阵阵“萧大家”的呼喊声响起,整个状元楼内的书生,皆是向着萧漠涌来。 冲在最前面的,不是他人,正是状元楼的老板。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的状元楼又能多一副名家题宇了!! 第一百三十章.三元及第(下). 预试榜单公布后,因为萧漠名字的出现,却是在状元楼引起了一场波澜。 萧漠如今在文坛的声望如日中天,但为人却又无比的低调,慕其名者虽然无数,但见过其真人者却是察察无几。 虽然这只是因为萧漠生性内敛,不喜招摇,并非刻意,但不得不说,这种低调不仅没有让萧漠的名气声望降低,反而让天下文人对萧漠也更加好奇、更加敬重。因为这种低调,年少稳重的评语,更是无数。 毕竟,萧漠年纪轻轻,已是文坛大家,却依然能保持低调的作风,毫不招摇得意,这点却并非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于是,状元楼内的一众儒生们,见到可谓是他们偶像的萧漠,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之后,一时之间竟是纷纷忘却了上榜的得意和落榜的失意,纷纷向着萧漠涌来,激动莫名。 于是,接下来的一天中,萧漠就在不断的应付状元楼内诸多儒生中度过。 自那日在状元楼中暴露了身份之后,当天夜里,萧漠就已经悄悄的掇离,到了之前暗营曾为他安排的地方居住。 但肖桓、范贯却依旧住在状元楼内,等待着楚灵帝可能的拜访。 然而,又是十天时间过去了,楚灵帝依旧迟迟未见口至此,萧漠已是肯定,北方战事定然走出现了某些变故,以至于连一向不喜政务的楚灵帝,都轻易不敢离开。 然而,北方各州与京城之间的距离遥远,朝廷似乎又有意封丨锁消息,萧漠心中焦切,虽然多方打探,却依旧得不到丝毫消息,隐隐的,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以八贤王的能力,无论如何战事也不会太过无力吧?” 萧漠这般默默的安慰着自己。 十天之后,清晨,天空拂晓口就在萧漠不断猜测着北方战事变化中,真正的殿试终于要开始了。 清晨之际,天色尚黑,萧漠汇合了肖桓、范贯,三人一起来到了皇宫之南的南华门处,在那里,已是有近百名通过预试的考生在神色兴奋的等待着手机看小说访问ap.1бkxs.om 手持证牒,通过了周围御林军的审查之后,三人就站在人群边缘,一边等待着殿试的开始,一边默默打量着眼前的楚皇宫。 因为之前在状元楼已经暴露了身份的缘故,有很多人都已是知道了萧漠的相貌,随着萧漠的出现,一众等待的考生出现了轻微的骚动,只是一来皇宫之外禁止喧哗,二来殿试将至,这些考生们才没有像十天前那般向着萧漠一拥而来。 萧漠松了一口气之余,也是放眼向着眼前的楚皇宫看去,虽尚在皇宫之外,但依然可见红墙黄瓦,画栋雕梁,金碧辉煌。内中殿宇楼台,高低错落,壮观雄伟。朝暾夕臆中,仿若人间仙境。 据萧漠所知,楚皇宫大体可分为再部分,南为工作区,即外朝,是皇帝、大臣们日常理政以及上朝商议军国大事的地方;北为生活区,即内廷,是平日里皇帝和嫔妃们的居所。 其所有建筑排列在中轴线上,东西对称,秩序井然。 在外朝中丨,共分为宣政殿、太和殿、文华殿、武英殿四个大殿,辅以一些小殿旁厅。而殿试的举行,却正是在最大的宣政殿之内,山河千里国,宫阙九重门。不睹皇居壮,安知天子尊。“萧漠看着楚皇宫之雄伟尊华,不由轻声低吟着唐朝骆宾王妁诗词,但不知为何,想到北方的战事,心中却隐隐带着叹息之意。”皇居帝里惰函谷,鸩野龙山侯甸服。五伟连影簧星骖,八水分流横地轴。秦塞重关一百二,汉家离宫三十六。桂殿嵌岑对玉楼,椒房窈窕连金屋。三条九陌丽城限,万户千门平旦开。复道斜通媳鸠观,交衢直指凤凰台。“就在这时,却听到身后有人接丑低吟着后面的诗词,声音儒雅动听。 萧漠和肖桓、范贯两人转头一看,却见张衍圣不知何时已是来到了三人之后,此刻正笑吟吟的与萧漠对视着。 萧漠见到张衍圣的出现,却也不由笑了。 却见张衍圣又拱手道:”恭喜子柔了,获得此次预试的头名。“萧漠却摇头失笑,说道:”子佳莫要过谦,这次预试,子佳不也一样是头名吗?“原来,在此次殿试前的预试中,萧漠和张衍圣两人的答卷难分上下,最后在请示了楚灵帝之后,楚灵帝竟是让两人同列头名,却也算是一件千古未有之奇事。 张衍圣也是失笑,刚准备说些什么,萧漠却是心中一动,拉着张衍圣的手臂道:”子佳,借一步说话。“点头向肖桓、范贯示意后,萧漠将张衍圣拉到一边,见到萧漠竟是与张衍圣如此亲密,场上所有正在等待的考生,却是无不注目。 而萧漠却毫不在意,只走向着张衍圣低声问道:”子佳,我问你一件事情,北方的战事,现在究竟如何了?“听到萧漠的询问,张衍圣脸上原本淡定的神色却是猛的一变,接连变幻片刻后,长长叹息一声,脸上终于展露出淡淡担忧之色。”子柔,这件事我只对你说,你莫要外传。“见到萧漠点头后,张衍圣叹息道:”任谁也没想到。我楚朝大军与那帮蛮人交战已是三战三败,三万骑兵全军覆灭,二十万步车也是损失惨重,这还是十天之前的消息,举朝震动。但为了不让人心慌乱,却开没有外传。 现在陛下正从南州、太平府、河间府等州调动军队飞去支援边城周围的军队。在三天前就已经出发了。听到张衍圣的话,萧漠也是脸色一变,连忙刊道:“长城天险可尚在我等手中?”张衍圣点了点头,说道:“左将军韩探死守流背,八贤王临危接管了军队,依长城之险,总算是守住了那些蛮狄的攻势,没有让那些草原蛮族侵入我大楚之地,但二十万大军伤亡惨重,形势并不是很好。”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此刻的形势虽然不好,但已比他想象中最坏的情况要好上许多萧漠刚准备再问些什么,南华门中突然出现了一石鸿驴寺官贞,转目环顾了众举子一番后,然后扬声说道:“各考生听看,于持证牒,依次列队,随本官入宫。”萧漠、张衍圣对视一眼,皆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迈步进入到举子们所排列的队伍中。 通过了最初殿试的举子,共有一百余人,分为两列,萧漠、张衍圣皆是站在最前端,随着这名鸿膘寺官员进入到楚皇宫之中。 皇宫宏伟,一众御林军在四周眼神炯炯,紧紧盯看一众考生,萧漠和张衍圣却再也没有机会说话,甚至连打重同囫环境的机会都没有。 大约过了一盏茶时间之后,一众考生终士来到了宣政殿,在殿前的月台下排队静静等候着,默默看着一众朝臣排队依次入殿。 没过多久,之前的那名鸿驴寺官员再次出现,先走打重了队伍最前方的萧漠、张衍圣一眼,然后依次分给众考生宫饼一包,殿试持续一天时间,日出开始、日落结束,而这些宫饼就走众考生殿试期间所食用的食物。 接着,这名官员向一众即兴奋又紧张的者生们讲解了一番入殿后所需要注意的事项之后,就带着众考生列队进入到宣政殿内,在那里,文物百官已是分列两旁静静等待许久,而百官中间,则有百余方矮案依次摆放着。 随着一众考生的出现,所有官员皆走转头齐齐向萧漠好奇注视而去,毕竟萧漠的名声太大了,古往今来,还从未有人以文坛大家的身份参加科举的,毕竟,从未有任何文坛大家竟会如萧漠这般年轻。任谁都知道,如若去年请漠没有拒绝楚灵帝的“鸿儒取荐”现在已是以不足十九岁之龄位列于他们之间了。 至于张衍圣,因为承相张谦的关系,却早已被众臣所熟悉,见到张衍圣之后,甚至还有很多大臣笑着点头示意。 而萧漠对众臣的注视却是毫不在意,站石宣政殿旗布面的那处矮案之后,平静的打量着这处楚朝最核心的位直口一路走来,楚皇宫虽然奢华威产,但却还要以这宣政殿为哝,檐下施以密集的斗棋,室内外梁枚上饰以级别最尚的和玺籽画。“窗上部嵌成蓬花格纹,下部浮雕云龙图案,接棒处安有镌剖龙纹的鎏金铜叶,殿内金砖铺地,更显威严奢华。 在萧漠正前,却是九龙金漆宝座,正是楚朝历代皇帝所坐的位置,宝座两侧排列六根沥粉贴金云龙图案的巨柱,所贴金箔米用冻浅两种颜色,使图案突出鲜明。宝座前侧,则有宝象、用端、仙鹤和香亭四对陈设,更显皇家威势。 虽然早已在后世见识过明清时期的故宫,但此刻见到眼百的宣政殿,萧漠依旧不由震惊,但以奢华而论,楚皇宫怂怕还要胜于全盛时期的紫禁城一筹。 打量完了宣政殿,注意到文物百平的注视,清渎却又转头向着分列两旁的官员打量而去。萧漠因为是预试头名的缘故,所站的位直在宣政殿中极为辛京,而站在萧漠左右的两排官员,显然皆是朝中的一品大贞,共有十余名。 在楚朝,一品大员大多都只是虚职,唯有丞相张谦和枢密使王翰两人,手握大权,把持朝政。 而在萧漠左边,那排官员中最右端所站膏的儒雅老者,不正是和萧漠多有相处多时的张二又是何人? 而另一边,肖桓、范贯两人就在萧漠身后,慑于宣政殿的威华,却是自进入宣政殿后就低头看脚,丝毫不敢转头他顾,对寸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张谦,更是丝毫没有发觉。 就在萧漠寻找与张谦齐名的枢密使王翰之际,突然一片管弦丝竹声响起,随着道道”升殿“的呼喝,一名身穿九龙袍的老者,石一众宦官的拥护下,缓缓的走到九龙金漆宝座前坐下。 而这名老者,除了那与萧漠等人相处多日的田大,又是何人? 所谓人靠衣裳马靠鞍,楚灵帝在微服私访时伍若一个和谒的邻家老者,但此时身穿黄袍,头戴皇冠,前后拥护者无数时,却终现皇者威仪。 第一百三十一章.入殿听宣. 萧漠现在所住的地方,名叫安华客栈,是当初范祥为他在京城安排的住所,虽然比不上“状元楼,”但在京城之中却也算是小有名气。 殿试之后,萧漠很清楚,头名状元,自己已是十拿九稳了。 并非自大,而只是事实。 如果是换一种情况,有张衍圣的存在,或许萧漠获胜的可能仅有五成,但这次殿试的三道题目“,舍得”一题例还罢了“,格物致知” 这个题目本就是萧漠最擅长的,但真正的原因,还是萧漠所答的那道“九夷”。 本是一时兴起,但洋洋洒洒的写下去之后,萧漠却发现自己已是收不住了笔,前两道题目萧漠加起来总共才写了三千字,但“九夷”一题萧漠却写了不下万字。 这篇带着后世诸般外交战略的答卷,萧漠自信,必然会带给楚灵帝和一众朝臣一个不一样的震惊。因为这份答卷所表达的种种意识,很多都尚不属于这个时代。而无论其他考试所写的答卷无论如何文采斐然,也必然无法遮掩萧漠的光彩。 毕竟,萧漠和楚灵帝无比熟悉,从一开始就已经揣摩透了楚灵帝的心思。在楚灵帝钦点名次的情况下,一切都已经注定了。 唯一的遗憾是,从县试到州试,从第二次州试到这次的殿试,萧漠无论是夺魁还是落榜,都并非以他的真实实力而得。 虽然有着些许遗憾,但殿试之后,萧漠也就不再多想,而是呆在安华客栈之中,默默等待着榜单公布。 然而,榜单虽然尚未公布,但时隔三个月后,王霁睿却是终于办完了萧漠所叮嘱于他的诸般事情,来到了京城与萧漠汇合。 此剖,邓尚全正守在房外,而王霁小说整理发布于ωωω.ㄧбkxs.om睿则是坐在萧漠面前,汇报着他此次河间府之异的种种收获。 “少爷,这些日子我在河间府以慈善堂的名义,前后共收养了再百多名孤儿,年纪都在八岁到十四岁之间,并按照您的吩咐,买了六处院子将他们分别安顿了下来,一处在南州,一处在宣州,其他四处皆在河间府内口并雇佣了一些教书先生开始教他们读书口因为河间府百业待兴,所以这一次并没有花费太多的钱财,前后只用去了一千贯。” 听着王霁睿的汇报,萧漠轻轻的点了点头,又问道:“现在你来到京城,那六处院子都由谁来负责?” 张衍圣答道:“王管事、刘管事他们分别负责一处院子,前些日子七少爷赶到了河间府,按照您的吩咐,现在六处院芋都由他总管。” 萧漠再次点了点头,王霁睿所说的王管事和刘管事皆是在萧家的下人,世代皆是萧家之人,对萧家可谓是忠心耿耿,当年萧家之劫时也是不弃不离,虽说能力不足,但忠心却是有余,让他们看管那些院子,却也正好合适。 萧漠沉思片刻后,又说道:“你这趟辛苦了,但恐怕还要你再辛苦一趟,待我萧家在京城中安顿下来之后,你在离开一趟,将这些孩子中,在各方面比较有天赋的挑选出来带到京城。” 并到萧漠的话后,王霁睿点头应是。 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后,又问道:“你这些日子在河间府和南州那里,可曾听说过寰州、云州等地的消息。” 听到萧漠的询问,王霁睿的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说道:“没有任何消息,因为官府将南州等地通往北方各州的道路全封锁了,相互间无法来往,更是无法互通消息,这段日子因为这件事情,南州诸地议论纷多。” 王霁睿自然知道萧漠关于秋族入侵的猜测,再联想到此刻南洲诸地的情况,不由也是眉头紧皱。 萧漠也是长长叹息一声。 萧漠清很楚朝中文武的想法,楚朝已是兴盛了一百七十余年,大楚的强盛早已是深入人心,如若猛然间让楚朝之人得知楚朝大军在与草原诸民族的战争中屡战屡败,必然会引得人心惶惶,民心不稳口但萧漠却并不赞成这种做法,先不说这种事情根本瞒不了多久,堵不如疏。今后随着战事愈加不利,当种种消息终于被楚朝民众所知的那一刻,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和循序渐进的过程,所带来的心理冲击和人心慌乱,却要更强上许多。 只是这种事情,并非是萧漠所能决定的,所以萧漠只能暗暗叹息一声,却什么都做不了。 抬头看着眼前的王霁睿,萧漠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王霁睿此行,与收养了两百余名孤儿相比,他本身的成长,或许是萧漠更大的收获。 在之前,王霁睿虽然一直跟着萧漠读书,学识不低,但身上总有一些稚嫩和书呆气,却是事事都以萧漠为主,他自己却少有历练的缘故。 这一次萧漠让他在河间府收养孤儿时单独行动,自己做事,经历了最初的不适应与慌乱,如今三个月时间过去了,身上却是多了一份从前没有的稳重和沉静。 而这,才是萧漠所希望的王霁睿。 然而,就在萧漠准备对王霁睿说些什么的时候,房外突然响起了阵阵脚步声和喧哗声。 隐隐间,似乎是肖桓、范贯两人兴奋的呼喊。 接着,萧漠的大门猛的一下被推开,萧漠抬头看去,却见满脸兴奋的肖桓、范贯冲入房间,来到萧漠的面前,一人拉住萧漠一条臂膀,大声喊道:“子柔!!我们都中了!!你是头名状元!!你是状元!!” 受无数人所瞩目的殿试终于结束了。结果从某方面而言并没有出乎众人意料。 头名状元是文坛大家萧漠,第二名榜眼是张衍圣,唯有第三名探花,却是一个京城中人从未听说过的人物,但这个人物萧漠等人却非常熟悉,那就是云州儒生周靖人!! 而在听到周靖人妁名字之后,萧漠却是微微一愣。 萧漠想起了周靖人的未婚妻郭筱婷。 赴京匆忙,萧漠却是未向郭筱婷传信秋族可能入侵之事,毕竟萧漠与那郭筱婷只是见过一面,之后再无联系,加上本身事情繁多,却是将这个郭筱婷给忽略了。云州本身紧邻北方草原,此刻楚狄交战,却也不知郭筱婷是否安然。 除了一甲三人之外,此次二甲共有十一人。其中,肖桓是第十名,而范贯则是第七名。 竟是能获得如此成绩,却是肖桓、范贯二人从未想到的,也难怪他们会如此兴奋。 身为状元,不仅前途无量,更会青史留名光宗耀祖,虽然是早有预料,但殿试之后,萧漠的名字却依然是传遍了京城,为无数人所追捧,声望再次提升再了一个新的高度口很多人都信誓旦旦的保证,不出十年,萧漠必然是一个官居三品以上的人物!! 然而,对于自己获得状元之名,萧漠却依旧保持着冷静与低调,甚至比往日更加深居简出,让无数携着重礼想要拜访萧漠之人,却迟迟找不到萧漠的住所。 升中形势复杂无比,在尚未搞清楚诸般状况之前,萧漠尚不想与这些人有太多的接触。 在接下来的三天中,而萧漠除了安排王霁睿等人到南州上元城,向刘氏、萧慎言、萧慎行等人报喜,并将萧氏族人接到京城之外,就是整日在楚皇宫内与其他所有的入榜进士,一同接受朝廷特派的礼部官员的训练,学习各种朝堂上的礼仪和规矩。 在这段时间,萧漠也多次向张衍圣打听北方战事的消息,但所知的却依然不多,只是知道八贤王依旧率军依仗长城守卫,但狄族等草原民族的攻势却是越来越强,楚朝大军伤亡不断,而支援而去的楚朝军队,却尚在半路,至少还要等到五天之后才能到达。 终于,随着诸般礼仪训练结束,三天时间过去了,终于到了萧漠以状元身份觐见楚灵帝,并接受楚灵帝封赏的一天。 这一天清晨,依然是宣政殿,群臣皆聚,随着楚灵帝升殿,宣布开始之际,礼部官员站在大殿之外,高声呼道:“宣新科进士入殿。” 然后,萧漠身披状元红衣,胸带红花,头戴状元帽,带领着一众新科进士陆续进殿,每进一人,那礼部官员就会高呼该人的名字和名次。 前后共九十七人,当萧漠再次站在大殿之前,抬头看着满脸笑意的楚灵帝,心中微微叹息一声。 苦读十年,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虽然萧漠本为后世之人,但当这一刮来临之时,依然是不由心中悸动。 看着殿前的萧漠,楚灵帝也是满脸笑意,刚准备说些什么,宣政殿上,却是异变突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哭殿王爷 本来,在接下来。应该是楚灵帝温言夸赞诸新科进士,然后由一位大学士当朝选读三甲的文章,最后由楚灵帝宣布对新科进士们的官职安排和诸般嘉奖。 当然,楚灵帝只是决定一甲三人的官职,二甲三甲的进士同进士,其今后的官职,自是由吏部安排。 然而,楚灵帝笑吟吟的打量了一番殿内的一众新科进士,刚要准备开口,宣政殿外,却是突然出现了阵阵喧哗。 隐隐间,似乎还能听到某位中年男子的哭喊。 在如此庄严的气氛下,在宣政殿这种地方,在楚灵帝即将要颁奖诸新科进士的情况下,有谁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大声喧哗? 一时间,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诸新科进士,皆是忍不住转头向宣政殿外看去。 却见在宣政殿外,正有一名身材矮胖身穿九蟒王袍的中年男子,一边哭喊,一边向着宣政殿内奔来。 这名男子的举止虽然极为不合规矩。但却是身份尊贵,御前侍卫虽然纷纷上前阻挡,却根本不敢将之擒拿。而这名男子却仗着自己的体重优势,将挡在他面前的御前侍卫纷纷撞开,一路向着宣政殿内奔来。 当这名中年男子奔到宣政殿前的月台左近之时,御前侍卫们终于不敢再任由这名中年男子胡闹,皆是一咬牙,下了重手,却终于将这名男子擒了下来。 而这名中年男子被擒之后,不仅毫不畏惧,哭喊声反而愈大了。 “皇兄,臣弟冤枉啊,这次你一定要为臣弟做主……你们这群奴才,竟然敢如此对本王,今后看本王怎么收拾你们……皇兄,我是你十二王弟啊,皇兄……” 听到这名男子一面威胁着将他擒住的那些御前侍卫,一面向着宣政殿内哭喊,大殿内所有人皆是一脸怪异。 在这种气氛场合之下,这种中年男子的举动却也太过滑稽。 而那些朝中大臣,更是一个个面容古怪,或摇头失笑,或面带不屑,或轻声叹息。 见到萧漠看着那名中年男子面带疑惑,站在萧漠旁边的张衍圣,却是向萧漠低声说道:“那位就是我们的十二王爷。” 说话时,嘴角挂着一丝笑意。也不知是觉得此时的场景好笑,还是对那十二王爷的讥讽。 说起来,此次科举张衍圣虽然只能屈居榜眼,但不仅没有沮丧,依旧如往日般淡定儒雅,而且与萧漠的交往还更加密切了许多,却是让萧漠不由对他的心性城府钦佩异常。 而听到张衍圣的介绍后,萧漠不由一愣,愕然看着那名哭喊不断的中年男子。 这个人就是那个名满京城的哭殿王爷? 楚灵帝共有十一个兄弟,其中,楚灵帝虽然年纪最长,并在二十五年前以长子的身份继承了皇位,但实际上,登基的过程却并非一帆风顺,在楚灵帝登基之前,还有另外两名皇子也很有希望继承皇位。 这两名皇子,分别就是八贤王田徵,和十二王爷田梁。 当时,与文采斐然但却表现平庸的楚灵帝相比,他的亲生弟弟八贤王可谓是光芒万丈,耀眼逼人。先皇在位时,就以八皇子的身份负责礼部、吏部、刑部,在他管理下不仅三部井井有条,更是成效诸多,使诸多大臣都为之所折服,拥护者极多。 直到现在,八贤王虽然在成为王爷后已无固定的职责和权力,但在朝中依然影响力极大。 与此同时,十二王爷田梁因为是幼子,又生性玲珑,却是最受先皇的宠爱,而他的生母更是出自于楚朝第一世家的李家,与李家相比,即使枢密使王翰所在的王家,势力底蕴也都要逊色不少。有娘家相助,并得先帝喜爱,继承皇位的可能性自然也是极大。 然而,楚灵帝无为的性格,以及其超群的文采,却是得到了天下文人的支持和好感。此外,八贤王更是在尚有希望继承大统的情况下,转而全力支持楚灵帝。最终却还是楚灵帝继承了大统,无惊无险的登上了皇位。 ~~~~~~~~~~~~~~~~~~~~~~~~~~~~~~~~~~~~~ 二十余年来,与英明神武的八贤王相比,这位十二王爷的名气却是要更大一些。 倒并非是因为十二王爷比之八贤王还要更加能干,而是因为他的一个别号——“哭殿王爷”!! 楚灵帝登基之后,却只将八贤王和十二王爷留在京城,八贤王被留在京中,自是因为楚灵帝对他的喜爱。不忍分离,但将十二王爷留在京中,却是因为楚灵帝对十二王爷田梁的不放心。 京城中有一句俗语,即“十二王爷谋反,天下皆知。” 对于当年最终由楚灵帝登基为帝的事情,这十二王爷田梁十分不满,虽然楚灵帝在登基后对他不薄,但他依旧是毫不安稳,幻想着某一天他可以将楚灵帝赶下龙座,自己登基为帝。 然而,这个十二王爷却实在算不上英明之人,手段更是拙劣,无论是结交文臣武官,还是收买宦官宫女,又或者是聚敛钱财,均是没过多久就会被人发觉,然后奏报于楚灵帝。 按理来说,像十二王爷这般罪责,即使不被赐死,也早该被贬为平民收押宗人府了。 但这个十二王爷从某方面来说却又聪明无比,虽然小错不断,且谁都知道他的心思,但却从未让人抓到过他真正要谋反的证据。而且每次一旦被人抓住罪责。他总会第一时间赶到楚灵帝面前哭诉,高声喊冤。 而“哭殿王爷”的名号,也就此而得。 而楚灵帝一方面由于性格宽厚,另一方面也是曾答应过先皇要保十二王爷一身富贵,最重要的是,以十二王爷之拙笨,根本对他产生不了威胁,所以每次十二王爷犯错,楚灵帝皆是惩戒一番后,将他聚敛的钱财收入国库,将他结交的文臣武官贬逐。将他收买的宦官宫女赐死,使之前功尽弃之后,所有的事情就不了了之。 ~~~~~~~~~~~~~~~~~~~~~~~~~~~~~~~~~~~~~ 此刻,见到十二王爷又来殿前哭诉,而且还不分场合不分时间,即使以楚灵帝为人之宽厚,此刻也是颇为气恼。 良久之后,怒色褪去,楚灵帝长长叹息一声,满是无奈,低头看着文武百官,问道:“这次又是谁要参奏毅王?” 站在文官前列的张谦,却是向前一步,也是满脸苦笑,从袖中拿出一份奏折,说道:“陛下,这次是臣要参奏十二王爷,据臣所查,十二王爷在京城外的别院中私蓄大量死士,图谋不轨,臣为了以防万一,已是派人将那处别院团团包围,本想待陛下封赏了一众新科进士之后再行奏报,却没想到十二王爷竟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说着,张谦无奈的摇了摇头,将手中奏折递给了接引太监,退回到群臣之中。 楚灵帝翻看了一遍奏折后,苦笑的摇了摇头,对旁边说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命令传下,那些御前侍卫将十二王爷松开,就见十二王爷跌跌撞撞的跑入宣政殿内,撞开挡路的一众新科进士,跪在殿前,高声哭喊道:“皇兄,臣弟冤枉啊。那处别院只是臣弟用来训练家中护院的地方,却没想到竟是被小人诬陷,说臣弟私蓄死士。意图不轨!!臣弟对皇兄你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又哪里会做这种事?皇兄啊,先皇在世时,你可是保证过,不会让臣弟受丁点委屈啊,臣弟今日受人诬陷,您可一定要为臣弟做主啊……” 萧漠因为是新科状元的缘故,位置靠前,却是正好站在这位十二王爷的旁边,转头看去,却见这十二王爷虽然在殿前哭诉着,脸上却是一滴泪水也没有,但倒是表情丰富,声音高昂,显然是训练有素,经验丰富。 听到十二王爷称自己为小人,张谦却是面色不变,只是出列向十二王爷问道:“毅王爷,奏你私蓄死士的正是老臣,王爷您既然说那处别院并非是用来私蓄死士,而是用来训练护院,那么老臣想问,训练护院需要训练他们暗杀潜行之术吗?” 十二王爷转头瞪着张谦,振振有词道:“当然要训练暗杀潜行之术,否则当他人以此术谋害本王时,本王家中的护院却丝毫不懂,又如何能保本王周全?!” 接着,十二王爷又继续向楚灵帝叩首哭喊道:“皇兄,你听到了吧?这都是那张谦在无理取闹,陷害臣弟,您一定要为臣弟做主啊。” 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楚灵帝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像这般事情根本不足以向十二王爷问罪,但又不能任由十二王爷如此胡闹下去,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 微微思索片刻后,楚灵帝叹息道:“朕知道十二王弟你对朕忠心耿耿,不必如此,快起身吧,莫要丢了我皇家的脸面。” 听到楚灵帝的话,十二王爷一脸惊喜,连忙站起身来。 刚准备向楚灵帝谢恩,却见楚灵帝又说道:“不过,既然十二王弟你对朕如此忠心,那么你将那些护院送于朕,想来十二王弟你也必然不会吝啬了。” 说着,楚灵帝转头向张谦吩咐道:“张爱卿,散朝后你把十二王弟所养的那些护院全部充入军中,现在战事吃紧,多一些兵士,也可多一分把握。” “臣遵旨。” 张谦躬身道。 “臣弟……领旨。” 这一次,那十二王爷却真的是语带哭音了。 楚灵帝再次叹息一声,对那十二王爷说道:“今日新科进士们觐见,朕正要封赏他们。既然你已经来了,就留在这里旁观吧。” 于是,经过了一场闹剧之后,早朝终于回到了正轨。 第一百三十三章.接封受赏(上). 随着十二王爷哭丧着脸站到一旁之后,早朝终于再次恢复正常。 只是,经过了他这么一闹,原本庄严的气氛却是被破坏殆尽,虽然新科进士们依旧在期待着楚灵帝对他们的封赏,但文武百官却是已有些意兴阑珊。 当然,真正身居高位者,如张谦,如王翰,对接下来的封赏还是很关注的。 萧漠受楚灵帝之宠信世人皆知,张衍圣则是承相张谦的嫡孙,皆是前途无量。这两人将要身居何职,官职几品,又是否掌握实权,参与朝政,皆是对今后朝堂势力走势有着深远影响。 在楚灵帝的示意下,一名大学士走到黄案之前,拿出一份由楚灵帝所挑选的考生答卷,当众朗读了起来。 “格,来也口物、犹事也。古人言,其知于善深,则来善物。其知于恶深,则来恶物。言事缘人所好来也。此致或为至。致知在格物者,言若能学习,招致所知。格,来也。已有所知则能在于来物;若知善深则来善物,知恶深则来恶物。言善事随人行善而来应之,恶事随人行恶亦来应之。言善恶之来。缘人所好也。物格而俊知至者。物既来则知其善恶所至。善事来则知其至于善,若恶事来则知其至于恶。既能知至,则行善不行恶也””“ “人恃莫不好善而恶恶,慕是而羞非。然善且是者盖雾,恶且非者实多。何哉?皆物诱之,物迫之。而旋至于莫之知;富贵洒其智,贫贱翳其心故也。格,犹扦也、御也。能抨御外物,然后能知至道矣d郑氏以格为来,或者犹未尽古人之意乎……” “……格,至也。物,犹事也口穷推至事物之理,欲其极处无不到也。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未尽也。是以尺大学覆始教必使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一旦豁然贯通,则众物之表襄精粗无不到,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妒”, 所读的,正是萧漠所写的三份答卷中的“格物论!! 殿试之后,按照灿巨,在封赏之前,将由大学士朗读皇帝所选的新科进士的答卷文章,一来以文章服众,显示殿试以才取仕之根本,二来则更是为了展示楚朝文化之兴盛。以示楚朝对文人的重视。 而当大学士将文章朗读之后,按照惯例,接下来就应该是群臣歌颂。先是赞扬该文章之优美华丽。本届殿试的人才兴盛,接着在赞扬楚朝人才辈出,文化繁荣,最终则将所有的功劳全部归于皇帝身上,赞扬皇帝教化有方,实乃千古明君云云…… 这些虽然并没有明文规定,但自唐以来,却早已形成了定例,少有改变。群臣入朝为官之初,礼部官员也会将类似的种种惯例规矩向他们一一讲明。 蒸而,这一次的恃况,却是有所不同。 随着那位翰林学士摇头晃脑一脸陶醉的将萧漠的这篇答卷大声朗读了一遍后,朝堂之上却是一片安静。竟是无人发言称赞。 转头看去,却见文武百官,此刻皆是埋头苦思,细细思索着刚才翰林大学士所朗诵之言。 萧漠的文章,最初引用汉唐诸大家所言时,中规中矩,群臣虽然注意倾听,但却也不以为然,然而,萧漠接下来却是突然笔锋一转,引申到了善恶之论,理学现点,让诸大臣在在感到耳目一新之余,皆是不由合掌赞叹,到了最后总结之时,簧漠更是谈及了一些后世的心学观点,当然,这些心学观点都尚比较浅显,也皆与楚朝的恃况相契合,即使如此,种种新寺观点依然引起了群臣的沉思。初闻只觉得新鲜,但接下来却是越想越有道理,更是不由沉溺其中。 毕竟,在楚朝,能位列朝班之人。无论其平日里如何的勾心斗角,卖粪权势,但其学识在仕林中皆是难的。到了地方之上至少也是一方大儒的级别,否则根本不能容于朝堂。 所以,萧漠这篇尺格物论》所表达的种种观点,所带来的神种影响。群臣皆有所查,文人本能之下。一时间却皆是忘却了诸般称赞之言。只是站在那里皱眉思索着文章深意。 另一边,十二王爷却没有诸臣的见识,见到文武百官此刻皆是闭口不言,心中不由暗喜,一来觉得这是群臣扫了荚灵帝的面子,二来则是认为这是一个讨好楚灵帝,解除楚灵帝对自己疑心的大好机会。 到无人应和之后,十二王爷向前一步,当先出列,“好文章,好学识,萧状元能写出如此文章,不愧是文坛大家,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本王拜服。 十二王爷向萧漠拱手示意后,又转头向楚灵帝称赞道:“皇兄,我大楚能出萧状元这般青年才俊,足可见我大楚人才辈出,文化兴盛,更可说明皇兄您教化天下有方,实乃千古明君……” 楚灵帝对于群臣沉默的表现本来并没有什么不满,当初他初闻萧漠理学之言后,不一样是如此惊讶吗? 看到此时这般情况,楚灵帝心中反而还有着些许得意,毕竟怠理学覆一书是他和萧漠共同撰写完善的。而嘿格物论泣,则只是叉理学囊中的一个方面而已口 但听到十二王爷的称赞,楚灵帝却不由皱起了眉头,叹息一声,挥手打断了十二王爷滔滔不绝的称赞,问道:“萧子柔的这篇文章确实精妙。但让联更没想到的是,十二王弟你的学识竟然已是精进如斯,我朝群臣皆是当代鸿儒,尚在为这篇文章而疑惑沉思之际,十二王弟竟已是先行察觉到了其中精妙之处,可否在此向群臣讲解一番,也让联长长见识? 之前在大学士朗诵文章时,十二王爷一直在为他耗费苦心所培养的一众死士皆被充军而苦恼,根本一宇也未听入耳中,又如何能察觉到这篇寒格物论覆的精妙之处?一时间垂头呐呐无语,尴尬的退回原位。眼中闪烁着怨毒之色。 不过,十二王爷这番言语,却也将群臣从沉思中惊醒,只见张谦当先出列,先行向楚灵帝躬身一礼,说道:“微臣辅政近三十年,前后见证了九次殿试,也前后在此殿中听诸学士朗诵了无数新科进士的文章。但从未有一篇文章精妙如此,恭贺陛下,获萧状元如此人才入朝。 接下来,却是枢密使王翰出列,躬身行礼道:“我朝人才辈出,文化兴盛,陛下万福。” 接着,王翰却又转身向萧漠拱手道:“今日得闻萧大家之文章,受益良多,恭喜萧大家,再开一家之言。” 随着张谦、王翰两人的带动。群臣纷纷出列,或赞扬萧漠的文章,或赞叹楚朝的文化兴盛,或歌颂楚灵帝教化天下,一时间热闹无比,诸般惯例,总算是进入了正规。 与此同时,一众新科进士们虽然无法插话,却也皆是钦佩无比的向着萧漠注视而去。 之前,当他们得知萧漠获得头名状元之时,虽然也觉得理所当然。但心中未免没有怀疑过,萧漠之所以成为头名状元,是因为他在文坛的声望地位太高的缘故,殿试的发挥,未必就要比其他人好上多少。 然而,当听到萧漠所写的这篇璧格物论之后,心中却是再无这种怀疑,只是纷纷以敬仰的眼光看着站在最前列的萧漠,心中暗暗感叹,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另一边,张衍圣也是在皱眉沉思良久后,面带赞叹之色,趁着群臣恭贺之际,转头向萧漠轻声道:“子柔大才,衍圣自愧不如,此次殿试由子柔成为投名状元,实是众望所归口 面对群臣的赞扬和注视,萧漠却依旧保持着平静,神色间宠辱不惊。听到张衍圣的话后,也只是微微一笑,点头示意,并没有再多说些。 因为羊漠很渚楚,当璧理学刻一书出世后,他已是站在儒林之巅,再多的赞扬,也是无用,洋洋得意,更是肤浅。 而他今后的方向与目标,已不在是文坛,而是朝堂,在这里,他除了拥有楚灵帝的宠信外,再无任何优势,自是应该谨慎小心处事。 楚灵帝看着殿下依旧神色淡定的萧漠,眼中欣赏之色却是愈盛,待群臣恭贺结束后,他先是对一众新科进士温言夸赞一番,然后向伺候在身边的宦官点头示意,吩咐声道:“三贵,宣旨。” 在听到楚灵帝的吩咐后,宦官费三贵向前一步,手持圣旨,扬声说道:“陛下有旨,众新科进士接旨。 随着宦官的话声落下,以萧漠为首,一众薪科进士纷纷跪于殿上。 而刚才还在思索着萧漠文章的一众朝臣,则是纷纷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向着宣旨太监看去。 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接封受赏(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新科状方萧漠,才华横溢,品行优良,儒林之间亦声望颇高……特赐进士出身,拜官中书省检正公事、崇政殿侍讲,赏银钱三千贯,贡布三十匹,钦赐。” “新科榜眼张衍圣。才思敏捷。家世上优。名声优良……特赐进士出身。拜官中书省检正公事。赏银钱两千贯。贡布二十匹。钦赐。” “新科探花周靖人。才华出众……特赐进士出身。拜官畿县县承,赏银钱千贯,贡布十匹,钦赐。” “其余诸二甲举子十一人,皆赐进士出身,赏银钱五百贯,贡布五匹。三甲举子七十九人,皆赐同进士出身,赏银钱三百贯,贡布三匹,所封官职,着吏部在三日内商定,钦赐。” 随着费三贵将楚灵帝的旨意宣读完毕之后,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是不由神惊。 那些赏赐的银钱和贡布还罢了,那只是为了表示对文人的厚待,历届殿试之后,获进士功名者,皆有这般赏赐,这次殿试虽然格外多些,却并不夸张。 让群臣吃惊的是,楚灵帝对头甲三人萧漠、张衍圣、和周靖人所册封的官职!! 今年殿试的头甲三人,所封的官职,必然要远高于之前历届殿试的头甲三人,这是百官早有想到的。 毕竟,萧漠已是文坛大家,身份地位与历届状元截然不同,张衍圣则是承相张谦之孙,而楚朝一向对朝中大员的族人多有照顾,甚至还有“荫补”制度。 所以,两人的起点必然远高于其他进士,连带着第三名探花周靖人的待遇,也会水涨船高。 但群臣却依然没有想到,此次头甲三人所封的官职,竟然会是如此之高。 周靖人官拜畿县县承,虽然只是神县之地的二把手,但所谓“畿县”.却并非是指一个县的各称,而是县的等级。 在楚朝,县分六等,分别为下县、中下县、中县、上县、盛县、以及畿县。其中,下县拥有居民五百户,中下县拥有居民神千户,中县拥有居民二千户,上县拥有居民三千户,盛县拥有居民五千户,畿县则拥有居民七千户!! 而当神县之地的人口达到规模后,则可向朝廷请旨,向上提升一级,而每神级的待遇、官员等级、地位、俸禄,皆是不同。 基本上,一个畿县,地位比之神些小城也不差多少了。楚朝虽然安定强盛神百七十余年,人口为历朝历代之最,境内多为上县,中县标准以下的县城,已是几乎绝迹。但既是如此,在整个楚朝,畿县也不过三十余处罢了。而畿县县永,更是神个从七品官员!! 事实上,按照惯例,历届殿试后简即使是头名状元,入朝后所初封的官职也不过是正七品罢了.榜眼一般皆是从七品,探花一般皆是正八品,而且在最初几年皆是少有实权。 而周靖人在入朝之初,就能成为一个畿县的县承,可谓是百年少有了。 而楚灵帝之所以会册封周靖人为畿县县丞,除了因为萧漠、张衍圣的缘故使他的待遇也水涨船高之外,却也是因为在两年前萧漠落榜之际,周蜻人主动退考抗议的举动,让楚灵帝对他多有好感。 而如若周靖人的封赏只是让群臣稍有吃惊之余,心中颇觉羡慕的话,那么楚灵帝对萧漠和张衍圣的封赏,则让群臣皆是觉得不可思议了。 萧漠和张衍圣两人皆是被封为“中书省检正公事”,这是一个从六品官职。虽然官职级别不算是很高,但已是比历届的状元、榜眼入朝之初被册封的官职,要高上一到两级了,一到二级看上去不多,但要知道,平常官员想要向上升迁一级,至少也要花上三年之功!! 考虑到萧漠和张衍圣身份的特殊之处,这般等级的官职并不夸张。 但让群臣所重视的,却是“中书省检正公事”这个官职的特殊之处。 楚朝三省六部,中书省负责秉承皇帝旨意起草诏敕。门下省负责审核,尚书省则负责具体实行,内含六部。 而“中书省检正公事”一职,正是负责中书省和门下省之间的联系,虽然职位不高,也没有什么实权,但却是可以真正的参知朝政,么可谓是位低却醒目。 但最让群臣震惊的,却是楚灵帝还封萧漠为“崇政殿侍讲”。 “崇政殿侍讲”为正七品,比之“中书省检正公事”。尚要低上一级,但却最让群臣羡慕。 简而言之,“集英殿修撰”并非常设官职,但它却是负责为皇帝讲课,与皇帝进行诸般交流,非一代鸿儒大家不可担任。 最重要的是,担任此官职者,与皇帝见面的机会,丝毫不比那些一品大员少,对皇帝的影响,更是巨大可以说“崇政殿侍讲”虽然只是正七品,但很多官居四五品的大员,却宁愿以自身官职与萧漠相换。 总而言之,这一届的头甲三人,尤其是状元萧漠,一飞冲天了。 听着费三贵将自己的旨意颁布,楚灵帝嘴角不由挂上了一丝笑意。 这一次对萧漠的封赏,他可谓是考虑良多,册封萧漠的官职,最高不过从六品,群臣皆是无法挑刺,但或是重要,或是显赫,虽只是从六品和正七品,且毫无实权,但却是很多大臣想求而不可得的。 正如楚灵帝所想,看到萧漠等三人,在初入朝堂之际就获得如此重要显赫的官职,群臣皆是觉得不妥,但想要反驳,一时间却根本找不到借口。 说官职品级过高了? 但“中书省检正公事”虽然可参知朝政,却不过是一个从六品官职罢了,比之历届状元所封的官职,不过高了神级而已。如若去年萧漠接受楚灵帝的“鸿儒取荐”,虽然入朝后无法获得实权,也不能参知政事,但此刻却至少已是从五品以上的阁学士了。 说萧漠经验不足,尚无法担任要职? 但无论是“中书省检正公事”简还是“崇政殿侍讲”,却皆是没有实权。然而“中书省检正公事”可以参知政事,“崇政殿侍讲”则可以与楚灵帝时时相见,提出诸般建议。两者结合起来,虽说看似毫无权力,但实则已是能对朝中政事产生不小的影响了。 在群臣或羡慕或嫉妒的复杂注视之下.萧漠却依旧平静。 所谓无知者是福,萧漠虽然知道了自已被封的官职,但因为对楚朝体制不是很了解的缘故,却只知道西“书省检正公事”隶属于中书省.官职不高,权力不大,地位与跑腿的无异,根本没想“中书省检正公事”和“崇政殿侍讲”相结合后所产生的变化影响。 事实上,“中书省检正公事”一职的重要性,除非是已在朝中呆了数年的老臣,否则能了解其重要性的,还真是不多。 否则,如若萧漠得知“中书省检正公事”的重要性,以及再兼任“崇政殿侍讲”后所产生的影响,秉承着低调本性,早已是当朝请辞了。 就这样,在诸臣皆是沉默中,楚灵帝对神众新科进士的封赏中就算是通过了。 “早朝继续,诸位新科进士可以退下了。” 随着楚灵帝的话声落下.萧漠就准备带着众新科进士退下吧然而,楚灵帝看到萧漠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又说道:“子柔,你留下来。” 听到楚灵帝的话,殿上众人皆是一愣,而萧漠则迟疑的停在了原位,看着其他新科进士们陆续退下。 就这样,宣政殿上,一时间只剩下楚灵帝、文武百官,和萧漠。 而萧漠站在原位,左为一品文官,右为一品武将勋爵,唯他一人孤零零的站在中间。 萧漠现在虽已被楚灵帝封官,但尚未到中书省和吏部报道,依然只是平民之身,此刻站在群臣前列,未免不纶不类。 即使萧漠日后走官上任,也不过是从六品官员,根本没有资格位列朝上。 所以被楚灵帝留下之后,萧漠眉头不由微皱,颇是有些进退两难。 而楚灵帝似乎察觉到了萧漠的窘迫,脸上挂上了一丝笑意,竟是指了指他龙座侧下方的低台,笑道:“子柔,站到这里来呼。” 此言一出,群臣又是哗然。 楚灵帝虽然对萧漠极为宠幸,但这般做未免太过了吧? 要知道,虽未有明文规定,但龙座侧下方的那处低台,一般都是皇子王爷上朝时所站的位置。 比如此时,十二王爷正是站在那里。 萧漠看着群臣那或羡或妒的眼光,微微迟疑了片刻,最终却又回归了坦然。缓缓的从旁阶走到了龙座侧下方的低台之上。 然后,萧漠就看到十二王爷那张似乎满含善意的笑脸。 当萧漠站定之后,楚灵帝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与之前册封神众新科进士时的轻松截然不同。 而群臣似乎也猜想到了楚灵帝接下来将要说些什么,一个个的也是面容严峻。 “昨晚凌晨之际,八贤王的八百里疾报又送到了兵部和朕这里!!” 楚灵帝神字神顿的缓缓说道,简眼中带着淡淡怒火。 第一百三十五章.九夷之论(上). 楚灵帝的话声刚刚落下,尚未说完,却见一名身穿三品服饰的老者突然出列,躬身道:“陛下,北方战事,乃朝中隐秘,尚未传于民间,老臣认为,萧大家虽说才学出众,世人皆是敬佩,但尚未入朝为官,即使日后入朝,也是资历不足。不应让萧大家参与到这般朝会之中。” 说完之后,这名老者又向萧漠拱手道:“萧大家,你的学问为人,老夫是很敬佩的。此言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还望萧大家莫怪。” 楚朝臣权极大,甚至还出现过臣子当众指责皇帝,而皇帝只能认错的情况出现,所以这名老者在与楚灵帝奏报后,又自行向萧漠说话,众臣却见怪不怪。 而萧漠见这名老者说话时神色认真,眼神真挚,知道其乃一个直人,却并没有怪罪,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然后转头向着楚灵帝看去。 似乎受昨夜的八百里急报的影响,此刻楚灵帝的脾气与往日迥异,怒哼一声,说道:“子柔没有参加这次朝会的资格?现在蛮狄都快打到京城了你还在关心这个?哼,朕告诉你,天下之人,如果只有两个人有资格参加这次朝会,那么一个是朕,另一个就是子柔!!” 群臣皆是愕然,抬头向着楚灵帝看去。 楚灵帝的这般言语,对萧漠的袒护,似乎已经远远超过了“宠信” 的范畴了。 就在这时,张谦却出列,向群臣解释道:“诸位大人,有一件事陛下、八贤王和老夫一直未向各位说明,实际上,狄族入侵我大楚之事,最先就是子柔向我等提醒的,如若没有子柔事前的提醒,毫无准备措不及防之下,恐怕我大楚已是损失惨重了。若论如今京城之中,对当今形势和狄族最为了解之人,恐怕非子柔莫属了。” 听到张谦的解释,群臣再次一愣,恍然之余,看向萧漠的眼光皆是不同。 秋族入侵之事,原本是八贤王首先提出,八贤王的眼光深远、精明干练世人皆知,本着对八贤王的信任,一众大臣才会在两个月之前皆是同意调派大军驻防北方各州的事情。 但是,群臣却没想到,首先猜测到狄族入侵之事的,竟然并非八贤王,而是尚是一介布衣的萧漠!! 如若在之前,在众臣眼中,萧漠只是一个文采出众的年轻人,那么听到张谦的解释后,在群臣眼中,萧漠却已是有着成了一名眼光深远的能臣的潜力了。 此时楚朝大军在早有准备之下,以二十余万大军与北方草原诸民族相战,却依然是屡战屡败,尽落下风,如若没有事前准备,结局又会如何?恐怕长城防线早已被突破了吗?而一旦长城被突破,草原十万铁骑面对再无天险可守的大楚之境,又会产生怎样的破坏? 每次想到这点,所有大臣皆是不寒再栗口所以,随着张谦的解释,群臣也就认同了萧漠的存在,即使最先发言的那名老者,也走向楚灵帝躬身一礼后,默默的站回了原位。 见到群臣再无异议,楚灵帝冷哼一声,转头向张谦说道:“张爱卿,你现在把八贤王所奏报的情况向群臣说一遍吧。” 听到楚灵帝的吩咐后,张谦躬身一礼后,出列向群臣说道:“八贤王的奏报中丨,共提及三事,第一,军力不足。因为左将军贸然到长城以外迎敌,我大楚驻于北方各州的三万骑兵和三万步军,在短短三天内全军覆灭,或被杀,或被俘。而交战一个月以来,我楚朝大军又前后死伤四万,此外……” 说到这里,张谦迟疑了一下后,补充道:“由八贤王临阵处决八千,逃兵两万二。现在只剩下八万余人,即使加上前后的援军,也不过十万多一点,比之全盛时期只有一半。却要处处分兵分守。而大部分援军,却依然迟迟未到。蛮秋全是骑兵,行动灵活,以全军之力攻我大楚某一地,在兵力上反而占据了上风。据八贤王所言,在最近半月之内,前后已走出现了四处险情,长城之险,险些被破。” 听到张谦的话,所有大臣皆是长吸了一口气。 虽然远离战场,但所有人依然能想象到北方战事的严峻。 不足十万的军队分兵驻守数千里边境,而草原上十万骑兵却是集中于几处,处处攻伐,能守到现在,已是万幸了。 世人心思,最易偏激,经过了最初对楚朝大军的信心万丈,在经历了接连的失败和惨重的伤亡之后,在所有大臣心里蛮狄的兵势战力巳是被无限倍放大了。 而最让群臣心惊的,还是张谦所说出的那些数字,却是那般的触目惊心。 不足一月的时间,楚朝大军已是伤亡过半。逃兵竟有二万之多,被八贤王临阵处决的,就有近万!! 所有大臣都能想象,在两军交战时,前方战场那一面倒的情景,楚朝的大军被蛮秋骑兵随意的杀死,而后方镇守的军士则眼看不利后成队成队的逃窜,“张谦却似乎尚闲群臣的震惊不足,又说道:”第二件事,则是军中器械严重不足,滚木檑石还好办,但对蛮秋威胁最大的弩车,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是损坏了三分之二,弓箭手和强弓、箭支更是不足。而蛮秋攻城时,却是先行以骑射之术对着我大楚城池万箭齐发,我大楚军队后期的伤亡,多半来自于此,没有弩车和强弓的远程压制,我楚朝大军太过被动。“群臣再次沉默了,脸上担忧之色更氨张谦则继续说道:”第三件事,则是在十日之前,南狄的首领曾在军前叫阵,向我大楚扬言,如若我大楚之军再行抵抗,一旦城破之后,就行屠城之事。“屠城!! 牟到那南秋首领所发出的威胁,这般无比遥远却又无比惊人的字眼,却是让朝中群臣脸色更加严峻起来。 说完八贤王的急奏后,张谦默默的退回到群臣之中,等待着楚灵帝发言。 之前册封一众新科举子之时,楚灵帝面色亲切宽和,但那不过是伪装罢了,此刻再次听到张谦将此事讲诉了一遍后,脸色却更加阴沉。”兵部、工部。“随着楚灵帝的话语,两名身穿从三品服饰的官员齐齐出列。”调往北方的援军何时能到?诸般军资,又何时能运到八贤王处?“那兵部侍郎躬身道:”回陛下,八贤王的急奏是八日前所发。南州、宣州、雍州等地的大军,想来此时已经到达了北方各州,共有八万大军。而后续的十一万大军,想必也会在五日之内陆续赶到。“听到这名兵部侍郎的回答,楚灵帝面色微微一缓。 但接下来,工部侍郎的话,却是激起了楚灵帝的怒火。”回陛下,工部所赶制的诸般弩车、强弓,还需要有十天时间才能结束……“然后,工部侍郎的话尚未说完,楚灵帝就已是一拍御案,怒喝道:”混账!!前方军情紧急,你们竟然还是如此怠慢!!十天!!再过十天,长城天险都要被他们攻破了!!“那工部官员胆寒若惊,不敢再言。 此时,枢密使王翰却出列道:”陛下息怒,距臣所知,那弩车强弓,皆并非寻常兵器那般容易制造,一个工匠想要赶制一面强弓,至少也需要六七日时间,而弩车的制造,更是麻烦。八贤王一口气索要两万具强弓、五百辆弩车,虽然工匠们日夜赶工,但却依然是时间不足,工部能在三十天之内赶制完成,已是尽心尽力了。“王赣话声刚落,张谦却出列道:”陛下,其实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据微臣所知,八贤王所要求的两万具强弓、五百辆弩车虽尚未完全赶制完成,但已是完成了一万二千具强弓、二百辆弩车。我们可以先将这些军资调于北地,先解一时之急。“听到张谦和王翰二人的解释,楚灵帝的神色才渐渐的缓和了许多。 而另一边,萧漠听到王翰所说的那句”一个工匠想要赶制一面强弓,至少也需要六七日时间“的话后,心中却是突然微微一动。 在这个时代,尚未有人提出流水线作业,一个工匠想要赶制一面强弓,从制造弓弦到制造弓身,再到彼此组合,皆是由一个工匠在完成,效率自是大减。 如若实行流水线作业,一个工匠负责弓弦,一个工匠负责弓身,再有一个工匠负责组合,自然是效率大增。 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萧漠估计如果这般以流水线作业,速度至少能提升一倍。 刚想要向楚灵帝提出建议,却又想到自己现在只是在旁听,于是萧漠又收回了迈出的脚步,准备在散朝后再向楚灵帝提及,现在则继续听着群臣间的商议。 第一百三十六章.九夷之论(中). 现在前方战事不利,各位爱卿,可有何良策教于朕?“谈论完支援前线的事情后,楚灵帝突然话锋一转,环视朝中群臣一圈后,缓缓问道。 然而,对于楚灵帝的问题,群臣却皆是沆默,无人回答。 这些大臣,吟诗作赋,各个皆是能手,但若让他们想出御敌之策,却是为难。 楚灵帝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转头向枢密使王翰说道:”王翰,你身为枢密使,总揽我朝军国之事,你先说。 王翰神色间带着一丝犹豫,出列后迟疑的说道:“陛下,以臣看来,战事之所以如此不利,主要是我朝兵将已有百年无战事,兵士军帅皆是毫无经验,想必随着战事的持续,兵士军帅们的经验增加,情况必然会有所好转。而现在虽然尚处于下风,但在我朝百万大军源源不断的支援下,想来也必是有惊无险。” 接着,一名兵部官员也出列道:“战事虽然一时不利,但陛下尚无须忧心,永州、巴州、寿州等地尚还有不少驻军,随时都可前去支援。” 一时间,群臣纷纷出列,皆是在说楚朝兵士无数,前去支援之下,必保江山无忧云云。最后,张谦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派兵支援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从八贤王所呈的奏报来看,我大楚军队临阵脱逃者颇多,士气低下,却也是战事不利的重要原因之一。臣恳请陛卜,在乱世当用重典,下旨惩戒所有临阵脱逃的兵士,并以重赏鼓舞大军的士气。一赏一罚之下,必然可使万军一心,士气大振,以至于扭转颓势。 随着一众大臣的建议不断,楚灵帝似乎也渐渐平息心中的焦虑和愤怒,沉吟片刻后,扬声道:”宣朕旨意,调逆永州、已州、寿州等地驻军,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北方各州支援,决不可让那北方蛮狄侵入我大楚之地!!二十日之后尚未到达者,严惩不贷! “另,向前线战士宣旨,但凡奋勇杀敌者,肤必有重赏,按敌军头颅赏钱。杀敌将者,官升三级!!但凡临阵逃脱者,一旦查出,没收家产,九族皆罪,定斩不待!!” 随弄楚灵帝的两道旨意宣布,群臣脸色皆是微微一松,芥苍赞颂楚灵帝英明!! 而萧漠听着群臣的诸般建议和楚灵帝的决定,却走不由眉头微皱。这些日子,对楚灵帝和朝堂文武百官而言,想来定会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们心中纵横天下无敌的大楚精兵,竟在于蛮狄交战时自战百败,即使依仗长城之险,有八贤王指挥,也是尽落下风。 大楚强盛无敌的观点,即使再怎么深入人心,也走在短短几日内尽速崩溃。 如果长城被破,大楚万里平原内,面对北方草原十万铁椅,又会是何种情况,无人敢于想象。 萧漠估计,很多大臣在夜里辗转反侧之间,可能还会怀疑,这些天他们所经历的这些,是否是在做梦。 然而,丧失了自信的楚臣们,却是再无往日的儒雅自若,反而表现的极为焦虑,再加上毫无处理战事的经验,所以他们所提的建议,皆是乏善可陈,绝大部分朝臣只是知道不断的往战场处增派援军,张谦见识稍高一些,但也只知振奋士气。 萧漠虽然对军事不是非常了解,但却也知道不断调派援军并不能起到根本性的作用,而善罚分明虽然可振奋士气,却也只能有一时之功。然而,如若让萧漠提出什么好的建议,萧漠自己却也想不出来,毕竟楚军的弱势,根本原因在于制度方面。 萧漠对于北方诸草原民族的情况,确实想过很多,但大多却只是宏观方面的战略想法。具体的详细的战术,或许也能想到一些,但结合楚朝军队的训练、士气、战力等方面,这些想法却只能坏事而已。 所以虽然并不觉得群臣所提出的这些建议会有效果,但萧漠却依旧沉默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朝会的继续。 然而,萧漠表现的虽然低调,但楚灵帝却开没有因此将他忘记。 待宣旨之后,见到群臣再无其他建议,楚灵帝又转头向萧漠问道:“子柔,你可有什么其他的想法?,萧漠向着楚灵帝躬身一礼,说道:”陛下,狄族入侵我大楚之事,虽然是微臣在机缘巧合之下首先猜测而出,但这些日子以来,微臣一直忙于殿试,对北方战事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所以也不敢随意发表意见,还请陛下见谅。“本以为萧漠会趁着这个时机夸夸其谈大出风头的一些大臣,听到萧漠的推辞后,不由皆是一愣。 而楚灵帝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赞许的点了点头,说道:”世人皆说子柔你虽然年少,但处事稳重谨慎,今日一看,果然如此,下朝后,你先到御书房,那里自有这些日子以来北方战事的详细奏报,你先行了解情况后,再向朕谈谈你的想法吧。“”臣遵旨。“萧漠躬身应道,他现在正急于寻知北方战事的忤细情况,即使楚灵帝不说,他也会如此要求。 而楚灵帝看着眼前的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沉吟丁片刻后,却是突然话锋一转,向萧漠问道:”子柔,你的家人马上就要到京了吧?“萧漠点头道:”多谢陛下关心,微臣的族人,大概会在三天之后入京。“楚灵帝又问道:”可在京中找到了住所? 萧漠微微一愣后,答道:“正在寻找。 楚灵帝却摇了摇头,道:”不用再行寻找了。 说着,楚灵帝又向身边的费三贵吩咐道:“传朕旨意,中书省检正公事、崇政殿侍讲萧漠萧子柔提前向朝廷预警,功在社稷,赐府邸一座,仆人婢女各三十名。” 随着费三贵接旨,萧漠在一众朝臣或羡慕或嫉妒的注视下,向楚灵帝跪拜谢恩。 当楚灵帝又与群臣谈论了许久前方战事的安排后,终于宣布退朝了。 退朝之后,楚灵帝返回御书房,身边跟看四个人,分别是萧漠、承相张谦、枢密使王翰,以及自称担心八贤王安危的十二王爷。 萧漠、承相张谦、枢密使王翰三人与楚灵帝之间的关系,远非群臣可比,而十二王爷田梁虽说这些年来为楚灵帝带来无数麻频,但毕竟也是皇族,所以在回到御书房之后,楚交滞却也是不再保持上朝时的威严,略显颓然的靠坐在御案之后,神色间疲态尽显,眉目间满是担忧之色。 除了担心战事之外,楚灵帝还担心八贤王,更担心他的江山社稷。 虽然楚灵帝依然不相信北方蛮秋能对楚朝造成什么根本性的威胁,但一旦战事失利,长城被破,那么不仅他最看重的八贤王会九死一生,中原历经一百七十年的安定后再受战乱浩劫,那么楚灵帝也会被世人视为无能之君,无颜再见列祖列宗。 所以楚灵帝虽然不向不喜政务,但这些日子以来却不得不抛开他所有的喜好,一心只是为北方战事而忙碌着,再想到楚灵帝一生养尊处优,却又能力平庸,这些日子苦苦支撑,却也定为难他j。 闭目休息片刻后,楚灵带缓缓睁开双眼,看看眼正恭敬的垂于而立的四人,苦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向费三贵吩咐道:“给十二王弟和三位爱卿赐座。” 说着,楚灵帝又向萧漠等人摇头道:“这里不是朝堂,你们也无须多礼,都坐吧。” 随着萧漠等人陆续落座之后,楚灵帝又吩咐吩咐费三贵将近一个月来关于北方战事的奏折全部搬给萧漠,而他则继续与张谦、王翰等人商议着北方战事。 关于北方战事的奏折虽然很多,但大都内容重复,有用的更是稀少,在楚灵帝等人尚未商讨出一个结果之时,萧漠就已经全部看完,心中不由有些失望,但察觉到的一些端倪,却又让萧漠不由惊心。 看着萧漠眉头紧皱,楚灵帝挥手打断了与张谦、王翰之川的讨论,转头向萧漠问道:“子柔,现在北方战事的情况,你大约已经全部知道了,心中可有什么对策?” 听到楚灵帝的询问,另一边的张谦却走眼中异芒闪动。 很显然,或许是因为萧漠最先发觉狄族会入侵大楚的缘故,楚灵帝对萧漠的重视,尚在他想象之上。 而萧漠则站起身来,默默的将手中的一椽奏折,递给了身边的费三贵,缓缓说道:“陛下,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中更糟。 听到萧漠的话,场上三人皆走身体一震,不叫思议的向萧漠看去。 现在楚朝虽然还远远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但却已走焦头烂额了,虽说战场远在千里之外,但情况之危机,却已是自楚朝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险峻了。 而萧漠竟然说,情况还会更糟?”怎么说?“楚灵帝眉头一扬,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问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九夷之论(下). 在楚灵帝、张谦、王翰、十二王爷四人的注视下,萧漠抖了抖几份仅留在手中的奏折,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解释道:“陛下,这一份是八贤王在二十天前呈报的急奏,上面是说左将军无视敌情,不听命令,鲁莽的带领六万大军到长城之外迎敌,然后在短短一天之内全军覆灭的事情。” 听到萧漠的话后,场上众人皆是脸色一沉,心中对那个左将军恨的要死。 如果不是他鲁莽行事,一口气葬送了六万楚军,现在战事大楚也不会如此被动,尤其是三万骑兵全军覆灭,使大楚守军只能被动防守,短时间内再也没有了反击的力量。 然而,萧漠所关注的,却并非于此。 但这篇奏章中,引起微臣注意的,却是这一句话。,蛮狄训练有素,旗帜统一,配合熟练,致使我大楚六万大军,在短短一日之间全军覆灭,。“萧漠指着奏章中的一句,缓缓说道。”这一句话怎么了?“楚灵帝皱眉问蕊”子柔是说蛮狄战力惊人吗?“十二王爷也奇怪地问道。 另一边,承相张谦和枢密使王翰却皆是身体一震,脸色已是隐隐发白,相互对视一眼后,张谦开口问道:”子柔,你的意思是说,这些敌军,只是蛮狄中的一个部落吗?“张谦、王翰之前只是关注着楚朝六万大军在一日之间皆是覆灭的消息,却是直到此刻,才想到了内中的真实含义。 而随着张谦舟话声落下,楚灵帝和十二王爷脸色也是白了。 萧漠却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那倒不至于,按奏报上所说,敌军足有十万之多,在草原上根本不可能有一个部落能有如此之多的战士,但很可能,所有的敌军,皆只是蛮秋一族。而契丹、鲜卑、室韦等族并未参与到与我大楚的战争之中。“”而契丹、鲜卑、室韦等族虽然与蛮秋并非同源,但成长于草原之上,却是一般的秉性,欺软怕硬,反复无常。据臣所猜测,恐怕那蛮秋在侵袭我大楚之前,为了增加把握,必然已是联络过他们,但他们应该是畏惧我大楚强盛,所以没有答应,但现在我楚军颓态尽显,以那些民族的性子,恐怕要忍不住也要来凑上一番热闹了。这些草原民族虽然实力远不如蛮秋,但合兵于一处,兵力恐怕也有七八万之巨,一旦他们也参与到战事之中,恐怕我大楚所要面临的压力将会更大。“话虽这般说着,但萧漠心中更多的,反而却是疑惑。 提防契丹、鲜卑、室韦等族的事情,萧漠早在八贤王离京之前,就曾对他提过,以八贤王的见识,不可能没发现此刻侵略大楚的,仅仅只是狄族诸部落而已。一旦其他草原民族发现大楚软弱可欺,必然也会偕同秋族引军来犯。 但是,八贤王为何迟迟不将这般担忧报与朝廷?”子柔,如果事情真像你所说的那般发展,以你来看,我大楚又该如何应对?要向契丹、鲜卑、室韦等族派出使臣将之劝服吗?“良久之后,楚灵帝终于恢复了平静,向萧漠询问道。 萧漠再次摇头,叹息道:”估计已是来不及了,更何况,现在形势的发展,已不是区区几个使臣可以改变的了……陛下,再增兵吧,在长城之险尚在我大楚手中之时,能遣派多少援军就遣派多少,只要能拖到冬季降临,天地降温,敌军冬衣缺乏,人困马饥之际,形势必然逆转。“迟疑了片刻之后,萧漠终于说出了他所能想到的方法。 可笑的是,萧漠此时所想出的方法,竟然就是在早朝之际,萧漠本人最看不上的增兵之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萧漠当真是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 但是,在听到萧漠的话后,无论是楚灵帝,还是张谦、王翰,皆是露出了为难之色。大楚之军共分三部分,即为拱卫京城的京军,约有二十万口守卫各大险要之地,又或者多乱之地的府军,共有三十万,然后就是守卫楚朝各地的卫所之军口楚朝拥有百万大军没错,但能调动的,却是不多,大多都只是府军,和少部分卫所军队罢了。现在,前后已走向北方各州调集了二十余万大军,即使再能调遣,却也不多了。毕竟,二十万京军虽然最为精锐,但却是不能动的,之前先后向北方各洲调集了一万之多,已是极限,而这一万京军,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保护八贤王。 楚灵帝犹豫片刻后,突然转头向王翰说道:”王爱卿,马上吩咐下去,让兵部整理一下各地尚能调遣的军队,然后给朕详细的报上来,此外,在我大楚各地举行招兵示意,补充各地调离的兵员。“听到楚灵帝的话后,王翰面色严肃,奉旨后皱着眉头匆匆而去了。 楚灵帝长长叹息一声,却没想到大楚繁盛百年,今日竟是被区区草原上的几个马上民族就逼到如此地步。”子柔,朕前些日子观你在殿试中所写的《化夷归楚三策》,实是让朕再次对你刮目相看,没想到你竟是有如此远见,但难道现在你除了增兵之外,也再无他法了吗?“萧漠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微臣所写的那篇《化夷归楚三策》,所谈及的都是长远之计,按上面所写的几点,给臣三十年时间,微臣自信,我大楚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受到草原上的威胁,但现在战事紧迫,根本没有供臣发挥的时间。“听到这里,十二王爷却是再次开口,向萧漠问道:”萧大家,何为化夷归楚三策?既卒良策,为何无法在现在实行?“楚灵帝对萧漠说道:”子柔,你为十二王弟讲解一遍吧,正好朕对你那三策,心中也有颇多不解之处。“微臣遵旨。”萧漠向楚灵帝躬身一礼后,转而向十二王爷说道:“毅王殿下,臣下所想出的化夷归楚三策,分为,腐心控夷策,制衡内耗策,以及化夷归楚策,统称化夷归楚三策。” “所谓,腐心控夷策”既是在今后加强与狄族等草原民族的诸般买卖交易,并重点将大量奢侈无用之物卖于草原,如珠宝、如绢布、如瓷器。一来以此换来大量骏马牛羊,增强我大楚之国力,二来则以这些奢侈无用之物腐化草原上诸部落首领的心志。最重要的是,通过诸般买卖交易,还可达到控制草原上诸多必须之物,如盐、茶之类,让他们今后再也离不开我大楚。 这样一来,今后如若草原诸民族敢于违背我大楚之意,我大楚只要断绝与他们之间的交易买卖,他们就会轻易屈服。“说道这里,萧漠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这还是他模仿后世美日等国的常用方法,可惜大楚至今无人能看到与萃原民族进行商市的好处,百余年来,大楚与草上民族的诸般交易,一般都是通过民间商人进行,少有国家的控制。 顿了顿后,萧漠又说道:”第二策,制衡内耗策“草原上每个部落首领皆是野心勃勃之辈,手下战士大多都只是靠捕获,但却是物资缺乏,而我大楚却是地广物博,稍有支援,就可让某一个部落快速兴起。一旦草原上有某个部落实力出众,超于其他部落,我们就可对之进行打压,并支援其他的部落,绝不可草原上的各个民族有想如今蛮秋这般一家独大之势。彼此制衡,甚至鼓励他们彼此攻伐,内耗其人力物力。使其无法拥有威胁我大楚之力口” “第三策为,化夷归楚策”我大楚之人皆视那北方草原之地为蛮地,却是无人愿意到那里居住。而微臣的第三策,即使将我大楚之人陆续迁于草原周围,以我大楚文化之精深,必然可吸引草原上诸民族,让他们争相模仿,如此一来,传播我大楚儒家文化,去其野蛮之性,长久以往,让他们以穿我大楚之衣,说我大楚之言,住我大楚之屋为荣,到了那个时候,草原之民,已是与我大楚之民无疑,哪里又会再有攻伐之事?“”这三策一旦实现,草原上诸多民族一无攻我大楚之野心,二无攻我大楚之勇气,三无攻我大楚之实力,最后更是以有归我大楚之心,如此一来,长城可拆,边境之地再无隐患。“然而,就在十二王爷双眼发亮,准备合掌称赞之时,萧漠却叹息一声,再次说道:”可惜,这三策虽然可根治草原诸民之蛮性,但却需要大量的时间,对现在的战事,毫无作用。“看到另一边,楚灵帝满是失望的神色,萧漠心中一动,却又补充道:”不过,陛下,微臣觉得,值此之际,却又三件事,却已是迫在眉睫,需要马上去做。” 第一百三十八章.走马上任. “那三件事?” 楚灵帝问道。 “陛下,关于北方的战事,到了今日,朝廷难道还要继续隐瞒下去吗?” 萧漠不答反问道。 听到萧漠的询问,楚灵帝微微一愣,尚未来得及回答,旁边的张谦已经答道:“现在战事不利,如若让世人得知,难免人心不稳,难道子柔不这么认为吗?” 萧漠却摇了摇头,认真的说道:“陛下,承相大人,微臣认为现在已不是继续隐瞒的时候了,先不说已是过去了这么长的时间,事情再也隐瞒不了多久。让微臣担心的是,如若战事继续这般不利下去,甚至如若出现了某些不好的变故,诸般消息再被迫为世人所知,毫无准备之下,人心反而会愈加慌乱。既然如此,何不现在就将消息公布于世,向世人宣扬草原上诸民族的蛮劣,并以此激起我楚人同仇敌忾之心呢?” 听到萧漠的解释,楚灵帝却并不像之前那般从善如流,反而微微迟疑了一下后,最终点头说道:“子柔说的也有理,明日早朝,朕自会以此事与群臣商议。” 听到楚灵帝的话后,萧漠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 果然如此。 虽然早已预料到楚灵帝的反应,但此刻萧漠却依旧不由失望。 历朝历代,在所有的统治者看来,列部的敌人皆只是小事,内部人心的安定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往往每有功绩就大肆宣传。三分说成十分。而对于不利之事,则三缄其口,闭口不谈,甚至特意封丨锁消息,国内民众得到消息之时,事情往往已是结束了很长时间,千百年来,更是已形成了习惯。 即使在萧漠所处的后世,关于本国的很多消息,往往还要通过他国媒体得知,这般习性之根深蒂固,可见一斑。 更何况,如若向世人宣布北方战事不利之事,从某方面而言也就等于宣布了楚灵帝的无能,以楚灵帝优柔寡断的性子,自然是没有这等魄力。 不过,现在战事已是危急,楚灵帝等人仍然想着要封锁消县,粉饰太平,未免太过不智了。 想明白了楚灵帝此时的心态,萧漠也就没有再劝,而是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件事,则是北方战区百万民众之事。战事一起,民生狼籍。 据臣所知,现在自河间府、南州等地以北,道路已是被全部封锁。 北方各州因战乱而逃向南方的数十万难民,皆是被困堵在兰州,朔州、金州等地,长此以往,虽然河间府以南的地方不会知道战事发生,人心安定,但被堵住了前路的那些难民却不免人心本浮动,还望陛下和承相大人可以早些拿出个章程来,再这么拖下去,恐生民变。” 听到萧漠的话后,楚灵帝和张谦面色又是一沉,很显然,这些日子只是关注着北方战事的他们,早已是忽略了难民的事情了。 “子柔以为,关于这些难民,我等该如何处置?” 楚灵帝神色间的疲态更重了,问道。 “臣以为,应向世人公布北方战事的消息,并将难民弓到南州、河间府等地暂住,等战事平息之后,再行遣返,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萧漠沉默了片刻后,再次申述了一遍之前他曾说过的想法。 而听到萧漠的建议后,楚灵帝也是沉默了片刻,良久后说道:“此事事关重大,也是待朕在明日早朝时与群臣商议一番之后再做决定吧。 子柔你所说的第三件事,又是什么?”萧漠在心中再次暗暗叹息一声,彻底熄了说服楚灵帝的心思,继续说道:“我大楚之军已百年无战事,与北方那些马上之民相比,无论是士气又或者战力,暂时皆是不如,唯一占优的,即是器械之力,但无论是强弓,又或者弩车,虽然威力巨大,却是供不应求,远远无法达到对蛮狄产生威胁的地步,但它们又是我们与蛮狄对抗的最大依仗。” 听到萧漠的话,楚灵帝和张谦皆是疑惑。 这些他们自然能想到,但军器司工匠就那么多,对于八贤王的要求,虽然已是极尽全力,日夜赶工,但依然是远远达不到要求,虽然着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萧漠突然提及与此,又是为何? 却见萧漠说话之间,却是突然向楚灵帝躬身一礼,说道:“所以,还请陛下可暂时将军器司交予微臣负责,微臣自有方法让他们制造军器的速度提升。” 原本按照惯例,考生在殿试中获取进士功名后,除了头甲三人是由皇帝当朝宣布册封官职之外,二甲三甲至少需要三到七天的时间才能获得吏部的任命,而走马上任,却至少已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毕竟,在考取进士之后,还有衣锦还乡之说。 但萧漠却是在楚灵帝册封后的第二天清晨,就已是早早的赶到了吏部报道。 而在这个时候,萧漠身上除了“中书省检正公事”、“崇政殿侍讲”两个官职之外,又多了一个“军器监”的官职,品级为正六品,倒是比“中书省检正公事”还要高上一级,不过却是一个不受任何人重视的官职。 当萧漠来到吏部之时,吏部尚书郭显鹤,以及两位吏部侍郎,却尚是早朝未归,吏部之中,只剩下几名主案和主笔在处理着公务,见到萧漠如此之早就来吏部报道登记之后,皆是面露惊讶之色。 不过对于萧漠这个朝廷新贵,这些人的官位虽然皆不下于萧漠,甚至比萧漠还要高上一到二级,却皆是表现的颇为热切亲和,请坐上茶不提,更是纷纷抛下了手中的公事,将萧漠围在中间交谈子起来。 这些人虽然相对于永相张谦、枢密使王翰而言且只是小吏,但萧漠却也不敢随意得罪,虽然心中颇有些不耐,但依然保持着平静且亲切的神色,与诸吏部官员融洽的交谈着,没过多久,倒也算是交了许多朋友。 这些日子因为北方战事的缘故,早朝的时间皆是极长,直到日上三竿,吏部尚书郭显鹤终于携着两名吏部侍郎,也不知朝中发生了何事,面色破有些阴沉严肃。 但待郭显鹤见到堂内的萧漠后,却是勉强露出了一丝笑意,亲切的客套几句后,更是亲手拉着萧漠来到他的办公房间之内。 据萧漠所知,郭显鹤和单佐堂一样,皆是承相张谦的得意门生,风度儒雅飘逸,神色亲切,不由让人产生好感。 “子柔,据我所知,陛下昨日下朝后又封了你“军器监”之职,至此,子柔你已是身兼“书省检正公事”、“崇政殿侍讲”以及‘军器监’三职,这三职最高已是正六品,最低却也是正七品,虽然等级不算太高,但却又皆是重要无比,子柔你初入朝堂,就受陛下如此信任,当真是千古未有。可喜可贺。” 郭显鹤亲手为萧漠奉上一杯香茗后,笑着说道。 “还望郭大人日后对下官奂多指教才是。” 萧漠站起身来,对郭显鹤躬身行礼道。 “子柔客气了,提携后进,本就是老夫身为吏部尚书的本职之一。”说着,郭显鹤又将萧漠按回座位上,继续问道:“不过,入朝后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老夫却有必要为子柔讲解一番。” 郭显鹤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子柔身兼‘中书省检正公事’、‘崇政殿侍讲’以及‘军器监’三职,其中,这‘中书省检正公事’虽然位低,却是位列中枢之中,向中书令和中书舍人负责、中书省负责为陛下起草诏敕,而‘中书省检正公事’一职,则是负责校正圣旨,并将圣旨传于门下省,负责与门下省之间的联系,虽说性质与文案无异,但却可在期间参知政事,增长处政经验与见识,机会极为难得。事实上,我朝但凡三品以上的实权官员,皆有担任过类似的官职,陛下册封子柔你为‘中书省检正公事’,可见对子柔的期望之深。” 林林总总,先是‘中书省检正公事’、‘崇政殿侍讲’以及‘军器监’三职的特性职责,再到朝堂上的诸般需要注意的细节,郭显鹤皆是一一细说于萧漠听,虽然前后共持续了半个多时辰,但萧漠却丝毫没有不耐之意,反而是获益匪浅。 萧漠知道,也就是自己来吏部报道,会有这般待遇,能让吏部尚书郭显鹤亲自为自己传授经验,如若是其他人前来,不过是交接一下文书罢了,郭显鹤所教授的这些经验,却至少需要数年的时间才能慢慢积累而得。 文书交接,登记注册,在吏部领取了官服及诸般证明之后,萧漠在郭显鹤的亲自相送下,在时间临近黄昏之时,却是终于离开了吏部。 先行回到客栈内换上了一身官服,然后萧漠又向着工部赶去。 毕竟。萧漠身上的“军器监”一职属于工部之内,除了要在吏部登记备案之外,还要去工部报道。 最重要的是,时间紧迫,赶制强弓、弩车之事,皆是需要萧漠马上进行。 至于到中书省报道之事,反倒是不急。 然而,当萧漠赶到工部之后,所遇到的事情,却是让他不由大吃一惊。 第一百三十九章.工部殷勤. 当萧漠所乘的马车来到工部,步下马车之后,抬头向着衙门看去。神色间却是呆住了。 只见工部衙门的大门突然大开。然后上自工部尚书唐磊,下至工部中普通的文案小吏,前后足有百人。竟是在唐磊的带领之下,浩浩荡荡的向着萧漠迎来。 很显然,唐磊是在迎接萧漠。 然而,萧漠虽然是朝中新贵,也受楚灵帝的宠幸,但毕竟尚只是一个六品小官,与从二品大员唐磊相比,自是远远不如。 那么,唐磊为何又会屈尊降贵。丝毫不顾身为上官的矜持,以如此大的阵势亲自迎接萧漠? 萧漠心中满是不解,却丝毫不敢怠慢,连忙向着唐磊迎了上去。 “子柔你总算是来了,老夫可是在这里已经等了你整整一下午了。” 唐磊人未到,笑语已是先至,语气亲切,但却未免显得太过热情了。 与郭显鹤的儒雅飘逸不同,唐磊身材高瘦,气质华贵,虽然此刻热切的有些过头,但那雍容之感,却是丝毫不减。出身于名门大族的他,却是属于枢密使王翰一系,二十年来,即使张谦势力最大的时候,这个唐磊也依然可以将工部牢牢把持在手中,虽说工部位列六部之末,有张谦并不重视的原因,但为人高明之处,却也可见一斑。 见到唐磊的热情,萧漠连忙躬身行礼。 “还请唐大人见谅,下官……” 然而,萧漠尚未说完,唐磊已是走到了萧漠身前,亲自拉住萧漠的双手,笑着说道:“子柔切莫客气,现在老夫虽然官位在子柔之上,但子柔的前途却远非子柔相比,更何况。老夫对于子柔的学问见识,一向都是敬佩至极的,你我只要不在朝堂之上,平常相处就可,无须如此客套。” 顿了顿之后,唐磊一边将萧漠拉入工部衙门,一边说道:“更何况。子柔进入才入朝为官,吏部的郭大人想来必会为你讲解朝中的诸般规矩。而早朝知道晌午之时才结束,自然是耽误时间。老夫本以为还要等到明天才能见到子柔,子柔能在此时来到我工部。已是意外之喜了。” “多谢大人的厚爱。” 萧漠客套道,但心中却愈加疑惑了。 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而唐磊对革漠客气如此,又是再为什么原因呢? 来到工部正堂之后,手续的交接自己是交给下面的小吏去办了,而萧漠则在唐磊等几名工部官员的亲自陪同下,交谈着一些闲话。 唐磊先是满脸笑意的赞扬了一番萧漠的面貌英俊,接着又赞扬了一番萧漠的才华横溢,最后又是大大称赞了一番萧漠为人与能力,虽然已是听惯了这种夸赞之言,但唐磊言语之夸赞,恨不得将萧漠说成如今世上第一完人的架势,却依然是萧漠浑身的不自在。 然而,对于唐磊之言,旁边的工部侍郎、主事们,却皆是点头高声应和,偶尔一言,却是比之唐磊还要夸赞。 说到最后,萧漠已是心中怀疑,这些人口中所说之人,究竟是否是他自己。 这般称赞,足足持续了一刻钟时间。接着,唐磊突然话铎一转,笑着说道:“子柔,陛下既然封你为军器监,那么今后子柔你就是我工部的自己人了。既然已是自己人,子柔日后如果有什么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干万莫要客气,老夫但凡能做到的,必不推辞。”萧漠拱手笑道:“多谢大人了。下官初入朝堂,却是什么都不懂。今后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望大人可多多指教口”,迟疑了一下后,萧漠又说道:“此外,下官受陛下所命,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担任军器监之职,为了提升军器司内的诸工匠制造强弓丨、弩车的速度,下官准备对军器司内的一些制度进行一些改变,还望大人可以全力支持。”唐磊哈哈一笑,说道:“子柔自谦了,以子柔之聪慧,为人又年少稳重,更知进退,又哪里轮得到老夫进行什么指教?不过子柔今后但凡有什么不解之处,自来工部或者老夫府上找老夫询问就是,老夫必然知无不言。至于军器司之事,陛下既然已任命子柔你为军器监,自然由子柔你会权做主,而老夫和工部诸位同僚,更会全力相助,要人老夫给人。要钱物老夫就给钱物,只要能办好陛下的差事,有什么要求,子柔自管提就好。”向旁边的一名中年官员问道:“对了,李侍郎,子柔在京城的府邸你可准备好了?”那名中年官员笑着说道:“回大人。下官已是派人日夜赶工,将朱衣巷的那处宅子好好的修缕了一番。现在只剩下些许收尾事宜,待子柔的族人来到京城之日,就可直接住进去了。 听到两人的言语,萧漠微微一愣,疑惑的向着唐磊看去。 却见唐磊笑着向萧漠解释道:”朝廷为诸官员准备的屋宅,一向都是由我工部负责建造,子柔既然的陛下恩赐府邸一座,我工部自然要认真准备。然而,陛下并未说明那府邸的规模位置,又想到子柔你的家人很快就要来京,新建房子未免不便。所以老夫就私做主张,在朱衣巷处为子柔你买了一处宅子,七进七出,应该足够子柔的族人居住。 只是那处宅子大是够大子,却未免陈旧,于是老夫又派工匠为子柔你的府邸好好修缕一番,又添加了一处后花园和一处内湖,估摸着就这一两日就能完工了。“听到唐磊的话后,萧漠不仅没有幸喜,反而是心生戒备。 世上从无无缘无故的讨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唐磊如此做,必然要从萧漠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对萧漠而言,并非好事。 心中虽然这般想着,但萧漠还是站起身来,向着唐磊躬身说道:”大人厚爱,下官惶恐,受之有愧。“毕竟,唐磊给萧漠的宅子,说到底还是朝堂的旨意,萧漠却也雅辞不得。 唐磊却是再次将萧漠拉回座位上。哈哈大笑道:”你我同朝为官。相互帮助扶持,本就是应该的,子柔以为如何?“阐读最新章节,请到毗z盯加毗姗萧漠虽然点头,但总觉得唐磊所说的这句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不过,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漠又迟疑道:”不过,大人您为下官在朱衣巷内修宅,是否有些不妥?“原来,楚朝文官,七品以下身穿绿色官服,四品以下身穿浅红官服。三品以上的大院,则身穿深红或则浅紫色官服。而朱衣巷之所以名为”朱衣,“正是因为内中居住之人,大部分皆是身穿红色官服,其中大十又是深红色官服。而萧漠初入朝堂,就搬入朱衣巷居住,确实惹人非议。 唐磊却毫不在意,说道:”朱衣巷内虽然皆是由五品以上的官员居住。但却只是一个习惯而已,并未有谁曾规定在朱衣巷内不准有五品以下的官员居住。更何况,据老夫所知,子柔你最喜清净,而京城之地。若论清净,除了陛下所居住的皇宫。就要数朱衣巷了,子柔住在那里。平时也能少许多打扰。“旁边的李侍郎则接口笑道:”更何况,以子柔之大才,以及陛下对子柔的喜爱,今日虽然尚是六品。但高升之日,却已是可期,以我看来。不出三五年,子柔就已是官居五品以上了。“萧漠苦笑摇头,再无反驳的理由,只能向工部诸字员致谢。双方又客套了几句之后,萧漠终于向唐矗说道:”唐大人,陛下任命我为军器监,管理为前线所准备的诸般器械之事,君命不可怠慢,今日时间已是不早,还请田大人派一名工部官员带领下官前往军器监,让下官早做准备,也好让我等早日完工。“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工部正堂内的二十余名官员,却是突然全部安静了下来,齐齐看着萧漠,眼神闪烁。 至此,萧漠已是可以确认,工部诸人对自己如此殷勤,根本原因,必然是因为自己担任军器监之事,而军器司,恐怕有什么不能让外人的知的事情。 片刻之后,唐磊突然挥手向堂内诸工部官员说道:”各位大人自去办理公务吧,老夫亲自带萧大人去军器司上任。“萧漠微微一愣,说道:”唐大人您是工部尚书,朝堂从二品大员,由您亲自送我上任,未免不妥吧?“唐磊笑弄摇了摇头,说道:”子柔你奉陛下之命管理军器监,而军器监这些日子的任务又极为重要。老夫亲自带子柔你去军器司,一来用于服众,二来也可趁此机会为子柔讲解一番军器监的事情,老夫毕竟是工部尚书,对于军器司,尚无他人比老夫更加了解。“说着,唐磊向萧漠笑着点头示意,根本容不得萧漠拒绝。 第一百四十章.军器司内(上) 军器监尚远在城郊,路途不短。而当唐磊带着萧漠来到衙门之外时,竟是没有坐他的轿子,而是和萧漠一起坐到了萧漠的马车之中。 随着马车向着城郊处的军器监驶去,车厢之内,面对面坐着的萧漠和唐磊两人,气氛却是有些尴尬诡异。 只见唐磊不断与萧漠说着毫无价值的客套之言,但神色迟疑,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犹豫,神思不属。 最终,却还是萧漠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直接问道:“唐大人刚才说。我等同朝为人之人,自应该相互扶持帮助,下官深以为然。而唐大人此刻似乎有什么为难之处,何不向下官说明,说不定下官能为唐大人帮一些忙呢。” 听到萧漠的话后,唐磊脸色微微一松,却又长长叹息一声,向萧漠说道:“子柔,你现在也算是我们工部的自己人了,老夫现在就把工部的为难之处向你说一下。” “大人请说,下官必然认真倾听。 萧漠轻笑道。 唐磊脸现无奈之色,说道:”子柔你也了解我大楚的状况,已是有百年时间毫无战事了,而这次北方战事发生后,压力最大的,并不是负责兵员调度的兵部,也不是负责粮草军饷的户部,而是咱们工部。“”自战事出现后,咱们工部就饱受各方各面的指责,或是工部内库存的各种军械大都已是腐烂生锈不能使用,或是说我工部效率低下。支援前线所用的诸般器械制造缓慢,但老夫却是有口难言。“”百年无战事,我大楚安定繁荣,处处大修土木,而工部的职责,也大都转移到土木、水利等事情之上,对建筑之时虽然日益熟练精通。但对于诸般军械的制造,却是渐渐陌生了。说我工部库存的军械都已经不堪使用,这是事实,但又有谁曾想过,每年维护库存诸多军杭的费用需要多少?而户部每年拨给我工部的钱财又有多少?而每年这些钱财光是维护诸地的水利、城墙,又需要多少钱财?剩下的,连给我工部官员发粮饷都有些勉强,又根本没想到以我大楚之强盛,竟会有如此之大的战事发生,所以库存的诸般器械已是多年无法维护,又哪里能怪得到我们?“听到唐磊的抱怨,萧漠点了点头。 工部库存的诸般草械,已是有**成无法使用之事,萧漠早已听八贤王说过,虽然说是工部懈怠,官员无用,但对这个时代而言,却也是人之常情,确实无法怪罪于谁。 见到萧漠理解,唐磊脸色露出一丝感激之色,继续说道:”二十天前,八贤王上奏让咱们工部赶制三万面强弓,五百辆弩车,朝中诸臣皆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咱们工部应该按期完成,却又有谁曾考虑过,一面强弓制造需要多少程序?想要完成又需要多长时间?至于弩车,就更不用说了,但上至陛下,下至朝臣,却只知道指责我工部办事不利,天地可鉴,咱们工部这些日子可曾有一日懈怠?“听到唐磊说到这里,萧漠隐约想到了唐磊如此殷勤的目的,迟疑的问道:”唐大人,可是军器司那里出了什么问题?“唐磊迟疑了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子柔,你不知道啊,军器司手中能制造强弓、弩车的工匠不足啊,军器司是靠着挂名于它之下的匠户在运作,而匠户在我朝的地位又普遍不高,平日里只能得到一份只够温饱的俸禄,如果有事做。尚有额外的赏钱,所以工部下的石匠、泥匠、金匠等等,还算是人心安定,毕竟每年领到的赏钱足以让他们宽裕的过日子,但弓匠却不同了,接连百年来,根本没有用到他们的地方,又哪里又什么赏钱?所以这些年来,那些弓匠纷纷皆是想方设法的脱离匠户的身份,更有甚者直接逃离了军器司,老夫念他们生活疾苦,也就没有深究,却没想到战事突发,待八贤王要我工部赶制强弓弩车之际,老夫却发现,军器司之内。会制作弓箭的匠户,竟是只剩下三十余户了,而且还皆是经验不足之辈。“听到唐磊的话后,萧漠不由苦笑,怪不得工部效率如此之慢,却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突煞,萧漠似乎想起来什么,抬头严肃的看着唐磊,缓缓说道:”唐大人,昨日早朝之上,你曾向陛下说过,想要赶制完成三万具强弓。尚需要十天时间,现在已是赶制了一万二千具,请您向下官坦言,果真如此吗?“看着唐磊在听到自己的话后身体一震,面色微微苍白,萧漠心中一叹,总算是找到了工部待自己如此殷勤的目的,迟疑地问道:唐大人,可是军器司出了什么问题。” “实话告之子柔,时至今日。那军器司只赶制了八千面强弓,一百一十辆弩车。那日之所以向陛下说尚有十日就可赶制完毕,只是不想让陛下太过担心而已,实际上,想要按八贤王所要求的数量全部赶制完工。至少还需要……二十天的时间。” 看着萧漠脸上的震惊之色,唐磊又连忙解释道:“不过,这只是最坏的估计,实际上,前期之所以速度会如此之慢,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在赶制强弓弩车之前,尚需要先行训练工匠,这些日子随着不断的赶制,那些工匠速度已是快上了很多,或许所用的时间会更短而已。” 接着下,就是长久的沉默。 并到唐磊的话后,萧漠心中一时间当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不想让陛下太过担心?恐怕是害怕群臣责难,陛下去你官职吧? 值此战事危机之时,这些工部官员竟然还只是想着推卸责任,欺下瞒上,萧漠心中满是失望……以及厌恶。 不过,这种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萧漠就开始思考如何为唐磊收拾这个烂摊子了。 但唐磊看到萧漠沉默,却还以为是萧漠在犹豫着是否将这件事向楚灵帝汇报,一时间心中颇为慌乱。萧漠不过是六品官员,而唐磊则贵为六部尚书之一,朝中从二品大员,但看此刻两人的神色,却仿佛萧漠才是唐磊的上官一般。 “这个……子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先期的八千具强弓和一百二十辆弩车已是运往前线了,自是可顶一时之需,而我们日夜赶制,将所制造的强弓弩车陆续运往前线,必然不会误事的,只不过时间延长了几日而已。” 见到萧漠依旧沉默,唐磊不放心的又加了一句:“其实,这件事枢密使王翰大人是知道的。” 听到唐磊以枢密使王翰来压自己,萧漠心中再次闪过一丝厌恶,但一来现在再相互扯皮指责已是无用。二来也不愿因此而得罪王翰一系的官员,所以抬头淡淡的对唐磊说道:“唐大人误会了,你刚才还说过,我等同朝为人之人,自应该相互扶持帮助,下官自不会将这件事传出去。更何况,唐大人也有唐大人的苦衷。 听到萧漠的这句话,唐磊脸现轻松之色,连声称是,大赞萧漠有朋友之义。 但事情到了此时,萧漠却也懒的再跟唐磊这般客套,只是说道:”下官州才之所以沉思,却是在思考应对之策。“唐磊眼丰一亮,问道:”子柔可有何良策教我?“萧漠轻轻一笑,说道:”唐大人。估计是您常年来一直管理工部。这些日子却是只在注意军器司,而忘了他处。“”哦?怎么说?“唐磊问道。 萧漠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本来,我自有办法提升强弓弩车的速度,并已向陛下保证,必然会在七日之内赶制完前线所需的强弓弩车。但那却是建立在军器司已是先行赶制出了一万两千具强弓,两百辆弩车的前提而推断的时间,但现在看来,为了不像陛下食言,却只能再想其他办法弥补了。大人可想过以民间之力补充?“”民间“唐磊微微一愣,自以为想到了萧漠的想法,却苦笑的摇头道:”子柔可是说民间的那些工匠?恐怕要让子柔失望了,子柔恐怕还不知道,弓箭在我朝是被管制之物。民间能工巧匠虽多,但会制造工匠的,却是并没有几个。“萧漠却摇了摇头,说道:”大人误会了,下官所说的并非是民间的工匠,而是民间的猎户,据下官所知,我朝兰州、宣州等地皆是多止,之地,内中猎户诸多,而这些猎户家中,至少皆有一具以上的弓箭,为何不去向他们收购呢?虽然他们的弓箭必然无法与军器司所制造的强弓相比,却也堪一用。如此一来,四千强弓的差额,应该可以得到弥补“。 在痒磊眼中发亮之际,萧漠又补充道:”而且,民间工匠虽然少有会制作弓箭的,但这些猎户一般都有这般技能,虽然并不系统,但如果招集到一处,对下官接下来的计划却也颇有补充。 就在此时,马车停下,军器司终于到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军器司内(中). 步下马车,抬头向前看去时。印入萧漠眼中的,是一个极大的院落,内中***通明,声音鼎沸,虽然显得颇为破败,此刻却是热闹非凡。 显然,这就是萧漠日后要负责的军器司了。 而此刻,已是清闲了太多年的军器司,却是在日夜忙碌着,没有一刻空闲。 早在萧漠的马车来到军器司数百丈之外时,萧漠和唐磊的到来就已是被军器司内的官员知晓,当萧漠和唐磊两人步下马车之际,就见一群军器司的官员,浩浩荡荡的向着两人迎来,为首之人身材矮胖,脸上笑意盈盈,满是诗好之色。 “唐大人您来了,下官已是等您多时了……” 为首的那名官员讨好之言尚只说了一半,就已被唐磊不耐烦的打断。指着萧漠说道:“孟大人,本宫今日前来,却是为了向你们引见朝庭新任命的中书省俭正公事、崇政殿侍讲、军器监,新科状元萧漠萧大人,今后他就是你的上官,还不前来拜见?” 那位孟大人不由一愣,显然是才听说这件事,又连忙向萧漠躬身道:“原来是萧大人,下官久闻萧大人之名,今日一见,足以欣慰平生。” 对于这种仿佛只会溜须拍马之人。萧漠谈上不上喜欢,却也说不上厌恶,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本官初来,今后还需要孟大人多多帮衬了。” 见萧漠态度客气,那孟大人脸上露出受宠若惊之色,对着萧漠连连躬身行礼,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这本就是下官分内之事,萧大人无须客套。 旁边的唐磊则皱眉严声说道:”今后的时间里,军器司就由萧大人全权负责,萧大人所说的话,就等于是本官的话,军器司上下,绝不可违背,明白了吗?“语气严厉,很显然,对于这个孟大人,唐磊很不待见。 叮嘱了一番这位孟大人之后,唐磊又将萧漠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子柔,刚才你的主意帮了老夫的大忙,日后必有厚报,只是收购各地猎弓之事,极为麻烦,需要不短的时间,我现在就必须要回去处理此事,就不陪你进去了,这里的事情,你自行处理就好,如若有人胆敢违背你的意思,你可遣人告之老夫,老夫自会赶来为你做主。“萧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多谢唐大人了。“唐磊却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子柔帮了老夫的大忙,应该是老夫多瑚子柔才是。“说着,唐磊与萧漠客套了几句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而萧漠则在那位孟大人等人的拥护下,向着军器司之内走去。”本官刚到此地,还未请教孟大人的姓名呢,孟大人何不向本官自我介绍一番?“萧漠一边向着军器司走去,一边转头向那位孟大人说道。 孟大人脸上再次露出受宠若惊之色。恭敬的答道:”回大人,下官名为孟甘,现任军器司的主事,因为军器司在之前是一个闲职,却很少有人愿意来此任职,因此军器监一职也是一直空着。而下官已是代为管理这军器司十余年了,对这军器司还算走了解,大人如若有什么不懂之处,尽管询问下官就是。“听到孟甘的话,鼻漠却是不由微微一愣。 看这个孟甘不过三十余岁,竟已是在军器司担任主事之职长达十余年。那岂不是说自孟甘二十余岁起,就一直在这军器司任职? 更让萧漠奇怪的是,按照楚朝惯例,哪怕是位置再低的官员,只要连续五次吏部评核中无功无过。就能向上升迁一级,而孟甘哪怕再没用。连续十多年过去了,至少也该升上二三级才对,为何会在这从八品的军器司主事的位置上连熬十余年却毫无动静? 似乎发现了萧漠的疑惑,孟甘苦笑着解释道:”下官的祖父母出身于匠户,限于资质,又只获得了举子功名,所以吏部的上官们,一直未对下官有所关注。“听到孟甘的解释,萧漠若有所思。 不过,这毕竟是整个楚朝的特性,对此萧漠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随着孟甘进入军器司之后,不断打量着眼前军器司据萧漠估计,这处军器司占地至少也有数百亩,只见此刻虽然天色渐黑,但整个军器司内却依旧是人来人往,人声鼎沸,无数工匠皆是在为赶制强弓和弩车而忙碌着。 对于无数军器司官员拥护而来的萧漠,这些匠户皆只是匆匆看上一眼。然后就自作自事,神情冷漠,却也毫无好奇之色。 萧漠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却发现一路走来,至少已是看到有数百名工匠在为制造弓弩之事而忙碌。 萧漠微微犹豫了一下后,问道:”孟大人,本官对制造弓箭之事,并不精通,这一弓一箭,制造时需要什么材料,又需要什么步骤,孟大人可向本官稍稽讲解一番吗?“听到萧漠的话后,孟甘神色微微闪过失望之色,显然对连弓箭的制造方法都不懂的萧漠,竟是担任军器监之职,并负贵督造前方所需需弓箭之事,并不看好。但转眼间,孟甘脸上又恢复了讨好之色,笑着向萧漠解释道:“回大人,这强弓的制造,最主要的是四种材料,一为竹子,需要挑选粗壮结实的来用,用亍制造弓身;二为牛角,一张弓要用两只牛角,只能以大致相当的长度而成对选用;三为牛筋,却只能取自牛背上紧靠牛脊梁骨的那块筋,用来制做弓筋;四为鲸,多为鱼鲸或者猪鲸,却是粘合弓身所用。而制造一张强弓。除了籽作各种材料之外,还要相互组合,如若忽略诸般细节的话,共需要五个步骤。” 萧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却又问道:“再请问孟大人,在军器司库房之内,诸般材料可足够?现在军器司内,又有多少工匠会制造弓弩?而每一个工匠制造一张强弓,又需要多长的时间?” 孟甘答道:“回大人,这些东来虽然毫无战事,但按照惯例,民间所收集的诸般竹子、牛角、牛筋,每年皆会调到军器司一部分,除了鲸需要现行制作以外,其他诸般材料皆是充足,只需要处理一番即可。 但我军器司中,会制作弓箭的工匠却是不多,虽然这些日子已是匆匆刮练了一番,但有能力制作强弓的,不过就七百人罢了,而这些人熟练的。大约用一天的时间,就能制造出一张强弓,但大部分人,因为是匆匆训练,却是速度极慢,时间也长的多。以现在的速度,我军器司每天大约能制造出约五百张强弓……” 说到这里,孟甘微微犹豫了一下后,又咬牙说道:“不过,这些弓的制造,却是参差不齐,据八贤王所要求的二石强弓,尚有一定差距。 不过以下官看来,在守城之际,弓箭手皆是站于城墙之上,地势占优。再加上我大楚之军……在弓箭一途上并没有什么强处,所以一石弓和二石弓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差别,所以这般情况并未上报,还请大人见谅。” 听到孟甘的话后,萧漠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一来是没想到这个似乎只会溜须拍马之人,对军器司的情况竟能对答如流,显然不是萧漠所想的庸吏,二来也是没想到孟甘竟是有着如此见识。 于是,萧漠对孟甘的态度不由稍稍客气了一些,点头说道:“确如孟大人所讲,守城之际,敌人一拥而上,对我大楚之军而言,一石弓和二石弓确实没什么区别,呵呵,恐怕我大楚军中,能拉二石弓的将士。本来也没多少呢。孟大人你能在这般环境下做出如此成绩,已是不错了。” 听到萧漠竟是对楚朝大军评价如此之低,孟甘不由微微一愣。 但接下来萧漠所说酶话,却是让他不由幸喜异常。 “接下来,军器司就由本官来负贵了,前方军情紧急,这强弓弩车的制造,必须要加紧才行,还望孟大人能全力配合本官,待功成之日。本官必然会在陛下面前向孟大人讨赏。” 听到萧漠的这句话后,孟甘幸喜异常,在军器司的主事位置上已是一连干了十余年,但碍于出身,却是升迁无路,而萧漠的这句话,终于让他看到了希望,又如何不激动? “大人的大恩大德,下官感激不尽,今后为大人办事,必然鞠躬尽瘁。肝脑涂地。” 对于孟甘的表忠心,萧漠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接话,刚准备将自己流水线作业的想法说出来,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不由身体微微一震,轻“咦”一声。 第一百四十二章.军器司内(下). 咦?“似乎发现了什么,萧漠快步向前走去,而旁边的盂甘等军器司官员。虽然心中不解,但依然是匆匆跟上。 在萧漠面前不远处,却是几排仓库,或许是因为赶制强弓丨弩车需要大量空间存放的缘故,这几排仓库均已被搬空,原本放在里面的货物,却皆是被堆放在仓库之外。 而引起萧漠注意的,正是那些堆放在外的诸般奇异之物。 这些奇异之物共有两部分。 其中一部分是成堆成堆的竹管。却是仿佛经过了特殊处理一般,模样怪异。每十根就被捆在一起,堆放成了一座小山模样,初略估计,这里至少也有上千根。 另一部分则是枕头大小的布包,内中似于包着什么,鼓鼓囊囊。看起来颇为沉重,偶有破损者。却是泄出不少黑色微粒,从那些黑色微粒的刺鼻味道来判断,萧漠可以肯定,这是火丨药。 走到这两堆货物之前,萧漠先是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然后向身边的孟甘问道:”孟大人,这两者又是何物?! 孟甘微微一愣,似平不明白萧漠为何会对这些无用之物感兴趣,但依然恭敬的解释道:“回大人,这两者分别为竹管火枪,和雷神包” 听到孟甘的话后,萧漠眼中微微一亮,知道所谓竹官火枪,应该就是最原始的火枪了,至于雷神包。恐怕与炸面包性质相似,问道: “这两者威力如何?可否用于实战?” 孟甘却摇了摇头,说道:“竹管火枪,力爱借火约之力喷射铁丸,若论威力,比之三石强弓还要厉害一些。三十步之内,一旦被射中,必然死于非命。然而,这东西威力虽大,但缺点太大,一来虽然它在三十步以内威力无穷,但射程太短,威力也仅限于三十步罢了,二来它的精度不准,极易出现偏差,三来它速度太慢,从清理,到添加火丨药,再到塞入铁丸,前后至少需要百余息的时川,而有这勺,时间,弓箭熟练之人,已是可以射出数十箭了,最重要的瓷,它根本不堪重用。如若连续使用五次以上,必然炸膛。,接着,孟甘又指着另一边的雷神包向萧涣解粹道:”垒士这雷神包。威力比之火枪更大,由投石机发射,落地后不久,方囫十步以内仿若惊雷降世,死伤一片,但一来他的威力比之杈力依然不足,范囤更小(注一),二来也容易误伤自己人。所以虽有不少存货,但却开没有为朝廷所重用。“,注一:虫子经常看到在古代鼻争片中,只要有杈力机出现,上面所装载的,皆是数百斤的巨石。事实上这只瓷因为寺演尤知美丁,在古代战争中,投石机所投掷的,皆是重重不过数斤的件力,一旦发射出去,漫天而降,死伤一片,不仅威力极大,而且攻击范田史;投掷巨石的情况也有,但大都只是用来摧毁对方的攻城吞械,目的开不是为了杀伤敌军。,听完孟甘的皆是后,萧漠微微点了点头,茧然有些失望,却也并无遗憾。 萧漠知道,在黑火丨药时代,且钢铁治炼技术尚不成熟的时候,火丨药枪丨械的力量,永远无法完全替代弓箭。 在来到这个时代之初,萧漠心中未尝没有幻想过,自己凭借着后世的科技力量,制造无数枪炮,招兵买马称霸天下云云。但那也仅仅只是在无聊之时打发时间的妄想罢了。要知道,萧漠后世所字的是文科。物理化学各方面的知识,早已还给了老师,也不是军事爱好者,对于枪丨械火炮的制造,却连原理也不知道。又是如何制造?也只是想想罢了。 更何况,这个时代尚不适合枪丨械火炮出现。 所以,至始至终,萧漠都没想过借用火丨药之力,此时之所以向孟甘询问,也只是心存侥幸罢了,在得知这个时代的枪炮呆然如目己想桑般无用之后,也就放弃了。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突起。 此刻天色已是渐黑,一名随在孟甘身后的早吏,正手持一盏灯笼随行。 然而,军器司内人来人往,下面又皆是诸般工具随意摆放,这名官员一不小心,却是绊了一下,摔倒于地。 同时,那盏灯笼,也是跌于地上,开快速的燃烧起来。 看到离雷神包不远处,突然燃起了明火,场上众人皆是大吃一惊,其中却还数孟甘反应最快,连忙向着燃烧处扑去,也不顾被烧伤的危险,以脚连踏火焰,而其他人也因为孟甘的动作反应j过来,连忙跟上去不断践踏。 好不容易,差点燃起的火焰终于被踏熄了 接着,孟甘指着那名摔例在地的官员大户大斥道:”你在十什么? 你险些酿成大祸!!一旦明火烧到了雷砷包,我们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你知道不知道!!就算我们没有受伤,雷押包一旦炸响,户音响彻数十里内皆是清晰可闻,惊扰了民心,这个责任走你担着还是我担着?“怒斥完了那名官员后,孟甘又满是恐慌的向看肃漠连连躬牙行礼道:”让大人受惊了,还请大人降罪。,而萧漠却愣愣着皱眉思索着什么。脑中只定回想看州才孟甘所说的那句“雷神包一旦炸响,声音响彻天际,数十里内皆是清晰可闻”,对于孟甘的道歉,却是丝毫没有听进去。 在这一刻,萧漠突然想到。在这古时代的战争中,尤其在这雷神包少有出现过的情况下,它不仅不是没用,而叉大有作用!! 而它的作用,不在于杀敌,而是惊敌!! 这个时代的人,尤其北方蛮狄。对这火丨药不熟悉,火丨药包的作用虽然不大,但其所发出的超大声浪,却足以给于敌人极大的心理冲击,使其士气大降,勇气尽失。最重要的是,北方卓原绝大多数战士皆是骑兵,一旦雷神包炸响,马匹惊乱,阵型大乱,一波声势浩大的攻势,恐怕可瞬间瓦解。 想到这里,萧漠突然向孟甘问道:“孟大人,这雷神包在军器司中,还有存货多少?可有大量制造的能力? 孟甘微微一愣,说道:”雷神包在车器可中大约只有十余件,虽然不多,但制作便利,只需火丨药和火绳就可,萤然没有专“以此为业的工匠,但只要材料充足,每天制造百余件,却开不田难口萧漠断然下令道:”马上把这些雷神包放回绊巾,不习在堆放在外。一来容易引火而炸,二来这些东西一旦受潮就不能使用了为外。马上拨出会制造此物的工匠。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全力制作、待日后向前线运输军械时,把这些雷神包一同全部运去!! 听到萧漠的命令,孟甘心中疑惑,但依然躬身应是。 见到孟甘毫无反驳的执行了自己的命令,萧漠不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道:“此外,孟大人,本官尚有一事要与你百议。 孟甘连忙道:”商议不敢当,大人有事吩咐就走。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本官之所以向陛卜请旨担任这车茬监的官职,是因为本官有方法,可使军器司制造强万弩车的速度提升。” 听到萧漠的话,孟甘神色间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连弓箭如何制造都不知道的萧漠,竟然能让工匠制造强弓丨弩车的速度提升“虽然有些不信,但还是恭敬的说道:”大人请指教小官洗耳恭听。! 萧漠说道:“是这样的,我观军器司内的工匠,在刷作强弓之时,从制造弓弦,到制造弓身,再到制造牛角和鲸,以及旗后的组合,皆是一人完成,耗力麻烦不谈,更是浪费时间。本官的想法是,可否将军器司内的工匠进行分工,让他们一部分人专门贝责削造万牙,m部分人专门制造弓弦,一部分人负责牛角和鲸,再由一部分负责运送、挑选适合材料,最终再由最为熟练的工再负责组装,盂大人以为如何?”有必要吗?“孟甘刚想要这么问,却突然愣住了。 工匠制造强弓时的步骤,孟甘最为熟悉不过了强弓之所以制作缓慢,就在于工序繁多,比如说在熬制鲸的时候,工匠们一般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顾着看火,一个时辰的时间,就这么被浪费了而在制作弓身时,需耍专心致志,也是无法兼顾他事。 而对刚刚学习制造弓箭的工匠而言,各秧材料的处理不难,但强弓的组合却是费时费力。 如若像萧漠所说的那般分工而做,制鲸交给生手做、组合交给熟匠做。每一息的时间都能充分利用起来,据孟甘初步估计,至少能减少三分之一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之前训练一个工匠。诸般步骤皆需要一一教梗,能完全学会的却是不多,而这般分工而作。每个工匠只要掌会其中一个步骤就可。日后可参与其中的工匠,数量自会大大增加。 孟甘估计,按萧漠的这种方法,一万张强万在上千军器司工匠的合力而为下,恐怕只要五到七天的时间就能够完成了 当然,流水线作业的前提,在与标准化的配件,在此时的茶件下。尚无法做到配件标准化,这样一来,流水线作业所制造的万稽,质量必然不能尽如人意,但与之前赶工所制造的那些万箭相比,却已逞大大提高了。”世人皆说大人乃文曲星降世。孟甘今日信矣。 想明白后,孟甘突然向萧漠躬身一礼,大户说道。 第一百四十三章.萧家赴京. 在来之前萧漠还以为,自只需要花上很大的力气才能说服孟甘接受自己的建议,却没想到孟甘竟然只是稍稍思索片刻,就能想明白流水线作业的好处,并痛快的答应了下来,让萧漠对孟甘的心智,不由大为赞赏。 再加上之前孟甘所表现的能干果断,萧漠心中不由暗暗叹息,这个孟甘因为出身的问题,当真是被埋没了,否则以他的才能,即使担任一个五品官员,也是绰绰有余。 接着,萧漠又与孟甘商量了一番弩车的制造方法,相比较而言,流水线作业却是更加适合弩车的制造,按萧漠的方法进行分工之后,速度的提升甚至要比强弓更多。 待一切商诗妥当之后,两人再无迟疑,马上将军器司内千余名工匠全部召集子起来,然后将负责制造弓箭之人分为了六部分,制作四种材料的各一部分,工匠数量按照各自的难度分配,比如说负责熬制猪鲸的工匠,只有十余人,而负责制造弓身的工匠,则多达三百余人。另外两部分人,一部分做事仔细的,负责挑选和运输材料,一部分手巧或经验丰富的,则负责组合。 此外,制造弩车的工匠,也按照诸般步骤,分成了十一部分。 经过萧漠和孟甘这么一分配,一晚上的时间就这么被浪费了,诸工匠尚无法想明白其中妙处,多有不满,但萧漠却不在意,事实自然会向这些工匠说明这么做的好处。 当一切做完之后,天空之上,已是月挂枝头,想到城门已关,萧漠索性当夜就住在了军器司之内,屋舍虽然简陋,但孟甘却是准备的极为妥当,仅仅干净的被褥就备了三套,萧漠并没有在意,反倒是孟甘生怕怠慢了萧漠,表现的颇为恐慌。 而萧漠这一位,就是整整三天时间。 在接下来的三天里,萧漠吃住皆是在车吞司内进什,一心只是监督着工匠们制造强弓弩车。 经过了最初的不适应之后,流水化作业的效用很快就展现了出来。 在第一天,因为不适应的关系,效果不是很好,但依然足足制造出了近九百张强弓,以及三十余辆弩车,比起之前最快的速度,也是提升了将尽一倍。 待第二天之时,工匠们更加熟练,信心也变得更足,足足制造了一千四百余张强弓,以及四十余辆弩车,在皆是感到不可思议之余,更是士气大振〇当第三天,工匠们在短短一天之内竟是赶制出近两千张强弓,以及近五十辆弩车之时,所有人都已见怪不怪了。 与此同时,因为在这三天之中,萧漠吃住都与诸工匠在一起,虽然少有交流,但依然赢得了军器司内上至官员下至工匠所有人的敬重,尤其想到萧漠那高不可攀的身份,更是让他们不由的感动,即使圆滑如孟甘,看向萧漠时眼光也是不同,与往日相比,似乎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待第四天,当工部尚书唐磊来到军器司之后,得知萧漠在短短三天之内就督造了近一百二十辆弩车,以及四千三百余张强弓之后,瞬间就愣住了,犹自不信,甚至亲自到库房中巡查了一番。 当面对如铁半实之时,唐磊呆滞了良久,清醒之后,却是转头对萧漠说道:“子柔当真乃神人也。” 唐磊在这一日之所以前来军器司,共有两个目的,一来是为了向萧漠送人送弓。经过这三天他不断的努力,京城左近所有的强弓,共两百余具,皆是被他收于手中,而在京城左近诸州内,更有近百余名猎户有制造弓箭的经验,也全被唐磊召集了起来。但现在看来,却已是似乎不用了。二来,则是为了审查军器司的进度,但现在看来,却也不用他担心了。 想到他不仅能按时完成楚灵帝交给他的任务,更有可能提前完成,自从库房出来之后,唐磊脸上就满是笑意。 “子柔当真是帮了老夫一个大忙,老夫什么都不说了,今后但凡能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子柔只要说一句话就是!!” 来到军器司的正堂内,唐磊拍着萧漠的肩膀不每说道。 情绪兴奋之下,出身名门望族的他,话语间竟是带着江湖口吻,让旁边的孟甘不由一阵目瞪口呆。 “这也不是下官一人的功劳,如若没有军器司全体官员工匠的倾力帮助,下官即使心中有万策,却也做不到这一点,待这次事情结束之后,唐大人可还要记得好好褒奖他们一番为好,尤其是孟甘孟大人,他在军器司主事的位置上也是呆了十余年了,这些日子帮下官良多,此此事了,唐大人也该考虑让他提上一级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孟甘看着萧漠的眼光满是感激之色,颇有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味道。 对于原本颇为看不起的孟甘,唐磊也是笑着看了几眼,听到萧漠的话后,先是笑吟吟的打量了孟甘一眼,然后点了点头,说道:”恩,孟甘很不错,一直呆在军器司,确实不大合适。“听到唐磊这句话,孟甘愈加兴奋了。 而萧漠沉吟了一下后,又说道:”按现在的速度,大约再有三四天的时间,八贤王所要的弩车强弓,大概就能制造完毕,但下官可走向陛下保证过要在七天之内完工的,为了不向陛下食言,还望大人能再行拨一些工匠到军器司,也好让进度再加快些许,大人以为如何?“唐磊笑吟吟的点了点头,说道:”子柔所说,正是老夫所想,支援前方军械之事,事关重大,你我早一天完工,身上的功劳就会多上一分,工匠之事子柔无须担心,老夫会去之后,自然会大量拨给军器司。“萧漠笑着点了点头之后,微微犹豫了一下后,又向唐磊询问道:”这些日子下官一直在军器司内督造强弓弩车,困于消息,却不知这几日朝廷上的动态如何?而北方的战事,又有何变化?“唐磊听到萧漠的询问之后,却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转头向着孟甘看了一眼。 见到唐磊的注视后,孟甘马上就知趣的告辞离去了。 待孟甘离去后,唐磊才细细的为萧漠讲诉起这些天的变故来。 根据萧漠的建议,楚灵帝在第二天确实向群臣商讨是否将北方战事的消息通报于世人,让萧漠失望的是,经过了一系列的辩论之后,最终朝中依然是”应以保证我朝万民人心安定为先“的意见占了上风,而萧漠的意见则是最终不了了之。 至于北方各州难民的安顿之事,倒是商讨出了一些意见,那就是让一众北方难民就在南州、河间府以北的封锁线后就地安顿,朝廷发放食物,尽量的稳定人心。虽然这种处理方案在萧漠看来不过是聊胜于无,但朝廷既已决定,萧漠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至于萧漠最为关心的北方战事,却一如半个月之前,楚朝大军虽然处处尽落下风,但在八贤王的指挥下,以及朝廷赏罚分明的指令,依仗着长城之险,依旧是险之又险的将十万蛮秋阻挡在塞外,虽然诸州援军赶到,形势已经渐渐稳定,让朝中上下皆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听到这般消息,萧漠本应该高兴才对,但看着唐磊脸上的轻松,心中却总是隐隐有着一种不安之感。 这种不安感,竟是比秋族侵略之前,还要强烈。 根据萧漠的猜测,在这个时候,契丹、鲜卑、室韦等族绝对会趁火打劫的。但现在这些草原部落为何会迟迟没有消息?他们如果真有行动的话,他们人马,现在又在哪里? 就在萧漠暗思之际,孟甘突然再次出现在书房外,躬身向着堂内的萧漠、唐磊说道:”两位大人,军器司外突然有人要拜访萧大人,他自称是萧大人的随从。“听到孟甘的话,萧漠微微一愣。 自殿试之后,他身边的几名贴身仆从,无论是王霁睿还是邓尚全,又或者是楚达、曹飞、张茂宗,全是被他遣派到了南州,接萧氏族人来京,又哪里还有仆从留京? 接着,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脸现喜色,连声说道:”快让他进来。“片刻之后,孟甘带着一名青衣小帽的少年来到了正堂之内,不是邓尚全又是何人? 来到正堂后,邸尚全向萧漠躬身一礼,说道:”少爷,按照您的吩咐,我已是将老爷老夫人他们接入京中了。“听到邓尚全的话,萧漠脸上喜色更浓,问道:”祖父祖母他们来京了?你把他们安顿在哪里了?“邓尚全答道:”回少爷您的话,现在安华客栈已是被我们包下,老爷老夫人他们皆是在哪里暂住,只是我萧家上下人数百人,以及肖公子、范公子两家,小小一个安华客栈,却是不够,现在王霁瑞公子和肖公子、范公子正在寻找新的住处。 萧漠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唐磊,说道:“唐大人,家人来京,恐怕下官要先行离开军器司一天了。” 唐磊点头笑道:“好说好说,子柔家人超来,赶去迎接也是人之常情,再说这里一切已是皆入正轨,也不用子柔一直呆在这里口” 接着,唐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笑着说道:“对了,子柔在朱衣巷的宅子,已是收拾妥当,你的族人无需住那客栈,直接搬入新宅就是。” 萧漠笑着点头应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长城终破 萧漠随着邓尚全来到安华客栈之时,安华客栈正是一片热闹景象,到处皆是萧漠所熟悉的萧氏族人,或者萧家仆从在忙碌着,四处堆放着,皆是萧家的诸般行李。 见到萧漠出现之后,所有萧家之人的脸上神色皆是不同,或惊喜.或崇敬。 所有人都知道,箫漠此刻已是朝廷的新科状元,甚至在初入朝廷之际就已是六品官员,而今后的前迹,更是无量!! 萧家因为萧漠,从此就要在城繁华之地扎根了,并且很有可能因为萧漠而一跃成为京城望族,萧家上至族人,下至仆从,都因为萧漠而自感身份高贵了不少,对于萧漠,又哪里仅仅只是“崇敬”一词就能表达的了的 而萧漠对于萧家之人的注视和招呼。却只是匆匆点头示意,然后就随着邓尚权向着安华客栈三楼处,最大的那间房间走去。 推门而入,却见萧家的诸位长辈。萧慎行、萧慎言、刘氏等皆是在此,正陪着萧桓、范贯的家人说话。 见到萧漠的出现.所有人都是呆住了。 此刻萧漠身上一身深绿色官服,表明看他此时乃是朝廷正六品官员的身份,虽然依旧是萧漠,但给诸长辈的感觉却是与之前完全不同。 这种感觉,让他们心中一时间只剩下了骄傲。 是啊.有孙如,箫漠.萧惧行、萧惧言和刘氏等人,又还是什么不知足的呢 “漠儿。”见到萧漠出观之后,刘氏更是神色激动的站起身来,而萧慎行和萧 慎言,虽然坐着不动,但脸上却是激动与笑意并存。 虽然只是三个月未见,但或许是其间变化太多的缘故,此时重逢.给萧漠的感觉,竟是与当年重归震州时没有任何区别。 萧漠深吸两口气,心中情绪总算恢复了平静,紧走两步来到诸位长辈面前,深深躬身一礼,说道:“祖父、祖母、四爷爷,孙儿没有辜负你们的希望,中了今科状元,因为身有公务,所以未能亲迎三位长辈……” 萧漠本来还想继续说下去,但口中的话语仅仅只说了一半,手就已是被刘氏拉住。 抬头看去.却见刘氏脸上已是老泪纵横,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情绪激动,却是迟迟的说不出来。 面对刘氏,萧漠沉默了片刻后,终于再次说道:“祖父、祖母、四爷爷,孙儿长大了,今日已入朝为官。今后再也不会让我萧氏族人受苦了。” 听到萧漠的这句话,即使平日里严肃如萧慎言,此刻眼角也是不由微微泛红。 是啊,自这一刻起,萧家多年来所受的所有苦难,都已是彻底结束了。 “萧家兴起有望……”看着在诸人激动之际,依然能强自保持沉稳的萧漠,与当年那柔弱的孩子已是截然不同,萧慎行喃喃的说道。 与萧家族人详叙了别情之后,萧漠就在工部来人的指引之下,带着萧家诸多族人,以及肖桓、范贯的家人。来到了朱衣巷内的萧家新宅之中。 看着工部为自己准备的新宅.即使是萧漠,却也是不由惊呆了。 萧漠虽然知道这座新宅算是工部给予自己的“封口费”,却也没能想到,这座宅子面积竟是如此之大,装饰竟是如此的奢华。 简单的说,萧家在震州的屋子,是六进六出,而这座新宅子,则是七进七出。虽然只是多了一进一出,但也就代表着这处宅子比之萧家老宅.整整大了一圈,面积也就是大了一倍。 不仅箫家上下数百口住进入绰绰有余,即使再加上肖桓、范贯两家的族人,以及楚灵帝赐给萧漠的六十名仆从婢子,也依然显得颇为宽敞。 进入新宅之内,更是三步一亭,六步一楼,假山、花草、杨柳,更是处处皆见。甚至仅仅花园就有两处,而在两处花园之间,还有一处宅子。考虑到京城的物价,这么一座宅子。至少要价值三万贯!虽然主要是楚灵帝的恩赐,但这座宅子之豪华,恐怕即使是楚灵帝。也想象不到。 见到这座宅子之后,萧家诸人皆是呆住了,匆匆安放了行李之后。就各自在宅内浏览起来,到处皆可听到欢快得意的笑意。 而萧慎行、萧慎言、刘氏等几位老人,更是不由安心。虽然己是下定决心要随萧漠在a城中定局。但在a城中的住所,却一向都是他们的心病。 虽然在震州 卖屋卖地前后得到了近三万贯,但考虑到京城的物价,三万贯看起来起来虽多,但恐怕买上一处宅子后,也就不剩多少了。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当他们来到a城之际,萧家就已是有了如此一处奢华大宅,更是皇帝恩赐,安心之余,更是兴奋。 齐家团圆,其乐融融。 可惜,这种乐趣萧漠却仅仅只是享受了一天。 待第二天,萧漠就匆匆告别了家人,再次赶到了车器司。而这一次,邓尚权却再次跟在了萧漠的身边。与萧漠同行的,还有肖桓、范贯两人。 此时吏部尚未为两人安排官职,想到提前赶制完成前线所需的强弓驽车,必然是大功一件,功劳这个东西是越分越多的,所以萧漠索性将两人带在身边,一来给萧漠帮忙。二来将来也可分给两人一些功劳。 待萧漠等人赶到军器司之时,却见只是离开了一天,但内中的工匠足足多了一半,虽然只是初来,对诸般工序并不熟悉,但好在分给他们的任务也不困难,在经过最初的适应之后,因为人手的增加.其后却是速度再增。 终于,在箫漠担任军器司的第七天,前线所需的两万两千强强弓。三百八十架驽车,全部赶制完成。 当楚灵帝得知这个诸息之后。不由大喜,连赞萧漠大才,前线军情险峻,这些军械早一刻运到北方各州,就能多一点把握。 本来,萧漠立此功勋,再加上之前萧漠所提出的诸般建议,楚灵帝本待对萧漠再次进行提祓,但却是让世人意想不到的是,对于楚灵帝的提拔之言,萧溪不仅全力推辞,反而辞去了身上的车器司一职。 世人皆说萧漠清高,但唯有萧漠知道,古往今来,年纪轻轻就封侯拜相者,并不缺少,但这b人在最后又有哪一个会有好下场 年纪轻轻就有了太高的功勋,以及太高的官职,当日后已是官居万人之上,皇帝已是封无可封的时候。当在朝中位重多年,声望已是可威胁到皇帝的时候,在那个时候,皇帝又如何干待你 以楚灵帝的性子.以及对萧漠的宠信,这般对萧漠的可能性不大。但不可忽视的是,箫漠尚不足十九岁。而楚灵帝已经年近六十了.楚灵帝又能护萧漠几年 所以,稳步经营,才是萧漠心中的为官之道,他现在的官职.己是高过同届进士以及同龄人太多了。优势如若太多,那就不叫优势,而是叫做“出头鸟”。 所以,萧漠拒绝了楚灵帝的封赏,辞去了车器监一职后,只是领了楚灵帝奖给他的三千贯钱财,向楚灵帝所要了十天的假期,回家与家人团聚。 倒是那孟甘,在萧漠的举荐下。代替萧漠成为了新的车器监,从此对萧漠感恩戴德,死心塌地,萧漠虽然已不再是车器监,但车器司依然被萧漠控制在手中。 此外,肖桓、范贯也因为在后期参与了车器司赶制强弓弩车之事.再加上两人本身的进士功名以及楚灵帝对他们的好感,初入朝堂,就皆已是留京担任“太常薄士”一职。官居八品,皆已算是同届中的佼佼者,仅次于此届殿试的头甲三人。 然而,萧漠刚刚回家,准备与家人好好团聚一番,但一天之后,一件突发的事件,不仅打断了他的安逸生话,更是让原本不愿意成为出头鸟的他,立下了这个时代所有人皆是想都不敢想的功勋。 虽然萧漠不想少年封爵,但在这件事发生后,一切就皆已是注定了。但仅就当时而言.这件事对楚朝所有人而言,却皆是一个惊闻。 那就是,在死死防守了近一个月时间之后,长城终于被破了。 在那些草原民族之前,在他们的铁骑之下,已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京城之前.再无阻挡!! 而突破长城之人,正是之前曾让萧漠担心无比的契丹、鲜卑、室韦等族的联兵!! 第一百四十五章.未来之路(上). 至此时,科举结束不足十天。新晋的进士们大部分尚未就职。所以萧漠在向楚灵帝请假十日后,也就心安理得的返回家中,与家人呆在一起,享受着团聚之乐。 同时,王霁睿带到京城之内的数十名少年的安置、李立明即将开张的香水铺子、范祥在京城中所建的情报网,也皆是需要萧漠在正式步入官场之前,细细处理统合一番。 此外,肖桓、范贯两家,因为尚未在京城中找到合适的居所,所以也住在萧漠的新宅中,彼此之间相处也是融洽。 在蒂漠向楚灵帝辞去了军器监之职的第二天傍晚,在向几位长辈问安之后,萧漠就回到了书房之中。 在书房内,肖桓、范贯两人刚刚返回,正在这里一边斗嘴一边等候着萧漠的到来。 进入书房后,见到两人,萧漠笑着问道:“两位兄长回来了,第一日为官的感觉如何?” 肖桓、范贯两人皆是被吏部授予“太常博士”的官职,这个职位自春秋之时出现,并一直延续到了如今的楚朝,和所有新晋进入初入朝廷时所授的官职一样,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虚职。 但这个官职地位类似于皇帝的低级顾问,并负责皇家的日常礼仪等事。办公地点更是在离皇宫极近的太常寺内,时有机会可与皇帝接触。 虽然只是正八品,但对于肖桓、范贯的官职,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暗 因为已经返回京城,所以与尚在家中的萧漠不同,两人在这一天清晨却是早早的就赶到了吏部和太常寺报道,这一日,却正是两人第一天入朝为官。 肖桓、范贯自然知道他们为何会在初入朝堂之际就能受封正八品官职,所以在听到萧漠的询问后,皆是感激的看向萧漠,然后就见肖桓摇头不满道:“太常博士一职说起来荣光,更是隶属于太常寺之下,但内中除了我和范贯之外,却皆是一些无趣老头,为人迂腐古板,颇为无趣。” 旁边的范贯却冷哼一声,说道:“并非人家古板,而是你实在太过活跃了。初入官场,本应该低调本分才是,你倒好,这一天什么都没干,到处走门串巷,随便拉住一个人就问长问短,也根本不管其他人受得了受不了。” 肖桓反驳道:“我只是在熟悉环境而已,又哪里像你,整日什么事都没干…” 见到两人又要有斗嘴的趋势,萧漠摇头失笑,说道:“这次吏部之所以册封你们二人为太常博士一职,其实走出于陛下的意思,太常寺衙门虽然不受世人重视,但实际上却是与陛下联系紧密,更可时常相见。两位兄长今后要多多把握机会才是。” 听到萧漠的话后,肖桓、范贯两人也停止了斗嘴,皆是点头应是。 两人之所以在书房内等待萧漠。却也是第一次为官,心中兴奋,急于找人分享,与萧漠相谈了片刻之后,两人就告辞去找他们的家人了。 然而,两人刚刚离开,张茂宗就出现在了房外。 “张先生,你来了,这些日子当真是辛苦了。” 见到张茂宗之后,萧漠将他迎进书房,命邓尚全奉上茶水之后,笑着说蒸“少爷您客气了,老朽既然投靠于少爷您的门下,所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张茂宗做了几十年的师爷,官场经验极为丰富,在跟随萧漠之后,却一直没有展露他的特长,反而像是一个管家一般,不断帮萧漠处理着诸般繁琐的俗物,比如萧家的搬迁事宜、萧氏族人的诸般安排等等,表现极为低调,所以见到张茂宗突然主动前来这里寻找自是心中不由奇怪 待张茂宗落座后,萧漠问道:“不知张先生此时前来寻我有何事?” 听到萧漠的话后,张茂宗微微迟疑了一下后,说道:“老朽此次前来,却是心中有些疑惑,想要向少爷您询问一番。” 萧漠稳约间已是猜到了张茂宗的想法,于是点头说道:“张先生请问就是。” 张茂宗犹豫了一下后,终于问道:“少爷,老朽听闻,昨日陛下想更让少爷您担任中书省舍人一职。但却被少爷您雅辞了,不仅如此,少爷还主动辞了军器司一职,可是如此?”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确是如此。” “老朽可知,少爷您为何要如此做吗?” 张茂宗又问道。 萧漠微微叹息一声,说道:“张先生,古往今来,年少封侯者为数不少,但安享富贵至老死者,却是一人也无,我初入朝堂,已是官居六品。升迁的速度已是太快了,却不想因此而太过引人注目。” 听到萧漠的解释,张茂宗不由一愣。却是没想到萧漠竟是能想到这一点。 …事实上,这般远忧,即使张茂宗本人在官场混历了数十年,也从来想到,毕竟张茂宗虽然经验丰富。但之前却最多也只为一州州牧当过师爷罢了,眼中格局还是小了一些。 “少爷眼光长远,老存拜服。” 张茂宗反应了过来后,起身向萧漠躬身行礼,然而,在直身之后,张茂宗却继续说道:“然,老朽却认为少爷此时的做法有所不妥。” 萧漠微微一愣,示意张茂家落座后,问道:“张先生为何如此说?可向我讲解一番?” 张茂宗点了点头,说道:“少爷。嗯来您已是知道中书省检正公事和崇政殿侍讲两个官职在朝中所负责的职责了吧?” 萧漠点头说道:“中书省俭正公事负责校正陛下所下的旨意,而崇政殿侍讲则负责在陛下需要之时为陛下讲书。 张茂宗叹息一声,说道:”那少爷您可曾想过,这两个职务,一个可参知政事,一个却可自由与陛下相见,对陛下施加影响,两者叠加在一起之后,与几位副丞宰大人,除了手中没有实权之外,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只要有陛下信任,何等实权,岂不是说来就来?“听到张茂宗的话,萧漠却是愣住了,在之前,他却是从未想到这点。 只见张茂宗接着说道:”如若在殿试之后,少爷您能当朝推辞陛下对您所任命的中书省检正公事和崇政殿侍讲两职,那么按少爷您所说的那般,稳步发展,也未尝不可。但既然少爷您已是接受了这两个职务。在百官眼中,少爷您已是对朝堂之事有了足够的影响力,又何必再对高位继续推辞呢?事实上,在世人眼中,少爷您此时无论是担任中书省检正公事还是中书舍人,并没有任何区别,但对少爷您而言,两者的区别却是极大。其他的不说,许多想要投靠少爷您的人,因为少爷您椎辞了陛下的封赏,而想错了少爷您的志向,由此断了投靠的心思,更让少爷您雅迟了在朝中建立经营自己势力的机会。“顿了顿后,张茂宗又说道:”少爷您说年少封侯着为数不少,但安享富贵至老死者,却是一人也无,老朽深以为然,想来少爷是担心年少时升官太快,而如今陛下已是年近六十,更是护不了少爷您太长时间。在二三十年之后,却会让新帝封无可封,引起猜忌,可是如此?“听到张茂宗的话后,萧漠皱眉暗暗思索着张茂宗的话,同时点了点头,示意张茂宗继续说下去。 只听张茂宗继续说道:”少爷您行事低调,这本是好事,毕竟官场最忌张扬。但老朽却认为,现在尚不是少爷您低调的时候。如今陛下对少爷您宠信无比,少爷您正应该趁此机会尽一切办法扩展自己实力。 否则,将来陛下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新帝由何人继位尚不可知,如若新帝的性子与当今陛下迥异,与少爷您之间的关系只是一般,这些年来的大好机会,岂不是被少爷您给白白浪费了?如果少爷您担心升官太快。将来会引起新帝猜忌,大可以在将来官居三品之后再行雅辞,设法减缓升迁的速度,保持低调,但又何必急于现在?“听到这里,萧漠默默的思索了片刻后,突然长出一口气,起身向张茂宗说道:”多谢张先生,如若不是你今日之言,子柔日后必然要走入歧途,请受芋柔一拜。“说着,萧漠对着张茂宗躬身一礼。 萧漠虽然出身于后世,眼光较常人要长远的多,但毕竟是初入官场。很多事理皆是想不明白,此时听张茂宗一言,才豁然开朗。 而张茂宗则连忙起身避开,口中说道:”老朽既然已投靠于少爷您的门墙之下,为少爷您出谋划策,本就是应该,当不得少爷您如此重礼。更何况,少爷您雅辞中书舍人的官职,老朽本来也是认同的,毕竟少爷您在不足十日之前,才刚接受了陛下的封赏,如若十日两迁,必然会引起群臣的妒恨,只是老朽担心少爷您初入官场,有些事情尚未想明白,所以才出言提醒而已。“待双方再次入座之后,萧漠问道:”以张先生看来,在日后,我在朝中应该如何处事,又如何发展?“在这个时候,对于眼前这个最高也只是担任过州牧府内师爷的人物。萧漠却是再也不敢小看。 第一百四十六章.未来之路(下). 听到萧漠的询问之后,张茂宗却是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少爷。老朽虽然混历官场数十年,但却一直都是在一州一府内任职,对于京城中的形势,并不了解,而京城的官场,与州府官场的种种,更是截然不同,所以对于少爷您将来的发展之道,老朽却也没有什么良策。” 听到张茂宗的话后,萧漠心中微微遗憾,却听张茂宗又说道:“不过,既然是官场,必然会有一些相同。少爷您将来在朝中如何升迁。以少爷您的才华,以及当今陛下对您的宠信,自不用老朽提出什么建议,但少爷您想要在今后在朝中稳固地位,仅仅只是靠着陛下的宠信却是不可,必须要投靠于某个朝中势力,或者有一个独属于少爷您的朝中势力,这是为官之后必然的选择。在这方面,老朽倒可以向少爷您提些建议。” 萧漠微微一愣后,点头道:“先生请说。”张茂宗说道:“所谓势力,说到底,也就是朋党。这朋党虽然历来不为各朝皇帝所喜,却是屡杜不绝。正是因为在官场之中,权利的相争相夺,朋党形成,自是自然。而古往今来,任何名臣贤臣,一旦进入官场之中,又有哪个能逃开,朋党,二字?正是因为只有借着朋党之力。他们才能在朝中拥有自己的势力权力,才能让自己的政策主见得到实施,才能使他们地位稳固。而少爷您如果想要营建自己的势力,也是离不开朋党二字。” 萧漠面露倾听之色,示意张茂宗继续讲下去。 张茂宗接着说道:“而所谓朋党,却又分为三部分,一为亲信下属。二为家族之人,三位同盟高宫。老朽之前已是辅佐过七位大人,在成为一方官员之后,他们在经营势力时,虽然各有办法,但却皆是脱离不了这三部分。而就这三方面而言。少爷您却是远远不足,如若不从现在就着手经营,将来即使位列朝堂口看似手握实权,但如若无人配合,政令不合,却也只是与闲职无异罢了。” “那么先生认为,这朋党二字。我又该如何经营呢?” 张茂宗说道:“这正是老朽想要对少爷您所说的建议之言。亲信下属,位之所至,自会有人主动前来投靠,从这些人中挑选一番,自会有合格之人能成为亲信下属。然而这种人毕竟投机者多,有才能者少。忠心也成问题,摇旗呐喊还可,托付重任则远远不足。最好的办法。却还是亲自培养提携,像承相张谦大人,正是因为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才会有今日之权。” 听到张茂宗的话后,萧漠点头道:“这点我也能想到,只是如若像这般发展,却是至少需要十年才能初见成效,慢慢经营的耐心我自然是有。但现在我不过是一个从六品官员,却言之尚早。“ 张茂宗却摇了摇头,说道:“少爷,无论何人,在进入官场之后,必须要有人帮衬着,否则就会举步维艰,这种事虽说需要慢慢经营,但却是越早越好。其实我萧府之内。就有两个现成的人选,只是少爷您并没有发现罢了。” 潇漠微微一愣,迟疑道:“你是说。肖恒和范贯?“ 张茂宗点了点头,说道:“正是肖公子和范公子。他们现在在太常寺中任职,不仅有可与陛下见面的机会,所接触到的事情也是极多,有这两人帮衬着,少爷您将来不仅可加强对陛下的影响,更是能通过他们获知许多有用的消息。 然而,老朽这些日子观少爷您与那两人相处,却是太过随意,而两位公子也是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虽然同在朝中为官,却是各行各事,丝毫没有连结之意,这样下去却是不可。“ 听到张茂宗的话后,萧漠却沉默了。 事实上,张茂宗所说的这几点。萧漠早就想到,毕竟如今官场之上。肖恒、范贯是他仅有的信任之人。如若想要经营一股势力,他们自然是首选。 但萧漠却不愿像这般行事。 肖框、范贯是萧漠来到这个世上后仅有的两个朋友,一旦按张茂宗所说的这般安排,双方的关系从朋友变成了朋党,从相互平等变成了上下从属,彼此的友谊不再纯粹,却绝非萧漠所希望的。 看到萧漠的神色,张茂宗隐隐猜到了箭漠的想法,摇头道:“少爷。您和肖桓、范贯两位公子之间的关系,像现在这般继续下去是决然不成的,毕竟即使少爷您不明说,他人也会视肖桓、范贯两位公子为少爷您的人。今后如若有人对少爷您心怀恶意,也必然会先行从他们那里下手,与其那样,何不现在就连结在一起,让他们成为少爷您的党羽亲信,将来也好攻守相助?少爷。官场阶级分明,上下有别,派系林立,从来不可能出现真正的朋直的,所谓的朋友,皆是靠着称鱼…刁维持。如果少爷您不愿主动向那两位公子提及,可让老朽对他们暗示一番。那两位公子皆是聪明人,只是初入官场事理不清罢了,只要老朽暗示一番,他们必然会想明白的。” 萧漠沉默了片刻后,算是默认了张茂宗的话语,又问道:“张先生还有什么建议,还请说明。“ 张茂宗说道:“除了亲信下属,就是亲族之人了。我朝对朝中官员的亲属多有照料,因此而出现的名门望族不在少数,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势力,如今朝中的枢密使王翰大人。就是借此形成了势力。少爷。萧家迁于京中,随之而来的共有舞氏族人百余人,其中年龄在二十岁以下的却是占着绝大多数。这些日子却一直都是无所事事,少爷您何不将四老太爷再次请出,由他授教,建立族内书堂,培养萧氏子弟呢?毕竟将来一旦有萧氏子弟入朝为官,就是少爷您最可信任的助力。 听到张茂宗的话后,萧漠却是微微一愣。 出于后世,天生对所谓的“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做法很不赞同。但却是忘了,在这个时代,官员大肆提携自己的族人,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于是默默的点了点头。暗暗思索着计划小。 ……至于朝中联盟,则就需要少爷您审时度势了,对于京城中的诸般势力,老朽并不了解,在这方面,只能靠少爷您自己抉择了。” 张茂宗已是离开了很久,但萧漠却依旧静静的坐在书房之中,思索着刚才的那一番谈话。 对于如何在朝中建立属于自己的势力的事情,萧漠心中本来已是有所想法,但经过了这么一番交谈之后。却是让萧漠的思路愈加清晰了。 “现在不过是为官从六品而已。却就已是开始想着结党营建势力之事。我如今的表现,若让他人知道。必然会把我当成野心家不可。“ 突然想起了自己入朝后的初衷。不过是建立一个足以自保的势力而已。但现在无论是范祥组建情报网的计划,又或者是张茂宗的建议,却皆是在不知不觉间远远的超过了这个范围,一时间不由自嘲失笑。 而就在这时,却见邓尚全犹豫了一下后,向箭漠说道:“少爷,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向您汇报一下。” 箭漠微微一愣,点头问道:“什么事?“ 邓尚全说道:“这个张茂宗今日的表现很怪。” 萧漠眉头微微一皱后,点了点头。 确实,这个张茂宗自投入萧漠门下之后,一直都是低调行事,虽然只要是潇漠交代给他的事情,他就一定内做到最好,但却也从未在萧漠面前主动表现过什么。 而今日,张茂宗却是突然主动找到了萧漠,并一口气说了如此之多的建议,初时还不觉得如何,但此时细细一想,却是突然觉得奇怪。 “有什么发现吗?” 范祥为萧漠寻找了不少人才。或文或武,而这些人才的忠心问题,却一直得不到萧漠的信任,而这段日子,正是萧漠考验他们的时候,以萧漠如今的身份,身边之人受人收买已是必然,而萧漠就想知道,其中有多少人能抵抗种种诱惑收买,最终能成为他真正的亲信。 而暗营、嵩山书院的情报网,皆是担任着对他们进行诸般监视的任务。 只听邓尚全说道:“这段日子。先后有两拨陌生人与楚达私下接触过。有六个陌生人与张茂宗接触过,曹飞为人谨慎,我们不敢靠得太近。却不知有多少人曾私下接触过他,但想来也不会少才是。” 听到邓尚全的话后,萧漠眉头不由紧皱。 楚达、曹飞、张茂宗,这三人都是萧漠很看重的人才,经常带在身边,想来被人误以为是萧漠的亲信。私下接触收买只是正常。 然而这三人中,却只有楚达一人对萧漠坦白而言,曹飞、张茂宗两人,对这件事却是闭口不提,也不知究竟被人收买了没有。 但最让箭漠疑惑的是,如若张茂宗已是被人收买,为何会突然找自己。并提出了如此之多的意见良策?如若没有被人收买,又为何对自己隐瞒有人私下与他接触的事情。 就在萧漠心中疑惑之际,一名萧家仆人来到了萧漠书房之外,躬身说道:“少爷,有一个名叫田大的人前来拜访,他自称是您的挚友。“ 第一百四十七章.惊闻终至. 田大? 听到这名萧家仆从的话语,萧漠不由一愣,马上抛开了之前心中的疑惑,连声问道:“可是一名富态和蔼的老者?“ 那名萧家仆从愕然点头。 萧漠与邓尚全对视一眼,再不迟疑,当先向着书房外走去,亲自相迎。 当萧漠走到萧家新宅内的正堂之后,那正堂之中,正在静静等待着的老者,不是楚灵帝,又是何人? 萧漠刚想要拜见,却被楚灵帝以眼色制止,知道楚灵帝不想让萧家的其他人得知他的真实身份,所以只是躬身说道:“田前辈,您怎么来了?“ 楚灵帝哈哈一笑,说道:“这段时间手头的事情总算是少了一些,突觉无起,想到子柔的族人赴京,又换了新宅,就特意前来看看。” 听到楚灵帝的话,萧漠心中不由一暖,从长辈的角度而言,这个楚灵帝这般举动无疑是颇为让人感动的。 但如果就一个皇帝的立场而言,北方的战事稍有缓解,楚灵帝就急不可耐的跑到了宫外,却又未免让萧漠无语。 虽然心中再次开始怀疑楚灵帝身为皇帝的合格性,但萧漠还是躬身感激道:“多谢前辈的关心厚爱。” 楚灵帝笑着点了点头,转头打量了一番萧漠新宅的装饰,满意道:“工部为子柔安排的这处宅子还不错嘛,看来工部办事还算是得力。” 萧漠见楚灵帝对于自己新宅的奢华,不仅没有因此不满,反而颇为满意,心中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说道:“让前辈您见笑了,晚辈却是觉得这处宅子太过奢华了一些,与晚辈的身份不符,但既然是陛下所赐,加上族人无处安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住进来了。” 楚灵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子柔虽然在官场之上职位尚低,但将来前途却是不可限量,在儒林之中更是一代魁首大家,又有什么宅子是住不得的?子柔切莫妄自菲薄。“ 请漠点了点头,见到萧家仆从奉上茶水后退下,而正厅之内,除了他和楚灵帝之外,只剩下邓尚全一人后,连忙问道:“陛下,此刻战事未歇,您怎么突然出宫了?” 楚灵帝却不在意的摇了摇头,笑道:“现在诸州援军已至,我大楚在北方各州共驻军近三十万,防线坚固如铁,形车更是渐渐稳定,随着冬至渐近,那蛮秋再也无法产生威胁,却已是无需联像最初那般太过劳心,此次出宫,只是放松为了一番罢了,子柔切莫如此在意。” 然而,就仿佛是要反驳楚灵帝之言一般,听到楚灵帝的话后,常漠刚准备说些什么,萧家大宅的前院,突然传来了阵阵喧哗。 听到这般喧哗之声,萧漠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转头向邓尚全吩咐道:“去前院看看究竟安生了什么事,为何竟会如此喧哗。” 待那尚全躬身离开后,萧漠向楚灵帝歉然道:“家教不严,却是让陛下见笑了。” 然而,就在此时,邓尚全还未离开正堂,就见老管家跌跌撞撞的向着萧漠跑来,神色惊恐,一边跑还一边呼喊道:“少爷,有祸事,有祸事啊!!” 萧漠见到一向稳重的老管家此刻竟是表现得如此失态,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感到微微一惊,连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问道:“老管家,莫要着急,慢慢说,究竟是何祸事?” 老管家在萧漠面前喘息片刻后,气息终于平稳,向萧漠说道:“少爷,刚才有,八百里快马丧报,奔入了宫中。“ 听到老管家的话,舞漠和楚灵帝皆是心中大惊,齐声问道:“,八百里快马丧报,?可知那马上骑士喊些什么?” 原来,“八百里快马丧报“和“八百里快马捷报”,皆是楚朝等级最高的奏报等级。只有发生了极大的祸喜之事才会出现,其间的规矩极多。 一旦需要动用“八百里快马丧报“或者“八百里快马捷报“的时候,天下驿站皆是需要全力配合,传信之人每过一站就需要更换一人三马,在下一站之前却是换马不换人,在路上,遇到人群密集处,马上骑士更是需要大声呼喊自己奏报之事,好让天下人皆知。 比如战事,如此传信,如若是大捷,自然可振奋天下人之心,如果是危及国家根基的战败,也可以此警示世人,让天下臣民早做防备。 所以,听闻有“八百里快马丧报“出现后,萧漠和楚灵帝两人才急不可耐的询问马上骑士呼喊之言。 而听到萧漠和楚灵帝的询问之后,老管家却是脸色愈加恐慌,颤声说道:“那马上骑士呼喊的是,平型关沦陷,长城被破,十万蛮秋,侵入关内……” “这不可能!!”楚灵帝听闻此言后,脸色却是比老管家的更加惨白,惊呼道:“十日之前,那十万蛮秋还在玉门关外强攻,并且在那里安营扎寨,怎么可能又出现了十万蛮秋去攻陷那平型关!!??” 听到楚灵帝的话后,反倒是老管家微微一愣,却是他根本不知道楚朝正在与北方秋族交战之事。 而萧漠却已是想到了这多出来的十万蛮秋的来处。 他们不是蛮秋,而是契丹、鲜卑、室韦等族的联兵!! 却没想到,最强大的蛮狄来袭时,虽然千险万险,但楚朝大军在八贤王的指挥下依然是顶住了。然而在所有人皆是认为战事已定的时候,长城天险,竟是最终被契丹、鲜卑、室韦等族的联兵攻破了。 正在这个时候,又有一名萧家仆从匆忙跑来,躬身向萧漠说道:“少爷,承相张谦大人、枢密使王翰大人、兵部尚书李云大人……偕同前来拜访。” 萧漠转头看了楚灵帝一眼,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来找自己的,而是来找楚灵帝的。 ~~~~~~~~~~~~~~~~~~~~~~~~~~~~~~~~~~~~~~~~~~~~~~~ 御书房内,朝中所有三品以上的实权大臣,皆是齐聚一堂,每个人都是脸色惨白,空气中散发着一种慌乱的浓浓气息。 仅有的一名低级官员,就是萧漠了,在众官赶到萧漠宅中,将楚灵帝迎回宫中之时,萧漠却也跟来了,或是人心慌乱无人注意,或是认为萧漠具备资格,虽然萧漠一身绿色官服,站在一群身穿深红色官服的朝廷大员中显得无比扎眼,却是无人多说什么。 而现在,枢密使王翰却正在向楚灵帝细细汇报着八贤王所奏报的八百里快马丧报。 第一百四十八章.兵临城下 听到到楚灵帝的询问,诸大臣却是相顾无语,对于战事不利的情况“这些只知儒家之言的人。又哪里能有什么好的建议? 最终,却还是张谦出列道:”陛下无需担心,臣刚才与兵部李云大人相商得知,自凉州到京城之间,共有十七城,每座城池皆驻守着不少守军,有他们相阻,必然可拖延蛮狄守军大量的时间。而趁着这段时间,自可调遣各地驻军前去迎敌支援。如此一来,必然会让那蛮狄陷入我大楚百万大军、万万臣民之汪泽中。而蛮狄虽然突破了长城之险。但已是久战成疲,再加上二十万京军基本上从未调动,拱卫京城,必可保陛下无忧。“王翰也出列说道:”陛下,我京城城墙高达近二十丈,比之长城更要险峻,在京城之前,更有上元城、宣城等两座兵家必争之地,皆是城高河深,内中粮草诸多,加上各地援兵接连不断,臣向陛下保证,必不会让那蛮秋之军靠近京城百里之内。“张谦继续说道:”此外,随着,八百里快马丧报“自京城以北上千里之地的无数大楚臣民,恐怕皆已是全部知道了长城被破的消息,可以预期,不日就有大难逃难之民涌向京城,臣认为,朝廷也该早做准备才是。” 王赣则说道:“臣建议,应将凉城以南,南州以北的所有粮草、食物、银钱,全部运往南州以北,以防万一。这样一来,如若诸城被破。这些粮草钱财也不会成为资敌之物。” 抛开张谦和王翰两人的拉帮结派、勾心斗角等等主观因素,他们能坐到如今的位置,本身的才能确实远远超过其他大臣,在楚灵帝询问之后,诸般建议皆是陆续出自两人口中,而且也皆有一番道理。 随着这两人你一句我一言的补充。一份完善的防御计划了已是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仅一众大臣脸上的灰败之色渐渐减缓,即使是冷眼旁观的萧漠,此刻也是不由暗暗欣慰,觉得这一战斗非是毫无希望。 毕竟,另一个时空的北宋,即使没有长城之险,却依然可以抵御辽族百余年,所用的招数,正是与张谦、王翰两人所提的诸般建议相似,如今的大楚,或许也可以做到。 而就在众臣心中稍定之时,楚灵帝的神色却依旧不是很好,毕竟长城被破,使他成为了大楚一百七十余年来的第一败国之君,名声尽丧,再加上他最为宠信的八贤王在这一战中生死不明,对他的打击却是太大。 只见楚灵帝在听完张谦王翰两人的建议后,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好,就按张谦、王翰两位卿家的主意去办吧。必须要将蛮狄驱到长城之外,否则,朕与众卿,就是我大楚一百七十年来最大的罪人,即使死后,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说着,楚灵帝终于抬起头来,缓缓的环视着眼前的一众大臣,看到站在最后方的萧漠后,眼中突然微微一亮,问道:“子柔,你可还有什么好的建议?” 听到楚灵帝的话后,萧漠却是沉默了片刻,眼中闪烁着犹豫和挣扎。良久之后,才出列躬身说道:“陛下,我大楚较之于北方草原各族:无论是物源、人数、产出,皆是远远胜之,这一次我大楚之军之所以战败,若论原因,一是军队训练不足,二则是轻敌。但一时之败并不足虑,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我大楚完全有能力训练出远强于蛮狄的百万精兵,到那个时候,陛下您完全可以重现一百七十年前太祖率军横扫草原的荣光。而这一时的战败,今后自然是无人再会去在意。” 听到萧漠的话,不仅是楚灵帝,一众大臣也是纷纷精神一振。 对他们这些文人出身的人而言,其实最怕的不是丧失权力,也不是死于蛮狄铁蹄之下,而是在青史中留下无能之名,被后人所耻笑。 此刻听到萧漠的话后,却皆是豁然开朗。 是啊,一时之败并不足虑,只要最后能像当年太祖那般横扫草原,九夷臣服,今日的失败,只不过是衬托他们卧薪尝胆的注脚罢了。 唯有张谦、王翰等少数几名大臣。在听到萧漠的话后,却是眉头微皱。 无他,萧漠的这些话虽然说得漂亮,但有用的建议,却是一句也无。 张谦、王翰等人疑惑的看着萧漠,在他们的印象中,萧漠似乎并非这种只知道说漂亮话的人。 萧漠则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楚军的无能,是多方面的原因共同造成的,又哪里能用区区一句训练不足来解释?但为了他后面所提的建议。此刻却也只能这么说了。 只见萧漠顿了顿后,继续说道:“所以,臣认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大楚实不用为一时之气与那蛮狄相争,此时与蛮狄死扛,不过是徒增我大楚的损失罢了,而我大楚最需要的,只是训练军队的时间。 所以,臣提议,与蛮狄议和。北方草原的联军,不过是因为粮草缺乏。实在活不下去,才逼不得已与我大楚相战的,而长城之战,我大楚虽然战败,但想来他们本身应该也是损伤不小。如若此时我大楚以粮草相资,很有可能让那些蛮狄不战而退。”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场上所有人却都沉默了下来。 一半人沉默着,眉头微皱,暗暗思索着萧漠建议的可行性。其中,有张谦和王翰。 另一半人,则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漠,眼中满是失望,乃至于怒火。其中,却是以楚灵帝为代表。 “萧漠!!你这么做是让我大楚威严扫尽!!” “在这个时候议和,乃是国耻!!” “贪生怕死之徒!!” 片刻之后,御书内内突然喧哗了起来,无数大臣纷纷出列,大声斥责着萧漠,万分激动。 而那些本已对议和之建议有些心动的大臣,看到这般场面,却皆是沉默不语,让萧漠更是孤立无援。 然而,身处亍一众大臣的指责口水之中,萧漠却表现的依旧坦然,神色平静,只是隐隐间带着些许黯然。 一向对萧漠最为宠信的楚灵帝。在萧漠提出了“议和”建议之后。也是对萧漠大加斥责,甚至夺去了萧漠身上的官职。 而因为“议和”两字,萧漠也受到了仕林前所未有的抨击,多年来积攒的声望,在短短一朝尽数散去。 原本对未来满怀希望的萧家,也因此事而蒙上了一层阴云,似乎再无前途。原本萧漠是他们的希望和骄傲,但现在,却又是因为萧漠,让他们在外面抬不起头来。 但身处于风尖浪口的萧漠,却依旧保持看着平静,只是在暗暗准备着。 他知道,在如今的形势下,他必然还会有重新起复的那一天。 而这一天,并不遥远。 之所以提出议和之言,并非是因为贪生怕死,而是萧漠在本着良心在做事。 所以虽然已料到了后果,但在真正面对时,萧漠只是黯然,却并没有后悔。 在萧漠看来,在这个时候,是与蛮狄议和的最好时机。而议和,也是楚朝最好的应对方法。 议和,能为楚朝赢得缓冲的时间。但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平型关一战,楚朝大军虽然终究还是败了,但在八贤王的指挥、以及朝廷的赏罚分明之下,却是坚持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不仅出乎了萧漠的意料,更是展示了楚朝的骨气与尊严,所以虽然败了,但也造成了北方草原民族大量伤亡,赢得了对手尊重之余,却也保留了楚朝最后仅存一片的遮羞布。 而如若继续相战下去的话,从平型关到长城,囡然相距千里,中间多有城池相阻,但这些城池,无论是城墙的险峻、兵员的素质数量、指挥者的能力、交战双方的士气。皆是不可同日而语!! 长城尚只能死死坚守一个月的时间,而这些城池又能抵御草原联军多久呢? 所以,如若继续相战下去,蛮秋必然会发现,原来楚朝大军比他们想象中更加无能,跟平型关的将领、兵士大不相同,而攻打大楚城池。更是远远要比平型关之战容易的多!! 这样一来,楚朝仅有的尊严丧尽。北方草原诸民族对大楚仅存的畏惧也是不再,随着他们不断入侵。在见识到楚朝的繁华之后,贪婪之心。更会数倍增长。从此再也没了议和的可能。 吾爱文学网丑汉心e即使今后双方依旧能够议和,但在这一次入侵中见识了种种“市面”的北方诸民族,却也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好打发,楚朝需要付出的代价。更是会成倍增长。 最重要的是,如果继续交战下去。南洲以北,上百万楚朝之民,尚未来得及逃走者,在蛮狄的野蛮性子下,恐怕会尸骸遍野,元气大伤。更是萧漠不忍看到的。 可惜,对于萧漠的苦心,却是无人理解。 或许有人理解了,但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并没有说出来。 在萧漠被贬为民的这一晚,一向不合的永相张谦、枢密使王翰两人。突然联袂来访,三人在萧漠的书房中整整谈论了一个晚上,但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却是无人知晓。 相比较萧家的黯然失望,楚朝朝野之间,所有臣民,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却是更加恐惧慌乱。 随着不断有战乱之地的难民逃到京城,所带来的种种消息,让原本对楚朝信心百倍的臣民渐渐的感到了无力与绝望。 在十八日草原联军攻陷了平型关之后,修整三日,在二十一日强攻凉城。二十三日,凉城破,凉城太守张伯自杀身亡,五千守军或死或降。 而蛮秋在攻陷凉城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屠城三日,凉城之内三万余户,无一幸存!! 三十日,草原联军强攻项城。次月三日,项城破,太守被俘,草原联军再次屠城三日,项城除了事先逃离的难民之外,一万九千户,无一幸存!! 两次屠城,天下震惊。而两座城池连三天都坚守不了就被草原联军攻破的事实,更让世人绝望。 一时间,楚朝境内,到处皆是惶惶之色,京城之内,因为战乱而逃难于此的难民,足有二十万之巨,尚在路上的,却还有更多。 不过,草原联军的两次屠城。却也为楚朝争取了些许喘息的时间,趁着这段时间,大量的援军纷纷赶到了北方,而北方空余的粮草、财物、牛羊,皆是朝廷的强令之下,被纷纷收集起来运往南方,许多尚未收割的田地,更是被一把火给烧掉了。 再加上八贤王之前在战事不利之际,按照萧漠所授的“破釜”之策,早已将北方各州多余的粮草南运。钱财皆是发放给众战士,所以草原联军虽然连破凉城、项城,但收获却并不让人满意,尤其是粮草,仅仅只够他们一月之需。 不过,草原联军却并没有因此而稍有沮丧,抱着南方更加富裕、粮草也更加充足的心态,依然是毫不犹豫的向南侵来,一路之上,但凡有楚民出现,不是被杀,就是被掠夺为奴。让楚朝损失惨重。 北方糜烂,元气大伤,恐怕没有十年,旧一“……十日,草原联军破阳城。虽然并未屠城,但城中居民,却尽数成了他们掠为奴隶。 十七日,郡城破。 二十三日,环城破。 草原联军,一路势如破竹,而楚朝大军,也因此士气丧尽,抵抗也变得更加无力。 在草原联军看来,楚朝的天下,只需要半年时间,就能被他们尽数而这一个月,却也是楚朝立国一百七十年来,最为黑暗的一个月,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了恐慌,京城已不再保险,很多人开始匆匆向着更南方逃去。 次月二日,当被朝野上下寄予厚望,视为兵家必争之地,城高河深的宣城被破时,即使心志最为坚定之人。也是心中绝望。 要知道,当时各路援军齐聚宣城。足有近十万大军,再加上宣城之险。竟然也只能防守五天时间!! 而随着冬日将至,气温渐低。草原联军似乎也感到了时间紧迫,攻势愈强。 五日,破何城。 九日,破庆城。 待到了十九日,京城之前的十七城。已是沦陷了十四城。 挡在京城前面的,只剩下河阳城、上元城和显城。 其中,河阳城和显城皆是小城。不仅守军不多,城舟甚至不足三丈。以草原联军的兵势,恐怕连两天时间也无法阻挡。 而能成为京城屏障的,却只剩下上元一城。事实上,北方各地所收集的粮草、财物,牛羊,皆是存在上元城之中。而上元城的兵力、防守,更还在宣城之上。 只是,在这个时候,却再也没有人会对上元城抱有信心,在所有人看来,上元城与其他城池所区别的,也不过是能多坚守几日罢了。 而就在草原联军攻到河阳城下之时。楚灵帝的御书房内,再次群臣聚集,商量着应对事宜。”陛下,事已至此,臣建议,迁都,议和,先行稳住形势,再谋反击之策。“臣附议。”“臣附议。”在楚灵帝向群臣询问应对之策时,以上就是脸色灰败恐慌的群臣对楚灵帝的答复。 两个月前萧漠提出“议和”建议之时,受到了群臣的全力斥责,称萧漠为“卖国辱国之小人”,但在此时的情况下,议和却已不再是无法接受的建议,群臣甚至更进一步,提出了迁都的想法。 而曾与萧漠有过深谈的张谦、王翰两人,此刻却是对视一眼,神色间满是后悔。 那日两人之所以暗中拜访萧漠,正是想要搞清楚萧漠的想法。而萧漠也是毫不隐瞒,将他心中的想法一一说于张谦、王翰知,并希望两人能够替他说服楚灵帝接受议和之议。 然而,张谦、王翰两人一来担心他们在提出议和之事后,会像萧漠那般千夫所指,声望大跌,二来也是对当时的形势存着侥幸之心,虽然皆是觉得萧漠所言有理,但却并没有像萧漠所希望的那样试图说服楚灵帝。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抵御着草原联军。 很显然,两人错了。 但想要反悔,却已是来不及了。 听到群臣此时满是“议和”、“迁都”之言,张谦和王翰却是不由苦笑。到这个时候,对草原联军来说,覆灭楚朝已是翻手之间的事情,还会接受议和之事吗? 然而,除了议和,两人却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所以在楚灵帝询问他们的意见之时。两人也只剩下了“附议”二字。 而在这个时候,楚灵帝却也想到了两个月前的萧漠,长长叹息一声。满是无力,心中更是后悔歉疚。萧漠早在两个月前就看到了此时形势,并提出了议和之言,但不仅没有被楚灵帝接受,反而被狠狠的斥责一番,更是丢掉了官职。 只见楚灵帝先是环视了众臣一番,然后轻声说道:“悔不该当日未听子柔之言。”随着楚灵帝的话,群臣皆是沉默。脑中不由回想起在两个月前,在被群臣斥责之际,萧漠那平静中带着些许黯然的神色。 再次长长叹息一声后,楚灵帝问道:“各位爱卿,你们看来,此次前去议和之使臣,派何人合适?”随着楚灵帝的询问,御书房内再次沉默,对于楚灵帝的目光,更是垂头不敢与之对视,躲躲闪闪,所有人都知道,这个议和使臣,很有可能刚到草原联军那里就被蛮狄给杀死,又哪里敢在这个时候出头? 看到群臣的表现,却让楚灵帝脸上不由泛起一丝怒色。 而就在这时,张谦却突然出列,躬身道:“陛下,臣举茬一人,以臣看来,议和之事,非此人莫属。”“何人?”楚灵帝微微一愣后,连忙问道。 “萧漠,萧子柔!!”张谦缓缓答道。 ,先小小的剧透一下,萧漠在此时并不会赞同议和,也不会成为卖再贼,大家不用担心。 第一百四十九章.临危请命. 听到张谦的话后,御书房内所有人皆是一愣,然后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隐隐间,似乎还带着那么一丝轻松。 而楚灵帝却是一惊,问道:“你是说子柔?不行!!” 两个月前楚灵帝之所以贬斥萧漠,一来是因为萧漠所提出的“议和”建议而一时气愤,二来也未尝没有保护萧漠的意思,本身其实并没有因此对萧漠产生什么厌恶之感。 而在这个时候,想到两个月之前的情景,楚灵帝更是对萧漠心怀歉疚,也知道此时担任议和使臣前往草原联军处颇有危险,所以待听到张谦的建议后,却是想也未想,就直接否决了。 然而,张谦却并没有放弃,而是坚持道:“陛下,以微臣看来,如若要与蛮狄议和,萧子柔确实是最好的人选,其一,在四个月之前,就是萧大家首先发现的秋族入侵之事,若论对当今的敌我形势,却还要以萧大家看的最为清晰;其二,在两个月之前,也是萧大家首提议和之言,对议和之事,想来心中早有想法;其三,萧大家学识渊博,口才极佳,风范气质,令人信服。满朝上下,议和使臣一职,确实是萧大家当为首选。” 接着,王翰出列,躬身说道:“陛下,臣也如此认为。” “臣附议,萧大家可担此重任。” “臣附议。以萧大家的能力,议和之事可成。” 然后,自是一片附和之言。 看到群臣皆是赞和,楚灵帝却突然是冷笑,缓缓说道:“两个月之前诸位不是还说子柔是卖国辱国之徒吗?怎么今日又对他大加赞赏起来了?或是说,是你们根本不敢担任议和使节,却只敢把这个差事推给别人?,、听到楚灵帝的话后,御书房内所有的大臣皆是大惊,连忙跪拜于地,高呼”臣万死“”,臣之忠心,天地可鉴“云云。 御书房内,一时间却唯有张谦、王翰两人,依旧站在原地。 看着楚灵帝眼中的怒火,王翰微微叹息一声,出列道:”陛下,何不将那萧子柔请进宫中,询问他本人的意见?或许,萧子柔他本身也愿意担任议和使节也说不定。“听到王翰的话后,楚灵帝却是微微一愣,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宣萧漠入宫。“当宣旨太监来到萧家之后,萧家之人皆是颇为恐慌,都知道萧漠在两个月前因为”议和“之言不仅在儒林之中声望尽毁,更是引得楚灵帝大发雷霆。 而此刻,楚灵帝却突然召萧漠觐见,难道是要向萧漠问罪吗? 萧漠却一如既往的表现平静,只是稽稍安慰了萧家众人一番,就随着宣旨太监来到了宫中。 萧漠知道,自己这是要起复了。 然而,萧漠如今所求的,却远非起复那般简单。 宫中,本应该是世上最为安全的地方,但萧漠一路走去,却见这里的人神色比之外面的平民百姓更加惊慌,脚步匆匆,脸色灰败,虽然草原联军尚在近千里之外,但宫中却已是有些亡国的气氛了,让萧漠不由的暗暗摇头。 随着萧漠在接引太监的带领下步入御书房内,所有大臣的眼羌皆是聚集在萧漠身上,然后,御书房内的所有人,皆是不由一愣。 无他,在这个绝望恐慌的气氛下,萧漠此刻的神色神情,实在是太过平静了,甚至,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看着萧漠神色间的淡定,不知为何,楚灵帝的心中却是不由一安,仿佛在这一刻,随着萧漠的出现,那即将兵临城下的草原联军,也不是那么可怕了。”子柔,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与萧漠对视片刻之后,楚灵帝突然略带愧疚的说道。 萧漠却是摇了摇头,淡淡的笑道:”陛下言重了,雷霆雨露,皆为皇恩,更何况草民虽然被贬官为民,但这些日子独在家中却也自得的很,并无委屈之意。 “萧漠此时身上官职被夺,平民之身,自是对楚灵帝自称”草民“而楚灵帝听到萧漠之言,却是愈加愧疚,看着萧漠神色间的平淡,心中回想着那句”雷霆雨露,皆为皇恩“,一时间竟是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良久之后,在旁边宦官费三贵的提醒之下,楚灵帝才终于恢复了平静,看着萧漠缓缓说道:”子柔,当日你提出与蛮狄议和之事,却是朕错怪你了,如今危机临近,群臣皆是决议派出使臣与蛮狄议和,并均是推荐你担任议和使臣一职,不知子柔以为如何?“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楚灵帝又补充道:”如果子柔不愿意,尽管提出来就是。“萧漠却再次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君之命,怎敢辞?如若陛下任命草民为议和使臣,草民自会到那草原联军处走上一趟,传达陛下的旨意。“听到萧漠的话,楚灵帝却是愈加的感动,大有一种”虽朝臣万千,唯有萧子柔堪担重任“之感。 然而,楚灵帝还待说些什么,萧漠却突然话锋一转,继续说道:”然而,陛下,以草民浅见,以此时的情况,我大楚与那草原联军之间,只能死战不退,尚不到议和的时候。 听到萧漠的话,御书房内所有大臣皆是微微一愣,然后又是哗然。 “萧大家,两个月之前,不是你还说要议和吗?”“萧子柔,值此危机之时,战事不利,你还要我朝继续相战,难道是想将陛下陷入不利之地吗?” “子柔,如今我朝的形势,或许你还不大了解……”林林总总,与当日萧漠提出议和之事一样,又是无数反驳之言。 只不过,这一次萧漠所提出的建议,却是死战不退,而朝中群臣,却反倒变成了议和的支持派,回想一番,不由滑稽。 而萧漠却一如两个月前那般平静,任由群臣反驳斥责,只是静静的看着楚灵帝,等待着楚灵帝的决议。 “够了。”听到群臣的反驳甚至斥责之言,楚灵帝一拍御案,呵斥道:“两个月前,子柔提出议和之事时,出言斥责的是你们,现在乎柔提出相战之言,出言反驳的又是你们!!你们到底想要如何?”狠狠瞪了群县一眼,楚灵帝又转头向萧漠说道:“子柔,此时为何要战?你将理由细细讲来。”萧漠点了点头,说道:“陛下、各位大人,两个月前草民提出议和之言,是因为草原联军刚刚与我大楚三丰万精兵经过一场苦战,虽然我大楚战败,但对方却也损伤不少,军势已疲,对我大楚的实力尚是心中无底,敬畏之心犹存,只要以粮草相赈助,议和之事,可能性极大。”“那现在为何有不可议和了?”一名大臣不服道。 “现在的形势,已是与两个月前截然不同了。”萧漠叹息道: “彼日平型关之战,敌军损失不少,对我大楚畏惧之心尚存,而这两个月来,草原联军却是一路势如破竹,只认为我大楚之军不堪一击,心中也只是想着覆灭大楚取而代之,我大楚能给他们的,在他们看来,在攻破京城之日,皆是可得,又哪里还能接受议和之事?就算接受了,也是战败之后的城下之盟,在那个时候,称臣、割地、纳贡,样样都不会少,敢问陛下和各位大人,这样的条件,我大楚可能接受吗?”听到萧漠的话,御书房内所有人皆是沉默了,大楚强盛一百七十余年,从来都是其他属国为大楚称臣纳贡,却是想都未想过大楚会向草原蛮族称臣纳贡割地的情况,虽然战败,但楚人的傲气却并未因此而消失,这种要求,是根本不可能答应的。 顿了顿后,萧漠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此次草原联军侵我大楚之地,短短两个月时间之内,我大楚有多少臣民被他们杀害?又有多少臣民被他们掠为奴隶随意凌丨辱?如若在此时我等与草原联军议和,那么天下之人又会如何看待我等?日后史书之言,又会如何看待我等?”“那难道我大楚就这么一直与那些草原蛮族打下去?”一名大臣忍不住问道。 萧漠摇头道:“最终还是要议和的,但不是现在。现在一定要继续相战,而且要打一个大胜仗,将那草原联军打痛,给天下人一个交代,然后才是议和之事。否则,天下人人心浮动不讲,草原联军也根本不可能接受我大楚议和之意的。”听到萧漠的话后,楚灵帝却是不由苦笑,说道:“子柔,你以为朕不想在与蛮狄相战中取胜?实是我大楚之军无用,连战连败,两月之内,连失十四城,说不定在我们商议之时,河阳城已是沦陷了。”听到楚灵帝所言之后,萧漠却突然跪拜于地,说道:“陛下,草民毛遂自荐,冒昧恳求陛下,任命草民总揽御敌之要务,草民以项上人头担保,必不让那蛮狄越过上元城一步,并在上元城外,痛击蛮狄,为陛下扬威!! 第一百五十章.定策上元(上). 听到萧漠的毛遂自荐,御书房内,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萧漠。 一来,相比较议和使臣,负责上元城的防务,无疑是更加危险的任务,如若是议和使臣,那草原联军还有可能会遵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俗约,虽然危险,但活着的希望却还是有的。但如若负责上元城的防务,城破之后,生还希望却是无比渺茫。如若在城破后逃跑,却更是一项重罪。萧漠如此做,实是自寻死路。 二来,楚朝以文人监军虽然是惯例,但相比较而言,萧漠文人的形象却是太过深入人心,虽然这些年来常练五禽戏,但体型仍显瘦弱,其幼时体弱多病之事更是多有人知,奂在让人无法将他联想到军事之上。 “子柔,你的意思,是要亲自领军与那草原蛮秋作战?” 楚灵帝不可思议的向萧漠问道。 萧漠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还望陛下准许。” “可是……”楚灵帝犹豫道:“兵家万凶之地,子柔你当真能应对?” 萧漠点头道:“还请陛下放心,这两个月以来,草民在家中一直在思索着抵御草原联军之策,虽然不敢说保陛下万全,但也颇有信心可让那草原蛮族不可再进一步。” 听到萧漠的话,楚灵帝还未待如何,但群臣却皆已是眉头微皱。 却皆是觉得萧漠资历不足,领军经验更少,实是不足以担当上元城御敌重任 刚想要出言向楚灵帝劝谏,却是突然想到了之前因为反驳萧漠之言,楚灵帝怒火大发之事,再想到实际上所有的监军皆是毫无经验,而草原联军军势之下,其实任何人防守皆是一样,所以也就皆是默认了看着萧漠眼中的坚定和自信,楚灵帝已是滑到嘴边的拒绝之言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犹豫了一下后,又问道:“子柔当真有信心御敌于上元城之外?” 萧漠认真的点了点头,恭声应是。 听到萧漠这么说,楚灵帝终于下定了决心,扬声道:“宣旨,册封萧漠为枢密承旨、中书舍人、崇文殿侍讲训注一”总揽我朝与草原诸部落的战和事务,节制前线所有抗敌之军。“(注一:枢密承旨直属于枢密使之下,一般而言古代文人监军之时,皆会受封如此官职,返朝时再被收回,正五品。中书舍人则是中书俭正公事的上官,负责为皇帝拟旨,也是正五品。听到楚灵帝的旨意,有几名大臣还欲反驳,却皆是在承相张谦和枢密使王翰两人的暗示下,平息了下来。 1绝不是只会夸夸其谈之辈,在自己等人束手无策之下,却也只能信任萧漠了。 就这样,在萧漠的毛遂自荐下,时隔两个月之后,终于官复原职,其中”中书省俭正公事“一职,更是提升为中书舍人口并得到了枢宴承旨一职,升迁之快,可谓是千古少有。 然而,萧漠却并没有因此而丝毫得意,他很清楚,随着这些官职的册封,自己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多谢陛下。“萧漠跪下谢恩之后,却又说道:”然,臣还有一事相求于陛下。“楚灵帝问道:”何事?“萧漠问道:”刚才臣听闻,朝中正在商议迁都之事?“楚灵帝点头承认。却见萧漠认真说道:”陛下,臣以为此事不妥,这两个月来我军一败再败,士气已是低迷,如若陛下迁都,前线战士必然会误以为陛下临阵逃脱,抛下他们不管,士气只会更低,甚至因此而临阵脱逃也有可能,却只会让我大楚如今的形势愈加不利,所以臣恳请陛下,在上元城尚未沦陷之前,切莫再谈迁都之事。“楚灵帝思索片刻后,脸上显出毅然之色,断然道:”就如子柔所言,还望子柔将来莫要让朕失望为好。“一一一一一心,当萧漠官复原职,担任枢密承旨,总揽前线大小防御事务的事情传出去之后,所有人皆是哗然。 尤其是当世人得知萧漠在御书房内的那番和战之论,之前儒林间对萧漠的种种斥责之言瞬间不再,转而开始赞扬萧漠睿智勇敢,眼光长远,乃是能吏。 虽然并没有人会真的认为萧漠能够力挽狂澜,但正因为如此,萧漠此次领军抵抗蛮秋的举动,更是添加了许多悲壮的色彩,而萧漠的声望,不仅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恢复,并再次提到了新高。 当然,这些传言是在萧漠的示意下,由范祥派人传出去的。 萧漠前些日子因为议和之事声望尽毁,受无数人唾弃,这种情况如若持续,对萧漠将来的计划影响实在大大。如若到了前线,因为这些事情而受人抵制,却是只能误事,所以在相战之前,萧漠要尽量挽回自己的声望,到目前来看,却是1通报,径自进入其中,在无数工匠之中,找到了正忙得一塌糊涂的军器监孟甘,根本不与他客套,拉住孟甘直接问道:”孟大人,我两个月前让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如何了?“在萧漠被贬为民之后,几乎所有人都是对他敬而远之,唯有这个被他一手提拔的孟甘,却是在第一时间赶到萧府之中慰问,让萧漠不由再次对这个看似圆滑的孟甘刮目相看。 而看到孟甘对自己依旧恭敬之后,萧漠就嘱托孟甘为他打造一些器物,而这些器物对萧漠将来镇守上元城抵御草原狄族入侵之事,有着无比重要的作用,所以一接到楚灵帝的任命,就马不停蹄的赶到军器司,询问究竟。 正在安排军匠忙碌的孟甘,发现萧漠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却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连忙向着萧漠躬身行礼,说道:”萧大人,按照您的吩咐,我已是让工匠日夜赶工,此刻已是完成。“回答之间,孟甘脸上不解之色犹存,却是想不明白萧漠让他派工匠大量打造那些无用之物究竟为何。 而听到孟甘的回答后,萧漠却是面现喜色,吩咐道:”把那些东西全部搬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运到上元城之内。 听到萧漠的话后,孟甘脸上却是露出为难之色。 他不过是一个军器司,根本无法随意命令他人向前线运输物资。 察觉到了孟甘的迟疑,萧漠点头说道:“不用担心,你按我的吩咐去办就是,我现在已是被陛下官府原职,并担任枢密承旨一职,总揽前线战事。”听到萧漠的话后,孟甘不由大喜,躬身道:“恭喜大人,下官这就是照办。”接着,孟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看着萧漠迟疑的说道:“大人,前线危险,大人您要多加小心。”见孟甘神色真挚,萧漠心中微微感动,拍了拍孟甘的肩膀,说道:“不用担心,有我在,上元城不会像之前十余城那般被蛮狄随意攻陷了。”说完之后,也不再与孟甘客套,检查了一番孟甘为他打理的那些器物后,就再次匆匆离去了。 接下来,萧漠所需要面对的,还有一件更麻烦的事情。 那就是,他该如何向家中几位长辈说明自己奔赴前线的事情。 这一天晚上,萧漠花了大量的时间,才将担心不已的萧慎言、萧慎行以及刘氏三人说服,尤其是刘氏,在得知萧漠要奔赴前线战场凶险之地后,时哭时闹,坚决不许,却是让萧漠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让她同意,但却依旧是忧心忡忡。 而就在萧漠做完这一切之后,刚刚返回书房,正在思索他到了前线该如何应对之际,萧府仆从来报,说朝廷为萧漠安排的副手,副承旨大人来访,但那副承旨却并未主动说明姓名。 萧漠微微一愣,却是没想到楚灵帝竟然还会给自己安排一个副手,连忙让下人快请。 当这人进入书房之中后,萧漠却是不由愣住了。 “怎么是你!!”在让众臣惊讶了整整一个上午之后,傍晚之际,却是轮到萧漠目瞪口呆了。 “为什么不可能是我?”张衍圣自若的坐在了萧漠的面前,笑着问道。 萧漠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朝廷为他安排的副承旨,竟然是张衍圣!! “子佳兄,前线乃兵家凶险之地,承相大人怎么会让你担任副承旨?”萧漠愣愣的看了张衍圣良久,突然叹息问道。 张衍圣却摇了摇头,淡淡笑着说道:“我担任副承旨的事情,却并非是我祖父的意思,而是我自己向陛下请旨的,估摸着我祖父他这个时候也应该会知道了”说着,张衍圣拱手向萧漠笑道:“这次我自作主张,恐怕我祖父他要大发雷霆了,我现在也不敢回家,否则以我祖父的脾气,肯定会马上将我的双腿打断,然后以此为由代我向陛下请辞不可,却还请子柔救我,就让我今日住在子柔府上如何?”说话之时,神色轻松平静,却是丝毫没有即将要奔赴战场而应有的紧张凝重。 第一百五十一章.定策上元(下). 子佳兄,战争之地,非比寻常,凶险无比,不是儿戏。 看到张衍圣脸上的轻松随意,萧漠皱眉说道。 张衍圣听到萧漠的话后,神色却也是渐渐的认真了起来,点头说道:“子柔所言,我自然知晓,从凉城到宣城,前后已是有十四座城池证明了北方草原联军的强大,对亍这件事,我是很认真的,丝毫没有儿戏之心。” 萧漠问道:“子佳兄难道就不担心将来交战时的凶险?” 张衍圣摇头,叹了一口气,说道:“正是因为凶险,所以我才要去的。” 萧漠微微一愣,问道:“何解?” 张衍圣说道:“子柔,说实话,这些日子接连的噩耗,我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觉得不安恐慌,而是觉得无奈,北方草原联军实力强大,竟是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中,逼得我大楚朝不保夕,一日三惊,前线将士无能,连战连败,再过些日子,恐怕那草原蛮狄就要直逼京城之下了。” 说着,张衍圣讥讽一笑,说道:“朝中大臣该议和的时候不知议和。不该议和的时候,不仅想着议和,竟然还想着迁都,我不信任他们。我也不想把我自己的命运交给他们。” 听到这里,萧漠却是不由一愣。 他一直以为,张衍圣应该一直被张谦所控制着才对,但从刚才张衍圣的语气来判定,张谦对张衍圣的影响,却是要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低上许多。 而说到这里,张衍圣盯着萧漠看了许久,然后摇了摇头,说道: “说实话,子柔,我奏请陛下册封我为枢密承旨的奏折,早已是在昨日写好,本待今日上奏于陛下,却是没想到子柔你竟然已是捷足先登,没办法,我只能临时改变主意,奏请陛下册封我为副承旨了。” 听到张衍圣这么说,萧漠再次一愣,问道:“听子佳兄所言,似乎对上元城一战很有信心?” 张衍圣不答反问,向萧漠回道:“子柔认为,现在那草原联军的形势如何?” 萧漠犹豫片刻后,注意到张衍圣的神色后,却是飒然一笑,实话实说道:“看似强盛,但实则却已到极致。” 听到萧漠的话后,张衍圣哈哈一笑,接口道:“三个月前,八贤王在平型关内死死抵御草原联军一个多月时间,双方相战惨烈,虽然最终我大楚战败,但草原联军中的蛮狄一族,却已是兵势疲惫,只是这种疲惫,却是在接连的胜利中被掩盖了下来,而一旦战事受阻,稍有挫折。这种心力和体力上的疲惫就会爆发出来,而且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来的猛烈。毕竟,即使是铁人,也不可能连续不断的征战三个月的。这是其一。” 萧漠则说道:“其二,草原联军这三个月来,看似战果辉煌,势如破竹,但实则他们真正侵掠大楚的目的,也就是粮草,在朝廷的及早应对之下,却是收获不大,现在草原联军的所携带的粮草,却是只够他们一个月之用,一旦遇到阻碍,在一个月内毫无收获,粮草危机显现。他们注定要走入穷途末路,可笑的是,他们竟然还掠夺了人数数倍于他们的奴隶,留下隐患不说,粮草的消耗却也更快了,一月之期,却还是乐观估计。” 张衍圣再次说道:“其三,他们秋至之时开始入侵,此时三个月已过,天气渐寒,冬至已到,一旦降雪,大地或泥泞或结冰,他们骑兵的威力降了大半不说,他们本身也会再寒温而大受影响。” 萧漠道:“其四,草原联军中,势力最大的当属蛮狄一族,但他们在平型关外与八贤王相战,却是迟迟无法获胜,最终却还是借了草原上契丹等族的联兵之力才破了长城。如此一来,契丹等族挟功自傲,而因为蛮狄在平型关外的损失,兵力双方已是相当,内部不稳,一遇阻碍。必生嫌隙。” 张衍圣叹息一声,继续说道:“至于最后一点,则是草原联军太过于追求战果突进,每次遇敌,虽是将之击溃,却并未根除,斩尽杀绝。此时孤军深入,后方却是留着我大楚大量残兵,一旦这些残兵被组织起来,后路被堵,多有侵扰,他们既是有十分实力,恐怕也只能发挥七分,这是其五。” 和聪明人说话很简单,和聪明人说话也很累,萧漠突然发现,对于张衍圣,他无法厌恶,却也绝对读不上喜欢,所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说道:“所以,对于这些强弩之末,只要方法得当,再有些运气,能抵挡上一个月的时间,战事大概就可以逆转了。” 张衍圣笑了笑,悠悠说道!“所以上元城一战,是大楚最后的机会,也是仅有的一次机会。可惜。朝中大臣却是被接连的战败给吓怕了,全然没有发觉这一点。” 萧漠皱眉问道:“子佳,那些朝中大臣中,可还有你的祖父张谦大人啊,这几点你难道就从未告之于他?” 听到萧漠的话后,张衍圣脸上的悠然淡定却是突然变得无比复杂,眼神变幻着,良久之后,才淡淡的说道:“祖父他善内不善外,这些话他或许可以理解,但为了安全起见,他却绝不会让我到上元城去,所以这些事情一直都是我在暗中准备着。” 听到张衍圣的话后,萧漠若有所思。 张衍圣这是想要急于立下功勋。好脱离丞相张谦的控制啊。 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萧漠问道:“这么说,子佳兄已是有御敌良策了?” 张衍圣的神色再次恢复了淡淡自然,笑道:“子柔不也是心有御敌之策了吗?否则又为何会主动向陛下要了这份差事,抢我的功劳?” 萧漠失笑,说道:“你这不是马上就来分我的功劳了吗?” 张衍圣叹息一声,道:“副手的功劳再大,也比不上正使,我之所以向陛下要子副承旨的差事,也不过是聊胜于无罢了。” 不想再这件事上继续瓣论下去,萧漠摇了摇头,说道:“这些日子。我共想到了三策两物可以御敌。子佳兄呢?” 张衍圣微微一愣,说道:“我想到了四策可御敌,但却并未想到接器物之力。” 见到双方皆有对方未想到的一点,萧漠张衍圣皆是有些兴奋,一夜未眠,却就是在萧漠的书房中讨论了起来。 然后,则是一夜的争吵、辩论、商议。 第二天清晨,一夜未眠的萧漠辞别了依依不舍的萧家族人,拒绝了肖桓范贯两人想与萧漠同行的想法。毕竟虽然想了无数方法,但上元城依旧是个凶险之地。 然后,他和张衍圣两人就在奉旨上朝,接受了楚灵帝的册封之后。被文武百官亲自送到了京城之外,也不耽搁时间,骑上楚灵帝钦赐的良马,带着楚灵帝钦赐的尚方宝剑。领着五千京军,向着上元城快速去。 因为张行圣的私做主张,待早朝之时,丞相张谦看着张衍圣的眼神。几乎像是要喷出火来一般,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一向听话的张衍圣,竟然会在这个时候违背了他的意思。 但愤怒之下,却是谁都能看得出来的浓浓担忧,明证就是,当萧漠、张衍圣等人感到京城之外十里之地时,一干丞相府的人已是等待多时。 为首者有三人,其中一名正是萧漠比较熟悉的秦君,而另外两人,想来就是丞相府除了秦君之外的三大高手之二了。 而跟在三人身后的,则是三十名精壮汉子,皆是丞相府所养的死士。他们之所以在这里等待,却是奉张谦之名,在接下来的日子中保护张衍圣。 相比较之下,随在萧漠身边的邸尚全、楚达、曹飞三人,以及二十名护院,就要差上不少了。 一路疾行,萧漠却是第一次骑快马,只感到痛苦难当,大腿内侧皆是火辣辣的疼痛不已,如果不是楚达等人多有照顾,恐怕萧漠早就在半路上跌下马来了。 而张衍圣却是自离京之后,就一直都表现得神情恍惚,神思不属,看着张衍圣的神色,萧漠强忍着难受,问道:“子佳兄,怎么?依旧在为丞相大人的事情担心吗?” 自早朝之际开始,张谦与张衍圣虽然见面机会不少,却是从未主动说过一句话,直到张衍圣离京之时。张谦才硬邦邦的吐出了四个字。 “活着回来。” 无论张谦心性如何,身居何位。在张衍圣面前,他却只是一个祖父。如此而已。 听到萧漠的话后,张衍圣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子柔,你知道吗?这是我从出生以来,第一次违背祖父的意思。” 说着,张衍圣竟是笑了,内中满是解脱之意。 疾行一天,终于,上元城遥遥在望。 第一百五十二章.一触即发(上). 早在楚灵帝任命萧漠为枢密承旨之时,传令使已是早一步赶到了上元城,宣布由萧漠总揽御敌之事。所以待萧漠和张衍圣等人带着五千京军赶到上元城之时,远远的就能看到。上元城太守刘行之,统领诸军的防御使蔡达两人,已是带着上元城内的文武官员,早早的等在城门外迎接。 看到迎接的一众官员足有上百人。似乎上元城内所有可以做主的人皆是聚集在此,萧漠却是不由的眉头紧皱。 在战事将至之时,这些人竟然还有时间做这种门面功夫,有这些时间,难道不知增强城内防备吗? 所以,当萧漠快马赶到一众上元城文武官员身前之时,甩身下马,却并没有多言,而是直接向着上元城内走去。 至于张衍圣,却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上元城内的一众官员脸上的神色,或许是因为蛮狄将至的缘故,所有人的脸色皆是灰败,透着淡淡的绝望,唯有上元城太守刘行之。统领诸军的防御使蔡达两人尚能勉强保持镇定。 上元城太守刘行之本来还耍对萧漠、张衍圣说些敬仰之言,但见到萧漠的动作之后,却是将话憋在了嘴里,连忙跟上。 而防御使蔡达却是冷哼一声。他虽然不算是什么绝世的将领,但也不满朝廷派了两名少年来做监军。在他看来,这些人只会添乱罢了,这两个月来楚朝大军连战连败,以文人御武事,以外行管内行,就是重要原因之一,然而这是楚朝惯例,他却也不好说些什么,但见到萧漠竟是如此孤傲后,却不由的以冷哼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随着萧漠进入上元城内,刘行之终于开口说话了。 “今日清晨,听闻朝廷派萧大人和张大人前来我上元城监军,下官当真是欣喜若狂,两人大人虽然年轻,但才华横溢,举世皆知,有两位大人在,必然可让那蛮狄铩羽而归……” 刘行之随在萧漠和张衍圣的身后,勉强笑着说道。 本来,刘行之乃是一城太守。官职品级即使与升迁之后的舞漠,也是相当。然而萧漠和张衍圣皆是皇帝派来的上差,见官大一级,所以刘行之此时所言,颇有些讨好之意。 然而,刘行之的话刚刚说到一半,就被萧漠挥手打断了。 “刘大人,本官奉陛下之命。前来协同镇守上元城,军情紧急,我想我们就不要再在这般客套之言上浪费时间了,本官这次共带了五千精锐京军前来,还请刘大人你派人将他们安排一下,同时,还请刘大人、蔡大人陪我巡视一番城内防务,也好让本官对上元城这些日子的种种准备多些了解。至于其他几位大人。我想上元城内还有很多要比陪同本官更加重要的事情,少了各位大人恐会不便,所以还请各位大人各行其事去吧。” 见到萧漠初来乍到,就表现的如此雷厉风行,或者说是表现的如此不客气,大部分官员脸上皆是露出不快之色,但还是躬身行礼后,就各自退去了,倒是那蔡达,在听到萧漠的这番话后,脸上微微显出欣赏之色。 而刘行之久经官场,对于萧漠的这些话例是脸色不变,只是领着萧漠走上了城墙,带着萧漠巡视着城中防务。 上元城本就有拱卫京城之意,本身更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可谓是城高河深,防守稳固,根据萧漠目测,上元城的城墙,足足有十丈高,三尺厚,护城河河水虽然清澈,但却是深不见底。 有这么一座城池,本应该给人一种无比的安全感才是,但萧漠在登上城墙之后,脸色却是愈加严峻了。 无他,正是因为城墙上的这些正在忙碌的士兵们。 这些士兵此刻虽然是在忙碌着,或在加固城墙,或在搬运滚木橘石。但每个人脸色皆是展露着惊慌绝望之意,仿佛稍有什么动静,他们就会放下手中的事情匆慌而逃。 接连的战败消息他们早有知闻,自己本身的战力如何,他们更是清楚无比,虽然蛮狄尚未攻城,但他们已是对上元城的前途感到绝望了。 如若说上元城的官员,在这个时候虽然恐慌,但尚还能保持一定的镇定的话,那么这些将士,却已是在接连的失败中已是失去了抵抗之心了。只是如木偶般被人指挥着,默默等待着战败后逃跑的那一刻。 有如此兵将,萧漠总算是搞清楚了为何楚朝大军在之前竟然会那般的不堪一击了。 而旁边的张衍圣却也注意到了这些军士们的麻木和绝望,轻声说道:“这上元城内的军队虽多,但大多都是北方诸州的战败之军,在逃到上元城后被强行收拢在一起的。士气早已在先前被蛮狄打了个干净,对他们而言,根本没想过与蛮狄死战,只是在想着战败后该如何逃命,子柔,你负责的防城之事,却是不好做啊。” 萧漠点了点头,皱眉道:“防城是我的任务,关于这些士兵的士气我自有办法,与你无关,你还是好好担心你所负责的事情吧,说到底,你将来所要面临的军士,说不定连他们都不如。” 张衍圣微微一笑,却也不再多言。 而另一边,听着萧漠和张衍圣两人的谈论的刘元之和蔡达不由疑惑的对视一言。 “……从这些话语中来判断,仿佛守城只是萧漠一个人的事情,却与副承旨张衍圣却是毫无关系。 难道张衍圣身为副承旨,不是为子辅佐萧漠,防守上元城的吗?难道还有其他任务? 似乎注意到两人的疑惑,张衍圣转头笑着解释道:”还要让两位大人知道,本官这次虽然受陛下所命辅佐萧大人负责上元城的防务,但在与萧大人细细商量了一番之后,却是另有对策,今日本官在这里休整一番后,就要在天黑之前离开了。“原来,萧漠与张衍圣那一夜在商讨了种种对策之后,最终决定两人分别行动。 其中,萧漠留守上元城,负责抵御草原联军剪进攻,并吸引草原联军的注意力。 而张衍圣则带一队精锐军士轻骑简行,趁夜离开上元城,绕过草原联军,直扑北方各州,并在那里收拢四处逃窜的楚朝军队,招募兵士,最终从后方对草原联军发起攻击和骚扰。 两人的任务虽说是萧漠的更加重要一些,但就危险性而字,却是旗鼓相当。 但刘行之和蔡达却不知道萧漠和张衍圣的想法,联想到张衍圣的出身,皆是以为张衍圣此行只是为了走个过场,混些资历军功后就返回朝廷,神色间不由有些难看。 萧漠在现在尚不能与他们明说,所以只是一边巡视着城防,一边向两人询问道:”上元城此时有多少军士?都是来自何处?“蔡达答道:”回大人的话,如若加上大人所带来的五千京军的话,我上元城现在共有大军十一万三千人。 其中,有六千是原上元城的守军,另有三万则是各地赶来的援军,其他的……则都是前方败退下来的将士了。“听到蔡达的话后,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城中居民尚有多少?各种物资军资可充足?“刘行之答道:”回大人,自草原蛮族攻破长城之后,城中居民就已是陆续开始向南方逃离,到了现在,已是不足五千户。至于军资物资,这点大人大可放心,之前北方收拢而来的粮草、牛羊、钱财,大部分皆是存在上元城内,足够我们三年之用。“蔡达接口道:”此外,前些日子有一批正要运往平型关的军械,因为长城就已被攻破的缘故,却也是存于上元城内口加上我上元城原本的军器,共有弩车四百辆、强弓近三万张,箭支四十余万支,滚木擂石更是收集无数。“听到两人的回答,萧漠脸上闪过满意之色。他知道,蔡达所说的那批尚未来得及运往长城的诸般军械,正是之前他亲自监造的那批,却没想到最终竟然再次回到了他的手中。”弓箭手有多少?可有记练新的弓箭手?“想到上元城内不过十万守军,却是储存着近三万张强弓,不利用的话却是太过浪费,于是萧漠又问道。 蔡达知道萧漠的想法,答道:”我军中丨共有弓箭手八千名,除此之外,另有一万名将士正在日夜接受弓箭手的刮练,只是合格的弓箭手并非一朝一夕就可训练完成的,恐怕将来在战场之上,他们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萧漠却摇了摇头,说道:“待草原联军攻城之际,敌军一拥而上,即使弓箭不精也可以射杀敌人,只要会拉弓就可,传令下去,让城中工匠日夜赶造箭支,弓箭手也要加强刮练,远程压制的力量能更大一些,将来我们也能少些压力。” “遵命。” 听到萧漠的命令后,刘行之和蔡达齐声答道。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衍圣却突然开口问道:“可有河阳城的消息吗?” 听到张衍圣的询问后,刘行之和蔡达皆是身体微微一震,彼此对视一眼后,最终由刘行之垂首答道:“回大人,在半日之前,河阳城太守还派人请求我上元城支援,说是形势危急。算上今日,那草原蛮族已是强攻河阳城三天时间了,恐怕……河阳城已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萧漠明白刘行之和蔡达此刻为何会表现的如此怪异,想来是河阳城的求援,已是被两人以自保为理由拒绝了,眼睁睁的看着盟友被蛮狄消灭,自然是心怀愧疚。无心讨论这么做的对错,萧漠继续询问道:”前些日子,我曾托付军器司运送的一些器物,可是已经到了上元城?“刘行之间道:”大人,您可是说那些雷神包、丈余铁杆和铁网?“萧漠点了点头。 刘行之答道:”已是送到了,现在正存在城内库房中。“犹豫了一下后,刘行之却是问道:”大人,据下官所知,那雷神包威力极大,尚是一件守城利器,但那丈余铁杆和铁网又有何用?“萧漠微微一笑,说道:”日后你们就可知道了,我们能否守下这上元城,就看那些铁杆和铁网了。“就这般,萧漠一边巡视城墙,一边询问着刘行之、蔡达关于上元城的诸般状况,待一圈巡视完毕之后,天色已晚,而萧漠也对上元城的大致状况有了一个细致的了解。 接着,萧漠与张衍圣、刘行之和蔡达三人简单的吃了一些晚饭,不知不觉间,张衍圣离开的时间却已走到了张谦为张衍圣所安排的那三十余名护卫,以及三百名最为精锐的京军骑士,一人三隽,马蹄上皆是包裹着层层厚布用以掩饰踪迹,此刻皆是聚集在上元城北门处,看着城门边上,萧漠和张衍圣之间的告别勺”此次一行,凶险重重,又是孤立无援,子佳可要千万小心了。“萧漠看着眼前的张衍圣身,认真的说道。 张衍圣却笑着摇了摇头,神色依旧的淡定随意,说道:”我虽然日后孤立无援,但任务大都只是偷袭骚扰罢了,蛮族主力在此,在北方各州中,蛮族骑兵并不会太多,倒是子柔,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却是要与蛮狄硬抗,才是真正应该小心才是。“萧漠摇了摇头,也不再与张衍圣继续争瓣,只是拱手道:”子佳保重!!千万要活着回来,否则我可无法单独一人面对丞相大人的怒火。“张衍圣哈哈一笑,拍马而行,同时扬声说道:”子柔,成大器者不计小节,我的那条计划,你最好还是好好想想吧口“说着,张衍圣也不再多言,呼喝一声,就带着三百余名随从骑士向着东北方向离去了。 原来,对于御敌之策,当日萧漠想到了三策两物,而张衍圣却是想要了四策。 其中,萧漠所想的三策与张衍圣四策之三皆是相同。而张衍圣所多想到的那一策,却是太过狠毒,即使萧漠一向自认为自己做事并不在意手段影响,却也是听的触目惊心。 而那一晚,两人之间的争论,大都是针对于这一计策。 此时张衍圣所言,却也正是针对于此。 待张衍圣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中之后,萧漠突然转身,吩咐道:”召集上元城内的所有文武官员,本官有话要对他们说。“见到张衍圣离开的方向竟然不是京城,刘行之和蔡达本还在发愣,在听到萧漠的吩咐后,终于惊醒,躬身应是后,连忙下去安排了。 没过多久,在刘行之和蔡达的传令之下,上元城内的文武官员纷纷聚集到上元城太守衙门内。 待众人聚齐之后,所有人的目光皆是聚在萧漠的身上,眼神中不乏怀疑,显然并不认为像萧漠这般一介文人,能带领他们抵抗草原联军。 事实上,这些官员这些日子虽然纷纷为抗敌而努力准备着,但心中却已是不抱什么希望,只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如果不是临阵逃脱的罪名太大,此时站在萧漠面前的,绝对不会超过三成。 而萧漠却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先是缓缓的环顾了众人一番,良久之后终于从公案后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我知道,如若我现在对你们说,我能带领你们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你们必然不会相信。 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上元城我本可以不来的,但却是我亲自向陛下请命,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可在上元城内抵御蛮狄,陛下才任命我为阵前监军,枢密承旨。而我之所以会这么做,就是因为我已是有了万全的应对之策。至于我的策略是否有效,日后自会见分晓,而现在,我所需要的,只是你们的全力配合。我这么说,你们能明白吗?“听到萧漠这番话,堂上众人皆是相互对视一眼,齐齐躬身道:”下官明白,定然全力配合大人。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现在,我宣布三件事。” “第一,我军将士,在日后与北方蛮族相战时,但凡杀死一名草原蛮族者,赏一贯钱,能杀死十名蛮族者,赏十贯钱,封十夫长,能杀死百名蛮族者,赏一百贯,封百夫长,以此类推!而我等的任务,就是在上元城内坚守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一旦上元城仍在我等手中,每个人官升三级,赏钱千贯。” 听到萧漠的话后,场上所有人皆是哗然。 此次封赏之丰厚,实是千古未有。 而萧漠则接着诺道:“第二件事,马上传令下去,派出大量人手,将上元城外百里之内,所有的草地、林地,全部焚烧干净,不可留一草一木。” “第三件事情,将全城的工匠全部调集起来,按照我的命令,对上元城的城墙进行改造,务必要在蛮狄入侵之前完成。” 听到萧漠的命令,场上众文武官员虽然不解其中含义,但依然是齐声应是。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斥候在几名军士的搀扶来赶到了衙门之中,口中不断呼喊道:“河阳城,”河阳城被破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一触即发(下) 河阳城……河阳城被破了!!” “……随着那名斥候的话声落下,堂内众文武官员不由的一阵骚动,即使之前尚能勉强保持镇定的刘行之和蔡达两人,此刻也是脸色瞬间惨白。 每个官员皆是神色慌乱,或目瞪口呆,或窃窃私语,或低声惊呼,上元城衙门,一时间彷如闹市。 而萧漠却是不由的眉头微皱,一来是因为草原联军的行兵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快,二来也是不满眼前这些上元城文武官员的表现。 不过萧漠并没有出言斥责,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众人,直到这些文武官员们发现了自己此刻行为的不妥之处,自主的安静了下来,注意到萧漠的冷冷注视后,皆是不由的羞愧低头。 “草原联军既然已是攻破了河阳城,那么想来距兵临城下之日,也只有两三天的时间,还请各位大人按照我刚才的吩咐,各行其事去吧。”听到萧漠的吩咐,诸官员总算是稍稍安定了一些,向着萧漠躬身行礼后,就各自退下了。 而待众官退下,堂上只剩下萧漠及其一众随从之时,萧漠却是突然苦笑的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脸颊。 自从来到上元城以来,萧漠再无往日的随和淡然,而是将一个威严冷厉的面具戴在了脸上,一来是为了服众,二来也是为何安定人心,毕竟,一个有主见的强硬上官,或许平日里不为下属所喜,但每到危机时刻,却更容易让人信任依赖。 只是,这毕竟不是萧漠的本来性格,将自己强扮成另外一个人,总是有些疲惫。 “开始戴面具对人了,这么说,我已是开始向一个合格的官僚靠近了吗?“想到这里,萧漠再次苦笑摇头,站起身来,神色再次变得严肃冷峻,带着邓尚全、曹飞、楚达等人,向着城头赶去。 在城墙之上,萧漠还要亲手布置一番防御工事,而在草原联军的攻势之下,上元城能否坚持一个月的时间,看大程度上就要看这个防御工事了。 这一夜,在萧漠的命令之下,大量上元城的军士被派到城外,寻找着任何一处草地、林地,化身为纵火犯,将之烧的干干净净。 一时间,上元城周围,皆是火光冲天,映衬着整今天空一片红色。 这也就意味着,草原联军近二十万铁骑,坐下的骏马,在周围百里之地再无食物补充。 与此同时,随着萧漠的奖罚命令传出,虽然在一众将士中引起了些许波澜,但除了少数悍勇之徒外,却也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奖赏虽然令人动心,但毕竟只有活着才能得到,很显然,上元城内,并没有多少人真的认为他们能够坚守一个月的时间。 不过萧漠对此却并没有太大的在意,士气如若能在一朝一夕之间被激发,那么楚朝也不会如此一败涂地了,对于这次作战,他另有计划。 而在城外无数冲天而起的火光中,萧漠开始带领大量的士兵,将上元城的城墙上的防御工事,进行再一次的改造。 虽然时间紧迫,但萧漠的改造工程却更加简单。 他之前已是委托军器司帮他打造了大量的丈余铁杆和数千张铁网。而萧漠的改造工程,即是将这些铁杆绕着城墙,深深插入城垛之上,每两根铁杆之间皆是相隔丈余,然后再将铁网卷起来挂在两根铁杆之上。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萧漠对城墙上防御工事的改造,已是完成。 这些日子以来,萧漠为了对付草原联军,共想到了三策两物,其中一策为后方骚扰,一策为焚烧草地。而那两物,一物自然是雷神包,而另一物,就是这些铁杆和铁网,在城墙上相互组成的铁网阵。 对于该如何对付草原联军,萧漠想过很多,也想过借后世世科技之力相抗衡,但很可惜,一来对于后世的诸般军械,萧漠根本不知该如何构造,二来即使萧漠知道如何制造,在这个时代也没有这样的工业基础。 最终,萧漠却是在偶然间想到了在后世战争中,最常使用的铁网阵!! 而即使在这个时代,铁网的制造却也不难。 莫要小看这区区几面铁网的阻挡,铁网阵最初是在后世一战时候出现,被称为步兵的天敌,防御步兵冲铎的最佳利器,在那个时候,枪丨械技术已是渐渐完善,但区区几面铁网所组成的防御圈,在坦克出现之前,却是险些改变了战争的胜负。 只不过,在后世,铁网阵主要是用来进行阵地防御,而萧漠却是将它搬上了城头。 而在这个时代,在如今的情况之下,铁网阵的出现,所展现的威力,只会更大!! 想想看,当草原联军通过云梯,躲过无数滚木镭石和火油,好不容易才攀上了城头,却发现在他们面前竞然还有一道铁网阵的阻挡!!而草原联军的战士在这个时候在城墙上甚至连立足之地都没有!!没有冲锋的余地,更是没有以身体撞翻铁网阵的机会。 而在这种情况之下,草原联军只能在爬上城墙之后,再行攀登铁网,然后再登城作战。 然而,铁网虽然阻挡了草原联军的侵入,但毕竟是一张网,上面遍布空隙,趁着草原联军攀登的这段时间,大楚的将士已是有无数机会以长枪将他们轻易刺死。 此外,按照萧漠的要求,铁网之上满是荆棘,草原联军想要攀登铁网,速度绝对不可能很快,即使最终能攀过铁网登上城墙,也已是浑身伤痕,体力丧失大半,再行对付,也会容易的多。 与此同时,草原联军所有的兵器,皆是以弯刀为主,根本无法通过铁网攻击铁网后的大楚将士,而大楚将士最常使用的兵器,却是长枪,完全可以在铁网后面随意的攻击草原联军的战士。 所以,随着铁网阵的出现,这场守城战从一开始就会成为一场不对称的战争,也是萧漠用来抵御草原联军攻城的最大依仗!! 而且,在平常的时候,这些铁网皆是被卷成一团悬挂在铁杆之上,只有形势危急之时,才会将它拉下来并固定在铁杆之上形成铁网阵,所以也不会妨碍滚木擂石、弩车火油等物的操作。 而为了以鞍万一,这种铁网阵萧漠在城墙之上整整布置了三道,也就在城墙之上形成了三道防线,将草原联军登城入侵的威胁,降到了最低。”萧大人,我等将这些铁网铁杆如此布置,究竟有何作用?“在一旁辅佐萧漠布置铁网阵的刘行之,待铁网阵终于布置完成后,却依然没有想明白它的妙用,疑惑的向萧漠问道。 不仅仅是刘行之,此刻在城墙之上的所有人,对萧漠的这番布置,都是心存疑惑。 毕竟,铁网阵尚还是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上。 面对众人疑惑的眼光,萧漠微微一笑,悠悠道:”有何异用?这些铁网阵,将是蛮狄战士永远无法越过的一道天堑!!“而对于萧漠的话,众人反而愈加疑惑了起来。 区区一面铁网,当真会有如此大的作用吗? 与此同时,据上元城以北三百里处的河阳城外。 虽然自从入侵大楚以来,草原各部落的首领,皆是钦慕大楚的繁华,每攻陷一城之后,就会争先恐后的住在城内最繁华的府邸中,找最漂亮的大楚女子寻欢作乐,但狄族大汗巴勒,却是依然自觉的居住在城外兵营中,他的大汗王帐内。 虽然帐蓬远不如京城的屋宅舒适,但巴勒这些年来却早已是习惯了帐蓬的环境,更何况,当年的狐鹿部落,如今的大楚,究竟为何会变得如此软弱,巴勒想的很清楚。 奢华会令勇士斗志沦丧。 巴勒每天都会用这每话提醒自己。 所以,每次草原联军攻陷了一座城池之后,在契丹、鲜卑、室韦等族依旧在城中嬉闹烧杀之时,狄族战士已经是默默的返回到兵营之中,将抢到的诸般器物上交,然后休息,等待着下一次的战斗。 想到这一点,巴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同时暗暗想道:“或许,在攻陷下一座大楚城池之后,也应该让儿郎们放松一次了。”“就在这个时候,一名狄族的千夫长突然掀帘而入,跪于巴勒的面前,眼中闪烁着崇敬之色,垂首道:“大汗,刚才探马来报,上元城周围百里之地,所有的草地林地,在一夜之间皆是燃起大火,被烧了个干净。”听到这名千夫长的话后,巴勒微微一愣,接着却是突然笑了。 草地被烧,战士们的战马就没了食物来源,林地被烧,草原联军就没了木材建造攻城器械。 不过巴勒并不在意,这些日子以来,草原联军通过劫掠所收集的粮草,已是足够手下战士战马食用近一个月的时间,而攻城器械这两个月来他们也已是制造了不少。所以对于被烧的林地草地,巴勒并不在意。 “看来楚人抵抗之心未减啊,”巴勒摇了摇头,接着突然大声传令道:“传令各部首领,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兵发上元城!!” 第一百五十四章.将才赵英 待将铁网阵绕着城墙布置结束之后,天色已黑,但萧漠仍然顾不得身体的疲惫,再次将上元城内的所有将领全都召集在一起,细细商量着抵御蛮狄的方法。 簧漠为了抵御蛮狄的事情,之前已是细细研究了无数兵书战例,但毕竟是首次接触军事,所以并没有想过在将来独揽攻防指挥之事,而是与众将官一同商议对策。 然而,与一众将官商议了良久之后,带给萧漠的,却只是失望。萧漠固然是对战争之事毫无经验,但上元城内的这些将领们,却也同样的如此,与萧漠相比,这些人不过是在训练士兵上多些经验罢了,甚至有很多人,连兵书兵法都没有看过,提出的建议虽然不少,但大都只是滚木福石,据城而守云云,皆是萧漠能想到的方法,毫无新意。 有些败逃之将,或许在过去的三个月中有过指挥经验,但这些人一旦提到蛮狄两字,就是脸色发白。其表现还不如那些毫无经验的将领。 就在萧漠失望的叹息一声,准备让诸将退下之时,位列众将最后方的一名年轻都尉,却是突然出列,向着萧漠躬身一礼后,说道:“枢密大人,卑职心中有些不解之处,还请大人解答。” 这名都尉年纪大约在二十五岁左右,长相颇为俊美,不像是军中将领。反而更像是翩翩佳公子,此刻脸色苍白,冷汗沾湿了发髻,身体竟然还微微颤抖着,似乎面对蛮狄将至。心中颇为恐慌。但令人奇怪的是。他的眼神,却显得颇为坚定冷静。 虽然对这名都尉第一印象不佳,但萧漠还是点头道:“请说。” 这名都尉问道:“敢问萧大人。您在城墙之上,所设置的那三道铁网。可是用来限制那草原联军在攻城时的前进速度,压缩他们躲闪的空间。并趁此机会大量杀伤敌军所用?” 萧漠没想到这名都尉竟能想到了这点,不由一愣,点头道:“确实如此。” 而另一边,听到这名都尉和萧漠的问答,场上一众将领才终于想明白了萧漠布置铁丝网的目的,细细思索片到后,虽然尚未彻底想明白这铁网阵的妙用,但或多或少皆是面露喜色。 而这名首先想明白了铁丝网妙用的都尉,却是皱眉说道:“大人能想到如此妙策,卑职佩服,但卑职却认为,这铁丝网的作用,大人还没有将它完全发挥出来。” 萧漠再次一愣,神色也认真了起来,说道:“你细细说来。” 只听这名都尉讲到:“卑职认为。古往今来,城池的攻防,重点在于三个方面,一为弓箭弩车的远程压制,二为通过云梯对城墙的争夺,三则是由撞木对城门的攻击。而铁丝网竟然有如此妙用,大人仅仅将之用来防守城墙,却是有些不足。此物对城门处的防守,应该还另有大用。” 萧漠沉吟的点了点头,示意这名都尉继续讲下去。 这名都尉继续说道:“卑职认为。铁丝网一物,如若能在城门外一等之地,同样布置上三道百丈铁网,用来延迟敌军前进的速度,在蛮狄进攻冲铎之时,我军在城头之上借机对之大量杀伤,效果或许更佳。 这名都尉的话声刚刚落下,就见防御使蔡达皱眉道:”不可,如若敌军以撞木相击,这般布置,也只是浪费罢了。“这名年轻都尉虽然官职比蔡达低了整整六级,但面对蔡达的质疑却是毫不胆怯,摇头答道:”蔡大人有所不知,在攻城之时,一般皆是先以云梯登上城墙,待城上的防守将士被缠住之后,才会有撞木出现。否则,如若撞木先行出现,早已被城墙上的滚木磕石摧毁掉了。“顿了顿后,这名都尉继续说道:”更何况,蛮狄在最初应该无法了解这些铁丝网的妙用,从之前几战来判断,蛮狄的攻城方法,主要是以弓箭压制和云梯登墙为主,所以这样一来,蛮狄如若按照以往的战法,他们第一次攻击必然受挫。此外。撞木固然可以椎毁铁丝网,但据卑职所想,蛮狄一路行军,皆是轻骑简行。撞木即使有所准备,也定然不会太多。再加上枢密大人早已是将周围百里之地的所有树林焚毁,如若蛮狄想要再行准备撞木,恐怕前后至少要耽搁两日时间,而有这两日的时间,通过这些铁丝网阵,我军已是可杀伤大量蛮狄了。而以一些铁丝网来换取蛮狄上千条性命,并挫击蛮狄的士气,在卑职看来,还是值的的。不过,为了以往万一,卑职建议除了在城墙外一箭之地建立铁网阵之外,城门通道处、城内各要道处,也应该建立一些铁网阵。“听到这名年轻都尉的话,萧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防御使蔡达脸上却是闪过了不快之色,这名年轻都尉的话,简直是在指责他不通军事。 细细思索片刻后,萧漠觉得这名年轻都尉所言有理,哪怕布置在城门外的铁丝网只能阻挡蛮狄一次攻击。却也完全值得了。如若蛮狄第一次攻击就受到极大的挫折,蛮狄本身的死伤、士气降低是一方面,而对本方将士的士气鼓舞,却又是另一方面。 想到这里,萧漠点了点头,对这名年轻都尉说道:”言之有理,本官受教了,你叫什么名字?“听到萧漠接受了自己好建议。这名都尉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躬身答道:”回枢密大人,卑职赵英。“听到这名都尉的话后,萧漠还未说些什么,蔡达微微一愣后,脸上已是闪过一次讥讽,缓缓说道:”怪不得对蛮狄之事如此了解,原来是百战百败的赵大人。“见到萧漠神色间疑惑,蔡达解释道:”枢密大人,这位赵英都尉。原本是阳城的低级守将,待阳城城破之后,他不思为国尽忠死战到底,反而跑到了环城,环城破后他又跑到了宣城,就这么一路逃到了我们这里,在军中却也是一位名人。虽然百战百败,但对蛮狄的战法倒是颇为了解。“听到蔡达的话,萧漠不由一愣,却没想到这名有如此见识的年轻将领。竟是一名逃将。看着赵英脸上的屈辱、愤怒和黯然之色,萧漠皱了一下眉头,问道:”赵将军,蛮狄势大,你之前几次战败,并没有什么,但本官想知道。在之前的几次防城之战中,你可曾有亲自参与?又或者,只是靠着望风而逃才保住了性命?“面对萧漠的询问,赵英脸上反而变得无比沉默平静,却并没有回答萧漠的问题,只是缓缓的将他身上的衣装脱下。”啊!!“”啊!!“随着这件八品武官的服饰被赵英脱下,场上所有人,皆是不由惊呼。 只见在赵英的身上,满是绷带和伤痕,也不知有多少处伤势,其中。腹部的那处绷带,此刻竟然还隐隐渗出血迹。 萧漠不敢想象,虽然其中并没有什么致命伤,但身上带着如此之多的伤势,这个赵英,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之前看赵英行动说话间,皆是正常,任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身负如此之多的伤势。 想到赵英之前一直皱着眉头,发髻间皆是冷汗,脸色微微发白,萧漠本以为是他惊惧蛮狄的强大,现在看来,却是伤口牵动间的剧痛了。 待将身上的伤势展现给堂内众人之后,赵英跪在萧漠前面,垂首道:”大人,赵英在阳城被破时,本就应该是一个死人了,但卑职却不甘心就这么死去,而是想要留的有用之身继续为国尽忠,想要为前线死去的弟兄找那蛮族报仇,所以每次城破之时,卑职皆是想尽一切方法,带着手下兄弟逃走,而非以身殉城,但下一次与蛮狄相战时,卑职依然尽心尽力,身先士卒,从未临阵逃脱。这是卑职真心之言,还请大人明鉴。“在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听到赵英所说之言,萧漠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之色,缓缓说道:”百战百败。却也可说为百败百战,百折不挠,终有一日,可得一胜。“听到萧漠的话后,赵英脸上露出感激之色,叩首道:”多谢大人。“另一边,防御使蔡达看着赵英身上的伤痕,脸上已是露出后悔之色。 萧漠微微沉吟了片剂后,问道:”赵英,你的身体还可坚持下去吗?“赵英脸上露出毅然之色,点头道:”回禀大人,这些小伤并不碍事。“萧漠点头道:”好,在城内城外布置铁丝网的事情,就由你来安排吧。 务必要在草原联军兵临城下之前。准备妥当。“”是。“赵英再次对着萧漠叩首一礼后,微微犹豫了一下后,又说道:”大人,卑职还有话说。“萧漠示意赵英起身之后,说道:”还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吧。“赵英道:”大人,卑职认为,大人您在城墙之上所布置的铁网阵。还有一大缺陷。“萧漠微微一愣,肃容问道:”还有何缺陷?“赵英答道:”大人您在城墙上锁布置的铁网阵固然绝妙,想来在最初几次攻防时,在蛮狄不了解的情况下。必然能造成他们大量的伤亡,然而,一旦了解了铁网阵的妙用,蛮狄只需将登城云梯建造的更高一些。攻城时将云梯直接搭在铁丝网上。就可轻易的将大人所布置的第一道铁网阵压毁。“听到赵英的话后,萧漠神色马上严峻了起来。 萧漠毕竟从未经历过战争,也非诸葛亮那般绝世天才,这一点却是在此时赵英的提醒下,才刚刚想到。 铁网阵一直是萧漠用以抵御草原联军的最重要的利器之一,想到这般利器只能使用几次就会被蛮狄破解,眉头不由紧皱。 看到萧漠的样子,赵英却是毫不担心,继续说道:“关于这一点,大人并不用担心,如若蛮狄当真以此应对,我们想要破解,其实也不困难。只要一物即可。” 第一百五十五章.相战之初 “何物?” 听到赵英所言,萧漠心中一喜,连忙问道。 赵英垂首答道:“回大人,此物乃是推杆。” 听到赵英的回答,不仅萧漠,场上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却是皆想不起赵英所说的“推杆”为何物。 见到众人不解,赵英答道:“推杆本也是一件守城利器,在数百年前颇为盛行,长达丈余,可集十人合力,一头带有夹子,是用来将推翻云梯之用,只是到了后来。因为推杆的作用太大,在一段时间之内让云梯对城墙再无威胁,所以云梯的长度也是开始缩短,架在城墙之上时,只是与城头齐高,让推杆再无着力处,所以渐渐的,推杆一物也就不再被世人所重视。” 顿了顿后,赵英接着说道:“所以,如若蛮狄加长云梯,直接架在铁网之上,一旦将铁网压圬,云梯的一头必然会暴露与城头之上,在这个时候,我军就可使用推杆,直接将云梯推翻,反而可以更加轻松的挫败蛮狄的攻势,而当蛮狄再次准备新的攻势之时,我方的防御已是重新准备妥当了。” 听到赵英的话后,萧漠心中了解,原来推杆竟是数百年前的军器,也怪不得他和场上一众将领皆是不了解了。 与此同时,对于赵英,萧漠却是愈加欣赏,而赵英的方法虽然并不算万全之策,却也解决了萧漠的一件心事,点头道:“既然如此,推杆的制造,以及将士们使用推杆的训练,也就一起交给赵将军了,城中的人手,你可随意调配,务必要在草原联军兵临城下之前准备妥当。” 见萧漠对自己一个区区从八品武将竟是如此信任,赵英脸上闪过一丝激动,跪于萧漠面前,郑重的说道:“诺!!” 而萧漠又转头向防御使蔡达说道:“蔡大人,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还请你多多配合赵英将军。” 听到赵英之前的诸般建议,以及目睹了赵英身上的那些伤痕后,蔡达对赵英的态度本已改观,但此刻听到萧漠竟是让自己这个五品防御使配合一个从八品的都尉时,脸上却还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最终还是躬身应是。 待见到场上的其他将领再元其他的有用建议之后,萧漠就挥手让众人各行准备去了。 而随着这一次商广议的结束,上元城内,虽然夜色漆黑,却是***通明,再次开始为抵御蛮狄,而忙碌了起来。 赵英办事确实得力,推杆的制造并不复杂,待教授了城中工匠之后,就带着大量将士匆匆来赶到上元城外开始诸般布置。 考虑到铁网的数量有限,赵英并没有在城外将铁网阵布置太多,只是与之前已是造好的战壕,陷阱,拒马等物相配,重点布置在蛮狄最有可能攻击的几个地方,配合其他的防御工事,加强上元城的防御工事。 而萧漠巡视了一番赵英的种种布置之后,就不再为此事操心,开始为城内军力的布置安排而忙碌了起来。 细细说来,自离京前那一晚与张衍圣彻底商议御敌对策开始,萧漠一路赶到上元城,已是有三天的时间没有休息过了。 待天色渐明之际,萧漠终于再也坚持不住,在邓尚全的劝告下,再次检查了一番上元城的诸般防御工事后,终于勉强睡去了。 昏昏沉沉,这一觉萧漠防佛睡了许久,入梦之间,耳中所听仿佛皆是厮杀之声,脑中所显满是战争场面,血色四溅。 “少爷!!少爷!!前方斥侯有紧急军器来报。” 就在萧漠陷入梦境之中,迟迟无法脱身之际,身际突然被人摇动,终于从觉睡中清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后,耳边响起了邓尚全的禀报。 迷茫了片刻后,萧漠终于反应了过来,心中一惊,脸色严肃,问道:“那斥候在哪里?” “正在堂外等侯大人的召见。” 听到邓尚全的回答,萧漠再无迟疑,马上就从床上站起身来。 或许太过疲惫的缘故,落地之间,萧漠的双脚有些发软,身体一阵摇晃,但下一瞬间,萧漠已是恢复了正常,举步向着房外走去。 房外,天色已近黄昏,萧漠却已是睡了整整一天。 当萧漠来到上元城衙门正堂之中时,上元城的大小文武官司员已是在哪里等特多时,落座之后,萧漠直接问道:“情况如何了?” 刘行之起身答道:“回大人,斥侯来报,那草原联军在攻陷了河阳城之后,仅仅只是休息了一个晚上,在清晨之际已是拔营向着我上元城袭来,恐怕在天黑之前就会兵临城下。” 萧漠又问道:“可知敌军具体数量有多少?” 这次却是蔡达起身回答道:“回大人,粗略估计,约有十五万左右。” 萧漠点了点头,抛开历次攻城的死伤,以及北方诸城的留守,这个数量和萧漠所估计的相差不远。 萧漠沉吟片刻后,又转头向刘英问道:“刘将军,你那里准备的如何了?” 刘英起身道:“回大人,在我军数万将士的齐心合力之下,历经一夜一日,诸般防御工事,已是基本准备妥当。” 萧漠再次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还请各位大人随我到城墙处,检查防御工事,并做好应对之准备。” “是。” 随着一众文武官员的齐声应和,萧漠再也不多说什么,当先向着房外走去。 当萧漠来到城墙之上时,或许已是知道了蛮狄即将到来的萧漠,城墙之上的一众战士皆是来去匆匆,神色慌乱,虽然在各行其事,但斗志依然难以让人满意。 不过,经过萧漠和诸将的安排,弓箭手,长枪手,搬运兵,弩车兵,负责滚木礌石的守兵,乃至于预备队,皆是井井有条。 此外,经过赵英一天一夜的准备,城墙上下的防御工事倒是让萧漠非常满意,滚木礌石,火油弩车,皆已是在各自位置上准备妥当,强弓所用之箭,弩车所用的碎石,皆也是一堆一堆的摆放在边缘,在城墙之下,另有无数同样的器物积蓄着,随时可以支援。 而在城墙之外,自一箭之地到城墙之下,战壕,马索,隐阱,铁网也皆是布置了不少,粗略一看,上元城当真是有几分不可沦陷的感觉。 不过,萧漠却并没有因此而稍有放松,草原联军之前所攻陷的诸般城池,诸般防御的准备即使不如上元城,但也绝不会相差太远,但那些城池却皆是在区区数日间就彻底沦陷了。 而就在萧漠将上元城的防备情况巡查了一圈之后,北门之外,又是一骑斥侯快马赶到了城内,大声呼喊道:“蛮狄来了,蛮伙来了,蛮狄已是来到城外王十里处。” 随着这名斥侯的呼喊声隐隐传来,随在萧漠身后的一众官员,虽然尚没有询问其究竟,但已是不由的一阵骚动与慌乱。 “终于来了。” 萧漠暗暗想到。 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隐约浮现的那丝无措和慌乱压到心底深处,萧漠沉声道:“传令各部,关闭城门,准备抗敌!” 待一众官司员匆心下去准备之后,萧漠站在上元城北门之上具望,大约一刻钟之后,滚滚烟尘已是出现在他的眼前。 渐渐地,滚滚烟尘越来越大,远远望去,以无数骑兵并列骑行所形成的黑线,更是隐约可见。 “就是这些人将大楚打的狼猾不堪,几乎被逼入了绝境吗?” 萧漠皱眉,暗暗想到。 虽然距离方远,但萧漠已是隐约可以看到这些草原乱军的模样了。 不愧为蛮族之名,这些草原民族虽然在骑马奔腾间显得训练有素颇为熟练,但其穿着却是与蛮人相似,大都只是以兽皮披身,头发披散,手持一柄弯马刀,口中唛唛叫着,神色狰狞。 没过多久,萧漠已是隐约可看到对方的阵势,而那遮天的烟尘,却只是马蹄践踏大地所荡起的烟尘所致罢了。 十五万骑兵齐齐奔腾而来,气势惊人,万蹄齐踏,大地都为之颤抖。 然而,很快萧漠就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蛮狄已是冲到了上元城外不足三弓之地,但竟是毫元减速之意,依旧向着上元城外快速冲来,奔若雷霆,大地的颤抖也愈加的明显。 看着无数蛮狄骑士就这么向着上元城直冲而来,丝毫没有估计城墙下的诸般防御工事,城墙之上,所有人皆是慌乱不已,脸色苍白,而萧漠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这些蛮族,他们难道就要这么直接冲来吗?” 虽然心中疑惑,但萧漠还是一场手,高声说道:“敌军奖至,准备迎击,弓箭手上箭!!!”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旁边的蔡达,刘行之等人才反应了过来,匆匆向着城墙上的诸战士传令下去。 “大人不用担心,草原蛮族并不是为了直接进攻,而是为了攻心恐吓,这是他们惯常伎俩,大人还是让一众将士撑盾准备躲避吧。” 不知何时,赵英已是出现在萧漠的身边,躬身说道。 第一百五十六章.首日之战 听到赵英之言,萧漠心中不解,但想到赵英对草原联军的战法最为了解,还是点头传令道:“弓箭手在蛮狄进入射程之后开始漫射,盾牌手准备防备对手的还击。” 听到萧漠的命令后,蔡达沉声应是,再次传命下去。 本来,萧漠虽是监军,但一般而言不应该直接参与到军队的指挥之中,然而,看此刻身后诸将,除了少数几人之外,皆是乱了阵法,最高将领蔡达虽然尚比较镇定,但一时间也只会唯唯诺诺,无奈之下,却也只能越俎代庖了。幸好只是最初的指挥,以萧漠所读的那些兵书,尚能勉强应付过来。 “希望随着战争的持续,他们能恢复正常吧,否则仅仅凭着我这般只是看过几本兵书的人指挥,只能坏事罢了。” 萧漠皱眉想到。 另一边,赵英看到萧漠面对蛮狄的万马奔腾的惊天气势,虽然面色隐隐有些发白,但依旧能勉强保持着镇定,代蔡达等人指挥应对,心中暗暗钦佩,但依然走向萧漠劝道:“枢密大人,您是文官,还走到城中衙门处居中指挥吧,这里自有我等应对。” 听到赵英这么说,防御使蔡达也想到了方才在他惊慌之时,萧漠代他传令的不妥之处,也是连忙说道:“是啊,大人您万金之躯,不可轻涉战场险地,还是请大人您回去吧,下官保证,必保上元城无失。” 萧漠看了看将自己围在中间的盾牌手,以及身后一脸慎重之色的楚达、曹飞已是各自手持兵器,觉得自己在这里尚算安全,也想亲自看着战场形势的变化,于是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不了,我就在这里观战,不过后面的指挥,就有蔡防御使主持吧。我就不再越俎代庖吧。” 看到旁边刘行之等人脸色苍白,萧漠又补充道:“所有文官都可以退到安全处,处理后勤之事吧,在这里也是无用。” 听到萧漠这么说,刘行之等人皆是大喜,向萧漠躬身一礼后,就匆匆离去了。 看到萧漠坚持,蔡达无奈,只能叮嘱周围的盾牌手其意萧漠的安全。 “弩车准备!!” 待草原联军的骑兵已走进入上元城外两箭之地时,蔡达扬声传令道。 随着蔡达的命令传下,城上的士兵手忙脚乱的将一众弩车拉开弩臂,上石上箭。 当草原联军的骑兵进入上元城外一箭之地时,蔡达刚准备攻击,草原联军处,异变突起口只见那如洪涛一般向着上元城涌来的无数蛮狄骑兵,在临近上元城一箭之地时,却是仿佛河流遇到礁石一般,自然而然的向着两旁绕去,不仅躲开了前面的无数拒马坑壕,更是隐隐的有将上元城包围之意。 另一边,上元城上的大楚弓箭手,却是因为心中慌乱,在蛮狄骑兵尚未进入射程之时,一些大楚的弓箭手太过紧张之下,已是忍不住提前将箭支射出,最终又引得城上几乎所有弓箭手皆是提前射箭,于是就可见无数箭支冲天而起,却是在蛮狄骑兵的数丈之前落下,攻势看似不小,但实则却是没有造成一名蛮狄的伤亡,城下蛮狄不由哈哈狂笑,嚣张无比,却是气的蔡达怒吼连连口一时间,上元城内的守军愈加低落了。 “大人,初战极为重要,虽然弓箭手无用,但这么任由士气衰弱,却也不是办法。” 不知为何,自蛮狄出现伊始,那赵英就一直随在萧漠身旁,并没有到蔡达处辅佐守城,此刻看到弓箭手所引发的这一场闹剧之后,低声向萧漠说道。 萧漠点了点头,扬声对那依旧正在对弓箭手大声怒吼斥责的蔡达说道:“蔡大人,射弩箭,把城下那些蛮狄的气势给我打下去!!” 在这个时代,弩车基本上分为两种,一种名为投石车,一种名为箭弩车。投石车杀伤力更大,范围更广,但射程较短,而箭弩车则是以机簧之力射出手臂粗细的巨箭,射程更远,威力也是极大,一箭可洞穿数人,只是在这个时代作用比之投石机要低上不少,所以使用机会不多。 而上元城内的近三百辆弩车中,却有箭弩车八十两,其中有二十辆布置在北方城墙之上。 听到萧漠的话后,蔡达微微一愣,接着扬手传令道:“射箭弩,告诉那弩车兵,如果再浪费机会,不用蛮狄攻城,我直接将他们军法处置!!” 随着蔡达的命令传下,片刻之后,箭弩车已是准备完备,随着蔡达的一声令下,二十根弩箭自城墙之上猛的射出,直射前方蛮狄骑兵而去站在城墙之上,远远的,萧漠看到这二十根弩箭皆是刺入蛮狄军阵之内,不仅每根半箭都至少洞穿了一名蛮狄,在那巨大的冲击力之下,更是将蛮狄的身体带到半空之中,良久之后才狠狠落下。 随着弩箭之威,蛮狄之前的哄笑瞬间停歇了下来。 另一边,上元城墙之上,却是响起了震天的欢呼。 见到弩箭发威,瞬间压下了蛮狄狄的气势,蔡达更是兴奋,连声安排道:“箭弩车再次准备,继续杀死蛮狄!!“可惜,箭弩车上箭颇为麻烦,在百息之内,箭弩车是无法继续发威了。 另一边,身处在震耳的欢呼中,萧漠神色间闪过一丝轻松,虽然只是杀死了几十名蛮狄,战果不大,但总算是没有让自己一方的士气丧尽。 然而,赵英却依旧面色凝重,又对萧漠说道:大人,蛮狄的行动还没有结束。“萧漠微微一楞,细细看去,果然,虽然在箭弩车之威下受到了挫折,瞬间被杀了数十人,一众蛮狄之前那嚣张的大笑也是不再,但行队之间依旧毫不慌乱,士气方面更是毫无影响,依旧是在一箭之地外,绕着上元城不断奔腾着。 “他们想要干什么?”萧漠皱眉问道。 赵英似乎想到了什么很恐怖的场面,脸色愈加惨白,说道::“他们还是在攻心,摧毁我方的士气,这次他们是要施展了骑射之术了,大人,让城上的兵士注意隐蔽吧。 蓍漠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并将让众将士注意隐蔽的命令通过蔡达传达下去。 命令刚刚传达,一个让萧漠毕生难忘的画面,出现在萧漠面前。 在离上元城十里之外,数面代表各大草原民族的王旗之下,巴勒和契丹、鲜卑、室韦等族的大汗,以及各大部落的首领,皆是聚集于此。 待看到上元城内的弓箭手匆忙射箭,却是连一名草原联军的战士都没有杀伤,那仿如闹剧的场面,一众大汗首领皆是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讥讽之意,唯有巴勒等少数几人脸色微变。 “上元城内的弓箭手不少啊。” 巴勒骑在骏马上,气质更显精悍,但神色间却又无比沉稳,缓缓的说道。 经巴勒提醒,契丹的大汗耶律阿萧机微微一愣后,神色间也是慎重了起来,点头道:“恩,确实不少,方才那波箭矢,可证明这座城池内,至少有上万名弓箭手。” 西鲜卑的大首领却不屑道:“弓箭手多有什么用,我们的儿郎都能拉二石弓,甚至能随意使用三石弓的勇士也有不少,而对方大楚的这些懦夫,大都连一石弓都无法随意使用,就算他们的弓箭手再多,也只能被我们的草原勇士随意射杀。” 听到西鲜卑的大首领的话后,所有人皆是称善。 而就在这时,上元城内的弩车发威,瞬间夺去了数十名草原联军战士的性命,目睹了这一幕,场上所有人脸色皆是微变。 “竟然仅仅在北城,就有二十辆箭弩车,以前的大楚城池,总共有七八辆就不错了……” 巴勒皱眉道。 耶律阿萧机却是冷哼一声,说道:“箭弩车威力虽然不小,但根本改变不了局面,巴勒大汗,咱们也不能任由这么楚人嚣张,您该下令了。” 巴勒点了点头,突然一挥手。 看到巴勒的命令,围在众首领周围的草原联军战士,突然每人都拿出一根牛角号角,呜呜呜的吹响,声音满是凄厉。 而随着牛角号角的响起,上元城外一箭之地,十余万名绕着上元城不断奔驰的草原战士,速度突然渐渐的开始减缓,同时每个人手上都拿出了一张强弓,取箭拉弓!! 草原战士手中的强弓,却是实打实的强弓,至少也有二石之力,甚至三石之力的强弓也不在少数,对大楚而言的一箭之地,对他们再言,却只是射程的三分之二而已。 随着上元城外的十万草原联军同时拉弓射箭,一幅令萧漠毕生难忘的画面出现了。 只见随着草原联军手中的弓箭射出,无数的箭矢冲天而起,浩浩荡荡,密密麻麻,向着上元城射来。 仿佛一团乌云突然出现,遮蔽了夕阳的余晖,萧漠周围,竟是在瞬间之削七为了黑夜,“大人,趴下!!” 看到这一幕不知该说是壮观还是凄厉残酷的一幕,萧漠竟是呆住了。 赵英猛的一跃而起,将萧漠扑到在地,而旁边的邓尚全、楚达、曹飞等人,在之前赵英的提醒下,已是人手一面盾牌,和弓箭手一起,尽量将身体缩在盾牌之下,和周围的弓箭手一起,将萧漠护在中间。 萧漠被护在重重盾牌之下,默默的等待着箭支的降下,仿佛等了一瞬间,又仿佛等了无数年,一向自诩镇定自若的他,此刻脑中竟是一片空白。 “噼啪噼啪……” 终于,箭支落下,仿佛急雨落地,噼啪声不断,夹杂着城上无数将士的惨叫声,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令人作呕。 接连不断的箭矢、接连不断的惨呼、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夹杂着无数人绝望的哭泣与呼喊,这般情形足足持续了一盏茶终于过去了。 “大人,结束了。” 良久之后,赵英的呼唤将萧漠从一片脑中空白中唤醒,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漠猛的一跃而起,向着上元城外看去,口中不断问道:“蛮狄的情况怎么样了?他们可有趁机攻城?” 确实,在刚才那一刻,所有人都在城垛下躲避着,如若蛮狄趁机攻城,城墙下所设置的无数战壕、陷阱、拒马,恐怕已是被蛮狄破除了近三分之一了。 而刚刚只问了一半,萧漠却是不由呆住了。只见在上元城外,那草原联军不知何时已是聚集在一起,静静呆在上元城外一箭之地之外,无数名骑士,黑压压的一片,却是毫无声息,也毫无趁机攻城之意。 而上元城城墙之上,此刻却是化为了人间地狱,虽然事前萧漠已是下令众将士注意躲避,但之前射来的箭矢太多,也太过密集,在强弓之下,穿透力更是可怕,那些躲在城垛之下的将士还好些,那些只是以木盾防御的大楚将士,却是死伤惨重,或者虽然护住了头胸,却是被射穿了腿脚,或是弓箭直接穿透了木盾,一击毙命。 ,注:直到清朝,大部分步兵依然是使用的木盾。所谓木盾并非真的是木盾,外面有牛皮包裹,中间主要部分为木头。这是考虑到中国古代的军人力量不足,体力更差,根本挥舞不动纯铁盾牌,才会出现的变通之策。客观的讲,木盾的防御力已是可以抵抗大部分攻击,但遇到太强的攻击,作用却是只能减少一些伤害罢了。,更有许多尚来不及躲避的将士,比如那些刚刚立下功勋的箭弩车手,此刻和箭弩车,皆已是化为了刺猬。 放眼所及,到处皆是箭矢,到处皆是死者伤者,耳中所听到的,皆是哀号与哭泣,所有将士的脸上,皆是恐慌和绝望,更有许多战士,脸色麻木,虽然并未受伤,但就这么静静的躺靠在那里,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神色呆滞,已是与死人无异。 空气中,似乎有淡淡的血色雾气在飘荡着,血腥味扑鼻。 在这一刻,即使一向可以强自保持镇定之色的萧漠,脸色却也是不由变了。 环视左右,唯一值得萧漠庆幸的是,他和他身边的一众亲随,因为保护严密的关系,并没有受到什么损伤。 然而,就在这一刻,异变再起。 之间城外那些聚在一起的十万草原蛮族,突然齐齐举起手中弯刀,杀气十足的呼喊道:“降,可活!!战,皆死!!” “降,可活!!战,皆死!!” “降,可活!!战,皆死!!” 如此三遍。 十五万人的齐声呼喊,大地都为之颤抖,风云为之变色,杀气冲天。 而随着草原联军的齐声呼喊,上元城内的一众守军,脸色却是变得愈加惨白,许多人眼神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这一刻,萧漠总算知道,之前的十五城,为何连区区三个月都坚持不下来,接连被破了。 杀人,莫过于杀心。 “这草原联军的首领……好厉害……” 看着草原联军已是开始陆续回到离上元城三箭之地处,自若的安营扎寨,似乎丝毫不担心上元城近十万楚军的反击,萧漠良久之后,突然喃喃自语道。 这,只是上元城与草原联军之间的第一次交手而已。 就这么,萧漠站在城墙之上,默默看着上元城外的草原联军的营家,一动不动,直到天色完全漆黑。 “大人,统计结果出来了。” 刘行之来到萧漠身边,脸色惨白的近乎透明,轻声说道:“如何?”萧漠身体终于动了动,问道。 “我军将士共死去了六百九十三人,伤两千一百零七人。此外,因为敌军弓强,很多箭矢皆是直接射入城内,还造成了一千九百余名平民的死伤。”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蛮狄这一击,可谓是尽数毁去了上元城的士气,但如何应对,萧漠却并没有办法。 见到萧漠的神色,一直跟在萧漠身边的赵英突然说道:”大人,其实你不用担心的。”哦?怎么说? 赵英答道:“像这般万箭齐射,固然恐怖,但蛮狄每人不过是配了两壶箭罢了,根本不可能如此一直靠着弓箭压制我们,此次连射三次,据卑职所知,只是最初之时,压制我方抵抗之心所用罢了。我们应该担心的,是他们另外的三招。” 萧漠一皱眉,问道:“哪三招?” 第一百五十七章.有来有往 一听到赵英的话后,萧漠心中微微一松。 ……确实,这般万箭齐射虽然恐怖,但每个草原联军战士皆只是带着一到两壶箭,也就是二十到四十枝。甚至更少,根本不可能一直像傍晚那般漫射挥霍的。 虽然,这般漫天齐射,威力确实很恐怖。萧漠粗略估计,傍晚时十余万草原联军的三波连射,射到城头上的箭支,至少有二三十万之巨,如若不是赵英早有提醒,楚军的伤亡,可就不仅仅只是这么点了。 事实上,萧漠从未想到,草原联军手中的强弓,射程竟能将城墙覆盖大半,比之大楚弓箭手的射程还要远上一半有余。 然而,在听到赵英接下来的话后,却再次让萧漠不由皱起眉头,问道:“哪三招?” 赵英脸色变幻片刻后,叹息道:“第一招,即是火箭,据卑职所知。那些草原联军中,善亍弓箭的战士。箭壶之内皆是存着两到三根火箭。一旦迟迟打不开局面,他们就会以火箭攻敌,这样一来,城头上处处着火,一来可进一步摧毁我大楚抵抗之决心,二来也可让我军因为到处救火而分散兵力。而他们如若趁此时机攻城,每每皆是无往不利。” 听到这里,萧漠神色严肃了起来。虽然在上元城的城墙之上,已对防火进行了处处防备,但毕竟可燃之物太多,如果蛮狄当真是以火箭来龚。确实可让上元城手忙脚乱。 思绪片刻后,萧漠点了点头,示意赵英继续说下去。 赵英的脸色却更加黯然,继续说道:“第二招,则为驱民,如若战事不利,火箭也是无用,那草原蛮族就会以我大楚之百姓为先驱,越过城下的诸般陷阱战壕,向我大楚城池奔来,而草原联军则举着云梯撞木。混于一众大楚百姓之间,让我大楚之军投鼠忌器,最终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蛮狄来到我大楚城下,却是毫无阻碍之法。阳城、环城两城的防御使大人和枢密承旨大人,就是不肯在这个时候杀伤平民,使两城一朝而破。” 听到这里,萧漠的脸色愈加的严肃了,点头说道:“第三招呢?” 赵英叹息一声,说道:“第三招,则为绕兵。如若说第一招火箭只要反应得当,沉稳指挥,就可应付过去;第二招驱民,只要心狠,不怕骂名,就可让那草原联军的阴谋失败的话,那么草原联军的第三招,却是最为无解。” 萧漠微微一愣后,问道:“何为绕兵?” 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不好的回忆,赵英面色阴沉,缓缓说道:“事实上。当年宣城之战时,草原联军曾强攻五日毫无所获,反而损伤颇多,无论是像今日傍晚这般的示丨威攻心,还是其后的火箭、驱民,都在宣传的郑防御使大人的指挥下一一度过了。然而,在第六天,那草原联军却突然收营,举兵绕过宣城。继续向着京城方向奔去,然后,在那一天,宣城的八万精锐军士,一战皆灭。 听到赵英如此说,萧漠总算是明白为何赵英会说”绕兵“一策最为无解了。 当草原联军头城不果之后,以他们的欺软怕硬的秉性,自然是马上放弃,绕军向着下一座城池扑去。或者直接向京城攻去。 然而,在这个时候,大楚将领就会面临一种两难局面,如若眼睁睁的看着草原联军绕城而过,直扑京城而去,却毫无应对之策,任由草原联军肆虐,甚至危及京城,虽然可逃过了战死沙场的命运,但待日后,却必然会被朝廷所指责,丢官罢职必不可少,牢狱之灾也是可以预期,甚至会在青史中留下不忠不义的骂名。 而如若举兵出城相阻,则必然会与草原联军正面相抗衡。但以大楚军队的战力,却只能被草原联军轻易屠杀。 在这种情况下,以楚朝文武官员的心性,哪怕明知出城迎敌已是后果注定,哪怕再怎么怕死,却也只能尽起城中精兵出城相阻,以保全自己的忠义之名。 而在平原之上,与草原联军近二十万铁骑正面抗衡,全军覆灭的下场已是注定,当城中守军大半覆没之后,这座城池被草原联军攻陷,也已是必然。”萧漠暗暗叹息一声,喃喃说道。 这一招“绕兵”,可谓是算准了楚朝的特性,以及大楚所有官员的心态,让他们在壮烈身死和芶活一时之间相抉择。 第一招和第二招那还罢了,对于草原联军的第三招“绕兵”,确实如赵英所说的这般,是一个无解之策。 “确实很狠。”赵英兵头答道。 沉思片刻后,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严峻之色稍稍缓解,转头问道:“赵将军对抵御草原联军之事经验丰富,对于这草原联军的攻城三策,心中可有应何对策?”……赵英却摇了摇头,黯然道:“回大人,卑职虽然对蛮狄的作战方法了解,但对于蛮族的攻城三策,卑职只能以及时应对和提前防备来抵御第一策,以果决之心和毅然之态抵御第二策,但对于草原蛮族的绕兵之策,卑职却毫无他法……我大楚之军,守城尚可,但如若与那蛮族在平原相争,却是远远不足。”听到赵英之言,萧漠神色闪过一丝失望,却是并未因此而绝望,只是轻轻叹息一声。 事实上,草原联军的攻城三策,萧漠虽然并没有在事先全部想到。但几个月来所想的一些抵御之策,稍作改变之后,却皆可用上。 甚至,草原联军的这攻城三策。从某方面来说,甚至有配合萧漠心中计策的可能。对萧漠而言,这无往不利的攻城三策,还没有傍晚时。草原联军示丨威攻心的万箭齐发有用。 所以,这三策虽然使草原联军曾在之前轻易破去十五城,但对萧漠而言,却只是麻烦而已,并没有到绝望的时候。 见萧漠虽然面色严峻,却并不惊慌之色,赵英微微一愣后,问道: “大人并不担心?”萧漠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世上在如何狠毒绝妙的计策,总会有破解之道。草原联军的这三策虽然狠毒,但本官也自有应对之法。”赵英见到萧漠胸有成竹,心中竟是有破解之策,不由面现喜色。 但就在这时,萧漠却突然转头紧紧的盯着赵英,缓缓说道:“但令本官奇怪的,无论是草原联军最初的示丨威攻心之策,又或则是你如今所说的攻城三策,为何在之前我召集众将议事时你一直皆是闭口不言,却迟迟椎到此时才向本官说明?”听到萧漠的询问看似平淡,但内中已是隐隐带着严厉质问,赵英脸色一变,最终却是跪在萧漠面前,垂首道:“卑职该死。 卑职身为战败逃将之身,这几个月来虽然与草原蛮族多有征战,自认为经验丰富,然因为卑职过往之经历。历次相战之时,却皆不为上官所信任,所以……逼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大人降罪!!”听到赵英的回答后,萧漠眉头一皱,心中已是恍然。 想来这赵英在之前几城的城防战中,皆走向当时的防御使和枢密承异提过相同的建议,但因为赵英败将逃兵的身份,却根本没有引起那些人的重视。 而初次接触萧漠,在摸不清萧漠性格为人的情况下,赵英吸收了之前的教训,却并没有将这些经验贸然说出。 而是在等到草原联羊以万箭齐发之法攻心示丨威,而在萧漠心中震撼之际,因为事前赵英的提醒,而对之依赖信任之后,再行将他之前所总结的种种经验说出,才耳更好的引起萧漠的重视。 甚至,赵英这么做,或许还有一举获得萧漠信任依赖后,借萧漠之权,能在日后亲自指挥大楚军队与草原联军相抗衡的心思。 想到这里,萧漠细细打量了一番身旁的赵英,却是没想到这个坚毅多谋的小将,竟也有一颗玲珑别透的心。 再想到赵英实际上并没有耽误什么事,之前草原联军的万箭齐发,如若不是他早早提醒,楚军的伤亡根本不会仅仅只有数百人,暗暗叹息一声之后,也就不再追究,只是说道:“赵将军,本官虽然只是在昨日才刚刚与你结识,但你应该能够看出,本官并非是那种固执不听他人建议之人,这次就算了,今后莫在如此。如若因此而耽误的军情,你即使再有什么苦衷,本官也只能向你问罪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赵英脸上闪过羞愧之色,垂首应是。 而萧漠也不再多言,继续向着城外草原联军的营寡看去。十五万大军的营寨,浩浩荡荡。连绵数里,旌旗招展,无穷无尽,在带给上元城内的将士莫大的压迫感之余,却也将整个上元城隐隐包围了起来。 驻营之人显然对兵法行军之术颇为了解,偌大的军营,却是极为齐整,隐隐间还带着某种阵势,诸般防备手段皆是齐备。 只是,草原联军的战士们却是对上元城的大楚军队颇为不屑,军营虽然严谨,但防备却颇为松弛,巡逻队、守卫队,皆不多见,仿佛料准了大楚之军根本不敢趁夜袭击。 事实上,萧漠确实不敢趁夜袭击。 夜袭固然是一个很好的手段。但前提却走进行夜袭任务的兵将有着水准以上的战力和纪律,可惜这种兵将,却是萧漠最为缺乏的,如若夜袭,恐怕敌军未乱,楚军已是先乱。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 想到这里,萧漠再次叹息一声。自入朝为官后,萧漠发现,不知何时,叹息已是成了他的习惯。 手指远方那防备并不算严谨的敌营。萧漠对赵英缓缓说道:“如若能给我一万精兵,以这草原联军的营防,我有把握在短短一晚之间就能让他们元气大伤,士气大降,可惜,”听到萧漠所言,赵英点了点头,脸上也是闪过失望之色。 “少爷,夜风寒烈,您要注意身体,不可一直站在城头之上,应该回去了。”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萧漠身边的邓尚企,却是突然向前一步,低声说道。 萧漠默默点了点头,带领着一众随从,转身向着城墙下走去。 一边走,一边向赵英说道:“赵将军,时间已晚,本官先去休息片刻。上元城的防守,就交给你和蔡指挥使了。如若有什么情况,你马上派人来通报本官,切不可让那蛮狄趁夜偷龚。 赵英却笑道:”关于夜袭之事。大人却不用担心,那草原蛮族虽然战力强悍,但因为一直生活在北方草原的原因,犬部分人皆有夜盲症。一到夜间,战力必然会丧失大半。在夜间我等虽然不敢偷袭于他们。但他们也绝然不会暗袭于上元城。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卑职必然会谨慎应对,还请大人放心。“夜盲症,这种病症萧漠也曾听说过,据传是古人、尤其是贫苦之人最为盛行的病症,因为营养不足,每到夜间,视力就会大降,而蛮狄之人生活在草原,生活疾苦,蔬菜之类更为缺乏,夜盲症也更为突出。 事实上,不仅仅是草原联军,即使大楚之人,大部分人或多或少在夜间也会受夜盲症的困扰,古人早睡。夜盲症其实正是重要原因之然而,听到赵英的话后,萧漠却是突然脚步一缓,似乎想到了什么。皱眉暗思片刻后,猛的对赵英吩咐道:”召集众将士,本官有事情宣布!!“夜已二更,正是天空最为黑暗的时候u上元城却依旧是***通明,时刻为防备草原联军的偷袭而准备着,但似乎受到草原联军的压迫,值夜巡的将士虽然,但却是夜色安静,毫无动静,几近诡异。 突然,在一片静默中,上元城的四方城门,却是突然静悄悄的被开打些许。 然后,在一众大楚将士的驱赶之下。大量的牛群,突然被驱赶到城外。 因为之前北方诸州的各般物资有很多皆是集中到上元城妁原因,所以上元城内各种物资极为丰富,仅仅各种耕牛,就有近千头。 而在萧漠的指挥下,在夜色之中,四门之外,已是各自集中了两百头耕牛。 耕牛的身上,却是缠绕着诸多神秘事物,包裹极多。 如果军器司舟孟甘在此的话。一定会识得,在这些耕牛背上,所背负的诸般包裹,皆是萧漠调到上元城内的雷神包。 而雷神包之下,却是长长的鞭炮和火绳。 待一切准备完毕之后,萧漠带着一众上元城内的文武官员,以及一众随从,也走出现在城外。”大人,您这么做当真有用吗?据卑职所知,这雷神包虽然声势浩大。但威力却仅仅只是一般,恐怕无法对那蛮狄产生威胁。“蔡达不解的问道。 萧漠微微一笑,悠悠说道:”我所需要的,就是它那声势浩大的爆炸声。“见众人不解,萧漠又问道:”蔡防御使,若是你行军,你最怕的事情会是什么?“蔡达迟疑道:”军心不稳?“萧漠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错。在外行军,最怕的,就是夜间炸营。“见蔡达依然面带疑惑,萧漠也就不再解释,只是问道:”赵将军,都准备好了吗?“赵英躬身道:”回大人,我军将士皆已是塞住双耳,准备妥当了。“萧漠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有来有往,才是交往正道,你傍晚夺我军中士气,如今也该轮到我扰乱你的军心了。“顿了顿后,萧漠带着众人返回上元城内。”开始吧。“在没入城们通道内的黑暗中之时。萧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第一百五十八章.调戏蛮狄(上) 炸营,又称“惊营”,是个极其特殊的军事用语。它是指在野外夜晚留营时,在没有接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全体官兵盲目紧急集合的一种反常行动。多发生于战事频繁的日子。 炸营事件在古今中外的军队里都有所发生,军营里面纪律严明,尤其是战时犯了很简单的错误都有杀头的危险,军士们每天都在生死边缘中度过,整日提心吊胆,尤其是大战斗前夕,即使再强悍的勇士,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所有人皆是精神紧绷到了极限。 这时候也许是由于某个士兵晚上做恶梦时的尖叫,继而就是所有的人一齐尖叫,大家互相殴斗混战,甚至互相啃咬,追杀军官、仇人、不认识的人和战友。第二天只留下一地的尸体。按照迷信的说,炸营是一种不祥的预兆,预示着部队面临着灭顶之灾。 古往今来,牟有人都认为,草原上的诸多游牧民族中的成年男子们,皆是天生的战士,他们残忍、勇敢、冷漠、不畏生死,且又服从命令。 然而,再是如何勇敢坚强的战士,也有属于他们的精神极限;再怎么视战争如生命的屠夫,在心底也有一份对战争的恐惧与敬畏。 只不过,在大多数时候,这种精神极限、以及这份恐怖与敬畏,皆是被本人所忽略了。 从某些方面而言,这种情况所带来的后果,只是更加灾难性。 尤其是草原联军,他们已是坚持不断的进行了三个多月时间的攻战,虽说屡战屡胜,但远在陌生他乡,每天都会目睹无数亲朋身死,虽然平日里在战争中表现的依旧勇敢,但那份不安与恐怖,却也在心底深处积蓄的越来越多。 而萧漠,现在所利用的,就是炸营的可能性,草原联军普遍的夜盲症,以及“雷神包”的威力。 “开始吧。” 一切准务妥当之后,当萧漠转身返回上元城,在身体没入城门通道的那片黑暗的同时,下令道。 同时,邓尚全已是将两片耳塞递给了萧漠,萧漠顺手将它们裹在自己耳朵之上。 而另一边,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城门外的赵英,已是亲手拿起了一杆火把,将一头耕牛背后的易燃物点燃。 而上元城四方城门之外,之前将耕牛赶到城外的大楚战士们,也皆是做着同样的动作,“呜呜呜” 片刻之后,近千头耕牛背后,火光突然亮起,冲散了夜色的黑暗,耕牛吃痛大惊之下,皆是忍不住向前冲去,凄厉愤怒的哀号声,连绵不绝,万蹄齐踏下,大地更是不住震动轰鸣,就这么唐突的打破了安静的夜色。 草原联军仗着兵多将猛,却是毫无疑虑的将整个上元城包围了起来,而此时,吃痛的近千耕牛奔腾之间,虽然已是理智不清且无人指挥,但无论它们如何疾奔,它们所面对的方向,皆是草原联军营察的位置!! “回去吧!!” 做完这一切之后,赵英迅速的向上元城内退去,再也没有向远方草原联军营寨的位置看上一眼。 而在他的命令下,上元城外所有的大楚军士,皆是同样的动作。 随着上元城的四方城门缓缓关闭,上元城内,所有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那些身体冒着火光,丧失了理智,正向着草原联军营寨疾奔而去的近千耕牛看去。 而每个耕牛身上,皆是捆绑着两到三包“雷神包”,而耕牛背后所燃烧的火焰,已是与雷神包越来越小,“虽然草原联军的战士们对于大楚军队带着深深地不屑,虽然他们几乎每个人都有严重的夜盲症,但例行的夜间巡视防备,却还是有的。 这一夜,月朗星稀,并不算是偷袭的好环境,同时,那近千疾奔的耕牛身上,所燃烧的火焰,也太过明显。 所以那近千耕牛刚刚向着草原联军营寨奔来之时,就已是引起了负贵夜间防备的草原联军战士的注意。 只是,那轰隆隆的奔腾声,以及大地的颤抖,却是无人想到这只是近千耕牛的慌乱奔腾,还以为上元城内的大楚军队的夜间偷袭。“夜袭!!!”任谁都没有想到,以大楚军队之懦弱,竟然还敢在夜间主动偷龚。 随着此起彼伏的凄厉高喊,更有大量负责夜间防备的草原战士,已是拿出弓箭向着奔腾而来的近千耕牛漫射而去。 只是,耕牛早已是失去了理智,向着草原联军营寨的各个位置冲去,毫无阵型,分散极广,弓箭对它们的威胁,却是不大。 一部分在无数箭矢的攻击下倒下了,一部分在营寨前的拒马战壕下倒下了,但更多的奔牛,却是直冲草原联军营寨而去。” 在火焰的刺激下,这些皮糙肉厚的耕牛们,早已是丧失了理智,更是感觉不到疼痛,刺入体内的箭矢,反而使它们狂性大发,奔驰的速度,也变得更快了。 三箭之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草原战士示警没多久,耕牛们已是冲入了草原联军的营寨之内,四处奔腾践踏着,一时间,不知有多少草原联军,就这么被耕牛撞伤踏死。 只是,这些耕牛的破坏力虽然不小,也引起了足够的混乱,但对于十五万草原联军而言,这些耕牛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 所有目睹此刻情景的草原联军皆是长出了一口气,一边嘲笑着工元城守军妄想用几头耕牛击败他们的幼稚想,一边暗暗想到,一口气多了如此多的耕牛,明天或许就可以加餐了。 耕牛虽煞引起了一场不小的混乱和一些死伤,但在这些草原联军战士们看来,想要平息,也不过是一炷香的事情。 只有之前曾高声呼喊“敌袭”的那些草原联军,心中有些慌乱,这般小题大做,扰乱军心,可是大罪。 然而,就在所有的草原联军皆是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异变突起!! “杀!!杀!!杀!!” 远方的上元城内,不知何时,所有的大楚军队皆已是聚集在一起,突然齐声高声呼喊着,即使远在三箭之地以外的草原联军营寨中,也是清晰可闻。 虽然厮杀的呼喊声响彻天地,但奇怪的是,上元城的大楚军队们,却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若一场闹剧。 而就在这时,异变再起。 一头耕牛背后的火焰,在不知不觉间,已是触及它身上所绑定的雷神包之上。 “轰!!” 一声响彻天地的爆炸声猛的响起,仿佛天神发怒一般,震耳之声数里可闻,大地震动,风云为之变色。 本来几名正扑过去准备将这头蛮牛杀死的草原联军战士,更是在爆炸出现的一瞬间,连同耕牛一起,在莫大的冲击力下化为了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火焰冲天而起,漫天炙热的血肉,化为一阵急雨,在十余丈的范围内漫天而落。 很显然,这头耕牛,是不可能为草原联军加餐了。 而受到这声爆炸惊雷突现的惊吓,冲入草原联军营寨各处的耕牛,却是变得愈加的惊慌狂暴,在草原联军的营寨内到处乱闯着,更是无遮挡。 然而,这些耕牛没有奔跑太长的时间,它们身上的雷神包,在短短一盏茶之内,皆是陆续被点燃。 “轰!!” “轰!!” “轰!!” 接连不断的轰鸣声,不断在草原联军营寨各处响起,一时间,大地震动,风云变色,措不及防之下,所有草原联军战士的耳朵,皆是出现了长时间的失聪。 短短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内,被这近千耕牛撞死踏伤的草原战士无数,在那恐怖的爆炸下,瞬间尸骨不全的草原战士也是无数,几乎所有的草原战士,都因爆炸声而双耳失聪,而听力的消失,则更是加剧了草原联军对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变故的慌乱。 对于只知用弓箭和刀枪杀敌的草原联军而言,雷神包的威力是他们从未想过的,无知产生敬畏和恐慌,对他们而言,雷神包的爆炸,目睹那恐怖的威力,几欲与天罚无异了。 大楚本已走出现了铜炮,但那只是以火药之力发射铁丸罢了,杀伤力不大,声势与雷神包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因爆炸而产生的火焰,将无数营帐点燃,但目睹这一切发生的草原战士,却或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切神色呆滞,或是拜服在地身体颤抖,或是四处逃窜着惊慌呼叫,任由火势继续蔓延。 然而,对草原联军而言,真正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随着在夜间防备的草原战士的夜袭提醒,以及大楚军队的厮杀呼喊,大部分草原联军的战士,本已是从沉睡中迷迷蒙蒙的清醒了过来,正在迷茫之间,震天轰鸣声突然接连响起,大地都为之震动,向外看去,营察前方,已是火光冲天。 “故袭!!有敌袭!!” “天灾!!狼神降罪了!!有天灾!!” “快跑帆,” 在萧漠的计划之下,炸营,终于出现了。 ps: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 第一百五十九章.调戏蛮狄(中) 以草原联军的心理素质,本来并不容易出现炸营的情况然而,深夜四更,本是人们心神最为松弛的时候;又已是经历了三个多月的战争,精神紧绷;白日间一路奔驰,心身疲惫,而“雷神包” 的声势太大,又出现的太过突然……如若“雷神包”的爆炸出现在战斗之时,草原联军的战士们虽然会出现震惊与慌乱,但绝不会如此失措,可惜,此时正是深夜二更,变故出现时,近半草原联军的战士还在沉睡之中……总之,萧漠的计划出乎意料的成功了。 萧漠本来也不认为仅仅一次突袭就能造成草原联军的炸营,这只是开始罢了,打击草原联军士气之余,也只是他的炸营计划的第一步。 但是,萧漠还是低估了“雷神包”对这个时代之人的冲击,以及接连征战下的精神疲惫,仅仅第一步计划的出现,竟是提前让草原联军出现了炸营!!即使萧漠本身,也是吃惊不小。 不过,这样一来,对于萧漠后面的竹划,却是更容易实施了。 据后世心理学家解释,炸营属于一种集体自我催眠的行为,当第一个人陷入狂乱之中后,很快的,身边其他人都会跟着陷入莫名的狂乱,然后再会传染给场上所有人。 而此刻的草原联军,就是这般情况。 当第一个草原战士陷入狂乱而高呼乱喊之后,很快的,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草原联军,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形势就已是变得不可控制。 无数草原战士都赤着双脚,神色狂乱,高喊着“敌袭”或者“神罚”,到处跑来跑去;无数被点燃的营帐,泛起冲天的火光;草原联军内的无数军马,更是在惊吓中,挣脱了捆绑,如草原战士那般,惊慌的到处奔驰着。 短短片刻内,已是有数不清的草原战士,或被践踏而死,或困在营帐之中,被活活烧死!! 虽然有许多清醒的草原战士试图阻止这种莫名的混乱,但势单力薄。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甚至反而被杀,或在狂乱情绪感染下,也随之变得疯狂。 风声呼啸,是这一夜,草原诸游牧民族的哀歌。 “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丰!!” 狄族的大汗巴勒,在耕牛袭营的同时,已是早早清醒,刚刚准备迎敌。但接下来的变化,却是让他瞪目结舌,愤怒难当。 眼睁睁的看着往日里自己手下这些勇敢顺从的勇士们,在短短片刻间就变得不可控制,巴勒愤怒欲狂。疾声对着身边的那些将他护在中间的亲卫队问道。 这些亲卫队,皆是狄族百里挑一的勇士,心理素质,远非普通的草原战士可比,虽是夜间,却一直清醒的守卫在巴勒的王帐周围,所以此刻炸营之后,他们却是大部分都保持着清醒。 也幸好有这些人守护,否则吧勒的大汗王帐早已受到那些陷入狂乱的本族战士冲击了。 但面对此时这般不可思议的情况。却是无人菲回答巴勒的问题。 巴勒本来也并没有指望手下的这些战士们可以回答,看着眼前这狂乱的局势,又抬头看着远方上元城的***通明冷眼旁观,巴勒一咬牙,挥手道:“在大楚军队趁乱来龚之前,尽快平息混乱,有顽固不化者……杀!!” “诺!!” 随着巴勒的这一声令下,周围的护卫们皆是脸色一变,但依然是坚决的执行了巴勒的命令,一部分依旧护在巴勒周围,另一部分,却是举刀向着周围那些狂乱的狄族战士冲去。 很显然,炸营之后,这些草原战士的狂乱情绪并非可以轻易平息的。皆可算是“顽固不化”者,所以这些巴勒的护卫们,在劝阻无效后。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弯刀,不带一丝情绪的向着眼前的同胞们挥砍 以杀制乱!! 巴勒本已是狄族数百年来少有的英明首领,但却也从未经历过炸营的情况,如若再给他一次机会,巴勒绝不会下同样的命令。 随着有死亡情况的出现,炸营中的狄族战士们虽然在短时间内神志不清,但在自保本能和战士的修养下。却皆是快速的对攻击者发起反击。虽然手中并没有兵器,但或抓或咬。神色愈加凄厉。 而这般厮杀也很快的感染了所有人。很快的,蛮狄营内,几乎所有的人都不由的对身边人发起了攻击。 伤亡,在巴勒下令后没多久,开始呈几何倍增长!! 气氛变得愈加狂乱了。 而就在巴勒懊悔愈加愤怒之时。契丹、西鲜卑、室韦等族的大营。也走出现了同样的情况、同样的过程,以及同样的结果。 与此同时,上元城内,目睹着这戏剧牲的一幕,所有大楚战士,皆是不由的高声欢呼。 因为提前防备的缘故,“雷神包”的震天爆炸声虽然也传到了上元城中,却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乱。 看着草原联军营寨内的混乱和自相残杀,每一个大楚将士皆是兴高采烈,想到此次草原蛮族的变故。皆是萧漠一手安排,诸文武官员,上下将士,看向萧漠的眼光,更是崇敬。心中头一次觉得,这一场上元城之战。或许当真可以赢得最终的胜利。 一时间,昨日蛮狄的万箭齐发。所造成的士气低落,也是瞬间不见。 其中,对草原联军仇恨最深的赵英,在看到这一幕之后最为兴奋,再无往日的精明镇定,也是随着周围的战士尽情欢呼。 欢呼片刻之后,赵英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对着萧漠躬身一礼,建议道:“大人,我们有如此良机。我们进攻吧,或许在如此机会之下,我等可一举而胜也说不定。” 听到赵英的话,萧漠周围的文武官员们纷纷安静了下来,均走向着萧漠看去,眼中满是蠢蠢欲试之色。 在这一刻,任谁都知道,草原联军虽然强悍,但在如今情况之下,却是对敌袭毫无抵抗之力,此刻前去突袭,莫大的功劳已是唾手可得,却再无往日对草原蛮族的畏惧。 然而,对于众官员的期待,萧漠犹豫片刻后,眼中闪过遗憾之色,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让他们自相残杀为好,先行削弱一下他们的实力。还不到我们出手的时候。” 听到萧漠的话后,所有人脸上皆是露出失望之色。 其实,萧漠也想趁机占些便宜,说不定当真可一战定乾坤,但现实条件,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大楚军队的素质就是一大禁锢。先不说战力如何,但是纪律性和心理素质的不足,就让萧漠不敢贸然出击。否则,一旦出击,很有可能大楚的军队在造成草原联军有效杀伤之余,也会陷入草原联军的混乱之中,无法脱身,最终自身也是损失严重,两败俱伤。 上元城之战,重点在于防守和拖延之间,对于这一点,萧漠认识的很清楚,并不想随意冒险。 最重要的是,上元城外,多有上元城守军所布置的种种拒马战壕等等障碍物,在阻挡了草原联军攻城的同时,却也阻挡了城内大楚军队的出城突袭,虽然事先为了耕牛的冲击,已是平出了一条道路,但对于数万楚军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或许待大楚军队在城外整队结束之后。草原联军的混乱早已是平息了。 所以,萧漠并没有理会众文武官员的期待之意,拒绝了赵英所提出的主动出击的建议。 看到身边众人满是失望,萧漠摇了摇头,笑道:“经此一乱,草原联军即使没有元气大伤,也会军心不稳士气低下,恐怕明日是不可能对上元城发起攻击了。忙碌一夜,各位还是早些休息为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对于草原联军还是要加强监视。” 在众人齐声应是中,萧漠已是当先带着身边众随从,向着城墙下走去。 阳光仿若梦障的天敌,当太阳升起,天色渐明,阳光洒向大地之时。草原联军间的混乱也终于渐渐平息。 只是,平息的也仅仅只是混乱而已。惨重的伤亡、低落的士气、透支的体力,却非短短一夜间就能恢复的。 巴勒带着一众亲卫将领,面色阴沉的在狄族营寨内巡视着。 虽然在经过最初的判断失误之后,巴勒一直指挥得当,比如寻凉水、甚至马尿扑洒等等,有效的减少了狄族的伤亡,但这一场混乱,带给狄族的损伤,依然是恐怖的。 触目所及,皆是一场大火焚烧后所留下的漆黑残木,清醒过来的战士们虽然已是尽快的收拾着这场混乱的遗迹,但断肢血迹依然随处可寻。 更重要的是,这场炸营,极大的冲击了狄族战士的精神,半个晚上的混乱,也透支了他们的体力,每一个狄族战士,皆是茫然、无助和有气无力的样子。 在这个时候,巴勒也再无夜间的愤怒,反而带着些许伤感。 虽然已是见惯了死伤,但这一次。捉失严重不谈,最重要的是,这种死伤是毫无价值的。 “战士的归宿,应该是战场。而不是一场莫名的混乱” 巴勒突然停下了脚步,低声喃喃道。 而下一刻,当巴勒抬头向着远方的上元城看去之时,炙热的怒火再次充斥着他的双眼。 这一次莫名的混乱,皆是上元城的守军,趁夜将近千耕牛带着无数“雷神包”所引起的。 不过,与此同时,巴勒心底,隐约间还带着些许恐怖。 他虽然是草原至尊,但也不知道“雷神包”的作用和出处,对于昨晚那场恐怖的接连爆炸,并引起了草原联军炸营的事情,巴勒虽然强自保持着镇定,但心中却满是莫名其妙。 如若,大楚军队每晚都这般袭营的话……如若,大楚军队有无数“雷神包”的话……如若,大楚军队以“雷神包”迎敌的话……想到这里,巴勒不由的皱了皱眉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抛开了这般想法。 一来,据巴勒所知,“雷神包”虽然声势浩大,但威力却只是一般。昨晚死于“雷神包”的草原战士。只是极少数;二来,巴勒也不相信大楚军队会有太多的“雷神包” 否则,一路攻来,之前的大楚军队早已使用了。 唯一可虑的是,经此一乱后。草原联军的战士,对“雷神包”所产生的心理阴影。 事实上,巴勒所猜的确实没错。这一晚的突袭,已是用去了上元城内近一半的“雷神包"的存货。 而就在巴勒暗暗思索着今后的应对之策时,一名狄族战士突然赶到巴勒身前,跪下禀报道:”大汗。契丹、西鲜卑、室韦等族的大汗,以及各大部落的首领来了。 巴勒深深吸了一口气,翻身向着他的王帐走去,同时说道:”让他们到王帐来见我。” 经此一乱,各部的损失如何?” 王帐之内,待各族大汗和各部首领聚集之后,巴勒缓缓问道。 随着巴勒的询问,王帐内众人的脸色愈加苍白,也愈加愤怒。”我契丹部,共死伤近九千名战士。马匹跑失四千匹,营帐被烧毁近半。”契丹大汗耶律阿萧机脸色阴沉,缓缓的说道。 “室韦部,死伤近八千名战士。马匹跑失三千五百匹,”营帐被烧室韦族大汗安宝语气中满是咬牙切齿。 事实上,因为混乱出现时,时间已是四更,虽然正是人心防备最为薄弱的时候,却也是临近清晨,所以这场混乱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而各族的伤亡虽然惨重,但也仅仅只是伤亡惨重罢了,并未达到不可再战的程度。 但所有人都明白,如若这般混乱再持续一个时辰,那么草原联军只有逃回草原休养生息的份了。 西鲜卑首领步先根,则是场上脸色最为苍白的一人,迟疑了片刻后。终于咬牙说道:“鲜卑部,死伤一万一千名战士,马匹跑失八千匹。营帐几乎全毁。” 听到步先根的话,王帐内众人皆是纷纷侧目。 鲜卑一族本是草原之上历史最为悠久的游牧种族,本是商代东胡族的一支,在五代十国时期,曾兴盛一时,但随着时代变迁,鲜卑也开始渐渐衰弱,到现在,却只剩西鲜卑一支尚存,实力在草原各族中排名更是幸后。 这一次草原联军,西鲜卑虽然齐族动员,但兵力依然是最少的,不过是刚刚两万罢了。 却没想到,仅仅一夜之间,西鲜卑就损失了过半兵力。 恐怕,经此一战,西鲜卑一族就要从此落寞了。 而接下来,王帐内众人更是眼神闪烁。 草原上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再加上生性善变,昨日的盟友马上就可变成敌人,所以当众人的知西鲜卑一族元气大伤之后,所有人脑中的第一想法,就是将西鲜卑一族吞并,以此壮大自己部族的实力。 而看到各族首领的眼神之后,步先根低下了头颅,也是眼神闪烁,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众人中,唯有巴勒神色平静。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些龌龊,只是淡淡的说道:“我狄族,共死伤战士一万二半余,马匹惊逃四千,营察被焚毁三分之一有余。” 听到巴勒的话后,所有人脸色又是一变。 死伤一万二,看似在众族中损失最重,但实际上,草原联军中,有数量过半的狄族战士,从比例而言,狄族的损失反而是最低的。 经此一乱,各族与狄族之间的差距,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被再次拉大 耶律阿萧机恶狠狠的说道:“可恶,难道狼神已是抛弃了我们了吗?无缘无故,我们竟然一口气损失了近四万战士,要知道,这几乎已是我们之前伤亡的总和了!!” 巴勒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这只能怪我们,我们太心急了,短短三个月内,已是打了太多的恶战。却没有给儿郎们休息的时间,他们已走到极限了,但我们眼中只看到大楚的繁华,却忽略了战士们的疫和” 说到这里,巴勒脸色变得愈加严肃,抬头道:“传我大汗令,各部营寨,向外再移动三箭之地,休息三日,三日之后,再行征战。” 耶律阿萧机不可思议的看着巴勒。问道:“巴勒大汗,这次我们的损失,都是楚人引起的,难道我们就要这么忍气吞声吗?” 巴勒转头看了耶律阿萧机一眼,冷声问道:“你以为,以儿郎们现在的士气和体力,可以找楚人报复吗?” 听到巴勒的话后,耶律阿萧机低头无言。 而巴勒却突然站起身来,手指上元城的方向,大声喝道:“你们告诉战士们,我们并不是懦弱逃避,而是在积蓄力量,三天之后,就是我们让楚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侩的时候!!狼神的子孙,绝不会让他们轻辱!!” 随着巴勒的话声落下,场上所有人眼中都燃起了熊熊仇恨之火,齐声应是。 在此刻形势之下,巴勒的决定不可谓不正确,然而,巴勒却不知道。在接下来的三日中,他虽然无心进攻上元城,却是不得不面对萧漠对他们的……调戏。 第一百六十章.调戏蛮狄(下) 正如萧漠所猜想的那般,草原联军围城的第二天,却是风平浪静,草原联军不仅没有对上元城进行报复。反而大军后退三里之地,营察紧闭。一幅避战的样子,联想到草原联军之前的嚣张跋扈,所有上元城内的大楚守军,皆是有一种扬眉吐气之感。 而萧漠在休息一晚之后,再次来到上元城城墙之上,继续观察着远方草原联军营寨的情况。 吸取了上一晚的教训,此时草原联军的营察,防备明显要比前一天晚上严紧的多,巡逻队、哨兵,更是比之前多了一倍有余。 只是,整整一个晚上的混乱,对这些草原战士而言,体力的消耗和士气的打击,无疑皆是巨大的,整个草原联草的营寨皆是静悄悄的,大部分草原战士,都挤在已是不多的营帐中休息着,偶尔出现的巡逻之人。也是无精打采。 当然,这都是萧漠希望看到的,所以当萧漠来到城头之际,虽然面色平静,但往日脸上的那份严峻,却是淡了一分。 “大人,经此一乱,草原蛮族士气全无,伤亡惨重,恐怕没有十天时间的恢复,却是根本不可能再次挑起战端。如此一来,我上元城已是可以轻易阻挡这些草原蛮族至少十天的时间。而凭借大人您的计策,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这些草原蛮族损失如此惨重,我朝近百年来的功勋,莫过于此,想来待朝廷得知捷报之后,再过不久,嘉奖就要来了。下官在这里先预祝大人您不日高升。” 随在萧漠身边的上元太守刘行之,此刻的心情显然比萧漠更佳,观摩了片刻远方草原联军营寨的情况之后,突然笑着对萧漠说道。 “对,有枢密大人您在,这草原蛮族,必定再也不敢侵犯我大楚一步。” “枢密大人您智谋盖世,今后可有这些蛮子好看了。” 而随着刘行之的话声落下,萧漠身后的文武官员,更是齐声应和,在他们的口中,萧漠已是化身为诸葛再世。 显然,经此一事,上元城内的文武官员,已是从信心全无,变成信心暴涨了。似乎在他们看来,既然萧漠灵机一动,就可让草原联军凭空损失近四万大军,那么如若灵机三四动的话,草原联军岂不是会在弹指之间灰飞烟灭? 但面对如此夸奖,萧漠脸上的神色却依旧平静。 或者说,萧漠神色间变得更加严肃了。 过分惧怕敌人,或走过分藐视敌人,都不是好事,可惜,似乎楚人最爱走这种极端。 “各位大人。”随着萧漠缓缓开口,众文武马上安静了下来: “我劝各位不要太早放松,在我看来。真正的战争还没有开始。形势远要比我们想象中严峻的多。” 说着,萧漠转头看了众文武官员一眼后,扬臂指着远方的草原联军大营,继续说道:“千万不要因为一场意料之外的胜利,就忽视了这些草原民族的可怕,千百年来,他们生活在环境恶劣的草原之上,与天争。与人斗,早已是将他们的性子。磨练的如狼一般坚韧。这次炸营虽然让他们损失巨大,但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程度。刘大人说,经此一劫,这些草原联军十日之内不敢攻城,却是小觑于他们了,在本官看来,他们最多只需要休养三到五天,就能恢复过来,重新与我们发起战争。” 说道这里,萧漠轻轻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到那个时候,因为这场由我们所引发的炸营,这些草原联军为了报复,相战时恐怕会变得更加悍勇凶残,而我们到那个时候。也只能以真实实力迎战,迎接我们的。将会是一场无比艰难的血战。事实上,虽然因为这一场炸营,使草原联军的数量由十五万变成了十一万,但实际上每次攻城能投入的兵力,就那么多,多四万与少四万,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所以各位大人还是莫要心存侥幸,安心备战为好。” 听到萧漠这么说,众文武官员皆是点头应是,神色再次变得严肃了确实,虽然在萧漠的计策下。不费一兵一卒就让草原联军一口气损失了四万精锐,但就整体而言,上元城的形势依然没有任何改变,大楚的军队,依然远远不是草原联军的对手。到了最后,上元城依然是要与草原联军进行一场硬碰硬的死战。 “枢密大人,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再如昨夜般让这些草原蛮子不攻自乱吗?” 一名官员忍不住向萧漠问道。显然经过昨夜一事,他对簧漠的心智已是有了极大的信心。 萧漠叹息一声,摇头道:“昨夜虽然让蛮狄损失惨重,但说到底,所用的方法仅仅只是诡道罢了,虽说兵者诡道,但一场战争,最终的胜负,还是要靠双发的真实实力决定。诡道阴谋,永远比不上正道阳谋。就是因为诡道虽然可逞一时之威,但却可一不可再。各位大人皆是饱读史书之人,应该知道,从古至今,从没有一次战争是全凭着轨道获胜的?如若仅仅靠着这些小道就可获胜,那我朝还要百万将士作甚? 说实话,这次草原联军的炸营,除了我等的事前安排,更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机缘巧合,想要凭空再让他们有如此损失,不过是天方夜谭罢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场上所有人都面露失望之色。 萧漠说道:“请不要在播广告的时候插播连续剧,谢谢合作,,其实虫子是复制我们的吗?” 张衍圣温文尔雅地说道:诸位书友,大家请说是,某个肥佬想做个实验而已。” 看到众人皆是失望,萧漠却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这一次炸营,对我们还是很有利的,要知道。一口气损失四万精锐,在短时间内虽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对草原联军日后战斗的持续性,预备队的准备等等各方面,都会产生很大的削弱。”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事,我们已是让草原联军凭空耗去三天的时间。而我上元城,却并非仅仅靠着一城之力与他们抗衡。时间拖着越久,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大楚军队赶来支援。到了最后,这些草原联军反而会被我大楚数十万大军包围,到那个时候,在内外夹击之下,草原联军落败之日已是不远。而莫大功勋,我等也是指日可待。” 顿了顿后,萧漠再次悠悠的说道:“更何况,虽然无法像昨夜那般让草原联军凭空损失四万精锐,但让他们在这些日子里战力大减,还是可以做到的。” 听到萧漠的话后,一众文武官员再次面露喜色,期待的向着萧漠看去。 萧漠问道:“现在,自草原联军炸营平息后,已走过去多长时间了?” 赵英向前一步,躬身道:“回夫人,已走过去了三个时辰。” 萧漠喃喃道:“三个时辰吗?倒是刚刚好。” 说着,萧漠突然挥手,大声说道:“召集众将士,随我出城迎敌。” 听到萧漠的话后,在萧漠身边。所有文武官员皆是大惊。 昨夜草原联军炸营之际,毫无抵抗之力,那么好的机会萧漠都白白放过了,如今草原联军已是恢复了些许战力,萧漠为何又突然提出主动迎敌? “大人,不可啊。这些草原蛮族虽然初受重创,但正如大人您所说的那样,实力犹存,我大楚之军守城即可,却不能力敌啊。” “是啊,大人,当年左将军领军六万于塞外,与蛮狄十万相战,却是在短短一日夜之内金军覆灭,大人切莫重蹈左将军的覆辙啊” 看着身周那些神色激动竭力劝谏的众官员,萧漠微微一笑,说道: “我只是说出城迎敌,并未说与敌相战,各位大人不用担心。” 炸营平息三个时辰之后,巴勒终于处理完了炸营后所残留的大小事务。 虽然巴勒正值壮年,精力充沛,也是当世之枭雄,但毕竟不是铁打的身体,先是领军一路疾奔赶到上元城下,夜间刚刚睡下没多久,又发生了炸营之事,强撑着处理了诸般繁杂事务后,已是日上三竿,却再也坚持不住,在手下将领的劝告下,总算是返回王帐,决定先行休息片刻。 然而,巴勒才刚躺下,上元城方向,突然喊杀声响起。”杀!!杀!!杀!!“巴勒一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喝道:“来人!!”随着巴勒的话声落下,一名千夫长快步来到巴勒的大汗王帐内,单膝跪下道:“大汗,上元城内四方城门大开,大量楚军出城,正在上元城下集合,似乎欲与我军相战。” 巴勒微微一愣,不明白为何昨夜炸营时楚军只是冷眼旁观,而此刻草原联草已是恢复了些许战力,楚军却突然出城相战。但毕竟是战事发生,而此刻草原联军的战力也是远不及全盛时期,巴勒却也顾不得多想。果断下令道:“传令各部战士,马上集合上马,随我出营迎敌,你先带领负责防备的战士做好准备,防止楚人趁机突龚!!” “是!!” 随着话声落下,巴勒已是穿戴完毕,匆匆走到大汗王帐外。 触目所及,却见到处都是正在慌乱准备的草原战士,很多人都没有搞清状况,神色慌乱。更有很多刚刚睡下的草原战士,匆忙起身后,衣装狼狈。经过一夜的混乱,即使是刮练有素的狄族战士,猝不及防又休息不足下,却也慌了手脚。 弄着这一幕,让巴勒不由眉头紧皱,此刻只要有一万精兵袭营,就能让狄族再次元气大伤。 不得不说,萧漠所挑选的时机,颇为损毒。 此刻,一场炸营后,大部分草原战士体力耗尽,精神疲惫,刚刚睡下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正是从浅睡眠向深度睡眠转换的时刻,但因为萧漠突然引兵出城,却是被迫不的不起身迎战,可以说,之前那两个时辰休息的时间,皆已是白白浪费了。 但让巴勒安心的是,远方上元城下。楚军的素质更让人侧目,已是过了如此长的时间,但却依然没有整队完毕,虽然其中有上元城下多有陷阱屏障的缘故,但楚军的素质,却也可见一斑。 好不容易,狄族六万余战士终于整装完毕,纷纷举刀上马,出营准备迎敌,但尚未来得及冲击,让人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 “儿郎们,就是这些懦弱的楚人。在昨夜施展诡计,让我狄族万余同胞死于他乡,现在他们竟然还敢主动与我们相战,为死去的战士报仇的时候到了……” 巴勒刚刚说到一半,还未来得及喊一声“冲”,却是不由呆住了。 只见随着狄族战士准备完毕,刚刚出营,上元城内,突然收兵锣声响起,接着,到现在都尚未整队完毕的大楚军队,却是以比出城时快上数倍的速度返回到上元城内,待狄族战士反应过来之后,上元城北方的城门,已是开始缓缓关闭。 想象刚才良久之后,巴勒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本想趁机冲杀,却又想到此刻手下战士的状态,无奈的唾了一声,低声骂道:“楚人懦夫!!” 但看到上元城已是防备严密之后,却也只能无奈的宣布收兵了。 与此同时,上元城四方,包围上元城的契丹、室韦、西鲜卑等族,均是遇到了同样的情景。 巴勒本以为事情已是结束,然而当他再次回到王帐内,刚刚睡下没多久,上元城方向,楚军的喊杀声再次响起。 而当巴勒再次率兵到营外迎战之时,却又再次遇到了之前的情景。还没有来得及冲击相战,楚军就已是快速的返回上元城之内了。 在黄昏之时,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巴勒现在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下令将营察退后三里的决定了,面对楚军的不断骚扰,草原联军虽然皆是马上战士,但受距离所限,却是连追击的机会都没有。 眼睁睁的看着楚军自若的返回上元城内,在转头看着他手下的勇士皆是精神萎靡,再无往日的精悍模样一一在楚人的骚扰之下,整整一天。这些草原战士们不仅没有得到休息。反而比炸营之后更加疲惫了。 “卑鄙!!” 事至此时,巴勒总算是明白了楚人的诡计。 “大汗,这些楚人是想借骚扰之术让我们手下的儿郎不得休息啊。” 一名狄族部落首领咬牙切齿的说道。 巴勒点头,一阵气恼之后,已是很快的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精明,下令道:“传令下去,不分日夜,让我们的战士随时保持有一半人保持清醒负责戒备。如若这些卑鄙的楚人再次骚扰,只让负责戒备的战士出营迎敌即可。其他的战士照常休息。” “是。” 话虽然这般说着,但巴勒的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在楚人不住出城骚扰之下,虽然可这般应对,但杀声震天,那些休息的战士们,又哪里能真正的睡下? 可惜,在此刻,却也只能如此应对了。 与此同时,上元城城墙之上。 看着草原联军悻悻然收兵,萧漠身边的一众文武官员,皆是不由面露笑意。 “如此接连不断的骚扰下,让那草原蛮子皆是得不到休息,精神体力不断消耗,日后相战时,自然战力大减,大人英明,我等不及。” 敌人眼中的卑鄙,就是自己人眼中的妙计,刘行之虽然理政能力平常。但拍马能力却是一流,首先明白了萧漠的计划,大声赞道。 萧漠微微一笑,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实际上,这才是萧漠心中真正的炸营之策,通过不断的骚扰,让草原联军精神疲惫,压力大增,最终出现炸营之乱。 只是,萧漠却没想到,仅仅只是第一步计划,就已是成功的让草原联军出现炸营之乱,所以原本的炸营之策,却是变成了此刻的疲敌扰军之计。 思索片刻后,萧漠传令道:“下令我楚军各部,由此刻起,分为四队。轮流负责扰敌、防备之事,每隔两个时辰出城一次,切忌,不可离城太远,一旦敌军出营后,马上返回。” 张衍圣沉吟道:“请大家快去的第一届楚朝超级美少女一帖投我一票,谢谢大家了,某人太黑了,同时收受几个人的贿赂,严重鄙视某人。” 萧漠在一边小声说道:“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打酱油的,只要嘉柔是我的就可以了!” “是” 一众武将皆是齐声应道。 深夜三更。 经过楚军整整一天的骚扰,草原联军已是渐渐习惯,在无比的疲惫之下,轮到休息的草原战士们,已是再也不管营外的杀声震天,只是自顾自的休息着。 所以,待上元城四方城门再次打开之后,草原联军却是连出营迎敌都懒得做了,只是唾骂了一声懦夫后。就自顾自的继续休息。反正任谁都知道,懦弱如大楚之军,根本不敢与他们真正的短兵相接的。 然而,这一次,情况却是有所不同。 与前一夜一样,又是身上捆绑着“雷神包”的牛群被驱赶到城外。 只是,这一次,四方城门之外。皆只走出现了二三十头耕牛罢了。 随着耕牛身后着火,再次向着草原联军的营寨疾奔而去时,看清楚冲来之物事,那些负责防备的草原战士皆是大惊。 “火雷魔牛!!是火雷魔牛!!”接连不断的凄厉呼喊,从草原联军营察各处不断响起。 鉴于这些耕牛身上“雷神包”那恐怖的威力,在私底下,草原战士们将这些身负“雷神包”的耕牛,称作“火神魔牛”。 因为上元城与草原联军营察之间的距离被拉长了一倍有余,再加上草原联宰的战士防备得当,本身数量比之前一晚也是远远不足,所以这些耕牛们尚未冲到草原联军营察百丈之处,就已是纷纷提前爆炸了。 然而,虽然并未对草原联军造成直接伤害,但在所有草原战士的心中。“雷神包”爆炸后所产生的声浪。实在是太过熟悉,也早已有了心理阴影。 所以,虽然接连不断的震天爆炸声再次出现,那些才刚睡下没多久的草原战士们再次惊醒,甚至小范围的炸营,也随之再次出现。 随然这次炸营因为防备得当的原因,并没有产生什么太大的损失,但十一万草原联军,却是再次一夜未眠。 细细算来,大部分草原战士,已是在精神紧绷体力大耗的情况下。有两天两夜的时间没有得到充足休息了。 “巴勒大汗!!在这样被那些卑鄙的楚人戏弄,我们手下的儿郎,不仅在这三天内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反而会愈加疲惫了!!”待草原联军围城第三日,各族大汗再次聚会商议之时,契丹大汗耶律阿萧机,双眼顶着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大声呼喝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鲜卑异心(上) “是啊,巴勒大汗,我们草原勇士,怎么能让楚人懦夫如此戏弄!!”“巴勒大汗,再这样下去,战士们不仅得不到休息,反而会愈加疲惫!!我契丹单涂部已经有一些勇士因为身体无法支撑而病倒了!!”“巴勒大汗,那些楚人懦夫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我们现在就攻城吧,给那些楚人懦夫一点教训,让他们知道,我丨草原勇士不是仅仅靠着阴谋就能战胜的。” “对!!哪怕儿郎们身体疲惫,想要击败楚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听着大汗王帐内诸族大汗和诸部落首领的鼓噪,以及众人眼上的黑眼圈,巴勒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双眼,似乎在担心自己此刻的形象会不会也是如此狼狈。 “这上元城的守将,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没想到除了那个八贤王田徵之外,楚人中竟然还有如此人物。“巴勒回想着这两天来所发生的一切,暗暗想到。 巴勒想道:“不知道是不是的吗?” 与楚朝相战三个多月以来,虽然遇到楚人将领无数,但巴勒唯一能看得上眼的人物,却只有八贤王田徵一人。 虽然依仗着长城之险,但能抵御狄族十万精兵近一个月的时间,就已是可以说明很多事情,如若不是后来契丹、鲜卑、室韦等族的联军突袭,巴勒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一生也无法踏足楚境一步。但除了八贤王田徵之外,巴勒领军一路攻来,所遇到的楚人文武官员,或过于懦弱,或过于迂腐,或是不通军略,让巴勒心中不由产生了一种“大楚除了八贤王田徵之外,已是再无能人”之感。 而在此刻,上元城的战争虽然尚未正式开始,但在上元城守将的接连诡计之下,草原联军竟是在短短一夜之间死伤了近四万战士,并逼得草原联军在数日之内不敢轻举妄动,损失之惨重,前所未有。 由此可见,此次所面对上元城的守将,即使在军略方面不如八贤王田徵,但对于阴谋诡计,却是要远远超之,不可小觑。 “恐怕这一战,不会像之前那么容易了。”想到这里,巴勒继续皱眉。 沉思片刻后,待见到王帐内众人已是群情激奋之时,巴勒抬起双手,虚按了一下。 大汗王帐内很快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巴勒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淡淡的说道:“各位的心情我也明白,被大楚之人如此戏弄,我比诸位还要愤怒,但如若让儿郎们没有得到休息,身心尚疲之时强行攻城,即使可以将这座上元城攻陷,儿郎们会更加疲惫不说,其时的损伤也会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还请各位记住,每有一百名楚人,才会有一名草原人,所以,在攻打楚人的京都之前,我们必须要尽量的保存每一分实力。”“巴勒大汗,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但如若让楚人这般辗续骚扰下去,我们手下的儿郎根本得不到消息,反而会愈加疲惫,现在攻城和三日后攻城,根本没有任何区别!!”耶律阿萧机怒声说道。巴勒点头,沉声说道:“这点我也知道。这样吧,我等各族的营寨,再次后退三里,拉开与上元城的距离。此外,传令儿郎们,休息时每人都要带上耳塞。这样一来,无论是楚人的佯攻,还是那所谓的“火雷魔牛”受距离所限,再也无法影响到我们,可最大程度的保证儿郎们的休息。” 顿了顿后,巴勒继续说道:“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我们的营寨和上元城之间,还要再留下少数人手,建立前哨,监视楚军的一举一动,以防这些狡猾的楚人由佯攻变成真正的偷袭。” 听到巴勒的话后,一众大汗首领眼中闪过无奈之色。 在他们看来,巴勒每这种安排,与向楚人示弱无异,但巴勒的实力远胜于他们,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应下了。 又商量了一番诸般细节之后,这次议会就算是结束了。 然而,就在一众大汗首领们准备离开之时,西鲜卑的首领步先根却是犹豫了一下,突然站起身来,向着巴勒躬身说道:“巴勒大汗,我西鲜卑一族如今营帐全毁,儿郎们连休息的地方都没有,那场大火,粮草也焚毁了不少,颇为困难,狄族实力强大,在那场炸营中所受的损失又是最少,巴勒大汗可否看在你我两族联军攻楚的份上,先行接济一番,解我西鲜卑一时之难?” 听到步先根的话后,大汗王帐内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每个人皆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步先根。眼神诡异。 在这场炸营中,各族中尚数西鲜卑一族损失最为惨重,举族而来的两万战士,有大半在炸营中一夜死去,西鲜卑一族的没落,几乎已是注定。 但让其他各族动心的是,西鲜卑的战士虽然损失过半,但他们的草原、牛羊、妇孺,却是依旧是完整的生活在北方草原,在这些日子中,有过吞并西鲜卑想法的各族首领大汗,不知凡几。 在这种情况下,西鲜卑剩余的战士自然是死的愈多愈好,谁又肯大发慈悲的去救济这几乎注定要被吞并的西鲜卑一族? 甚至理由都是现成的,那场炸营各族皆有损失,无力他顾,步先根对此也是无法指责。 毕竟,草原民族从来不缺战士,缺少的是妇孺、牛羊和草原。 然而,就在一众首领大汗们等待着巴勒拒绝之时,却见巴勒微微沉吟了一下后,点头说道:“狄、鲜卑两族,世代相交,此次合力与楚人相战,更是形同一体,我自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西鲜卑一族受难,还请步先根大汗放心,我狄族的粮草虽然也是不多,但分给西鲜卑一些还是可以的,足可支撑到我等攻破上元城的时候。至于行军营帐,让我手下的儿郎挤一挤的话,也可空出两千张,先行借给步先根大汗就是。” 听到巴勒的话后,所有人皆是愣了,包括步先根。 他向巴勒提出借粮借营帐,本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西鲜卑此时处于怎样的状态,各族首领存着怎样的心思,他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但他却没有想到,巴勒竟然是答应的如此畅快,而出手更是大方到超乎想象。 片刻之后,步先根才终于反应过来,面现喜色,对着巴勒深深躬身一礼,泣声说道:“多谢巴勒夹汗,狄族的恩情,我西鲜卑一族将世代永记。”“旧巴勒笑着点了点头,神色间满是客气,说道:”步先根大汗客气了,你我乃兄弟之族,相互帮助本就是应该的。“说着,巴勒突然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西鲜卑此次损失如此惨重,剩下的战士已是不足一万,独立包围上元城之北,不免有些困难。这样吧,资助西鲜卑粮草营帐的同时,我再调遣五千战士到西鲜卑驻地外支援,随时听从步先根大汗的命令,步先根大汗以为如何?”虽然是在询问,但看巴勒的脸色,这般建议,已是不容步先根拒绝。 而另一边,待听到巴勒的话后,步先根脸色一变,而其他人则皆是面露恍然之色。巴勒是想趁着这次机会,以粮草军资控制西鲜卑的残余力量啊。 想到这里,各族大汗首领自然不甘落后。“对啊,此次攻楚,我等各族本就是一体,自是不能就这么看着西鲜卑受难,这样吧,我契丹一族也可拿出三百担粮草和五百面营帐、以及两千名战士支援步先根大汗。”“我室韦一族可分出两百担粮草和三百面营帐、以及一干五百名战士支援西鲜卑。”随着大汗王帐内众人话声落下,巴勒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隐晦,而步先根却已是面色惨白。 “去派人查一下,这上元城内,究竟是由何人领军。”待一众大汗首领们退下之后,巴勒沉思片刻后,突然向身边的近侍吩咐道。 与其同时,上元城内,萧漠正与一众文武官员聚在上元城太守府的正堂之内,沙盘推演着即将发生的战事。 后世那种囊括方圆数百里的沙盘,自然不是如今萧漠可制作的,事实上,在这个时代,一个粗略的地图都算走了不得的宝贝。 但是,如若只是建造一个以上元城为中心,囊括方圆三十里之地的沙盘的话,却是并不困难。 当然,在萧漠提出沙盘概念之时,也再次让上元城文武官员大大震惊了一次。 方圆数十里之内的所有形势,竟是可以在区区一室之地内一目了然,这在将来战事发生时会产生怎样的帮助,众官员自然可以想到。 只见在长宽一丈的沙盘之内,到处皆是插着黑白棋子,代表着双方兵力,预备队、弩车兵、长枪丨手、盾牌手所处的位置,皆是一目了然,而城内外的诸般防御阻碍,也皆是有清楚的标明。 此刻,萧漠和赵英两人,一人代表草原联军、一人代表着大楚守军,正在沙盘上对将来战事发生时可能出现的诸般情况进行推演,虽然对战事并没有根本性的帮助,但至少将来某些情况当真发生时,能早做准备,及时反应。 而就在双方推演之际,一名守将匆匆赶到正堂之内,单膝跪在萧漠面前,禀报道:“大人,城外那些草原蛮子又有异动。”听到这名守将的话后,堂内众文武官员皆是一惊。 萧漠眉头一扬,转尊问道:“怎么?草原联军终于忍不住要攻城呢?”询问之间,萧漠将手上那面代表着预备队的白色小旗丢到一边,带着一众文武官员,当先向着城墙方向快步毒去。 只见那名守将跟在萧漠身边,摇头道:“不是攻城,他们再次将营寨后退三里之地,至此,与我上元城的距离,已是有十里之遥,但依旧将我们隐隐包围在中间。”听到这名守军的话,萧漠脚步一顿,脸上闪过失望之色。 本来,萧漠是希望通过接连的骚扰,让草原联军恼羞成怒,在军士疲惫士气未复之际提前攻城的,虽然这会让战事提前发生,但也能让草原联军攻城之时战力大减,且随着战事的推移,草原联军的军势也会愈加疲惫。 在这般情况之下,随着时间的拖延,形势会对楚军越来越有利,直到草原联军败退到关外为止。 但让萧慎失望的是,草原联军竟能强忍怒火,退后示弱。 “南狄巴勒……比我想象中还难对付啊,不计较一时得失,也不受心中情绪所影响,只是做出最正确的判断,确是枭雄之资。”萧漠暗暗叹息道。 来到城墙之上,萧漠看着正在拆营后退的草原联军,心中暗暗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再次暗暗叹息一声,转头下令道:“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我军在休息之余,日夜操练守城之法,及早准备。至于原先定下的疲敌扰敌之策,先行停下。”刘行之微微一愣,问道:”枢密大人,我们不继续骚扰这些蛮子了吗?您不是说过,像这般不断骚扰下去,可让他们战力大减,甚至不战自溃吗?”萧漠摇了摇头,叹息道:“巴勒的性子比我想象中还能隐忍,这般将敌我双方的距离拉远,中间又有前哨随时预警,骚扰之术,已是无用。既然如此,大战在即,在剩下的两三夭中,我等还是将时间用在训练兵士之上为好。”刘行之等人鼻是面露失望之色,点头应是。 “大战在即,最多还有三天的时间……”萧漠喃喃道,眼神越加慎重。 就这样,在沉默中,萧漠带着一众文武官员,将四方城墙先后巡视了一遍,当萧漠走到北方城墙之上时,看着远方的情景,却是不由一愣。 “怎么回事?”另一边,赵英、蔡达等人,也皆是愣住了。 上元城之北,原本是由草原联军中的西鲜卑一族负责包围,只是一夜炸营后,西鲜卑一族却是损失颇为严重,营帐几乎全被焚毁不说,兵士也是减员一半,只有不足万人,虽然依旧在上元城之北包围着,但对上元城的威胁,已是大减。 只是,在此时,远方鲜卑的驻地,却是遍布营帐,人数更是扩充了一倍,恢复到了全盛时期的两万人之多,仿佛那一夜炸营对他们所产生的伤害,根本没有出现过。 “难道是其他各族见西鲜卑兵力不足,所以特意派兵支援?”刘行之看到西鲜卑一族的驻地内,却是有着四五种旌旗后,猜想道。赵英摇了摇头,说道:“并非是前来支援那般简单。诸位请看,虽然距离尚远,但依然可以隐约看出,那并非是一处营寨,而是四处,最大的那处营寨应该才是西鲜卑的驻地,只是不知为何,西鲜卑的营寨与其他三处营寨相距颇远,似乎相互之间隐隐戒备一般。” 萧漠突然沉吟地对众将士说道:“大家知道我为什么能考上大楚朝的状元吗?” 众将士恭维道:“那当然是大人是文曲星降世,天赋异禀啦!” 萧漠闻言当即断然道:“你们都错了,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全都是因为我喝了不含三聚氰胺的零度酸奶,喝零度酸奶,腿好,脑好,身体更好,今天你喝了吗?” 听到赵英的话后,众人皆是微微一愣,面露疑惑之色。 而萧漠则是沉思片刻后,眼中闪过一丝精芒。看到萧漠的样子,刘行之间道:“枢密大人可是猜到缘由了。” 萧漠点了点头,似乎有些神思不属,但依旧答道:“草原人秉性如狼,各位大人可知道饿狼在围攻其他动物之时,一旦同类死去,它们会如何做?” 见众人答不出来,萧漠冷笑道:“他们会在第一时间将那死去的同类尸体吞食,以此补充体力后,继续攻击。这次西鲜卑一族损失惨重,恐怕其他各族,已是忍不住想要对他们动手了。” 防御使蔡达不可思议道:“大战在即,这些草原蛮子竟然还想着要吞并西鲜卑一族?难道就不怕西鲜卑反击吗?”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弱肉强食,这般原则已是刻入到草原各族的骨子里,如今的西鲜卑,粮食、营帐皆是损失大半,他们的死活,已是被其他各族操控在手中,根本没有反击的勇气,仅有不足一万的战士,更没有反击的反击。对狄族、契丹、室韦来说,西鲜卑就是一块美味的肥肉,为了怕其他人抢先吞食,却是在这个时候,提前下手了。”顿了顿后,萧漠冷笑道:“更何况,我们楚军的力量,根本没有被草原各族放在眼里,对他们而言,即使在发生一场小小的内乱之后,对付我们也是绰绰有余的。” 听到萧漠的话后,众人不可思议之余,也皆是沉默了。 确实,以楚军的力量和素质,即使草原联军发生内乱,也没有主动出城杀敌的勇气和能力。 而萧漠,却也随着众人沉默了下去,但不知为何,他的眼中,却满是犹豫与矛盾。 回到上元城的衙门之后,众官员本准备继续与萧漠进行沙盘雅演,但萧漠却是让众官员自行推演,独自回到了他的房中。 默默的坐在书房之内,萧漠眼中的矛盾和犹豫之色,比之一个时辰之前,不仅没有稍减,反而愈加的强烈了。 在萧漠的身后,邓尚全、楚达、曹飞三人默默垂手而立,偶尔奇怪的向萧漠看上一眼,眼神中满是不解。 萧漠的矛盾与犹豫,上元城的一众文武官员察觉不出,但三人已是跟在萧漠身边很长时间,自是可以清楚察觉。 萧漠自来到上元城之后,就一直表现的极为果断坚决,雷厉风行,这般犹豫矛盾,已是很久都没遇到了。 引起萧漠犹豫矛盾的,正是那内忧外患随时可能被他族吞并的西鲜卑一族。 萧漠并没有与草原民族接触过,但历史已是无数次证明,草原之人,尤其是草原各部落的贵族首领们,大都是无情冷漠之人,换句话说,他们都是很自私的人。 为了权力的延续,为了生存,出卖、背叛等等诸般为中原人不齿之事,对他们来说,本就是理所当然,家常便饭。 西鲜卑一族的大汗半先根,萧漠曾听邱洪、刘伯等人描述过,略有了解。 按邱洪、刘伯的话来讲,步先根是萃原上最为贪婪自私的人,西鲜卑一族中,大部分财产皆是被他占为己用,历来商队路过草原时,抽成最高的也是西鲜卑一族,甚至还有伪装成马贼偷袭商队的情况出现。 据传言,步先根之所以会成为西鲜卑的大汗,就是因为步先根亲手毒死了他的父兄。 如此种种,如若传言是真的话,那么步先根无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卑鄙小人。 萧漠不喜欢小人,但不得不承认,在很多时候,与正人君子相比,卑鄙小人更容易相处、更容易说服、所产生的作用也会更大。 而如今,西鲜卑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下,随时都可能被其他草原民族吞并,而一旦西鲜卑被他族吞并,步先根会落得怎样的下场,自不用提,所有人皆是心里明白。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以步先根的为人性子,萧漠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说服他与大楚合作。 不用西鲜卑反伐一击,事实上,以西鲜卑如今的实力,即使肯于甘冒风险反伐一击,也无法对草原联军产生任何威胁。 只要可以通报消息,配合萧滇行动,萧漠自信,这次战争,他的胜率至少可以提高三成。 然而,萧漠手中,却根本没有可与步先根接触、并将之说服的人手,上元城的一众官员,或是太过懦弱,或是太过耿直、或是太过迂腐,派他们前去,只能坏事送死罢了。 数来数去,萧漠发现,偌大的上元城内,数百文武官员,近十万守军,数十万居民,适合当这个使者的人,只有一个,而且非常适合。 那就是萧漠自己。而萧漠上元城监军的身份,如若亲自与步先根接触,无疑也更显诚意,也更有说服力。 只是,萧漠自认为并非文天祥那般为了忠义可不畏生死的忠臣,来到这个时代之后,萧漠所做的一切,皆只是为了自保而已,或者偶有帮助他人,但也皆是建立在自保的前提之下。 这次毛遂自荐来到上元城监军,也是因为萧漠有把握抵御草原联军一个月的时间、且明白楚朝一旦战败或者灭亡,对他自己也没有好处的的基础之上。 自己并非坏人,但也并非圣人,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对于这一点,萧漠认识的很清楚。 虽然有七八成的把握可以说服步先根与楚朝合作,但也有二三成的可能会失败。亲身犯险,并非萧漠所愿,一旦意外出现,萧漠更不愿就这样毫无侩值的被步先根杀死。 换句话说,萧漠不敢冒这个风险,说他胆小怕死,也没有错误。 只是,一旦能说服步先根与楚朝合作,所出现的好处,却是晏而易见的。 是尽最大程度的保证自己的安全,听天由命?还是以身犯险、富贵险中寻,以获得更大的胜萧漠的挣扎犹豫,正是源自于此。 就这样,在沉默中,萧漠闭目沉思良久,突然缓缓睁开双眼,轻声问道:“尚全。” 听到萧漠的呼唤,邸尚全向前一步,垂首道:“少爷请吩咐。” “如今的形势,你怎么看?” 萧漠却突然问道。 听到萧漠的询问,另一边的曹飞、楚达皆是一愣,这种事情,似乎不应该与邓尚全商量。 而邓尚全却是面色不变,恭声答道:“回少爷,我也认为,如今是说服西鲜卑一族与我们合作的大好机会。” 作为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萧漠的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思考,邓尚全已是猜到了萧漠心中犹豫挣扎的缘由。 萧漠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在你看来,我这次究竟应不应该亲身犯险?” 邓尚全沉默片刻后,缓缓说道:“虽说富贵险中寻,但少爷您身子金贵,非他人可比,却不应该如此轻易犯险。而且一旦意外出现,少爷您被困西鲜卑营中,上元城中群龙无首,对大局不利。” 萧漠苦笑道:“但你觉得,除了我之外,在这上元城内,又有何人堪当此重任?” 听到萧漠的话后,邓尚全再次沉默。 这些天来,邓尚全一直跟在萧漠左右,对于上元城一众文武官员的牲子,早已看透。 如若按着萧漠的计划,让他们扰敌惊敌,摇旗呐喊,他们尚可干的兴高采烈,如若让他们真正的与草原联军短兵相接,恐怕他们马上就会面色惨白。至于暗中孤身出使敌方营察的时候,更是无人敢于担当。即使有人有如此勇气,比如赵英,但为人太过耿直,也不适合担任使者一职。 见到邓尚全也是沉默,萧漠摇了摇头,叹息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邓尚全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后,突然再次说道:“少爷,其实还有一人也适合出使西鲜卑营寨,与步先根接触。” 萧漠微微一愣后,问道:“何人?” 邓尚全垂首道:“少爷,就是我。” 萧漠再次一愣,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说道:“你胆略皆可,但口才不足,身份更不合适。” 说着,萧漠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再次皱起了眉头。 很快的,一天时间再次过去了。 转眼间,蛮狄已是围困上元城有三天时间。夜色如水,月挂正宴,时间已是晚上三更,天色最为昏暗的时候。 上元城的北门,突然悄无声息的打开,数十道黑影,缓缓出现。 这些黑影,正是准备前去与步先根接触的萧漠等人,以及前来送行的刘行之、蔡达、赵英等人。 但令人奇怪的是,萧漠此刻竟是身穿一身普通文人服饰,时刻跟随在邙尚全身后。反倒是邓尚全,穿着虽然看似普通,但衣料贵重,搭配颇有品味,一看就是身份尊贵之人。 “枢密大人,下官还是请大人再次考虑一下,如果此行出现意外……” 在临行之前,刘行之再一次劝道。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有可能失败,但此行一旦成功,这场战争我等获胜的可能,也会大大增加,虽然危险,但本官却必须要尝试一番。更何况,本官早有应对之策,刘大人不用担心。” 这次与步先根接触,鼻漠并不打算用自己真实身份。而是装扮为邓尚全的副手。而邓尚全的身份,则是萧漠的幕僚。 如此一来,身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萧漠的安全就会得到极大的增强,也有把握尽最大可能的将步先根说服。 如若步先根心怀叵测,以他的个性,恐怕会先行取得邸尚全的信任,并借此机会将萧漠引出,接着才会图穷匕见。而在此之前,必然会将邓尚全放回与萧漠联系,而身为副使的萧漠,自然也是无事。 如若情报有误,步先根是一个无智莽夫的话,按照草原的规矩,哪怕因为一言不合将邓尚全杀死,也有大半可能放过萧漠,只是割去萧漠一耳,让萧漠带着邓尚全的头颅回上元城回信。 如此一来,再加上能将步先根说服的可能牲,萧漠已是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生还。 能有九成的几率生还,已是足够萧漠下定决心了。 这个方法唯一的不足之处在于,如此一来,就等于让邓尚全陷入了险境,但一来这本是邸尚全自愿,二来这已是最好的方法,却也只能如此了。 如此解释一番,在萧漠的婪持下,刘行之等人也只能无奈放弃继续劝说的想法。 而赵英却是突然走到萧漠面前单膝跪下,垂首道:“既然大人坚持,卑职也不好再劝,但还请大人将卑职带在身边,也好让卑职能在意外发生时,能保大人周全。” 萧漠再次摇头,说道:“此次深入敌营,如若步先根心怀不轨,本官身边带多少人都是一样,更何况,这一行人越多我反而越不安全,更有可能会露了马脚,所以本官和邓尚全两人去就可。各位大人不用担心。 说着,萧漠下意识的看了旁边的楚达、曹飞一眼。 在得知萧漠打算亲身犯险与步先根交涉之后,楚达也曾像赵英一般,向萧漠提出过相同的意愿,但曹飞却是至始至终皆是保持着沉默,两人对萧漠态度,已是一目了然。 或许,此次事了,可以让楚达接触更多的事情了。 在说服了众人之后,萧漠不再迟疑,示意邓尚全后,拍马向着西鲜卑营寨的方向赶去。 在草原联军营寨再次后退三里后,原先的驻地处,却是留下了一处前哨,约有百余人留守,用于示警和监视上元城的动态。 而秋、契丹、室韦等族,虽然皆是派兵”支援“西鲜卑,但前哨这种即危险又不得休息的工作,自然是敬谢不敏,依然是由鲜卑人担任。 而萧漠和邸尚全在离开上元城后,却是囊不犹豫,直奔鲜皋前哨而去。 当两人来到前哨二十米后,同时勒马,停止前进,下马后站在那默默等着。很快的,马蹄声响起,数十名鲜卑骑士从前哨内奔出,快速的将两人包围起来,取箭拉弓,满脸戒备。 而萧漠和邓尚全则皆是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恶意。 双方对峙片刻后,一名看似百夫长的人驱马缓缓来到萧漠和邓尚全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眼中满是怒意和不屑,手中弯刀,不断地在两人头上划来划去,满是威胁之意。 然而,他所期望的惊恐叫声,却迟迟没有出现。 这般又过了片刻,这名百夫长眼中的不屑散去,但怒意却是更甚,似乎在犹豫是这两名楚人杀死,还是掠为奴隶。 “你们是上元城的楚人?”终于,这名百夫长开口了,语音颇为怪异,萧漠和邓尚全只能勉强听懂。 在萧漠的示意下,邸尚全缓缓点了点头,说道:”我们是上元城的使者,要拜见步先根大汗,麻烦这位勇士前去通报一声。”顿了顿后,邓尚全又补充道:“事关机密,还请勇士在通报时隐秘一些。”能担任前哨的首领,必然是谨慎精明之辈,遇到楚人,只会当做奸细捉拿起来,而非不问缘由的杀死。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漠才会选择直奔鲜卑前哨而来。 果然,这名百夫长听到邓尚全的话后,眼中露出慎重之色,挥手让周围鲜卑战士收弓,同时间道:“你们找我们大汗做什么?”邓尚全摇头道:“这是我们与步先根大汗的事情,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前去通报就是。”听到邓尚全这么说,这名百夫长眼中怒色更甚,但却也更加谨慎,向着周围的鲜卑骑士用萧漠和邓尚全两人听不大懂的语言呼喝一番后,又用马刀指着萧漠和邓尚全两人,威胁道:“你们就呆在这里,不要妄动,否则我只能带着你们的尸体去见大汗了。”说着,这名百夫长深深的看了萧漠和邓尚全一眼后,然后再不迟疑,拍马向着西鲜卑一族的驻地疾奔而去。 邓尚全对萧漠低声说道:“不知道是不是的吗?” 而就在萧漠、邓尚全赶到鲜卑一族的前哨之时,西鲜卑的营地内,正是一片寂静。 不仅是西鲜卑一族的营地,草原联军的营地,皆是如此。 草原联军的战士在萧漠的诸般诡计之下,已是有两天多的时间无法得到充足的休息,此时总算是脱离了楚军的骚扰,自然皆是睡得死沉。 但西鲜卑的大汗王帐之内,步先根却是迟迟无法入睡。 他很清楚,他的西奔卑一族,已是被几头饿狼给盯上了。 但偏偏炸营之后西鲜卑一族损伤太大,在那几头饿狼面前,仿佛绵羊一般,根本无法抵抗。 先不说如今西鲜卑的兵力在草原联军中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就现在西鲜卑所需的诸般粮食物资皆是掌握在其他三族手中,步先根就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和能力。 狄、契丹、室韦三族的“支援”,究竟是什么含义,步先根很清楚。 说是支援,但粮草皆是被其他三族所掌控着,一天一天的向西鲜卑发放,就等于抓住了西鲜卑一族的命脉。而此次派兵协助,更是一个渗入控制西鲜卑的大好机会。 据步先根的亲信来报,其他三族的使者,已是开始与他手下的一些千夫长、百夫长们秘密接触了。恐怕,待上元城一战结束之后,步先根就要开始失去对西鲜卑一族的控制了。 一旦西鲜卑一族被吞并,对不起祖宗不谈,西鲜卑近千年传承被断送也不谈,他本人会落得如何下场,一旦想及,步先根就会感到不寒而栗。 可惜,对于这般情况,步先根却是毫无办法。 带人逃回草原?先不说西鲜卑的战士已是被其他三族监控,也根本没有足够的粮草支撑,更何况,即使可以逃回草原,也根本改变不了西鲜卑的困境。 与楚人合作对抗三族?会成为草原公敌不谈,之前的战事,也让步先根对于大楚信心尽失,并不认为楚人能够对抗狄族、契丹和室韦三族的兵势。 带人主动投靠狄族、契丹、室韦三族之一?这样或许可以留下一条性命,但习惯了独掌大权,让步先根再去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却是比杀了他更加难受。 想到这里,笋先根心中愈加无奈愤怒。 “卑鄙的楚人,如果不是他们施展诡计让我西鲜卑损失如此惨重的话……”步先根咬牙切齿的低声喃喃道。 而就在此时,他手下的一名亲信千夫长却突然掀帘而入,跪在步先根面前,低声说道:“大汗,前哨来报,说是他们那里突然出现了两名楚人,自称是上元城的使者,想要与您见面,前哨不敢妄做决定,派人来指示大汗您的命令。”步先根本正在怨恨上元城守军对西鲜卑的伤害,在他看来,如果不是上元城楚人的轨迹,西鲜卑也根本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在听到这名千夫长的话后,眼中顿时杀气大盛,刚想说些什么,却是突然愣住了。 沉思片刻后,步先根突然问道:“这件事可还有其他人知道?”那名亲信答道:“只有我和前哨的人知道。”步先根点了点头,沉声说道:“把那两个楚人带来见我,让他们穿上我们的衣服,不要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春香姐姐严厉说道:“不行,除非你下一盘围棋能赢了我,否则别想出门一步。”…… n年后,萧漠的孙子大声说道:“二狗孙子陈万狗的妖孽人生都已经全本大结局了,爷爷怎么还不出来呢?” 逆臣萧漠暗暗下定决心,心里想:“下一盘……下一盘……我一定会赢滴……” 第一百六十二章.鲜卑异心(下) 当萧漠得知步先根的安排之后,却是不由笑了。 因为萧漠知道,既然步先根肯接见他与邓尚全两人,且不愿让其他人得知,就是说明步先根已是对其他三族心有戒备了。 就这样,萧漠和邓尚全穿上鲜卑的战衣,在鲜卑骑兵的带领下,隐蔽的向着鲜卑族的驻地赶去。 草原联军的营寨再次向后推移三里之地后,虽然躲过了楚军的骚扰,但对上元城的包围圈,却也扩大了不小,四族营寨之间,距离也是拉远,再加上大部分草原战士皆在沉睡之中,所以对于萧漠和邓尚全两人来到,除了前来接应的步先根的亲信,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发觉。 在沉静的夜色中,在数十名鲜卑骑兵的押送下,萧漠一边默默打量着鲜卑营地的诸般情况,一边紧紧跟在邓尚全的身后,约一炷香时间之后,终于进入步先根的大汗王帐中。 待看到大汗王帐内的情景,萧漠和邓尚全虽然面色依旧平静,但心中却皆是忍不住一惊。 只见方圆数丈的大帐内,此刻正有十余名身材精壮的鲜卑战士持刀站在两旁,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萧漠和邓尚全两人,满面杀气。 王帐尽头,在虎皮王座上,步先根正满脸阴沉的盘坐在那里。 与萧漠之前所想像的形象不同,步先根看年纪已有五十有余,身材枯瘦矮小,似乎一阵风就能将之吹倒,没有一丝草原战士应有的彪悍,但眼神隐晦,时有精光闪烁,却可知这个步先根即使贪婪卑鄙,但其精明狡诈,却也绝非普通草原人可比。 至于押送萧漠和邓尚全而来的一众鲜卑战士,则是在进如王帐后,就齐齐向着步先根躬身一礼,然后纷纷退到王帐之外,持刀守卫着,似乎只要步先根一声令下,就可一拥而入,将萧漠和邓尚全两人碎尸万段。 邓尚全与萧漠对视一眼后,同时轻轻的点了点头,一前一后,同时举步向着步先根走去。 然而,就在两人迈步之间,突然嗡鸣的“噌噌”不断,却是王帐内的鲜卑战士们,齐齐向前迈出一步,马刀出鞘,威胁之意,毫无遮掩。 只是,这般情况,萧漠在最初已有想到。鲜卑一族因为萧漠的种策才落到如此境地,即使有心合作,却也绝不会给两人好脸色看。所以虽然几柄马刀虽然已是举起,但两人却依然面色不变。 按照萧漠之前的吩咐,邓尚全轻哼一声,突然后退到萧漠身后,而萧漠则看着步先根皱眉道:“想来前辈就是西鲜卑一族的步先根大汗了,怎么?大汗您纵横草原数十年,却是连我们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都不敢直接面对,尚需如此之多的护卫阻挡?” 听到萧漠的话后,步先根神色不动,看了看似乎被萧漠护在身后的邓尚全,又看了看萧漠身后的邓尚全,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轻轻的一挥手,王帐内的鲜卑战士纷纷将马刀归鞘,后退数步让开了道路,但依旧满面杀意的看着萧漠和邓尚全二人。 邓尚全再次走再萧漠面前,继续向着步先根走丰。 当两人走到步先根七步之外时,看到步先根的护卫已是眉头纷纷皱起,就知趣的停下来脚步,抬头近距离打量着这位西鲜卑大汗。 看到邓尚全和萧漠两人在大量鲜卑战士的威胁下,神色依旧能保持镇定,步先根脸上闪过一丝似愤怒似钦佩的神色,突然面色一正,怒喝道:“两天之前,你们楚人以诡计害死我鲜卑战士上万人,如今竟然还敢派人来见本汗?难道不怕本汗下令将你们五马分尸吗?!” 话语严厉,杀气十足,楚言却是要比之前的那名百夫长标准的多。然而,对于步先根的威胁,萧漠却再未多言,关于步先根的质问,他早有想到。 事实上,步先根如果真有杀心的话,他和邓尚全根本已经活不到现在了,所以萧漠并不慌张。 另一边,邓尚全也是依然平静,先是认真的向着步先根躬身一礼,恭声说道:“上元城监军萧漠座下幕僚邓尚全,见过步先根大汗。” 说着,邓尚全又手指身后的萧漠,说道:“这位是王霁睿,我的副手。” 自我介绍一番之后,邓尚全才开始回答步先根的质问。 毫不畏惧的目视步先根,轻笑道:“大汗所说不错,在两天之前,那场炸营,确实是我家大人一手主导,也确实让鲜卑一族损失不轻,但这只是各为其主罢了,既然是一场战争,我们双方就要有伤亡惨重的准备,怨不得谁,西鲜卑入侵楚境三月有余,期间所杀的楚人何止万余?” 见到步先根似欲发怒,邓尚全再次说道:“更何况,昨日的敌人,未必就不能成为今日的盟友,我家大人此次将我派来,密见大汗,正是为何结盟而来。”“听饵邓尚全的话,步先根眼中闪过一丝精芒,但脸上神色却是愈加愤恕,紧紧的盯着邸尚全,冷笑不屑道:“你们上元城如今已是我丨草原联军的极上鱼肉,又何资格、又有何实力能与我鲜卑结盟?我鲜卑又为何要与你们楚人结盟?” 前一个问题,想来是步先根真心所问,而后一个问题,却纯属掩饰了。 而这般质问,却也是说明步先根认同了邓尚全所说的“昨日的敌人,未必就不能成为今日的盟友”之言。 邓尚全笑笑,摇头道:“如若是板上鱼肉,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让草原联军损失数万大军?战争尚未开始,大汗却是小觑我家大人的手段了。至于鲜卑为何要与我大楚结盟,大汗应该心知肚明。一来,我大楚与鲜卑有共同的敌人,二来,与我大楚结盟,却也是鲜卑一族的唯一出路。” 邓尚全所说的话越来越不客气,但步先根反而不见之前的怒色与杀气,冷哼道:“我鲜卑与大楚有共同的敌人?我为何不知?” 邓尚全环视左右一众鲜卑战士一眼后,向步先根皱眉道:“我等接下来所说之言,皆是机密,大汗让这么妾人旁听可合适?” 步先根挥手道:“这些人皆是本汗的亲信,也听不懂楚言,有什么话,自管说就是。” 邓尚全点了点头,说道:“我大楚与鲜卑的共同敌人,自然是狄族。” 步先根哈哈一笑,神色间满是讥讽,大声说道:“笑话,我鲜卑与狄族同组草原联军,与楚人相战,三月之间,攻破楚城无数,荣辱与共,又怎么会成为了我鲜卑的敌人?” 邓尚争轻叹一声,摇头不言,似乎为步先根这般明知故问而不满。 而那尚全身后的萧漠却是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拱手道:“大汗,您又何必明知故问?如若狄族没有对鲜卑心怀不轨,那么鲜卑营地之旁,为何又会出现一处狄族营地?相互之间,又为何隐隐有对峙之意?” 听到萧漠的话后,步先根神色不由一滞口谈判之间,最为忌讳的,就是让对手看穿自己的底牌。而萧漠似乎并没有发现步先根的神色变化,只是继续说道:“事实上,在晚辈看来,大汗此次加入草原联军,与我大楚作战,颇为不智。” 步先根微微一愣,神色间讥讽再现,冷笑道:“怎么?难道我鲜卑会被你大楚报复不成?你们楚朝如今只是一个空架子罢了,空有百万大军,但之前的战事早已证明,你们楚人的军队对我丨草原勇士而言,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根本不堪一击。” 萧漠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道:“大汗错矣,之前的战事确实对我大楚不利,但最主要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大楚已有一百七十年无战事,军队久疏战事,训练不足,对于草原各族的突袭又准备不足罢了。 但大汗您也应该知道,我大楚的人口、物产,皆是胜草原百倍,只要给我大楚三年时间,办练出百万精兵,并不困难。””更何况,大汗当真认为这场战事草原各族能获得胜利?先不说如今上元城已有完全准备,草原联军想要攻破已是极难。即使上元城当真被攻破,虽然草原联军越加深入楚境,就会遇到源源不断的楚军迎击,即使死十名楚军才会死去一名草原战士,草原联军也根本承受不了这般接失。” “更何况,即使草原联军能攻到我大楚京都之下,但京城之防御、抵御之决心,远非其他城池可比,更有三十万大军相守,粮草充足,草原联军即使再如何强大,也根本没有攻陷的可能,反而会被源源不断的援军包围,迟早会陷入持久战,而草原联军的粮草能支持多久? 士气战力又能保持多久?虽然草原联军在最初势如破竹,但实际上,战事拖得越久,对草原联军越是不利,而一旦草原联军攻势受阻,这场战争,结局就已是注定。” 步先根再次冷哼一声,说道:“楚人懦弱,岂是仅仅靠着刮练就能与我丨草原勇士相抗衡的?” 话虽如此说,但步先根眉头已是微微皱起。 而萧漠却并没有反驳,只是继续摇头道:“而晚辈之所以说大汗加入草原联军,与我大楚作战,颇为不智,却并非是说我大楚的报复,而是狄族对大汗您的威胁。 顿了顿后,萧漠继续说道:“晚辈曾听人言,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酣睡。如今,狄族的强盛壮大,已是不可避免,几乎已有一统草原之势,即使契丹、室韦、鲜卑等族合力,也不一定能与之相抗衡。而秋族大汗巴勒的野心,更是人所共知。以晚辈猜想,如若不是这突如其来的早情蝗灾,巴勒接下来的目标,恐怕并非我大楚,而是草原之上,除了狄族之外的其他民族,包括鲜卑!!” 听到萧漠的话后,步先根身体微微一颤,接着又马上恢复了平静,只是继续听着萧漠之言。 而萧漠则继续说道:“只是,这突如其来的早情蝗灾,打乱了巴勒和狄族的计划,只能先行与我大楚交战,劫掠粮草,解一时之难,但一旦与我大楚战争结束之后,恐怕狄族与草原其他诸族的战争,依旧不可避免,只是时间早晚而已。晚辈敢问大汗,到那个时候,大汗可有抵御狄族的把握?” 步先根神色越加的阴沉,并没有反驳,也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这与我鲜卑加入草原联军与楚人相战,又有何关联?” 萧漠叹息道:“自然大有关联,草原各族此次与我楚朝相战,若胜,各族之中谁获益最大?自然是狄族,因为他们战士最多,劫掠的人口粮草也是最多,若败,又是何族的受损最小?依然是狄族,因为他们的实力最强,也最容易自保。” 见步先根脸色变化不定,萧漠笑了,继续说道:“如此一来,这场战争过后,无论胜败,狄族对其他各族的优势,都将会愈加明显。即使之前是晚辈毫无根据的胡乱猜测,但敢问,面对如此强大的狄族,大汗可能安心?” 说到这里,萧漠再次摇头,似乎在为鲜卑而可惜,轻轻叹息一声,说道:“此时大汗的境遇,也是证明了晚辈的猜测。西鲜卑虽是因我家大人之计而损失惨重,但狄族已是忍不住要抢先对鲜卑下手了,不是吗?” 说完之后,萧漠退到邓尚全身后,再次拱手道:“所以说,鲜卑现在最大的威胁,并非我们楚人,而是狄族。即使没有这场炸营之事,狄人也早晚会对鲜卑下手。而鲜卑如若想要抵御狄人,只有与我大楚合作一条路,何去何从,还请大汗考虑。” 而邓尚全对着萧漠点了点头,似乎为萧漠所言而赞赏,同时向步先根笑道:“我等此次前来与大汗寻求结盟之事,颇为心诚,而一旦结盟,对你我双方也皆有好处,想来以大汗之弃智,必然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随着邓尚全的话声落下,步先根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摇曳,步先根的脸色也随之阴沉不定,而萧漠和邓尚全却毫不着急,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步先根的答复。 步先根知道,这场谈判虽然刚刚开始,但自己已是处于被动之中,萧漠和邓尚全对于楚朝的处境闭口不谈,却又早已看穿了他的底牌,步先根虽然因此而不满恼怒,却也不得不承认,两人确实说的有理,尤其是萧漠的那番即兴之言,不仅让他心动,更是让他心惊。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步先根突然一挥手,让萧漠和邓尚全两人不由心中一惊,但接下来,却见守卫在王帐之内的一众鲜卑战士向着步先根躬身一礼,然后鱼贯离开,却是虚惊一场。 大汗王帐之内,一时间只剩下步先根和他的两名亲信,以及萧漠邓尚全两人。 步先根再次打量了两人一番,神色间已是再无之前的做作,只是问道:“与楚人合作,对我鲜卑有何好处?你们楚人又有何力量能助我鲜卑抵御狄人?并非本汗看不起楚人,但之前的战事早已证明,楚人根本没有与狄人相战的实力。即使加上我鲜卑之力也不可以。更不要指望我鲜卑会在此时反伐一击,这会让我鲜卑成为草原公敌不说,以我族现在的兵力,也根本无法对狄人和其他二族造成威胁。更何况,如若将来上元城破,我鲜卑岂不是损失颇多?” 邓尚全微微一笑,摇头道:“大汗过虑了,一旦与我大楚合作,我家大人绝不会让大汗做出反伐一击如此蠢事,让盟友牺牲太大,也绝不是我家大人的做事风格。事实上,根据我家大人的计划,待双方结盟之后,大汗无需与其他三族直接作战,在明面上,我大楚与鲜卑依旧是敌我双方,而大汗所需要做的,只是让我家大人的信使自由通往京城,及时通报一些草原各族的消息,以及在必要时候,暗中收留一些我家大人的人手即可。对鲜卑毫无危险,也毫无难度。” 见到步先根脸色微变,邓尚全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摇头道:“大汗放心,将来大汗暗中收留之人,并非刺客死士。以我家大人之智,也绝不会做出派刺客暗杀敌军首领这种无用之事,成功的可能性渺茫不说,也会让大汗您陷入不利之境。” 待步先根脸色稍霁后,邓尚全继续说道:“至于刚才大汗您说我大楚实力不济,晚辈并不反驳,之前的战事固然如此,但之所以如此,很大原因只是因为我大楚准备不足,且之前大汗所遇到的守将无能罢了,如今上元城已是准备数月,我家大人与大汗之前所遇到的蠢才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对此,两日之前的炸营之计和扰敌之计,应该可以说明一些冉题。” “即使将来万一上元城破,鲜卑一族与我大楚的合作依旧存在,如若大汗答应结盟之事,我家大人自然会向我朝陛下上奏说明此事。 更何况,对于如何抵御草原各族,我家大人早已是胸有成竹,草原各族想要攻破上元城,恐怕没那么简单。” “至于与我大楚合作的好处,则有三,其一,大汗和鲜卑一族,从此之后获得了我大楚的友谊,将来也会多一条退路。其二,在今后的战争中,我大楚将会集中力量抵抗其他三族,而鲜卑与我大楚之间的战事只需做戏即可,这样一来,鲜卑一族在今后的伤亡将会大大减少,而其他三族的损失也会大大增加,鲜卑与其他三族之间的实力差距,也会因此而减少许多。其三,待将来战事结束之后,我大楚将会在粮草、军资方面尽最大可能的支持鲜卑一族,甚至可直接派兵三万,伪装为鲜卑战士,尽最大可能的增强鲜卑的实力。对此,大汗以为如何?” 听到邓尚全的话后,步先根却是愣住了。 因为邓尚全所提到的这些,无论怎么看,都是对鲜卑一族大大有利,鲜卑一族所付出的却是极小,无论是通风报信、还是隐藏楚人、又或者对上元城的信使网开一面,对他而言皆只是一句话而已,根本没有任何风险。即使将来当真上元城破,对他而言也毫无损失。 步先根仔细的审视了邓尚全和萧漠良久,问道:“此言当真?” 萧漠却再次开口,摇头笑道:“大人对我楚朝应该也有了解,我楚朝泱泱大国,百余年来,可曾有一次说话不算数?倒是草原各族,多有背叛违言之事。” 见弄漠和邓尚全两人所言不似作假,步先根突然笑了。 “再位使者请坐,时间尚早,此次合作,诸般细节,我们还是再细细商量一番为好。 第一百六十三章.战前风云 待步先根被萧漠和邓尚全说服,终于下定决心与上元城楚军合作之后,态度马上好转了许多,不仅为萧漠和邓尚全两人安排座位,更是派人奉上了酒水食物。 交谈之间,神色和蔼,笑声连连,与之前那满面杀气眼神阴毒的形象,已是判若两人,仿佛已是忘记了鲜卑大军,因萧漠而一夜损失万余,因此而陷入困境的事情。 只是,在谈判之间,对于双方合作事宜,具体细节,付出几何,代价几何,好处几何,步先根却是毫不相让。 本来萧漠已是许诺了他太多的好处,但在一番“气氛融洽”的争论之下,战后楚朝对鲜卑一族的援助物资,在步先根的坚持和贪婪之下,比之萧漠的预想又多了一些。 然而,对于楚朝而言,几千担粮草、几百头牛羊,皆只是小事,所以萧漠在稍稍坚持了一下之后,也就同意了。 看着在谈判结束之后,步先根那愈加亲切和蔼的笑脸,萧漠不由暗暗摇头,这个对利益的贪婪永无止境,变脸比变天还快的步先根,确实如传言一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不过,待一切谈妥之后,想到这番合作结盟对今后战事的好处,萧漠突然发现,自己竟是有些喜欢这个小人了。 至少,小人在大多数时候,都要比正人君子好相处的多,而且只要给他足够的利益,就能保证双方关系的持续。 这一夜,从三更到四更,用去了半夜时间,双方终于谈妥了关于此次合作的诸般细节。 待一切结束之后,步先根本想亲自将萧漠和邓尚全送到鲜卑营外,但考虑到双方合作之事需要掩人耳目,所以只是亲自将两人送到了大汗王帐外。 很显然,步先根对楚人的习俗很了解,在送别两人之时,以楚人礼节笑眯眯的拱手道:“两位使者一路好走,本汗就不远送了。此外,还请两位使者代本汗向上元城监军萧大人问好。虽然尚未见面,但之前种种,足可见萧大人的胸怀睿智,让本汗对萧大人颇为仰慕,今后如若有机会,必然要相聚一番,把酒言欢。” 邓尚全微微一笑,点头道:“多谢大汗,今后必然会有机会的。” 萧漠也是笑着点头示意,说道:“大汗放心,这次的合作,你我双方必然皆会满意的。” 见萧漠和邓尚全已是上马准备离去,步先根微微犹豫了一下后,突然问道:“对了,两位使者回去之后,还要向贵朝的萧大人请示一下,对于契丹、室韦两族,我等可否以同样的方法将他们拉入联盟共同抗狄?毕竟,如若狄族势力过大,对这两族而言也非好事,虽然现在是我鲜卑势力最弱,但实际上契丹、室韦两族和我鲜卑的处境,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若本汗亲自前去游说。” 听到步先根突然的建议,邓尚全不由一愣。 实际上,今晚与步先根的见面,所有言语应对,之前萧漠都早有预料,而邓尚全只需照本宣科就可,所以虽然以下人之身扮为萧漠的上官,却是毫无破绽。 但步先根这突然的建议,却是萧漠之前没有提到的,又是事关重大,下意识的,邓尚全向着身后的萧漠看去。 虽然邓尚全马上就反应了过来,但这般细小的动作,却依然被步先根看在眼中。 看到步先根眼中闪过一道异彩,萧漠心中一惊,但神色间依旧保持平静,摇头肃言道:“萧大人在制定结盟之计时,并没有考虑过契丹、室韦两族。大汗切不可将我等的计划说与他们听,否则不仅无法增强我等结盟的实力,反而很有可能会暴露我等的计划了。” 步先根似乎根本没想到这一点,微微一愣,问道:“为何?” 萧漠摇头道:“敢问大汗,如若鲜卑一族之前并未受到如此损失,落入随时会被他族吞并的困境,对于我家大人的结盟提议,大汗可会同意?” 步光根沉思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 如若鲜卑一族不是陷入如今之绝境,恐怕步先根哪怕明知道狄族的威胁,也会选择继续与狄族合作侵略大楚。 毕竟,劫掠大楚的财富人口,是草原民族增长实力最有效的方法。 “原来如此,萧大人深谋远虑,考虑周到,本汗佩服。” 步先根先是深深的看了萧漠一眼,脸上再次恢复了之前的无害笑意,点头钦佩道。 说着,步先根又看了看天色,见天际边缘已是曙光隐现,又点头道:“时间已是不早,本汗不好再留两位,两位使看好走。” 听到步先根的话后,萧漠和邓尚全也不再多说些什么,皆走向步先根拱手躬身,然后就再次藏身于一众换防的鲜卑骑兵中,离开鲜卑大营,向着鲜卑前哨快速奔去,没过多久,就已是隐入茫茫夜色之中。 待萧漠和邓尚全离去之后,偌大的大汗王帐内,一时间只剩下步先根和他的两名亲信,分别是他的义弟赫连良光,以及他的义子仇贲。 这两人在步先根与萧漠等人谈判时,皆只是执刀守卫在步先根的身后两旁,一直沉默不语。此刻在萧漠和邓尚全离去,王帐内再无他人之后,终于再也耐不住心中的疑惑。 仇贲当先问道:“义父,我们鲜卑族当真与楚人合作吗?他们的实力太差了,恐怕根本帮助不了我们。许诺的好处虽多,但大都只是战后之事,如若此战楚朝覆灭,那些许诺,根本不可能实现,我鲜卑一族岂不是白白承担了风险?” 步先根正在沉思不语,听到仇贲的询问后,微微一愣,摇头道: “只要楚人能给我们足够的好处,为什么不合作?楚人的实力确实不堪一击,但只要能有一丝助我鲜卑一族摆脱困境的可能,我……又岂能放弃,更何况,这次合作,我们鲜卑并不用付出什么。即使今后上元城被破,我们也不会任何损失,至少,不会比如今的情形更坏。” 而赫连良光却是想着另一件事,也向步先根问道:“兄长,既然你已是决定要与楚人合作,为何在刚才又突然要提到契丹、室韦两族呢? 这两族根本不可能同意与楚人合作不说,他们的实力虽然不如狄族,但对我们的威胁也是不小,还不如趁此机会消耗他们的力量。如若他们也与楚人结盟,不仅实力会增长的更快,我等日后所获得的好处,也会大大减少。” 步先根微微一笑,神色间颇为自负得意,说道:“这点你都能想到,本汗又如何不知?哪怕这次结盟失败,我也绝不会把契丹、室韦两族加进去。这两族的实力固然远远不如狄族,但正因为如此,他们吞并我鲜卑之心却是更加迫切,对我鲜卑的威胁也是更大。” 见赫连良光和仇贲两人神色愈加疑惑,步先根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只是,如若我不如此询问,又哪里能知道,那两名楚人使者,究竟是谁正谁副?” 赫连良光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道:“兄长你的意思是……?” 步先根摇头道:“你们没有发现?那名叫做邓尚全的楚人使者,虽然看似地位更高,衣着,但气质风度,却是与那个王霁睿的使者大大不如,之前的诸般谈判,虽然邓尚全的话语更多,但每到关键时候,却皆是那个王霁睿在接话。我心中怀疑,恐怕两人之中,王霁睿才是真正的正使。所以才出言一试,却发现果然如我所想。诸般大事,最终还是需要那个王霁睿来决定。说不定,那个王霁睿,在楚朝会是一个了不得的大官呢。” 如若萧漠看到步先根此时的神色,必然会在步先根的评价中,加上“老狐狸”这一条。 仇贲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义父,你说那个王霁睿,会不会就是上元城的监军萧漠?” 步先根似乎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听到仇贲的猜测后,不由一愣,接着失笑摇头:“这些萧漠,从之前的种种布置和应对、以及那两名楚人使者的言语来判断,应该是楚人中少有的聪明人,但从古至今,越是聪明人,就越是贪生怕死。那个萧漠虽然略有智谋,但绝不会有如此胆略。按我猜想,那个王霁睿,应该是上元城的太守、或者防御使之类的官员。” 仇贲不可思议的问道:“既然如此,义父您为何不将他留平?” 步先根摇头道:“将他留下,除了加深楚人对我鲜卑的猜忌之外,可有任何好处?这种无用之事,做它干甚?” 见两名亲信皆是明白了自己的想法,步先根略略沉思片刻后,下令道:“仇贲,你去找些楚奴,自他们口中询问一些关于上元城监军萧漠的事情。既然是我们的盟友,我们总不能毫不了解。赫连,你去把那些与其他三族暗中联络的叛徒全部秘密处死,从现在开始,鲜卑大营,必须要被我们完全控制在手中,不能再示弱了。” “是。” 听到步先根的命令后,仇贲和赫连良光皆是脸色一沉,躬身领命,然后快速的退出大汗王帐。 而步先根则独自留在王帐内,闭目沉思,谁也不知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另一边,待萧漠和邓尚全在鲜卑骑兵的押送和监视下,终于离开鲜卑前哨,进入上元城的范围之内后,皆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悬了一夜的心终于回归了原位。 而待离开鲜卑骑兵的视线后,邓尚全却突然从马上滚下,跪伏于地上,埋首道:“少爷,小的有罪,一时不察,竟是险些暴露了少爷您的身份,还请少爷责罚,尚全绝无怨言。” 想到在离开步先根的大汗王帐前的那番情景,萧漠也是眉头紧皱,缓缓说道:“恐怕那步先根已是对我的身份心有怀疑了。” 听到萧漠这么说,邓尚全身体一震,抬头看了萧漠一眼,满脸羞愧,再次埋首道:“小的万死,请少爷责罚。” 萧漠看了邓尚全一眼,想到这次邓尚全自甘代自己冒险,且虽然出身于嵩山书院,但这些年来一直用心做事,却也不忍责罚,摇头叹息道:“这件事情并不能怪你,只是那步先根的狡猾,超乎我等的想象。 更何况,我们现在已是安全离开,所以这次的事情就算了,但今后行事,务必要更加小心。” 见到邓尚全依旧跪在一旁,似乎依旧在等待着萧漠的责罚,萧漠不由摇了摇头,说道:“起身吧,我们还要赶回上元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来处理。” 听到萧漠这么说,邓尚全终于起身,默默的上马,跟在萧漠身后一路疾奔,终于来到了上元城下。 在上元城的城墙之上,一众文武官员却是通宵未睡,只是在这里焦急的等待着萧漠的归来。 毕竟,萧漠如今是上元城的监军与核心,且其受楚灵帝的宠信程度,更是世人皆知,如若萧漠出现了什么意外,即使上元城最终能抵御草原联军的侵袭强攻,楚灵帝也绝不会轻饶他们。 待见到萧漠终于归来之后,上元城的城墙上,马上出现了一阵轻轻的欢呼。 很快的,城门打开,萧漠进入到上元城内,而刘行之、蔡达、赵英等人,已是在城内等待多时。 “大人,那鲜卑一族可同意与我大楚合作了?” 萧漠点头,沉吟道:“恩,鲜卑在今后一段时间内,可成为我等的盟友,不过这件事却是在我原先的计划之外,虽然因此我等的胜机大增,但我原先所制定的计划,却也需要改变一些了。” 听到萧漠这么说,一众官员脸上喜色大甚。 虽然不知道萧漠的确切计刮,但能在敌军中找到自己的盟友,总归是好事。 然而,一众官员还没有来得及恭贺,萧漠已是下令道:“从我自步先根处得到的消息,草原各族联军会在两天之后对上元城正式发起攻击,各位大人闲话少说,还是各自去准备为好。” 而就在众官员脸色一沉,向萧漠告别后各自散去之时,萧漠却突然对刘行之和赵英命令道:“刘大人、赵将军,你们马上从官府和军中,挑选五名能言善瓣的官吏、以及五十名武力出众的军士,必须要胆略足够才可,务必在今晚三更之前准备妥当。” 刘行之和赵英微微一愣,虽然不明白萧漠为何会如此做,但依旧是躬身应是,匆匆离去准备了。 而萧漠则在回到自己房中之后,将楚达找来,问道:“楚达,现在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这件任务关系到上元城的生死存亡,虽然我已有应对之策可保你安全,但依然颇为凶险,你可愿意接下?” 楚达眉头微微一皱,但并没有太多的犹豫,跪在萧漠面前,沉声说道:“楚达的性命是少爷您救下的,少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楚达必万死不辞。”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担心,如若你能一切按照我的计划行事,这次的任务虽然凶险,却不会有性命之忧。” 说着,萧漠对着楚达密语一番,却见楚达随着萧漠的话语面色变化不定,最终却又重新恢复为往日的沉稳,恭声应是。 另一边,守在萧漠书房外的曹飞,却是神思不属,他能感觉到,因为萧漠赶赴鲜卑营地时,他和楚达的不同反应,楚达已是渐渐被萧漠完全信任,而他,则渐渐被萧漠排斥在核心之外了。 而这一切,却皆被另一边的邓尚全尽数看在眼中。 在萧漠忙碌的安排中,又是一天时间过去了。 至此,草原联军已是围困上元城三天时风而草原联军的总攻,就在一天之后。 这一夜,又是三更,天色昏暗。 在楚达的带领下,符合萧漠要求的五名文人、五十名军中死士,在鲜卑骑士的接应之下,皆是伪装成鲜卑骑士的模样,进入鲜卑大营,在步先根的照应下隐入其中。 与此同时,一名信使也带着萧漠的密奏,通过鲜卑大营,向着京城的方向快速赶去。 至此,萧漠的布局,已是全部完成。 所等待的,只是一天之后,草原联军的正式强攻!! 与此同时,上元城以北三百里处。 “杀!!” 此刻,张衍圣神色气度间,再无往日的阴柔儒雅,反而颇显狰狞,冷声喝道。 随着张衍圣的呼喝,丞相府的数十名死士、以及在京军中精挑细选的数百名精兵,皆是毫不留情的手起刀落。 瞬间,百余颗头颅滚下,血泉纷涌。 然而,看这些被杀之人的面容,却皆非草原联军中的战士,竟全都是楚人!! 虽然只是时隔三日,但张衍圣已是不记得,在他的命令下,已有多少楚人被杀了。 在当日京中定计之后,萧漠和张衍圣两人分工行事。其中,萧漠负责守护上元城,抵御草原联军主力的强攻,而张衍圣却是带着数百名承相府死士和京军精锐,负责潜于敌后,趁双方交战之时,收拢沦陷之地的游兵散勇,在敌后骚扰。 草原联军一路疾行,一旦遇到楚军,皆只是击溃,为了赶时间,却少有赶尽杀绝,所以虽然楚军前后被草原联军击溃近四十万之多,但真正被杀的,最多也就只有一半。 三天以来,张衍圣一路潜行,期间收拢了数披败兵,并击杀了两百余名到处”狩猎”的草原联军的散兵,短短三日间,手中的兵力已是扩充到了两千之众。 但与此同时,张衍圣却也遇到了许多士气全无、死活不愿意再与草原联军作战的败兵,对于这些人,张衍圣的应对之策很简单,杀一儆百。 这一次,张衍圣在一处偏僻的小山中,再次遇到了楚朝败军,竟是有千余之众。 只是,带领这股败兵的偏将,却是畏敌如虎,虽然张衍圣身为枢密副承旨,与萧漠一样,可总揽前线所有军政大权,但这名偏将却是拒不受命,死活不愿加入张衍圣军中,继续与草原联军作战。 而张衍圣则是只身带着十余名丞相府死士,深入败兵之中与那名偏将谈判,并在对方毫无戒备之下,突然命令身边的死士将这名偏将及其他几名首领制服,同时他所带领的两千余名楚军,则是趁机发起了攻击,群龙无首之下,这波败军很快就被制服了。 接着,张衍圣毫不留情,将这波败兵的几名首领,连带着他们的亲信,共一百一十三人,在一众败军前尽数斩首。 当百余颗头颅落地之后,张衍圣冷冷的看着其他被绑的败军,冷声说道:“不听军令者,斩!!” 随着张衍圣的话声落下,剩余的败兵脸色愈加惨白,一个接着一个的跪在张衍圣的面前,纷纷颤声说道:“愿意加入大人麾下。” 张衍圣点了点头,又许诺了诸多好处之后,便命令手下军士将这些败兵松绑了。 直到此时,张衍圣的脸色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转头看着身边默默跟随的秦君,张衍圣问道:“其他各方面的情况如何了?” 秦君垂首道:“回少爷,方凉城、祝城的信使已是返回,根据他们回报,方凉城的一千援军、祝城的八百援军,将会在三日之内赶到。但其他三城的信使因为路程较远,却是尚未返回。” 张衍圣冷哼一声,咬牙道:“这两城的太守该死,他们竟然仅仅派出这么点援军应付于我!!” 顿了顿后,张衍圣又问道:“粮草情况如何?” 秦君摇头道:“情况不是很好,我们的人增加的太快了,虽然已是尽力收集,但北地糜烂,大部分村落又早已被草原蛮子抢杀过,至今只是收集到粮草百余石,只够我军十日之用,这还是在我军不再增加兵力的情况下。” 张衍圣皱了皱眉头,沉思片刻后,摇头道:“继续向北潜行,在路上收集粮草。” 原来,草原联军在攻入楚境之后,一路直直向着京城攻来,虽然接连攻陷了城池十余座,但对于旁边的小村小县,以及东西方向的小城,也是少有顾及。 而张衍圣潜入敌后之后,就一面向那些小城发出援兵之令,一面在各个小村落中收集粮草,一路之间,也不知有多少村落,因为位置隐蔽,躲过了草原联军的劫掠,却是被张衍圣派人抢的一干二净。 然而,毕竟是紧急时刻,即使是萧漠,换在张衍圣的位置,恐怕也只能下达同样的命令。 毕竟,如若楚朝灭亡,那么这些小村落的下场,绝不会是仅仅粮草食物被抢这般简单了。 看着张衍圣正在整合队伍,秦君沉默良久之后,想到这些日子张衍圣的所作所为,终于忍不住问道:“少爷,我们收拢如此之多的败军,究竟为何目的?” 张衍圣沉默片刻后,突然手指北方,缓缓说道:“长城,半型关。” 丝毫不顾秦君等人的脸色大变,张衍圣继续说道:“这三个月来,草原各族联军一路攻陷城池十五座,但来到上元城下后,却依然有十五万之巨。也就是说,被他们攻陷的那些城池,所留下的守军最多只有一千,而我们的目标,就是直取平型关,然后沿着草原联军侵楚的路线,将沦陷的十五座城池,一座一座的夺回来,以我所收拢的败兵,以及各城援军,即使战力比之草原蛮族有所不足,但也完全可以做到口最后再配合萧漠在上元城的防守,前后夹击,乱其军心,断其后路!!” 摆渡逆臣贴妈 听到张衍圣的话后,秦君脸色再变,忍不住反驳道:“少爷,不可!!如若上元城最终沦落,我等孤军深入敌后,又得罪草原联军太深,恐怕到时候……” 秦君尚未说完,张衍圣却已是挥手打断,目视南方上元城的方向,淡淡的说道:“放心,以萧子柔之才,如若只是抵御草原联军一个月的时间,完全可以做到。而一个月之后,形势已是可以完全逆转了。” 任谁都没有想到,在这个时候,世上对萧漠最有信心之人,竟是张衍圣。 另一边,北方千里之外,草原深处。 一股数量四千左右的骑兵,正在草原上不断疾奔着。 这股骑兵,人数虽然不少,但看其队列,却是少有刮练,行军混乱,只是身体强壮彪悍,神色狰狞,隐带疯狂,个人战力颇为不弱。 看这些骑兵的装扮,大部分都裸露着身上,仅以皮毛遮挡着身体一些重要部位,虽为骑兵,但所骑的马匹,却是连马鞍和马镫都少见,手中兵器,更是五花八门,大部分皆是破旧不堪。 总的来说,这是一群野蛮人,甚至是原始人,比之草原上的狄族、契丹、鲜卑、室韦等族,还要更加落后。 这些草原民族,没有自己的文化、没有自己的社会制度,甚至连自己的语言文字也没有,被世人统称为“野族”!! 这些人虽然也是草原游牧民族,却是连草原上最弱的鲜卑对之也是不屑一顾,生活在草原边缘处,受尽压迫。 摆渡逆臣贴妈 然而,任谁也想不到,此刻,带领一众野族行军之人,竟是一名楚人。 虽然衣装破烂,再无往日的华贵,但其面容依旧清晰可辨。 他竟然是世人眼中,被认为早已死于乱军之中的八贤王田徵!! 虽然在三个月前落败,但此刻的八贤王,比之往日,神色却愈加的坚毅!! 奔驰之间,很快的,又一个草原部落出现在天际边缘。 野族人纷纷发出兴奋的呼喊,在八贤王田徵的指挥下,向着那个部落快速冲去。 虽然野族人毫无刮练,装备也是接近于无,但想要对付一个壮男年子大部分皆已离去参战的草原部落,却已是绰绰有余。 摆渡逆臣贴妈 一夜厮杀后,火光腾起。 而八贤王田徵,则是在略作休息后,再次带着野族人,向着下一个部落的位置奔去。 萧漠并不知道敌后的种种风起云涌。 事实上,无论敌后出现何种情景,决定这场战争胜负的,依旧是上元城之战!! 在紧张的训练与准备中,又是一天的时间过去了。 至此,草原联军已是围困上元城四天时间。 在第五天清晨,上元城之战,终于开始!! 第一百六十四章.血战上元(上) 大楚一百七十五年,四月,一日,愚人节。 大凶,忌婚嫁、迁徙,利祭拜,多有血光之灾,宜携带亲朋戚友莅临度娘逆臣和谐贴口巴进行亲子交友活动。 冬季渐至,西北寒风呼啸,天地气温渐寒。 至此,十余万草原联军,已是围困上元城四日时间当天际边缘处,曙光微现,已是沉寂多日的草原诸族大营,突然阵阵牛角声响起,声音凄厉悠扬。 接着,阵阵轻微混乱的喧哗,马嘶声、呼喝声、踏奔声,开始在上元城四方响起。 因为早已从步先根处得知草原联军今日攻城的消息,所以早早的,萧漠已是带着一众上元城武将,在上元城北方城墙之上等待多时,而刘行之等一众文官,则在城内不断忙碌着后勤事宜。上元城数万大军,亦是各行其事,气氛肃重,严阵以待。 看着远方狄族营寨处,开始渐渐有草原骑士出现,萧漠眉头微皱,紧紧盯着远方的情景,头也不回的问道:“大战将至,各方面准备的如何了?” 这些日子中,时刻随在萧漠身边的赵英,待听到萧漠的询问后,连忙上前一步,沉声答道:“大人,四城守军皆已是严阵以待,其中北城狄族方向,布兵万余,东西两方,各布兵八千,南城布兵五千,此外,三万预备队,也是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参战。” 另一边,防御使蔡达也接口应道:“诸般军资,皆已是准备妥当。 搬运兵和辅兵也已是准备妥当。” 听到两人的回答后,萧漠满意的点了点头,抬头再次向远方看去。 一切皆已是做到最为充足的准备,所剩下的,只剩下真正的短兵相接了。 萧漠突然发现,对于这即将而来的战事,自己心底深处,竟然隐隐带着期待之一。 因为,这或许是萧漠第一次做出真正的可影响历史走向的事情。 上元城内虽然名义上有守军近十万,但城墙之上位置就这么大,所以上元城守军虽然有近十子之多,但每处城墙之上,最多也只能布置万余军队,大部分楚军,皆是作为预备队而准备着。 此外,近十万楚军中,竟是有四万属于搬运兵和辅兵,未免有些不可思议,但在此时、在上元城中,却是事实。 兵贵精而不贵多,这个观点无论在何时都是有用的。 在草原联军围城的这些天中,萧漠除了准备防御事宜、力练楚军将士守城之法外,大部分时间,皆是花在整顿上元城的军队之上。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上、十六岁以下者,身体过于瘦弱者,身有残疾疾病者,皆是从战斗队列中淘汰。排入搬运兵和辅兵之中。 萧漠并没有指望自己所统领的楚军能有多么高的战力和战斗素养,只要身体达到普通人的标准,年纪合适即可,然而,待整顿结束之后,面对结果,萧漠却是大吃一惊。 近十万楚军,最终能达到要求的,竟然只有一半,不足五万之数!! 最终,还是萧漠心中生疑,派赵英前去排查,最终将近万名装病者和伪报年纪者查出,上元城的才终于凑足了六万之数的战斗队列。 即使如此,上元城近十万守军,竟然有四成多不符合当兵最基本的标准,也足势萧漠吃惊了。 唯一让萧漠欣慰的是,有如此之多的搬运兵和辅兵,至少在守城期间,后勤和应急等方面,不用萧漠太过担心了。 想到这点,萧漠微微叹息一声,接着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南城的守军,只有五千?” 赵英点头,说道:“因为大人您已是与西鲜卑一族达成协议,今后北城方向的战斗多为假战,卑职为了节省兵力……” 萧漠却扬手打断,断然命令道:“北城方面再加守军三千,不可比东西两城少。” 听到萧漠的命令,另一边的蔡达不由微微一愣,问道:“大人,西鲜卑不是我们的盟友吗?为何还要如此防备?” 萧漠摇头,冷声反问:“西鲜卑既然能背叛草原联军,难道就不会背叛我们?更何况,南城外除了鲜卑军队之外,还有其他三族的军队六七千之多,不得不防。” 顿了顿后,萧漠转头看了赵英、蔡达两人一眼,缓缓说道:“本官通于谋计,拙于战略,所以这些天来,守城的诸般安排,皆是由两位大人一手安排,但这般事情,今后还是通知一下本官为好。” 听到萧漠的话后,赵英和蔡达皆是面现愧色,躬身应是后,就下去匆匆安排了。 而萧漠却并没有离开,依旧站在上元北城城墙之上,继续向着狄族大营处看去。 虽然四面围城,但萧漠知道,这一战的重点,依旧是北城方向,与狄族之间的战事,楚军精锐,也皆是安排在北城方向。 而就在众人谈话之间,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远方狄族营寨之外,近六万狄族战士已是纷纷出营,上马扬刀,开始整顿队列。训练有素,可见一般。经过三日的休息,这些战士的体力、士气,也皆巳是恢复了许多。 虽然战事尚未真正开始,但随着狄族肆士纷纷出现,远远看去黑压压的一片,沉默中杀气隐现,所带来的压力,萧漠依然清晰可查。 接着,又是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狄族已是整队完毕,缓缓的向着上元城方向逼来。 “大人,西城方向,契丹两万大军,正向上元城逼近。已到上元城外七里之地。” 与此同时,一名传令兵奔至萧漠面前,单膝跪地,大声汇报道。 “再探!!” 萧漠面色不动,挥手车令道。 这名传令兵刚刚退下,却又见两名传令兵同时奔至萧漠身后,接连汇报道: “大人,西城方向,室韦两万大军,正向上元城逼近。已到上元城外七里之地。 “大人,南城方向,以西鲜卑为主的一万六千大军,正向上元城逼近。已到上元城外八里之地。” 战事愈加临近,但萧漠反而愈加镇定了,依旧是静静的看着狄族大军的动向,只是让传令兵继续查探来报。 “十则围之,五则攻之,草原联军虽然军力要比我们的多,战力也要比我们强,但即使他们可以一挡十,如此强攻,却也未免太不将我楚军放在眼里了。” 就在此时,赵英也回到了萧漠身边,看着远方狄族大军缓缓移动的情景,冷笑着说道。 萧漠摇头,缓缓说道:“不足为怪,之前的诸般战事,草原联军有足够的理由藐视我们,尊严不是对手给的,而是自己争取的。如若你觉得不甘,待战时向他们证明就是。” 听到萧漠的话后,赵英微微一愣,接着脸现坚毅之色,并未答话,只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咯咯咯,……” 而就在此时,一阵奇异的轻微金铁碰撞声,渐渐在萧漠和赵英身边不远处响起,让萧漠心生好奇,转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却见一名年轻的少年士兵,年纪比之萧漠还要年轻上不少,大约刚十六岁的样子,此刻看着慢慢逼近的狄族军队,身体竟是开始不由的打颤,浑身兵甲不断碰撞,却是发出了阵阵异声。 看到这名脸上稚气犹存的少年,萧漠心底深处,突然暗暗叹息一声。 这些日子,楚军做事基本上还算得力,但主要是因为萧漠的所有命令,大多只是让他们摇旗呐喊、骚扰敌军之类,所以他们还是基本上可以完成任务,甚至还干的兴高采烈。 但此时,真正的短兵相接就要出现,大多数楚军,却是再次恢复到四天前的状态,未战先畏、惧敌如虎。 再转头向周围其他的楚军士兵看去,却见他们虽然不像这名少年士兵所表现的那般夸张,但神色间的恐慌,依旧清晰可见。 唯一让萧漠欣慰的是,经过多日的训练,大部分军士虽然神色慌乱,但依旧各行其是,并没有误事。 萧漠暗中摇了摇头,知道这种情况并不是一些钱财许诺或者言语鼓舞就能改变的,之前楚军的连战连败,已是让这些楚军心中,将所有的草原联军皆是妖魔化,自心底深处就不认为他们能获胜,或许对他们看来,在交战之日,已是他们身死之时。 这种情况,只有两军真正交战之后,上元城可以击退几次草原联军的强攻,并对草原联军造成一定的伤亡之后,才能有所改变。 虽然如此,但萧漠依旧走到这名年轻军士面前,鼓励的拍了拍这名少年士兵的肩膀。 毕竟,这名士兵实在是太年轻了,按照萧漠的想法,像这种年纪的孩子,本应该在父母的照料下无忧无虑的读书生活才是,而不应该像这般面临非生即死的厮杀。 萧漠只是轻轻的用力,但或许是这名军士太过紧张的缘故,萧漠这般轻轻一拍,竟是让他险些趴在地上。手中长枪,更是下意识的就要向着萧漠刺去,让旁边的赵英和邓尚全皆是吓了一跳。 待见到身边之人是萧漠之后,这名年轻军士大吃一惊,险之又险的将手中长枪收回,眼中露出又是崇敬又是惧怕的神色。 关于萧漠的身份,这名军士早已知晓一一楚朝文坛的大家魁首,儒学大家、楚词大家、书法大家、三元及第,公认的楚朝第一才子,文曲星降世。在楚朝这个以文人为贵的环境,普通人对萧漠的崇敬,是难以想象的。 更何况,自萧漠来到上元城监军之后,虽然不动声色,看似诸事不理,但先是在一夜之间让看似无可击败的草原联军损失四万大军,后又是在三天之前屡屡将草原联军戏弄与股掌,更是让上元城的楚军,对萧漠惊为天人。 事实上,如今上元城的楚军,对于草原联军虽然依旧敬畏,但已不像四天之前那般夸张,就是因为众军士对萧漠的期待。 在他们看来,萧漠文曲星降世,神仙一般的人物,草原联军虽然强大无匹,但萧漠应该会有办法对付。 这是大部分楚军唯一的期待了。 然而,虽然对萧漠极为崇敬,但刚才他的行为无疑是冒犯了这个神仙似的人物,却让这名年轻军士更加惊慌不巳,匆忙跪下,连连叩首道:“大人恕罪,小人冒犯大人,罪该万死。”见这名年轻军士竟是要攻击自己,萧漠也是吓了一跳,还好这名军士反应尚算敏捷,否则萧漠当真是要未战先死了。 待见到这名军士对自己的连连叩首之后,萧漠摇头苦笑,挥手阻止了赵英正要开口的斥责,亲手将这名军士扶起身来,再次拍了拍这名军士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惊慌。待见这名军士神色稍定之后,萧漠问道:“兵士,你叫什么名字?” 见萧漠神色平和,不似要责怪的样子,这年少年军士终于略略安定了一些,听到萧漠的询问之后,连忙回答道:“回、回大人,“我叫……李犇。” 萧漠点了点头,突然手指远方那些缓缓逼近的狄族军队,问道: “你怕他们?” 李犇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但看到萧漠身后赵英的脸色后,又连忙摇了摇头。 萧漠失笑,那份随意平和,却是让李犇和他周围的一众楚军心中的紧张皆是缓解了许多。 “你为什么怕他们?” 萧漠又问。 李犇张口欲言,但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垂头不语。 “你认为我们不是那些草原蛮子的对手?” 萧漠再次问道。 李犇依旧沉默,但沉默也是一种回答。 萧漠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再次手指着远方渐渐逼近的狄族军队,用一种周围楚军都能听到的音量,又一次问道:“李靠,告诉我,他们是什么?” 李犇一愣,不明白萧漠为何会问这个问题,讷讷的答道:“他们、他们是草原蛮子,”萧漠摇了摇头,说道:“对,他们是草原蛮子,但他们和你一样,也是人。只要是人,就可以用枪和箭来杀死,而他们既然能杀死,你为何还会怕他们?” 李犇、以及李犇旁边的所有楚军,似乎才刚刚想到这一点,却皆是愣住了。 萧漠再一次拍了拍李犇的肩膀,轻声说道:“杀死敌人,就能活下去。” 然后萧漠再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这么转身离去了,只是留下李犇等一众军士站在那里默默沉思着。 而这一番言语虽然并没有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但经过这一番话,李犇等人再看向渐渐逼近的狄族大军时,眼中却是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而之前的恐慌,已是少了许多。 赵英等一众将领,在听到萧漠的这番话后,皆是面显钦佩之色,但萧漠却依然沉静,只是回到了之前所站立的位置,继续观察着狄族军队的动向。 狄族骑士的移动虽然缓慢,但距离毕竟有限,很快的,六歹狄族大军,已是来到上元城外三箭之地,然后是二箭之地,接着是一箭之地。 “箭弩车兵准备,上箭!!” “弓箭手准备,举弓!!” “投石车准备,用碎石!!” “滚木擂石准备”,而随着狄族骑兵不断的逼近,上元城守军所受到的压力越来越大,各个低阶将领,也慌忙接连下令着,使上元城头一片忙碌。 与此同时,传令兵往来不断,接连向萧漠汇报着其他三城的消息,契丹、室韦的速度,却是与狄族相差不多,而鲜卑的速度,则要慢上一些。 而萧漠,依旧神色不变,任由手下将领安排,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的狄族大军的举动。 像四日前一般,待来到一箭之地之外后,狄族大军再次齐齐停下,举起手中兵器,齐声呼喝道:“降,可活!!战,屠城!!” “降!!降!!降!!” 一时间,气势冲天,声浪震耳。 与此同时,东西南三个方向,却也出现了同样的情景。 看着草原联军依旧不将楚军放在眼里,赵英突然巨臂,大声呼喝道:“战!!战!!战!!” 刚开始,仅仅只有赵英一人呼喊着,声嘶力竭,势单力薄,但渐渐地,低级将领们加入其中、李犇等兵士加入其中,到了最后,所有楚军皆是加入其中,无数人的声音汇集到一起,却也是风云变色。 或许气势有所不足,很多士兵的呼喝只是应付了事,但对于草原联军的压制,却总算是有了回复,顿时众人泪流满面,很久没回复了。 听到上元城内传来的震天“战”声,上元城外三箭之地处,大汗王旗之下,巴勒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猛的一挥手,喝道:“杀!!” “杀!!” “杀!!” “杀!!” 欲知后事如何,请到度娘贴身俱乐部找逆臣先生听下回分解。 萧漠严肃劝说道:“以上所述战争之士兵皆经专人训练,诸位看官请勿随意模仿,此战纯属虚构,如有雷同或雷人之事,实属巧合,未满十八岁者请在家长陪同下阅读此书,欢迎各位书友携带亲朋戚友莅临度娘逆臣贴口巴进行亲子交友活动,最后,祝各位书友愚人节快乐,此外,最近有关我和张衍圣的绯闻都是假的,谣言止于智者,谢谢!” 随着巴勒身边的护卫们齐声呼喝,前方的狄族大军,阵势突变!! 第一百六十五章.血战上元(中) 随着冲杀声响起,草原联军的阵势突变六只见秋族骑军如潮水一般向后退去,待退到上元城外两箭之地后。约有三万名秋族的骑兵下马,化为步兵,在一些百夫长千夫长的指挥下,各行其事,或撑起盾牌。以盾阵排于前列,或是手持弓箭,躲在盾牌手之后,而绝大部分秋族战士。却是手持沙袋、斧头等物,却是随在盾牌手和弓箭手之后。 第一次进攻,秋族丝毫没有试探的意思,直接就投入了一半兵力。 在上元城头,向下望去,却见仿佛一片人海,向着上元城快速涌来。 “看样子,经过这三斤小月来的战事,草原人的攻城之术,要比我们想象中成熟啊。” 看到秋族军队的诸般准备,萧漠脸色愈加的严肃了起来,沉声说道。 赵英苦笑点头,说道:“确实,草原蛮子越幕越难对付了,卑职最初与他们作战时,对于攻城,他们仅仅只懂得用弓箭压制,然后就是一拥而上罢了。” 萧漠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什么。 在这个时候,他虽然身为监军,却也只能观察双方形势的变化,却根本无法插手,指挥作战依然是防御使蔡达的事情。 而就在秋族大军准备攻城之时,城墙之上,也是紧张忙碌的准备着。弓箭手纷纷拉弓上箭,弩车之上。碎尸、巨弩箭也皆已是准备妥当。搬运工们不断的将诸般军资补充在城墙之上,就在等着敌军进入射程的那一刻。 与此同时,邓尚全却是将一套盔甲抱到萧漠面前,萧漠并没有拒绝。现在并非矫情的时候。抬手将铁盔戴在头上,而那尚全却是将诸般铁甲配件披挂在萧漠身上。 萧漠内中一身淡红色官服,外面却是一身铁甲,这般装扮不仅没有让萧漠身上多上几丝英气,反而是颇为不伦不类。 但萧漠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因为在他刚刚穿戴妥当之后,北方的秋族,已是正式开始攻城了。 而通过各方传令兵来报,东城方向的契丹、西城方向的室韦、南城方向的鲜卑,皆是同时有了动作。 “杀!!杀!”杀!!” 随着战鼓连响,牛角悠扬,在有序的指挥之下,两万秋族大军齐声嘶喊着,踏着整齐的步伐,排着队列向着上元城方面快速奔来。 看着大部分秋族战士手中的沙袋、铁斧,萧漠知道,秋族这一次进攻。并不是为了真正的攻城,而是为了扫除上元城外的诸般拒马、陷阱等阻碍之物。 很快的,秋族大军已走进入到上元城的射程之内。 “弓箭手,空射!!弩箭车。攻中!”。 虽然被重重保护在北方城墙一角。但防御使蔡达的焦急呼喝,萧漠依旧可清晰的听到。 随着蔡达的命令,北城上五千弓箭手,分成三队,取箭拉弓,接连不断的将无数箭雨向着不断逼近的草原联军漫射而去,城下秋族大军密密麻麻,却也无需瞄准,自有威胁杀伤。 然而,楚军的箭矢虽然接连不断的漫天而落,但秋族大军却早已是准备妥当,大量的秋族战士开始举起宽大的盾牌,将他本身与他身后的弓箭手全部挡住。 “噪、垛、垛” 密集的箭盾交接声响起,连成一片。 箭矢虽然漫天而落,仿佛急雨一般无穷无尽,但实际上却起到的作用却不是很大,绝大部分箭矢皆是被盾牌阻挡在外,仅有少数幸运的箭矢。可穿过盾牌之间的间隙,刺入下面秋族战士体内,响起箭矢入肉声和痛哼声。 唯有那三十辆箭弩车,所射出的巨型弩箭,可对草原联军造成有效的杀伤和威胁,草原联军的木盾。甚至是少数铁盾,对于这些巨型弩箭却是毫无阻碍,每每一根弩箭射出。都可轻易的刺穿秋族军队的盾阵,然后一口气刺穿两到三名秋族战士的身体,制造大量的杀伤和慌乱。 只可惜,箭弩车虽然有用,但数量却是太少了,北城上布置的箭弩车已是最多,但依然仅仅只有三十辆,而且效率极低,往往一盏茶的时间只能射出一到两箭,根本无法制造出有效的威胁。 而与此同时,躲在盾牌之后的弓箭手,也开始趁机向着上元城射箭还击,秋族的弓箭手所持的强弓,大部分皆是二石或者三石,射程比之楚军弓箭手的一石弓远的多,所以虽然这些弓箭手虽然躲在盾牌之下。又没有地利,但还击之时,依然能对上元城上的楚军制造威胁,有来有往。 时间,双方在各自的防护下。箭来箭往,上元城北城的夭空,一时间化成箭矢的领域,仿佛让天地都因此阴暗了许多。 当第一名楚军,因为疏忽大意。被一根流矢正中头颅之后,蔡达脸色一变,大声呼喝道:“弓箭手、弩车手压制,其余人依城垛躲避。” 就这样,随着秋族弓箭手的反击。上元城的箭射稍稍减缓了一些,但秋族的弓箭手比较拉射不便,所以虽然可对上元城造成一定的威胁,但依然是处 “业“然而,秋族此时所做的,却不仅仅只是如此。 随着盾牌手防御、弓箭手反击。大部分秋族战士,却是在战友们的掩护下,开始清扫着上元城下的诸般阻碍,拒马、围栏被他们以铁斧击碎,战壕、陷阱被他们以沙土填平,虽然在上元城弓箭手和弩车兵的压制下,不时有伤亡出现,但很快的。通往上元城的道路,已是一点一点的成型。说它必要,是因为它能在最初的几天内能有效的减缓攻城敌草的前进速度,并在此期间大量的制造敌军的伤亡。 说它无用。却是因为它的作用只有最初的两到三天,最初几日一过。它就已是被敌军彻底清扫干净。 毫无疑问,秋族战士的效率,比之萧漠所想像的更高。随着一个时辰的过去,太阳已是完全出现在的平线之上,上元城外,最外围数十米的诸般阻碍,已是被秋族战士清扫干净。 注意到这一幕,萧漠在皱眉之余。在心底深处,却也不由的对秋族战士感到了钦佩。 经过三天前那般炸营,无论是士气的打击,还是体力精神的透支,普通人没有十天时间根本无法得到恢复,而这些秋族战士仅仅休息了三天。就已是恢复如常。 更重要的是,这些秋族战士那般不畏生死的劲头,让萧漠不由的感到心惊。 盾牌手那还罢了,只是负责防御。最为安全,而那些躲在盾牌手身后的弓箭手们,似乎根本不知上元城头降下的箭雨为何物,眼神漠然而又狂热,只要一有机会,就拉弓还击,根本不管里面射来的箭矢。上元城的弓箭手因为秋族弓箭手的环境而效率降低,秋族弓箭手所面对的风险无疑要比上元城楚军大得多,但面对无穷无尽的箭雨,却是至始至终都保持着反击频率。 最让萧漠震惊的,却还是那些负责清扫诸般障碍的秋族战士们。 头上是无穷无尽的箭雨,不断的落在他们的身边,不时有人会被不知何处飞来的流矢杀死杀伤,如若是楚军遇到这般情况,恐怕早已经崩溃了。 但这些秋族战士们,却根本至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一眼,只是埋头做着他们应该做的事情,根本不知生死为何物。如若有箭矢穿过盾阵,射入他们之中家人的体内时,如若受伤不重,他们就会仿佛毫无知觉一般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如若受伤过重,或者立时死亡,他们的同伴也是毫无感觉,甚至会与这些人的尸体去填羊前方的战壕。 秋族的成年男子,果然皆是天生的战士,勇敢而又残忍。 最重要的是,他们的残忍,不仅仅只是对于敌人。 在转头看着自己周围那些手忙脚乱的楚军们,萧漠突然有叹息的冲动。 “如若不是因为这些日子多有刮练的话,恐怕面对这般的秋族大军。他们早已是开始崩溃了吧?。 萧漠暗暗的想到。 另一边,看到萧漠眉头紧皱,赵英还以为萧漠在为秋族大军的进度而担心,于是解释道:“大人,您不用担心,秋族蛮子的进度,不可能一直这么快的,再过一段时间,他们的体力就会开始下降。最重要的是。再过一段时间,他们就要进入投石车的射程了。” 萧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投石车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最为恐怖的重武器,一旦秋族大军进入投石车的射程,其伤亡绝不会仅仅只有这么些许。 再次深深的看了远方秋族大军一眼,萧漠转头向赵英问道:“其他三城方面的战况如何了?” 以赵英的才华,毫无疑问是此时主持上元城防务的最佳人选,只是他的官职实在是太低了,而且他那连战连败的名声也是无法让大部分战士信服,所以在这些日子中,赵英一直随在萧漠的身边,仿佛萧漠的幕僚一般,为萧漠整理着诸般消息,出谋利策。 而听到萧漠的询问后,赵英连忙说道:“大人,东西两城的战况与我们这里相似,契丹、室韦两族的进度稍慢一些,但外围的一些阻障已是被他们清扫干净。至于北城 说到这里,虽然身处于战场之中,但赵英依然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继续说道:“他们不过前进了不足十米之距,按照这个进度,恐怕鲜卑需要花上十天时间,才能清扫完南城外的诸般阻障。” 萧漠微微一愣,脑中浮现出步先根的那张老脸,摇头说道:“这只老狐狸 说着,萧漠转头下令道:“告诉南城的守军,节省一下箭矢,另外;如果遇到鲜卑战士,尽量射偏一点,如果遇到其他三族的援军,则尽力迎击 “是。” 待赵英领命前去布置之后,萧漠则再次转头向着上元北城外,那些不断前进的秋族战士看去。吓七处,战况是非常沉闷论是秋族环是楚军,皆垂杜,删二而又忙碌的压制着对方,以远程攻击为主,没有太大的喧哗,没有太高的兴奋,也没有太多的伤亡。 然而,无论是怎样的战斗,都是血腥而又残酷的。 据萧漠估计,至此,秋族战士的死伤已是有近千之多,大部分皆是被巨型弩箭所杀,上元城外一箭之地,大片大片的泥土皆已是被染成了血色,而秋族战士的尸体,则皆是被抛入阻挡的坑壕陷阱内,为他们的同胞填平着道路。秋族的盾牌手,此剪却是比任何人都要疲惫,因为他们手上的木盾,皆是密密麻麻的插满了箭矢,重量比之前要重上数倍。 与此同时,楚军也是伤亡近百人,皆是在秋族弓箭手的还击中被射杀。 相比较战果,这般伤亡无疑是可以接受的。而在忙碌的攻击、还击与压制中,许多士兵也渐渐忘却了最初的惊慌,只是机械的不断攻击着。 但萧漠却是不敢大意,因为他知道,随着秋族大军的愈加靠近上元城,上元城内的投石车固然可以大发神威,弓箭的威力和准度也会大大增加,但与此同时,随着距离的拉近,秋族弓箭手的威胁,也会大大增强。 而且随着距离的足够,秋族的弓箭手就要射出火箭了。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的时间。上元城北城外的诸般阻碍,已是在秋族前所未有的效率下,清扫了近一半之多。 与此同时,秋族战士已走进入到了投石车的范围。 “投石车准备!!” 城头之上,密切的注意着诸般形势们蔡达,大声命令道。 随着他的命令,上百辆投石毒的弓臂已是被拉下,与此同时,无数成人头颅大小的碎石,也皆已是装入其中。 “射!”。 又一声命令之下,无数碎石腾空而起,化为一阵石雨,向着秋族大军跌落而去。 木盾能挡住箭矢,却是无法挡住数十斤左右的碎石从天而降,一时间。随着石雨落下,秋族的盾牌手木盾纷纷碎裂,无数碎石先是击碎秋族战士手中的盾牌,接着又砸碎了秋族战士的头颅,死伤大片。 而秋族大军不断前进的队列,却也因此不由一顿。 看到这一幕,萧漠神色稍稍放松了一些,据他估计,刚才那一击之中。秋族战士至少有上百人死伤,而伤者更是不计其数。 而随着城下哀号声、怒吼声,城上兴奋呼喊声接连不断,这场沉默多时的战场,终于出现了些许战场应有的喧嚣。 而正如赵英所言那般,随着三波石再不断攻击,草原联军的伤亡明显增加、进度也明显减缓。 不过,让萧漠皱眉的是,虽然伤亡剧增,但秋族大军依旧是毫不畏惧。如之前一般各行其是,艰难而又坚定的继续清扫着上元城下的诸般障碍。 更让萧漠不安的是,后方三万秋族大军,明明眼见同胞受阻,却依然只是冷静的列阵旁观,似乎依然信心如故。 “大人,再过不久,那些秋族的弓箭手,就要射出火箭了。” 就在这时,赵英在萧漠身侧,皱眉说道。 火箭因为箭头处捆绑着诸般燃烧物,箭头重量大增,破风能力也是大减,所以即使是最好的弓箭手,拉射火箭所能达到的射程,也只有正常箭矢的一半。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担心。并不是他们只会用火 说着,萧漠转头向着身边的传令兵说了一句什么,而这名传令兵则匆匆赶到蔡达的身边。 随着萧漠的命令传下,蔡达微微一愣,然后扬声命令道:“弩车兵。投油罐!”。 基本上,在这个时代,油一直都是守城利器,在守城之下,泼洒而下的滚油,威慑力和杀伤力比之滚木镭石还要恐怖。 但萧漠来到上元城之后,却是下令楚军将大部分油物,尤其是火油。皆是密封入罐中,正是为了远程火攻于敌军。 然而,就在萧漠信心满满以为。自己马上就要将挫败秋族大军的这次进攻之时,上元城以北十里之外。秋族大汗王帐之下。 “不简单啊,这个萧漠果然不仅仅只是一个无用书生那般简单。” 巴勒看着上元城有条不紊的防御,突然开口赞叹道。 事实上,战事虽然尚未到激烈处,但这已是草原联军突破长城后所有到的最激烈的抵抗之一了。如若在之前,随着草原联军的不断逼近。守城楚军即使占有优势,也早已慌了手脚。 而经过这些日子的查探,他已是知道了自己这次的对手是何人。 沉吟片玄后,巴勒突然一挥手,说道:“也该反击了,让他们知道。这三日我之所以会引军后退,所为可不仅仅只是为了示弱休息而已。” 第一百六十六章 血战上元 随着萧漠的命令,搬运兵们开始陆续将密封油罐装入投石车内,随着蔡达的一声令下,顿时上千颗火罐冲天而起,最终又向着狄族阵列落去。 有近三分之一的密封油罐,在冲天而起之时,就已是相互碰撞碎裂。化为阵阵油雨,跌落在狄族队列之前,但大部分油罐,却依然是准确的落入狄族阵列之中。 顿时,一股刺鼻的火油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肖特儿是狄族的一名千夫长,也是清扫上元城外诸般阻碍物的指挥者之一,但现在,他却是手持盾牌,如一个最普通的狄族盾牌手一般。行于狄族大军最前列,一面抵挡着上元城上不断降落的箭雨,一面命令着身后的狄族战士行动。 贵为千夫长,却是干着这般小事,殊楚人而言,根本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对狄族而言,却是理所当然。 原先的那名盾牌手被流矢射死。而肖特儿距离那名死去的盾牌手最近,为了尽量减少接下来的伤亡,所以肖特儿抢先举起盾牌,补上空缺,就这么简单。 事实上,如果肖特儿是一个千夫长,那么他的战力,必然是他手下千人队伍中最强的一个,勇猛彪悍之处,无需置疑。 然而,此剂肖特儿的心情,却是颇为郁闷,乃至于愤怒。 在他看来,懦弱无用的楚人。面对草原勇士,只应该有两种下场,或者举城投降,或者毫无抵抗之力的被击败。 但他根本没想到,一向无往不利的草原联军,竟会在上元城外遇到如此大的麻烦,先是在三日前的夜里被楚人的诡计引起炸营,接着又被楚人屡屡戏弄,整整三日内不敢出营,一再后退。 对肖特儿来说,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今天,真正的战斗终于开始,但所遇到的麻烦,却又远远超过了他的想嘉在萧漠看来,狄族大军清除上元城外围诸般阻障时,那奇快的进度。对肖特儿来说,却是慢如蜗牛。 事实上,在已被攻陷的几座城池中。有这么长的时间,城外的诸般阻碍早已被清扫一空,而狄族大军更已是开始正式攻城了。 麻烦是多方面的,首光,上元城之外的诸般拒马战壕陷阱,要比之前他所遇到的十几座城池密集的多。也专业的多,清理起来,所消耗的时间太多。 其次,肖特儿根本没想到,区区一座上元城中,竟是有如此之多的弓箭手和弩车,草原联军所受到的阻碍和杀伤,也远远超出想象。 最后,上元城的守军,也明显不像之前所遇到的楚军那般,一看到他们就慌乱了手脚。 尤其是当投石车发起攻击之后。肖特儿愈加愤怒了。 一次投石车齐攻,竟然能让上百名狄族勇士在尚未杀死数倍于他们的敌人前,毫无价值的死去,更有数倍于死者的伤者,这是肖特儿根本无法忍受的。 “该死的楚人,竟然在一座城池之内布置了这么多的投石车!!” 肖特儿一边举盾抵抗着碎石不时的砸落,一边暗暗诅咒道:“这些无能懦弱的楚人,只会凭着器物和城池之力,这次一旦攻破这座城池,我必然向大汗建议屠城!!给这些楚人一个深刻的教训!!让他们今后再听到我狄族勇士之名后,就只会像羔羊遇到狼一般发抖,再也不敢抵抗。” 就在这时,破风呼啸声再次响起,肖特儿知道,这是楚人又一次的投石车攻击。 肖特儿不敢怠慢,连忙将他的整个身体要害皆是藏在盾下,以肩膀扛着巨盾,准备迎接下一轮的攻击。 虽然之前在心中不断诅咒着,但肖特儿也知道,他现在在投石机的不断攻击之下,之所以安然无恙,运气其实是很重要的原因,至今为止。他虽然站在盾牌手前列,却没有一颗超过十斤重的碎石跌落到他的周围,否则,他手中的木盾虽然结实,却也根本无法抵挡。 “注意!!举盾!!” 肖特儿一边防备着,一边向身边其他盾牌手们呼喝着。 面对投石机,木盾虽然没有太大的用处,但却已是他唯一的依仗了。 然而,片刻过后,噼啪声在肖特儿周围不断响起,似乎瓦罐不断碎裂,但预想中的重击,却迟迟没有出现。 事实上,肖持儿也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盾牌,巨力之下。他也不由的后退了一步,但其威力,却与碎石跌落,不可同日而语。 肖特儿看了看周围,却发现其他人皆如他一般,在这一次投石车的攻击中,几乎没有任何损伤。 “怎么回事?难道楚人城中已经没有碎石了?” 想到这里,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肖特儿依然不由大喜,大声呼喝道:“勇士们,楚人的攻势已弱,我们要加紧”……然而,口中的话语刚刚只是说到一半,肖特儿顿住了。 他闻到一股刺鼻而又熟悉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间,疑惑的神色只是在肖特儿眼中闪过,接着,肖特儿突然愣住了。 这是火油的味道!! 肖特儿是狄族战士中,少数的可以允许使用火箭的战士。 而火箭上所的材料中,正是有着火油的存在!! 只是,火箭内的火油太少了。根本不想如今这般刺鼻强烈。 似乎想到了什么,肖特儿眼中闪过恐慌之色,再次大声呼喝道: “退!!快退下!!”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却又是有一波火罐砸落,空气中刺鼻的火油味。也随之愈加强烈了。 与此同时,上元城头之上。 在萧漠的命令之下,投石车接连不断的将密封火肆抛到城下狄族大军的阵列之中。空气中火油的刺鼻味道,愈加明显,即使城头之上,也是隐约可闻。 而上元城中,所有可以施展二石强弓的弓箭手,约有两百余人,皆是聚在城头之上,弓上所挂着的,却皆是火箭!! 因为楚军立于城头之上,居高临下,占有地利,所以虽然狄族的弓箭手尚无法射出火箭,但对楚军的弓箭手而言,却早已走到了射程之内。 “放!!” 随着蔡达的一声呼喝,两百余根火箭,齐齐向着狄族军中射去。 与此同时,狄族大军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正在匆忙后退中。 然而,已是来不及了。 随着第一根火箭与狄族联军中遍布的火油相接处,一瞬间,腾腾火海已是开始在狄族大军中燃起,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蔓延,不过片刻间,就已是将最前方的狄族盾牌手和部分弓箭手们包围在其中。 而蒂漠站在城头之上向下看去,展现在眼前的,已是一片人间地狱。 一时间,无数名狄族战士,身体在一瞬间化为点点火团,在地上翻滚不断,哀号声处处,声音凄厉绝望,响彻天地。 无数身体燃烧的狄族战士,无助的到处奔腾翻滚着,似乎这样可以摆脱他们身上的火焰一般,但他们所迎来的,依然只有活活烧死一途。 烧肉味、烤焦味,渐渐的空中愈加浓郁,引人作呕。 原本在队列后方的狄族军队。并没有没火海所包围,但却是有不少身体着火的狄族战士,在绝望之中突破了火卧,向着他们扑去。 这只是指望同伴营救他们的本能。但又将火势蔓延到了后方,一时间前来攻城的三万狄族大军,阵脚大乱。 终于,在面对恐怖落石和无穷箭雨时,依旧能有条不紊的工作的狄族战列,在面对突然降下的火海之际。阵列终于乱了。 与此同时,无论是上元城上的楚军,还是后阵处的三万狄族战士,看到这一幕之后,也是呆住了,良久没能反应过来。 片刻之后,才有楚军战士反应过来,闻着空气中的肉香味,却再也按耐不住,纷纷弓着身子呕吐了起来。 战场之中,攻防两方,在此时却皆是陷入了短时间的停顿之中,只剩下火海中狄族战士的绝望嘶号,倾诉着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城头之上,萧漠看了城下情景一眼之后,心中就已是后悔了。 他不是后悔自己施展如此手段。而是后悔他不应该看这些情景的。 那无数人被活活烧死的情景。那扑鼻的肉香与烧焦味,那响彻天地的绝望呼喊,组合在一起,完全是炼狱垂现世间,异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片刻之后,萧漠终于将作呕的**强强压制下去,面色虽然与其他人一样的惨白,但依旧能强自保持着镇静,厉声下令道:“继续攻击。不需停留。弩车手继续抛射火罐!!” 随着萧漠的大声呼喝,防御使蔡达终于反应了过来,强忍着恶心之感。诸般命令不断传下。 终于,经过短时间的平静,上元城头,攻势再次恢复如初。 投石车继续接连不断的将密封火罐抛入火海之间和周围,不断加大着火海的火势和范围。 与此同时,弓箭手们也是疯狂的拉弓射箭。 将箭雨不断在狄族大军头上倾泻着。 实际上,火海只是将狄族大军前方的数千战士包围在其中,所造成的伤害,虽然不小,却也绝不会达到伤筋动骨的程度。 只是,突降的火海将狄族大军的阵势打乱,威慑力冬太大,面对火海。无数狄族战士一时间皆只是呆呆的看着,一时间忘却了接下来的动作。盾牌手忘记了继续防御、弓箭手忘记了还击压制,辅兵们也忘了清理阻障,更有大量狄族战士,下意识的向着后方跑去。 同样是箭雨,但在这种情况之下,所造成的杀伤,却是大大不同。 随着箭雨倾泻,面对再无阵列防备的楚军,短时间内,却是造成了比之前近两个时辰中更多的杀死!! 哀号、火光、绝望,组成了上元城之北战事的主题。 而随着伤亡不断加剧,火势不断扩大,终于,狄族大军开始溃败了。 与此同时,远方狄族大军的后阵,凄厉的牛角声响起,传令收兵,这一场战事,终于暂时落下了帷幕。 结果就是,上元城楚军,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 “萧漠“……在火海初现的那一刻,巴勒就已是意识到了接下来的一切,看着远方本族战士的不断惨死,巴勒不由全身紧绷着,咬牙切齿的喃喃道。 本来,他还准备给萧漠一个惊喜,却没有想到,最终得到惊喜的,竟然是他自己。 他也从未想到,投石车、密封油罐、火箭三物结合在一起,竟然有着如此大的威力。 然而,看着远方败回的狄族战士,每一个皆是灰头土脸,伤者极多。巴勒反而恢复了平静。 行动从不会受到自身情绪的影响,时刻都能保持着冷静头脑,就是巴勒能有如今地位的重要原因之一。 “去统计一下战士们的伤亡。另外。把那些东西准备好,“巴勒突然转头冷笑道:“这个萧漠倒是教了我一招,同样的招数,我将百倍的还给他!!” 旁边的几名部落首领们,显然知道巴勒所说的“那些东西”是什么。看着上元城方向,眼中满是怒火,待听到巴勒的话后,皆是冷笑的点头去了。 而上元城头,在经历了最初的恶心之后,此刻却是一片欢腾。 如果说之前巧计炸营之事,其是取巧罢了,那么此时将狄族大军击退,却是一场实打实的完胜!! 再考虑到上元城内楚军那微不足道的伤亡,更是有理由让一众将士们欢呼了。 正如萧漠最初所想的那样,想要让这些毫无斗志的楚军战士们恢复士气,最好的办法,就是挫击草原联军。让他们知道草原联军并非如传言那般不可战胜。 “恭喜大人,再建一功!!仅仅半日时间,就让狄族大军伤亡近五千之多,当日宣城之战,草原蛮子的伤亡也不过如此!!有如此守城之术。我上元城无忧了!!” 如若说城头之上,有谁丝毫没有受到城下那片人间炼狱的影响的话。无疑就是赵英了。 而待狄族大军败退之后,赵英也是第一时间向萧漠躬身恭贺道。 如此短短时间之内,城下的凄厉惨呼声已是渐渐平息,但血肉烧焦味却愈加的刺鼻,萧漠尽量让自己忽略这些,也尽量避免自己转头向城下看去,摇了摇头,说道:“不耍太过得意,狄族之人绝不会因此而放弃。更何况,城中火油本就不多,又要有一部分需要在真正短兵相接时以滚油使用,这种机会,不会太多。” 赵英微微一愣,然后肃然点头应是。 而就在这时,数名传今兵接连赶至。向萧漠汇报,称在狄族大军败退后没多久,契丹、室韦、鲜卑三族的军队,也纷纷收兵。 萧漠抬头一看,见时间不过晌午,点了点头,下令道:“传令众将士。抓紧时间休息吃饭,恢复体力。各级将官也要趁此机会整顿城防。安顿伤者,鼓励士气,准备迎接草原联军的下一次进攻。” 候在萧漠身边的一众传令兵们纷纷应声退下了。 而萧漠则带着邓尚全等近卫,也回到了城中。 待回到自己房间之中,萧漠再次想起之前自己亲自制造的那场惨剧。却再也按耐不住,扶着书桌作呕起来,而旁边的邓尚全脸色并不比萧漠好上多少,却是顾不上其他,连忙伺候着。 而就在萧漠虚弱在房中作呕之际,狄族大汗王帐内,诸部大汗首领们再次聚在一起。 想到狄族的遭遇,无论是契丹的耶律阿萧机,还是鲜卑的根也,又或者鲜卑的步先根,皆是在幸灾乐祸之余,心底深处隐隐带着后怕。 如若这般火罐火海是降临在他们头上,将会引起怎样的后果,这些人却是想都不敢想。 要知道,鲜卑一族现在战士不足万,契丹、室韦虽然好些,营中战士也不过两到三万罢了,如若受此重创,恐怕就要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无力再战了。 “巴勒大汗,贵族此次受损情况如何?” 步先根面色严峻,关切的问道。 然而,神色虽然严肃,但实际上步先根心底已是在大笑不已,深感他自己这次押对了。 之前萧漠对他说,鲜卑与楚朝合作之后,可减少本族的伤亡,加大他族的伤亡,并借此拉近鲜卑与其他三族的差距,步先根本来还不以为然。 但此刻看到狄族的惨状,心中却是不由庆幸不已,甚至隐隐觉得,或者上元城之战。当真会如那两名上元城使者所说的那般,最终以楚朝的胜利为终口如若这样的伤亡在狄族身上再出现几次,战后再加上楚朝的援助,这场战争之后,草原之上谁主谁仆。谁吞并谁,还是两说呢。 巴勒却依旧是保持的一如既往的精明沉稳,转头淡淡的看了步先根一眼,似乎早已看穿了步先根的心思。双眼微微一眯;杀气一闪而逝。然后点头道:“损失很大,攻城的三万勇士,有两千多人被并活烧死,楚人趁乱又射死了许多,前后加起来,共有四千七百名勇士再也无法回到草原了。” 见到巴勒竟是反应如此平静,众大汗首领们皆是不由一愣。 耶律阿萧机迟疑的问道:“那么,巴勒大汗,我们该如何做?还要继续攻城吗?” 巴勒点了点头,说道:“当然要继续攻城,冬天即至,我们耽搁不了。 更何况,如果长时间的被上元城阻挡,各地楚军也会源源不断的赶至。形势会对我们愈加不利,所以。我们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攻陷上元城。” 听到巴勒的话后,所有人皆是脸色一白。 仅仅一次攻城,就损失兵力近五千之巨,狄族家大业大不怕,其他各族可承受不起。 更何况,如若楚军以今日对付狄族大军之法对付其他几族,除了让战士们被白白烧死外,也没有任何作用。 见到众人的神色,巴勒微微一笑,说道:“各位大汗不用担心,火油之物最难炼制,上元城虽然是一座大城,但也绝不会储存太多,我们无需担心会接连不断的受此攻击。” 根也却摇头道:“就算他们只能以此反击几次,也能耽误我等很长时间了,州间的伤亡更不用提,狄族是大族,战士无数,自然不怕,但我室韦却承受不起。” 耶律阿保机却问道:“要不,我们绕兵而行?以楚朝官员的性子,见我们绕兵 直扑楚人的必然会出城相阻。到那个时候,胜利自然属于我们草原勇士。” 巴勒摇头道:“这次我们遇到的对手与之前那些蠢才不同,恐怕不会如此轻易的上当。如若我们没有攻陷上元城就贸然进攻楚人的京城。今后归路被阻不说,也容易被楚人前后夹击,更何况,据我所知,楚朝北方的大半粮草物资,皆是存于上元城之内。所以,上元城必须要拿下。” 看到众部落首领大汗们脸色愈加难看,巴勒冷哼一声,说道: “既然各位不愿意继续攻城,那么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狄族就是。但如若上元城被我狄族一族攻陷,上元城内的诸般物资粮草,就要全归我狄族所有。” 听到巴勒如此说,王帐内众人脸色愈加的难看了起来。 步先根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巴勒大汗,您可是想到了应对之策?” 巴勒冷笑着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本来还没有想到,但上元城这一招,却是教了我许多。” 现世报,来得快。 这就是萧漠如今的想法。 自击退狄族大军之后,萧漠回到房中休息了片刻,总算是恢复了平静。 大约两个时辰之后,赵英来报。称上元城北的大火已是平息,与此同时,远方的狄族大军,再次出现异动。 萧漠不敢怠慢,连忙再次感到上元北城墙之上,强忍着空气中所飘散的异味,抬头向着狄族营帐方向看去。 然后,即使萧漠一向自诩冷静,此刻上却也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在远方,狄族大军再次如清晨那般,分盾牌手、弓箭手、辅兵列队完毕,显然是想继续清楚上元城外的诸般阻障之物。 但引起萧漠注意的,却是狄族大军之后的数具庞然大物。 “攻城弩车!!箭楼车!!” 萧漠惊声说道:“狄族人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攻城弩车,其实就是守城投石车的扩大版,长宽丈余,高两丈,需要四匹马才能拉动,威力极为强大,准头虽然很差,但无论是破坏力,还是射程,皆是要比守城弩车大的多。因为体积太大,移动不便,所以多为攻城时使用。 甚至,还有传闻,在太祖时期,太祖田宪曾以攻城弩车抛射巨石,直接将敌城城墙击破的事情。 至于箭楼车,却是一座移动阁楼。由兵士在后雅动,防御力很强。与城墙齐高,可供弓妥手在上压制敌军的弓箭手。 然而,这些攻城器械虽然早有流传,但因为楚朝百余年无战事的缘故。却是在楚朝之中都少有出现。能制造它们的工匠更是少有,异使萧漠。也是在成为上元城监军之前,临阵磨枪苦读兵法战例,才得知它们的存在。 只是,这些恐怖的军械,草原联军又如何得到的? 另一边,赵英也是面色严肃,沉声说道:“据卑职所知,这些军械,大楚北方只有宣城中有着少数库存,但大都早已是年久失修,不堪使用了。” 听到赵英的话后,萧漠沉吟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看来,这些日子里,草原联军所做的应该不仅仅只是退避休养啊,竟是趁着这段时间将这些攻城器械移到了这里。真难为他们了,竟然还能在那些攻城器械中找出能用的。” 说着,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摇头道:“不对,攻城弩车移动缓慢。他们不可能在短短三天内就将这些器械拉到这里,恐怕他们是早有准备了,想以此在攻击京城时使用,看来这一战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困难啊。” 赵英点了点头,神色愈加严肃了。 他很清楚,随着攻城弩车和箭楼车的出现,上元城楚军对狄族的远程压制优势,将瞬间丧失大半。 蔡达却疑惑道:“可是,攻城弩车的操作,要比守城弩车难上数倍。这些蛮子究竟是如何知道它们的用途,又是如何学会操作的?” 萧漠看着那些正在攻城弩车下忙碌的身苏,眉头微皱,缓缓说道:“你们看那些操控之人。” 赵英眯眼仔细看去,突然身体一阵。失声道:“楚人!!??” 萧漠摇头,说道:“是楚奸。” 就在这时,如清晨时的情景一般。狄族大军再次排着队列,相互掩护分工着,向着上元城移动而来。 不同的是,与清晨时相比,狄族大军之后,却又随着几辆攻城弩车和箭楼车。 “告诉一众将士,注意隐蔽,”命令说到一半之际,当萧漠看到随在攻城弩车之后的那些搬运兵们。身后所背负的瓶瓶罐罐,突然身体一震。 现世报,来得快。 想到晌午之前他一手安排的那片火海烧敌,这是萧漠此刻唯一的想法。 第一百六十七章.工部建功 当看到那几辆攻城弩车,以及那些狄族搬运兵们身后所背负的瓶瓶罐罐之后,萧漠已是很快的明白了狄族此次攻城的手段。 如晌午时萧漠对付他们的手段一样,他们想要以攻城弩车投射密封火罐,以火攻敌!! 想到这一招还是自己首创,现在却被狄族军队利用来对付自己,萧漠一时间却也不知究竟该哭还是该笑。 然而,现在这个时候,萧漠却也顾不上感慨了。 历来守城,火都是阻敌利器,而萧漠又是尤为善于此道。所以此时上元城城墙之上,最常用的大锅滚油、火棉、干草等物自不待提,更有大量的雷神包、密封油罐的储存。此外,箭支、滚木等物,也会助长火势,一旦火势在城墙之上开始蔓延,后果将不堪设想。 “来人,将城墙上所有的密封油罐、雷神每、火棉易燃易爆之物,全部搬离!!赶快!!” 想到这里,萧漠连忙疾声命令道。 萧漠自来到上元城后,一直都表现的极为优容自若,胸有成竹,仿如一切皆把握在其手中,而之后的境况却也如萧漠的自如神色那般,草原联军屡屡挫败,而上元城守军。却是伤亡极低,一切皆走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着。而此刻如此焦急的表现,却是从未出现过。 更何况,密封油罐、雷神包等易炸之物,滚木、簧支等易燃之物,皆是上元城抵御草原联军攻击的重要手段,早已放在城墙上准备多时,又为何要将之搬离? 所以,待听到萧漠的焦急命令后,无论是他身边的赵英、邓尚全,又或者是不远处的防御使蔡达,皆是不由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萧漠,良久没能反应过来。 萧漠现在却也顾不得自己此刻的表现会不会扰乱军心,看到身边众人毫无动弹,却是愈加气急,指着远方正渐渐逼近的攻城弩车喝道: “诸将听命,不可耽榈,他们马上就要火攻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众人皆是转叉向着萧漠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众狄族搬运兵们所搬运的诸般瓦罐。一时间全都明白了萧漠所想,脸色纷纷大变,马上也是如萧漠那般呼喝命令起来。 “全军戒丨严,搬运兵!!快将这些统统搬下去,不可留下一个。” “全军注意掩护……” 而随着一众低级将领纷纷领着大量搬运兵们将城墙之上的诸般易燃易爆之物向着城墙之下搬离,萧漠却丝毫不敢轻松,口中依然是命令不断,“李将军,你亲自指挥箭弩车,全力起来,合力攻击那几辆攻城弩车。即使无法将这些箭弩车破坏,也要尽量降低他们的速度,尽最大可能杀伤这些攻城弩车的操控之人!!” “赵英,你召集一些辅兵,将我们事先准备的沙土搬上城墙,随时准备灭火!!” “薛将军,你指派一些搬运兵准备大量清水,往每个士兵身上都扑上一些,防止将士们被烧伤。” “蔡指挥使,你负责居中调度。安定军心,一会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城中守军都不能乱。” 接连的命令发出之后,见诸将领命而去,萧漠心中的焦切终于稍减。再次向着城下那些不断的逼近的狄族军队、以及随在他们身后的攻城弩车和箭楼车看去。 暗暗计算了一下,萧漠发现。狄族大军拥有攻城弩车有七辆,箭楼车六辆。 不过,这十三辆庞然大物移动太过缓慢,虽然前有马匹拉扯,后有士兵相椎,但行动速度,却依然要比之常人奔跑慢上少许。已走过了这么长时间,尚没有移动到上元城外三箭之地以内。 然而,这些庞然大物虽然移动缓慢,但萧漠却丝毫不敢放松。 箭楼车那还罢了,每辆箭楼车,内中最多也只能掩藏三十到五十名弓箭手,虽然狄族军队有六两箭楼丰,但最多也只能掩藏两三百名弓箭手。对上元城的威胁虽然不小,却也不会影响大势。 重点是那七辆攻城弩车!! 七辆攻城弩车看起来很少,但要知道,它们所能投射的巨石、碎石。是守城弩车的三倍多!!而它们的破坏力,更非三四辆守城弩车可比!! 最重要的的是,据萧漠了解。攻城弩车的攻击范围,有两箭到三箭的距离!!一旦狄族军队以攻城弩车投射油罐,又用箭楼车投射火箭,那么上元城城墙之上,将很快就化为腾腾火海,今日晌午之前发生在秋族军队身上的惨剧,必然会在上元守军身上重现。 而且,城墙之上易燃物、易爆物极多,空间又颇为狭隘,一旦火势蔓延,恐怕就不仅仅是死伤数千人那么简单了。 事实上,萧漠倒并非担心这些事物爆炸之后会对楚军产生怎样的伤害。上元城守军有六万之多,就算北城的守军死伤大半,短时间内也不影响大局。 只是,一旦雷神包、密封油罐等物纷纷爆炸,以如今楚军的心理素质。恐怕马上就要崩溃,而到那个时候,上元城的沦陷,已是必然。 但与此同时,对于攻城弩车。上元城却根本没有丝毫压制的手段,弓箭自不待提,上元城的弓箭手。大部分人连一箭的标准距离都射不到。投石车固然能对它产生威胁。但攻击距离却是远远不足,投射巨石所能达到的攻击距离只比一箭之距稍长。投射碎石的攻击距离,却是比一箭之距都要短上一些。 射程唯一能与攻城弩车相比的。只有箭弩车了。只是箭弩车射程虽然极长,能有近三箭之距,但却是穿透力有余,破坏力不足,除非运气极好可以破坏攻城弩车的弓臂。否则并无法带来根本性的破坏。 此外,赵英虽然早已对萧漠描述过草原联军的攻城四策,即攻心、火箭、驱民、绕兵。对于草原联军的火攻,萧漠这些日子也多有准备,扑火所用的沙土清水准备无数,只是油罐所燃之火,与火箭引发之火,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自己这些准备,究竟能起到多大的作用,萧漠本身也并没有信心。 “必须要想办法把这些攻城弩车和箭楼车给毁掉,否则日后相战,伤亡过多不说,也太过被动!!” 萧漠看着远方的那些庞然大物,旧心吹牙想到。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竟是显得如此的紧迫。 事前为了抵御草原联军的强攻,城墙之上,火棉、干草、雷神包、密封油罐、大锅滚油,准备极多,之前为了将这些搬到城墙之上,搬运兵们整整用去了近半个时辰的时间。 如今,随着狄族大军不断逼近,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攻城弩车就要发起攻击,又哪里可以将这些卉西全部搬离? 转头看着身后一众搬运兵拥挤成一团,分工混乱,效率低下,至此连半成的易燃易爆物都没有搬离,萧漠眉头大皱,转头向身边一名传令兵说道:“告诉他们,先把雷神包和密封油罐、火棉等物搬走,分工行事,不可自乱。” 随着这名传令兵领命而去后。邓尚全在旁边劝道:“少爷,此时形势不同之前,您是不是先行离开。将战事交给众将军指挥?毕竟您的安全为重。”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就在这里看着,待赵英领兵将清水搬到城上之后,往我身上扑洒一些就是。” 实际上,萧漠也知道,时至今日,他除了在一些大方面的掌控之外。对于守城之事,他已是无法做到更多,但此刻形势危急,让萧漠安守于后,却是难安。 而就在城墙之上忙成一团之时,狄族军队的攻城弩车,却是终于进入到上元城外三箭之距。 “箭弩车准备!!” 看到这般距离,防御使蔡达连忙大声呼喝着。 当攻城投石车和箭楼车终于进入箭弩车的攻击范围之内后,蔡达猛的一挥臂,大喝道:“射!!” 顿时,三十余根成人手臂的三丈巨弩,向着远方三辆攻城弩车的位置激射而去。 然而,箭弩车虽然可以攻到三箭之地以外,但却已是极限,准头自然是无法保证。 随着三十余根巨箭纷纷射中目标,萧漠了目望去,却是不由的一阵失望。 事实上,这些巨箭皆有建功,但大部分虽然射在攻城弩车的车身之上。却并没有对这些攻城弩车造成根本性的破坏,还有少部分却是射杀了一些攻城弩车周围的兵士、以及正在牵拉攻城弩车的马匹,制造了一阵不小的混乱。 只是,这般混乱只是持续了片刻。让狄族军队的行动不由一顿,但接下来,狄族军队们却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样,依然如之前那般继续前进着,毫无畏惧。 一盏茶时间之后,又是三十根巨箭射出,但依然没能对攻城弩车造成根本性的破坏。 终于,在箭弩车齐射两次之后,虽然为狄族军队制造了不少混乱,但攻城弩车依旧是来到了它的攻击范围之内。 停下来之后,攻城弩车周围的狄族战士和楚人俘虏,丝毫没有耽榈。马上开始忙碌的准备着,或忙于操作,或将大量的密封油肆搬于其上。 与此同时,大部分狄族战士则是护着那几辆箭楼车,继续向着上元城逼近着。 狄族大军的雷霆一击随时可能出现。形势危急,但萧漠转头一看,却见上元城墙上的雷神包、密封油罐之物,却依然只搬离了不足一半。嗯到片刻后火势与这些易炸物接触后所产生的情景,萧漠心中愈加的焦急起来。 “大人,您先离开吧,有卑职在此,必保上元城无忧。” 就在此时,赵英也是匆匆赶到萧漠的身边,也是如邓尚全一般劝道。 萧漠依旧紧紧盯着远方的攻城弩车。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用,如若让狄族诡计得逞,我到哪里都一样。” 说着,萧漠随手拦下一名正在往周**士身上泼洒清水的辅兵,将他手上的水桶抢来,然后将内中剩下的所有清水全都扑洒到自己身上。 冬至已过,天地渐寒,随着清水淋身,萧漠不由的打了一个冷战。 但萧漠却是毫无感觉一般,随手将手中的水桶归还,继续看着远方的攻城弩车看去,同时口中说道:“让弩车兵加紧攻击,务必要在攻城弩车发起进攻之前,将之彻底破坏。” 在此时,上元城北城墙之上。尚有近半的易炸之物、以及大部分易燃之物尚未搬离。 而狄族大军的攻城弩车,却已是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发起攻击。 与此同时,上元城北,七辆攻城弩车之后。 “把弓臂拉下来,用力,一定要拉平!!” “把油全部都放进去,不要放太多,但一定要放稳放平!!” 如若上元守军看到此刻的这一幕,一定皆会气急。 因为,在此刻,不仅正在操作攻城弩车的皆是楚人,而这些楚人的指挥者,竟然也是一名楚人!! 而看其气度风范,恐怕这名楚人之前,在楚朝中地位不低。 而如若赵英在此,也必然会识得,这个人,竟是宣城防御使李守业!! 宣城与上元城一样,皆是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城高河深、兵多将广,虽然不像如今的上元城这般准备充分,又物资良多,但依然是一座极难攻陷的坚城,曾被楚朝上下寄予了极大的希望。 然而,就这么一座城池,却是仅仅只坚守了五日时间,就告沦陷。 而之所以会出现这般后果,宣城防御侯李守业的无能懦弱,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只是,当世人皆以为李守业已是死于乱军之中时,却是任谁都没想到,他竟是投靠了狄人!! 此刻,不时有巨型弩箭自上元城射来,在攻城弩车周囤忙碌的楚人们。不时会被这些巨型弩箭洞穿,但李守业却是毫不担心,因为他躲在攻城弩车之后,弩箭穿透力虽强,但依然无法威胁到他。 相比较手下楚人的死伤,李守业更加担心手下七辆攻城弩车的安危。还好,巨型弩箭虽然激射不断。但除了一辆攻城弩车的弓臂被射穿卡住之外,其他六辆攻城弩车,皆没有受到致命损伤。 但李守业却丝毫不敢耽搁,不时以手中长鞭鞭打催促,终于,剩下六辆攻城弩车,在尚未受到破坏前,已是准备妥当,随时都能向上元城发起攻击。 而就在此时,三名狄族贵族骑马来到李守业身后,为首之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楚言,不耐烦的冷声喝道:“李守业,这几辆攻城弩车还没有准备好吗?” 另一名狄族贵族则不屑道:“真不知道大汗为何会如此看重这名楚人和这些攻城弩车,有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我们杀死上万楚军了!” 李守业听到身后的呼喝后,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与愤怒之色。 虽然已是投靠了狄人,但并不代表他认同这些草原蛮子,在李守业看来,这些狄族蛮子除了能攻善战之外,几乎毫无是处,不仅生性野蛮不知礼节,更是颇为无知。 比如现在,虽然已是解释了千万遍,但在狄人中,依旧少有人明白攻城弩车的用处。 只是,李守业如今寄人篱下。能活命就已是万幸,哪里还敢像之前那般嚣张跋扈? 所以不屑之色只是一闪而过。待转身之时,他的脸上已满是谦卑之意。 “三位大人,攻城弩车已是准备妥当,随时都能攻击。 李守业对着三名狄族贵族深深躬身,谦卑的说道。 为首的那名狄族贵族冷哼一声。高傲的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还在这里等着作甚?自行向上元城发起攻击就是。我事先警告你。如若这些攻城弩车没有你说的那般威力强大,白白浪费了我狄族勇士如此多的气力和时间,我马上就提着你的脑袋去见大汗。大汗之所以用你,就是因为这些攻城弩车,如果它们没用,那么你也就没用了。” 原来,当初宣城沦陷后,李守业被擒,而这李守业在那时不仅不思为国尽忠,更是卑颜屈膝的向狄族大汗巴勒请降。当时巴勒问道:“可降,但宣城已在我手,尔又有何用?” 李守业心思急转之后,却是将宣城中所库存的大量攻城器械献出,称只要有这些攻城器械的存在,将来狄族攻楚时,必然如虎添翼,无往不利,而他则是指挥这些攻城器械的最佳人选。 巴勒本来并没有在意那些攻城器械,但听到李守业的话后,却是心中一动,最终将李守业留在了身边,颇为重视。 只是,让巴勒、李守业颇为遗憾的是,因为年久失修,少有保养,宣城内所库存的上百辆攻城器械,尚能使用者,已是不足十分之一,否则今日上元城之难,将远非这般简单。 顺便一提,巴勒之所以会知道萧漠的存在,也是李守业的缘故。 可以说,李守业的生死,皆是绑在攻城弩车之物可否建功之上,所以那名狄族贵族的话,丝毫没有夸张。 而李守业身体一颤后,连忙说道:“几位大人请放心,这攻城弩车。是楚人所制造的最强大的武器。威力比守城弩车要强上十倍,每建造一辆,都至少需要数千贯钱财、数百名工匠和数个月时间。以之攻城。无往不利。” “说着,李守业转身,向着那些操作攻城弩车的一众楚人呼喝道: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抛射!!” 随着李守业的一声呼喝,这些神色或屈辱或麻木的楚人,纷纷一惊。手忙脚乱的开始操作着攻城弩车开始攻城。 片剖后,数百密封油罐,突然冲天而起,然后纷纷向着上元城的方向跌落而去。 在此时,上元城内,尚有三分之一的易炸之物,以及大部分易燃之物,尚未搬离。 而箭楼车,冉已是即将进入上元城一箭之地,随时可射出火箭。 看到无数油罐开始向着上元城方向射来,萧漠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口中却冷声呼喝道:“诸将士注意遮蔽,各将领小心,严防我军混乱。 辅兵准备灭火。” 声音虽然冷静,但萧漠心中却是在暗暗祈祷着,希望拿即将出现的火势,千万不要蔓延到雷神包和密封油罐之上。 与此同时,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集中在那些腾空而起的密密油罐之上,随着油肆开始向着上元城方向跌落,在这一刻,不知有多少人的心,就提了起来,忘却了呼吸。 然而,待无数密封油罐纷纷跌落于地,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楚秋双方,皆是口瞪口呆,片刻之后,楚军大声欢呼,而狄族则皆是不可思议。 原来,攻城弩车所抛出的那些密封油罐虽然终于落地,但却没有一罐跌到上元城内,即使离上元城最近的,也要差上十余丈的距离。 看到这颇为戏剧化的一幕,萧漠微微一愣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 “怎么回事?攻城弩车的攻击距离,绝不应该仅仅如此才对?” 赵英虽然心中庆幸,却依然不可思议的问道。 萧漠摇头,说道:“工部建功了。” 赵英微微一愣,接着却是露出恍然之色。 这些攻城器械,已有百年历史,且期间少有维护,尚能使用的已是极少。再且即使能使用,功效也是或多或少的有所降低,攻击距离,自然远远不如全盛时期。 这本是工部疏忽职守,但这般无能的表现,却是在危急时刻,救了上元城一次。 总之,工部建功了。 然而,就在所有楚军皆在欢呼之时,萧漠稍稍庆幸之后,却再次恢复了冷静,大声呼喝道:“诸部抓紧时间,这一次只是狄军疏忽,下一次攻击马上就会出现,弩车兵继续攻击,阻挡那些攻城弩车的前进速度。搬运兵抓紧时间,务必要在狄族下一次攻击之前,将诸般易燃易爆物搬离!!” 第一百六十八章.冷心萧漠(上) 部的疏忽职守,却是阴差阳错的延缓了秋族大军的曲吼”萧漠不知道这应该算是一种幸运,还是一种讽刺。 不过,趁着这个时机,在萧漠、蔡达等人紧张的调度下,城墙之上的一众楚军们,却是顾不得庆幸欢呼。而是抓紧时间,继续将城墙之上所剩下的诸多易燃易爆之物匆忙搬离。 另一边,弩车兵们更是发疯似的操控着箭弩车,向着远方攻城弩车的位置不断激射着。 与此同时,大部分秋族军队,已是拥护着那六辆箭楼车,进入到上元城外一弃之地,在继续清理诸般障碍之余,也是开始对上元城进行反击压制。 与清晨时一般,秋族军队由大量盾牌手掩护着,弓箭手负责还击压制。而辅兵们则负责清扫障碍。 而在蔡达的连声命令下,上元城上的弓箭手们,则是开始疯狂拉弓射箭,减缓着秋族大军的移动速度,制造着大量的血色和死亡。 只不过,此刻箭弩车皆是在集中金力的对付着远方的攻城弩车,而秋族大军又有箭楼车相助,因为担心秋族大军火攻的关系,萧漠也不敢像晌午时那般使用火攻手段,所以楚军此刻虽然占有地利,但在秋族大军进入投石车的攻击范围之前,优势却并不明显。 而因为敌军军中有六辆箭楼车的关系,楚军的地势优势在某种程度上却是被抵消,上元守军的伤亡,也明显耍高于晌午之前的那场战事。 弓如霹雳弦惊,双方的天空上。箭来箭往,而在盾牌手和弓箭手的背后,双方的辅兵们更是在紧张的忙绿着,厮杀声、呼喝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凄厉而又绝望。不时有双方战士突然被不知何处射来的流矢射入体内,带着茫然而又不甘的神色黯然到地,处处危机,杀伤遍地,紧张而又喧嚣。 萧漠在这个时候,却已被十余名楚军盾牌手强行护在中间,诸般命令已下,却再也帮不上任何忙。只能焦急的看着双方形势的变化。 总而言之,虽然因为工部疏忽职守的关系,上元城暂时躲过一劫,但双方的战事。才网刚开始而已。断增加,但战场后方,躲在攻城弩车之后!李守业虽然不受楚军的威胁。但此刻却是更加惊心。 因为,在这一刻,他与死亡的距离。却是要比那些前线战士更近。 “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所说的威力强大的攻城弩车?楚人最强大的武器!!??” 看到六辆攻城弩车竟是一口气抛射的近千密封油罐,气势惊人,在旁监军的几名秋族贵族先是大喜。但看到这些密封油罐竟是在上元城外十几丈处就纷纷跌落之时,一个个又变得目瞪口呆,转而纷纷怒声向着李守业质问道。 李守业看到这一幕,也是不可思议。但想到这些攻城弩车的历史,转而已是明白了原因,看到身旁的几名秋族贵族皆是怒视于他,更有甚者已是将马刀抽出,似乎随时都会将他怒而杀死。看着那寒光闪闪的马刀,李守业脸色惨白,身体一颤。竟是跪倒于地,再无原先的傲气,连连叩首道:“三、三位大人,这只是意外,这几辆攻城弩车的攻击距离本不应如此,只因年久失修,才效用大减” 为首的那名秋族贵族怒哼一声。以手中马刀指着李守业,怒喝道:“你难道不知在事前先行确定攻击距离?你知道我秋族为了收集这些油脂瓶罐,运到前线。前后花费了多少心思力气?!” 说着,这名秋族贵族缓缓的将马刀举起,驱马向着李守业逼近。 “下官虽然负责操控这些攻城弩车,但在此次进攻上元城之前,它们一直由贵族勇士负责管理,下官根本没有机会” 李守业本来还欲解释,但话语刚刚说了一半,就已是不由顿住,脸色惨白,跪于地上的身体更是不由连连后退。 因为,为首的那名秋族贵族,已是驱马来到他的面前,面色肃杀。马刀举起,随时都可能落下。 “既然如此,你也就没用了。” 这若秋族贵族神色冷厉,冷冷的说道。 看到这般架势,李守业再次体会到了当初宣城兵败时,他那生死悬于一线的感岩,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却也不敢反抗,只是一边仓皇后退着,一边匆忙解释道:“大、大人。再给下官一次机会,现在、现在下官已是掌握了这些攻城弩车的确切攻击距离,下一次绝不会再有如此状况,” 听到李守业的解释,那各秋族贵族似乎也出现了些许迟疑,手中马刀不由的稍稍落下,杀意稍减。 而就在这时,一骑快马的到来。却是最终救了李守业一命。 只见马上骑士奔到那三名秋族贵族身旁之后,滚下马来,单膝跪地。口中说道:“传巴勒大汗令。李守业马上将七辆攻城弩车推进三十丈后,再行攻击。” 听到传令骑士的话后,那名秋族贵族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其实,这名秋族贵族也很清楚,一次失误,其实不碍”将距离拉浙!后,除了危险增加!外,披果也是样心一旧并不喜欢让李守业之类的楚人懦夫混入秋族勇士的队伍之中,也正因为如此,才对李守业如此苛刻。 但听到巴勒大汗的命令之后。这名秋族贵族却也只能悻悻的将手中马刀归鞘,然后冷冷的注视着李守业,寒声说道:“既然是大汗之令,我就暂时留你一命,但你只剩下一次机会,如若再有失误,我保你人头落地!!” 听到这些话后,李守业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脸上不由露出狂喜之色,连连叩首道:“多谢大汗、多谢大人,下官必然鞠躬尽瘁,绝不会再有失误。” 说着,李守业又匆忙站起身来,指着那些躲在攻城弩车后面的一众楚人俘虏,原先的谦卑神色却是突然变得无比髅狞严厉,大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将这些攻城弩车向前推行三十丈、不,是三十五丈,然后再行攻击!!” 见到这些楚人依旧是愣着没有动弹,似乎尚没有反应过来,李守业不由气急,呼喝声愈大,手中马鞭扬起,大喝道:“快点干活” 然而,话语网刚说了一般,李守业却是突然顿住了。 他只感觉自己的身体突然飞起,飞的很高很高,不由自主。不受。 低头看去,一根巨型弩箭不知何时已经将他洞穿,并将他的身体带到了空中。 不远处,那些之前还曾被他叱喝的楚人俘虏们,此刻却皆是一脸惊恐的看着他,不可思议中,似乎还带着几分麻木、几分幸灾乐祸。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变的无比缓慢。李守业只觉得自弓在空中飞了很长时间,然后才狠狠跌到地上。 在空中时,一生的种种片段,开始在他脑中接连闪过,少年时苦读时的艰辛,榜上有名后的愕意,步步青云间的小心,与秋族大军交战时的激昂, 唯一的例外是宣城战败之时,他本以为他会以死尽忠,但身体的行动却是突然不受意识的控制,不由自主的向草原联军屈膝请降,然后,人生的道路,就已不再受他本身的控制,, 然后,就是秋人的不屑、同胞的鄙夷,麻木机械的活着” 当身体落地之后,胸口被洞穿处,终于有剧痛感传来,但这般痛楚只是持续了一瞬间,李守业的意识就已是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我只想活下去而已,” 这是李守业最后的意识。 李守业却是忘了,他虽然依仗着攻城弩车的攻击距离,远在战场后方,不必顾忌楚人的弓箭手和投石车的威胁,但依然处在楚军的箭弩车的攻击范围之内。 而在此时,上元城上的箭弩车更是发疯一般,攻击不断,奋力破坏着这些对上元城威胁极大的攻城弩车,减缓着攻城弩车的前进和运作,攻势更甚。 李守业原本躲在攻城弩车之后,在攻城弩车的遮挡下,并不会受到楚军的箭弩车的威胁。然而之前面对那名秋族贵族的威胁,李守业惊慌之下连连后退,却是一时间忘却了这点,在不知不觉间退到了攻城弩车的阻挡范围之外。 最终,一根箭弩车所射出的巨型弩箭,因为准头不足,没有射在攻城弩车之上,却是在无意中将李守业的身体洞穿。 李守业只想活下去而已,但最终,他却依旧死了,没有死于秋族蛮子的马刀,却是死于同胞的一次失误和意外,空留下一世骂名。 面对李守业的意外死去,场上所有人皆是不由一惊,但接着,无论是秋族战士,又或者是楚人俘虏。皆是快速的平静了下来,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事实上,对他们而言,李守业的意外死去,确实是一件微不足道之事。 那名秋族贵族漠然的看了李守业的尸体一眼,眼中隐隐带着嘲讽之意。然后随手指向一名不远处的安人。冷声问道:“你会操作这些攻城弩车吗?” 那名楚人身体一颤,却也如李守业一般不由的跪在这名秋族贵族马下,口中颤声说道:“小小人这些日子随着李守业学过一些。” 那名秋族贵族点了点头,也不问这人的姓名,只是冷声说道:“既然如此,从此往后,就由你取代李守业指挥这些攻城弩车。小, 见这名楚人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愣愣的看着自己,那名秋族贵族面显怒色,声音中已是隐带杀意,眯眼问道:“怎么?不愿意吗?” 这名楚人身体一颤,终于反应过来,连连叩首道:“小人愿意、小人愿意,多谢大人 见那秋族贵族脸现不耐之色,这名楚人却也不敢多言,连忙从爬起身来,转身向着其他的楚人说道:“大汗有令,攻城弩车前进三十丈后再行攻击,不得耽搁,快!!” 与此同时,上元城头,萧漠在数名盾牌手的护卫下,正在紧张的看着城下的战事。 只见不过盏茶时间,秋族大军已是来到上儿凤;一箭正地以内,踏过晌午时那此被活活烧死的同胞。扫着上元城下的诸般障碍。 与此同时,上元城上近百辆投石车火力全开,配合着楚军弓箭手,不断对城下的秋族战士制造着伤亡。 而那六辆箭楼车,却是停在投石车的攻击范围之外,箭楼上的数百名秋族弓箭手,也是不断的对城上的楚军进行着反压制。 很显然,能乘箭楼车作战的秋族弓箭手,皆是精挑细选,不仅能拉三石弓,更是准头十足,而他们的目标也是十分明确,就是上元城上的箭弩车和投石车,所射出的箭支。皆是瞄准着那些对秋族将士威胁最大的弩车兵。 时间,上元城墙之上,诸辆弩车周围,在短短时间内皆是化为一片死地,处处皆是插着密集的箭矢。弩车兵一时间死伤颇多。 而也因为箭楼车上秋族弓箭手的攻击,上元城上投石车的攻击效率大减,而城下的秋族大军,也因此而伤亡大减,清扫诸般障碍时效率大增。 “大人,我们要不要掉转一部分箭弩车,对秋族的箭楼车进行压制?否则照这样下去,城下的诸般阻障,恐怕在今天傍晚之前就要被秋族蛮子清扫干净了。” 看到这般情景,赵英心中焦急。忍不住向着萧漠提议道。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传令盾牌手重点保护那些弩车兵即可,我们最大的威胁依然是那几辆攻城弩车 说话间,秋族的攻城弩车,已是再次向前推移三十丈,终于真正的将上元城纳入攻击范围。 只是,在箭弩车不断的攻击之下。七辆攻城弩车已是有三辆或多或少受到了损伤,根据萧漠的观察。此时只剩下四辆攻城弩车周围,尚有弩车兵在不断忙碌着。 但萧漠却不敢大意,连声传令道:“敌军火攻将至,盾牌手注意掩护,众将士依城垛遮蔽,切莫让秋族抛射的火油泼洒于身,辅兵随时准备灭火。” 随着萧漠的命令传下,之前的情景重现,数百罐油罐自攻城弩车处冲天而起,向着上元城方向跌落而来。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攻城弩车所抛射的密封油罐,此玄皆是落入到上元城之中!! 其中,更有一颗密封油罐直直向着萧漠跌来,如若不是萧漠身周的盾牌手反应敏捷,萧漠就算没有炸伤,也已是火油淋身了。 时间,刺鼻的火油味、醇香的豆油味、腥臭的猪油味,种种油味。混杂在一起,开始向着四周蔓延。上元城城头之上,处处皆是蔓延的油脂,甚至有不少战士都被淋了一身。 很显然,秋族大军并不像上元城那般,有如此之多的火油储存。转而以猪油、豆油替代,但对萧漠而言,却没有太大的区别。 唯一让萧漠安心的是,经过一而再的耽搁,上元城城墙上的诸般易炸之物,绝大部分都已是转移到安全处。 “命令所有身体沾上火油的战士退下,所有沾上火油的器具,或马上转移,或直接抛于城下,不可耽搁 随着萧漠的命令传下,上元城上,又是一阵忙碌混乱。 与此同时,远方的攻城弩车,却是毫无耽搁,向着上元城个置源源不断的抛射着油罐,一时间,诸般油味愈加浓郁。 而那几辆箭楼车,却是突然再次向前快速移动着,拉近着与上元城的距离。 “传令投石车准备,箭楼车一旦进入攻击范围以内,马上抛投巨石。务必要将之摧毁。” 见到秋族军队的变阵,萧漠传令道。 萧漠知道,随着箭楼车与上元城之间的距离拉近,当上元城进入秋族弓箭手火箭的攻击范围之际。就是上元城头化为一片腾腾火海之时。 然而,虽然将士用命,不断抛射巨石攻击着不断逼近的箭楼车,不时有巨石砸在箭楼车之上,断木纷飞。轰鸣阵阵,但毕竟时间紧凑,当有火箭向着上元城射来之际,依然有三辆箭楼车保持完整。 随着数百根火箭落下,火星与上元城上遍布的油脂相接触,顿时,阵阵火焰开始在上元城上显现,黑烟阵阵,楚军惊慌声四起。 与此同时,远方的攻城弩车。依然是源毋不断的向着上元城内抛射着大量密封油罐,而剩余的三辆箭楼车。则是不断的射出火箭,不断助长着上元城上的火势。 顿时,晌午时秋族大军的惨剧,开始在上元城头重现,而面对突然的火势,楚军的慌乱之势,更是远胜于之前的秋族大军。 虽然萧漠早已料到此刻的慌乱。将领们不断呼喝,督战队纷纷出动,而辅兵们也是纷纷背负着沙袋减缓着火势,但依然很难控制形势。 最终,随着萧漠的强令,当一颗巨石将最后一辆箭楼车击毁之时。上元城上,已是再也无法组织有效的攻势,对城下秋族大军清扫诸般阻障的行动进行压制!! 第一百六十九章.冷心萧漠(中) 身处绝境之下,是像野兽一般嗜血的反扑,获得最终的胜利,还是像羔羊遇到虎狼般,只知惊恐而又无用的逃避,祈祷着自己能获得最终的残存? 前者流传于传奇史诗之中,供世人膜拜与传唱,而后者则出现在萧漠的面前。(忘尘中文***/> 三言两语间,就可让原本毫无血性勇气的将士们变得士气昂然,万军用命的情况,萧漠只是听说过,却从未遇过。 一天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而上元城头上的火势,也终于得到了扑灭。 萧漠一直处于一众盾牌手的保护之中,形势虽然紧张,但并没有被火势伤及,只是脸庞上有些烟熏看最快的小说更新尽在点墨中文的黑痕,此刻正站在上元城头,向着远方那些正在缓缓脱离战场的狄族大军看去。 日落的余晖之下,喧嚣的战场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城上城下的累累残骸,火烧后的黑色灼瘪,以及空气中的血腥味和烧焦味,在倾诉着这一天的残酷从清晨两军相交,到天黑前草原联军终于退去,一天近十个时辰的时间,带给萧漠的感觉,却像十年般漫长,但回头想想,却又仿佛是一瞬间般的短暂。 看着渐渐远去的狄族大军,以及在上元城下,已被清扫干净的诸般阻障,萧漠突然轻轻叹息一声,带着淡淡的失望、以及无力。 任萧漠心中有万策,可不费一兵一卒带给草原联军数万死伤,可一番言语结盟于鲜卑分化敌军,可想出无数方法抵挡草原联军的攻势,却无法在短短数日间打造出一只铁血之军。 在萧漠周围,火势烟雾之下,形象狼狈灰头土脸的一众楚军们,在看到草原联军退出战场之时,皆是面露庆幸之色,似乎觉得自己终于逃过一劫。 实际上,火势虽然在城头出现,但在萧漠早有应对之下,楚军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死伤,随着沙土铺盖,许多火势尚没有来得及蔓延,就已是被提前扑灭。楚军被烧伤的虽然很多,但被烧死的却并不多。 可惜,楚军将士的怯弱,比萧漠想象中更甚,从下午时火势出现,现到傍晚时火势被彻底扑灭,楚军至始至终都没能组织起有效的攻势,任由狄族军队将上元城下所剩余的诸般阻障一一清扫,然后扬长而去。 绝大多数楚军都没有狄族战士那般意志,随着城头火势出现,就皆是不由自主的乱成一团,匆匆逃离城头。能够依旧遵从萧漠指示行事的将士,不足三分之一。无论萧漠如何嘶喊呼喝,直到嗓子嘶哑,命令楚军不可自乱,却依旧没有太大的作用。 如若不是在上元城下诸般阻碍被清空之时,天色已晚,而草原战士大部分都有夜盲症.不善夜间作战,萧漠甚至怀疑,如若狄族大军继续攻击,一鼓作气,上元城内的楚军,会不会一战即溃。 唯一让萧漠欣慰的是,经过这一战,狄族的十三辆攻城军械,六辆箭楼车皆已是被投石车彻底丰毁,七辆攻城弩车,则前后被弩箭破坏了五辆,即使事后修补,短时间内也是无法再次使用。仅剜下两辆攻城弩车,对上元城的威胁已是大减。 但想想这一战的前后,萧漠心中却没有丝毫庆幸之感。 “大人……” 蔡达来到萧漠的面前,脸上满是羞愧之色。 城头火势出现之时,之所以会出现如此无力与混乱的状况,他这个为将者也有很大的原因。 事实上,在火势出现之时,许多低级将领第一时间就逃离了城头,即使是蔡达本人,也曾慌乱了很长一段时间。萧漠静静的看了蔡达一眼,眼中竟是带着些许漠煞,却并没有指责,只是缓缓说道:“安排将士们换防事宜,稳定军心,统计伤亡与受损情况,然后汇报于我。” 说着,萧漠再也没有看城头将士一眼,直接转头向着城中太守府走去。 萧漠身后的赵英、邓尚全看到萧漠这般神色,皆是一惊,连忙跟上,想要说些什么,但萧漠此刻身上的气息,却是极为压抑,让两人不敢多言,只是默默跟随。 身处于战搀,整整一天没能得到休息,身体本已是极为疲惫,但萧漠心中却是毫无所觉。 回到太守府之后,萧漠并没有休息,而是独自留在书房之中,如同往常那般,一边练习着“萧体”,一边默默的思索着此刻的形势。 然而,以往每当拿起短毫,心中就会快速恢复清明平静的情况,在这一日却出现了异常,萧漠不仅没能恢复平静,想着城头着火之后楚军的混乱,心中反而愈加的乱了。 索性将手中兔毫丢于桌上,坐在书桌之后,默默回想着今天的这一切.以及日后的应对之策。 原本在萧漠看来,上元城可战之军尚有六万,处于守城一方,占有地利,而兵法云“五则攻之”,在他心中诸般计策和器具的帮助下,抵御草原联军一个月的时间,应该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可是,傍晚前城头上的这场大火,却是让萧漠彻底的清醒了过来。也让萧漠知道,之前狄族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并不是偶然。 即使十倍的羔羊,也无法抵看最快的小说更新尽在点墨中文御虎狼的攻击。因为羔羊面对虎狼,根本不懂得抵抗,只会混乱与逃跑。 “如若我手中有一支精兵的话,不用太多,只要有一万人就好……” 萧漠默默的想到,接着却是自嘲般摇了摇头。 萧漠很清楚,这只是痴心妄想罢了,他手下的军队,实际上只是一群带着军兵身份的农夫罢了。 或者,现在的楚军连农夫也不如,至少农夫要比他们身体强壮,为了守护自己的财产,偶然间也有拼命反扑的情况。 而这些楚军,虽名为军士,但少有训练之下,身体素质比之常人都要不如。 出身于军户,一生注定只能成为兵士.社会地位低下,生活贫困,精神麻木,毫无血性士气,也少有拼命反扑的可能,因为对他们眼中,并不没有值得他们用性命守护的东西。对他们而言,战场中保命之法,并不是杀死敌人,而是比同伴更快舟逃离危险,这已经成了他们的本能之一。 萧漠知道,带着这么一支军队与草原联军相战.将来的形势恐怕会比想象中艰难的多。也让萧漠原本的信心,出现了动摇毕竟,这场战斗,仅仅只是刚开始而已。而今日的战斗,只是最轻松的一场罢了。 “难道只能用张子佳的那一策了吗?” 在这一刻,萧漠突然想起了当日里张衍圣所提出的第四策。 当日萧漠与张衍圣聚议,两人想到了同样的三策,第一策清野,第二策绕兵,第三策分化。 而张衍圣,却还有第四策,有着与草原联军侵楚四策中的第二策有着同样的名字。 简单而又残酷的两个字——“驱民”!! 而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了邓尚全的声音。 “少爷,防御使蔡达和太守刘行之来访。” 萧漠沉默了片刻,然后才说道:“请他们进来吧。”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刘行之和蔡达推门而入,在他们的身后,则跟着邓尚全和赵英两人。 “情况寿么样了?” 萧漠抬头看了几人一眼,掩饰着心中的无力感,缓缓问道。 “回大人……”蔡达躬身一礼后,答道:“各军已是换防休息,而我军的伤亡,也已经统计出来。” 刘行之脸上接口道:“今日一战,尤其是晌午时在大人您的妙计之下,我军至少杀伤敌军五千余人。可谓是看最快的小说更新尽在点墨中文一场大胜,恭喜大人再建功勋,不过,傍晚前因为草原蛮子的火攻和反击,我军也死伤了近两千军士。” 刘行之这一日一直在后方安排后勤事宜,并不清楚战场上的详细形势,也并没有与军中兵士接触,只是通过双方的伤亡数字,觉得今日一战应该是一场大胜才是。所以场上众人中,他是唯一一个面色轻松的。 萧漠点了点头,他知道,楚军伤亡的千余人中,其实有很多都不是被烧死的,而是因为混乱,脱离了军阵和城垛的保护,被狄族的弓箭手射杀而死。 另一边,蔡达又补充道:“北城布防的一百一十辆弩车,也有三十辆被烧毁,但现在皆已补充,此外,北城之外的诸般阻障,皆已是被狄族蛮子清扫。” 萧漠再一次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接话,而是继续沉默着,思索着什么。 与此同时,蔡达和赵英等人也皆是眉头紧皱。 看到众人的神色,刘行之微微一愣,但看众人的神色,这场战斗,似乎不像他想象中那般简单。 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刘行之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可有哪里不对?” 萧漠抬头,看着刘行之,问道:“你是否觉得今日一战我军肢了?” 刘行之愕然点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萧漠。 萧漠并没有多说,只是向赵英示意。 赵英点了点头,走到刘行之面前,轻声叹息道:“刘大人,今日一战,我军虽然伤亡较草原蛮子为少,但实则却是败了。” 刘行之微微一愣,问道:“怎么说?” ps:谢谢编辑锐利的鼓励,也谢谢毗口、豆子惹的祸、新英、张衍圣等等读者这些日子中不断的鼓励和建议。评论区没敢看,猜想中应该是骂声一片,但如果其中有鼓励之言的话,也谢谢你们。 这些日子虫子心态有些失衡,几乎是写一千删一千,后面干脆成了鸵鸟.谢谢你们这些日子重修了一遍大纲,后面的情节,应该会让大家满意的。 第一百七十章.冷心萧漠(下)——何必虚伪 刘大纹样的。般而言。城池攻防最初师代叮。守城一方的优势是最大的,因为在这段时间中。攻城一方需要清楚城池之下的诸般阻障,无法对守城之军进行直接的攻击。只能以弓箭进行压制。而守城一方借助军阵和城池的掩护,却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对攻城军队进行大量杀伤。” 赵英解释一番后,沉声道:“一般而言。城下诸般阻障,攻城之军想要将之全部清除,至少需要两到三天的时间,在此期间,守城之军对攻城之军造成的杀伤,一般是本身死伤的五倍以上。甚至十倍也是可能 另一边。蔡达摇头接口道:“然而,今日一战。我军在杀伤草原蛮子五千余人的情况下,自身竟然也死伤了近两千之多,而城外的诸般阻障,更是在短短一天时间内就被全部清扫干净。这本身就是一场大 赵英点了点头,轻轻叹息道:“在战事最为轻松,优势最为明显的时候,我军尚不能将优势化为胜势,虽然在短短一天内造成秋族军队死伤五千余众,出乎意料,但与此同时,我军竟是伤亡近两千之众,却更是无法接受。按常理来判断,我军在这种情况下伤亡近千就已是失败了。更何况。城下障碍已清,待明日之际,敌我双方将会真正短兵相接之时,情况恐怕更是堪忧。” 刘行之不通军事,听到蔡达和赵英的话后。才意识到这日一战敌我双方的损伤数量意味着什么,一时间也是心惊。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就在众人沉默时,萧漠突然接口道:吟日一战。对我军而言,损失最大的,并非是那些被烧毁的军械,也非死伤的近两千战士,而是士气的受挫。” 说着。萧淡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说起来。今日之战,应是怪本官,是本官太心急了。我大楚之军士气低迷,本是最大短弊。我本想在今日通过一场大胜来振奋士气,只要士气足够,让我军将士认识到那草原联军并非不可战胜,以上元城六万守军之力。再依上元城之险,以及储备之充足。上元城完全可成为一座不可沦陷的坚城。然而,本官却是太过于着急求胜,提前发动火攻,虽然在晌午之前重挫于蛮秋之军,结果弄巧成拙,却反是提醒了蛮秋之军,使之以同样的方法强袭上元。本来这四日以来,我军通过不断小胜所积累的士气,因为今日北城的这场大火,一扫而空,被同样的方法受挫,士气比之往日还要更加低迷。在我军将士心中,草原联军不可战胜的心思,不仅没有稍有减弱,反而愈加强烈了确是本官太过心急了。火攻之策,本应该在更关键的时候施展的。” 见萧漠话语中带着自责,赵英连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大人,此事不能怪您。任谁也没想到,一向轻骑快行的草原蛮子,竟然将宣城内的攻城器械运来,更没有想到,那些攻城弩车,竟然还可以使用。” 弩车一向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投石车,一类是箭弩车,投石车在古时也被称为弩车。这点在前文中已有提过。而攻城弩车大部分皆是巨型投石车。因为一直有读者在质疑,为何攻城弩车竟能投射密封油罐的事情,所以在这里再行解释一遍。)萧漠却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无论如何。确实是本官考虑不周,如若本官行事稳重一些,没有这般急于求胜。今日也不至于如 “大人您不用自责,草原蛮子有攻城弩车之事。本就是神仙难料,更何况,战至此时,草原蛮子在大人的妙策之下。前后死伤近五万之巨,不下于之前十余城之总和,大人之功勋,已是前所未有。”赵英沉声道:“现在可虑的是,草原蛮子的攻城器械,虽然箭楼车已经被我军全部摧毁,但依然有攻城弩车可用,即使有所损坏,但大都是巨弩之伤,修补一番。恐怕依然能够使用,如若再行如今日一般以油火攻城,恐怕我军依然会不攻自乱。” 听到赵英的话,蔡达想起今日城头上那到处蔓延的火海,脸色也是不由一白。 萧漠的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今日这次火势,可谓是在楚军心中留下了阴影,如若再以相同之法攻城,恐怕楚军将士的表现,比之今日,还要更加不堪。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边角处垂首不语的那尚全,却是突然说道:“少爷。各位大人小人以为,草原蛮子应该无力再像今日这般以火攻城了。” 听到邓尚全的话,众人皆是一愣,向着那尚全看去。 只听邓尚全说道:“据小人观察,今日蛮秋虽然将大量密封火罐抛于城头之上。但大都只是猪油、豆油之类,最易引起火势的火油反而最少。想来他们只是因为少爷的火攻之策受到启发,诸般油脂,也只是匆忙准备。并不会太多,恐怕今日之战所用,已是其全部。事实上,今日之战。在傍晚前,草原蛮子通过攻城弩车所抛射之物,大部分已是碎石,而不再是诸般油罐。想来没有长时间的收集,他们也无力发起火攻了。” 随着邓尚全的这番话,众人脸色皆是稍缓。但赵英却摇头道:“虽然如此,但只要有攻城弩车存在,对上元城的威胁就不会减少。各位大人应该记的。在一百八十年前,太祖通过攻城弩车,抛射巨石,直接将敌城城墙摧毁之事。” 听到赵英的话,众人脸色又再次凝重了起来。 蛮秋手中的那几辆攻城弩车,如同一颗巨石一般,压在众人的心头,想象攻城弩车的威力,一时间皆是有一种无力感。 “司空敏” 萧漠以无人听到的声音,喃喃低语道。自古以来。攻城守城,本就是同时发展。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守城者建立了高高的城墙与护城河,攻城者就创造了云梯与撞木想克制,守城者建立,狱右车与箭弩车。攻城者就建古了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的卧址欣刀车,用来直接摧毁城墙,与此同时,因为远在三箭之地以外,攻城者也根本无法对之产生威胁。 在巨型投石车盛行的时代,一直都是攻城一方横行的时代,当年楚太祖以巨型投石车将敌城城墙摧毁之事不谈。在同时期的犹太战争中,罗马帝国就是靠着攻城弩车,一路将犹太人的城池摧毁,即使在当时号称世上最坚固的堡垒马萨达。也无法幸免于难。 而当时。罗马人所动用的,不过是区区不足十辆的攻城弩车罢了,攻城弩车的威能,可见一斑。 讽刺的是,罗马帝国的都城伊斯坦堡,最终也被攻城弩车所改良的炮车所攻陷。 公元一世纪到公元三世纪,这是一个攻城弩车无敌的时代。 在这种情况下,守城者一方为了压制攻城弩车,射程更远、射击更准、对器械破坏力强大的铜火炮应运而生。 这也是最初级的火炮,虽然只是射出铁丸,对攻城之军杀伤力不大,但对于诸般军械,却是堪称天敌。 本来。铜火炮在楚朝也是有的,基本上,像上元城这般大城皆有布防。 然而,在三十余年前,随着楚朝经济不断发展,人口不断增多,铜钱的冶炼却是远远跟不上,铜矿的生产更是不足。因此也造成了楚朝经济的不稳。于是,当时还是户部尚书的司空敏,却是上奏于先帝,建议将举国范围内的铜火炮全部熔炼为铜钱,因为百年无战事的原因,这一措施也的到了群臣和先帝的准许。 这般措施,固然在当时缓解了楚朝的货币危机,但同时,却也造成了今日上元城的窘迫。 如果上尧城尚有铜火炮的存在,又哪里能轮到区区数量残破不堪的攻城弩车威风? 可惜。这一切的前提,皆是建立在“如果”两字上。 想到这里。萧漠轻轻叹息一声,心中却再次想起了当日里,张衍圣所提及的第四策“驱民”!!辆攻城弩专。但皆是维护不足,历史悠久,威能远不如当年,更何况其中五辆在今日之战中已是损坏,即使可以修补,但威力恐怕还在更低。只要万军用命。攻城弩车的威胁,我们用不着害怕,现在的麻烦在于,我军低迷的士气,将士们根本不敢与蛮秋一战。各位大人对此可有何良策教我?” 蔡达迟疑道:“下官以为,或许将朝廷的奖赏,再次提升一些,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或许可激发将士们的士气。” 蔡达的建议中规中矩,之前与草原联军的无数大小战役中,恐怕每个将领都用过这个方法,但效果却是一般,毕竟相比较重赏,大部分人更在意的是自己的性命。 更何况。按照楚朝历法规定,军户、乐户、匠户出身之人,内不可居豪宅。外不可穿华衣,地位低下,即使再多的赏钱,对他们也是作用不大。 而刘行之却是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下官以为,我们应该将今日之战事对众将士大加宣扬。今日战事,对各位大人这般精通军略之人而言,固然是略有小挫,但对那些不通文墨的兵士们而言,我军死伤不足两千,而敌军死伤五千余众。敌军三倍于自身的死伤,已是大胜。如若我等在宣扬之时,将自身的死伤减少一些,再将蛮秋的伤亡夸大一些,在众将士心中,今日之战,堪称是一场大胜,大人以前战振奋士气的想法,自然可以达到。” 听到刘行之的话,众人皆是眼中一亮。 刘行之不愧是文官出身,对这般欺上瞒下的事情,有着天生的本能,再结合自身对军略无知的情况,竟是想到了如此一策,虽说是欺骗,但确是一道良策。 接着。赵英也向前一步,脸色带着淡淡的杀气,沉声说道:“下官以为,将士们皆是军户出身,多年来,精忠报国之心已是大减,远不如当年。赏钱、欺骗之策,固然可让将士们士气振奋一时,但将来一旦战事不利。这一时的士气依然会快速低迷。卑职建议,仿当日平型关之时八贤王之策,乱世用重典,集精兵于一处,组成督战队,怯战阵、逃脱者、扰乱军心者,无论官职大小”皆斩!!今日北城之所以有如此混乱,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许多为将者在火势蔓延之初,就当先逃离城头,而督战队无权处置,最终兵士跟从引起的。我军如今虽然也有督战队,但权柄明显不足,卑职认为,大人应该加大督战队的全力,今日带头逃离的低级将领,在军前皆斩,并重新制定军规,以此振奋我军士气!!” 听到赵英之言,蔡达和刘行之点头之余。脸色却是略有不快。 赵英才华是有的,可惜不会为官做人,此次一言,虽然提出了良策,但同时却也得罪了刘行之和蔡达两人,但他本身却是尤不知觉。 然而,萧漠此时却没心思想这些,听到三人的建议后,虽然缓缓的点了点头。但神色间却并不满意。 无论是蔡达的“重赏”之策、还是刘行之的“虚假捷报”之策、固然只能振奋一时之士气,但赵英的“重典”之策。实际上也不完美,重典太过,所产生的效果恐怕不是士气振奋,而是反弹和炸营。 可惜。虽然对这三策并不满意,萧漠却也想不到更好的良策了。 “军户的身份,可谓是抚杀将士士气的毒药,如若不将之解决,无论何种手段,都只能建一时之功啊 萧漠暗暗的想到。 突然。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前一亮。 皱眉沉思片刻后,萧漠脸上闪过决绝之色。抬起头来,沉声宣布道:“本官现有四令,各位大人马上前去安排,第一,重组督战队,将精兵强将加入其中,心志坚定者优先。并加大督战队的权力,今后如遇逃战者、扰乱军心者、怯战者,刊冷官以可步斩后报!!第二小将今日带头盅离城奥。在今夜全部拘禁起来,明日清晨战前,全部推于城头,当众斩首!!第三,向众将士宣报,今日一战,我军杀伤敌军八千,自身死伤不足千人,可谓大胜。只要坚持下去,我军必胜。另朝廷已派出三十万大军支援上元城。十日内即到。” 听到萧漠的决定后,刘行之、蔡达、赵英三人皆是身体一震,却是没想到萧漠所下的决心,竟是要比他们想象中更加决绝。 然而。更让三人震惊的事情,却还在后面。 只见萧漠在说完这三策之后,沉默了片刻,接着又说道:“第四令,明日战前。向众将士宣布,如若他们可抵御草原联军二十日的时间,本官将做主,让他们从此脱离军户身份。为平民之身,如苦战死,子孙也可脱离平民之身,由朝廷代为抚养成人,如若建有功勋者,本官更会保举他们为官!!” 听到萧漠的话后,房内众人皆是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看向萧漠。 让兵士脱离军户身份,这句话看起来简单,但实际上,能如此大规模让兵士脱离军户身份,当今世上,只有一人能有如此权力,那就是楚灵帝!! 军户制度。本为楚太祖所创;为祖宗法制。任何事情,只要牵扯到祖宗法制,想要有所改变,就会变得千难万难。 而萧漠如此不通过楚灵帝就擅自决定,一来违背了祖宗法制,二来越权行事,可谓是欺君罔上,待战后,即使获胜,萧漠的功过是非,也很难判断。 说不定。萧漠大胜后,回朝第一日,就会银锁入狱,也有可能。 当然。这还是建议在萧漠大胜的情况,如苦战败,结局更不待言。 良久之后。刘行之当先反应了过来,慌忙跪在萧漠面前,叩首道:“大人不可。如此越权行事,又违背祖宗法制,日后朝廷怪罪下来” 另一边。蔡达和赵英却是沉默不语,他们很清楚,这般决定,是振奋楚军低迷士气的最好方法,有心反对,却又心中矛盾小只是担心的看着萧漠。 然而,对于刘行之的规劝,萧漠却是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刘大人不用相劝,本官心意已决,将来朝廷如若怪罪,本官一力承担!!”节之后,终于退下。 离开时。他们神色似乎比之前轻松了一些。却又似乎愈加沉重了。 而萧漠。却依旧留在书房内,暗暗思考着日后战事的对策。 虽然让上元守军脱离军户身份,可振奋众将士士气,但秋族手中的那些攻城弩车,依然是一大威胁。 如若攻城弩车不断抛射巨石,将城墙砸毁。在双方实力的差距之下。败势依旧不可避免。 巨型抛石车,在这个时代的意义。几乎与后世的洲际导弹无异。 “难道只能使用张子佳之策了吗?” 萧漠喃喃自语道。 突然抬头。萧漠向邓尚全问道:“尚全,你怎么看?” 邸尚全对萧漠的了解,萧漠本身,有时候也不知究竟应该为之而庆幸,还是因此而顾忌。 这句话萧漠虽然说得无头无尾,但邓尚全却很清楚所指的是什么。而当日张衍圣所提出的第四策,那尚全本身也有了解。 邸尚全沉默片剪后,缓缓说道:“少爷,那些百姓如今其实已是与死无异了。既然如此,何不利用一番,化为我军的胜势?虽然会牺牲无数,但却会救下更多的百姓。唯一可虑的,就是少爷您今后的名 顿了顿后。那尚全脸上似乎闪过了一丝迟疑。然后又说道:“更何况,少爷您当日与鲜卓步先根结盟之后,将楚达等人隐藏于鲜卑营中,不是早已做好了以防万一施展此策的准备了吗?” 听到邓尚全的话后,萧漠沉默片刻后,突然微微一笑,喃喃道:“确实,到了如此之境,又早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又何必虚伪?” 说着。萧漠突然执笔,在书桌上的宣纸上书写良久,然后折叠起来,密封于信封中,递给了邸尚全,说道:“你去一趟鲜卑大营,将它交给步先根,你应该知道该如何说。” 邸尚全却并没有马上接过萧漠手中的密信。而是目视萧漠,问道: “少爷当真决定了?” 萧漠点了点头,神色带着些许沉重,些许轻松。 那尚全对着萧漠躬身一礼,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尊重,然后将萧漠所写的密信收于怀中,转身离去了。 与此同时。鲜卑大营,大汗王帐内。 今日之战。草原联军最终可以说是胜了,但步先根脸上却是不见任何喜色,那原本满是奸诈阴狠的苍老脸庞,也是神色变幻不休。 因为对步先根而言,草原联军的胜利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两败俱伤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场面。 “真没想到,巴勒那家伙竟然在宣城中找到了攻城弩车,本来还以为上元城的楚人可以帮我消耗一些三族的力量,但现在看来,我恐怕要另寻出路了。还好,我本来就没有对他们抱有太大的希望。” 心中虽然这般想着,但步先根心中却是愈加遗憾了起来。 毕竟。如若秋族势力不断增长,鲜卑的未来就愈加的危险了。 就在步先根暗暗苦恼之时,一名亲信却突然来到大汗王帐内,走到步先根身前。低声说道:“大汗,楚人密使来访。” 第一百七十一章.心寒若雪(上) 那尚仓离尖后步爽根神煮间依旧带着淡淡的 萧漠的想法邓尚全虽然没有明说,但他通过诸般细节,已是清楚,但他并不敢肯定,萧漠如此做,是否会有用,毕竟,这是楚军正规军都无法做到的刺情。 手中拿着萧漠的信件,静静的看了良久。步先根终于缓缓的摇了摇头,喃喃道:“无论如何,这是你们楚人最后的希望了吧?或许也是我对你们最后的一次期待,如若不成,那么我只能将你们当做敌人 说着。步先根突然扬身而起。大声对左右说道:“随本汗去秋族营地,拜访巴勒大汗。” 听到步先根的话,左右随从毕是愕然。 这些日子以来,步先根与其他三族的大汗,除非出现大事,否则一向是避而不见,今日为何会主动拜访? 但步先根却毫不解释,当先向着大汗王帐之外走去。 当巴勒的知步先根来访时,也是微微一愣。步先根对他的防备与敌意,他自然一清二楚,虽然并不在意,但对于步先根的突然来访。也是摸不着头脑。 虽然看不起鲜卑的实力,但巴勒依然显得很客气,亲自在大汗王帐之外相应,待见到步先根后挽手再入,相互落座后,笑道:“说起来,步先根大汗已是很久没有主动来我秋族营地了,却不知今日来访为何事?” 步先根叹息道:“鲜卑初遭重创,族内事务繁多,脱身不得,还要请巴勒大汗见谅。” 顿了顿后。步先根皱眉道:“巴勒大汗,实不相瞒。今日来访,本汗却是为日后战事而来。” 听到步先根的话,巴勒微微一愣,问道:“楚人虽然诡诈,但战事尚算顺利。步先根大汗可是有何想法?” 步先根点头,问道:“敢问巴勒大汗,大军之后相随的楚奴。何日才能来到军前?。 步先根却皱眉道:“巴勒大汗,以本汗看来,上元城之守军,其卑劣狡诈,远胜于之前我等所遇到的诸般楚将,这一战,恐怕不好打。实际上,今日之战虽然顺利,但至始至终,我草原勇士都没能尽占上风,反而屡屡被楚人以诡计戏弄。日后相战,尚不知还有何等诡计在等着我们,所以这一战,不可拖延,还是速战速决为好。” 巴勒脸上却是露出一丝莫名的笑意,点头道:“据本汗所知,此次的上元城守将,名为萧漠,被称作楚人第一才子。文曲星降世。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有他为主,我等遇到些困难,却也正常。” 看到巴勒脸上的笑意,步先根微微一愣小问道:“巴勒大汗,因为那萧漠,秋族勇士先后死伤两万之多,您难道就不恨他吗?” 巴勒摇了摇头,说道:“恨固然恨,但本汗更怜惜他的才智。楚人虽然懦弱无用,但他们在管理、生产等方面,却有着我们草原战士难以企及的本事。而这个萧漠。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其价值,远非两万勇士所能替代。所以本汗打算,日后攻破上元城后。对那萧漠惩戒一番,平息将士之怒,然后将之收为己用。” 说着吧勒看了步先根一眼,笑道:“到那个时候,还望步先根大汗莫与本汗相争为好。小, 步先根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哈哈笑道:“这个自然,像萧漠这种楚人。也只有在巴勒大汗手中才能得起所用。 说着。步先根摇了摇头,说道:“但本汗此次前来,却是为另一件事。” “步先根大汗请说。” 步先根沉吟片玄后,缓缓说道“本汗以为。既然对这上元城要速战速决,所以我们之前所俘虏的楚奴,还是越早来到军前越好。日后攻城时,驱这些楚奴为前锋,让他们为我们开路,也可减少一些我们草原勇士的伤亡。毕竟,日后我们还要攻夺楚人的京城,不可在上元城耗费太多的兵力。” 见巴勒点头后,步先根又说道:“此外。本汗认为随军的楚奴数量应该再行增加一些,由五万增加到十万,甚至更多。上元北城外的诸般阻障虽然被秋族勇士全部清除,但其他三城的阻障犹存,到时候多些楚奴,由他们代为清除,也可多保下一些草原战士的性命,少些麻烦。” 听到步先根这么说之后,巴勒脸上却是闪过一丝迟疑,说道:“楚奴多些虽然对战事有利,但我军的粮草却是无法支撑,管理起来也颇为麻烦” 巴勒尚未说完,步先根却已是笑道:“大汗过虑了,这些楚奴软弱无比,根本不敢抵抗。往日我草原勇士在楚境掠夺之时。十余名战士俘虏数个村庄的楚人的事情比比皆是,又哪里有管理不便?至于粮草,更是不怕。上元城多的是。我们之前不是曾俘虏过不少楚人皇帝的远亲吗?用这些人来换就是,不怕那上元守军不给。” 听到步先根的话,巴勒眼中一亮。 确实,楚人皇室宗亲,多年分封之下,遍布楚境,草集联军一路攻来,也是俘虏不少,以楚人的性子,拿这些宗亲换几座城池或许不容易,但换一些粮草,却是简单的很,不怕楚人不换,否则不用草原联军的大军,楚人皇帝也会治他们死罪。 萧漠虽然被巴勒另眼相看,但却也并不认为会有如此魄力,即使萧漠敢冒天下之 想到这里吧勒不由哈哈一笑,说道:“步先根大汗的睿智,本汗今日知矣!!” 待步先根离去之后,巴勒坐在王座之上。若有所思。 旁边的一名亲信看到巴勒似乎很重视步先根的意见。不服道:“大汗,您为何耍将押送楚奴的事情交给鲜卑人?以步先根他那贪婪的性子,这次押送楚奴,也不知会被他私下贪下多少。更何况,那步先根的话虽然说得漂亮。但说到底,以楚奴为先锋,不过是鲜卑人怕死怯战罢了。” 巴勒抬头看了这名亲信一眼,微微一笑,摇头道:“我不怕步先根会截留楚奴为鲜卑私产,也不怕步先根借用楚奴之力为保存鲜卑的力量,说到底。鲜卑今日无论得到了什么,将来都是我秋族的。” 听到巴勒的话后,这名亲信微微一愣,接着面现恍然之色。 巴勒却依旧皱眉暗思,缓缓说道:“我却是在想,步先根今日突然来访,并提出如此建议,是否有投靠我秋族之意?如若当真如此,日后倒可界步先根一命,这个老狐狸。也算是一个人才,”待骄阳初起,现于地平线之上,光芒驱散暗夜。又一天开始了。 至此。草原联军已是围攻上元城五日时间。 四方草原联军大营中,牛角鸣鸣产响起,象征着又一天战事的开。 十万余草原联军在呼喝产中,再次骑马扬刀,离开了营寨,如乌云一般聚集在一起,马蹄声阵阵,响彻天地,在草原贵族们的指挥之下,向着上元城方向缓缓逼来。 今日一战。尤其是北城战事,随着城下诸般阻障皆被清扫一空,将会是真正的短兵相接,双方的死伤,也会随着形势的改变,远远多于昨日。 只是。看着那些骑在马上嗷嗷直叫的草原战士们,却似乎是愈加兴奋了。 与此同时。上元城城头之上,楚军将士们也是严阵以待。 与随着战事临近却显得愈加兴奋的草原战士们不同,楚军战士大都是脸色惨白,神色紧张。 虽然昨日他们的长官们曾宣扬,说昨日一战是一场大胜,楚军在短短一日间。杀伤近万草原蛮子,本身死伤却是不足一千。但楚军将士们大都只是将信将疑,毕竟草原蛮子的强大。已是深入人心,而北城头那场大火。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 更何况。就算这些消息是真的,与那些不要命的草原蛮子相比,楚军的兵士。却是无人愿意成为了近千死伤之一。 虽然这些消息证明草原蛮子并非像传说那般刀枪不入,无可战胜,让他们多少恢复了些许士气。 但在恐慌之余,他们心中更多的却是好奇。 此时上元城头之上的情景,实在是太过奇怪。 单单在北城之上,就有六七十名楚军将领,被捆绑着跪于城头,这些楚军将领中。官职最低的也是百夫长,官职最高的,甚至是几名骁骑都尉和偏将!! 而在这些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将领,却皆是面色惨白,时有喊冤声响起,在他们身后,更是各有一名刀斧手站立,面色冷峻。 与此同时。上元城内所有官员,无论文武。皆是聚在城头,围在萧漠左右,面色更是严峻,隐隐间还带着些许怪异。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环绕在所有楚军将士心中的疑问。军已走出营,正在布阵,准备前进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知道。距离战事正式开始,还有最多一刻钟的时间。 缓步走到城头最前方,而一众官员护卫连忙跟上,待将所有楚军将士的眼光皆是引来之后,萧漠从袖中拿出一卷宣纸,缓缓张开后,大声宣读道:“军令!!” “军令!”。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身边的一众护卫齐声呼喊道,声音宏大,城头之上近万战士,皆可清楚听到。 与此同时。在上元西城头、北城头、南城头、以及预备队大营中,同样的事情,也在发生着。 看到所有将士皆在认真倾听后,萧漠继续扬声朗读道:“从今日起,上元城之战,我大楚军中,自本官以下。所有大小官员,无论文武,一旦犯军规者,督战队一概杀之,有先斩后报之权,绝不拖延,求情者同罪!!隐瞒者同罪!!” 随着周围卫士们将萧漠之言大声呼喝而出后,萧漠神色愈加冷峻,继续说道:“军规如下,从今日起,战时临阵脱逃者,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 “从今日起,战时相怯、出工不出力者。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 “从今日起,战时安扬敌军强大,扰乱军心者,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 “从今日起,不听军令,妄自后退折,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 “从今日起,他处战事危急,自顾不管者,立斩不忻勺,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总共十一条军令,每一条军令之后,那句“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奴!!”竟是那般的惊心。 随着萧漠将军令一条一条的念出,而周围卫士在萧漠声音落下后,再次一条一条的呼喝而出后,城墙上所有将士军士皆是心中一惊,原本心中所想的待战事出现时,悄悄逃离城头的想法,也随着军令的公布,又悄悄的收回。 然而。耸漠的命令还没有宣读完毕。 “偏将军李立、偏将军张轩天、骁骑都尉邱明、驸马都尉王子龙”在昨日之战时,不思为国尽忠,相战于阵前。反而临阵脱逃,扰乱军心,虽我军大胜,但罪责仍在,按军法,立斩不待!!没收家产,家属世代为兵奴!” 待护卫们将这般命令呼喝于城头将士知后,不冉又是一片哗然。 而萧漠却毫不理会,只是冷冷的环视一圈后。突然大声喝道:“行刑!!” 随着萧漠话声落下,众刀斧手毫不迟疑。毫不理会刀下将领们的求饶喊冤或谩骂感胁,手起刀落,数十道血柱冲天而起,数十颗大好头颅滚于地上。沾满血清的脸庞,依旧带着不可思议与绝望恐慌的神色。 城头之上。突然一片安静,每个小人都盯着那数十具无头尸体缓缓跌到于地,茫然而又无措。 待一众中低级将领纷纷被斩之时,萧漠有一种闭眼不看的冲动,但最终却依然强逼着自己强睁着双眼,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尽收眼中,压下心中淡淡的不适,却是将手中的卷纸收起,然后继续扬声说道:“另,本官宣布,此次上元城之战,无论是作战守军,又或者辅兵,共十万将士。只要能抵御草原联军的强袭,坚守二十日时间,待我朝援军赶至之日。皆可脱离军户出身,为平民身份,赏钱三十贯,立功勋者,本官更会将之保举为官。若不幸战死,子女也可脱离军户身份,由朝廷代为抚养!!”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平,刚刚才从震惊中平复过来的一众楚军战士,却再次呆住了。刚刚小泛起的些许喧哗,也再次变得无比安静。 甚至。比刚才一众楚军将领被斩时还要更加安静。 之前一众楚军将领被斩时,尚有陆续的惊骇吸气声响起,但此时,却是连呼吸声都无法听闻。 城头之上。所有将士皆只是静静的向着萧漠看去,或许因为太过不可思议,此时反而皆显得颇为平静。又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只知机械的做着某些动作。 良久之后。终于有人反应了过来,突然丢下手中的武器,如孩子一般大声欢呼着,跳跃着。 而这人的行为,却又将其他所有的楚军将士惊醒,然后所有人皆是同样的动作。跳跃着、欢呼着,仿佛一个孩童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玩具,幸喜之情,丝毫无法掩饰。 所不同的。或许是他们在欢呼之时,眼中不由自主所留下的泪水,也如欢呼声一般,不可控制。 军户身份。早已失去了太祖时期的荣耀,由当年的衣食无忧,变成了今日的生活窘迫,不可为官、不可参加科举、不可居大屋、不可穿华衣,平日里已是与为将者为官者的家奴无异,被随意指派着,只能守着太祖时期赐予他们的几亩薄田度日,而这还是幸运的,更多的军户,家中仅有的几亩薄田,也早已被家乡大户们所吞并。 这就是军户出身的处境,活的无比麻木。活的毫无尊严,就如一个。无比巨大的枷锁,将他们压的喘不过起来,将他们的血性士气统统抹杀,却又无法脱离。 而如今。萧漠却是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明路,只要坚守上元城二十日,就可脱离军户身份!!如苦战死,子孙脱离军户身份,由朝廷代为抚养!!如若不死,更有不菲赏钱,如若立功。还可入朝为官!! 不是军户出身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决定,对他们是多么大的诱惑。 为了这些目标,对他们之中一多半的人而言,哪怕赔上性命,也是值得的。 又过了良久,一众楚军终于渐渐平息了下来。 名楚军将士看着萧漠,跪于地下。 然后。两名、三名、四名,乃至于无数名。乃至于所有人。 “愿为大人效死!!” “愿为大人效死!”。 道声音、两道声音,乃至于无数道声音。 所有声音汇集在一起,坚定而又肃然,响彻天地。 另一边。上元城下,正在指挥者手下儿郎们向着上元城逼近的巴勒,待听到上元城头的欢呼后,不由一愣,愕然向着上元城方向看去。 他不明白。为何大战将至,一向懦弱的楚军,竟会如此兴奋欢呼。 但是。他隐隐感觉到,他即将面对的楚军。恐怕与他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懦弱羔羊。会有着某些不同。 而今日一战,也绝不会像他预想中那般容易与轻松!! 第一百七十二章.心寒若雪(中). 欢呼与激动讨后,远方的草原联军也只整军宗毕。渐懈四城逼来,将士们虽然兴奋,但战争与死亡依旧在不可避免的在渐渐临近。 城头上楚军战士的欢呼,城下草原蛮族的肃杀冷酷,希望与残酷,就这般在上元城周围彼此交融着,气氛诡异。 李靠身为长枪手。此玄依然站在城头最前方,手持长枪杆长枪竖起来比他还要高上两头,似乎带着某种滑稽而又残酷的味道强自镇定的看着城下渐渐逼近的草原联军,那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冷肃的气氛,震天的喊杀声。一往无回的气势,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压力,手心间不断渗出汗水。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连手中长枪都无法抓稳。 下意识的,李斡转头向着后方看去。 在李靠后方不远处,在十余名盾牌手团团保护之下,那名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也如他一般,正在注视着城下秋族大军不断逼近的 景。 但与李靠不同。这名看似柔弱儒雅,似乎绝不会与血腥、战争、残酷有着任何关系的少年,这个应该在文人聚会间,被无数人上人包围在中间,受世人瞩目。优雅应对的少年,竟是那般的冷静与镇定,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在看着某个与他毫不相干的情景。 唯有那微皱的眉头,眼神间的慎重,让人明白他对此力形势的关切。 李靠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表现与这名少年相比,实在是相差太大。但李靠却没有感到羞愧沮丧,因为他也明白,自己确实无法与这个名叫萧漠的少年相比。虽然据传萧漠比他不过年长两岁而已。 要知道,萧漠在他这般年纪的时候,已是受无数人追捧的楚朝文坛大家了,而如今,区区十八岁年纪,更已是从五品的朝廷大员,总揽前线一切事务,略施小计就可让敌军受损无数,像这种神仙般的人物,自然不可能出现“紧张”这种普通人才应该有的情绪。 李靠清楚的记的,在前,天,同样的时候,同样的情景,他比之今日还要更加紧张。是这位神仙般的人物,突然走到他的身旁,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草原蛮子也是人,只要是人,就能用枪和箭杀死。”对他说:“只有杀死敌人,你才能活下去 言语间那淡然的气质,让池不由安心。 而这区区数言。也彻底颠覆了李舜对萧漠的感官,由原先远在云端之上的仙人,变成了睿智自若的谪仙,虽然一样高高在上,却不再可望而不可及,近在身边,让人亲近信任。 所以,在昨日上元城头泛起大火之际,他是少数没有逃离的兵士之一,虽然依旧慌乱。虽然只是惊慌的躲在城垛之下什么都没有做,但至少要比那些匆慌逃下城头的军士们强的多,因为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辜负这位名叫萧漠的少年的信任。 似乎正因为如此。李揖在感到紧张与不知所措时。总会下意识的向着萧漠看去,似乎可以在萧漠那平静的近乎冷漠的神情中,可以找到些许安定和信心。 李靠并不明白今日战争形势的种种变化,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今日的战斗或许比往日更加残酷,既是因为城下没了诸般阻障,也因为秋族大军那嗜血的气势,还因为,,身边同袍们截然的转变。 李靠或许才十六岁一只是“或许”而已,穷人家的孩子没有过生辰的权利,父母又早逝,所以只是“或许。”他自己并不确定只是个大孩子而已,尚未感受到军户之苦的他,并不明白萧漠刚才所宣读的那些内容,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身边同袍们的转变,让他奇怪。 在李揖左边。是同为长枪兵的张牛壮名字虽然很有气势,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干瘦中年一昨日在秋族火攻之时,他没有丝毫迟疑,马上就丢下了手中武器逃离了城头,瞬间不见了踪影。 但此时,这个身体瘦弱的张牛壮,却是紧紧抓着那杆曾被他随意丢弃的长枪,咬牙看着远方渐渐逼近的秋族大军,口喉间泛着低低的唔鸣声,仿佛寻食的野兽,让李舞感到陌生。 李靠右边,则是另一位叔伯辈人物,名叫徐明,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按军尉的话来讲,他是一个老兵油子,但为人很好,也一直很照顾李靠,曾向李斡传授过不少战场保命的经验,而这些经验。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一“一但发现危险,马上转身就跑,不要有丝毫迟疑,哪里人多就往哪里跑。因为身边的其他人会帮你抵挡攻击”, 但此时,这位老兵油子,却是神色坚定,往日闪烁游离的眼神不再,反而满是杀气。身体轻轻颤抖着,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此外,还有许多许多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引神色,皆是让李斡感到陌生。 这支楚军,似乎已是与不久前截然不同。 “此次上元城之战,无论是作战守军,又或者搬运辅兵,共十万将士,只要能抵御草原联军的强袭,坚守二十日时间,待我朝援军赶至之日,皆可脱离军户出身,为平民身份,赏钱三十贯。立功勋者,本官更会将之保举为官。若不幸战死,子女也可脱离军户身份,由朝廷代为抚养!!小, 不由得,李斡想起了不久前萧漠所说的话语,心中愈加疑惑了。 句“皆可脱离军户出身”竟是有着如此魔力,可在短短盏茶时间内,改变无数将士的心态与想法? 想到这里,李斡愈加疑惑,忍不住再次转头向着萧漠看去。 后方,萧漠冷肃依然。 然而,李靠这般走神的表现,却是“辜校尉发现了鞭子抽在李靠身上,大声喝道!“大战甩川,不可走神!!” 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但身为军户出身,这般感觉李斡早已熟悉,只是心中依旧在奇怪。怎么巡军校尉比往日严厉了许多?以前他们只在克扣饷银出现反弹时动过鞭子,叱喝声中,似乎也多了某些不一样的东西? 匆忙回头间,李斡发现。他这里的动静似乎引起了萧漠的注意,萧漠转头向着这里看来。眉头皱的更紧了,却什么都没有说。 不敢多想,李斡继续执起那杆比他身体长得多的长枪,继续向着远方渐渐逼近的秋族大军看去。区区一句“脱离军户身份”所产生的效用,要比萧漠想象中更加有用。周围军士的神色气质。在短短盏茶时间之内。已是与往前截然不同,判若两人。 仿佛,一群羔羊,突然化身为虎狼,又仿佛,一群木偶,突然有了鲜活的灵魂。 不是军户出身的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兵士们对脱离军户身份的强烈渴望,为了能达到这般目标,哪怕只是为了让后代达到这个目标,他们可以付出一切!! 楚军之前士气低迷。只是因为没有他们认为值得守护的东西,而如今,萧漠却将这个东西送到了他们眼前。 那是一种未来的希望。 士气大振小血性回归固然让萧漠惊喜,但这并不代表萧漠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了乐观的倾向。 此时楚军的转变,只是代表着敌我双方的士气有了同一起点,但双方实力的差距,以及攻城弩车的威胁,依然客观存在着。 “希望那一策,可以成功吧”如此一来,今后上元城所受到的压力,也会减低不少” 萧漠暗暗的想到。 而此刻,萧漠无法做到更多,只希望,自己手下的军士,能帮他守住最初的几天。 “箭弩车准备!!” “弓箭手准备!!” “投石车准备!!” 终于,随着秋族大军的不断逼近,一众低级将领们纷纷高声呼喊着诸般命令。 听到命令后,李舜随着一众长枪手们匆忙退后,而他们原先的位置,则被弓箭手们填补。 长枪手虽然重要,但在秋军登城之前。却并没有用武之地,看到形势紧张,李靠却是有些混混沌沌,只知听军命行事,一时间也不知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呆呆的看着眼前战事的进行,仿佛成了一名旁观者,人偶一般机械。 看着秋族大军在上元城三箭之地外纷纷下马,化为步兵,举着木盾,扬着马刀,拥护着大量云梯撞木,杀声大振,向着上元城快速奔来之际,虽然远在三箭之地以外。李靠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 在一众状若疯狂的秋族战士身后,数辆攻城弩车,依然缓缓想随着,在旁边,搬运兵们推搬着大量的巨石和密封油罐,仿佛一个庞然巨兽,随时都可能向上元城发起雷霆一击。 经过一夜的修补,秋军能再次使用的攻城弩车,达到了四辆之多,而在一天之前,就是这几辆攻城弩车,在短短片刻间就摧毁了上元守军的士气。 而在此时,面对攻城弩车的再次出现,楚军将士脸上,或许恐慌依旧,但更多的却是坚定之色。 “箭弩车!!攻击!!” “弓箭手!!连射!!” 随着命令的传下,数十根巨箭呼啸而出,破空向着远方的攻城弩车激射而去,引起了秋军一片混乱。 然而,在接连的压制中。四辆攻城弩车依然找到了它们的攻击位置,周围的弩车兵和搬运兵们匆匆忙碌着,想到昨日这些攻城弩漆的威能,李舞愈加的紧张起来。 与此同时。无数秋军已是来到上元城外一箭之地之内,随着命令传下,弓箭手们开始纷纷拉弓射箭,密集的箭矢如急雨一般在秋族将士的头上落下,接着,投石车也开始不断发动着,不断将碎石和巨石抛向空中,大量杀伤着秋族战士,攻击着秋族战士所搬运的诸般云梯撞木。 上元城下,随着楚军的压制,震天的疯狂喊杀声中,开始间或有惨叫声响起。 然而。在楚军疯狂的攻击压制之下,秋族战士们仿佛根本不知死亡为何物一般,根本不顾自身的危险,喊杀声依旧响彻天地,前进的速度不仅没有丝毫减低,反而愈加快捷了。 另一边,楚军将士的攻击,依旧坚定,再无往日敌军逼近后的慌乱。 随着距离的临近。秋族的弓箭手也开始不断反击,上元城头箭来箭往,天色竟是因此而昏暗了许多。 面对这一切,李斡突然有些无措,依旧只是呆呆的看着。 在李靠身前,是一名比李靠大不了多少的弓箭手,脸上恐慌与疯狂并存,正在疯狂的拉弓射箭,丝毫没有顾忌到自身的体力和可能出现的危险。 然而,当他再次从箭壶中抽出一根箭矢准备射出之时;箭矢刚刚搭上弓弦,原本近乎疯狂的动作却是突然一顿。 接着,在李辩面前。他的身体猛的倒下,李靠一愣,垂首看去,却见他的额头之上,一根箭矢清晰可见,箭尾犹在不断颤动着。箭矢之下,则是一张恐慌而又近乎疯狂的稚嫩脸庞。 看到这一幕,李斡思维仿佛停滞了一般,脑中一片空白,死亡第一次离他如此之近,让他反应不来,只是呆呆着看着眼前这具尸体,根本没有意识到,如果他前面没有腕川弓箭手的话,那么死尖的将是他自只!!待李斡终于清醒过来之时,时间已是不知过去了多久,却发现在他身前。原先的尸体已被搬离。同时不知何时又有一名新的弓箭手补上空缺。如之前的那名弓箭手一般,脸上恐慌与疯狂并存,不断的激射着箭壶中的箭矢,仿佛这般动作可使他忘却危险。 就在李靠犹豫着,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耳中突然响起了阵阵呼啸声,似乎有什么重物破空而至。 突然想起了什么,李斡突然身体一激灵,不由自主的喊道:”火攻!!火攻!!” 声音凄厉,与李斡往日的声音截然不同,但李靠却是毫不知觉。 随着李揖话声落下,如昨日一般,密集的密封油罐开始在城头各处砸落,随着瓶罐破碎声接连响起,浓郁的油脂味道也开始在城头蔓延。 与此同时,秋族大军在不要命的突袭之下,已是来到上元城下半箭之地。随着盾牌手后的弓箭手们将火箭射于上元城头,上元城头,火势再次开始蔓延!! 随着火势的出现,浓烟阵阵,城叉上的一众楚军,不由又是一阵慌乱。 许多楚军兵士,看到火势出现后,已是下意识的丢下武器,惊慌呼喊着,匆匆向着城下逃去,然而,尚没有奔逃几步,惊慌呼喊声就变成了凄厉惨叫声。却是被后方的督战队无情斩杀!! 而更多的楚军,却依旧在恪守着岗位,除非火势出现在他们身旁,否则神色根本没有变化丝毫。弓箭手们依旧在不断的拉弓射箭,弩车兵们也依旧在忙碌的操控着各类弩车,混乱与逃离只是少数,与前一日的情景又是截然不同。 而最忙碌的却是辅兵们。随着火势出现,他们这些即使在楚军中也算是老弱病残的战士们。此刻却是终于展现了战士的勇气和血性,再也没有顾忌天空不断落下的箭雨,不断将沙土搬运到城头扑洒在火势之上,甚至以自身衣袍扑打着,既走出现死伤,也少有混乱。 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李韩心中,不由一定。 与此同时。一颗油罐,也砸到了李靠的身边,幸运的是并没有火箭降落在周围。 李靠看着脚下的油脂,以及周围那陌生的忙碌情景,这次总算是反应了过来,慌忙从旁边辅兵的手中抢过一担沙土,扑洒在油脂之上。 至此。李斡才终于发现。原来”自己已是身在战场之中。始至终都注意着远方的那四辆攻城弩车。 萧漠明白,秋族大军,对上元城最有威胁的,并非那些如狼似虎的勇士,而是那四辆残破不堪的攻城弩车。 待见攻城弩车开始向着城头抛射密封油罐之时,萧漠如李斡一般,不由心头一紧,随着城头上开始有火势蔓延,萧漠更是紧张起来,随时准备指挥督战队以稳定形势。 在秋族大军随时可能登城作战的情况下,如若楚军再如前一日那般混乱无比,所产生的后果,无疑是灾难性的。 然而,形势却是比萧漠想象中要乐观许多,除了少数将士外,大部分军士依旧能听命行事。另一边,正如邓尚全所猜测的那样,经过昨日一战。秋族的油脂储备。已是消耗一空,远方攻城弩车所抛射着密封油罐,但无论是密度还是数量,比之前一日皆是远远不如。 而随着连续三波密封油罐的投掷,秋族的油脂储备终于耗尽,转而开始投掷巨石以攻击上元城的城墙。 于是,就见远方不断有巨石腾空,升至高点后,又向着上元城砸落,随着巨石与城墙的不断撞击,上元城头,竟是不断的晃动着,仿佛地震一般,片刻之间,上元城城墙之上,已走出现了四处清晰的四痕,威势惊人,引得城上守军的攻势不由一顿。 看到攻城弩车投射巨石所产生的威能,让萧漠眉头不由一皱,唯一让好消息是,秋军的弩车兵明显练不足,四颗巨石虽然砸在城墙之上,但彼此间的距离相差甚远,并没有某一处连续受到撞击的情况出现。 在担心上元城城墙能否承受巨石不断撞击之余,萧漠却也再无迟疑,向旁边的赵英传令道:“敌军油脂之物已是消耗一空,传令蔡防御使,以火攻反击!!” 当赵英领命匆匆而去时。又是数颗巨石砸落在上元城城墙之上,又是一阵天摇地晃。 因为油脂储备不足。城头出现的火势明显不如前一日,而楚军将士更走出乎意料的顽强坚定,人人用命,所以楚军并没有产生很大的骚乱,各处火势,很快就被扑灭了。 然而,虽然如此,但接连的火攻、巨石撞击,依然不可避免的减缓了楚军对秋族的压制。而趁着这般空隙,震天喊杀声中,秋军的前锋已是来到上元城城下。 随着秋族战士不断将云梯支在城头之上,防御使蔡达匆忙传令道:“辅兵,准备滚木镭石。长枪手上前,弓箭手继续压制!!” 当命令传到李舞耳中,随着其他长枪兵们一同来到城池最前方,看着眼前支在城墙上的云梯。以及嘶喊间不断向上攀爬的秋族战士,李裤知道。自己的战斗,终于开始了。 是生是死,是凶是吉。尚只是一个大孩子的李靠,似乎尚无法考虑如此深奥的问题。 第一百七十三章.心寒若雪(下) 战争!间总是漫长而又短暂。不知不觉丹寐丁。骄阳高悬,冬日温润下。凉风习习间,战场却是愈现喧嚣残酷。 随着秋族大军开始登城作战,一波更甚一波的冲击之下,楚军将领焦急的不断呼喝着,上元守军也变得愈加的急促。 震天喊杀声中,无数杆云梯支在城头之上小数不清的秋族战士,开始向着上元城头攀爬而上,神色狰狞,马刀闪烁。 残酷的城头争夺战,终于开始。 部分弓箭手们开始将手中弓箭瞄准城下,箭矢如急雨般降下,但秋族战士口咬兵刃。一手撑盾,一手攀爬,毫不畏惧。攻击虽然密集,但他们甚至连速度都没有减慢丝毫。 辅兵们呼喊着口号,在城垛上支起木板,搬运着滚木镭石,不断向着那些支在城上的云梯、以及正攀在云梯上秋族战士砸去。降落如雷,狠狠砸在秋族战士和云梯之上,一时间,不知多少秋族战士,刚刚爬到一半,就已被从天而落的巨石巨木所砸中小云梯断裂声、骨骼破碎声、临死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更有楚军将士。在将领们的命令之下,以器械之力将大锅滚油倾泻于城下,威力更是惊人,随着滚油扑洒而下,在那恐怖的高温之下,所有稍有碰触的秋族战士,身体皆是化为火团,再也无力继续攀爬,绝望痛苦的从云梯上跌下,惊起混乱阵阵。 虽然云梯在被不断摧毁,攀登云梯的战士也被不断的杀死,但秋族战士却是毫无察觉,面对身前身边的同袍们的惨死,不仅没有胆怯,反而愈加狰荐疯狂。死伤愈多,攻势反而愈加猛烈,源源不断,无穷无尽。喊杀声震天,犹如猛兽嘶吼。 另一边,虽然楚军占有地利,但为了压制夺城的秋军,不少楚军将士因为经验不足,在抛投滚木继石之际,离开了城操的守护,在城下秋族弓箭手疯狂的拉射之下,死亡也是急速增加,不少楚军,本正在城头忙碌着,或许才刚刚抛下一颗滚木压死了数名秋族战士;顾不得休息,网准备转身继续。但身体猛的一顿。眼神渐渐失去了焦距与生气,推挤之下,突然倒下。身体某个要害处,不知何时已是插上了一根箭矢。 然而,紧迫的气氛之下,面对身边突然降临的死亡。所有人却根本顾不愕恐慌,只是匆匆将碍事的尸体搬离,然后就是继续搬运着诸般器物,紧张、机械、而又兴奋。 时间就是胜利。 与此同时,双方的远程压制,也依旧存在着,秋族的攻城弩车,不断的向上元城抛射着巨石,撞击着上元城的城墙,偶尔抛射碎石,漫天而下,更是砸倒一片。血液四溅,死尸遍地。 而上元城的抛石车,则是再次开始将无数密封油罐抛于秋族军中,随着火箭落下,又是一片火海腾腾,然而秋族战士却再无畏惧,只是前进步伐稍缓,无视在火海中惨呼的同袍,绕开继续向上元城扑来。 城头争夺战。从一开始,就已走进入**,在不断的压制与反压制间,死伤不断,遍的哀号。但战争双方却是毫无察觉,仿佛所有人皆是陷入了疯狂,忘却了对死亡的恐慌,忘却了饥饿与疲惫。忘却了所有,一心只是想着进攻与防御,一心只想着制造血腥与杀戮。 百两百、一千两千”当死亡变得平常反复,所代表的就不再是生命的流逝,而是一组组的染血数字,残酷而又冷漠,秋族与楚军,以上元城为题,以军械武器为乐器,与哀号喊杀声为音,共同交织着一首死亡乐章。 死亡的数字不断变化攀升着,血腥的味道,渐渐遍布于城头上下,风吹不散。 这般厮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在临近傍晚之时,终于开始有秋族战士躲过重重阻击与压制,幸运或是不幸的攀到云梯最高处。 第一名出现在城头上秋族战士,好巧不巧小正走出现在李斡负责的位置不远处。 这名秋族战士右臂似乎曾被滚木楷石砸中过,无力的垂在身边,肩头还插着一根箭矢。然而却仿佛毫无痛感一般小神色反而愈加狰狞疯狂,血染战袍,双眼血红,杀气满面,犹如困兽。 看到这名秋族战士出现之后,左近的楚军战士稍稍呆滞刹那,然后毫不迟疑,皆是嘶喊着向他扑去。 然而这名秋族战士虽然身受重创,此刻又面对身前数倍于他的楚军,却是毫无畏惧退怯之意。将手上盾牌猛的向着身前的楚军将士砸去,趁着楚军战士一顿间,用依旧完好的右手抓起口中所咬的短刀,就愈攀上城头向楚军将士扑去,气势之狂猛,竟是还在楚军将士之上。 短兵相接下。秋族战士与楚军战士的战力差异,却是在短短片刻间尽显无误。 面对一个立足未稳,又身受重伤的秋族战士,三名楚军战士围上,竟是无法将之逼退丝毫,只攻不守之下,用已是残废的左臂挡下一刀后,这名秋族战士抓住破绽,只是瞬间,就以短刀杀死一人,那狂野拼命的气势,竟是瞬间镇住了左近的楚军,城墙的防线,顿时被撕开了一角缺口。 “长枪队!!长枪队顶上去!!快!!” 李靠已是观战良久,在紧迫而又疯狂的气氛下,原本的无措渐渐褪去,一股奇怪的情绪开始渐渐充斥在他的心头。 似紧张,似慌乱。似战意,又似疯狂。 在听到校尉们的急促命令后,李裤提起手中长枪。随着一众同袍,下意识的就向着那名恐怖的秋族战士扑去。 甚至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此刻他脸上的神色扭曲而又狰狞,口喉中低响着饿兽般的嘶吼。与平日里那个略显怯弱的少年。已是截然不同。 早已忘记了军营时所学习的长枪穿刺之术小但诸般动作仿佛已是变成了他的本能,紧紧握着枪杆,收腹挺胸,全身之力集于双臂之间,狠狠一枪向着那名秋族战士刺去。 酬” 似疯狂,似凄厉,尖锐的声音从李斡的口中响起,与此同时,李靠的长枪,已是狠狠刺入那名秋族战士胸膛之间。 手持刀刃,长度不及李舜。勺长枪,叉只是站在城垛之!古足不稳,毫夭退路”眸威风八面的秋族战士,竟是就这么在短短一瞬间就被李靠杀死。 临死之前,这名秋族战士诧异的向着李靠看去,眼中疯狂犹存,又带着些许不甘,似乎不愿相信自己竟会死在这名瘦弱少年手中,然后终于失去了意识,绝望的向着城下跌去。 这是李舞第一次杀人,但李裤却根本顾不得紧张与无措。因为这次战斗,仅仅只是开始。 在疯狂与拼命之下,在无数滚木镭石的阻击之间,傍晚之前,自这名秋族战士开始,越来越多的秋族战士开始冲上城头,如之前的那名秋族战士一般,虽然或多或少皆是带着伤势小在立足未稳荆情况下又遭遇数倍楚军的围攻,却是毫无畏惧,只是如野兽般向着楚军将士扑去。 他们坚韧、残忍、勇猛,在登上云梯顶端之后,哪怕尚未登城,哪怕再无退路,哪怕身受重伤,也是只攻不守小甚至以身体来抵挡楚军将士的攻击,只为后来者争取一线生机。虽然楚军将士因萧漠那句“脱离军户出身”之言而气势振奋,但依然不由自主的被秋族战士身上的野性和气势所压制。 至于李斡,却已是忘却了全部,心中竟是只剩下了长枪突刺、不断的突刺,手持长枪,不断在他所负责的防线寻觅着,但凡发现秋族战士的踪影,就第一时间嘶吼着扑上去。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日落西山,晚霞遍布,李靠已是不知自己究竟刺杀过多少敌人,不知自己同样的动作维持了多久,只感到体力衰退。手脚酸麻,但依旧一如既往的寻觅的敌人。 双目环顾间,又一名秋族战士出现在他的眼中,与之前的秋族战士不同。这名秋族战士身体要高壮的多,气势也狂猛的多,通过衣看来判断。似乎这是一名秋族的百夫长,甚至千夫长。 秋族的千夫长,确实皆是千里挑一的勇士,群体环顾之下,一柄马刀依然挥舞有力,化为团团寒光,将他的身体护在中间。左近围攻的楚军战士,莫有能抵抗一回者。短短片刻间,竟已有三名楚军战士惨死于刀下。 看到这名秋族战士如此悍勇,周围楚军战士虽然有心杀敌,却又不由为其气势所慑,竟是犹豫着不敢上前。 秋族战士狂吼着,不屑的看着左近楚军战士,挥舞着马刀,仿佛死,神降世一般,眼看就要迈入城头。 已是杀红双眼的李舞,却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此人的危险,大吼一声。再次挺枪向着那名秋族战士扑去。 如迅雷,如急电,带着一抹血色的亮光小李靠手中的长枪眼看着就刺入对方的胸膛。 甚至,李斡本人都没有发现,在杀敌之际,在他的嘴角,竟然还挂着些许微不可查笑意,带着淡淡的满足和残酷。 但接下来,李斡神色猛的一变,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眼看着长枪就要刺入对手的胸膛,这名秋族战士却是及时发现了突然的危险,身体一侧,已是躲过了李斡的长枪突刺。 措不及防之下,李裤收不住身体的力量,跌跌撞撞的向着对手撞去。 另一边,看着不由自主的向着自己靠近的李靠,刹那间已走进入马刀的攻击范围之内,这名秋族战士脸上挂起残忍的笑意,扬起手中马刀。就要向李裤的脖子抹去。 然而,就在这时,两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小同时发生了。 马刀眼看着就要挥砍在李斡的脖子之上这名秋族战士却是突然身体一震。不可思议的向着前方某处看去,在那里。一名在喧嚣血腥的战场中。犹显儒雅淡然、衣装片尘不染的少年,在十余名刀盾手的护卫之下。正皱着眉头向着他看来。 在这名少年身边,另一名年纪相若却气质平凡的少年,手中握着一杆精巧的手弩。正指向他的额头。 而在他的额头上,不知何时,竟是插着一根短短弩箭!! 眼中满是怒火与不甘,像他这种勇士,应该在杀敌无数后,死在勇力与他相当的战士手中,而不是像如今这般,仅仅杀了三名楚人羔羊,就莫名的死在楚人卑鄙的偷袭之下。 虽然不甘。但身上的力量依然在快速逝去,只是在李靠的肩膀上留下一道浅浅伤痕,却再也无力持续,身体一软,就将从城垛上跌落。 然而,另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李靠丝毫不知自己的危机已是解除。本已是准备闭目等死,但肩头的刺痛。却是突然激发了他的血性,猛的睁开双眼,眼中竟是泛着血光。如濒死之兽一般,凄厉的嘶吼一声,然后突然加快速度,用自己尚显瘦弱的身体,向着那名实际已是死去的秋族战士狠狠撞去。 然后,皮肉相撞间,李斡抱着这名秋族战士的尸体,一起向着城下跌去”, “可惜了 那尚全摇了摇头,轻声说道。然后再将一根新的弩箭插入手弩之中,寻觅着下一个目标。 喧嚣血腥的战场之中,这般言语动作。竟是带着某种说不出来的漠然。 而邓荐全身后的萧漠,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怜惜之色。 他还认得,刚才那名与敌同归于尽的少年,就是昨日那名被他鼓励的少年。今年不过十六岁,刚刚成年而已,而脸上的神色,或许还要更加稚嫩一些。 萧漠并不知道李斡的名字,但他却将李靠今日的种种转变尽收眼中。从战前的恐慌,到战初的茫然无措,再到后期,这个瘦弱少年,竟已是成为了城头上杀敌最多的勇士之一。 事实上,那尚全之所以会攻击那名秋族战士。正走出于萧漠的示意。萧漠并不想这名大孩子就这般死去。但可惜。敌人虽然被杀死,但李斡依然死了,甚至死的毫无价值,让人不由暗暗叹息。 不过,这般情绪并没有存在太久。下一瞬间,萧漠再次恢复了原先的冷静。继续观察着战场的各处形势。诸般命令,依旧不断的从萧漠口中发出。 与此同时,上元城平,十里之外吧勒及一众秋族贵族,也在紧张的观察着战场的转变。卜示城所盅到的抵抗,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突沸僻押文到的火攻、落石、箭雨暂且不谈,登城时所遭遇的滚木镭石、滚油枪刺不提,虽然这些要比之前他们所遇到的猛烈的多,也有素的多,但依然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但在秋族战士登城与楚军短兵相接,而楚军战士依旧顽强抵抗之时,包括巴勒在内。所有人皆是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一切。 要知道。在之前的战事中,只要草原战士能登上城头,战争基本上就已是结束了。只要草原战士出现在城头,楚人根本没有抵抗的勇气,只是仓皇逃窜着,一触即溃。 楚人懦夫。何时竟然有这般勇气和血性了?这还是他们所熟悉的楚人羔羊吗? 以身体把秋族战士从城头撞下,然后与敌同归于尽,这般情况并不仅仅只有李靠一例。 而巴勒手下的一众秋族贵族们,也由最初短兵相接时的兴奋,到之后的愕然诧异。再到如今的目瞪口呆,心底深处,一丝恐慌渐渐浮现在他们的心头。 并非畏惧楚军战士们所展现的力量,而是他们知道,如若楚军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士气与战力,他们根本耗不起!! “大汗,下令攻城弩车投射碎石吧,这样也好压制一下楚人的气。 名秋族贵族。终于忍不住向着巴勒建议道。 之前,攻城弩车大部分时间皆只是在投射着巨石,撞击着上元城的城墙,对城上的楚军战士,却并没有太大的威胁。 而在不知不觉间,他对楚军的称呼,也由“大楚懦夫。”变成了“楚人。”虽然楚军战士的实力在他们看来不值一提,但这般血性勇毛,已是赢的了这些秋族贵族的尊重,虽然或许他们本身并没有意识。 巴勒对于楚人突然爆发的勇士,也是愕然了片刻,但此时却已是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攻城弩车的作用并不仅仅如此而已。现在未到关键之时,击毁城墙,才是它们的使命 说着,巴勒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皱,下令道:“将指挥攻城弩车的首领全部斩首,大巴喇,从现在开始由你来指挥攻城弩车,集力于一点,务必在最短时间内击毁楚人的城墙。” 待大巴喇领命而去后,巴勒转头问道:“其他三族的情况如何?” 名秋族贵族面现愤怒之色,答道:“回大汗。他们还没有将上元城下的诸般阻障清空,而且也没有尽全力,倒是多次派出斥候观察我们的情况。” 巴勒眼中冷光一闪。缓缓的点了点头,又问道:“后方的楚奴还要多久才能赶到上元城?” 巴勒也意识到,继续这般攻击,秋族战士损伤太大,如若能以楚奴人俘虏为前驱。情况才能好转许多。 “回大汗。最迟明日清晨,五万楚奴,就可赶到,明日傍晚前,另有五万楚奴也可赶至 巴勒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仰头向着上元城战场看去,眉头却是皱的更紧了。 时光流逝间。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 这一日的攻城战,虽然秋族战士表现得无比骁勇,但在楚军顽强的抵抗下,除了为双方带来大量死伤之外,却并没有制造任何战果。 在秋军后阵收兵号角响起之后,秋族战士带着一身疲惫,终于不甘的离去了,只是留下无数尸体。 寒风呼啸间。城上城下尸体遍布,血腥味反而愈加浓郁小愈显残酷 而看着秋族大军终于离去,城头之上,无数楚军皆是忍不住大声欢呼着,虽然这日战事险情环现,但他们终于守住了。 更重要的是。经过今日一战,他们终于发现。原先草原蛮族,并非像想象中那般不可战胜。 但更多的战士。在战事结束的一瞬间,就已是瘫软在地上,再也无力爬起,终于发现,在不知不觉间,体力竟已是透支如此之多。 而萧漠却并没有加入欢呼或者瘫软的队伍中。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远方的秋族军队。眼神复杂而又漠然。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罢了。 虽然根据他的计划,不久实现后,真正的战事并不会持续太久的时间。 似乎想起了什么,萧漠引目,向着秋军大营之后,更北方的方向看去。 他很清楚。在此时此刻,有一件会让他毁誉终生的事情,正在所有人都不注意间。悄然发生着。 既已做出决定。萧漠就不会后悔,但想想可能出现的种种后果,萧漠依然心思复杂。 “传令诸将,马上清理战场,安排战士们休息,巩固城防,尤其是今日被巨石连续重击的那段城墙,一定要用心修补一番,” 就在萧漠向赵英传令之时,突然又是一阵欢呼响起,让萧漠侧目。 “靠子还活着!!他还活着 “他没死!快看!!他没死!!” 萧漠转头看去。却见在一根绳索拉扯下,一名少年攀上城头。 这名少年。赫然就是之前与敌同归于尽的李舞!! 原来,李斡虽然跌到城下,但身下有大量敌军尸体垫着,竟是没有摔死,只是昏迷了过去。接着,更是幸运的一直活了下来,直到战斗结束,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此刻,李斡正被一众相熟的战士围在中间,问长问短,李靠却是有些不知所措。脸上稚嫩依然,与战时的那名悍勇战士,形象截然。 看着李斡的样子,萧漠心情突然轻松了些许。 “派人好好照料一下他,这个孩子,将来会是一名将军也说不 萧漠突然向赵英说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心寒若雪(完) 百七十四章心寒若雪宗城池相争相夺。兵刃相向,血流成河,不知不觉间,又是两天时间过去了。 大楚一百七十五年,十二月,十日。 这已是草原联军围困上元城第七日。 在之前,抵抗草原联军最长时间的城池,是宣城,但也仅仅只是五天时间而已。 与前两日一般。自黎明初始,蛮秋就开始攻城,彼此杀伐,但在楚军顽强相抗下,却是一再的无功而返,只是留下来一地尸骸,以及无数。 “又过了一天 赵英瘫软在城墙角落,看着开始退离的秋族大军,轻声喃喃道,语气间满是疲惫。 自秋族大军正式攻城开始,他已是有三天时间没有安心休息过了。 虽然疲惫,耗尽了所有的力量,但赵英似乎想起来了什么,却是突然奋力站起,抽出手中兵刃,在手中刀鞘上刮了一道浅浅刀痕。 刀鞘上,或新或旧,已是有七道刀痕排列。代表着上元城已是抵抗了草原联军七天时间。 与此同时,无数楚军将士,皆是在做着同样的动作,在城墙某个角落,在兵器上,衣裳上,甚至身体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痕迹。 这道痕迹,代表着他们离希望又近了一步,这个名叫希望的东西,或是萧漠口中的援军,或是一种身份的转变” 正是这些希望,让他们与悍勇无匹的草原联军,正面抗衡了整整三日时间,三天之内。楚军将士死伤近万,但却无怨无悔。更是造成了草原联军两三倍于他们的伤亡。 看着刀鞘上的七道刀痕,赵英突然觉得自己疲惫脱力的情况,似乎好转了些许。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赵英转头一看,却见萧漠在一众刀盾手和文武官员的拥护之下。向着他的方向缓缓巡查而来。 经过三天的苦战。城头之上遍是血迹,间或有碎肉脑浆粘沾,血腥味风吹不散,但萧漠行走于其间,却依旧显得淡然平静。与其刚刚赶到上元城时相比,除了清瘦了一些,脸色苍白了一些,再没有任何变化。 但赵英知道,萧漠虽然看起来如此平静淡然,但实际上心中对战事的情况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关切,维持这般神情与面具,不过是为了安稳人心罢了。 看到萧漠靠近,赵英连忙迎上,跪于萧漠面前,垂首道:“大人,您来了。” 萧漠点了点头。问道:“今日战事的伤亡,可统计出来了?” 说着,萧漠毫不停顿,继续绕着城墙一路巡视而去,路上虽然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但每个看到萧漠出现的楚军将士,疲惫茫然的神色,总会安定一些。 确实,这三日以来。无论战事出现何等险情,萧漠总会站在一众将士后方,从无匆慌或逃离,即是代表着萧漠与他们同生同死之意,也代表着萧漠对众将士以及这场战事的信心。时至今日,一众将士对萧漠已由最初的尊重,变成如今的认同,乃至于信任。 赵英站起身来。紧随在萧漠身旁,答道:“回大人,刚才已是统计出来,今日一战,四方城池,我军将士共伤亡一千七百余人,杀敌约三千众,再次重创了草原蛮子的锐利。卑职观原蛮子今日一战,士气武力,已是远不如前两日。这般持续下去,我军胜利可期。” 原来,在昨日时,西城方向的契丹,东城方向的室韦、以及南城方向的鲜卑,皆是先后清空了上元城下的诸般阻障,与秋族合力围攻上元城,使上元守军压力大增,而昨日一战,也是几日来最为残酷的一战。 短短一日之间。上元楚军共伤亡五千余人,而与此同时,血战厮杀,草原联军更是死伤上万之众,战事之激烈,可见一斑。 四方城墙,险象环生,如若不是楚军将士们以性命相搏,上元城早已在昨日晌午时沦陷。 而与前一日之战相比。今日一战虽然依旧喧嚣残酷。但草原联军却明显没有发挥出全力,相差甚远的伤亡数字,可为明证。 萧漠点了点头,又问道:“城墙的情况如何?” 听到萧漠的询问。赵英神色间终于显露出担忧之色。说道:“这些日子,虽然我们拼命阻拦,已是将草原联军的两辆攻城弩车彻底损坏,但这些蛮子对攻城弩车的操控却也变得愈加熟练起来,尤其是今日,所抛投的巨石准度大为增加,多次落在城墙同一位置,北城左处的瓮城,恐怕已是再难抵御连续重击,否则很容易就会坍塌。” 听到赵英的回答。萧漠身边的一众文武官员,皆是忍不住心中一惊。 这些日子,楚军将士所展现的士气血性,虽然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但草原战士的悍勇嗜血,却更令他们心惊。 相战之时,城头相争。以一敌三,几乎成为常事,这还是草原战士初登城头,立足不稳没有躲闪空间的情况下。 如若瓮城被毁。草原蛮子由破损处一拥而入。短兵相接下,楚军再无地利相助,在那时会出现何等情况,这些文武官员们,却是想都不敢想。 萧漠也皱起了眉头。下令道:“命令众将士,连夜加固城墙与瓮城,务必要使之间多坚持一段时间。此外,加强左瓮城的兵力,多备下火棉滚油之物,以备万急之需。” 赵英应下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迟疑问道:“不过,大人,这些日子战事紧急,您为何迟迟没有下令以铁网阵相守?如此一来。形势会对我军有利的多,伤亡也会大减。” 萧漠却摇了摇头。说道:“铁网阵是本官带来的,自然不会忘记,而铁网阵的功效本官也很明白,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太早使用,默馈事的底垒被草原联军太早破解。关键!时,本官甘刚令。 听到萧漠如此说,赵英虽然有心反驳,毕竟铁网阵可使楚军的伤亡大大降低。但却也无话可说,只能默默点头应是。 另一边。刘行之这些日子恶补军略,对这些日子的战事也有了一些发言权,甚至在某些方面,经验丰富擅长揣摩人心的他,看得比蔡达、赵英等人更加清楚。所以迟疑片玄后,却是突然向萧漠建议道:“大人,下官认为,这些日子草原蛮子与我军相战,虽然伤亡颇多,却并未伤及元气,今日攻势突然减缓,恐怕另有计利,大人还需小心为是。” 萧漠点了点头。神色间闪过一丝复杂,缓缓说道:“刘大人所言甚是,草原蛮子将欲使何策。本官心中已是有数,自是不会让他们得 听到萧漠之言,身边众人皆是一愣,然后齐齐面显喜色,皆是赞萧漠料敌于先。此战必胜云云。 最终,却还是赵英问道:“大人,在您看来,这草原蛮子将欲使何诡计?” 萧漠转头看了赵英一眼,却是反问道:“关于这点小你应该比本官更加清楚才是。火攻、驱民、绕兵,此乃草原联军遭遇苦战后的应对三策,现在火攻已走过去,你觉得下面又该如何?” 这些日子。赵英一心只是指挥着军士迎敌,根本没有丝毫空暇思考其他问题,此时听萧漠之言,不由一惊,问道:“大人是说,他们要驱民了?” 萧漠点了点头,嘴角挂着一丝冷笑,说道:“恐怕秋族在之前战事中所俘虏的楚民。马上就要被驱赶而至了,而今日一战他们之所以会留有余力,也正是因为如此。” 看到萧漠的表态,所有人皆是不由的沉默了起来。 驱民为先锋。历来是为将者最难破解的战争手段之一,虽然这般手段极为恶劣,为世人所不齿。 驱民为先锋。敌军混杂于平民之间,在这般情况下,攻?还是不攻? 若不攻。草原联军可毫无损伤的顺利抵达上元城下,待草原战士驱民攀云梯而上,本身混杂于平民之间,扰乱楚军军阵,引起混乱,趁机杀人夺城,楚军守城形势,必然会更加严峻。 若攻,乱杀平民百姓,留下千古骂名,被万夫所指不谭,驱使战士们大肆杀死同胞,本身对楚军士气的打击,更是毁灭性的。 想到这里,众官员的脸色,愈加难看起来。 “大人可有了应对之策?” 刘行之想到萧漠之前所言,突然面现喜色,向萧漠问道。 在众人期翼的注视下,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但却没有丝毫细加解释的**,只是脸上神色间,却是愈加复杂。惊慌之色,匆匆赶到萧漠身边,急声报道:“大、大人,不好了,草原蛮子弃援军赶至。数量,无数,” 听到这名传令兵的汇报,除了萧漠之外,所有人皆是大惊。 蔡达首先斥责道:“胡说,这怎么可能!!草原人少,抛开妇孺和留守的战士。能出军二十余万侵袭我大楚,已是极限。怎么可能又有大量援军赶至!!??” 说着,蔡达顾不得听这名传令兵的解释,也忘记了上下尊卑,当先向着城头走去。 而萧漠在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轻轻叹息一声后,也是随之而去。 当众官员来到城头最前方后,看着远方秋族大营的情景,皆是不由自主的冷吸了一口气。 无数大军。源源不断的进入到秋族大营内,观其数量,竟是并不比原本的秋族军队少多少。 与此同时。又陆续有传令兵来报,在南城、西城、东城方向,同样有数量众多的援兵赶至。 想到这些日子血战的艰苦,防线本已是发发可危,如今草原联军又有无数援军赶至,所有人皆是不由的绝望起来。 而就在这时。赵英突然说道:“各位大人,下官觉得,这些人恐怕不是草原蛮子,草原的战士皆是骑兵,而这些人却皆是步行,而且行动缓慢,毫无卓原蛮子的悍勇之气,,他们是被俘的楚人!!” 听到赵英的话后,众人细细观察后,神色间终于放松了许多。 只是,草原联军竟是一口气驱使如此多楚民而来,丝毫不顾虑自身粮草的不足。却显然是下定决心,要以楚人的尸体。将上元城填平了。 想到这里,众人又不由暗暗担忧。 下意识的,众人想要找萧漠商量对策,毕竟萧漠才是上元城的主心骨,但环目四顾,却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萧漠竟已是离开了城头。不知去处!! 猛然间出现如此之多的楚人俘虏,本是大事,虽然萧漠不知为何竟是突然离去,但众人却也不敢妄自决定,又齐齐来到太守府萧漠的住所处,拜见萧漠,商讨对策。 然而,更让众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向对上元城之战尽心尽责的萧漠,竟是闭门不见!!只是通过邓尚全下令,让城中预备队整军备战,随时准备出城迎敌。 面面相觑间。一众文武官员,皆是从中察觉了一丝古怪,莫名的担心起来。 时光流逝间,夕阳落入地平线以下,黄昏已逝,天色漆黑,时间已是夜间二更。 秋族营的间。一众战士们经过一天的苦战,疲惫之下皆是休息,唯有营地四角处。那些露天而眠的楚俘们,虽然在草原联军的驱赶下艰苦步行数日,身体疲惫异常,但大部分人却依然迟迟无法入睡。再诬诬四友发布曰肌肌0儿一到秋族大营后,泣此楚人俘虏就被分成四部分。被安楼冗从族大营四处角落休息。周围自有大量秋族战士监视。 当然,营帐、棉被这些东西是不可能有的,食物不仅与猪食无异,更是少的可怜。 自被草原蛮子俘虏后。这些日子噩梦般的经历,对未来的绝望与恐慌,乃至于周围那些秋族战士巡视间手中的马刀闪烁,皆是让他们心。 与此相比,冬至后夜间的寒冷,反而不是那般重要。 在这般情况下。他们又如何可以入眠?即使好不容易终于入睡,也很快就会被饥饿感、寒意、以及噩梦惊醒。 而在南角处的俘虏营中。所有人更是睁眼未眠,皆是竖着耳朵,细细听着不远处的辩论,面色变化不断。 “张兄弟。你难道还没有下定决心吗?在这样平去,我们必死无疑啊!!小, 名瘦弱男子向着一名壮汉说道,神情急促。 那名壮汉迟疑道:“可是,我们根本不是这些草原蛮子的对手!!一旦被他们发现,更是必死无疑。这个险,我不能冒!”。 壮汉名为张显。原本是北的没县人,为人仗义,在渲县颇有名望,许多渲县人,皆是唯他之命是从。而为了方便管理,并实施连坐之策,巴勒在安排楚人俘虏时,往往将同乡同亲聚于一处,而秋族营寨南角的万余楚人俘虏中,却又近半皆是淡县之人。 瘦弱男子摇头道:“张兄弟,你的为人我是佩服的,但如今的形势你却没能看明白。草原蛮子把我们驱赶到这里来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驱我们为前锋,冲击他们迟迟未能攻克的上元城。而上元城为了自保,对我们又如何可能留手?到时候不免要被同胞杀死。如若不从,我们又会被草原蛮子杀死小总之,自我们来到这里,如若任由蛮子驱使,下场就已是注定了 听到这名瘦弱男子之言。周围所有人皆是面露恐慌绝望之色。甚至隐隐哭泣声四起,哀声遍地。 然而,这名瘦弱男子的话,依然没有说完。 “更何况,就算这场战争中我们侥幸活了下来,但下场战争中呢?我们依然会被这些蛮子驱使为先锋。蛮子一口气把我们这么多人驱来为何?难道只是为了一座小小的上元城?错!!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京城!!而待强攻京城之时。我们死伤还会更加严重!!”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在这些战事中都能幸运的活下来,接下来的又会是什么?我们会变成这些蛮子的奴隶,压到草原上受苦,被他们随意打杀凌辱,我们的妻女都不能幸免。再退一万步说,我们原本人有多少?现在人还剩多少?继续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草原蛮子折磨死!!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逃了!!那还有一线生机!!” 周围众人,随着这番话,再次沉默了下来,时至今日,有谁家的亲人没有被草原蛮子杀死?有谁家的妻女没有被草原蛮子凌辱?有谁甘心就这么芶活下去? 听到瘦弱男子的话,张显无言以对,只是虚弱的反驳道:“可是,一旦被蛮子抓住,我们还是会死 瘦弱男子摇头叹息道:“张兄弟。你怎么就想不明白?我们人有这么多,只要四散逃离,四面八方,蛮子又面对上元城强敌,如何能追?又如何追得?只要我们一起行事,据我估算,我们至少能有**成的人能活下来!!” 这名瘦弱男子是在众人被驱到此地时,突然加入的,虽然面生,但这些日子所展现的见识与口才。早已赢得了所有人的信任,只觉得他见识非凡,此刻听到他如此说。皆是不由信了三分,想到可以逃离草原蛮子的奴役,更是人人面露兴奋之色。 只是。张显却显然不像其他人那般容易被说服,想到了什么后,突然说道:“可是,草原蛮子皆有骑马,骑术颇佳,万一他们来追,我们又如何能跑的过?更何况。就算我们能逃掉,手中无粮,日后岂不是会白白饿死?” 听到张显的话后,身旁众人皆是露出黯然之色,再次失去了逃走的。 然而,听到张显的话后。那名瘦弱男子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喜色,但脸上却是一副沉思之色,片刻之后,突然一挥手,狠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偷!!” “偷?!” 张显骇然反问。 瘦弱男子恶狠狠的点了点头,说道:“对!!偷!!你想,刚刚经过一天的苦战,那些草原蛮子就算是铁打的,现在也肯定是疲惫不堪了,现在大部分都在沉睡中。看守我们的,不过区区数千人罢了。而且据我所知,这些蛮子都有夜盲症。一到夜间,一丈之地以外的地方根本什么都看不到,战力大减。我们趁此机会,一些人去惊马,把他们的马匹惊跑,让他们事后无法追击我们,而我们更可以骑马而逃,这样活下去的可能也更大,另一部分人到处放火,引起混乱,再派一部分前去偷粮,措不及防下,这些蛮子根本拦不住我们这么多人!”。 听到此言,周围众人反而皆是迟疑了起来,毕竟,其中所冒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看到众人的犹豫,枯瘦男子又说道:“实话向张兄弟说吧,实际上,我有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现在皆是隐于其他几个俘虏营中。我已经与他们约定,今晚三更。就按刚才之言那般引起混乱,然后一起逃跑,据我所知,他们都已经将其他俘虏营里的老乡们说服了,所以一旦行动。并非仅仅只有我们这些人,而是近十万楚人一起行动!!” 枯瘦男子的话声才落。就已是引起了一阵轻微的骚乱。 人类是群居动物,从另一方面来说,人类也是盲从群体的动物。 所以,待听到不仅仅是只有他们这一个俘虏营如此行动时,所是觉得,众般行动的可能性大增。而在他们心底深妇寒…析渐鼓起了勇气,以及莫名的骚动。 犹豫良久之后,张显忍不住问道:“其他的俘虏营当真会和我们一起行动?” 瘦弱男子面不改色,点头道:“自是如此,我怎么会欺骗张兄弟!!” 张显终于一咬牙,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冒险一次!!大不了早死两天。” 当终下决心之后,张显再无迟疑,马上通过身边人传递消息,渐渐的将整个俘虏营组织起来。而一众楚人俘虏中,即使有人不敢参与其中,却也不敢高发,只是惊慌的看着这一切进行,并在心中暗暗祈祷着。 场预谋多日的混乱,终于渐许成型。 另一边,那名枯瘦男子。在最开始还在为张显出谋刑策着。但渐渐的,却是远离了张显左右。退到后方,向一名至始至终都在保持沉默的精壮男子说道:“楚先生,我的任务已是完成了。” 说话间,枯瘦男子却是再无原先的自信镇定,犹豫道:“楚先生,我们这样做,当真可活着回去?” 那名精壮男子,赫然就是数日前隐入鲜卑营中的楚达!! 原来,几日前。步先根之所以向巴勒提议大量调集楚人俘虏,并自荐亲自派人调集楚人俘虏,驱赶于战场处,正是为了将楚达等人安排入俘虏营中,然后煽动此时这场混乱!! 而经过这些日子不断的煽动与说服,也终于成功的将许多楚人俘虏说服!! 楚达淡淡的看了那名枯瘦男子一眼,缓缓说道:“关于我们的退路,早有安排,其中细节你也知道,你只要按大人之令行事,我等自然自保无忧。” 听到楚达之言。这名枯瘦男子似欲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而在楚达身后,数十名精壮男子,也皆在默默准备着。 与此同时。秋族大营内。其他三处俘虏聚集处,以及契丹、室韦两族营塞内的俘虏聚集处,同样的事情,同样的辩论,或成功或失败,皆是在同样的发生着。 时至三更,天色已是漆黑不见五指,正是人们最为困顿的时候。 即使是看管监视楚人俘虏的那些秋族战士,大部分也是靠在某个角落,悄悄的打着瞌睡。 并非他们丧失警惧,而是一直以来,这些楚人俘虏实在是太温顺了,在劫掠楚境时,往往两三个草原战士,就可让整整一个村庄的楚人自我捆绑,押送而离,丝毫不懂得反抗。 正是因为楚人们之前的表现。所以对于可能出现的暴乱,秋族战士们丝毫没有担心,甚至根本没有考虑过。 所以,他们也就没有发现。不远处的那些楚人,看向他们时,那闪烁的眼神。 突然,一些身体较为强壮的楚人。悄悄移动着身体,向着周再的火堆靠去。 秋族战士却只是淡淡的看了几眼,大都没有阻止,在他们看来,或许是夜温太寒,这些楚人实在按耐不住,想借火取暖,他们在休息之时,也懒得去管这些将死之人此刻仅有的**。 突然…… “跑亦…” “大家逃啊!!” “只要逃离这些蛮子。我们就能活下去!!” 无数声呼喊突然响起。同时几乎所有的楚人,也是从地上一跃而起,猛的四散而开,撒足向着四周奔逃而去。 与此同时,那些聚拢在火堆周围的楚人俘虏们,更是将燃烧的干柴抽起。然后向着周围的秋人卓帐、巡查秋军们猛的掷去。 随着这处俘虏们的纷纷暴起而逃,负责巡视的秋族战士一时间皆是没有反应过来,眼睁睁的看着楚人四散逃开,跑在最前方的楚人俘虏们,更已是开始冲撞着秋族营寨外围的木质围栏!!而随着燃火干柴的四处落下,腾腾大火,更是在秋族营寨各处燃起。 待负责巡视的秋族战士们终于反应了过来,形势却已是变得不可控制,外围的木栏已是被楚人俘虏们合力推翻,无数楚人开始向着营外逃去,火焰漫天,无数营帐和秋族战士,被吞噬于火海之中。 面对这般混乱,负责巡视的秋族战士们有心阻拦,但他们人数实在是太少了,而楚人俘虏又人数太多了一些,虽然嘶吼着,不断杀死着眼前所有的楚人俘虏,却根本无法影响形势丝毫,更多的秋族战士,却刚刚从沉睡中清醒,, 而随着南角处俘虏营的混乱,秋族大营其他三处俘虏营,以及契丹、室韦营寨内的俘虏营。或是早有预谋,或是被迫卷入,或是被人煽动,皆是也随之而暴乱!! 顿时,草原联军的各处营寨,再次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之中!! 另一边,楚达却是带领着一众隐于俘虏中的楚军战士,快速赶到角落处一辆极不显眼的马车之前。内中却是步先根事前为他们准备的秋族衣装以及武器,趁着混乱穿上秋族战士的服饰,拿上武器,然后就匆匆向着秋族后营赶去。 在那个方向,有着秋族大军的粮草,以及几辆攻城弩车的存放处!! 与此同时,上元城的城门突然大开,数万楚军将士,喊杀声震天,向着秋族大营的方向扑来。 夜杀戮!!束,更新开始加速。 第一百七十五章.有天使来(上) 相屠小一夜混乱夜哀当清晨之际,诸般混乱终于平息,东风寒烈,冬日升空,天色已明,但无论是秋族,又或者楚军,皆已是无力再战。各自退入城营之中,如受伤野兽一般。舔抵着身上的累累伤痕。 这一夜,无论对敌我哪一方来说,都出现了太多太多的意外,或好或坏,为此出现了无数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暗汹涌着。 对草原联军来说。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向温顺如羔羊、怯弱如惊鸟的楚人小在被俘的情况下,在草原联军大营中,在大量战士监视下,竟然也敢发动暴乱!! 也正是因为意想不到。所以虽然楚人俘虏的力量在草原战士看来根本不值一提,但这般暴乱。对草原联军的伤害犹深。 近十万楚俘,基本上皆是手无寸铁,也根本恶力与草原战士相对抗,其最主要的目的又是逃跑,所以从这方面来说,楚俘的暴乱,并没有对草原联军造成太大的伤害。一夜混乱,虽然掀起了无数火势,虽然楚人俘虏颇有抵抗。但最终被杀死或者被烧死的草原战士,区区不足千人。 但另一方面,草原联军因为准备不足,而楚人俘虏数量又太多,时值深夜,大部分战士已是沉睡。待反应过来,最终组织军力进行阻挡之时,楚人俘虏已是逃走不少,被杀不少,后来为了泄愤,又屠杀了许多,到了最后小晌午之前,依旧被控制在草原联军手中的楚人俘虏,已是不足万人,“驱民攻城“之策,不攻自破。 更重要的是,在这一夜混乱中,草原联军的粮草,尤其是秋族的粮草,竟也莫名的被火势涉及,烧毁七成有余,粮仓旁边的军械,一场大火之下,更是只剩下一辆攻城弩车可以勉强继续使用,草原联军的形势,也突然变得窘迫了起来。 此外,还有军马。一夜混乱,在早有预谋之下,草原联军的军马,更是受惊跑掉许多。 最主要的,却还是那场夜间与楚军的混战” 对楚军而言,意外也是无数。 除了极少数人之外。大多数人皆未想到这场突忽起来的暴乱。 当然,这场楚人俘虏突发的暴乱,对楚军而言,是一件好事,但想想一夜暴乱之后,草原联军的大营周围,方圆数里之内,那遍地尸骸的场景,每个人心中都不可能存在类似于“庆幸幸喜”之类的情绪。 粗略判断,一夜之间。混乱中被杀的的楚人俘虏,不下于四万之中,这还不包括事后被草原联军泄愤所杀之人、重伤不治之人、以及逃向北方草原联军控制之境生死未卜之人,, 这一夜,究竟有多少楚人因此而死去,没有人可以具体估算得。 而后来,连萧漠本身也没有想到的是,楚军主动出城,本来只是为了对草原联军进行牵制和威胁小让他们不敢随意出营追杀,加大草原取军的混乱,并让更多的楚人俘虏可以趁机逃脱。 正常情况下,草原联军应该慎重起见退入营中防守才对。 但却任谁也没想到。那些草原联军的战士竟是如此疯狂,在漆黑深夜不知楚军究竟的情况下,在本身力量分散而楚军军力集中的情况下,竟然也敢主动冲杀相战。 或者,在草原联军看来,一旦失去地利,楚军战士对他们而言,已是与羔羊无异吧? 如此一来小反倒是抱着“到此一游”想法军有些措手不及,幸好草原联军为了追杀暴告日逃的楚人俘虏而力量分散,又有上元城的远方支持,而楚军的士气血性更非往日可比,所以并没有迎来一场大败,但即使如此,清晨之际。上元城外,依然留下了万余具楚军战士的尸骨。 以及,同样数量的草原联军战士的尸骨。 这一夜,死神肆羌忌惮的在上元城的天空中收割着亡者灵魂,无数冤魂,在大地上哀号悲鸣,后,草原联军的粮草受损大半,最多只能坚持五日时间。又只剩下一辆攻城弩车可用,对楚军的远程压制优势不存,又失去了上万战士以及无数军马。 在草原联军没有后继支援的情况下,这一夜的所有,称其为楚朝与草原联军之间战争的转折点,也毫不为过。 毕竟,草原联军的战士死一个少一个,而粮草不济的情况下,意味着楚军只要可以再坚守最多五天时间,就可获得这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的最终胜利!! 只是,联想到萧漠与鲜卑结盟后,曾前后暗中向鲜卑营中遣送的近千精兵的事情、以及那一天突然让楚军在深夜三更时出城牵制草原联军的奇怪命令,普通战士们或许只是在为这疯狂一战而后怕心惊,但稍有眼共池位的人小却都会想到,这夜的所有混乱,如今所有的局面,恐怕皆是由这个名闻天下的文坛大家、节制前线所有军政事务的枢密承旨萧漠,在暗暗掌控主导着。 这一切,在事前没有被任何人知晓,直到事情终于发生时,所有人才后知后觉的惊骇察觉。 于是,无数人的眼光,皆圆诬最薪童节,语至腼凹肌肌口几一曰的集中在上元城太守府的书房目咙,中,有惊骇、有鄙夷、有恐慌、有不信。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萧漠为了这一战的胜利,竟是在短短一夜之间,让近十万人无辜惨死,而其中,又有大半皆是无辜无力的平民,这般心思,未眠太过阴狠。 就这样,仅仅一夜之间,萧漠的形象,在很多人心中。就已是截然。 而另一方面,自这一夜之后,待勉强处理完一众后续事务,萧漠就将自己独自锁在书房之内,除了寥寥几名亲信之外,却是谁也不见,仿佛隐居遁世一般。任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心思。弥利哆,悉耽婆。阿弥删哆。迦兰帝。阿弥删哆,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积多迦利,娑婆河” 当众人依旧沉溺在这一夜的混乱与死伤中,迟迟无法自拔清醒时,第二天的傍晚,邓尚全却是带着楚达和赵英等人,来到萧漠的书房之外。 听到房内所传来的声音,每个人皆是脸色怪异。并隐隐带着黯然。 这是《往生咒》的经文。 而他们都知道,萧漠并不信教。哪怕如今的楚灵帝最为信奉道教,使官场之上人人对教派之言无比追捧。 但这一日,萧漠却已是低声吟诵着《往生咒》整整一天时间,没有吃饭、没有休息、没有一玄停止。 出生于后世的萧漠,与大多数人一样,没有任何教派信仰,在他看来。所谓教派信仰。一半为封建迷信,一半是茫然心灵的寄托。 而如今,从晌午前开始,萧漠却是将自己锁于书房中,盘坐在地上,对着一个空白灵位,不断喃喃低声念着《往生咒》,似乎是在慰灵,似乎是在赎罪。似乎是在追求心灵的解脱,却又什么都不像,仿佛他在此时,只有这般一种选择。 没有人能理解萧漠如今的想法。 这一夜的形势。以及所产生的种种后果,萧漠本是早有预料,在做出这般决定之时,萧漠也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承受所有后果的心理准备。 在那时,萧漠以为自己的心,是坚定的,不会有任何动摇。 然而,当那一场混战结束之后,当萧漠登上城头,看着城下那遍布的尸骸,密密麻麻、无穷无尽,每个。人的脸上,皆是带着恐惧与绝望,其中大部分人又只是平民之身,萧漠才突然意识到。这般后果,这般景象所产生的心灵冲击。并不是他想当然般容易承受。 立于城头之上,明明相距甚远,但那些惨死的尸骸,那些绝望的脸庞,依旧清晰的出现在萧漠眼前,即使闭上双眼。脑中也是清晰可见,挥之不去。 看着自己亲手所营造的一切,萧漠在那一瞬间,脸庞突然变得无比苍白,而心中。却要比脸色更加苍白,刹那间,再无任何思绪。 并非害怕事后的影响,既然早已决定,萧漠就不会在意事后所产生的所有后果,哪怕这般后果是如何的严重。 也并非担心名声受损,这个时代的文人虽然视名声为性命,但萧漠却是例外。这种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萧漠并不在意,哪怕死后为无数人所唾骂,萧漠自觉在坟中依旧会睡的安稳。 又或者,负疚感?萧漠扪心自问,却也不是,那些惨死于乱军之中的楚人俘虏,自他们被俘虏的那一刻,其命运就已是决定,萧漠的这般决定,对他们而言,除了早死几日之外,并无影响。 或者,萧漠是无法承受这种随着他的这般命令,一言而让近十万人无辜死去,一语让无数人希望破灭,所产生的那种莫大压力吧。 所以,待一切结束后,萧漠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些死去的善灵做些什么,却又发现。对于这一切,他竟是什么都做不到,在书房中茫然徘徊间。突然发现一册佛教的《早晚课诵集》,下意识的拿在手中,翻到《往生咒》那一篇。就这么低低朗诵了起来,然后就这样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时间,无论何人求见,都毫不理会。 或许,萧漠之所以这般无穷无尽的朗诵《往生咒》,并不是为了告慰亡灵,而只是以此来追求心灵的重新安宁。 那尚全带着楚达和赵英在书房外倾听良久,突然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广” 对于一向最为重视上下尊卑的邓尚全而言,这般不告而入简直是一件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邓尚全此刻却是毫无顾忌。 走到萧漠面前。将萧漠面前的经书拿开,又将一碗参汤端到萧漠面前,眼中似乎隐约间似乎闪过一丝怜惜之色,然后轻声说道:“少爷,一切都结束了。还有无数军政大事等着您来处理,不能再耽误时间了。 萧漠依旧未能庆幸过来。茫然的看了邓尚全一眼。眼神依旧茫然。 待看到邓尚全身后的楚达和赵英之后,萧漠的眼神才渐渐恢复焦距与些许神集,似乎想要站起身来,但盘坐整整一日时间,却是腿脚酸麻,险些摔倒 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已是夕阳西下,萧漠微微一惊,突然问道:“什么时间了?” 那尚全一边为萧漠整理着略显混乱皱褶的衣衫,一边垂首答道:“少爷,时间已是傍晚。” 萧漠微微一愣。猛的转头向着那尚全看去,急声问道:“已走过去一天时间了?今日草原蛮子可有攻城?为何不提醒于我?” 萧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般低声朗诵《往生咒》的行为,竟已是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时间。 而邓尚全在听到萧漠的询问后,却是神色未变,依旧垂首道:“少爷不用担心,今日并无战事发生,草原联军经过昨夜那场混乱,军势疲惫,比我们更需要休息。而少爷您这些日子一直忙碌小人觉得少爷您应该休息一下,所以就将众人的求见拦了下来。” 那尚全所言的休息,是指精神与心理的休息,萧漠自然不会误解,皱眉看了那尚全良久。最终点了点头,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而在旁边,听及此言后,赵英却是不可思议的向着那尚全看去。 这一天,上元城上下文武官的,曾无数次拜访萧漠,有无数大事需要萧漠来决定,却一一被那尚全阻拦,众人本以为这是萧漠的命令,却没想到竟然是邓尚全私自的决定!! 但看萧漠的样子,虽然焦皱眉,却并无怪罪之意。 本来,那尚全留给赵英的印象,只是一个紧守本分、懂得主人心思、且颇有担当的下人,虽然难得,却也仅此而已,但看如今的情景,萧漠和那尚全的关系,却是要比他想象中复杂的多。 而就在赵英下意识的开始思索这种复杂关系的缘由时,萧漠却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和冷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抬头向着赵英和楚达看去,声音中略带疲惫,说道:“下人任性无礼,赵将军莫要见怪。” 听到萧漠如此说后。赵英连称不敢。而萧漠则继续问道:“赵将军,如今城中形势如何了?” 想到昨日的那场混乱,赵英眼中闪过一阵轻微的波动,接着又快速掩去,垂首道:“回大人。昨夜一战,城中的预备队损失万余,不多的骑兵更是全军覆灭。但因为敌军力量分散,且有上元城的配合。所以也造成了草原蛮子相当的死伤,现在刘、蔡等大人正在处理后事。此外,经此一乱,一场大火又烧毁了秋族的大量粮草,所以草原联军虽然后力已失,但今后数日的攻势,必然愈加狂猛,所以一众将士正在匆忙准备着。” 萧漠点了点头。沉思片剪后,说道:“传令城中所有文武官员,马上来到太守府中,一同商量对策。 “是” 在赵英匆匆退下之后,萧漠又将眼光集中在楚达身上,看着楚达身上的处处伤痕,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点头道:“楚师傅,这次行动难为你了 按照萧漠的计哉。楚达等人隐于楚人俘虏中,鲜卑人在将一众楚人俘虏押送至秋族大营时,暗中将草原联军的服饰和兵刃隐藏在周围隐蔽处,如此一来,待暴乱出现之时,楚达等人装扮为秋族战士,深夜中很难被发觉。 事后再伪装为追杀俘虏的秋族战士,又有鲜卑人接应,已是尽最大可能的保证了他们的安全。但他们的任务毕竟太过危险除了煽动暴乱外,还要伺机烧毁秋族军队的粮草和那几辆攻城弩车,稍有意外,就是九死一生之境。 而执行此次任务的八百名楚军战士,能安全返回的只有三百余人,这还是一切顺利没有任何意外的情况下,此行的危险,可见一斑。 听到萧漠的话后。楚达卓膝跪在萧漠面前,摇首道:“大人,这都是小人自愿的。” 说着,楚达似乎犹豫了一下,突然抬头直视萧漠,继续说道:“倒是大人,如今局面。虽然是您一手策划,但这已是最好的结果,大人您不必为此而又任何愧疚。” 听到楚达的话。萧漠微微一愣,然后摇头失笑道:“是啊,这已是最好的局面了”放心,我并没有为此而愧疚,只是觉得有些累罢。 就在此时,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传来,萧漠知道,是上元城太守刘行之、防御使蔡达等人来了。 待一众熟悉的官员进入萧漠的书房之后,萧漠抬头看去,却发现众人看向他的眼神,竟是那般的令人陌生。 似乎,畏惧多了一些,亲近却少了许多。 而就在萧漠与上元城的一众文武官员商量着日后对策时,秋族大营,大汗王帐内,草原联军的一众大汗首领们,也在商量着草原联军日后的对策与出路。 与其说说是商量,其实还不如说是卓吵。 而面对这一片混乱吧勒也首次发现,自己竟是失去了对草原联军的控制。 第一百七十六章.有天使来(中)——仅此而已 犬汗互帐部落的大汗首领们。此玄虽然齐聚一堂乍一再无往日的嚣张肆意,皆是脸色阴沉。 经过前一夜的混乱,各族所受到的损失是一方面,而在刚才,在巴勒的隐隐威胁之下。各族迫不得已,将本族已是不多的粮草,分出一半支援给秋族,碍于威势,却是敢怒而不敢言,则是另一方面。 上元北城的战事最为激烈,秋族的军队数量也最多。所以秋族大营内所安置的楚人俘虏也就最多。 也正因为如此。前一夜的局面,也属秋族最为混乱,粮草方面,更是受损最大,竟是有七成粮草毁于一旦。 然而,让所有人都遗憾的是,秋族虽然在粮草方面损失严重,但混乱中兵员战士依旧未伤元气,实力仍然凌驾于其他诸族之上,所以对于巴勒的要求,他们也不敢反对。 看着诸族的大汗首领们强忍着怒火的眼神以及阴沉神色,巴勒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在这个需要众人合力的时候,向其他各族强行索要粮草,使草原联军离心,巴勒也是逼不得已,毕竟经过昨夜那场混乱,秋族的粮草受损太过严重。相比较内部的安定,保存自己的实力无疑更加重要。 最重要的是吧勒很清楚,如若他不主动强行索要的话,其他各族的大汗首领们。是绝不会有善心主动支援的。 对于这些人来说,战败了大不了逃回草原,如若以秋族的灭卢衰弱为代价,一切皆是值得的。 而就在巴勒暗暗思索着该如何控制草原联军冉部的形势之时,各部落的大汗首领们,却已是吵成一团。 虽然对于秋族强行索要粮草的事情不敢多说什么,但对于在如此情况下,草原联军究竟该何去何从,他们却皆是有着自己的见解。不报。誓不为人!!待上元城破后,必然要屠城三日,” 王帐内,一名契丹首领大声呼喝着,虽然神色激动,但内容却是老调重弹。如今已经围困上元城近十天时间,这般话语每个人都说过无数次,然虽然战事惨烈,双方解释死伤惨重,但草原联军无论如何强攻,依旧对上元城无可奈何。 “哼,你说的轻松,这场战我们究竟该怎么打?上元城屡攻不克,反而在楚人的阴谋下兵力接连折损,如今俘虏暴乱,粮草更是受损严重,战士们因为一挫再挫,已是渐渐失去了原本的锐气,如若继续这般下去,恐怕不等上元城被攻克,我们就要自行溃败了 名室韦族的部落首领却大声说道,显然心中另有想法。 “对,战至今日,我等原先所想的一战而灭楚的计划”恐怕行不通了,也该另想对策,另寻目标才是。” 另一名室半首领也是点头应和,神色之间颇为担忧。 “懦夫。你们的意思难道是让我们草原勇士怯弱的逃离战场吗?!我不知道你们室韦人是怎么想的,但我们秋人只有战死的勇士,绝无怯战的羔羊!!” 名秋族首领却不屑讥讽道。 大汗王帐内,诸部落首领们虽然因为各种意见而争吵不休,但草原联军的几名真正的主使人,比如秋族的巴勒,比如室韦的根也,比如契丹的耶律阿萧机。又比如鲜卑的步先根,却至始至终都在沉默着,眼神闪烁间,也不知都在想着什么。 然而,听到这名秋族首领的讥讽,面对**裸的侮辱,室韦大汗根也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却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 “如今连粮草都没有了,你们难道要让儿郎们饿着肚子吃饭吗?我们室韦相对秋族而言,确实是小族,所以也无法像贵族这般,在粮草受损时让其他各族“自愿,捐助,自然会为后路担心。又或者说,在秋族面前,我们室韦人连提意见的权利都没有了?” 根也看了巴勒一眼后,眼神阴鸷的盯着那名秋族的首领,一字一字的缓缓说道。 秋族、室韦、契丹、鲜卑四族,是如今草原上最为活跃的几个民族,其中,他们的首领,性格也是截然。 巴勒精明而睿智,因为受楚人谋士东方华的影响,所以性格之间,除了有草原蛮族的狠辣与坚韧之外,更有楚人的多智和淡然,两者结合后,却是草原上百年一出的枭雄。 契丹的耶律阿萧机则是一个最为传统的草原人。勇猛而富有冲击力,野心甚大,然智谋欠缺。而西鲜卑的步先根是一只老狐狸,贪婪而又善变,但也仅此而已。 说起来。最让巴勒顾忌的,却还是这个最为沉默寡言的根也,消瘦的身材,苍白的脸色,灰色的眼睛,仿佛不似草原之人,眼神中疯狂与冷静并存,好似狼一般。却谁也看不透他的真实心思。 而此玄两名室韦人的发言,显然出自根也的示意。 看到根也的神色,巴勒眉头皱的愈紧,对那名说出讥讽之言的秋族首领叱喝一番后,转头向根也歉意的说道:“根也大汗,手下鲁莽,说话又欠考虑。但并无冒犯之意,对于室韦战士的勇猛,我秋族一向也是心存敬意,还请根也大汗不要见怪才是。” 听到巴勒的根也沉默片玄后,终千点了点头,但神煮依旧阴沉。1道:“本汗就把这些话当做无心之言好了,但无论如何,如今我草原联军的境遇愈加窘迫,究竟该如何应对,我等也该拿出一个章程来。” 巴勒点了点头,转头向着耶律阿萧机和步先根两人看去,询问道:“耶律大汗。步先根大汗,两位可有什么想法?” 耶律阿萧机犹豫片刻后,终于无奈的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虽然不愿承认,但如今战事,确实已是超出了我等的控制范围,上元城屡攻不克,自身兵力前后已是折损数万之众,虽然也带给了上元城很大的压力和伤亡,但必须要说的是,上元城无论是军士又或者将领,皆非我等之前所遇到的那些无能之辈可比,以之前的战事来判断,如若没有一个月的时间,我等不可能将之攻克。然而,我军的粮草如今损失严重,已是不可能坚持一个月的时间了。” 根也则接口道:“此外,我等原先是想以快速行军突进楚境,在最短的时间内攻克楚人的京城,然后取而代之。但现在必须要考虑的是,上元城已是坚守了近十日时间,而具还会坚持更长时间,就算我等最后将之攻克。军势已疲,本身又损失严重,而楚人的京城,有这么长的时间准备,更会守备严密。我等想要将之攻克。恐怕已是再无可能。原先的目的,如若没有意外,恐怕不可能实现了。” “可恶!!如果没这座上元城,楚朝的江山,早已是暴露在我们儿郎的铁蹄之下,,那个萧漠,,如果想要取楚朝而代之。这个人非杀不可!!” 听到根也的话后,耶律阿萧机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一拳砸在矮案之上,狠声说道。 “两位大汗的意思是,这一场战争,我们就到此为止,与楚人和 巴勒抬头。缓缓问道。 耶律阿萧机一向是草原各族大汗中,性格最为强硬倔强之人,如今却是连他也承认战事不利,虽有不甘,却也再无战意,巴勒心底深处暗暗叹息一声。由此看来,军中普通战士。恐怕也是开始有厌战情绪了。 而听到巴勒的询问后,根也沉默着,眼神间的疯狂与冷静激烈碰撞着,最终却是冷静占了上风,点头道:“和谈吧,我们最初的目标,只是从楚境劫掠粮草缓解草原之急罢了。只是因为发现楚人太过不堪一击,所以才改变了主意。上元城的将领军士毕竟是另类,一路攻来,可知楚朝绝大部分人还是懦弱的。而如今,虽然战事胶着,但恐怕楚人比我们还想要和谈,利用和谈之际。向楚人家要足够我们生活的粮草,主要目的也就达到了。” 另一边。耶律阿萧机怒哼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显然是默认了根也的说法。 巴勒不可置否,突然转头,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步先根问道:“步先根大汗,在座的各位中,您是前辈,您觉得如何?” 以步先根的立场来看,他自然不希望草原联军与上元城的战事就这样结束。只有战事一直持续下去,事先已与楚朝达成默契的鲜卑一族,才能渔翁得利。 所以,步先根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后,却摇头道:“本汗认为,这场战事,我们应该、也必须要继续打下去,如若我等此时提出和谈,乃是示弱之举。愚蠢的楚人定然会以为我们草集勇士害怕,到时候即使向他们提出和谈。恐怕也会受到种种刁难。所以。和谈可以,但必须要在我等占领上元城之后。” 巴勒眼中闪过一丝异彩,却摇头道:“步先根大汗所言虽然有理,但以如今的情况来判断,如若想要攻陷上元城,必然需要花上一段不短的时间,而我等的粮草却已是不足” 步先根却仿佛胸有成竹一般,微微一笑,说道:“巴勒大汗你这是在明知故问了。我们手中不是还有一批特殊的楚人俘虏吗?这些人身份特殊,所以之前对他们区别对待,给了他们足以充饥的食物和可用来居住的军帐。而他们也没有参与到之前的暴乱中,拿他们与楚人换粮就 “特殊的楚人俘虏?”另一边,耶律阿萧机微微一愣后,问道:“你是说我们之前所俘虏的那些楚人官员和贵族?” 步先根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神色与狐狸愈加的相似小扳着指头数道:“我军一路攻来,前后俘虏了一位亲王,三位郡王,拥有贵族称号的楚人三十九人,五品以上的官员十七人。这些人加在一起,分量自不待提,以他们相换,不怕楚人不给我们粮草。 根也却摇了摇头,说道:“从种种迹象来判断,昨夜的那场暴乱,完全是上元城的萧漠一手主导,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既然敢以近十万平民的性命为代价来打击我军,足见他的为人心性。恐怕不会因为这些官员贵族的性命,就以粮草资敌,要知道,我军如今的局面,就是他以无数楚人性命为代价一手制造的。” 步先根却摇了摇头,笑容未变,说道:“楚人平民,与楚人官员贵族的分量。截然不同,萧漠驱民为乱,即使事后被抓住把柄,也有办法向他们的皇帝推脱,但如若他对一名亲王、三位郡王、三十九名楚人贵族见死不救,恐怕无论他立功多大,都要性命不保了。” 顿了顿后。步先根继续…进更何况就算他能顶住压不交换。他的那此呻…纸承担如此责任吗?就算上元城里所有的人都与我们草原战士一般勇敢。但只要我们把这些消息透露给楚人的皇帝和朝廷,他们会坐视不理吗?如果到那个时候,萧漠还是拒不交换。必然会得罪无数楚人的贵族和官员,失权之日,也就不远了。而如果上元城没了萧漠,我们将之攻克,又有何难?” 说到这里,步先根笑吟吟的总结道:“中原人名将无数,他们有赵牧,有蒙恬,皆是凭一己之力将我等草原勇士先辈们拒于长城之外的不世之材,但这些人,最终有哪一个落的好下场了?” 如此毒计。确实难以抉择,很显然。步先根虽然与萧漠达成了同盟。但为了自己的利益,此刻却是毫不犹豫的将萧漠给出卖了。 而另一边,听到步先根的话后,王帐内所有的大汗首领们,沉思片刻后,原本严峻的神色间,皆是露出了一丝笑意。 巴勒笑着对步先根点了点头小表示赞许。 这也是巴勒的想法,只是身为首领。他习惯的将之隐瞒,将展露才智的机会让给他人。 沉思片刻后,巴勒断然道:“几位大汗所说之言皆有道理,既然如此,我们可三管齐下,一方面,趁着粮草尚足,战士们战力未丧之时,在接下来的几天内,我们可对上元城发起强攻,不惜余力,绝不能示弱与楚人。妾一方面。我等四族合力。遣偏军三万,绕过上元城,直扑京城,给楚人的皇帝和朝廷施压小既然必须要和谈,那么我们也必须要让楚人主动提出。最后。我等可从那些楚人的贵族中,挑选两名身份合适之人,分别把他们送到上元城和楚人的京城之中,提出换粮之事” 说到这里,巴勒似乎想到了什么。轻声喃喃道:“我现在到是希望那个萧漠可以拒不受命了”中的茫然终于散去,心情重新变得平静淡然,终于离开了书房,带着一众官员在城头巡视着。 这一日,经过一夜混乱,草原联军和楚军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休战,借此机会恢复着精神与身体上的疲惫。 然而,蔡达和赵英却丝毫不敢大意,城头上依然安排了大量守军,时玄监视着远方草原联军的动机。每个人神色严峻。 萧漠巡视之间,见到一众将士与十余日前那截然的神态士气。不由满意的暗暗点头。 “只要能守住上元城,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下意识的,萧漠再次转头向着城外看去。 城外,尸骸遍地,依然如故。但心中却是少了些许失措与茫然,暗暗的想到。 而就在萧漠巡城一圈后,准备离去之时,突然有低低的争吵声传来。萧漠转头看去,却见城头一角。数名楚军将士正在激烈的争论着什么。 “军阵之前,禁止喧闹!!” 看到萧漠眉头微微皱起,负责城头防务的赵英面色一沉,突然冲着那几名兵士们大声喝道。 这些军士争论的太过激烈,却是直到此时,才发现不远处的萧漠等人。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皆是变得惨白,本命似的逃回到各自的岗位上。 唯有一名看起来比萧漠还要小几岁的少年,却是犹豫着没有离开。 看到这名少年的举动,赵英眼睛一瞪,就欲发怒。 然而。这名少年不仅没有害怕。反而犹豫片刻后,面现坚毅之色,快步来到萧漠面前,却并没有跪下行礼,而是倔强的抬头看着萧漠。问道:“大,他们说,被草原蛮子俘虏的那些楚人,都是您害死的。不是这样的,对吗?一定不是这样的,对吧?” 听到少年直接的询问,萧漠身边的所有官员们,皆是脸色一白。 昨日那场混乱,究竟由何而起,一直是他们之间的忌讳话题,虽然每个人都隐约猜到了真像,却没有一个人敢当着萧漠的面提及此卓。 谁知道萧漠下一个牺牲的目标会不会是自己? 这名少年,他不想活了吗? “你叫李舞吧?” 听到这名少年的话后,萧漠脸色也是微微一白,沉默片刻后,神色终于恢复自然,突然问道。 这名少年,正是李斡。 经过接连的战事,这名稚嫩少年。如今神色间满是坚毅勇敢,身上的那些伤痕,证明他已是一名合格的战士。 听到萧漠的询问,李斡脸上闪过激动之色,显然没想到萧漠竟然会记住他的名字,连忙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漠拍了拍李斡消瘦的肩膀,轻声说道:“今后你就会知道,有些决定,看似无情,但它却是最正确的。有些牺牲,看似残忍,但却能救更多人的性命,有些骂名”看似无辜,但它却是必须的”仅此而已。” 看着李舜疑惑不解的样子。萧漠笑了笑,不再解释什么,直接转头离去了。 萧漠却不知道。另一件难以抉择的决定,正在不远处静静等着他。 第一百七十七章.有天使来(下)——如此良机? 川”小行!、赵英、蔡达等人白贯而入,每个人皆是脸煮怪鼎六 待众官员行礼之后,刘行之当先躬身道:“大人,城外有草原联军使者求见。” 听到刘行之的话后,萧漠不由再次一愣。 这个时候草原联军派使者干什么?难道是求和?他们还没有到止。穷水尽之时啊。 而就在萧漠疑惑之时,刘行之却神色怪异,继续说道:“那名使者下官认得,并非草原之人,而是楚人小原本是凉州刺史,名为姜涛,据传早已在阳城城破时被杀,却不知为何会在此时突然出现,又成为了草原蛮子的使者,” 另一边,蔡达接口道:“大人,那姜涛此玄正在城外候着,大人见不见他?” 萧漠沉思片刻后,却也猜不到巴勒把姜涛派来的目的,于是点头道:“把他叫来吧。” 在楚朝这个才子风流的环境中,风采也是读书人入朝为官的考核环节之一,虽然看起来很荒谬。但却是事实。 姜涛从外表看,却是如同一个普通农夫一般,皮肤黝黑粗糙,面容教厚和善,这般气质面貌想要入朝为官,自然是扣分不少。 事实上,姜涛也不知花了多少力气,才爬到了一州刺史的位置上,期间所付出了多少艰辛,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也正因为如此,姜涛才愈加的珍惜如今他所拥有的一切。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眼看着就可能再升一级,进入朝廷中枢了,哪知风云突变,草原联军突然侵袭楚境,短短不足两个月间,就已是攻至他所负责的阳城。 姜涛虽然极力抵抗,但无奈手下之人无能怯战,而草原联军又太过强大1仅仅抵抗了三天时间,阳城就被攻陷,而他也成了阶下之囚。 这些日子,他本来已经绝望了,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草原联军的首领巴勒,突然接见于他,让他担任草原联军的使者,与上元城的楚军商量以粮草换取俘其是楚朝官员和贵族之事。 这般任命,无疑等于让他有了一线生机。但姜涛不仅没有幸喜,反而愈加的恐慌。 他失去了阳城,本已是楚朝罪臣,如今又担任草原联军的使者,岂不是成了叛国之臣?如此一来,世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就算最后得救,又能落得何等下场? 上元城的监军萧漠,姜涛更走了解。 天子近臣、三元及第、文坛大家、楚朝第一才子” 但姜涛更清楚的是,在萧漠的带领下,上元城已经在草原联军强攻之下1坚持了整整个天的时间,期间更是让草原联军损兵折将,不仅不落下风,更是接连将看似不可战胜的草原联军玩弄于鼓掌之间一在此之前,这种情况在姜涛看来,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最近的消息是,昨夜的那场混乱,就是萧漠一手控制,为了削弱草原联军的力量,萧漠不惜以数万平民的性命为代价” 而主导这一切的萧漠,又岂会是普通人可比?他会如何看待自己? 但虽然万般不愿,但在寒光闪闪的刀枪之下,对于巴勒的要求,姜涛却根本不敢拒绝。对萧漠这般传奇而又冷血的人物。姜涛不由嘴中发苦。 紧张的等待中,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城门终于打开一线,接着就见一名年轻将领骑马来到他的面前,看向他的眼神冷冽鄙夷,来到他的面前后,先是上下打量片剪,然后冷哼一声,说道:“大人同意见你了,随我来吧”小 眼前这名年轻将领不过是一名校尉,对从前的姜涛来说,属于正眼也不会看的小人物,但此刻形势迥异,面对这名校尉的恶劣态度,姜涛不仅不敢发怒,反而心中连怒火都没有,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强撑欢颜,带着些许讨好,垂首说道:“有劳将军带路了。” 天知道,称呼校尉这种低的不能再低的军职为将军,一般都是无知农夫才会做的蠢事。 但无论如何,姜涛总算走进入上元城了。 垂头前行之间,姜涛一直在偷偷的打量着上元城的情形,他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军队,怎样的城池小竟是能与草原联军相战十天时间,却是部落下风。 实际上,或许姜涛更应该好奇的是,究竟是怎样的军队、怎样的城池1在之前面对草原联军,竟是连三五天时间都坚持不到,但很显然,这种思绪,姜涛从来没有意识到。 上元城戒备严密,虽然无法窥其全貌,但依然可见不住有巡逻军士面容严峻的走来走去,军队依然是熟悉的军队,城池依然是熟悉的城池,与他所负责的阳城相比。并没有任何区别。 但姜涛却又觉得,这般城池,这般军队,似乎与他印象中的样子大不相同,似乎。少了许多怯弱。多了许多昂然。 然而,姜涛并没有好奇太久,很快的,他就已经开始考虑自己在面对萧漠时,该如何相谈了。 萧漠显然没打算与他正堂相见,那名带路的校尉,直接将他带到萧漠的书房之中。川小,上方城的众文武官员分列两旁。而萧漠则居中而唾“姜涛入内之后,齐齐向着他看去,大部分人如那名校尉一般。眼神冷冽而又。 而姜涛也不敢多看,直接跪在萧漠面前,接连叩首道:“罪官姜涛,拜见萧大人。” 姜涛本是一州太守,从五品官职,尚在萧漠之上,但在此时,他却是不由自主的跪在萧漠面前。 强忍着心中的忐忑。但姜涛发现,此刻他的声音和身体,依旧在不住颤抖着。 “罪官?这么说姜大人依旧承认自己是楚人了?我还以为大人投靠草原蛮子了吧…” 道讥讽之声传来。让姜涛心中又是一颤,他知道,这是上元城太守刘行之的声音,这人在上元城的地位,仅次于萧漠。 接着,却又有一道轻柔的青年人声音响起,声音冷静淡雅,毫无这般年纪应有的轻浮与稚嫩。 “姜大人请起。您的官职尚在我之上,不应行此大礼。此外,阳城虽然沦陷,但只是因为草原蛮子势大,姜大人你也是迫不得已,功过是非,也需要将来朝廷来评判,不用自臣罪官。” 从话语来判断小说话之人就应该是监军萧漠了。 虽然只是客套小但却是让美涛不由安心些许,颤抖的站起身来,忍不住抬头向前看去。 印入眼中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庞,一哥稍显瘦弱的身材,一身淡然自若的气质,一双平静中带些淡漠的眼神。并无第一才子皇帝近臣应有的骄傲与神扬,也没有一言使数万平民无辜身死的冷血与阴狠,只是那么淡淡的,平凡中隐隐带着不凡,仿佛洗尽铅华,返璞归真。 这般气质,姜涛自问。却只在三个人身上见过,八贤王田徵、承相张谦、以及如今的文坛第一人,嵩工。书院院长牛语贤!! 想到这里小姜涛却是不由一愣。 萧漠虽然如今风头无二,前途无量,但依然远远不能与那三人相比。但萧漠给姜涛的感觉小却又确实与那三人类似。 愣愣之间小萧漠却走出言询问了。 “姜大人小据传你在之前阳城沦陷时,已是死于乱军之中,如今才知,大人原来只是被俘,可谓万幸,却不知今日草原蛮子将大人遣于我处,所为何事?” 听到萧漠的询问。姜涛不由露出感激之色,萧漠此言,无疑是在为他开脱了。 实际上,萧漠只是不喜欢盛气凌人,又习惯性的为人留几分颜面而已,并无开脱之意。 犹豫片刻之后。“扑通”一下,姜涛却是再次跪在萧漠面前,连连。首道:“罪官该死,此次草原蛮子将我遣于大人面前,实是为了让下官与大人谈判而来 “谈判?草原蛮子想要议和吗?” 萧漠皱眉问道。 姜涛迟疑的说道:“不、不是,草原蛮子说、他们说,他们如今手中有大量的楚人官员贵族是他们的俘虏,其中还有镇守寰州的毅王爷,以及:位郡王,一百三十余名有我朝册封的爵爷和封号之人,还有百余名七品以上的官员。如果想要这些人活命,就让上元城以粮草交换” “这不可能” “草原蛮子卑鄙 “大人不可 随着姜涛的话声落下。一众文武官员下意识的就要反对。 所有人都知道,为了焚毁草原联军的粮草,他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所有人也都知道,如果草原联军粮草不足。对上元城而言将是多么有利。 然而,话语说到一半。这些人又纷纷变色后,停下了口中的话语。 名王爷,三名郡王。百余名大小、贵族以及百余名七品以上官员,这代表着什么? 这些人本身的分量自不待提,他们的亲友,更可组成一面无比庞大的巨网,如果就这么为了战事而任由他们死去,在场众人会面对什么,所有人都很清楚。 然而,如果同意交换。资敌粮草,会迎来什么,众人也很清楚。 更何况,楚灵帝最重亲情,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犹豫之间,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为难之色,向着萧漠看去。 听到姜涛之言后,萧漠嘴备的笑意,已是渐渐隐去。 这些王爷贵族官员们。代表着什么,萧漠自然清楚。但萧漠同样清楚,他为了卓造如今的局面,都做了些什么。 夜之间小十万人的性命!! 以无数平民的生命为代价,萧漠才营造了如今局面。 如果交换小岂不是代表着这些人白白死去了吗? 此时的胜负,已经不是萧漠一个人的事情了,数万冤魂,都在看着萧漠呢。 对萧漠心底深处。王爷和平民,都是不认识的人,他们的性命是等价的。 所以,萧漠冷哼一声。就欲出言拒绝。 然而,就在这时。邓尚全匆匆来到萧漠面前,附耳对萧漠轻声说道:“大人,张茂宗张先生说有急事,要少爷晚做决定,要与您单独相见,他有话要说。” 萧漠微微一愣后。点了点头,让众人稍等片刻后,随着那尚全来到。 在那里,谋士张茂宗竟是满脸欢容,见到萧漠后,躬身道:“恭喜主上,竟是迎来如此良机!!”(未完待续 房内。萧漠皱眉坐在书桌之后。暗暗思索着未来的对不。 在萧漠看来,楚朝与草原联军的战事胜负。在昨夜那场混乱后,一切就皆已是注定了。 后继无力、缺粮少械、军势已疲之下,只要上元城再坚守三到五天的时间,草原联军即使没有溃败,也必然会主动求和或者请降,而以如今上元城守军的士气军力。战胜草原联军虽然绝无可能。但守城五日,却也绰绰有余。 而此刻,萧漠所思索的,并非战事,而是战争结束后的种种后续事宜。或大局,或自保。 比如,该如何处理战败的秋族、契丹、室韦、西鲜卑?如何增强楚朝军力,防止这般事情再次发生? 最重要的是,萧漠他该如何向世人解释近十万楚人俘虏在一夜之间死伤过半的事情,该如何向朝廷解释自己私自决定让近十万楚军脱离军户、有违祖制的事情? 想着想着小萧漠却是发现,虽然这场大战胜利了,从某方面来说萧漠还扭转了楚朝的命运。但他却丝毫无法得到轻松。甚至,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驱民赴死小违背祖制。越权行事,这三条罪名,足以抵消萧漠的任何功勋。甚至,还很有可能过不抵罪。 毕竟,古往今来。在中国这样的大环境中。所有功勋,都是极为低廉的,也最容易被人忘记。因为你要将自己的功绩分给上司一半,因为有他的英明领导,哪怕上司什么都没干。要将功绩分给同僚一些,因为有他们的鼎力相助,哪怕他们只知添乱,还要分给下属些许,毕竟还要收买人心”这般言论太多太多,已是深入人心,以至于最终在很多人看来。你所做的所有事情,其实每个人都能做到,甚至会做的比你还要好,而你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容不得你骄傲。 很荒谬的理论。但偏偏很多人都祖信。 而但凡罪责,却又最容易上纲上线。在阴暗心理之下。很多人又最为喜欢抓人把柄。只要有心追究,哪怕你只是在朝堂上打了一个哈欠,也是居心不轨,欺君妄上,不忠不义,等等等等。 另一个时空中小同时期的岳飞,力挽狂澜,挽大厦与将倾,所立功勋足以让他位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最终依然死于“莫须有”的罪名之下。但事实上。对于岳飞的死去,除了岳家军的几位将领,在当时并没有太多人不满,与岳飞同列“中兴四杰”的其他三人,甚至还颇为幸灾乐祸。 所以,对于战后。自己所面对的局面,萧漠并不乐观,虽然他并不后悔之前的种种决定。军皆脱离军户的事情,有违祖制。越权行事的罪责,萧漠并不担心。 萧漠了解楚灵帝,甚至比很多与楚灵帝朝夕相处数十年的朝中大臣还要更加了解。楚灵帝为人清淡无为,并不喜欢上纲上线,也不会把几万人的户籍归属当成天大的事情,尤其在战事得胜的情况下。对于萧漠的安排,他只会欣赏,而绝不会怪罪。 毕竟。究竟有没有违背祖制,不过是楚灵帝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只要楚灵帝说他事前已是同意,那么谁也不能多说什么。 与此狂比小萧漠反到是更为担心自己驱民为乱赴死的事情。 这件事不可能隐瞒太久,有心人都能看到后面萧漠那若有若无的影子,虽然这般罪责无法抓到萧漠的把柄,毕竟萧漠只是鼓动那些俘虏们逃离草原联军的控制罢了。但在有心人的控制下,天下言论,足以把萧漠描述成一个冷血手辣、为了自己的功绩不择手段之人。使萧漠积累多年的声望名气,一朝尽丧。 最重要的是,萧漠之所以有今日,除了本身的机缘和才华之外,更重要的还是楚灵帝的宠信,而在楚灵帝的心中,萧漠的形象一直都很完美。一旦这般言论传到楚灵帝的心中,究竟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司空敏当年也受先帝宠信,但最后究竟是如何失势的,萧漠记得很清楚。 “手中的言论权。究竟还是太少了啊。” 想到这里小萧漠不由叹息道。 在没有电视、没有报纸的时代,言论权,一直被那些名士以及朝臣们掌握着,世人们也最为信服他们所言之事,而如今,真正与萧漠一心,肯为萧漠出头的朝臣名士,却是少之又少,毕竟萧漠根基太浅了。 否则,如果有大量朝臣和名士的支持,就像承相张谦那样,萧漠绝不会害怕这般言论对他的影响,因为萧漠本身就可制造完全相反的言论,将不利之言完全抵消。 虽然暗营已是初见规模,但在民间和朝廷上,拥护者与支持者的缺乏,却是萧漠如今最大的短板。 而就在萧漠暗暗思索之际,突然书房外敲门声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那尚全的声音。 “大人,刘行之、蔡达、赵英等几位大人联袂来访。称有紧急军情来报。” 萧漠不由一愣。这一日草原联军一直都在休息,时间已过黄昏,更不可能主动相攻,在这个,时候,会有什么紧急军情? 虽然心中疑惑小但萧漠却不敢怠慢,连忙说道:“请他们进来。” 片刻之 第一百七十八章.有天使来 前,对干草原联军的提议。萧漠根本没有太多的考虑儿沉跳反对。 毕竟,这场战争,在那夜混乱之后,对萧漠的意义,已经是截然不同。 为了这场胜利。萧漠牺牲了无数平民的性命,那尸骸遍野的情景,如今依然历历在目。 如若今日仅仅只为了数百楚人官员贵族,就将唾手可得的胜利白白放弃,使这场战事徒增无数变数,其他的不说,萧漠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最重要的是。那数万百姓,萧漠怎么可能让他死的毫无价值? 之所以会如此想,并非因为萧漠胸怀如何,心性如何,而是对萧漠而言,这是做人最基本的底线。 然而,反对之言尚未说出,就被邓尚金打断。从书房离开,来到偏房的一路上。萧漠却又渐渐恢复了冷静。细细想着种种后果,对于原本心中的坚持。却是不由的产生了动摇。 越权行事,萧漠可找理由解释;违背祖制,萧漠有楚灵帝开脱;驱民赴死,他人抓不到萧漠的把柄,这三条罪名,虽然日后会为萧漠制造很多麻烦,但绝对伤不到萧漠的根本。 然而,一名亲王、三名郡王、三十余名各级爵爷、近百名有朝廷封号册封的低阶贵族,百余名七品以上的官员,如此所有加在一起,这是何等沉重的分量? 如若剿,这么放弃,不管他们死活,自己将会迎来何等局面,萧漠根本不用细想,就已是非常清楚。 楚灵帝痛失亲族,会因此而下意识的疏远萧漠不谈;招致这些官员贵族的亲朋们的怨恨,日后会迎来无数报复刁难不谈;最重要的是,萧漠从此之后,将会彻底失去天下华族的心,被士林所孤立。这般后果,要比萧漠驱数万平民赴死更加严重,毕竟对当权者而言,几百名官员贵族的分姿,远远强于数万平民的死活。 从此之后。在宦海之途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只是小事,萧漠甚至可以肯定,如若自己做出如此决定。早晚有一天,他和萧氏族人,将因此而蒙难!!所产生的灾难,将远比之十年前的萧家之劫严重!! 这般想着。萧漠心中原本的坚定,也愈加的动摇起来。 毕竟,萧漠自来到楚朝之后,所做的任何事情。首要目的皆只是为了自保,或许有时也做过为国为民之事,但那也皆是建立在自保的前提之下。 萧漠并非那种意志坚定、为国为民不惜牺牲自己的完人,所以在想到种种后果后。萧漠确实动摇了,甚至有些退缩了。 然而,扪心自问,为了自保,为了那些无用的官员贵族们,当真要让数万百姓白白牺牲,让本已注定的大胜平添无数变数,将上元城数万将士、数十万平民陷入险境吗? 就在这种复杂矛盾的心中中,萧漠见到了张茂宗。虽然心情复杂,难以抉择,但来到偏房后,听到张茂宗的言语,看着张茂宗脸上的喜色,萧漠依然是不由一愣,不明所以。 如今之事。又哪里算是良机了? 张茂宗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混历宦海数十年。以师爷的身份前后辅佐了数任官员,对于官场之事经验丰富,在萧府食客中,是萧漠最为重视的两人之一。而另一个自然是楚达。 至于曹飞,却已是被萧漠放弃了。 自萧漠入朝为官后的这些日子中,张茂宗虽然并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但对官场形势的种种分析,大小、事务上的辅佐之能,也让萧漠受益 浅。 随着萧漠来到上元城之后,张茂宗为萧漠处理种种琐事,偶尔与刘行之一起安排着战时的内政后勤之事,更是尽心尽力,助萧漠良多。 正因为如此,虽然心中觉得张茂宗所言不妥,但萧漠却并没有怪罪,只是在相互落座后,问道:“张先生也知道草原蛮子欲以被俘的官员贵族,与我上元城交换粮草之事了?” 张茂宗点了点头,脸上笑容竟是愈加欢畅。 萧漠却皱眉道:“此事本官却是难以抉择,利弊难衡,颇为为难,张先生为何会称其为良机?” 听到萧漠的询问,张茂宗不由微微一愣。 原本在他看来,萧漠应该早已经看透了其中所蕴含的机会,却没想到萧漠竟然会询问如此问题。 犹豫一下后。张茂宗问道:“大人可记得,老朽曾与大人谈及,您日后在朝中该如何经营发展之事?”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张先生所言,字字珠饥,我又如何可能忘记?当日先生曾向本官提议,如若想要在朝中有所作为。哪怕只是为了自保,必然要经营自己的势力,其中,盟友、党羽门生、亲族,皆不可 张茂宗笑着点了点头,说道:“而当时大人则说。想要如此经营,至少需要十年时间,才可初见规模。确实如此。但在今日,草原联军的提议,对大人而言,却是一今天赐良机,只要应对得当,完全可让大人省却十年经营之功,日后归朝之时,手中势力,就可初见规模。” 听到张茂宗如此说,萧漠又是一愣,隐隐猜到了什么,沉默片刻后,说道:“还请张先生明示。” 见到萧漠如此。张茂宗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解释道:“据老朽所知,此次被草原蛮子所俘的楚人官员贵族,林林总总加起来,共有近三百人,其中甚至还有一位亲王,三位郡王,三十多位爵爷,以及五品以上的官员二十余人?” 萧漠点了点头,示意张茂宗继续说下去。 张茂宗则说道:“既然如此,大人又何必犹豫?自然要将这些官员贵族们全部以粮草换来!只要应对得当,事后再多加抚慰,大人您就等于对他们有了救命之恩,对那些旧勋贵族而言。或者朝中有靠山的官员而言,有感于大人的恩德,即使日后不会惟大人之命是从,但也必然会对大人您心存感激之心,今后多有帮助。最重要的是,这些人皆有亲朋师友,大人您更可惜此机会营造一个遍布朝野的关系网。” 顿了顿后,张茂宗继续说道:“这还是对那些旧勋贵族和朝中有靠山的官员而言的,事实上,这些官员中,朝中无人。根基尚浅的毕竟还是大多数。对他们而言,战败之后,又成俘虏。已是我朝罪臣,即使活命,也难免罪责。在这个时候,他们必然急于找 消山为他们做主。而大人您如今拒草原联军于上元之卯滥敌杀敌无数,已是立下了我朝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功勋,陛下又对您亲近无二。对他们而言。岂不是最好的靠山?只要大人您肯为他们说话,他们日后最为严重的惩罚也不过是降职留用罢了。如此一来,先是救命之恩,后是提拔之恩。在他人的眼中,这些官员已经是大人您的人,而他们也必然会对您死心塌地,忠心不二。” 最后,张茂宗总结道:“据老朽猜想,只要大人您肯将他们救下,再手段得当,这三百余名贵族官员中,日后至少会有两百余人成为大人您的拥从,剩下的人也会大半成为大人您的盟友,其中甚至有一名王爷和三位郡王,近十名皇亲国戚!!如此一来,大人必然可在很短的时间内经营出属于自己的势力,至少可省却了十年之功。” 说完这些之后。张茂宗愕意的向着萧漠看去,本以为自己提出了一大良策,萧漠必然颇为欢喜,但抬头看去,却发现萧漠沉默依旧。 张茂宗又是一愣。迟疑的问道:“大人,您可是有什么顾虑?如果是担心如此以粮草资敌,日后朝中会有人责难的话1却是大可不必。大人您身为阵前监军,枢密承旨,总揽前线一切军政之务,而时间紧迫,大人您完全可以先斩后奏,这是其一;被俘的官员贵族中,还有近十名皇亲国戚,而众所周知,当今陛下最重亲情,大人您如此做,陛下只会开心,却绝不会怪罪,此乃其二;三百余名官员贵族,再加上他们的亲朋好友,影响极大,在这般情况之下,日后绝不会有人敢对少爷您的决定说三道四。横加指责,毕竟如此一来,出言之人,就等于得罪了半个氏族,没有人会如此愚蠢。所以大人您大可以自行决定,不用担心任何后果。” 听到张茂宗的话后,萧漠却摇了摇头,轻轻叹息道:“张先生,你误会了,我并非担心这些。” 看到张茂宗疑惑的眼神,萧漠缓缓解释道:“昨夜草原联军的那场暴乱,前因后果。以张先生之智,应该可以猜到吧?” 张茂宗沉默片匆后,缓缓说道:“此乃大人之谋。” “是啊,这是我的计利,由我一手主导。”弃漠却是笑了1带着些许疲惫:“以近十万百姓,以及万余将士的性命为代价。焚毁了草原联军大部分军械和粮草,才营造出如今的必胜之局。” 顿了顿后,萧漠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昨夜暴乱后。这一天以来,上元城的文武官员是如何议论我的,虽然我没有听到,但大约也可以猜到。不外乎就是我这个人心狠手辣,天生冷血薄凉,为了自己的功勋,不惜以近十万人的性命为点缀和台阶。但那毕竟是近十万人的性命啊,就算我再怎么天性薄凉,在做出这般决定后,做出这般决定后,又哪里可以安心?这些天来,我不住说服自己,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救更多人的性命。是为了扭转我朝的不利局势,但如若当真以粮草资敌,使一切回归原点。我又如何面对那些死去的百姓和将士?” “如若今日以粮草交换那些被俘虏的官员贵族,近十万百姓,万余将士,岂不是白死了?最重要的是,把这些粮草交给草原蛮子,他们吃饱饭后,依然会强攻我上元城。如此一来,必胜之局平添无数变数不谈,更会将城中数十万军民重新推入险地!!” “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昨日我以近十万百姓军士的性命换取胜势,如今却为区区几百名官员贵族而将唾手可的的胜势拱手让出,并让更多人陷入险境,仅仅只是因为他们身份不同?总之,这般决定”我很犹豫耸终,萧漠依然没能说出拒绝之言。的时间,但这还是第一次萧漠向他说出真心之言,也是两人真正意义上的深谈。 说实话,虽然已是投靠于萧漠门下,但张茂宗并没有对萧漠死心塌地、忠心不二,两面三刀、投靠强者,当一根墙头草,才是像他这种官场老油条的自保之道。 所以,在随着萧漠来到京城之后,有不少不明势力接触于他,他也是来者不拒,虽然并没有成为那些势力的探子,却也没有将各般势力收买他的事前告诉萧漠。 只是,萧漠给张茂宗的感觉,总是很特殊。 张茂宗混历官场数十年,前后辅佐过近十任官员。早已看透了那些高高在上的高官们那岸然的虚伪。他们或许表现上对你很客气,但实际上,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件工具罢了,为了自保或者利益,随时都可毫不留情的抛弃。 而弃漠虽然萧漠并没有真正的信任于他,也从没有让他接触任何核心事但张茂宗依然能看出萧漠与其他人的不同之处。 很明显,萧漠之所以将张茂宗、楚达、曹飞等人收到府中,也是为了利用他们各自不同的才能,但从种种细节来判断,萧漠绝没有把他们当做工具来看待。对他们的客气,也绝不是伪装,有着自己的坚持,更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将手下人随意抛弃出卖。 正因为这些不同之处,却是让张茂宗在不知不觉间对萧漠产生了真正的认同。 也正是因为如此,张茂宗虽然依旧在与各方不明势力相接处,却也在尽心尽力的辅佐着萧漠,为萧漠的现在与将来不断的出谋利策着。 这一次,察觉到草原联军所提出的,以粮草交换俘虏中,所蕴含的对萧漠的发展良机后,张茂宗更是不由发自心底的幸喜,他甚至已经下定决定,只要萧漠完成了他所提出的种种计划,初步建立了足以自保的势力后,他就主动断绝与其他不明势力的往来,从此尽心做事,忠于。 至少,如此一来。他可以安心老死,不用担心其他。 在张茂宗看来。面对如此良机,萧漠应该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才是,这证明萧漠冷静、果断、唯自身利益至上,根据张茂宗的经验,只有这种人,才能前途无量。 然而,萧漠却犹豫了,不仅犹豫,甚至挣扎,甚至还隐约间闪过一丝软弱” 但张茂宗自己也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这样的萧漠,他反的愈加的认同了。 他突然觉得。辅佐这样的萧漠位极人臣 “少爷”不知不觉间。张茂宗转变了对萧漠的称呼:“如果我是您,我就不会犹豫,甚至无法犹豫 萧漠微微一愣,问道:“为何?” 张茂宗摇头道:“据老朽猜想。因为少爷您昨夜所主导的那场暴乱,那些草原蛮子们必然会把少爷您看做一个。为了胜利而不择手段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绝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少爷您身上,如果我是他们,除了派使看来上元城与少爷您谈判之外,还会派出使者赶至京城,亲自与朝廷接触。” 听到张茂宗的分析,萧漠不由一惊,总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实际上,张茂宗所想到的事情。以萧漠的才智,自然也可以想到。只是那十万冤魂所产生的压力实在太大,心中又太过犹豫纠结,让萧漠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 而张茂宗则继续向萧漠分析道:“以当今陛下和朝中大臣的性子,被俘的那些贵族官员们,他们是必然要救的,如果少爷您坚持不允,反而会得罪无数权归。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少爷您何不按我之前所说的那样,把这些恩德收拢于己身。趁机收拢人心,营建朝野势力?。 “更何况,大人曾言,草原联军如今已是一挫再挫,原本的锐气早已丧尽,如今上元城又是将士用命,即使草原联军有了充足的粮草,但在大人的指挥之下,胜利依然可期。只是会增添一些伤亡罢了。” 听到张茂宗的话后,萧漠沉默良久。 “这么说,我实际上只有一种选择了?” 张茂宗点头,缓缓说道:“少爷,有些决定,看似残酷,但实则拆是必然。” 这是当日萧漠对小兵李靠所说的话语,那时张茂宗就随在左右,此时却又将这句话还给了萧漠。 听到张茂宗这么说,又是良久的沉默,沉默之间,萧漠的神色变幻 定。 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看开一般,萧漠摇了摇头,神色间再次恢复了往日的淡雅平静,站起身来,向着张茂宗微微躬身一礼后,说道:“我明白了,受教了。” 说完之后,萧漠转身而去。 明到书房之后,姜涛和一众文武官员依旧在静静的等待着。 萧漠对着神色紧张不已的姜涛微微一笑,说道:“本官已经决定了,不日就会与草原蛮子商谈粮草交换俘虏之事,还请姜大人回去之后转告其他众位不幸被俘的大人们,就说他们皆是我朝才华之士,本官定然想尽一切方法,将他们救出敌营,还请他们在委屈数日。而日后谈判之时,还请姜大人多多相助。 听到萧漠的话后,书房内一众文武官员,除了少数几人之外,皆是露出轻松之色,而姜涛更是感激涕零的跪在萧漠面前,抽泣不语。 萧漠这是给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接下来的几日,战事依旧激烈。 草原联军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粮草再过数日就将耗尽一般。以前所未有的攻势,不住的强攻着上元城,不计伤亡。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草原联军一口气投入六万大军,分为两拨,不断强攻上元城。在萧漠的指挥之下,双方血战整整一日,在城头与城下共同留下上万具尸体,然后才宣告收兵。 大楚一车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六日,草原联军攻势欲猛,驸马都尉张启、偏将军李明先后战死。期间。在草原联军仅剩的一辆攻城弩车的强攻之下,上元北城西角瓮城坍塌,双方短兵相接,死伤无数,发发可危。最终萧漠及时下令,抛火棉、雷神包、滚油无数,焚烧无数,不分敌我,总算挡住了草原联军的攻势。此战,萧漠冷血之名再现。 同夜,萧漠以雷神包将整个。西角瓮城全部炸毁,搬运巨石挡住了破损之处。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十八日,在接连的苦战之下,上元城的滚木镭石终于耗尽,萧漠下令拆除民居,以房屋的砖石、栋木相代替。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日,楚军的防线已是临近极限,萧漠下令布铁网阵迎敌。因为从未想过,区区一圈铁网竟是能产生如此之大的作用,该日草原联军死亡惨重,无法踏城头一步,而萧漠所构造的铁网阵,被草原联军称为“血色天堑。”因为普通的草原战士根本想不明白为何区区铁网竟能产生如此大的作用,最终归咎于萧漠施展巫术,一时间,萧漠之名,令草原战士人人惊惧。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在巴勒的驱策下,草原联军展现出了前所有为的士气与战力,城头上两道铁网阵接连告破,但在萧漠临阵不退相激励之下,上元楚军也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血性,人海战术下,终于将草原联军驱离城头。 该日,萧漠肩膀中箭,首次负伤。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草原联军依旧强攻上元,但萧漠明显可感觉到,经过接连三月的战事,如今在上元城接连受挫,草原联军军势已疲,士气、战力远不如往日。 至此,在萧漠的带领下。上元城在草原联军的强攻之下,已是坚守了近二十日的时间。 然而,在这些日子中,虽然白昼之间,双方血战不休,但一到傍晚之后,却是使者往来不断。 至十二月二十三日傍晚,关于以粮草换取俘虏之事,萧漠与草原联军,终于达成了约定。 第一百七十九章.有天使来(完)——以商制狄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十五日凌晨,萧漠以姜涛、张茂宗为使者,一起返回草原联军大营,商谈以粮草交换俘虏之事。 该夜,张茂宗返回上元城,向萧漠汇报草原联军所提出的条件,却是让场上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毅王爷的价格为粮草两万担,三位郡王则是每人粮草七千担,此外,其他的诸般贵族官员,共三百余人,林林总总加在一起,则是粮草四万担,总共八万担。 (根据资料。一担即为一石,即一个成年男子所能挑担的重量,大约一百二十斤,六十公斤。) 听到草原联军的条件后,上元城所有文武官员皆是一阵哗然。 不是说这般条件太过苛刻,而是太过低廉了。 要知道,在较为富裕的南方,沪杭之地,一个州府,几个产粮大县,一年的产出就远不止八万担!! 当然,这只是对土地肥沃平坦,土质水源优良的南方而言,北方的产出,自然要差上许多。 但即使如此,在草原联军侵入楚境之时,在八贤王的令下,北方的粮草纷纷转移,不让草原联军得到丝毫便宜,所以上元城内存粮无数,至少有二十万担之多,八万担粮草,对上元城而言却并没有太多的压力。 原本在上元城的官员们看来,一个地位身份尊贵的亲王,无论草原蛮子如何无知。也至少会向上元城勒索五万担以上的粮草才是。而所有的俘虏林林总总加在一起,至少也需要十五万担粮草的代价,却没想到草原联军所提出的条件,竟然只有他们预想中的一半。 看到众人不可思议的神色,张茂宗笑道:“各位大人。此行我曾向西鲜卑的步先根了解过,在草原之上,战后以粮草、草地交换本族的贵族首领,本是常事。按照草原惯例,一位大部落的首领。如果战后被俘,想要交换,价格为一千头牛羊。如果一族大汗被俘,其交换价格为三千头牛羊,外加千顷水草地。而草原产出贫乏,见识又少,历来与我楚人做交易时,都颇为吃亏,一头公牛只能交换半担粮草,三匹骏马才能换取一口铁锅。如此换算,对草原人而言,他们的一全部落首领,不过价值千担粮草,一个大汗,不过价值六七千担粮草。此次草原人所提出的条件,对他们而言,已是狮子大开口了。” 听到张茂宗的解释后,一众官员又是一阵发愣小满脸的不可思议。 像他们这般楚朝的人上人,自然无法想象草原人生活的艰苦和产出的贫乏,对楚人而言。草原上的物价,已是低廉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小一一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小一小尸小小一一一一小小一一一一小一小一一一一小一一小一小一一小,” “一群土包子 良久之后,别行之才终于反应过来,不屑的说道。 蔡达更是摇头;鄙夷笑道说道:“这些草原蛮子。估计是认为毅王爷的地位与他们的大汗相当,想到我楚人富裕,又把价格提升了三倍,才计算出了两万担的价格,却根本没有想到,这般价格,对我楚人而言,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除了刘行之和蔡达之外,其他的官员们也是满脸轻松之色,颇有就此交换之意。 唯有坐在上前的萧漠,依旧沉默不语。 看到众人脸上的神色,萧漠突然开口了,隐隐带着一些斥责。 “各位大人可是认为这般交易是我们占便宜了?是不是为了体现我大楚国戚皇亲的尊贵,再提醒一下草原人,让他们再把价格提高一些?!” 荐到萧漠的询问。众官员愕然向着萧漠看去,不明白萧漠为何会这么说。 萧漠却没有解释。转而向着坐在最下首的赵英问道:“赵英,我军自开战以来,共消耗粮草几何,你向众位大人解释一下。” 赵英点了点头。起身躬身一礼后,简单明了的说道:“萧大人,各位大人,我上元城大军,自开战以来七日间,共消耗粮草三千六百三十 说完之后,赵英再次躬身一礼后,就回到了座位之中。 而萧漠则环顾众人一圈后,冷声说道:“各位大人明白了吗?八万担粮草看起来不多。但对草原大军而言,这些粮草小足够他们使用半年!!各位大人难道还想在这里与草原蛮子再战半年吗?” 听到萧漠的话后。众官员皆是一惊,却是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而萧漠则转头向着张茂宗说道:“草原人无知小这倒是我事前没有想到的,但我们却正好可以利用这一点。想来他们也没想过我们会干脆的同意他们所提出的条件,漫天开价,落地还钱,你明晚再次出使草原联军大营,就对他们说,我上元城本身粮草也不多,人我们都要换回来,但粮草最多只有八千担!!” 听到萧漠的话后,众官员再次一惊。 从八万担直接砍价到八千担,却也太狠了。恐怕即使那在菜市场卜斤斤计较的老姐,也会大为惊叹钦1…※ 然而,萧漠的话却还没有说完。 只见萧漠从书桌上拿起数张宣纸,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递给张茂宗后,说道:“这些人,皆是沦陷之地中,我朝的文坛名士,以及曾获得举子以上功名的书生,不可让他们就这么白白死于草原蛮子手中,如果可以找到的话,你把他们也一起换来。” 张茂宗微微一愣后,接着面现岩色。仅仅片刻后,他已是明白,下定决心后,萧漠比他看的还远,想要收为己用的目标,已是不仅仅只是那些官员贵族了,连那些民间名士和将来会入朝为官的书生们,也不放过。 “那么这些人的价格是,” 幸喜之后,张茂宗迟疑的向萧漠问道。 萧漠淡淡的说道:“他们自然也包括在那八千担粮草之内 听到萧漠这么说,虽然明知道不敬。但房内的一众官员,还是忍不住想道,这样的萧漠,不去当一个奸商,实在是屈才了”再次随着姜涛来到草原联军大营之中,并提出了萧漠的条件。 草原联军一众大汗首领闻之大怒,就欲将姜涛分尸立威(张茂宗虽然做主。但却是副使),但却被步先根以“杀死楚使虽然可解我等一时之怒。然对大局无益”为理由,使谈判重新回到了正常轨道。 最终,在十七日凌晨,姜涛和张茂宗带着草原联军的新条件回到了上元城。 三百余名楚人的官员与贵族,以及萧漠所列名单上所有可以找到的人。与上元城换取七万担粮草。 又是一日血战,十八日傍晚,姜涛和张茂宗再次来到草原联军大营。带着萧漠的“妥协。条件九千五百担粮草。外加一批伤药帐兑 十九日凌晨,草原联军的条件变成五万担粮草,外加足够万人使用的军帐和伤药。 十九日傍晚,萧漠再次“妥协。”一万两千担粮草,三千人使用的军帐和伤药,以及上元城手中八百余名被俘的草原战士。 然后,两军就如最为市恰的商人一般。在日间血战之余,不断斤斤计较着。但很显然,巴勒没有将幕僚东方华带来是他的一大失策 草原人明显不擅长这般谈判,如果说萧漠是历经商海数十年的奸诈巨商。那么草原联军的表现就仿佛初出茅庐的懵懂小子,萧漠每次只是递增一到三千担,而草原人的条件却是一万担两万担的在递减。 事实上,这般交易中,萧漠确实找了几名上元城的商人作为参谋,谈判之际,姜涛所说之言,所运用之策略,皆是这些商人所传授,从上元城本身的困难,到草原联军的需求,再到双方的形势,以及楚朝皇亲国戚的数量, 即使是草原上百年难遇的枭雄如巴勒,一番辩论之下,很显然也被搞混头了,甚至隐隐觉得自己所提出的要求确实过分” 很显然,这些草原人的天赋,是在战场上,而非商场。 唯一的例外出现在十二月二十一日,一番商谈不果后,巴勒割去了姜涛的一只耳朵,并斩杀了十名俘虏中的低级官员,将他们的头颅送给萧漠。威胁如果萧漠再这般戏弄于他。就将他手中的楚人全部分尸。 而萧漠的回答却也极为干脆,在日间战时,直接将一千担烧成灰的粮草送到了草原大军营中,断然称如果再发生这般事情,原本用来交换的粮草全部焚毁,而此次交易免谈。 萎涛按着上元城商人教给他的话语。向巴勒说道:“我朝共有亲王二十一名,郡王八十余人,七品官员和低级贵族数以万计,多这些人不多。少这些人不少,而贵军的粮草还能坚持几天?” 萧漠很清楚,草原联军的形势日益窘迫。在朝廷尚未插手之间,自己在形势上占着主动,自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看见几颗楚人低级官员的头颅,就乱了方寸。 终于,在二十三日傍晚,也就是萧漠带领着上元守军,抵抗下草原联军最猛烈的一次进攻,而萧漠本身肩头中箭受伤之后,两军间的交易,终于达成。 最终,上元城以一万五千担粮草、足够八千人使用的帐篷和伤药、以及一千三百余名被俘的草原战士,从草原联军手中,换取了草原联军手中。自毅亲王以下:百余名楚朝的官员贵族,还有依然存活的两百余名沦陷之地的名士书生。原联军的大营也是戒备森严,在双方城营之间,不久前还网网血战一场的上元城的楚军和草原战士,正在相一汛备着,讲行着一场堪称千古寺谈的交天色虽然尚明,但三千楚军战士却是人手持着一柄火把。并非为了照明,而是为了防止草原联军变卦,一旦出现意外,他们就会将火把投掷于粮草之上,将之全部焚毁。 而草原战士也是刀出鞘。手持盾,戒备的看着楚军战士,在萧漠手中吃亏无数,显然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最终。却是相安无事,草原联军押送着粮草离去了,而楚军也带领着终于逃离苦海的一众俘虏们,缓缓向着上元城返回。 “如此一来,与草原联军之间的战事,至少还要再延长二十天啊。 萧真站在城头,看着远方的情景。喃喃说道。 此次与草原联军之间的交易,萧漠自然不会报守着“仁义为本”的想法。 原本在萧漠的想法是。交换给草原联军的这些粮草,最好动一些手脚,比如说掺杂上砒霜、巴豆,如此一来,不用相战,在草原联军食用这些粮草之后,这场大战已是平定。 然而,让萧漠无奈的是,上元城几乎什么都有,但惟独砒霜等毒物少见,萧漠搜利全城,也不过找到区区数斤,虽然掺杂入粮草之中,但最终究竟能起到什么样的效果,草原联军中会有哪些人运气不好,就不得而知了。 事实上,萧漠也不敢掺杂太多毒物,草原人虽然不擅长谈判,但也不是白痴,如果数量太过,必然会被发觉。 此外,考虑到粮草不似俘虏,数量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计算清楚,所以虽然按照约定萧漠要给草原联军十五万担粮草,但实际上只有不到十三万担,并且多位劣米。更掺杂了不少沙土,据萧漠估算,这些粮草大约只够草原联军食用二十天。 此外,交给草原联军的军帐,大多皆会漏风交给草原联军的诸般药物,,恩,大多会出现反效果。 总之,这一次,萧漠当了一次不择不扣的奸商,虽然善战但生性纯朴的草原人民,就这样被萧漠算计了。气。 “开城门,众官员随本官前去迎接毅王爷等人。” 萧漠扬声说道。 随着众人话奂落下。身边的文武官员皆是齐声应是。 这些日子,随着战争的持续,尤其是在草原联军军势渐疲、而天气渐寒之下,众官员渐渐的已经对战事出现了些许信心,不再如最初那般如惊弓之鸟。 所以,对他们而言。此时或许会是讨好脱离敌营心惊未定的毅王爷的大好机会。 而萧漠网网准备带头下城,突然微微一愣,转头向着远方草原联军大营的位置看去。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萧漠总觉得,在那个方向,此刻正传来隐隐哭 声。 那是依旧被草原蛮子俘虏的楚人百姓, 他们既不是官员、也没有朝廷的册封,甚至连功名都没有,所以这场奇异的交易,至始至终都没有涉及他们,而他们的命运,依然不可避免。 摇了摇头,萧漠不再迟疑,继续转头向着城下而去。 这些百姓,萧漠即使想要交易,草原联军恐怕也不会允许。毕竟他们还要利用这些俘虏为上元城制造麻烦。 事实上,这些天来,几乎每个上元城守军手中,都染上了楚人百姓的鲜血那夜暴乱之后。草原联军手中依然控制着近两万楚人俘虏,这些日子中不止一次驱使他们为先锋,时至今日,依旧存活下来的楚人百姓,已是只有八千余人。 最主要的是,一口气交换如此多的楚人俘虏,上元城所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所以萧漠只能放弃。 隐去心中的黯然与无奈。叹息一声,强撑着欢颜,萧漠来到城门之处,准备迎接那些终于脱离苦海的楚人贵族官员、以及名士书生们,并趁机实施着自己的收心之策。 想到在百姓蒙难之际,自己却是趁机在收揽人心,营建势力,萧漠突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小、人。 然而,萧漠还没有将这些人安顿完毕,一件突然的事情,打乱了萧漠的计划。 朝廷的使看来了,却拖成了五章,(上)、(中)、(下)后,又加了一章(补)和一章(完)。这是因为这个情节本应该是三章万字左右的章节,但如今虫子的状态虽然恢复了一些。但每天写一个万字章节依然很吃力,结果每章不过六七千字罢了,结果变成了五章,还请大家见谅。恩,从明天开始修复人品” 第一百八十章.人生如戏 又萧漠为首小示城所有的文武官员们。此刻齐齐聚在世几讽门!后,静静的等待着。 片刻后,城门终于缓缓打开。萧漠抬头看去,却见三千楚军将士,此刻正排着整齐的队列,护送着近五六百名衣衫褴褛,神态狼狈的老少,出现在萧漠眼前。 “大人,幸不辱命,卑职将毅王爷等人安全护送而回。” 看到萧漠出现,赵英快速向前两步,单膝跪在萧漠面前,垂首沉声说道。 赵英虽然至始至终都不赞成以粮草资敌之事,但对于弃漠的命令,却依然是不择不扣的完成。 萧漠拍了拍赵英的肩膀,道了声辛苦后,就不再多说什么,当先向着那群被一众楚军护卫在中间的狼狈老少们走去。 这些人,正是被俘的楚人官员贵族,沦陷之地的文坛名士,以及获得过举子以上功名的书生们。 然而,这些人中,无论其原本是一位身份尊贵的王爷,还是一位享誉一方的大儒,此刻形象却再无往常的神采飞扬、雍容华贵,一眼看去1每个人皆是衣衫褴褛,形象狼狈脏乱,身上处处伤痕,虽然已经回到了上元城,但仿佛受惊的兔子一般,神色间虽有大难不死后的庆幸,但隐约间依旧带着后怕与惊恐。甚至不少人神色间满是麻木,仿佛依然不知自己已是获救。 这几个。月的经历,对这些习惯了安享富贵的人上人而言,显然是不堪回首,也不知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 其中,最为弓起萧漠注意的,却是众老少中那名站在最前方的六旬老者。 老者身材富态,很显然虽然被草原联军俘虏,却也并没有受毒多的苦难1只是神色间有些憔悴。 虽然身处于一群“难民”之间,但其余众人依旧在不自觉间将其拥护在最显眼处,神态恭敬,显然身份与众不同。 看着这名老者与楚灵帝相似的相貌,以及其虽然落魄却仍显雍容的气质,萧漠已走了然,这名老者应该就是楚灵帝的三弟,三王爷毅亲王了。 说起来,毅亲王在楚灵帝的一众兄弟中,也算是一个传奇人物,虽然不像八贤王和十二王爷那般引人瞩目,但当年也算是一位名动风云的人物。 这位毅亲王之所以出名,却是因为他的“爱才”以及他对人才的鲜明态度。 当年毅亲王还是一位皇子的时候,对于那些才华出众、出身高贵、薄有名望的文人,必然会敬若上宾。态度亲近,几乎有求必应,因此也曾被无数才华之士所爱戴。但与此同时,他对于那些才华一般,出身低微1名声尚浅之人,却是表现的极为不屑一顾,甚至毫不采理1也因此而受到了不少人的非议。 不过,毅亲王的“慧眼小,之名。也颇为出名,事实证明,他所看重的人才,事后确实大都出人头的。名动一方,而他不屑一顾的人物,时隔多年,也确实没见过有哪个人闯出了自己的名号。 而自楚灵帝登基之后,除了八贤王和十二王爷之外,其他几位王爷全部被分封到京城之外,少归京城。其中毅王爷的封地,正是最先沦陷的凉州。而毅王爷本人,也是第一位被俘的皇亲国戚,在当时可谓是震动朝野。 而在毅亲王的身边,却另有两名老者、一名中年,气质神色与毅亲王相似,显然是同与毅亲王被俘的三位郡王了。他们虽然不是楚灵帝的亲兄弟,但也血缘亲近。 只是。相比较毅王爷而言。这三人无论是圣宠,又或者本身名望资历1都不为不如。步走到毅亲王身前,拜伏于地,垂首道:“臣上元监军、枢密承旨、中书舍人、崇政殿侍讲萧漠,拜见毅亲王,宫郡王、显郡王、和郡王,各位王爷受苦了。” 昨日萧漠在上元血战中,不幸肩头中箭,虽然伤势不重,却也颇为痛楚1此刻肩头之上,更是包扎着厚厚的纱布。跪拜行礼之间,牵动伤势1眉头不由紧皱。但虽然如此。萧漠的神色气质却依旧淡雅平静,与身后那些面色急切的众官员截然不同。 另一边,为首的毅亲王,也如其他重获自由的老少一般,神色感慨间,又带着些许茫然,似乎为自己大难不死而庆幸,又像是为自己竟然逃离苦海而感到不可思议。 思绪复杂间,萧漠出现了。 毅王爷本就是爱才之人,对萧漠久仰大名,早就相见,而此刻见到萧漠后,那不应属于战场的淡雅气质、肩头上的伤势、亲切而又不失恭敬的慰问,皆是让毅王爷心生好感,想到这些日子萧漠所建立的功勋,更是激赏不已。 只是,此玄他的形象太过狼狈,大损身份,心身更是疲惫,却也不想在此时与萧漠深谈,所以只是快走两步将萧漠扶起身来,亲切的拍了拍萧漠的肩膀,沉声说道:“子柔为救本王等人所付出的种种,本王已是姜涛提及了,如若没有子柔,本王最终会落得何等下场,简直不敢想象,救命之恩,本王记下了。” 虽是感激之言,但听到耳中。却更像是某种承诺。至少萧漠身后的一众官员,听及此言后,看向萧漠的眼神,满是羡慕。 另一边,其他三位郡王也是对萧漠交口称赞,言语间如毅亲王一般,不乏承诺之意。 萧漠站起身来,却再次躬身一礼小说道:“各位王爷言重了,这都是微臣的本分,不值 听到萧漠之言后,毅王爷言重赞赏更重,网准备说些什么,萧漠身后的一众官员却是抓住了机会。齐齐上前,向着毅王爷等人恭贺起来。 “恭喜王爷,磨难终止。必有后福。” “王爷万安,正如萧大人所说,我等救王爷您与万难,本就是臣 “王爷您这些日子受苦了,” 转眼间,毅王爷等人已是被一众上元城官员所围住,每个人都期望能与几位王爷交妾几句,的些许赞赏,如若能让毅亲爷留下印象,自然是更好。 事实上,这些人却是让毅亲爷留下的印象,但却不是他们所期望的好印象。 看着在一众官员的慰问下;为首的毅亲爷不仅再无与萧漠交谈时的喜色,反而脸色渐渐阴沉,萧漠的眉头也是不由皱起。 被草原联军所俘虏,对身为皇亲国戚的毅亲王而言,是一个莫大的耻辱,即使萧漠在与毅亲王交谈时,也是小心翼翼的没有提及,然而这些官员们,却是一而再的提到这点,毅亲王自然不快。 更何况,被俘两个月的时间,毅亲王虽然并没有受到明显的磨难,却也惶惶不可终日,此刻回到上元城,最大的心愿恐怕只是洗食之后,好好的休息一番。却被这些不开眼的官员所围住,却又不好发怒,自然是愈加的不快。 “这些人究竟怎么当官的?竟是连最基本的形势也不会判断,” 萧漠暗暗想到。 “各位大人。” 终于,在毅亲王神色终于变冷、而其他三位郡王也面色难看之后,萧漠说话了。 “各位王爷来到我上元城自是好事,但这些日子的经历,想来王爷他们必然是有些疲惫了,来日方长,各位大人何不待王爷休息一些时日之后,再去问安?” 萧漠在上元城威严日盛,声音虽然不大,但在他开口后,一众官员却皆是不由的闭口静听,待萧漠的话声落下后,皆是意识到了什么,脸露尴尬之色,齐齐站在萧漠身后,却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四位王爷,下官已是为您安排好了食宿,您先休息一番,明日下官再来拜访,与您一同商议抗夷之策。 听到萧漠的话后,毅亲王的脸色终于缓和了许多,再次拍了拍萧漠的肩膀,说了句“子柔很好”后,就与其他三位郡王一起,随着一直垂首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刘行之离去了。 而萧漠亲自将四位王爷送到住处安顿一番之后,却是毫不停留,马上回到了太守府的大厅之中。 在那里,除了毅亲王和三位郡王之外,其他被萧漠所救的楚人官员贵族、以及沦陷之地的名士书生们,却是齐聚一堂,静静的等着萧漠。 其中,那些官员贵族们。在经历了最初的清醒后,此刻神色却最为 虑。 和四位王爷不同,王爷们乃皇帝近亲,就算被敌所俘,皇家为了自家颜面,也会千方百计的为他们掩饰,或许会声明有损,地位降低,但绝不会被朝廷所责难。事实上。这三位王爷本身虽有封地,却并没有太大的实权。 但这些人不同,身为朝廷的官员和低阶贵族,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小战败之事,或多或少都有罪责。一旦被敌所俘,如果没有过硬的背景靠山,那就是有损朝廷颜面,而北方战事接连大败,朝廷也要找一些替罪羊来开罪,而这些人,自然是最好的人选。 他们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回朝之后,他们当官的会被贬斥,有册封封号的也会被收回,严重的。抄家入狱也有可能。 所以,虽然此刻被萧漠救回,免于大难,但对他们而言,真正的麻烦才网网开始。而他们也毫无毅亲王等人那般休养的心意,在张茂宗透露出萧漠会与他们相见后,根本顾不得疲惫,马上就来到太守府大厅内等待着萧漠的出现。 正如张茂宗所预料的那般。在这个时候,这些安员贵族马上就想到了萧漠这个在上元城建立了楚朝近百年来前所未有的功勋、楚朝第一大才子、楚灵帝对其宠信世人皆知的上元城监军!! 与这些人的境遇不同,以如今形势来判断,萧漠归朝之后,无论如何加官进爵都不奇怪。 如果到时候萧漠肯为他们开脱几句,他们所受到的责难必然会大大减轻,虽然如此一来他们从此之后就会被看成萧漠的人,但考虑到萧漠的无量前途,这对他们而言还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 相比较而言,那些沦陷之地的文坛名士、有举子以上功名的书生们,虽然也聚在这里,但心思却要单纯的多。 他们只是为了感激萧漠的救命之恩而已。 除此之外,萧漠本身在文坛的地位,以及其本身在文事上百年未有的成就,也是他们所敬仰的。事实上,对他们其中很多人而言,与逃的大难相比,能与萧漠相见。或许是让他们更为激动的事情。 最重要的,还是这些日子,萧漠在上元城所做的一切。 在所有人都认为草原联军不可抵挡,楚朝即将面对丧权辱国的境遇之际。萧漠临危请命,不顾危险,亲自镇守上元城。接下来的半个月中,与草原联军血战无数。不仅没有落得下风,反而屡屡挫敌。戏耍蛮夷于鼓掌之冉,这般成就,更让他们敬佩,甚至崇拜。 楚朝扬文抑武不假,军士地位低下也不假,甚至百余年来,楚朝将领无论立下 “外勋,所产生的影响,怀远远没有某位出名女人所著的以 但如果这般建立武勋之人,本身就是一个文坛大家的话,那所代表的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文能安邦小武能定国,国家安定之际,著书立传,千古流传,大厦将倾之际,弃笔投戎。谈笑间敌军灰飞烟灭,这般事迹,不仅能大大提升文人的尊荣与地位,更是所有文人的终极梦想。 而这一切,萧漠做到了,不仅做到,而且还是游刃有余。 面对这样的萧漠。他们这样平日里自诩不凡的文人,甚至连嫉妒的心情都没有,只剩下高山仰止的敬仰与憧憬。 甚至,这些一向“敬鬼神而远之”的文人们,也开始有些相信坊间所传言的,萧漠乃天上文曲星降世的市井传言了。 所以,与那些贵族官员相比,这些名士文人们,神色间少了些焦切与利益,却多了许多纯粹与狂热。 终于,万众瞩目中,萧漠终于出现了。 当萧漠来到太守府大厅之后,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由也是为之一愣。 只见原本不算小的太守府大厅,此刻人群密集,密密麻麻,人挤人,肩挨肩,不下于两百之众。 众人中,有资格坐在大厅之中的,莫不是妾品以上的高官、有伯爵封号的贵族、以及享誉一方的大儒。有资格站在大厅内的,或是官居七品以上的一方大员、或是有进士功名的书生、或是封爵的中阶贵族。 1顺便说一句,世人常言,“七品芝麻官”云云,实际上,在宋之前,七品官员地位绝对不低,皆是小城的太守或者畿县的县官。自明朝之后,七品官员才成为县级以下的官员,同时一县之地的范围大大缩小,地位才开始减低。见到评论区有读者质疑,特此解释一下。 而在大厅之外。却另有三百余人站在庭院中,翘首以待着。皆是没有资格进入大厅之人,但这些人神色之狂热,比之大厅中之人,还要犹有过之。 很显然,被萧漠所救的所有楚人官员贵族、以及名士书生们,此刻一个不落,全部聚齐在这里了。 微微一愣后。萧漠的神色随即恢复了正常,大步来到大厅之前。 见到萧漠出现。原本喧哗的大厅顿时变得无比安静,每个人的目光皆是集中在萧漠身上,目的虽然不同,但神色却是一样的狂热。 大厅之中原本安坐之人,无论其原本是萧漠的前辈,还是官阶比萧漠还高的五品大员。又或者是身份尊贵的子爵伯爵。连忙站起身来,与其他人一同向萧漠躬身行礼,神色恭敬。 大厅之外,跪拜者,更是无数。 “多谢萧大人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永生难报,今后下官必然唯大人为首。” “萧大家救老朽一命,绝不相忘,今后但凡有事相托,老朽必然无不答应。” 如此这般,无数感激之言、承诺之言,甚至**裸的投靠之言,喧杂间混杂在一起。齐齐向着萧漠涌来,或真诚,或势利。 萧漠却面色不变。神色依旧平静,似乎孤傲,但隐隐间却又带着些许谦逊,来到上前处。向着众人躬身还礼,口中说道:“各位大人,各位前辈,各位文友。这些日子受苦了。” 顿了顿后,向着众人环视一圈后,又接着说道:“各位皆是我朝精英之士,对我大楚重要无比,救各位于苦海本就是本官的本分,感激之言,愧不敢当。今日来到我上元城,再也不用担心其他,多多安心休养,珍惜身体为重。待恢复之后,如今战事未定,本官还要仰仗各位出谋划1策,与本官一同抵抗蛮秋,保家卫国,建立千古功勋。” 听到萧漠的话后。所有人皆是愣住了。 对那些官员贵族而言,被草原蛮子俘虏,不仅是他们不堪回首的惨事,更是笼罩在他们前途和富贵上的一片莫大阴影,前文已提过,虽然萧漠将他们救下,但他们的真正麻烦才网网开始。 而萧漠此时所言,看似只是几句客套,但细细品味,内中的含义,却大为不同。 如今上元城之战。在萧漠的带领下。不仅坚守近十日时间,更是隐隐占着上风,与很多人一样,在这些官员眼中,只要有萧漠在,这般持续下去,楚军即使无法获胜,也绝不会大败。 而对如今楚朝的形势而言,不求大胜,只要能坚守,就是最大的胜。 如果萧漠网才所言为真,让他们参与到将来的战事中,就等于将唾手可得的功勋分给了他们。 如此一来,功勋在手,之前战败被俘之事,自然可抵消许多,如若再有萧漠为他们开脱。归朝之后,他们无罪复职的可能也是存在的,即使出现罪责惩罚。也绝然达不到抄家贬官为民的程度。 萧漠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不仅代表着慰问与安心,更是挽救了他们的前途和命运!! 另一边,沦陷之的的名士与书生们,神色之激动,丝毫不差于那些官员贵族。 前文已经说过。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乃是文人终极梦想,他们虽然自问没有萧漠这般的绝世才华,但如若能参与到这般事务之中,对他们而言也是难得的殊荣。随在萧漠左右,助萧漠成就千古功业,更是难得的荣耀。 最主要的是。时至今日,这些出身于沦陷之地的名士书生们,哪家的族人没有被草原蛮子害死过?斤求的子女没有被草原人所凌辱过般仇恨。在惶惶不可终舌州,却是被掩盖了下来。 今日此时,当他们终于安全之后,新仇旧恨,不可抑制的涌上心头,然而书生无缚鸡之力,想要报仇,却是有心无力。 而萧漠此言,无疑等于给了他们报仇的机会,虽然不是亲手报仇,但却也足慰他们之心!! “多谢萧大人给下官如此机会,下官在日后必然尽心尽力,辅助大人成就千古功业!”。 “萧大人,我的这条命令日就卖给你了!!但有命令,哪怕是让鄙人阵前相搏,也绝不退怯!!” “必以大人马首是瞻!!” “老朽这般老骨头竟然得大人如此看重。日后绝不会让大人失 林林总总,又是无数感激之言,承诺之言,不少人还言语哽咽,但声音比之初时,却又大了三分。 如此一幕,众志成城,本是感人,但萧漠的眼神却依旧冷静,哪怕萧漠脸上带上了感动的面具。 萧漠很清楚,他根本不指望这些官员贵族、名士书安们能帮助自己什么。那些官员贵族如若真有本事,他们所负责的城池也不会连三天时间也坚守不了。至于那些名士书生,做文章或许是一把好手,但对于政务战事,他们不添乱就算是好的了。 所以。虽然一众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对萧漠感激无比,颇有士为知己者死的感动,但至始至终,萧漠所言只是为了收揽人心,利用他们罢了。 在这般情况下,萧漠自然不会出现感动的情绪。看着眼前众人,心神反而不自觉间飘远,想到了依然被草原联军所驱使,也依旧绝望削近万楚人百姓。 另一边,张茂宗也没有丝毫感动的情绪波动,反而看着身前的萧漠,满是惊喜之色。 这些日子以来,与草原联军谈判之余。张茂宗也在不断思索着交易之后。究竟该施展何般手段,才能让被救的楚人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能对萧漠死心塌地。 数日之间,张茂宗确实也想到了不少有用的计谋。 但张茂宗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此时不过网网与这些人见面,萧漠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寥寥数言,却是产生了他所有计策加在一起也不能产生的效果。 张茂宗不得不承认,一旦下定决心之后。萧漠所看到的,远比他长远。也远比他清楚。 有着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但在此之上,为达到目标,手段又可以不拘泥于正邪。有这样的主上,又有什么可求的呢? 接下来的三日间,实是萧漠来到上元城之后,最为忙绿的日子里。 每日清晨之际,萧漠就要来到城头,带领楚军与草原蛮子苦战,虽然草原联军军势已疲,但毕竟依然是草原战士,实力远远强于楚军见识,不可小觑。 事实上。在接下来的三日中,虽然明显可感觉到草原联军在保存实力,不知目的为何,但依旧为上元城和萧漠带来了无数麻烦,城头防线,前后出现了三次险境,惊出所有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那般“脱离军户。的承诺依旧激励着他们,使万将用命,上元城早已沦陷。 此外,傍晚之后,萧漠在安排明日战事防务之余,还要应付那些明显热情的过了头的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 人有自知之明本是好事,但无奈的是,有自知之明的人,毕竟还是少数。 三日之间,几乎每个。被萧漠所救之人,都向萧漠提出过这样或者那样的“建议”。 开城门,举大军堂堂要正的以军阵迎战,这般建议虽然无知,但相比较之下还算是好的。 夜间偷袭(通过萧漠,他们知道草原联军不善夜间是因为夜盲症,却根本没想到大部分楚军将士也有夜盲症)、扰敌于后里应外合(在得知鲜卑与萧漠达成协议之后,很多人大为振奋,显然在他们看来,只要有鲜卑接应的话,那么三万楚军出城。脱离草原联军的包围,是不可能被敌人发现的),,如此种种建议,也算是正常。 但那些提议以儒家大义感化草原蛮夷。让他们主动休战投降的提议,萧漠就不知这算是天真,还是算愚蠢了。 正如萧漠最初所预料的这般,北地真正有才华的人才,不是战死,就是提前发现危机后逃向了南方,而自己救下的这些人,不给萧漠添乱,就算是好的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萧漠并不在意,毕竟他最初想要的,只是日后为自己摇旗呐喊的拥从罢了。 唯一的麻烦在于,每日大战之后,萧漠还要拖着疲惫之躯,将这些人所提出的种种“良策”逐一反驳,还耍小心的不要伤了他们的自尊心,却是感觉比指挥一场大战还要累。 唯一让萧漠欣慰的是,毅亲王和其他三位郡王,或许是习惯了身份尊荣却手无实权的日子,所以对于萧漠的指挥。并没有指手画脚,他们唯一做的,就是在细细听取了萧漠的计划后,露出赞叹之色而已。 此外。当日萧漠之言,虽然制造了极佳的效果,但为了将这些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彻底收为己用,死心塌地,萧漠按照张茂宗的计划,三日间但有姿闲,就会与他们频繁接触。 面对那些贵族官员们,萧漠明言,他们虽然战败被俘,但原因却百联诗他们指挥不力,懈干指责,只是草原联军势楚荤比“低下而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他们从根本上而言并无罪过。这番言辞,让这些官员贵族们大为感动,颇有“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萧大人”的感慨。 而在这些官员贵族们接连或明或暗的请求之下小也终于向他们保证,日后归朝后。必然亲自向楚灵帝求情,而众官员也知趣的向萧漠承诺,如此恩情,必不相忘,日后唯萧大人马首是瞻云云。 期间,萧漠虽然表现的颇为亲近,但却是至始至终都主导着众人间的话语权。而众官员贵族对此,却也没有任何不满,显然已是有了日后以萧漠为首心理准备。 而在与一众名士书生交流接触之时,萧漠亲切随和之余,却又变成了一个良好的倾听者。无论这些人是交流学术、还是对战事提出建议。当然最多的还是对萧漠的敬仰之言,萧漠皆只是仿佛他们的至交好友一般,只是平等的交流着看法,毫无大楚第一才子、皇帝近臣应有的骄傲,却让一众名士书生们对他更增好感。 不过,在有些时候,萧漠也会满脸慎重的向这些名士书生们提出,往日国泰民安,我等安心在家中研究学问自无不可,但值此国家危难之际,像各位这般饱读诗书之士,却应该投于朝廷,担任官职,与志同道合之士一起。合力于一处,振兴大楚,挽大厦于将倾之时。 当然,萧漠当然是与他们志同道合的人,而他们入朝为官之后,只要以萧漠为主,自然可产生更大的力量这般话语萧漠虽然没有明说,但对众人而言,却是心知肚明,并且认为理所当然。 事实上,对于这些志大才疏的名士书生而言,没有什么话语比“振兴大楚,挽大厦于将倾之时”更有盅惑之能了小所以每次萧漠说出如此之言后,绝大部分名士书生们都向萧漠保证,待战事结束之后,必然想办法入朝为官。辅佐萧大人重振朝纲云云。 在毅亲王等几位王爷面前,萧漠又是不同的面孔与表现。 畅谈天下大事、交流学问诗书,这就是每日萧漠与毅亲王等人做的。 谦逊却才华横溢,淡雅却自有乾坤,这就是萧漠给四位王爷留下的印象。 对于这些王爷而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没有什么野心和抱负,利益之言、盅惑之言、大义之言,对他们根本不起作用,所以趁着这四人依然记挂着萧漠的救命之恩,加深他们对萧漠的好感小使他们在日后朝堂之上多有支持,方为上策。 总之,这些日子里,萧漠极尽收拢知心之能事。虽然成果显著,手下独属于自己的朝野势力,更已是渐渐成型,正如张茂宗所言,上元城之战。却是萧漠发迹的天赐良机。 但无数应对之后。夜里辗转反侧之间,萧漠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之前,萧漠对于张衍圣、王简等人带着种种不同的面具生活,虚伪的收拢人心的行为。是颇为不屑的,但如今,萧漠却也是踏上了同样的道路。 人生如戏,这就是萧漠如今的感慨。 迎来送往,虚伪应对之间,三天时间过去了。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天色阴沉,对萧漠而言,却是颇为疑惑的一天。 时至今日,草原联军已经围困上元城半个多月的时间,期间强攻十余日,哪怕再有伤亡,何等艰难,也毫不间断。 但这一日,清晨之际,萧漠就早早的领军来到城头。准备着种种防务,但等待了整整一天,草原联军却是偃旗息鼓,毫无战意。 而萧漠在疑惑之间,担心草原联军诡计,却也不敢轻离城头,站在他所习惯的位置。平静之余,也监视了草原联军整整一天。 “你们说,草原联军这般突然停战,究竟为何事?又有何目的?”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至黄昏,草原联军显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相战了,萧漠安心之余,却又像身边众官员问道。 “难道这些草原蛮子怯战了?这些日子,他们的攻势确实大不如。 刘行之猜测道。 赵英却摇头道:“他们网刚得到十五万担粮草。再无后顾之忧,以他们的心性,不应该就此罢手才是 而就在众人议论之间,一名官员匆匆来到萧漠面前。满脸喜色。 “大人,大喜再!”。 “何事?。 萧漠疑惑的问道。 “回大人,据城中几名老农推测,就在这几日。上元城就有大雪降下,” 这名官员的话语还没有说完,萧漠身边的众官员已是一阵欢呼。 降雪!!还是大雪!! 这对于守城一方而言,自然是极大的好事。 此外,草原联军显然冬衣缺乏,, 总而言之,上元城的胜算,又增加了三分!!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列马队,突然从草原联军的大营中离开,向着上元城方舟快速驶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何去何从(上) 电脑出现问题,下午写的六千字全部消失,匆忙赶稿,更新晚了,见谅见谅。 这队从狄族大营离开的马队,很快就引起了上元城守军的注意。 马队约有三百余人,且未持兵刃,缓缓而行,显然并无敌意。 萧漠本已是准备回到太守府休息,但听到马队驶来的消息后,生怕有变,连忙又回到了城头。 “今日草原蛮子一直没有动静,如今有突然派马队前来,看样子又毫无敌意,难道是求和而来?” 刘行之看着渐行渐近的马队,转头向着萧漠说道。萧漠摇了摇头,并未回答。形势未明朗之前,他并不喜欢这般无用的猜测。 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马队来到了上元城外一箭之地。而看到这列马队骑士身上的装扮后,城头之上,视力稍好之人,皆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片刻之后,萧漠也发现了这列马队的身份,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猛的一变。 “他、他们是楚人!!那些人是我楚军将士!!” 赵英不可思议的低声呼喊道。马队内的骑士,大部分皆是身穿京城御林军的服饰,且赵英与草原联军相战数月,对草原战士的气质味道,早已熟悉无比,自然可以分清,眼前这些楚军骑士,绝非草原人伪装而成。 只是,御林军不是都在镇守京城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这队御林军,又为何会从狄族大营内穿越而来? 每个人皆是神色疑惑,不明所以,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萧漠似乎想到了原因,脸上却毫无喜色,面色却是渐渐变得前所未有的阴沉。 终于,在万众瞩目中,马队骑士来到上元城下,接着就见一名身穿楚朝五品文官服饰的人驱马脱离了马队,向前十余丈后,向着上元城头大声呼喊道:“快快通报萧漠萧大人,说枢密使王翰奉陛下旨意前来上元城,有重要旨意。” 听到这人的喊话后,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了萧漠。 “王翰来了吗?” 萧漠却是仿佛反应慢了一拍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眼中情绪不断波动着,颇为复杂。 “大人“?” 见惯了萧漠的果断冷静,如今模样,当真是让身边众官员吓了一跳,良久之后,刘行之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萧漠深吸一口气后,神色终于恢复了冷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然后沉声吩咐道:“检查来人身份。” 随着萧漠命令传下,一众将士连忙将吊篮垂下城头,检查看来人的官符。 而萧漠却仿佛早已经确定了来人身份一般,虽然下了如此命令,却并没有呆在城头上等待结果,而是直接向着城门处走去,似乎准备迎接天使,同时说道:“如若身份属实,直接打开城门放行就是。” 看到萧漠如此模样,左右一众官员皆是一愣,迟疑片刻后,连忙跟在萧漠身后口其中,刘行之疑惑的向萧漠问道:“萧大人,您说此次天使突然前来,究竟有和目的?他们又为何自草原蛮子的大营中而来?” 萧漠沉默片刻后,突然冷笑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这些日子草原蛮子攻城时一直留有余力?为何今日突然偃旗息鼓毫无战意?” 听到萧漠的话后,刘行之愈加疑惑了,不知该如何回答。 萧漠缓缓说道:“这场战,我们赢了,但我们也输了。” 刘行之本非笨人,听到萧漠的话后,略略思索片刻之后,身体猛的一震,也瞬间了然。 枢密使王翰突然出现在这里,并且直接穿过草原联军的大营,丝毫未受到阻拦,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 大楚朝廷,在上元城不知道的时候,已是与草原联军达成了默契。 也就是说,楚朝要与草原人议和了!! 自开战以来,草原联军一路气势汹汹,势如破竹,大楚江山,在短短两个月之间已是岌岌可危,而如今,上元城却是挡下了草原联军的攻势,使大楚在短短半月之间转危为安,逼迫草原联军接受和议,从这方面而言,这一战楚朝赢了。 但是,在上元城的优势越来越明显之时,在草原联军越来越后继无力之际,在一场大胜已是可期之刻,面对可彻底将草原联军击溃的机会,大楚朝廷却接受了议和……从这方面而言,楚朝惨败。 究竟发生了什么上元城不知道的事情,竟是让楚朝态度突然转变?——这是刘行之所疑惑的事情。 就这么放过元气未伤野心勃勃的草原人,百年后,史学家们该如何评判这场议和?——这是萧漠如今所想。 当王翰进入上元城后,看到眼前的情景,不由就是一愣。 只见以萧漠为首,上元城近百官员,以及被萧漠所救下的三百余名官员贵族,竟已是整齐的排着队列,静静的等待在那里。 “见过张大人。” 百官齐齐跪拜呼喊。 而萧漠待身后百官行礼后,也是拱手向王翰说道:“见过枢密使大人,久违了。” 萧漠为上元城监军,枢密承旨,代楚灵帝掌管阵前所有军阵大事,代表着皇家威严,所以在这个时候,除了面对毅亲王等皇亲国戚之外,皆无必要行大礼。 王翰依然是记忆中的老样子,面白长须,颇显雍容,气质间带着华族之士特有的孤傲之色。 只是,也不知他在路经草原联军营帐时,发生了何种事情,此刻王翰的神色,颇为阴沉不快。 但是,当王翰看到萧漠之后,脸上的阴沉不快却是瞬间掩去,转而换上了无比亲切的笑容,快步走到萧漠身前,亲密无比的挽着萧漠的臂膀,口中连连说道:“子柔客套了,真是客套了,这些日子子柔镇守上元城,所建立的种种功勋,老夫可是全都听说过了,不仅圣上连连夸奖,称子柔文武全才,百年少有,连老夫也是钦佩不已呢。 说着,王翰仔细的打量了萧漠一番,仿佛一名和蔼师长一般,最终点了点头,叹息道:“子柔这些日子果然辛苦了,与离京之日相比,却是消瘦了许多,待战事平定之后,一室要好好休养一番才是。” 接着,王翰又注意到了萧漠肩头上的绷带,神色间又显得颇为紧张,连声问道:“子柔你受伤了?哎呀!!这上元城的将领是怎么搞的,连子柔都无法护卫得当!!当真该问罪不可。子柔可好些了?如若陛下知道子柔受伤之事,定然会心疼不已,子柔要注意身体啊。” 一番话语,接连不停,神色亲密,比父子更甚,却是让萧漠直到此时才有机会插嘴,再次拱手说道:“多谢张大人的关系,小伤而已,并无大碍。”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王翰连连说道,一副心惊不已的模样。 接着,王翰环视左右,似乎寻找着什么,片刻后向萧漠问道:“子柔,子佳怎么不在这里?” 萧漠犹豫片刻后,答道:“回大人,当日我和子佳来到上元城后,就分工行事,我负责领大军坚守上元城,据敌于外。而子佳他则带领着军中精英之士,绕敌于外,负责趁着下官与草原联军鏖战之际,收复后方沦陷之城。以下官猜想,以子柔之才,北方沦陷的十四座城池,如今恐怕已是有大半被子佳收复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原本亲和的神色不由一变。 说起来,张衍圣还是王翰的孙女婿,但更是他的政敌张谦的亲孙子,众所周知的继承人!!张王两家的联姻,说到底只是妥协一时的政治婚姻罢了。 原本,王翰在京中听到上元城的消息,大都是在萧漠的带领下,草原联军死伤如何,或者在萧漠的妙策之下,草原联军不攻自乱,一夜损伤无数云云。虽然不喜萧漠功勋太高,出尽风头,但同时心中也不免为张衍圣的无所作为而暗喜。 如今,却突然得知,张衍圣原来在开战之前,就已经离开了上元城,如果一切顺利,所建功勋即使不如萧漠,也是相差不远,自然心中不喜。 但这般变色却只是转瞬即逝,下一瞬间,王翰的神色已是恢复了之前的亲切,挽着萧漠的臂膀向着城中走去,笑着说道:“原来如此,子柔如今有伤在身,却不可在这里太长时间,如若伤口受风,那老夫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走走走,我们到太守府内细谈。” 说着,王翰的神色恢复了原先的雍容威严,转头向着萧漠身后那依旧跪拜于地的刘行之说道:“各位大人也辛苦了,上元城之战,对各位的表现,陛下颇为幸喜,日后必有封赏,快快起身。不过,本官此次携陛下旨意而来,还要麻烦众位大人,尽快准备香案,召集上元城所有官员,跪受陛下旨意。” 王翰来到上元城之后,至始至终都只是与萧漠亲切交谈着,这般吩咐,却是对上元城官员仅有的表示,接着却是再也不理会依旧跪拜于地的一众官员,就这般携着萧漠之手,向着城内而去了。 御下之道,亲切却不可少威严,有赏却不可太过,自是王翰为官多年的经验总结,而刘行之等上元城官员,对于王翰的这般表现,却也没有任何不满,只觉得理所当然。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王翰对萧漠表现的如此亲切随意,却也代表着,在王翰心中,萧漠此刻官职虽低,却已是与他处于同一地位之人了。 来到太守府中后,萧漠和王翰分主客坐下,趁着一众官员准备香案、洒水铺尘之际,萧漠打量王翰片刻后,终于轻轻叹息一声,屏退左右后,缓缓问道:“张大人,如此说来,朝廷是要与草原蛮子议和了?”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微微一愣,反问道:“子柔竟然已经知道。”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大人能从草原联军的大营中穿行而过,却毫发无损,究其原因,下官自是有了这般猜测。” 王翰脸上露出赞许的笑容,点头道:“子柔大才,从细微之事就可洞察大势,老夫佩服。不错,老夫此次前来,正是为了与草原联军议和之事。” 猜想终于成真,看到王翰那平静的神色,想到自己多日来的努力就此功亏一篑,萧漠心中竟是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充斥着心头,似无力,似愤怒,又似茫然。 沉默片刻后,萧漠终于再次问道:“还要请教大人,这些日子下官在上元城,屡屡挫敌于外,大胜之日,已是可期,为何朝廷竟是会在这时向草原联军提出议和之事?” 听到萧漠的询问后,王翰的神色也是严肃了许多,仔细的打量了萧漠片刻后,终于说道:“萧大人恐怕不知道吧?本月十九日,草原联军分兵三万,已是攻陷了河阳城。至此,虽然上元城依旧坚守,但京城之前,已是再无阻障。二十日,三万大军毫不停留,裹挟百姓万余人,强袭京城,至二十三日,京城之地,已是血战三日,朝廷连续派出三波大军阻敌,却是无奈敌军势大,一一溃败。” 萧漠点了点头,示意王翰继续说下去。 王翰则叹息一声后,继续说道:“如此一来,京城震动,人心慌乱,虽然京城稳固,且万将用命,但毕竟我等为人臣子者,要保证陛下安危为上,于是礼部尚书单佐堂大人再提和议之事,众臣也皆是赞同。 于是单大人不顾危险,亲自赶赴敌军大营中与草原人商谈议和之事,却没想到草原人竟是马上答应了下来,最终陛下册封老夫为和谈使节,亲自来到上元城,与草原人商谈议和之事。” 河阳城破了,镇守京城的御林军屡战屡败,草原联军开始强攻京城,这般消息,萧漠皆是第一次听到。 但在这般时候,萧漠心中,不仅没有震惊,反而颇感好笑。 或者说,萧漠突然有了一种笑的冲动。 上元城远不如京城险峻,兵员远不如京城精锐众多,面对的敌军却是京城的数倍,在这般情况下,上元城尚能坚守半月时间,并隐隐占着上风。而京城、而朝廷,面对三万草原联军,还没有后续支持,只不过相战数日,就毫无志气的议和了? 那么,萧漠这些日子以来,在上元城所做的诸般努力,算是什么? 十万百姓,一夜之间,死伤大半,这般牺牲,算是什么? 数万将士,苦战半月,重伤不退,这般坚持,又算是什么? 所以,萧漠笑了。 只是,笑容很冷。 见到萧漠神色怪异,王翰微微一愣,思索片刻后,自以为看穿了萧漠的心思,宽慰的笑道:“当日子柔临危请命,镇守于上元城,确实曾向陛下承诺过,决不让草原人的一兵一卒靠近京城,危及陛下。而在草原三万大军强攻京城之际,确实也有很多大臣,尤其是以丞相张谦为最,不断以此向陛下弹劾于子柔,但陛下依然信任子柔,称子柔坚守上元城半月时间,已是举朝上下无人能比,期间杀敌数万,更是百年未有之功勋。而老夫也是在朝中不止一次为子柔你开脱,毕竟敌军势大,而众所周知,平原之上,没有城池相护,我楚军一向不是草原人的对手,子柔已是做得够好了,哪里可以因此而问罪?所以对于这件事,子柔你绝无大事,自可放心。” 看着王翰脸上一副“我们是自己人”的笑容,萧漠知道,如果当时王翰真的肯为他开脱,那反倒是怪事,说不定当日弹劾萧漠的那些大臣,有很多就是王翰指使的也说不定。 虽然这般想着,但萧漠还是起身向着王翰躬身道:“多谢大人了。” 王翰连忙站起身来,扶起萧漠,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愈加亲切,笑着说道:“子柔不必如此,你我同殿为臣,自应该多多照应,老夫只是照顾后辈罢了。” 这句话,当日萧漠也曾听工部尚书唐磊说过。“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上元城之战,面对无数敌军围困,拒敌半月,挫敌无数,杀敌数万,朕心甚慰……然念及苍天有好生之德,我大楚泱泱大国,不忍制造太多杀伤……重启议和之事,以枢密使王翰为议和使臣,主持双方和谈诸事,上元城上平,皆受其节制”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 而萧漠则回到书房之中,虽然天色昏暗,却没有点灯,只是在一片黑暗中默默独坐着,回想着不久前王翰所宣读的旨意。 王翰在宣读旨意之后,与萧漠了解了一番如今的形势,就去拜访毅亲王等人了。 而上元城的一众文武官员,以及被萧漠所救的官员贵族、名士书生们,在王翰面前虽然不敢露出任何不满之色,但在王翰离去后,在萧漠面前却是抱怨不断,甚至颇为激愤。 对上元城的一众官员而言,他们与草原联军苦战多日,对战事艰苦体会的最为深刻,也是对这场战争的胜利最为期待,事实上,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这场大战的胜利,已是指日可期了。 但任谁都没想到,朝廷竟是在这个时候,开始与草原蛮子议和!! 无数努力,毁于一旦!! 而被萧漠所救的官员贵族们,还想要借接下来的战事建立功勋、抵消罪责,那些名士书生们,还想要找草原人报仇,亲身参与到萧漠所建立的诸般功业中……总之,王翰宣读旨意后,虽然马上离去了,却留给萧漠一个群情激奋的局面。 面对这般情况,萧漠不得不花了很大力气和口舌安抚手下众人,向上元城的众官员说战事早日结束本是好事,接下来等待封赏就是;像被他所救的那些官员贵族说这三日来他们已是建立了足够的功勋,对于这些功勋,自己必然会向陛下重点提及,不用担心;像一众名士书生说这场大战其实楚朝已经算是胜利了……好不容易,萧漠总算是安抚下了众人激动的情绪。 只是,虽然在安抚手下众人时,萧漠表现的极为平静镇定,但萧漠心中真正的情绪究竟为何,只有萧漠自己知道;虽然萧漠向手下人说了无数安抚之言,但这些话语却根本说服不了萧漠自己!! 回到书房后,萧漠就这般静静的坐着,带着一种类似于心灰的冷意,竟是忘却了时间的流逝,只是默默的回想着过去一个月所发现的所有。 然后,萧漠觉得茫然。 公平的来说,萧漠绝非那种忧国忧民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忠臣圣人,在更多的时候,他所想的,只是自保罢了,在自保的前提下,他的目标,则是让他和他所在意的人,可以活的舒服一些、自在一些。 仅此而已。 不说称王称霸,连改变天下大势的雄心都没有,恐怕再也没有比萧漠更懒更加没有志气的穿越者了。 而此次临危请命,不顾危险的来到上元城,领军与草原联军血战,是萧漠仅有的一次奋发图强,或是萧漠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而楚朝的安定宽和让他满意,或是萧漠心底的那一丝善良和责任感,让萧漠不忍楚朝就此覆灭,让数万万百姓就此蒙难。 无论如何,这是萧漠第一次为某件事尽心尽力,第一次有了改变历史进程的雄心壮志……而为这一切,萧漠付出了很多,不畏骂名、不惧危险、不顾疲惫。 然而,在所有的一切努力,即将达成目标的萧漠,萧漠抬头,却猛然发现,这一切竟是无用功。 说来讽刺,萧漠只想自保,只想让自己和在意的人获得安逸一些,最终却成了文坛大家,三元及第,朝廷新贵,皇帝近臣。 而当萧漠真正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却前所未有的失败了。 根本无力抵抗。 无力,自嘲,这或许就是萧漠如今的思绪。 不知何时,邓尚全突然出现在萧漠面前,将一件大衣披在萧漠身上,也将萧漠从沉思中惊醒。 “少爷,下雪了。” “是吗?”萧漠转头向窗外看去,却见窗外的景象,不知何时披上了一层白衣,天气寒烈:“它来晚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何去何从(下). 9000813893第一百八十三章何去何从下 第一百八十三章何去何从下屏退左右后。原本拥挤的正堂内,一时间只剩下枢密使王翰、毅亲王等四位王爷,以及萧漠。 “子柔。不知有何事,竟是需要我等单独密谈?” 王翰好奇的问道。 萧漠沉默片刻后,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妾翰就是深深躬身一礼,然后才说道:“枢密使大人,事实上,下官也如上元城所有文武一般。认为此时和谈,百害而无一利。”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眉头就是一皱。 原本在萧漠斥责赵英之后,王翰虽然为萧漠在上元城一众官员中威望太高而感到不妥。但与此同时,却也为萧漠赞同朝廷的策略,而长出了一口气。 否则,如若萧漠与其他官员一样抵制和谈之事,以萧漠如今的声望地位,他会非常难办。 但却没想到。当几人密谈之时,萧漠竟然秉持着是同样的论调。“对于萧漠,王翰自然不会像面对赵英时那样不留情面的大加斥责,所以对于萧漠之言,颇感为难,正在考虑该以什么样的话可以不伤情面的说服萧漠之时。萧漠却再次开口了。 仅仅一句话。就让原本对和谈之事势在必得的王翰,改变了心思。 “至于缘由。刚才一众文武已是说了许多,下官也就不再多谈。所以,下官恳请大人您可以与我、以及上元城的所有官员一起,联名上奏于朝廷,请陛下收回旨意。如若事成,下官必然会全力辅佐于大人左右,以枢密使大人您为主,折草原蛮子于上元城之外,助大人您建立千古未有之功勋!!” 听到萧漠的话后,场上所有人皆是不由的身体一震,齐齐不可思议的向着萧漠看去。 在官场之上。客套之言无数,两位地位相等的官员相见时,正事未提,先行客套上几盏茶的时间的事情,比比皆是。 但所有人都知道,许多客套之言,是根本不能真的把它当成客套之言来听的。 比如萧漠网才所言,看似只是客套,但实际上,却是拱手把上元城之战的指挥权让给了王翰。 而王翰来到上元城后虽然时日方短,却也很明显的可以察觉到,这一场上元城之战。楚军获得最终胜利的可能性,非常大。 如果仅仅站在臣子的角度上来考虑,如果不是京城外有三万草原大军虎视眈耽,的使是王翰,也会为此时的和谈而惋惜。 而萧漠这般表示,不仅仅是将上元城之战的指挥权拱手让出,更是将一份唾手可得的莫大功勋,分给了王翰大半。 王翰之所以主动请命担任和谈时辰,就是因为看重了和谈成功后所建立的功勋,虽然远远及不上萧漠。但却也不少了,至少可以挽回一些与张谦相争时的朝中颓拜 但这般和谈所建立的功勋,自然无法与亲手击溃草原联军相比。 或许,一旦有了这份功勋,再加上自己原本就是枢密使的身份,可以在很长时间内压张谦一头,甚至将张谦彻底击败也说不定。 而且,有此次合作之后,说不定日后可以将萧漠这个朝中新贵收为己用,也说不定。 王翰承认,在这一瞬间,自己确实动心了。 “如若王大人肯与子柔一起上奏的话,本王也可以一起署名于奏折之间。” 就在这时。毅亲王仔细的打量了萧漠片刻后。眼神不住波动着,突然说道。 另一边。其他三位郡王微微一愣后,也随在毅亲王之后显露出了同样的态度。 看到几位王爷的表态,王翰终于下定了决心,突然哈哈一笑,说道:“事实上,老夫对朝廷的和议之策,也并不赞同,但这件事是承相张谦一手推动。老夫却也无力抵抗罢了,而来到上元城之后,诸位文武官员的表态,更是坚定了老夫的看法。 好!!老夫马上向陛下上奏。请求陛下收回和议之策。而子柔你也可与上元城其他官员一起,署名于奏章之中。” “多谢王爷。” 听到王翰的表态后,萧漠脸上并未露出喜色,毕竟这般妥协,是拿原本属于自己的功勋换来的,但神色间,却走出现了一些轻松。 接着,王翰却是坚定的说道:“不过。上元城之战,之所以会有如今的局面,完全是子柔你一手营建的,期间艰辛几何,危险几何,用心几何,老夫虽然并没有亲见,却也完全可以想象,所以联名向陛下上奏之事,老夫必然会尽力,但如若陛下同意,上元城战事的指挥,还是应由子柔你来负责才是。否则,老夫不仅夺权,而是夺去了子柔的功勋。” 如上文所言,官场之上。许多客套话,是根本不能真的把它当成客套之言来听的。 别看王翰此刻神色坚定,仿佛萧漠如若坚持日后以他为主,他就要与萧漠翻脸一般。但萧漠却也清楚,如若自己此时当真应承下来,王翰非背后使坏不可。 所以萧漠摇头道:“大人客套了,您贵为我朝枢密使,官阶远在下官之上,掌管军国大事多年,经验之丰富,更非下官可比,于情于理,日后战事以大人您为主,都是众望所归,下官对此更是心甘情愿。日后如若谁有大人您有夺权夺功之言,下官必照勿个向陛下弹劾他的诽谤点果然,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脸上的坚定之色渐渐消融,似乎犹豫了良久后,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为难”道:“既然如此,如若陛下同意我等的奏请,老夫就勉为其难的代子柔行权了,不过还要子柔多多辅佐才是。” “这是自然,下官必然竭尽全力。” 听到萧漠此言,王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意,但转瞬间,却又收拢了情绪,沉思道:“陛下一向从善而流,这般奏请,最大的麻烦还是承相张谦。恩,我等还是要好好谋划一番才是。”了,他还要亲自拟定奏章。 在王翰看来。如若有身在前线的自己和萧漠两人联名上奏,晓之以大势。又有毅亲王和上元城文武的全力支持,再加上他朝中门生的暗中策应,这般上奏,请陛下收回旨意之事,虽然困难,却也是有可能的。 如若一切顺利。一场莫大的功勋,已是唾手可得。 而大厅中。一时间只剩下了萧漠和毅亲王等人。 待王翰离去后,萧漠就准备向毅亲王告退,哪知他的话还未说出口,毅亲王就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萧漠认真无比的深深躬身行了一礼。 见到毅亲王如此作态,萧漠和其他三位郡王皆是大惊。 萧漠更是连忙躲到了一旁,不敢当真承受毅亲王这般大礼,口中连连说道:“王爷,您这是为何?这般大礼,下官不敢承受,也承受不 毅亲王直身后,却是摇首道:“本王数十年来,见过无数青年才俊,大儒名家,但却从未有人能如子柔这般深知大义者。子柔网才所言所表,究竟目的为何,为此牺牲如何,本王心中有数,这一拜,不为本王自己,而是为了朝廷和我大楚。” 看着毅亲王那清明的双眼,听着毅亲王的真挚话语,萧漠沉默片刻后,摇头道:“王爷您过誉了,实际上,下官并不了解大义而何物,只是,只有这样做。才能让下官能在死前数十年中,活的安心一些,如此而已。” 说完之后。萧漠对着毅亲王躬身一礼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就这么静静的转头离去了。 看着萧漠那略显萧索却带着某种坚持意味的背影,毅亲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心中,不起然的想起了某个。熟悉的背影。该日,萧漠与担任和谈时辰的枢密使王翰密谈半个时辰之后,不知以何般手段。说服了王翰,使之同意了继续导草原联军相战之事,上元城上下文武,皆感诧异。 同时,晌午网过,上元城的信使,就带着上元城所有官员文武的联名奏章,以及王翰写给他诸多门生故旧的密信,向着京城快马加鞭的“而对于草原联军,王翰却以尚未准备妥当为理由,推迟了和谈的日期。 在信使一路上换马不换人的疾行之下,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晌午时分。王翰的奏章与密信就已经送到了京城。 京城,承相府内,张谦书房中。 算没想到。王翰如今竟是变得聪明了许多。” 张谦把王翰的奏章丢于书桌上,冷笑的说道。 在另一边。张谦的首席谋士文先生,也笑着说道:“是啊,以前那王翰虽然善于经营。却是拙于变通,今日竟是明白了战功要比和谈之功远远胜之。看来这里面,要有那萧漠萧子柔的功劳了。却也不知他是究竟如何说服那王翰的。” 王翰点了点头,沉思不语。 “承相大人。这份奏章您要上传于陛下吗?如若陛下当真被这份奏章所说服,日后上元城之战一旦获胜,恐怕那王翰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我等这些日子在京城的种种布置,也会白白浪费力气。” 文先生迟疑的向张谦说道。 当日朝廷通过和议之策时,很多大臣皆是推荐承相张谦担任和谈使臣一职。 事实上。和谈一旦成功,和谈使臣本身也会获得莫大功劳,另一个。时空中,宋朝的蔡京,就是因此而发家。 只是,任谁也没想到,对于这般很容易就能获得的功劳,张谦竟是主动推辞了,最终却是落在王翰的头上。 所有人皆不明白张谦为何如此,但如今听文先生之言,在王翰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里,张谦似乎会什么布置在隐晦的进行着。 另一边。在听到文先生的询问后。张谦摇了摇头,说道:“自然要上奏于陛下。据我所知,王翰的那些门生故吏们,已是开始活动了,这种事情,如若瞒着,只能坏事,落人把柄。 “难道就这般任由王翰获得这般莫大功勋?” 文先生皱眉道。 “不用担心。”张谦淡淡的说道,儒雅的气质间,突然闪过一丝阴狠:“王翰那个老匹八是根本斗不过我们顿了顿后,张谦又说道:“传令于孙沛,让他依计利行事。 听到张谦之言,文先生身体一震,神色间露出不忍心之色,但转鼻间已是恢复了原本的冷静,躬身应是后,快速退下。 大楚一百五十七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早朝之间,楚灵帝与众臣商议王翰、萧漠等人联名上奏之事,对于奏章之言,主和派与主战派,争论。 最终,在楚灵帝的倾向之下,却是主战派占了上风。 期间,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张谦竟是一力主战,却是让楚灵帝老怀大慰,接连称赞张谦为楚朝百年来少有之能臣直臣。 然而,早朝未散,撤改旨意之事尚未商讨完毕,异变突起。 九城兵马司急报,支援京城的函州、单州等七州兵马,共四万余人,不知因何事,突然与京城外的三万草原兴起争端。 相战之间,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四万楚军,尽数溃败,十余名高级将领中,只有函州指挥使孙沛侥幸逃得一命,狼狈的逃到京城之中。 而在殿中,孙沛哭喊连连。不停请求楚灵帝将他赐死,以慰众将士在天之灵,以及他指挥不力的罪责。 与此同时,孙沛在哭喊间。也是接连的隐晦暗示草原联军的强大。 听着孙沛的哭喊,满朝文武,尽数默然。 任谁都知道楚军在平原上不是草原铁骑的对手,却也根本没想到竟会是如此的不堪一击。 主战派,,突然消失了。间,素白华美。 新的一年,元旦节。萧漠却没有任何过节的幸喜。 因为,不久前,信使回到了上元城,并宣读了楚灵帝的决定。 在圣旨中,楚灵帝赞扬了上元城所有文武的忠君爱国之心,认同了所有人的求战之意。 但在旨意的最后面,却是表示和谈之事,不可更改。 在那一瞬间,萧漠的心。竟是比元月的风雪,还要更加寒烈。 最后的一番努力,依旧是白白浪费了。 如前仁日那般,这一夜。萧漠枯坐书房,一动不动。 天色黑暗之后,邓尚全依旧如往常那般,悄无声息的来到萧漠身边,隐约间似乎发出了一声轻轻叹息,伸手将书房的窗户关上,挡下了不断吹入的风雪,将一杯热茶捧到萧漠面前,轻声说道:“少爷,您要注意身体。” “失败了。”萧漠抬头向着邸尚全看去,轻轻的说道:“想尽了一切办法,依旧还是失败了。” “少爷,您如今毕竟还只是一个六品中书舍人罢了,朝廷的决议,您是无法改变的。” 那尚全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担心之色,开口道。 “你担心我私自领军出城,与那草原联军重新挑起战事?放心吧,我没有那么冲动。” 萧漠缓缓的说道。 那尚全似乎长出了一口气一般,却是沉默不语。 “在这种情况下,我还真是无力呢”萧漠却站起身来,重新将书房的窗户打开,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寒风,缓缓说道:“一切努力,都白白浪费了。” “少爷,您凭借一己之力挡下了草原联军的攻势,迫使草原人接受求和,这哪里算是白白浪费力气?您做的已经够好了。” 那尚全说道。 “是吗?已经够好了吗?” 萧漠喃喃道。 “或许还可以更好”就让我为楚朝,尽最后一分力吧。也是最后一次为他而尽力。” 声音低微,即使那尚全,也是没有听清。 不得不说,萧漠从某方面而言,是一个情绪化的人。 这一次,是萧漠第一次想为国为民做些什么,并倾尽了全力。 但最终,却是被自己人给破坏了。 这对萧漠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所以,在这个时候。萧漠已是下定决心,在为楚朝尽最后一分力之后,在如今有了足以自保的实力势力之后,归朝之后,他就再也不做什么,再也不为任何大义而努力。安心当自己的富贵闲人” 至于萧漠所说的,最后一次,为楚朝尽自己的最后一份力,则是和。 当夜,萧漠写了一份奏折,派信使连夜送往京城。 元月三日,楚灵帝下旨,任命萧漠为和谈副使,辅佐王翰,一起主持与草原人和谈之事。是,陪人之余,虫子并没有断更,但现在那些家伙终于回去了。明天虫子会更新很多小 第一百八十四章.战争结束(第二卷完)超大章节. 0 9012213893第一百八十四章战争结束第二卷完超大章节 差一百八十四章战争结束第二卷宗超大章节…※ 当得知和谈之事不可避免时。上元城上下皆是一片沉默,士气大降。即使主持和谈之事的王翰,也是怏怏不乐。 为了让朝廷收回旨意,每个人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然而,君命不可过, 上元城之战,在最开始时,有的人是为了建立功勋,有的人是为了保命,有的人是为了脱离军户身份,林林总总,不尽而同。 只是,当战争持续到这一步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让必胜的战事。就这般不明不白的结束。 上元城,一片沉默,每个人都将目光集中在太守府,然而,萧漠却是毫无表示。 只是,与众人相处时,所有人皆是发现,经过此事后,萧漠身上,气质之间,似乎少了一些什么,又多了一些什么。 接着,当得知萧漠担任和谈副使后。上元城上下,总算是恢复了些许生气,将士们脸庞间,也多了些许笑容,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是萧漠的话,至少不会让他们多日来的无数努力付之于流水。 另一边,当王翰接到楚灵帝的旨意,得知萧漠将担任此次和谈的谈判副使后,在与萧漠相处时,却是愈加的客气亲密了,不住在人前人后宣扬着萧漠的才华与作用,称这场谈判只要有萧漠的存在,必然会一帆风顺。 只是,萧漠却看得出来,对于自己担任和谈副使的事情,王翰并不开心,毕竟如此一来,和谈成功后他本应获得的功勋,就要分给萧漠许多。而和谈使臣的风头,也不免会被萧漠抢去不少。 世事多变,难以预测,原本是王翰想着要夺萧漠的功勋,却没想到。在最后竟是要将自己的功勋分给萧漠”, 然而,事实上,萧漠并不在意这个和谈副使臣的身份,也不在意和谈成功后会获得的功勋,更并不在意所谓的风头声望,他之所以毛遂自荐。只是不想让自己和上元城所有将士半月来的所有努力,突然变得一钱不值,仅此而已。 毕竟,历史早已证明,在封建王朝,对于所谓的和谈,无论处于优势还是劣势,这些掌权者们一向都不擅长,哪怕是一代鬼雄,如朱元障、如李世民、更别说李鸿章,也皆是表现拙劣,在不该妥协时妥协,在不该强硬时强硬,在不该礼貌谦逊时,表现得如同谦谦君子” 就仿佛草原人不擅长谈判商事一样。哪怕吃了再大的亏,也是毫无察觉,甚至事后还会为此而沾沾自喜。 果然,很快的,萧漠就开始为自己担任和谈副使的事情,而感到庆。联军之间的谈判,终于正式开始了。 和谈地点,定在上元城与秋族大营之间的位置,双方约定,各自最多只能带领五百卫士参加,谈判期间,双方大军,皆不可离开各自城营。 这一日,清晨之际,天际微亮之时。萧漠已是随着王翰,早早的来到预定的谈判地点,在那里,谈判所用的大帐,在前些日子就已是布置。 接着,王翰萧漠等一系大楚谈判官员就坐在大帐内各自的位置上,命令卫士们警戒着,等待着草原联军的谈判代我们的到来。 然而,, “蛮子无礼,竟是让我等在这里空等如此长的时间!!” 当冬阳已是完全升起,天色大亮,据双方所约定的谈判时间,已是过去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但草原联军的和谈代我们,却依旧迟迟不见踪迹。 楚朝的和谈使臣们,就仿佛一个傻瓜一般,在这里白白等待着。 所以,空等良久之后,即使城府深沉如王翰,也终于按耐不住,再无原先的淡定之心,狠狠的挥手将手中茶杯掷于地上,冷声说道。 另一边,看到王翰的愤怒,一众陪同的官员皆是胆寒若惊,随王翰一起咒骂着草原人的无力自大,却是丝毫不敢相劝。 在王翰的旁边,萧漠依旧坐在矮案之后,神色沉静,甚至有闲暇拿出一本《盛唐传》细细品读着,丝毫没有不耐之意。 注意到妾翰这边的动静,萧漠终于将注意力从书本间转移,抬头笑着说道:“大人无需烦躁,这般情况,不过是蛮子们的攻心之策罢了。” 见到萧漠开口,王翰的面色终于缓和了许多,苦笑着回到座位之中,摇头说道:“子柔你倒是好心性,和谈如此大事,竟是可以如此耐住性子。只是,草原人如此作态,分明是没有将我大楚放在眼里,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你们提出和谈之事的时候小他们就已经不将大楚放在眼里了。 尊严是自己争取的。 虽然这般想着,但萧漠神色间却依旧平和。微微一笑后,将手中书册合上,反倒是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既然如此,枢密使大人,我们就返回上元城好了。小, 听到萧漠的话,原本正是气愤难平的王翰,反到是一惊,不可思议的反问道:“回去?为何要回去?这样做不合规矩吧?” 萧漠摇头,轻轻叹息一声,说凹!”大今天降大雪,形势本就是对草原人不利六和悔心甲。我们拖得起。他们却拖不起。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是有利。更何况,如今草原人迟迟不来,已是明显不将我楚人放在眼里了,既然如此,我们又为何还要去尊重他们?” 顿了顿后,萧漠又说道:“最重要的是,两国两军谈判,最重要的是各自的气势。如今草原人自大,盛气凌人,而我们却也不能弱了气势,让他们小看了我们。” 事实上。自萧漠担任和谈副使之后,曾不止一次想要与王翰商讨和谈之事的诸般细节,以及自己心中所想的种种计策。 然而,王翰在与萧漠相处时,虽然表现的愈加客气亲切,但对于这般话题,却总是避而不谈,显然不像让萧漠参与太多,日后分更多的功勋。 对此,萧漠也是颇感无奈,努力数次不果后,索性放弃,心中已是另有对策。 只是,在这般情况下,王翰却也不得不考虑萧漠的提议。“犹豫片刻后,王翰终于一咬牙,下定了决心。点头道:“子柔你说的对,我们不能弱了气势,这般让那些草原蛮子看低。如今谈判,我们拖得起。” 说着。王翰向身边众官员下令道:“传令下去,回城!!” 众官员在听到王翰的命令之后,相互对视间,皆是露出鞘气之色,齐齐躬身应是。率,将士们更是手脚麻利,没过多久,就已是收拾妥当。而萧漠则跟在王翰的身旁,再无迟疑,一同向着上元城折返。 路上,王翰依旧是与萧漠谈论着风花雪月、官场文坛之间的种种趣事1对于和谈之事,却是毫无商量讨论之意。 而萧漠虽然不住的点头微笑,连声应是,心中却是在思索着日后谈判之时的诸般应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王翰很显然猜到了萧漠如今所想,却是依然如旧,接着又将话题转移到四书经义之上,显得谈性颇佳。 在不知情者看来,王翰恰恰而谈,萧漠谦逊而笑,萧漠和王翰两人,相处之间竟是如此融洽,完全无法察觉隐藏在一片和睦之下的那些勾心斗角。 然而。众人离开谈判之地后,网网走了一半路程,异变突起。 只见秋族军营方向,烟尘突起,似乎有大量精锐骑兵出现,然后又在双方约定的谈判之地停下,显然是草原人的谈判使看到了。 而注意到这一幕后,斥候兵们连忙将这个消息传报于王翰和萧漠两人。 听到斥候兵的传报,王翰脸上隐隐露出后悔之色,显然是觉愕网才应该再多等一段时间。 而萧漠却是面色未变,只是笑着说道:“大人,既然我们已是离开,如若再行折返,不免招草原人耻笑,事到如今,我们按照原定计划1继续返程,将那些草原人晾着就是。也让他们明白一下,不是对谁都可以这般无礼的。” 王翰却皱眉道:“只是,这样一来。却变成我楚人无礼了,日后谈判时1不免会落人把柄” 萧漠摇头。缓缓说道:“大人,在下官看来,在谈判之时,所谓的无礼,也是一种策略。更何况,这是草原人无礼在先,又哪里能怪得到我们?” 见到王翰脸上依旧带着犹豫之色,萧漠摇了摇头,说道:“如若大人还是不放心。我们就马速降低一些就是,下官敢断言,在我们回城之前,那些草原人,必然会派人来请我们回去。” 听到萧漠之言后,王翰愕然向着萧漠看去,似乎不明白萧漠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与此同时。看着萧漠那自若的神色,给人一种成竹在胸的自信,王翰第一次觉得,自己一直将萧漠排斥在谈判之事以外,似乎是一个错误。 而就在王翰犹豫之间,斥候再次来报,称和谈地点处,有百余名草原骑兵出现,向着他们如今所在的位置快速赶来。 听到斥候的汇报,萧漠笑了,向王翰说道:“大人,草原人来求我们回去了 王翰并非无能之人,否则也不可能担任枢密使之职,与张谦在朝中抗衡数十年不倒,在得到消息后,原本的犹豫的犹豫顿时不见,向左右传令道:“传令下去,不用理会那些草原人。继续向上元城返回!!” 说完之后。王翰当先驱马向前驶去,而萧漠则笑着跟在一边。 只是。行驶间的速度,却是在不知不觉间降低了许多。足两里的距离,那百余名已是追了上来。 “众将士戒备!!” 随着草原骑兵的渐渐临近,一名将领大声呼喝道。 当楚军将士组成防御阵型,纷纷将王翰和萧漠护在中间时,草原取军已是来到数十丈之外,原本如雷霆般的奔势,顿时立止,由动转静,不过一瞬之间。完全显示出了草原骑兵的精锐与强大 第一次与草原骑兵在平原上相对峙,不少楚人将士,虽然明知自身数量要多出数倍,却依旧不可抑制的露出惊慌之色。 而草原骑士们,看着略显慌乱的楚人骑士们,则是纷纷露出不屑之色,蠢蠢欲动。 “你们可是楚朝的谈判使者?” 对峙片刻后,一名年约三十的草原大汉,独自驱马向前,用一种怪异无比的楚言。扬声问道。对于楚军将士扬起的马刀,却是看也不看。“不见正使的情况下,王翰自然不会自降身份的前去应答,所以却是萧漠排开身前护卫的将士们,在众人担心的注视下,驱马应去。 “我们正是大楚和谈使臣。你又是何人?” 萧漠离开楚人队列后。先是细细的打量了眼前这名草原大汉一番,然后缓缓的问道。 打量着萧漠那略显瘦荐的身体,这名草原大汉脸上不屑之色愈加明显,毫无掩饰,大声说道:“本汗是契丹首领耶律阿萧机,今日明明你我双方本已是约定好了,要在敌营之间进行和谈,你们楚人为何突然离开?难道是看不起我们草原人吗?是想重启战事吗?” 楚言半生不熟。但威胁之意。却是谁都能听得出来。 在一众楚军将士的护卫之间小王翰脸色也是不由微微一变。 然而,面对耶律阿萧机的威胁,萧漠却依旧平静,双眼毫不畏惧的与耶律阿萧机的凶目对视着,冷冷反问道:“今日和谈,明明约定在三更之际,太阳初起之时。你们草原人为何迟迟未到?甚至连一声通报都没有?难道是看不起我们楚人吗?或是想重启战端?如若这样的话,明说就是,我们楚人奉陪到底!!” 听到萧漠这般强硬的表示。后方的王翰,脸色又是一变,心中大骂萧漠年轻气盛,不知分辨形势,急切之间就欲插言,接着却似乎发现了什么,微微一愣后,继续沉默了下去,默默观察着形势的变化。 原来,原本盛气凌人的耶律阿萧机,在听到萧漠的反问后,竟是微微一滞,原本强盛的气势。不知觉间已是开始降低。 片刻之后,耶律阿萧机才怒声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对于这次和谈,我们草原部落中,大多数首领都不同意,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曾不止一次请战。三日之前,你们楚人在京城外偷袭我三万草原儿郎的事情,更是让那些首领大为不满气愤。我们今日之所以迟到,正是为了安抚那些首领的请战之心,事实上,如果不是我和巴勒大汗的压制,你我双方的战事,早已是重启 顿了顿之后,耶律阿萧机的语气愈加愤怒,大声说道:“本来,我们草原人对这次和谈,是抱着极大诚心的,但如今看你们楚人的态度,我们恐怕还是要认真考虑一下手下勇士们的请战之事了!!” 又是威胁。 萧漠却突然笑了。 “原来如此,却是我们错怪你们了。”萧漠缓缓的说道。 听到萧漠之言,耶律阿萧机脸上露出愕意之色,以为弃漠这是在示弱,而萧漠身后的一众楚人官员将士,却是脸色怪异,在他们的印象中,萧漠绝不应该如此软弱才是。 谁知,萧漠的话,还没有说完。 “既然如此,我们楚人并非不通情理,既然你们草原人内部的意见尚不能统一,那么此次谈判,我们大可以延后十日,待你们草原诸部统一了意见,再无后顾之忧后,再重启谈判之事,如何?” 听到萧漠的话后,耶律阿萧机却是再次愣住了。 他之所以会谈及草原诸部内意见不一,主战派强大,只是为了给楚人施加压力罢了,让楚人小心应对,否则双方很可能就会重启战端。如此一来,在楚人小心之下,待日后谈判,草原人自然能尽占便宜。 然而。耶律阿萧机却没想到。自己的这般言语,竟是让萧漠反将一军,提议将和谈的时间再次延后十日。 身为一族大汗,耶律阿萧机自然清楚,如今的草原联军,已是拖不起了。 被萧漠这个奸商所蒙骗。换来的粮草数量不足不说,食用起来,更是要小心翼翼,也不知还能坚持多长时间;天降大雪,而草原联军却是军帐缺乏,冬衣不足,这些日子因此生病者无数;唐战数月军势已疲,原本如狼一般的草原战士,如今却是厌战情绪明显, 正如萧漠之前所提到的那般,这场和谈,楚人拖得起,草原人却拖。 所以,时于萧漠的话。耶律阿萧机本就不是机智之人,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看着耶律阿萧机的窘迫。萧漠微微一笑,趁着对方的愣神,突然冷声问道:“你们究竟要今日谈判。还是十日之后?” “自然是今日,” 耶律阿萧机下意识的回答道。然而,到一半,神色间就已是为自己的示弱而露出后悔之色。 萧漠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你们可以压下内部的主战派系,安心谈判了?小, 耶律阿萧机脸上露出羞耻之色,但迟疑片刻后,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咬牙说道:“可以。” 萧漠却笑了,又问道:“也就是说,像今日这般迟到之事,日后不会发生了?” 声音平,互比之耶律阿萧机之前的盛韦凌人。却迈要更加的咄咄蓝一小 耶律阿萧机眼中已是快要喷出火来,右手更是下意识的按在腰间的马刀之上,但形势比人强,最终,耶律阿萧机还是咬着牙点头应是。 萧漠再次笑了。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还请阁下和其他几位大汗明日准时与我们楚人的和谈使臣会面,不要再出现今日之事。至于今日的谈判,既然你们草原人的使看来迟,而我们楚人又已是离开,那么就算了。小, 说完之后,萧漠再也不理会脸色难看的耶律阿萧机,驱马向着楚军队列中返回。 耶律阿萧机看着萧漠的背影,右手握在刀柄之上,时松时紧,最终突然将马刀脱鞘。指着渐行渐远的萧漠,大声问道:“楚人,你究竟是何人?本汗记住你了!!” 萧漠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依旧维持着原先的速度,待回到王翰身边,待一众楚军将他护卫在中间后,才扬声说道:“我名叫萧漠,想来你应该已经听过这个名字了 随着萧漠的话声落下,包括耶律阿萧机在内的所有草原人,皆是身体猛的一震,仿佛萧漠这个名字带着某种魔力一般,齐齐向着萧漠看去,眼睛一眨不眨。眼中满是惊骇。 更有一些原本看起来勇猛无比的草原勇士,看着不远处那瘦弱的萧漠,竟是不可抑制的露出恐慌之色。 他们不会忘记。一向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草原勇士,是如何被眼前这个萧漠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们不会忘记。萧漠以“雷火魔牛血色天堑”等等“巫术。”对他们所制造的无数噩尖 他们也不会忘记,萧漠驱民为乱,一夜造就近十万死伤的那般狠毒无情” 对勇猛的草原人而言,萧漠就是魔鬼。 只是,却是任谁也没有想到,曾带给他们无尽死伤与绝望的恶魔萧漠,竟是这样一个平静淡雅的少年。 而耶律阿萧机。在听到萧漠的自我介绍后,更是大吃一惊,下意识的就欲驱马向前冲去,扬刀砍下萧漠的头颅。 但看到萧漠身前,那些守卫森严的楚军将士之后,却还是无奈放弃了。同时眼中露出后悔之色,后悔之前在两人面对面时,大好良机,竟是没有趁机将萧漠斩于阵前。 萧漠不死。楚朝不灭这般观点,已是被所有草原人看成真理。 “啊啊啊啊亦”。 想到自己之前在萧漠面前的软弱,与之前半个月那般,屡屡被萧漠戏弄于鼓掌之间,耶律阿萧机突然仰天长啸,良久之后,才恢复了冷静,怨毒的看了萧漠一眼后,转身驱马疾奔而去。 而他身后的草原战士们,微微一愣后,也是连忙跟上。 在离去之前。每一个人皆是不忘再次打量萧漠一眼,眼神或怨毒,或恐怖。将萧漠的形象深深的刻在心底深处。 敌人的怨恨导恐怖,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嘉奖。 所以,萧漠并没有万夫所指的不适,只是目视着草原联军离去后,转头向着王翰说道:“大人,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 萧漠的表现。王翰至始至终都看在眼里,听到萧漠的建议后,默默的点了点头,眼中带着些许复杂。 甚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网才萧漠那拖延谈判时间的决定,已是越权行事了。 他只是觉的。似乎,这一场谈判,如果自己当真不让萧漠参与,将是一件极为愚蠢的事情。 至少,如若有萧漠存在,面对那些蛮横无理的草原人,他将轻松“而萧漠对草原人的威慑,更是超乎于他的想象。 驱马前行之间。王翰再无原先与萧漠交谈文坛雅事的性质,一路沉默。 终于,行至半路时,王翰终于开口了。 “子柔,对于这场谈判,你有什么看法?” 弈到王翰的询问,萧漠笑了。 他知道王翰对自己担任和谈副使的排斥,这些日子。王翰甚至根本没有让萧漠参与和谈计划的拟定。 在王翰碰钉子后,展示自己的作用,最终让王翰发现,只要有自己的辅佐。他才能一切顺利,并建立更多的功勋,最终让王翰根本离不开自己” 这就是萧漠的应对之策。 “大人,下官心**有三策,还请大人不吝指教。” 萧漠骑在马上。向着王翰躬身一礼后,缓缓说道。 防:恩。超夫章节。明天依然会更新更多。 第二卷结束了。写的有些痛苦,但总算是结束了。基本上,按照大纲,本书共分七卷,三百万字以上,计划一年完成。现在进度有些慢了,但虫子会慢慢加快更新速度的。请大家继续支持《逆臣》自第二卷《起始于虚化》后的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求大家月票、订阅、推荐支持。 第一章.15852狄之谋. 9001913893第一章182狄之谋超大章节求月票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眼中一亮,说道:“世人皆言子柔才自天降,老夫今日信矣。指教不敢当。子柔说出来,你我之间一同探讨就 见到王翰终于不再对自己排斥。萧漠也是笑着点头应是,沉吟片刻后,整理了一番思路,然后缓缓说道:“此次草原人之所以侵略我大楚,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草原上这些年来不断发生干旱蝗灾的缘故,粮草不足,只能靠劫掠为生。然而,因为北方粮草储蓄在战时皆已南运的缘故,草原联军一路攻来,本身并没有收集到太多的粮草,所以和谈之时,草原人必然会向我大楚索要大量粮草。而下官心中的三策,也皆是以此为中心 王翰点了点头,萧漠所提到的这些,他在担任和谈使臣的时候,就已经想的很清楚了。 而萧漠顿了顿后,则接着说道:“下官认为,在谈判之前,我们必须要确认一点,那就是,此次和谈。乃是赐和,而非求和。我们自然会给予草原人粮草,但那只是因为怜悯草原人生活疾苦,我大楚天朝上国,对之援助而已。而与此同时。草原人一路侵略。杀我楚人无数,却也必须要付出代价,以偿还我楚人的损失,否则,即使和谈可以成功,大人您和我日后也必然会被无数百姓当做卖国贼而唾骂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老脸突然一红。 此次和谈,王翰本是抱着尽一切方法手段,只要能让草原人撤兵就好的想法而来,为此更已是做好了要付出大量代价的心理准备。如若不是萧漠的提醒,他确实会下意识的把这次和谈当成求和,把自己看成弱势一方。 而这却正是萧漠所担心的,对于所谓的和谈,像王翰这般的封建统治者们。似乎总是搞不清强弱主客之卑。 见到王翰已是将自己的话记在心中后,萧漠接着说道:“所以,在谈判之时,我们决不能只是任由草原人向我们索要粮草,必须也要让草原人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比如他们族中的牛羊骏马,乃是我们大楚较缺之物,再比如他们所锻造的刀剑,也要比我们所炼制的锋锐一些,大可趁此机会换取一些。 否则,草原人必然会以为我楚朝软弱可欺,日后再遇到这般情况,首先想到的就是侵略我大楚。逼迫我大楚求和给粮,虽然我大楚并不怕他们,却也麻烦““”与此同时,我们给予草原人的粮草,绝不能太多最好只是足够他们勉强度过这一年即可,否则以草原人的心性,我们若给予他们太多,他们不仅不会因此而满足感激,反而会因此而生出贪婪之心,并借助那些多余的粮草壮大自身的力量,日后再次生出事端。” 而草原人之前所夺的大楚城池,更是必须马上退还,尤其是长城天险,更是必须留在我们手中。否则后患无穷。” 说到这里,萧漠总结道:“赐和而非求和,有所予也有要有所得,所予更不可太多,这是下官心中的第一策萧漠的话语虽然看似平常。但时这个时代的掌管者而言,内中所蕴含的观点,却是前所未有的颠覆。 中华五千年,古往今来。相战无数,和谈也是无数。 然而,每当到遇到和谈之事时。中原掌控者们,所做的,却只是给予。如果战败,形势不利,自然是给粮给钱,甚至割地称臣。如果战胜,形势占优,这些掌权者们,却依然是以天朝上国自诩,给粮给钱,有时候甚至会主动将自身的大片草原赐予,美名其曰为“示恩与夷”, 而在萧漠看来,这样做,正是北方草原人、西南高原人不断偻袭中原、屡禁不绝的原因。 因为这样一来,对那些北方草原人、西南高原人而言,侵略中原,总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即使输了。所得也是超乎想象,如若侥幸赢了,更可取而代之,又为何不为? 所以,每当和谈之后,战败的草原人、高地人,总是拿着中原统治者们赐给他们的无数好处,一面装出一副感激涕零的面孔,让中原统治者们得意洋洋,另一方面却又如狼一般紧紧盯着中原形势,一旦中原人稍稍露出颓势,就会第一个扑上来。 只是,萧漠既然已是意识到这些,自然不会就这么让它发生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然而,这般观点,却未免让王翰觉得无法接受。 果然,沉默片玄后,王翰迟疑的说道:“子柔,我等如此做,未免不合规矩吧?我大楚殃殃大国。怎可作出如此之事?空留后人笑柄” 看着王翰的迟疑,萧漠心底暗暗叹息一声,索性放弃了向王翰讲解后世外交的想法,只是问道:“枢密使大人,在您看来,当今陛下,对这场战事,是如何看待的?。 王翰微微一愣后,迟疑的说道:“天心莫测,陛下的心思,我等生为臣子者,又怎能猜测的出?” 萧漠微微一笑,说道:“下官到可冒禁猜测一番。”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眼中闪过一丝异彩,点头道:“哦?子柔快说。小。 萧漠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我大楚自太祖率兵横扫八荒之后,已是安定一百五十年有余,期间国势强盛,朝野安定,四夷臣服,从无大的战事与祸事出现。然而。今年草原人突然自不量力的侵袭我大楚之境,措不及防之下,我楚军更是连战连败,数月之间连失十五城不谈,更是让草原大军兵临京城之下,在这种情况下,陛下会如何想?陛下会仅仅只为草原联军退兵而满足吗?” 不待王翰回答。萧漠就自己解答道:“绝然不会,如今虽然迫于形势,陛下被迫向草原联军提出和谈,但心中必然极为不甘,不甘自己是我大楚历任陛下中,唯一一名受辱之人。 所以,这次和谈。陛下对我等的要求虽然只是想尽一起办法让草原人退兵,但心中却未免没有挽回颜面的想法。” “所以,” 听到萧漠的话后。王翰眼神波动间,已是喜色尽显。 萧漠笑着接口道:“所以,如若我们能在这次和谈间大大打压草原人的威风,最终让草原人被迫赔偿牛羊马匹刀枪,就等于给这场战争定下了性质,在后人看来,既然草原人被迫赔偿于我大楚诸般财物,那就是说这场大战是我大楚胜了。陛下的颜面挽回。形象无损,自然大为开心,到那个时候,大人您的功勋,在陛下的眼中,恐怕已是无人可及 听到萧漠这么说,王翰神色间,兴奋之色已是再也按耐不住,不住的点头应是。 而萧漠看着王翰的兴奋,却在心底深处轻轻叹息着。 如若京城中人不是那般胆小,只要能再坚守最多一个月的时间,这场战争,已是大胜,又哪里用得着如此通过从草原人处索要些许小、利来粉饰战勋? 可惜,这般事情,根本不是萧漠所能控制的。 而王翰在兴奋片刻后,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向着萧漠皱眉问道:“只是,我等在谈判时如此强势,不仅限制了给予草原人的粮草数量,更是要求草原人赔偿损失,如若激起草原人的不满。最终让这场和谈失败,那又该如何?”“或许,这是最好的局面。 听到王翰的犹豫后,萧漠心中暗暗想着。 虽然这般暗思着,但萧漠神色间却是成竹在胸。轻笑道:“关于这点,下官自有考虑,自是万无一失,却是关系到下官所想的第二策了。” “还请子柔指教。” 王翰连忙说道。神色间愈加的客气,但与往日相比,却是多了些 “商市。” 萧漠却只是说了两个字。 王翰并非笨人。待听到萧漠之言后,沉思片刻。眼中已是露出了然 “子柔你是说。通过互通商事,以平息草原人的不满,让草原人自觉再无后顾之忧?” 萧漠点头,笑道:“大人睿智。这些年来,我大楚虽然与草原人通商,但其间却没有任何规则与管理小打小闹罢了。期间,又大都是北方少数商贾在参与,这些商贾每每以一口铁锅。就换取草原上三四只牛羊,让草原人受损无数心生不满之余,我大楚本身也受损失。长此以往,不仅让草原人无法获得充足的食盐、粮草和瓷器铁器,我中原也常因为耕牛稀少而困扰。所以,只要我等向草原人承诺,日后制定完整的规范,每年定于某处双方互通有无,童叟无欺,惩治奸商,对草原人而言,这就是天大的喜讯。哪怕我们只给予他们一年的粮草,哪怕向他们索要赔偿。他们也绝无不满。” 这般计策,萧漠已是思索多日,此时谈至兴起。终于有了实现的机会,更是诣诣不绝:“最重要的是,我大楚与那草原不同,地广物博,这般商市,一旦形成惯例而持续下去。那草原人必然会对我大楚依赖愈深,最终被我大楚完全控制,再也不敢心生异心。与此同时小通过这般商市,也必然可让那草原人与我楚人接触更多。日益影响之下,百年之后,已是同化。” 听到萧漠之言。王翰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后,缓缓说道:“子柔果然妙策,这般手段,却是让老夫想起了当日殿试时,子柔所写的那篇《化夷归楚三策》。” 萧漠点头道:“却是让大人您见笑了,这般想法,确走出自当日那三策中的“腐心控夷。和“化夷归楚,两策。” 王翰哈哈一笑,说道:“子柔深谋远虑,世人不及,老夫羡慕嫉妒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见笑?却是子柔你太过自谦了。恩,和而非求和,有所予也有要有所得,所予更不可太多,此乃第一策,互通商市,平息草原人不满之心,借机控制同化,为第二策,却不知第三策又为何?” 萧漠缓缓说道:“分而谈之。” “分而谈之?” 王翰皱眉思索片刻后,突然鼓掌而笑,大声说道:“子柔果然大才,我等之前只是将草原联军视作一体,却是忘了,草原联军毕竟是由不同族群不同部落共同组合而成,分而谈之,确是要比圆诬最薪童节语至腼曰肌肌口 萧漠点头小心中却也是不由钦佩。这三策本是他苦思数日所得,却没想到除了第一策之外。其余两策,自己不过稍稍提及,王翰就已是想的透彻,看来王翰能担任枢密使一职,绝非侥幸。“悠悠浅笑间,萧漠补充道:“正是如此,我们在谈判之时,如若与整个草原联军和谈。必然会让他们逼不得已而齐心一处。如若分开攀谈,秋族、契丹、室韦、鲜卑,每个大族都有自己的私心。为了让本族占得更大的便宜,自会内斗,不攻自乱。而在谈判之余。我们更可想办法搅乱草原形势。从室韦、契丹、鲜卑之间,捧起一股足以与秋族相抗衡的势力,” 王翰笑吟吟的问道:“又是《化夷归楚三策》?” 萧漠笑着点头道:“回大人,是《化夷归楚三策》中的“制衡内耗策” 谈及与此,王翰与萧漠相视而笑。 王翰突然发现。自己确实不应该将萧漠排斥在谈判事宜之外,因为以萧漠之才,完全可以助他获取更大的功勋,按照萧漠所提的这三点行事,和谈成功后后。所得功勋,哪怕日后要分给萧漠一些,却也完全要比预想中要大的多。 与此同时小王翰也不由开始暗暗检讨着自己这些日子以来与萧漠的相处之策。 本来,王翰眼中的萧漠,只是一个有才华、有圣宠、有功勋即将快速崛起的朝中新贵罢了。 所以,在与萧漠相处时。王翰一方面表现的极为客气亲密,一方面却又隐隐排斥打压着。只是为了不让萧漠会在日后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虽然他明明知道小恐怕萧漠归朝之后,所受到的封赏,将会远远超过世人的想象。 然而,在这一刻,王翰却不由暗暗思讨着,这个萧漠,当真只是有才华那么简单吗?其眼光。远高于他所知的任何人,其心性,远远要比年龄成熟,其布局,更是深谋远虑” 这样的萧漠,崛起已是不可避免。 相比较压制排斥。自己趁着这般机会与之交好,使萧漠在日后会成为自己在朝中最有力的同盟。一同抗衡承相张谦,岂不是更好? 想到这里小王翰的眼中,神色更是不住变幻着。 而萧漠,却没有像王翰这般的“深谋远虑”只是在说服了王翰后,想到上元城上下多日来的努力,终于没有因为朝廷的懦弱和愚蠢而完全付之流水后,多日来颇为沉重的心思,终于稍稍轻松了一些。 各有所思之间小谈论商讨之间,不知觉间,上元城池。已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夫人,我们到了。” 看着眼前的上元城。萧漠向着王翰笑道。 王翰转头向着萧漠看去,神色之间,与之前相比,似乎多了某种不一样的味道,突然向萧漠说道:“子柔,当日工部之事,老夫还未曾感谢于你呢。” “工部?” 萧漠疑惑反问。 王翰笑着点了点头,解释道:“子柔恐怕还不知道吧?那工部尚书唐磊。是本官的妻弟。当日赶造箭支弩车之事。如若不是子柔你先是代为遮掩,后又以妙策相助,我那个无用的堂弟,必然会遭陛下问罪,他自己丢官也就罢了。老夫的一世英名,恐怕也会因此而受。 听到王翰的话后,萧漠不由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摇头道:“大人您言重了,朝中同僚之间。相互帮助,本是应该,受不得大人您如此重谢。” 王翰却摇头道:“那怎么可以,老夫为人恩怨分明,有恩必保,子柔你确实曾帮助过老夫。老夫日后自然想尽一切办法来答谢与你。子柔,日后你若遇到什么为难之事,自是来找老夫就是,老夫在朝野之间,还是可以说得上几句话的。” 听到王翰这般明显的拉拢。萧漠微微犹豫后,最终还是拱手道:“多谢大人了小大人之言,下官必然铭记于心。” 王翰哈哈一笑。拍着萧漠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道:“子柔,你日后就会明白小你我两人若能同心同力,自有大事可为。”萧机,驱马一阵疾奔之后。也终于赶回到巴勒的大汗王帐之中。 在那里,秋族的巴勒、室韦的根也、西鲜卑的步先根,以及各族内犬部落的首领们,已是等待多时。 只见耶律阿萧机进入大汗王帐内后,也不向其他人打招呼,直接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小端起牛盏杯,将内中的烈酒一口饮尽。 烈酒冰寒而又燥热,却没有平息耶律阿萧机的屈辱和愤怒,眼中的杀气,愈加炽烈。 杀了他,,必须要杀了他 听着耶律阿萧机咬牙切齿间的喃喃自语,一众大汗首领们,皆是一愣,不明白耶律阿萧机为何竟会羞愤如此。 耶律阿萧机一向为人强势,性格火爆,这次草原联军之所以会委派耶律阿萧机当做谈判代表,而非老奸巨猾的步先根,又或者冷静理智的根也,就是想要利用耶律阿萧机的性格,胡搅蛮缠,向楚人施加压。 就像是他们故意让耶律阿捌在谈判时故意迟到一个时辰然而,看耶律阿萧机如今的模样,似乎不仅没有给楚人施加压力,反而狠狠的碰壁了? 不仅碰壁,而且连反击都无法做到? 只是,以耶律阿萧机的为人性格,楚人又一向懦弱,究竟是何人,竟能让他碰壁? “耶律大汗,究竟出现了什么变故?竟会让你如此失态?” 见耶律阿萧机只是自顾自的饮酒咒骂,丝毫没有与众人说话的意愿,巴勒终于再也皱眉问道。 对于巴勒,耶律阿萧机一向都是极为尊敬的。 所以,虽然怒火难平,但犹豫片刻后,耶律阿萧机终于咬牙说道:“巴勒大汗,我遇到那个恶魔萧漠了,他就在楚人谈判使臣之中!!” “啊!!” “竟然是萧漠!!” “萧漠在楚人的谈判使臣之中?” 随着耶律阿萧机的话声落下,大汗王帐内,惊呼声四起。 每个人的脸色,皆是复杂无比,或怨恨、或惊乱、甚至隐隐间,还有些许敬拜 萧漠,这个名字对楚人而言,代表着很多,儒学大家、书法大家,诗词大家、三元及第、第一才子、皇帝近臣等等等等。“但这个名字对草原人而言,尤其是对王帐内的这些贵族首领们,却是意味着更多。 简而言之,无往而不利的草原联军,是败在萧漠一人手下。 与普通的草原战士不同。这些贵族首领们,在过去半个月中,屡屡被萧漠戏弄于鼓掌之间。完败之后,对于萧漠,比之普通的战士,却是更加的怨恨,也更加的畏惧。 所以,没有谁会为耶律阿萧机被羞辱而感到奇怪,面对萧漠这样的人物,受到羞辱,无力抵抗,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虽然没有一个草原勇士会承认这一点,但心底深处,却已是认同。 相比较而言,巴勒、根也、步先根三人,却是要镇定许多,但依然眉头紧皱。 相互对视一眼后,巴勒向耶律阿萧机问道:“你是说,楚人与我们的和谈,将会由萧漠来主持吗?不是说是他们的枢密使王翰吗?。 耶律阿萧机微微一愣。却是才想起来,自己竟是忘了询问这点。 思索片刻后,耶律阿萧机断然道:“我不知道是不是由他主持这次谈判,但他确实在楚人的和谈使臣之中,恐怕这场谈判,即使不是由他来主持,他也会参与其中 听到耶律阿萧机的话后,巴勒、根也、步先根眉头皱的愈紧了。 “耶律大汗,还请你将你与那萧漠见面前后的经过,向我等叙述一 巴勒着身前的矮案这是他用心思索时的习惯,同时向耶律阿萧机说道。 耶律阿萧机犹豫片刻后。终于咬着牙。将之前他与萧漠见面时的情景向着众人描述了一番。 虽然很多地方皆是语焉不详,但众人依然能听得出来,耶律阿萧机在面对萧漠时的无力和屈辱,以及萧漠平静间的咄咄逼人。 事实上,萧漠也是楚人中,唯一一个有资格对草原人高傲以对的人。 随着耶律阿萧机的讲述结束,步先根沉思片刻后,向巴勒说道:“巴勒大汗,如若这场谈判有那萧漠在参与的话,恐怕不会如我们想象中顺利 巴勒点了点头,心中思绪,却是有些飘远。 巴勒一向是自视甚高,但在过去的这段时间中,却是完败于萧漠。 随着这其中绝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草原联军本身的种种短板拖累、以及侵楚之事决定仓促,巴勒准备不足的缘故,但巴勒不得不承认,萧漠是一个好对手。 他从未遇到过的好对手。 突然,巴勒有一种与萧漠见面的冲动。 这般冲动虽然来的莫名其妙,但却是快速蔓延,不可抑制。 “既然萧漠出现了”终于,巴勒缓缓的说道:“那么我们原先的计哉恐怕已是无法行通。这样吧,日后与楚人的谈判,由我亲自负 听到巴勒的话后,大汗王帐内,一众大汗首领们又是一惊。 接着,根也眼神波动间,突然说道:“既然如此,本汗也想看看那萧漠究竟是何般神圣,这场谈判,我也参加吧。” 步先根也是点头,说道:“本汗也参加。” 见到众人表态后,耶律阿萧机反倒是愣住了,接着却是咬牙道:“本汗也去!!” 巴勒并没有阻止,只是沉思片刻后,缓缓说道:“不过,既然事情有变,我们的计刮也该变一变了,之前向楚人施加的压力依然不够,本汗认为,应该再加派两万援军前去楚人的京城,与之前的三万大军一起,再次向楚人施压,各位以为如何?” 自无反对。 大楚一百五十八年。元月四日,冬阳初升,清晨之际。 楚朝与草原联军之间的谈判,再次开始。换课,第二更现在只写了五千字,恩,好消息是,明天至少会有两个大。 第二章.交锋之间. 9000813893第二章交锋之间第一更 久取了耶律阿萧机的教毛元月四日的谈判中。草再开,迟到的意思。 事实上,当萧漠随着王翰等人,来到双方所约定的谈判之地时,草原联军的代我们,已是早早的在那里等待了。 当萧漠与王翰并肩进入谈判所用的大帐时,双方相互打量之间,却皆是不由愣住了。 在草原联军方面,所有的大汗首领们,眼光巡视之间,最终皆是齐齐将目光集中在萧漠身上。“打量之间,所有人眼中皆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与所有第一次见萧漠的草原人一样。 他们无法相信,像萧漠这般儒雅淡定的楚人,这般身材瘦弱的青年,气质神色与战场血腥之间不应该有任何关系的人,竟然就是那个让无数草原战士恨惧不已的恶魔萧漠!!竟然就是那名在一夜之间制造近十万冤魂的狠阴狠毒士!!竟然就是那位将原本战无不胜的草原联军,屡屡挫败于上元城下的不世鬼才!! 其中,一众大汗首领当中。却还要数步先根心中的惊讶最盛。 他根本没有想到,当日那名曾亲身犯险深入鲜卑大营,与他秘密谈判结盟的清秀青年,竟然就会是传说中的萧漠!! 惊讶之余,心底深处。却另有兴奋之意不住涌动着。 想到之前自己与萧漠之间的秘密结盟,他有预感,这次和谈,他和鲜卑一族,恐怕要时来运转了。 另一边,王翰见到一众草原谈判使者们,对自己这个正使毫不理会,看也不看,却是齐齐将目光集中在萧漠身上,目不转睛,不断打量,神色间震惊而又慎重;而他身为正使,却仿佛只是一个陪衬一般。 深感忽视之下,王翰虽然已是下定决心要与萧漠交好,但面对这般情况,心中也是颇感气恼。 网准备说些什么,以引起众人的注意,但当他看到草原联军的一众谈判使者之后。却是不由大惊。 只见在大帐左边,草原人的谈判使者依次而坐,再其中为首四人,脖子上的挂饰,竟然皆是三根狼牙!! 这是草原之上,一族大汗才有资格佩戴的挂饰!! 秋族、室韦、契丹、西鲜卑”横行草原数十年的四大族的大汗,竟然都到了? 下意识的,王输转头向着萧漠看去,心中隐隐已是猜到了原因。 与此同时,萧漠也发现了对方为首四人的身份,惊讶之余,却也是下意识的向着王翰看去。 四目对视之间,皆是微微点头后,以王翰、萧漠为首,一众楚人官员相随,迈步进入帐内,齐齐向着巴勒等人走去。迎。毕竟在草原上,尊敬如萧漠这般的强者,已是所有草原人的本。 虽然,萧漠的形象,实在无法让这些草原人联想到“强者”一。 只是,在起身一半后。又皆是意识到此刻双方的处境地位,于是又皆是尴尬的重新落座,神色间虽然依旧是一副强硬姿态,却又不住的偷偷向着萧漠打量而去,怪异非常。 这就是草原人,他们在意的是你本身实力的强大与否,而非是你对他们的,态度如何。 面对强者时谦卑!哪怕这名强者,对他们制造了怎么样的伤害;面对弱者时凌人,哪怕那名弱者。曾经给予了他们怎么样的好处。 然而,就在这时,一件让这些原本正犹豫不定的部落首领们惊讶不已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秋族的巴勒,西鲜卑的步先根,室韦的根也,待萧漠进入大帐之中后,竟是争先起身相迎,神色之间,更走出乎寻常的客套。 步先根一向奸猾善变,根也城府颇深,他的心思谁也看不透,这般作态也就罢了。 只是,巴勒?草原上百年一出的枭雄?他怎么可能也会如此? 唯有那耶律阿萧机,冷声一声后,却是安坐于座位之间,动也不动。 至于其他各大部落的首领们,见到巴勒、步先根、根也三位大汗皆是起身后,自然再无安坐之理,也是纷纷起身后,迎了上去。 于是,就可见随着萧漠出现,草原联军的谈判代我们,纷纷起身相迎,见惯了草原人的蛮横无礼,这般表现,到是让王翰颇为吃惊。 原本以为是一场剑拔弩张的谈判,此刻竟走出现了些许缓和平静的。 只是,看着一众草原人的作态,萧漠突然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草原人突然变得如此客套,怎么看都透着阴谋的味道。 “本官乃是大楚枢密使王翰,见过各位大汗。此次和谈,诸般事宜,皆是由本官负责,日后还请各位大汗多多指教。” 王翰来到自己的座位上后。向着巴勒等人拱手说道。 然而,面对王翰的主动问好小巴勒等人却依旧是不理不顾,反而纷纷向着萧漠拱手行礼,问好不断。 “本汗鲜卑步先根,见过萧大人。” 最为热切客套的,无疑就是步先根了,抢先问候之间,拱手问候的同时。身体间竟然还有微微躬身的动作,可谓谦卑, “神交已久,却是没想到传闻中的萧子柔,竟是如此模样。却是闻名不如见面,本汗秋族巴勒 巴勒却是与萧漠四目相交1对视片刻后,才拱手说道。 “室韦根也,见过萧大人。” 根也的话语,则依旧是那般的简略。 面对三人的齐齐招呼。看着身旁的王翰,却是依然尴尬的拱手站在那里,萧漠眉头却是一皱,拱手还礼道:“大楚中书舍人萧漠,见过各位大汗。正如巴勒大汗所言,本官与各位大汗之间,通过这场战事,确是神交已久。不过在今日,本官却只是和谈副使,而日后的一切和谈事务,皆是以枢密使王翰大人为首,此次相见,各位大汗。理应先向我朝枢密使大人见礼才是,不可乱了先后尊卑。” 说完之后,萧漠主动后退一步,站在王翰之侧,以示态度。 只是,面对萧漠虽然如此表现,但草原人却依旧丝毫不给王翰面子。 步先根老奸巨猾。谁也不得罪,自是客气的向王翰拱手行礼。 而巴勒,说了一声“各位使者请坐”之后,却是理也不理王翰,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至于室韦的根也,却是在侧目打量王翰片刻,不屑一笑后,摇头道:“相处之道,主次尊卑,本汗还是分得清的。本汗很清楚,这些日子与我草原大军相战之人,是萧大人你,而非贵朝的其他大官。我们草原人只尊重强者。” 原本听到萧漠的话后。脸色已是稍稍缓和的王翰,随着巴勒此言,神色再却是愈加难看了。怒哼一声后。却也不再理会巴勒等人,直接坐在他的位置上。 见到情景如此。萧漠眉头皱得愈紧,他有些不明白吧勒等人这么做,究竟是真的尊敬自己,还是挑拨离间了。 “各位大汗恐怕想错了,王翰大人身为我大楚的枢密使,掌管军国大事数十年,其能力其为人,皆远非本官可比,本官在上元城所做的一切,如若换成王翰大人,恐怕效绩还要强上无数,” “哦?你们大楚的军国之事一向都是由这个。老头在负责吗?怪不得我们草原勇士直到上元城之前,相战相伐,在楚境之地都没有遇到过丝毫阻叭,”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耶律阿萧机,突然冷声开口了。 就这样,在正式谈判尚未开始之前,双方竟是开始为王翰的能力与地位如何,而展开了激烈辩论。“讽刺的是,在此期间,草原人是在一而再的抬高萧漠,而萧漠本人却是在一而再的贬低自己。抬高王翰,可谓怪异。 番辩论之下,看着王翰愈加难看的脸色,萧漠终于明白了草原人的真正目的他们这是在挑拨离间。 如果萧漠处在王翰的位置上,面对这般情况,早就拂袖而去了。 然而,让萧漠失望的是,面对草原人的屡屡羞辱,王翰虽然面色愈加难看,甚至因气愤难平而身体发抖,却丝毫没有拂袖离去中断谈判的勇气和担当。 很显然,虽然受辱,但与破坏和谈相比,王翰选择了隐忍,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般羞辱,究竟代表着何等含义。 无奈之下,原本应该是王翰的事悄,只能由萧漠来做了。 你们楚朝既然有萧大人这样的智者,为何又派这个人来担任和谈使者 就在即律阿萧机的话语到一半之时,萧漠突然拍案而起。 耶律阿萧机一惊之下,口中话语不由停顿,愕然向着萧漠看去。 “各位大汗,王翰大人他是我大楚此次和谈的主使。代表着我大楚的颜面与尊严,但如今却是被你们如此羞辱,难道是各位大汗看不起我大楚吗?既然如此。我们继续相战就是,又何必坐在这里和谈?如若各位大汗看不起我们楚人,那么我们必然会在战场中找回颜面!!” 说着,萧漠向着面色微变的王翰以眼神示意后,就欲一同转身离去。 “萧大人请慢。”看到萧漠如此,巴勒已是明白自己的计谋被看破,在王翰起身之后。终于开口了:“对于贵朝的王翰大人。我们草原人并不了解,或许错怪了,无礼之处,还请见谅 顿了顿后,巴勒继续说道:“实际上,我草原人对于大楚,一向都是恭敬的,或许萧王两位大人还不知道,昨日晌午之前,本汗已是派出两万大军,护送着本汗多年佩戴的宝刀,前去敬献于贵朝皇帝,如若所料不错的话,明日傍晚前,应该就能到达你们的京城之下了 听到巴勒的话后。王翰脸色一变,自是听懂了巴勒言语间那隐含的威胁,却是再也不顾萧漠的示意,缓缓的坐回到座位之中。 看到王翰如此。萧漠心中隐隐叹息一声,也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双眼毫不畏惧的与巴勒对视着,在王翰酝酿措辞之时,冷笑着抢先说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草原大军前后已是有五万大军前去我大楚京城了?那么,上元城下,岂不是只剩下四万余草原战士?” 说到这里,萧漠模仿着巴勒网才的语气,继续说道:“事实上。我大楚对草原各族,也是一向友善的。而如今,几位大汗身为一族之主,身份尊贵,身边却只有这么点军队用世,未免不合待客!以坏要让各位大汗得知小前此口“小本官已是请旨于陛下,招北方十七州的楚军向上元城赶来,共约有二十万之众,再加上原本上元城中的大军,共三十万之多,必可保证各位大汗在楚境的万全。” “萧漠!!你这是在威胁我们草原勇士吗?楚人无能,别说仅仅三十真,就算是三百万;对我草原战士而言,也不过是土鸡瓦狗!!” 如才才的萧漠一般,耶律阿萧机拍案而起。““如果我说这确实是威胁呢?”萧漠冷声反问:“我大楚军多将广,如今正在调度的三十万大军,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日后自会有无数大军源源不断的赶来1你们能杀多少?你们又能被杀多少?难道只准你们草原人威胁我楚人?你当真以为我大楚就是如此软弱可欺吗?” 原本虚伪的客套。经过这般相互质问,顿时变得剑拔弩张,一如最初的预想。后,巴勒等人却皆是眉头紧皱。 确如萧漠所言。在经历了上元城下多日来的接连折损,以及并后向楚人京城派出五万大军后,上元城下的草原大军,如今只剩下四万余人了,而且其中还有很多伤患。 如若萧漠之言为真,面对三十万楚军,几乎以一敌十的局面,再考虑到自身的军势疲惫、战士厌战的局面,虽然草原人一向不属于楚军战士的实力,却也不得不承认,草原联军很难获胜,最多也只能自保罢了。 最重要的却是。如若这三十万楚军都是由萧漠在指挥的话,那么草原联军的楚境,恐怕更是不堪。 原本巴勒等人准备以五万大军兵临京城之事,向萧漠施加压力,却没想到在萧漠这般不知真假的反威胁之下,竟是被反好了一军,除了耶律阿萧机的质问,一时间所有人竟是皆不知该如何应对。 如之前一般,面对萧漠,他们总有一种有力使不出来的感觉。 事实上,萧漠的威胁也仅止于威胁罢了,北方尚未沦陷的十七州,确实有三十万大军不假,但想要将之统一调度,齐至上元城周围,却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而以萧漠的领军能力,带领四五万大军,守于一城之上。已是极限了。韩信点兵,多多益善,那是百年难遇,而萧漠却没这样的能力。事实上,萧漠对于领军,也仅仅止于理解罢了。 最主要的是,楚朝军士地位低下,百年来想方设法的脱离军户者无数。为了减少支出。百年来更有十余次裁军之事,再加上空额与逃兵等等,如今的楚朝。军队敷量由鼎盛时期的三百万,已是降至一百二十万左右,根本不可能像萧漠所说的那般源源不断。 不过。威胁虽然只是大话,但的确将这些草原上的大汗首领们唬 事实上,虽然已是无数次见证了楚军的无能,但对于楚军调度时的低下效率,依然不是这些草原人所能想象的。 就这样,相互威胁质问后,又是冷颜对峙片刻,巴勒终于再次开口了。 “萧大人,我想贵朝皇帝,之所以将你任命为谈判副使,是为了平定你我双方的战事,但我观阁下两日以来的种种,却是不像如此。难道你这样做,就不怕你们的皇帝怪罪吗” 顿了顿后,巴勒面色突然变得严厉,寒声说道:“我草原人敬重阁下的武勋,但阁下却似乎认为我们怕了阁下,确实,我们草原人如今正处于窘境,粮草不足坚持太长时间,军势也有些疲惫,这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但你们楚朝就好过了?如若继续相战下去,如若我草原人破釜沉舟。你们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根本不是轻易可以承受的。” 萧漠冷笑道:“正如大汗所说,面对如今这般不胜不负的局面,本官确实很不满意。在我看来,你们草原人既然敢侵略我大楚,就应该让你们又去无回才是。而我也很有信心做到这一点。” 虚伪的客套、隐藏的阴谋、冷颜的对峙、或隐晦或明显的威胁、**裸的利益争夺。”如此种种,古往今来,永远都是谈判的主旋律。顺便说两句,第一。似乎有很多朋友在为虫子每天只有一到二更而不满,觉得更新少了。 不过大家如果细心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自恢复更新以来,虫子每章更新的字数,几乎是一天比一天多,而且皆是大章节,一章相当于其他书的两到三章。 第二,上文提到草原人所锻造的武器要比中原人锻造的更加锐利的事情。也有很多读者不解。因为前文提过,一口铁锅在草原很值钱。其实这是两码事,纵观历史,草原人一向很擅长锻造兵器,但他们总是搞不明白,铁锅那该死的弧度是如何锻造出来的。 第三章.双方条件. 9000413893第三章双方条件第二更 虚伪的客套、隐藏的阴谋、冷颜的对峙、或隐晦或明显的威胁、**裸的利益争夺,如此种种,冉往今来,永远都是谈判的主旋律。 听到萧漠就这般毫无遮掩的承认了自己的心思,巴勒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是笑了。 只是,笑的很冷。 “萧大人,在你看来,我草原骑兵如何?” 听到巴勒这般莫名其妙的询问,萧漠心中虽然不解,但还是答道:“精锐难敌,然数量太少。不可久战。” 听萧漠所言还算公允吧勒点了点叉,却是接着问道:“再问萧大人,阁下认为,我草原骑兵的优势,又是在哪里?” 萧漠心中隐约已是猜到了什么,缓缓说道:“游走灵活,来去如风,弓弩熟练。” “那么萧大人觉得,如若我草原骑兵,不再如之前那般一路强攻,而是放弃城池的争夺,以游走之势,绕城而行,遇村县则劫掠攻杀,你们楚人,可有军队能阻挡于我们?我草原大军如今粮草日益稀少不假,但听闻贵朝南方极为富裕,支撑一路向南,却也轻松,到时候一路劫掠,你又能奈我何?而我草原大军一路劫掠攻杀之后,你楚朝又需要多么长的时间,才能恢复如今?这般代价,萧大人你可能承受得起?” 接连质问,巴勒隐忍多时后,终现枭雄之姿。 听到巴勒的话后,一众草原首领大汗们,皆是齐声喝彩,被萧漠压制了良久,听到巴勒这般质问,皆是觉得长出了一口气,神色之间,颇为激动,蠢蠢欲行。 另一边,一直沉默不语几乎被人忘记的王翰,更是脸色大变。“虽然早已被萧漠说服。要以强硬姿态面对这场和谈,但毕竟本性难移,与巴勒等人见面后,软弱之态,依然尽显。 而如今,巴勒的威胁。一旦成真,更非他所能承受的。下意识的就愈开其缓和气氛。 然而,抢在王翰之前,萧漠再次开口了。 “大汗手下铁骑,固然是天下精锐。本官也不说什么无用的大话,如此一来,我大楚确实难以抵挡。” 听到萧漠之言,草幕部落众人,皆是面现得意之色。 然而,萧漠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孺,此刻正在草原翘首等待着大汗带粮而归,草原连年干早蝗灾,想来草原各部落所存的粮草。已是不多,留给那些妇孺老弱的,又有多少?他们又能再坚持多少时间?” 听到萧漠之言,原本正得意而笑的草原首领大汗们,皆是一滞。 萧漠冷笑道:“我大楚地广,如若大汗当真以游击之势,坏我大楚安定,至少需要数年之功。但各位大汗手下的妇孺老弱们,如今恐怕连数十舁的时间,都无法坚持了吧?到那个时候,我大楚举城而守,压缩你们的游战空间,举国而战,抵抗之势无穷无尽,虽然会遭到一时之损,但必然会获得最终的胜利。而草原各族,恐怕所面临的,将是灭国之灾。” 这是个恶魔!! 这是一个不惜万万人死伤,只求自己的胜利与功勋,不择手段的魔!! 听到萧漠之言,所有草原人皆是惊恐的向着萧漠看去,心中一时间只存下如此一种心思。 “长城尚在我手,如若本汗想回,恐怕你们楚人根本无法阻挡!!” 耶律阿萧机突然说道。 萧漠遗憾的看着耶律阿萧机,摇头叹息道:“如若长城确实在你们手中,确实会如此,可惜,现在却不一定了。各位大汗既然知道我萧漠之名,想必也知道张衍圣此人吧?” 听到萧漠之言,所有草原人皆是隐约有种不妙之感。 步先根却是表现的最为自如的一个,点头道:“自得知上元城由萧大人你统领之后,关于萧大人的一切,我们都已是打探清楚。张衍圣与萧大人您合成大楚双秀。声望地位,在年轻一辈之间,仅此于大 萧漠笑而点头,解释道:“各位恐怕还不知道,此次来上元城监军之人,并非只有本官,而那张衍圣,也被陛下任命为枢密副承旨。只是,在草原联军来到上元城之前,他就已经离开了。带着从上元城中精挑细选的精兵,绕过贵军。前往沦陷之地而去。一路上收拢我大楚之前的散兵,他的才华不在我之下,如今想来手中兵力已经初见规模,却不知各位大汗在后方。所攻陷的楚城中,又留守了多少兵力?长城天险,平型关中,又有多少?” 萧漠之言,平淡而又儒雅,但逼人之势,所有人却皆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觉到。 想到自己的后路可能已是被断,所有人更是脸色大变。 萧漠却尤嫌不够,神色间似乎颇为关心,再次问道:“却不知,贵军安排在长城平型关中的守军,上一次与你们联系,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听到萧漠的询问,所有草原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因为平型关的守军,似乎自上元城之战开始后,就没有与他们联系过了。 “长城天险,历来守外而不守内,那张衍圣手下大都又只是手下败将罢了,就算被你们夺去,我们想要夺回,也容易的很。” 耶律阿萧机不服气的说道。 萧漠并不否认,脸上笑容依旧,点头道:“确实,但它只要能坚守几天的时间,对我而言,就足够了。”“这么说,萧大人是逼迫我们破釜沉舟,不想再与我们和谈了?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不要再这般浪费时间就是,我自会领军向南而行,你们楚人京城外的五万铁骑,也会不日发起强攻,到那个时候,我相信你们的朝廷,依然会再次找我们和谈的。” 巴勒静静的看着萧漠。似乎网才萧漠之言对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缓缓问道。 “自然是要和谈!!”未说前仿佛只经消失了的王翰,终千开口了六 只是,初一开口,就是坏事。 之前萧漠言语挤兑间,所建立的种种优势,就因王翰此言,顿时消失了小半。 言语急切,似乎生怕草原人破釜沉舟一般。 萧漠转头向着王翰看去,但王翰却是视而不见。 他自然清楚。如若按萧漠之言那般,大楚虽然会受到一时之损,但却可让秋族、鲜卑、室韦、契丹等族灭亡。 但他更清楚。如若当真按萧漠所说的那样做。在秋族、西鲜卑、室韦、契丹灭亡之前,他和萧漠,已是九族问斩了。 虽然他也不信巴勒当真会如此不顾后果的疯狂而行,但他根本不敢冒这种风险。 而另一边。看到王翰的急切表态,已经萧漠神色间若有若无的失望与萧索,巴勒再次笑了。 幸好,绝大部分楚人,都不像萧漠这般有眼光有魄力。 另一边,草原各部落的首领大汗们,看向萧漠的眼神。又重新恢复了原先的得意与盛气凌人。 番言语交锋,萧漠与巴勒,可谓是平分局面,未见胜负。 但如上元城之战一般,这场交锋,萧漠本应该获得最终胜利的,但最终,却是败在自己人的软弱与胆怯之上。 想到这里。萧漠虽然神色未变,依旧优若自信的与巴勒等人对视着,但心底深处的心灰思绪,愈加强烈。这些日子好不容易才振奋的精神,也渐渐的有些低落。 “既然如此”巴勒缓缓的说道:“那么还请各位楚使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安心商讨条件,为你我双方日后的和平相处而努力。方为上策。各位楚使以为如何?” “正是如此。”“王翰点头。大大的松了一丑气。 “既然如此。步先根大汗,你将我们退兵的条件,说与各位楚使。 见到王翰的表态,巴勒神色依旧安定,但眼中隐约间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转头向着步先根说道。 步先根看向萧漠的眼神带着些许失望,本来他还打算萧漠能将巴勒彻底压制住呢。 转向王翰时。眼神隐晦间,却更是闪过不屑之色。缓缓说道:“经过我草原各族各部落商议,如若楚朝可给予我们草集各部粮草八十万担,铁锅五千口。铜钱一百万贯,并且日后每年,都可无偿给予草原各部粮草五十万担。铁锅一千口,铜钱三十万贯的话,那么我们草原大军,就可马上退军,从此再无侵犯大楚之事。” 这些日子的种种,早已是让萧漠看清楚,在楚朝这样的大环境中,自己即使有什么抱负,有什么理想,在无人理解之下,也很难实现。 而萧漠本身就不是一个会迎万难而上的人。 如今的萧漠。只是想着尽自己全力,能为楚朝争取最大的利益,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罢了。对得起那些死伤的战士与百姓罢了。 日后种种。萧漠真的不想再管了。 心漆意冷。 像这些日子。明明已是尽了最大的努力,明明已是胜利在握的大好局面,但最终却是不明不白的在自己人手中付之于东流。 这样的打击。萧漠不想在日后再承受几次了。 日后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富贵闲人,就是萧漠如今的真实想疙 而今日王翰的种种表现,更加坚定了萧漠这一想法。 “这毕竟是我为楚朝出的最后一份力了,就让我在成为一个富贵闲人之前,为楚朝营建一个最好的形势,换取十年安定无忧,只要没有自己人拖后腿的话”日后种种,我再也不管了,也懒得管了” 听着步先根的话语,萧漠在心中深处,不断向着自己说道。 而另一边。听到步先根的话语后,以王翰为首的一众楚朝使臣们,皆是沉默,酝酿思索着应对之策。 显然,自萧漠处,这些草原人皆是学乖了,所报的价格,要比他们事前的想象多上许多。 虽然这般代价依然在楚朝的承受范围之内,但就这么接受,却也。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这般规矩,并不仅仅止于商场。 然而,萧漠却突然站起身来,强打着有些落寞的情绪,再次抢在王翰之前开口了。 主次尊卑,他如今也懒得顾忌了。 “你们倒是好胃口。”萧漠看着面前的巴勒。轻轻冷笑道:“你们还是先听一下我们大楚的条件吧。” 听到萧漠之言。所有草原人皆是一愣。 楚朝”懦弱的楚朝”竟然还有条件? 王翰本来想说些什么,但看到萧漠后,却是沉默了,静静观察着场上形势的变化。 今日的事情。对王翰而言,是萧漠年少冲动了。 但王翰却必须要承认,萧漠昨日所提出的种种计策,确实有用。 而只要萧漠开口,想要压制草原人的气焰,似乎也特别容易。 所以,他也就默许了萧漠的越权行事。 “只要你们能满足我们所提的种种条件,我们草原大军自会退兵,你们难道还有其他的条件?” 耶律阿萧机怒声说道。 “自然有。”萧漠缓缓说道:“此次草原各族与我大楚之间的战事,本就是你们草原人无理在先,既然如此,你们草原人就必须给予赔偿。我们朝廷的条件是,侵犯我大楚之境的草原四族契丹、室韦、鲜卑、秋族,必须赔偿我大楚牛羊各万头,骏马五千匹,刀枪万插,我大楚可原谅尔等数月来的无礼之事,此外,四族而且必须对大楚称臣,每年纳贡。向我朝陛下呈上请罪书 随着萧漠的话语持续,帐内所有人,皆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防:今天第二更。求月票。求推荐。求订阅。拜谢!!恩,明天的更新,依然还会更多一些。 第四章.草原来信. 9003813893第四章草原来信 给予赔偿? 牛羊各万头。骏马五千匹,刀枪万柄? 向大楚称臣,每年纳贡? 向楚朝皇帝呈献请罪书? 听到萧漠所提的种种条件后,草原联军的所有谈判使者,皆是不可思议的看向萧漠,只觉得萧漠是疯了。 甚至,同为楚朝使者的一众楚臣们,也是疑惑而又担心的看着萧漠。不知传言中稳重内敛的萧漠,为何竟会在谈判时表现得如此年少气盛。 网才巴勒之言如此决绝网烈,萧漠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提出这般苛玄的条件,难道就不怕会将草原人彻底激怒吗? 古往今来,从未有巾原人,态度能有如此强硬者。 而萧漠对于所有人注视向自己的眼神,却是视而不见,面色丝毫不变,只是继续说道:“当然,考虑到草原贫瘾,草原各民族生活疾苦,如今又连年遇到旱情蝗灾,我大楚天朝上国,面对属国难情,自然不会袖手不理。支援粮草银钱,自会足够草原各族渡过今年险情,然而八十万担,却绝无可能。” 随着萧漠话声落下,巴勒深深的看了萧漠一眼1脸色阴沉,然后缓缓站起身来,一字一顿的说道:“既然如此,此次谈判,我们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说着,巴勒再也不说什么,直接转身向着大帐之外大步离去。 面对巴勒这般动作,草原各族的首领大汗们,虽然皆是跟随。但许多人的脸上,却不免带着犹豫之色。 毕竟,这般条件虽然苛刻,但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依然可以商。 而且,这些人各有自己的部族人民,让他们随着巴勒疯狂而行,将自己子民抛下,却是绝无可能。 最重要的是。大楚既然已经承诺支援他们足够度过灾荒的粮草,他们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已然达到,就这般放弃,未免可惜。 至于称臣纳贡,请罪献书如此种种颜面之事,草原人却从来不在意。 脸面名气,如此种种,也只有衣食无忧的中原人才会考虑的东西。 只是,巴勒多年来在草原上的积威实在太盛,面对巴勒的离开,他们不敢不从。 当然,最主要的是,他们以此作态,在期待着楚人软弱妥协。 而一众楚使。却正如草原人所期待的那般,在见到巴勒率众离开之时,急切间就欲开口妥协挽留。 然而,萧漠却依然不管不顾,只是悠悠说道:“各位大汗首领,你们难道不听一下我后面的条件吗?如若你们就此离开,日后会后悔不已,也说不定。”犹豫,沉默片玄后,转身说道:“好,本汗就再听一下,你们楚人还有什么其他条件。” 萧漠依旧显的不急不躁,与言语间所显露的强势,仿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轻笑着伸手道:“既然如此,各位大汗首领请坐。 待巴勒等人重新回到座位上后,在萧漠的示意下,却是王翰开口了。 “老夫已走向陛下请旨,如若草原各部落肯向我大楚纳贡称臣,为此次侵楚之事赔偿请罪,那么我大楚就会在日后每年三九月之时,在北方各州,一些特定城池中,为草原各部开设商市。每在此时,草原各部皆来楚境进行诸般交易,而我大楚则会为商市制定诸般法规,保证在商市中的诸般交易中,童叟无欺,惩治奸商。” 顿了顿后,似乎觉得自己的条件不够诱人一般1王翰继续说道:“此外,草原各部。日后如若再出现如今年这般灾情。也皆可向我大楚上奏请援,而我大楚也会根据草原各族不同的受灾情况,进行资助。” 听到王翰的条件后,原本冷颜相对的草原各族大汗首领们,身体皆是一震,片亥后。狂喜之色已是不可抑制的显于面间。 草原之上,虽然日产稀少,但却也牛羊诸多,草地广博,为何总会有连年粮荒出现?吟·小·荡的“屋’广告除了旱满这般不可预知的天灾、以及草原人看天吃饭的劳作方式以外,不得不提的是。中原人的压迫,也是一个不得不提的原因。 这般压迫,并非来自于朝廷,事实上,朝廷中的大员们,即使是负责外交的礼部官员,也不一定能准确的知道草原上有多少部落、哪个,部落强盛、哪全部落又已是衰弱。 所谓压迫,来自于民间,来自于民间那些垄断了与草原商贸的少数大商贸。 草原球洲落,每每辛苦一年才收获了此许财产,但在与读蛀商嚅诽易中1却是被区区几十口铁锅,几担食盐、以及部落首领们所用的少数奢侈品,就被耗费一空。 草原人之间的婚嫁,半口铁锅作为提亲或者陪嫁,竟然是少有的。 而草原人与中原人之间的战争之所以会屡禁不绝,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正是在于此。 普通牧民们怨恨中原人掠夺他们辛苦所得的财产,贵族首领们想要愕到更多的中原奢侈品,再加上少数人的野心与推波助澜,战争自是不可避免。 所以。对于能与楚朝进行商事,是几乎所有草原人梦寐以求的事。 毕竟。一旦商市出现,参与到与草原人交易的中原商人,将会大大增加,再也不会被少数大商贾所掌握。如此一来。草原人交换中原之物所需要的代价,更会大大降低。 这般条件。对草原人而言,远远要比中原人每年给予多少粮草钱财更加诱人。 至于王翰临时所加的条件,对于草原人而言,更是一条后顾,从此再无远忧。 这样想着。除了巴勒根也等少数人,每个大汗首领们,皆是不由面显激动之色。 看到草原众首领们的神色,萧漠笑了。 “看来。这场谈判,我们能继续谈下去了?” 巴勒看了看左右众人的神色后,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反对,眼中隐约间闪过一丝无奈,说道:“好吧,我们就继续谈下去。不过,草原上这些年来灾荒不断,萧大人所说的牛羊各万头,骏马五千匹,刀枪万柄的代价,对我们而言却是太过高昂。需要再细细商讨一番。” 萧漠点头。却突然问道:“这个本官自然了解。但有件事本官需要了解一下。既然你我双方皆已是同意要继续和谈,而各自的条件又皆已是提出。那么后续种种细节的谈判,我大楚究竟是与你们草原各部落一起谈判?还是与各部落分别谈判?” 听到萧漠的询问,巴勒脸色突然大变。 而另一边。根也、步先根、甚至耶律阿萧机、乃至于所有的草原部落首领们,却皆是面色诡异。 看到场上形势的种种转变,萧漠神色间虽然依旧淡然,但心底深处,却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他知道。他的任务,已是全部完成了。 事后种种。分别谈判之事,与他的关系,已是不大。 甚至。坐在这里,虽然笑意盈盈的看着眼并的草原众人,但心神在不知觉间已是飘远,开始想象着回到京城后,无事一身轻,安心做着富贵闲人的生活。的控制,已是渐渐变得力不从心。 几乎。每个首领大汗们,皆是选择了分开谈判。 只是,出乎于萧漠例外的是,对于向楚朝称臣纳贡、上书请罪之事,除了秋族之外,几乎每一个草原部落,都没有太强的反对之意。 反而是区区牛羊各万头,骏马五千匹,刀枪万柄的代价,草原各部却是与楚朝争论不断,重视无比。 事实上。如若不是萧漠坚持,认为要让草原各部落“长个记性”王翰已是接受了草原人所提出的只有萧漠所言数十分之一的价格。 不知不觉。在种种利益争夺中,三天的时间过去了。 在反复争论中,各部落将要赔偿给楚朝的诸般事物、以及楚朝对各部族所援助的粮草,双方数目,也渐渐开始并拢。 甚至。即使是巴勒,也隐约间有了同意向楚朝称臣纳贡的意向,甚至可以同意向楚朝皇帝上书请罪,只是对于赔偿之事,依旧坚持不让。 而萧漠在这几天中,更多的只是作为一个。“黑脸。而存在着,时而严厉,时而威胁,但实际上,却并未参与太多。 如今。萧漠在谈判之间,仅有的工作,就是从鲜卑、契丹、室韦三武中,为一家独大的秋族。挑选一个可搅乱局势的对手。 而就在萧漠暗暗考察之时,一封来自北方的急信,却是打乱了楚朝导草原联军之间的形势。 急信的署名,是八贤王田徵,和张衍圣!! 防:出现了些小变故,今天只有一个小小章节” 第五章.信中乾坤. 二元城内。太守府中。书房点地,依然为萧漠所用。※ 本来,自王翰来到上元城之后,前线所有的大小事务,已是以王翰这位枢密使为主,萧漠这位枢密承旨、中书舍人、崇文殿侍讲自是退居次席,太守府内书房之地,理应让给王翰,用来处理大小文武政务 是 然而,一来相比较与坐在书房中处理诸般琐事,王翰更习惯也更喜欢在上元城中到处视察,摆摆官威、顺便趁机收拢人心,在间隙中处理各种事务;二来萧漠平日里喜欢呆在书房之中不喜外出的事情,朝中上下人尽皆知,而王翰如今又有心与萧漠交好,自然顺水推舟,把书房继续交给萧漠使用。 此刻,书房窗帘半遮,微微夕阳之光透入,秋意暮色尽现,而萧漠则坐于书桌之后,神色肃穆,似憾似喜。似惑似忧,细细读着手中的数张书信。 书信自是张衍圣所写,内中详细写明了自两人分手后,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诸般经历,以及种种战绩。 正如萧漠所预料的那般,张衍圣之才,确是当世少有,虽是第一次领军,却是战果累累。 凭借着当初从上元城带走的数百余精锐将士,一路北行,途中不断收拢楚军败亡将士,时至今日,已是整合了近两万将士,利用敌明我暗之势,一路或偷袭或强攻,沦陷之地近二十城,此时皆已是轻松收复,断了草原联军的退路。 然而,让萧漠大吃一惊的是,这其中的功劳,张衍圣竟只是占了小半,而绝大部分功劳,却是要归于另一人一原本在世人看来已是死于乱军之中的八贤王田徵!! 原来,平型关沦陷之后,八贤王不仅没有死于战阵之间,而是在见到事不可违之后,当机立断,聚拢军中精锐,奋战脱围而出。 更让萧漠想象不到的是,八贤王在脱离战乱之危后,不仅没有返回楚境寻求支援保护,反而出人意料一路疾行,日夜马不停蹄,向着北方草原深入而去。 在北方草原中,刚开始八王爷还是遇到大部落则绕行,遇到小部落则歼而灭之,但在其后在偶然间遇到了草原野族之后,却是以一块身上的美玉为代价、以及诸般空口许诺利诱,便轻易的聚拢了草原上的十余个游牧野族部落为己用,一时间实力大增。 游牧野族生活在草原边缘,民风尚未开化,以往一直被秋族、鲜卑等强大开化的游牧民族以奴隶视之。随意杀掠,两者之间本来就有着深仇血痕,自是与八贤王一拍即合。而八贤王有了游牧野族之助后更是在壮丁尽离的草原上肆无忌惮,横行草原月余之间,对于所遇的大小草原部落,虽然多为妇孺老幼,却毫不留情,尽数歼灭。 一时间,北方草原,哀鸣遍地,血流成河。 秋族、西鲜卑、室韦、契丹等族,在楚境烧杀劫掠之时,留在草集的无数妇孺老弱,短短数十日之间。却不知死亡几何。 萧漠在上元城与草原联军血战月余。诸般妙计之下虽然杀敌无数。但若论到手上所沾的草原人的鲜血,恐怕还不及八贤王的一半。 可以说,在萧漠在抵挡草原联军侵袭的同时,八贤王田徵,这个才华横溢又坚毅果断的皇亲国,已是在少有人知的情况下,极大的摧毁了草原诸族的根本!! 这般情况,诸般细节,张衍圣的信中虽然并未写明,但隐约间的透露。已是让萧漠颇为吃惊。 当初萧漠与秋族巴勒言语交锋时,所言要毁去草原各族在草原上的根基的威胁,没想到竟是被八贤王实现了大半!! 而当张衍圣率领着自己所收拢的两万余残兵败将赶至九河城时一 那是被草原联军所攻陷的第五座大楚城这座城池,乃至于其后四城以及最重要的平型关,皆已是被八贤王收复了。 虽然萧漠早就知道八贤王绝非平常皇亲国戚可比,但却也绝没想到。此战八贤王竟能有如此成就。做事竟是如此果断坚毅”甚至是心狠手辣。 更让萧漠惊喜的是,当日他向八贤王举荐的两名熟悉云州情况的商人一邱洪和刘伯。经历了无数战乱后,竟然依然存活,这些日子虽然苦头吃尽,但跟在八贤王身边。仗着对草原熟悉的优势,带着八贤王游战月余,也是立功不荣华之路,已是可期。 可以说,因为八贤王的意外出现,战场后方的种种战绩,已是远远的超出了萧漠原本心中最好的预期!!”, “真没想到八贤王竟有如此心志,在战败之后,冉能弈旬书晒锄肋姗不一样的体蛤”讥阅读奸甚外儿决心破茶沉舟,沉入草原毁各族根基,如此来。就算穷“叭和谈让这些马上民族占些便宜,恐怕数十年之内,他们也无法恢复元气,更是在也无法对我大楚造成威胁,而有了几十舞的经营,北方草原的威胁。却是再也无忧了 将手中书信细细读完之后,萧漠轻轻的将之放在手边,靠坐在椅背之上,双眼微闭,肃穆多日的神色间,终是多了几丝轻松。 因为朝中的软弱,王翰的怕事,被自己人接连拖了后腿之后萧漠在上元城奋战月余,机关算计后所建立的种种战果,所营建的种种优势。已是轻易的被毁去了大半。这些日子萧漠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但心中却是萧索至极,失望灰心间颇有撒手不管之意。 而此刻,读完这份书信之后,萧漠总算感到,自己的诸般努扩没有 费。 虽然有些怜悯草原上那些枉死的妇孺老弱,但既然身为楚人,萧漠还是很快就收回了心中的那份软弱,开始思索此事对楚朝的利处了。 在书房角落,邓尚金一如既往的静静站在那里,看到萧漠神色间的变化,过于冷静的面容,却是不期然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萧漠刚刚放松了没多久,却是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躺靠在椅子上的身体猛的挺直,双眼豁然张开,再次拿起那份书信,认真的看了起来,并在信中最后数行字迹间,停留良久。 见到萧漠少有的变色,那尚全不由一惊,连忙疾走数步来到萧漠身前。低声问道:“公子,可是有事吩咐?。 然而,萧漠却是对邓尚全的询问听而不闻,只是看着那几行字迹皱眉苦思。 与“萧体。的随意自如中自有规范不同,张衍圣所书的颜体却是圆润周正,颇见风范。 只见在信中最后几行写道:“八贤王与吾之战果成效言毕,却不知萧兄在上元城处战况如何,是优是劣。八贤王与吾心中甚切。此时战况。八贤王与吾应当如何配合,是反击与草原联军之不防?或是骚扰其于后路,萧兄身在前线,掌控大局,还当告之。又及,八贤王之种种战果,吾心钦佩,自问若换其地其时之危境,可敢这般决之?萧兄又以为如何?” 这几句话本是平常,然而细细读之,萧漠却是觉得不对。 张衍圣身在战场后方,不知上元城战况细节,更不知此时楚朝与草原联军已是开始和谈,所以询问萧漠的意见,两军该如何配合相战。本是正常。 然而,在询问之后,这封信件本应该结束,又为何会画蛇添足一般。写下这句“而八贤王之种种战果,吾心钦佩,自问若换其之危境,可敢这般决之?萧兄又以为如何?”这般可有可无的话语? 在这般机密的军事信件中谈论这般闲事,根本不是张衍圣的做事风格。 而且,看其语句结构,这句话似乎是这封信写完之后才加上去的。 看其前后墨迹,更是略有不同,萧漠勤练书房十余年,这点分别自然看的清楚。 只是,张衍圣为何又会临时起意。在发信之并加上这些话语? 这封信应是张衍圣执笔;由他和八贤王共同撰写,而张衍圣事后突然加上这句话,难道是为了避开八贤王? 如若当真如此,又是究竟为何? 想及于此,萧漠只觉得内中另有含义,自是不敢无视。 而细细读了数遍之后,萧漠却是突然一变。之前的轻松之意,却是再也不见。 “八贤王 良久之后,萧漠再次将书信放下。轻声喃喃自语着,神色变化不定。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究竟在想些什么。 闭目沉思片刻后,萧漠突然抬头,紧紧盯着身前略带关切的注视着他的那尚全,肃声说道:“尚全,我下面所说之事,你马上去办,不的有误” 口:马上大四了,实习的事情也终于搞定,工作收入一般,但好处是比较清闲,所以恢复更新。说明一下,自大三下半个学期开始,麻烦就一直没离开过我,再加上自己状态不好,所以断更很严重。不过只是断更罢了,完全没有太监的想法,咱没那般魄力,也没有到数字站改写色情,咱没那种才华,笔名相同罢了”总之,今天刚到单位上班,需要熟悉一下环境,所以只有一个小章节,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躬自,致歉,我回来了。 第六章.所图为何. 尚展我众里有几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马去办不晰肌渊更不得有误” 听到萧漠说的慎重邸尚全神色也不由变得愈加凝重点头慎声应是。 萧漠皱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快速说道首先传令赵英马上集结上元城中所有精锐骑士整装待命待做完这一切之后马上前来见我。” 是” 那尚全冷静的应声道。 然后通报王翰大人说我有要事相商请他马上前来与我一会。同时告知上兀城所有文武官员让他们聚于太守府中随时待命。” 是。” 萧漠说至此处沉思片刻又问道那张衍圣所遣来的信使可还在。” 邓尚全点头道信使日夜疾行。颇为疲顿此时尚在驿馆休息。” 萧漠点头吩咐道待我与枢密使等几位大人商议完毕后让那名信使也来见我。” 说完之后萧漠就不再吩咐什么只是看着窗外的暮色皱眉思索着什么。 见萧漠不再有其他吩咐后邸尚全虽然疑惑萧漠为何会突然变色但却没有多问只走向着萧漠躬身行礼之后就转身快速离去了。 待房中只剩下萧漠一人时萧漠却再次喃喃道八贤王难道这只是你的一时疏忽吗。如若当真如此那么你这一时之威可是让我大楚陷入了莫大的险境啊” 原来待萧漠发现张衍圣的密信中另有隐意后就不断思索着其中的含义。尤其是最后那一句画蛇添足之句自问若换其时其地之危境可敢这般决之。萧兄又以为如何。” 顺着这句话的思路萧漠也是扪心自问如若将他与八贤王当时联处境相交换在初经大败之后长城天险沦陷身边不过区区千余名疲军败将他可敢像八贤王这般破釜沉舟不仅不回楚境求助反而逆其道而行,深入草原冒着缺粮。寒冻。迷路。被围剿。甚至兵变的风险。反屠草原各族妇孺老弱毁草原各族之根本。 草原各族精英尽出草原中皆为妇孺老残可战壮力绝然不多在攻楚之时也绝然不会有太多的防备。再加上草原上不仅仅只有秋契丹鲜卓。室韦四大族其他弱小的。不知名的游牧民族还要更多。因为四族的强大与盛气凌人这此小种族小部落与之多有矛盾 如此算来按八贤王之法行事。看似风险极大实则成功的可能性颇高。 但萧漠思索片刻后却得出了否定的答案。 自己决不会这么做。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绝然不能 为何。 在萧漠看来看似强大的草原联军。之所维在上兀城屡屡受挫刻是因为其短板太多。 而其最大的弱点并不是相时于楚朝的兵少将寡也不是其内部各族之间的貌合心离更非其大军的粮草不足而是在他们身后的大草原中。有着无数妇孺老弱的拖累。 草原联军之所以会入侵大楚根本原因就是为了要劫掠足够多的粮草供这此妇孺老幼度日。灭楚而代之只是后来发现楚军无能后的临时起意。 也正因为如此一路攻伐草原联军不得不放弃其最擅长的游战骑射之术改为时大楚城池的强攻。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因为在萧漠的提醒和朝廷的事先安排大楚北方各村县的粮草或是南运或是存于周围城池之中而草原联军也只有在大城池之中才能劫掠到足以让他们的将士与子民至少支撑一季的粮草 同时因为时间紧冶他们又必须要赶在深冬之前劫掠到足够的粮草返回草原这让他们不仅只能强攻大楚城池更是还要急攻。而急攻强攻之余又不敢太过深入楚境。以免有所意外。 也正是因为草原联军的诸般限制。初次领军的萧漠才能打其七寸抓其命脉在上兀城战役中处处占据主动。 所以如若萧漠按八贤王这般行事虽然可以极大的毁坏草原各族的根基虽然草原各族极有可能会因此而一蹶不振但却也等于解开了近二十万脖子上的缰索让他们再无顾虑。 而一旦让草原联军得知后方亲人家眷尽数被楚人所屠若是惊慌之余匆忙赶回草原救援也就罢了如若是悲愤仇恨丧失理智要与楚朝同归于尽以他们最为擅长的战斗方式与楚朝放手一搏又该如何。 以草原之人如狼般的秉性恐怕选择后者的可能性要远远大于前者 到那时以草原游牧民族的骑射之术只要绕开城池大楚之境对他们而言几乎是一马平而各的村县所存的粮草虽然不多但劫掠所得却也足够他们支撑到楚朝南方富裕之地。到那时粮草再也不是他们的忧虑所在。 其后游战之间时楚朝各地所造成的种种破坏又有何人可以接受。这般破坏又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十余万草原联军游战九州。又需要多少年才能将其剿灭。期间有多少变数。以巴勒的枭雄之姿。又岂是萧漠和大楚将领可敌。 在另一个时空中数百年后闯王和八大王是如何毁掉明朝根基的。萧漠记得很清楚。 所以萧漠绝不会这么做。 然而八贤王却已然这般做了 当日萧漠与巴勒在谈判间言辞交锋吧勒曾威胁言草原联军要以游战之术前往楚朝南方四处劫掠烧杀让楚朝南方安定富裕之地尽化焦土一百七十年的辛苦经营毁于一旦。 对于巴勒的威胁其他楚朝谈判官员皆是大惊失色唯有萧漠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反威胁巴勒称如若他当真敢这般做自己就亲率大军深入草原将各大族留在草原的妇孺老幼尽数屠尽。 萧漠之所以敢这样威胁就是掐准了巴勒绝然不敢放弃草原大本营中的无数妇孺老弱十余万大军虽是他的依仗但那此妇孺老弱却是他秋族的根基 如今当初萧漠的威胁因为八贤王的意外出现已是一语成谶口 而这般变故又是否会让当日巴勒的威胁也是实现。 毕竟萧漠在上兀战役中虽然占着上风却根本无力限制草原联军的行动 而这也正是萧漠刚才之所以会变色惊心的原因 八王爷你这么做究竟是没有想到这般后果还是有心如此。如若是有心如此” 将前后思路理清之后萧漠再次轻声喃喃自语道。 如若有心如此那么在萧漠心中那个几乎完美无瑕的八贤王恐忆枭雄之姿多于英雄之姿了。 宁肯冒着楚朝一百七十余年的安宁富裕毁于一旦的风险毫不顾虑草原联军在愤恨之余会疯狂强攻楚灵帝所在的京城只为了彻底毁去草原各族的威胁 这般果决心志弃漠自问却是绝然做不到的。 此外张衍圣这般隐讳暗示。却不让八王个田徵得知难道另有什么顾虑。 想到这里萧漠眉头皱的更紧了。 而就在萧漠暗暗思索这其中的种种可能之时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是昏暗了下来。 也不知时辰几何书房之外。王翰的声音突然响起。 子柔听你身边亲随说你唤老夫有急事老夫已是来了可方便进来吗。” 与王输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身份截然不同此时王翰的语气出奇的亲切对萧漠的态度也走出奇的客气身为萧漠的上官竟然没有直接推门而入而是站在门外亲自出声通报可谓是给足了萧漠面子 听到王翰的话语弃漠微微愣后眼中已是闪过后悔之色。 他虽然是朝中新贵如今又建立了楚朝百年来未有之功勋但地位毕竟尚不能与王翰相比更何况王翰还是萧漠的前辈。 如果有事萧漠应该亲自向王翰汇报才是遣派身边随从通知召唤。可谓是大大的无礼乱了上下尊卑之道。 只是刚才萧漠一来心惊于张衍圣的书信中所透露的种种信息二来又一心思索着内中更深层的含义却是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而邸尚全看萧漠神色间的异态只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没有向萧漠提醒。 此时王翰这般过于客气的通报。与其说是给萧漠面子还不如说是一种隐讳的表达自己不满的方式。 想到这里萧漠暗暗叹息一声起身快步来到门前打开门后却见王朝此刻正站在门外脸上虽然依然是一脸的温和笑意看似亲切慈和。但却明显有此勉强而他的身后随从更是一脸恼怒之色。 见到这般萧漠再无迟疑深深的向着王翰躬身礼口中恭声说道还请大人见谅下官刚刚的到北方的急报密信发现一重大变故。必须要马上外理匆忙之间只能遣派下人将大人您请至于此但却是乱了上下尊卓还请枢密使大人治下官不恭之罪。” 既然身在官场有此规则是必须要遵守的。 见萧漠道歉时言语神色间颇为认真不似作态王翰虽然恼怒却反而不好怪罪了更何况心中早已是想着要联合萧漠抗衡大敌张谦。 所以在萧漠给足面子之后王翰脸上神色已是恢复正常亲自将萧漠扶起身来笑道子柔你办事用心。为国为民乃是我大楚之幸老夫之福这般为了公事从权行事老夫又怎能怪罪。子柔之言可是将老夫看成小肚鸡肠之人了。” 在萧漠的连声不敢”中王朝毛是携着萧漠之手进入书房。 分主次上下落座后王翰笑吟吟的问道子柔究竟有何急事却是如此着急的唤老夫前来。” 萧漠叹息一声后站起身来将袖中那封张衍圣所写的密信奉给了王翰。 看到是张衍圣的密信后王翰的脸色也严肃了起来连忙打开细细的阅读了下去。 王翰历经宦海数十年其经验历练言语隐喻之道远非萧漠可比。所以马上就发现了信中的蹊跷皱眉思考片刻后心中已是有所明悟。 所以没过多年王翰的神色也如萧漠之前那般突然一变脸色更是前所未有惨白。 八王爷糊涂啊” 读完书信后王翰一拍桌案恨声说道。 王翰这此日子原本心情很是不错。眼看和谈之事变得愈加顺利其成果已是远远超过了自己的想象甚至连最为强硬的秋族也都愿意危楚灵帝纳贡称臣给足了楚朝面子。 有了这般功勋不仅之前他办事不利的罪责再也无人敢问其朝中的地位更会大大提升张谦虽然强势。但在数年之内也不敢再动王翰 毛 然而纹封突然出现的密信却是将他的好心情毁了一干二净。 像他这般封建臣子时于诸般可怕后果的恐惧之心更要远远超过 漠。 另一边听到王翰怒言萧漠眉头微皱拱手道大人还请慎言。八王爷毕竟乃是皇亲其心也是为国为民这般行事虽然可能会激怒草原各族但毕竟是前所未有的功勋。我等现在还是商量应对之策为好。” 子柔你认为我等现在应该如何应时。” 良久之后王朝才定下心神。勉强恢复了冷静抬头向着萧漠问道。 事到如今我等只能想办法时草原各族封锁消息在不损利益的情况下尽快结束谈判将草原各族哄骗回北方草原。” 萧漠思索片刻后说道其实八贤王所为虽然鲁莽但只要我们处理的好时我大楚日后的形势反而会愈加有利。毕竟如今长城已在我大楚之手只要草原联军返回草原我等马上往平型关等要塞部署重兵。等他们发现八贤王的所作所为想要报复疲惫之军根基又丧已是无力回天。” 听到萧漠所言王翰总算是恢复了往常的精明点头道对长城已是回到我大楚手中只要这此蛮子能不出意外的返回草原有长城天险我大楚自然无惧而且草原四大族因八贤王而根基大损数十年之内更是只能修养生息求我大楚之助” 就在此时邸尚全叩门而入向着萧漠与王翰躬身道枢密使大人。少爷上兀城内诸文武已是在大厅中等候可要弓他们相见?” 就在王翰点头答应之时一名疲惫不堪的草原骑士经过月余的日夜疾行跋山涉水之后却是终于来到了秋族军营大门前。 防其实在断更之前,虫子手中已有了不少存稿但那都是萧漠满誉归朝之后的情节。那时战场情节一直写不顺断断续续就写后面的情节维持思路防止手生不知不觉已是不少。刚才看了一下大概有十几章的样子其中还有两个是万字大章。恩马上就要连上了 第七章.何谓枭雄上. 司为这此日午谈判点事愈加顺利。托萧漠点福场夭虫腮州劳尸是可期所以在上兀城内所有的文武官员皆是与王翰一般数日来心情颇佳对于营造出如此大好局面的萧漠之前的所为种种更是从不理解变成了钦佩至极。 所以待听到萧漠的传唤之后。虽然此时上兀城以王翰为主但众官却是不敢怠慢皆是抛下了手头事务第一时间赶到太守府等候召见。 在邓尚全的接弓下一众官员来到书房看到首座处萧漠和王朝皆是神色肃穆心底均是不由一惊纷纷行礼后上兀太守刘行之当先问道枢密使大人。萧大人请问两位唤下官们前来所为何事。” 王翰轻哼一声神色阴沉将那封张衍圣的书信递了过去缓缓谨道你读于众僚知吧。” 刘行之微微一愣后连忙接过书信。先是自行速读了一遍后面色喜色顿现然后将信中内容大声的向着其他文武官员朗读了一遍。 待得知八贤平平安无事更已是和张衍圣纣集了数万大军与北大楚失地已是尽数收回草原联军后路被断草原各族根基大损之后每位官员皆是面现喜色兴奋议论声顿起神色间蠢蠢欲动似乎颇有不再和谈改而趁机前后夹击剩灭草原联军的想法。 而众官员之所以会有这般的想法。其实很大原因是因为萧漠。一来萧漠以往的战绩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二来萧漠在谈判间的步步紧逼。而草原各族的节节退让也让他们心底下意识的产生了轻视的念头。 其中蔡达赵英等在上兀城奋战多日的武将神色尤为兴奋。 天知道在数个月前这此官员当中大部分人还是时草原联军闻风丧胆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将草原联军这此蛮人送回草原这般态度转变不可谓不大。 只是这种转变来的未免不是时候。 眼看着众官员就要联袂建议楚军反守为攻转和谈为相战王翰却冷哼一声转头间缓缓的环视了众官员一遍注意到王翰的神色后众官员心中不由一惊议论声顿减 怎么。看到这此消息很兴奋。本官告诉你们一旦我们处理不好。我大楚就要大难临头了” 待所有官员皆是安静下来之后。王输缓缓说道。 见众官员不解萧漠暗暗的摇了摇头说道各位同僚大家可曾想过这此消息一旦让草原各族得知后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到那个时候我大楚与他们必然会形成不死不休之局面如若他们恼羞成怒下强攻上元城,也就罢了有枢密使大人坐镇有各位同僚之助下官有把握让这此草原人得不到毫便宜但如若他们绕开上兀城直扑我大楚腹地那又该如何。我大楚可有把握将他们拦住。他们会造成何等战乱。各位大人可别忘了如今京城之下尚有五万草原大军虎视眈眈啊” 听到萧漠之言后众官员霍然一惊。才终于意识到这般大好消息后面。所蕴含的种种可怕危机一时间人人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那。那么两位大人事到如今我等又该如何应时。” 一名官员强制冷静的问道但声音依然可感到颤抖。 王翰冷哼一声说道又能如何。事到如今虽然蕴含危机但并非不可挽留如若我等应时得当或能不费稀毫之力就将北方草原各族之患根治也是不无可能。” 大人您是说” 那名官员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迟疑的问道。 王翰解释道我等口要对草原各族封锁消息在不损利益的情况下尽快结束谈判将草原各族哄骗回北方草原到那个时候长城已在我大楚手中草原蛮子就算想要报复疲惫之军军心已乱又能对我大楚如何。” 听到王翰的计策后众官员皆是眼中一亮心神安定了许多。 唯有王朝却是突然老脸一红转头向着萧漠看去却见萧漠一胜平静只是皱眉思索着什么并没有什么异常。 原来王翰习惯性的将下官所提的意见占为己用却是忘了萧漠虽是他的下官但绝非普通下官可比。两人的关系同盟多于隶属。 不过萧漠此时的心神却全在思索着该如何应时这般局面对于王翰的这般作为并没有太多的在意。 另一边刘行之听到王翰的话后。思索片刻后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只要我等能封锁消息待草原联军返回草原后一切皆安而草原联军此番根基大损数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更无法像今日这般对我大楚造成威胁。大人妙策下官佩服。但究竟该如何应时诸般细节。还请大人示下。” 在这个时候对于种种夸赞。王翰反而觉得不自在刚准备说此什么看到旁边萧漠若有所思却是答道如何应时种种细节还是让子集吩咐吧比较自上兀城之战开始草原诸般事务就是子柔负责时于诸般情况子柔也更加了解由子柔指挥却是最为妥当。” 王翰之所以纹么说倒不是为刚才私占萧漠意见的补偿而是王崭确实觉得在这个时候萧漠能做的比他更好。 虽然对于这一点王翰并不愿意承认。 而听到王翰的话后萧漠也不推脱。毕竟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 向着王翰点了点头示意萧漠站起身来向着众官员说道各位大人经过枢密使大人和我的共同商议应对之策如下。” 各位负责与草原各族谈判的同僚。从今日开始可以加快谈判的速度一此不重要的方面大可以对那草原各族退让一此但切莫退让太多也不要显得太过着急以免弓起草原人的疑心也损害了我大楚的根本利益” 八王爷虽然在草原大损各族之根基但草原上部落无数不可能全部都杀光更有不可能没有活口。恐怕现如今已是有草原幸存之人快马加鞭向着草原联军赶去通报消息有鉴于此赵英你马上带领上元城内的精锐骑兵借道鲜卓族的营地绕到北方草原联军之后在那里遍布侦骑封锁消息绝不能让任何来自草原之人与草原联军联系” 马上遣派密使与八王爷以及张衍圣所率领的军队联系让他甘配合我们封锁消息我之前已是和草原各族说过张衍圣另行领军在战场后方收复失地的事情所…甩旧谈结束草原联军迈回草原!时见到北方各城和平型架四引我等手中并不会感到吃惊但八贤王手下的那此草原野族之人必须马上返回草原不可让草原联军见到” 就在萧漠向着上兀城文武官员们不断颁布着各种命令之时却不知他的所作所为已是晚了。 在这个时候一名在八王爷田徵手下的丰存者经过两个月的跋让涉水夜行昼潜之后已是来到了草原联军当中。 这名草原骑士名叫尤吉契丹人。是契丹一族在入侵大楚后留守在草原中不多的精锐战士之两个月前他所在的部落被八王爷田徵一夜血洗他本人虽然身受重伤却是留下了性命。 之后在伤势稍稍稳定之后就马不停蹄的向着草原联军寻来通报草原上的惊天噩耗。 然而因为草原联军此时正将上兀城包围在中间其中秋族负责北方。所以尤吉最开始接触到的并不是他所在的契丹族而是秋族。 不过时他而言先向哪个族通报都是一样参与侵楚的四大族在田徵的数月肆虐下留在后方的妇孺老弱却皆是损失严重。 然再他却不知首先与秋族联系是他这一生中最大的不幸。 我们狼翼部落一千多人啊部分人都是老人妇女和孩子就这样被那楚人所带领的那此野族人杀的干干净净巴勒大汗您是草原上最大的英雄最威猛的雄狮您手下有最多最强的战士我契丹的血仇。您一定要作主啊” 此刻尤吉已是在巴勒面前哭诉了炷香多的时间将自己部落穆种种遭遇向着巴勒和一众秋族将领一一讲明或许是记忆太过深刻联缘故诸般细节哪位孩董如何被分尸哪位老人如何被无数快马活活踏死哪位妇人受到了怎样的凌辱。竟是记得一清二楚声音沙哑凄厉让人心侧。 然而听着尤吉的哭诉大汗王帐内所有的秋族将领却毫无同情怜惜之色只是纷纷问道可有我秋族的消息。” 我秋族各部落可也受到过这般袭击。” 可知我九爵部落的情况如何。” 见到秋族众贵族将领竟是只顾自己。北毫没有为契丹报仇的想法尤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虽然着急的想要离开这里找契丹的大汗耶律阿萧机通报但还是低头答道巨各位大人据我所知数月之间草原四大族无数部落大部分皆未幸免贵族之下的各大部落恐怕也是如此” 听到尤吉之言所有秋族贵族首领们先是露出不信之色继而是惊慌接着是狂怒最后却全部变成了疯狂。 那一张张狰狞的脸庞一双双血红的双眼一声声凄厉的嘶吼仿如陷入绝境的独狼 草原人绝非无情他们只是时自己部族之外的人无情罢了。 在草原那种贫寿艰苦之地对于那此与自己共同奋斗努力的同胞。相互之间的感情恐怕比之中原人更要来的刻骨。 而如今自己血战前方亲人族人却是在家园被楚人和他们从来看不上眼的野族人统统杀死对他们。又是何等的打击。怎样的刺激。 所以韧性如狼般的草原人皆是疯狂了。 大汗下令吧我们和中原人不死不休” 一名秋族贵族猛地跪到巴勒面前凄声说道。 对那此中原人杀我族人竟然还骗我等和谈让我等受如此屈辱还要向他们纳贡称臣这般血海深仇” 大汗我们跟中原人拼了” 大汗下令吧我马上就将那上元城攻下将那萧漠的头颅献给大汗” 不我们直接攻打他们的京城。杀了他们的皇帝老儿” 大汗下令吧让我们将整个大楚化为焦土为族人报仇” 大汗下令暂” 另一边在得知自己秋族的损失之后向坚毅的巴勒如招雷击。脸色也是变得惨白一时间竟是少有的表现出软弱之色就这么瘫坐在王椅之上。 待听到手下众将之言后巴勒双眼也是渐渐变得血红突然将腰间佩刀拔出刀尖指向天际就欲说此什么。 然而就在这时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尤吉开口了。 巴勒大汗各位大人我还要向我们大汗通报噩耗就此告辞口” 对于秋族这般只顾自己的反应。尤吉极为失望声音也是极冷说完之后向着众人躬身一礼后就欲转身离去。 然而尤吉的冷言寒语却是将巴勒从狂怒疯狂中唤醒。 只见巴勒身体一震后那充血的双眼渐渐恢复了清明接着却是变的前所未有的冷静或者说是冷漠。 如果说片刻之前的巴勒还是一头受伤而又逼入绝境的独狼那么此刻的巴勒才是一只真正的狼王 然后就见巴勒缓缓从王位上走下。一步一步的走到尤吉的面前。轻声说道你是一个坚毅的战士受如此重伤还能不顾危险跋山涉水的前来这里通报消息与我等本汗谢过了。” 不用” 尤吉的话语刚刚说到一半突然蓦体一震然后不可思议的看着巴勒。眼中满是愤怒与不解接着顾然倒地。 在他的腹间却是不知何时被长刀桶入肾脏的黑色血液不住流出。眼看着活不下去了。 临死之前尤吉依日手指着巴勒不知他这般所为究竟为何。 而巴勒则不紧不慢的将刺入尤吉体内的尖刀拔出冷漠的眸子静静的与尤吉临死前的凄厉双眼对视着。穆毫没有闪避之意轻声说道可惜我不能让你毁了我秋族” 说着巴勒转头环视着帐内一众秋族贵族首领冷声问道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防更新晚了抱歉。 第八章.何谓枭雄. 浴到到在血泊中的尤吉,即使是周围那些几欲疯狂的棋敌贝傲首领们。一时间也皆是忘记了片刻前的强烈思绪,不可思议的看向了正在以脚底擦刀的巴勒。 无他,巴勒给于他们的形象。或是豪迈热血、或是冷静似狼,却绝不是随意杀人泄愤之人。 而巴勒见到众人在呆滞间都没有听到他的质问,却是再次冷声问道:“刚才,你们究竟在说什么?” 问话时,巴勒的神情极冷,环视之间,那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草原汉子们,竟皆是不由的身体一颤,心底一冷,片刻前的愤怒乃至于疯狂,却是瞬间消失了大半。 然而,族人的血恨,虽然害怕,但还是让他们依旧将刚才的建议向着巴勒重复了一遍,只是声音低微了许多,竟是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听完众秋族贵族首领们“血洗上元城血洗京城血洗大楚。等等千篇一律没有丝毫建设性的意见后,巴勒笑着点了点头。 笑容极冷。 似乎赞成,但不知为何,众秋族首领贵族们却是更加害怕了。 刚开始,还有人试着解释些什么。试着说服巴勒,但渐渐的,却再也没有人说话了。只是静静的看着巴勒,等待着他的开口。 这就是巴勒,秋族无可质疑的至尊。虽然上元城之战受挫,但却丝毫不损他的威望;哪怕众秋族贵族首领们再如何疯狂激怒,有着怎样的冲动,却也绝不敢违背巴勒的想法。 因为,是巴勒带领着他们,经过数十年的奋斗,使得南秋从一个耳有可无的小部落一步一步成为如今的草原第一大族,他们所拥有的一切一权力、财富、甚至生命,都是巴勒赐予,对于巴勒的信任以及遵从,早以玄入了灵魂深处,即使巴勒上元城受挫,即使巴勒做出了怎样的决定,他们也不敢反驳与质疑。 哪怕这个时候,他们的亲人族人埋骨于家园,他们的财富与基业损毁大半,但依旧如此。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后,巴勒终于缓缓开口了。 “你们都是我族的首领、贵族。你们不同于普通的战士,你们要带领我秋族一步一步走上强犬你们做事就不能动一动脑子吗?。 刚开始,声音尚平缓冷静,但到了后面,已是变成了尖声质问。 而在巴勒周围,一众草原汉子,却是垂首听,胆寒若惊。 “如若按你们这么做,就算我们真的能血洗上元,血洗京城,但然后呢?楚人死了一个,将军,他们还会任命另外一个将军,死了一个皇帝。他们还会再拥护另外一个皇帝,毁了一个京城,他们还能迁都于其他地方,到那个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做?继续打下去??!!” “就算我们不强攻他们京城。只是以游战之势转战楚境,烧杀所见到的一切村县,虽然可以给楚人带来一时的损失,但我们的游战空间也会越来越少,与楚人相战,我们的战士也会死一个少一个,数年之后。楚境固然会化为焦土,但我们呢?又会剩下几人??!”。 “更何况,楚朝如今有萧漠等等这样的不世奇才,期间他会怎样对付我们,会有怎样的诡计?别忘了。如今长城,十有**已是落入了楚人的手中!”。 “到那个时候,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我南秋一族就此毁于我等手中??!”。 “族人亲人被毁,本汗也愤怒。也有过要与楚人同归于尽的想法,别忘了,本汗的母亲,两个兄弟,四个孩子,两名妻子,近百名族人,都留在草原,现如今也是生死不知!!” “但本汗也知道,你们也必须要知道,在我等族人亲人被楚人杀掉之后,你、我、以及我们手下的数万儿郎,已经是我秋族所剩的仅有根基,现如今我们最需要做的,不是与楚人同归于尽,白白让儿郎们死于他乡,而是将这点仅剩的力量带回草原,给我们秋族留下最后的希望,以图今后的发展!!” 随着巴勒将自己的理由说完。大汗王帐中,一片沉默。 巴勒坐回王座,静静的等待着众人的回应,而一众秋族贵族首领们。则皆是垂首,或若有所思,或隐现不服。 良久之后,一名大汉面色挣扎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跪在巴勒面前,大声问道:“大汗,难道我们就此忍辱偷生吗?我们族人的血仇。就不报了?不仅如此,我们还要与那些楚人继续和谈,陪着笑脸。纳贡称臣?” 巴勒摇了摇头,咬牙说道:“当然不是,此仇此恨,我们一定会报。但绝不是现在,现在与那楚人同归于尽,只是鲁莽,楚人虽然狡猾懦弱,但有一句话却说的不错,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次侵楚,之所以会失败,并不是因为那萧漠,其实罪过在于本汗,因为本汗以及我秋族。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等日后我们重新恢复了实力,就是我们与楚人决一雌雄、报仇雪恨之时!”。 听到巴勒这么说之后,大部分秋族的妾族首领,虽然依然满脸的愤怒。但已是有些信服。但之前那名大汉,却是哥次大声问道:“可是大汗,我们此次元气大伤,需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元气啊?又需要多少年才能报仇?。 声音依旧洪亮,但想到秋族数十年的根基毁于一旦,却是隐现哽咽,眼中泪水,更是不受控制的流下。 听到此言,巴勒不仅没有伤感,反而站起身来,以最大的声音,向着众人说道:“你害怕吗?你害怕我们需要重新再来一次?别忘了,现在,无论如何,我们手中还有数万的儿郎,我们还有无数的草原,十余年前,我南秋部落全部人口不过万余。所有草原加起来不过千顷,帆升沁此,我们依旧能成为草原露丰!!如今难道我们迈刀吼“;年前了?本汗如今尚不足四十岁,你们的年纪也不过与本汗相当,我们有的时间去奋斗,我们草原儿郎最不怕的就是奋斗吃苦!!” 顿了顿后,巴勒手指帐外上元城的方向,再次说道:“更何况,楚人懦弱。他们的朝廷无能,虽然这次他们胜了,但只是因为好运和萧漠,日后他们只会越来越弱。而我们秋人虽然此次败了,但只要根基还在,我们只会越来越强,此消彼涨,早晚有一天,我的大汗王旗,会插在楚人皇帝老儿的皇宫中!!早晚有一天,楚人给于我们的伤害,会的到我们千百倍的奉还,早晚有一天,楚人皇帝和那个目中无人的萧漠。会跪在我们的脚下,祈求我们的原谅!!” 随着巴勒的呼喝,绝大部分秋族贵族首领们,眼中皆是从绝望而疯狂。变成了希望而狂热。 仿佛一群下定了决心的野狼。 令人害怕。 说到这里,巴勒语气稍缓,问道:“你们可否相信,本汗能带领着你们实现这一切?” “追随大汗!!” 齐声呼喝。 ,,, 看着众人的反应,巴勒满意的集了点头,接着却是眼光一凝,向着那名才才开口质问的草原大汗看去。 原来,大汗王帐中,在所有人皆是跪拜之时,唯有他,反而缓缓的站起身来。 见到这名大汗如此,一些平日里与他性情相投的草原贵族,也是缓缓的站起身来,慢慢的聚在这名大汗的身边。 巴勒眼中闪过一丝伤感,缓缓问道:“耶淡,你不相信本汗吗?” 耶俊,秋族八骑部落的首领,巴勒的结拜兄弟,也是巴勒的铁杆拥护,历来巴勒与人相战,耶俊皆是先锋。 耶俊眼中露出相似的伤感,缓缓摇了摇头,说道:“大汗兄弟。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这些年来,无论你受到怎样的挫折,我都一直站在你的身后。” “那你为何,” 巴勒身体不引人注意的微微一颤,问道。 自从巴勒统一秋族之后,耶淡就再也没有与巴勒兄弟相称了。 “兄弟,我知道你是对的,但我这次却不能跟随你了”耶俊惨笑道:“你要为整个。秋族负责,这我了解,但必须要有人给我们那些惨死,的族人一个交代” “你什么意思?” 巴勒缓缓的问道。 “我要按我最初的想法,带着我旗下的儿郎,继续留在楚境,与楚人相战,为死去的族人报仇,给他们一个交代,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将楚人的大江南北化为焦土。让他们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让他们也在数十年内无法恢复元气。这样也能进一步削弱楚人的力量,为你日后争取胜机只说到这里,耶俊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兄弟。对不起,兄长我没你这种耐心,让我忍辱偷生,只会让我疯掉。放心吧,兄弟,你现在已经不需耍我了,我也不会连累你的,你可以向楚人说,我叛变秋族了,以楚人的品性,他们不仅不会怪你的,反而会多加安抚与你” “以萧漠之才,你占不到便宜的,” 巴勒摇头。 “我知道,我本来就不打算回去了。” 说着,耶淡再一次跪在巴勒面前,以前所未有的郑重”了几个响头。然后毅然的转头离去。 接着,随在即淡身后的几名秋族的贵族首领,也是如耶淡一般,郑重叩背后,随着耶俊,离开了大汗王帐。 看着耶淡的背影,巴勒面现痛苦之色,挣扎片刻后,看到了帐中其他首领贵族们神色间的蠢蠢欲动以及钦佩激动,最终却是叹息一声,缓缓的挥了挥手。 巴勒身边的一名侍卫点了点头。突然扬声道:“弓箭手,射!!” 随着这名侍卫的呼喝,不知何时埋伏于大汗王帐外的弓箭手们,突然现身,对准耶淡等人,毫不留情的拉弓引箭, 然后,则是数声惨叫, 看着离大汗王帐数步之外的尸首。以及耶淡临死之前那转头间不敢置信的神情,巴勒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兄长啊,你追随于我一辈子。我们说好要共享荣华,为何你竟会在这个时候反对于我,” 巴勒谁都可能杀死,唯有耶俊不可能。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但这个共识,在这一瞬间,在众人心中破灭了。 事实上,本来确是如此,以巴勒与耶俊之间的感情,哪怕有一天耶俊引军叛乱,恐怕巴勒也很难下定杀他的决心。 唯有这一次。 秋族的力量已是不多,巴勒不允许耶俊就这么白白的浪费掉。 最重要的是,经过耶淡这般表态。所有的秋族贵族首领们,皆是将他视作英雄,皆是蠢蠢欲动,欲仿他而行,最后会酝酿出怎样的后果,巴勒决不允许。 所以,耶淡只能死。 片玄后,巴勒再次睁开双眼。之前的痛苦与犹豫不再,只剩下浓浓的冷漠以及威严。 “还有谁,要像耶淡那么做?” 巴勒问道。 自然再无他人。 ,,,。 比:恩,凌晨之后,还有一更。 第九章.何谓枭雄. 小到所有人皆不说话,只是愣愣的盯着耶俊的卫体。满要知道,片刻之前,耶淡还是巴勒的结拜兄弟,秋族中地位仅次于巴勒的首领。 巴勒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很好,既然如此,各位就退下吧,退下之后,命所有儿郎严加戒备。随时准备作战!!但本汗把丑话说在前面,如哼哼谁胆敢把草原所发生的种种变故说给手下儿郎知,或者偷偷通报于其他三族,莫怪本汗无情。” 听到巴勒的话后,所有人又是一愣。 不能让其他三族知晓这般消息。众人尚可以理解,毕竟如若其他三族知道了消息,未必能像巴勒这般冷静的思索利弊,到那个时候,一旦其他三族决定要与楚人同归于尽。秋族的战士们也会得到消息,报仇的狂热心态下,形势必然失控。 但是,又为何要随时整军备战? 一名草原贵族壮着胆子问道:“大汗,您不是说我们要积蓄实力,暂时忍让,不与那楚人继续相战了吗?为何又要让儿郎们随时准备作战?” 巴勒冷“哼一声后,缓缓说道:“本汗不是为了反攻与楚人,而是怕楚人也得到这般消息后,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将我们留下来,虽然我并不认为萧漠会如此无知,毕竟他们也害怕我们会与他们同归于尽,到那时楚朝所受到的种种损害,没有人能受得起,但毕竟要以防万一。” 听到巴勒的解释后,众秋族贵族首领皆是应诺,然后缓缓退下……,,,。,,, 当所有秋族贵族首领皆是离开后吧勒目光一沉,开口道:“陀狼。” 随着巴勒的呼唤,之前那名指挥弓箭手射杀耶淡的侍卫快速跪在巴勒面前,缓缓说道:“大汗请吩咐。” 在得知草原上的噩耗后,大帐之中,竟是只有这个名叫舵狼的侍卫面不改色。沉稳依然。 看着眼前的陀狼,巴勒满意的点了点头。 草原上,所有人都知道,巴勒虽然与耶俊、耶律庆等人是结拜兄弟。这些人多年来对巴勒也是忠贞不二。毫无二心,但巴勒最放心最信任的人,依然是身边的这个名叫陀狼的侍卫首领。 陀狼对巴勒有多忠心?有一件事足可以说明。 陀狼一生随巴勒征战,少有归家,仅有两个孩子。 有一次,陀狼回家之后。却听到他那两个孩子正在说着巴勒的不是。大意就是父亲对巴勒对么忠心耿耿。劳苦功高,但多年来竟然还只是一个侍卫首领子云。 对此,陀狼二话不说,当场杀了他仅有的两个儿子,并把头颅捧到了巴勒面前。 要知道,在当时,听到那两名孩子曾说出对巴勒不满之言的,仅仅只有他自己而已,他完全可以私下斥一番、警告一番,然后就大事化小事化了。 然而,他却是亲手斩下了自己两名儿子的头颅。 更不要说,这十余年来,陀狼曾为了保护巴勒,三次冉身挡刀,十余次身受重伤的事情了。 陀狼对巴勒的忠心,可见一斑。 如若说耶淡、耶律庆等人虽然对巴勒忠心耿耿,但依然有自己的想法的话,那么陀狼就是完全只是为巴勒而生,也只为巴勒而死,在他的脑中,除了对巴勒的狂热崇拜,再也容不下其他。陀狼来处理。 如今此时,也不例外。 “陀狼,你马上派出精锐骑士。与我军之北,方圆数十里内巡视,切不可再让尤吉这种人出现,更不可让这种人接触到我们的儿郎与其他三族,总之,要封锁来自草原的所有消息。” “是” “此外,严密检视所有知道消息之人,一旦他们稍有异动,无论是何种身份,你都无需通报,直接处置” “是。” 萧漠却是完全没有想到,原本让他担心不已的事情,因为有巴勒的存在,竟是根本不会发生。 更有甚至,巴勒甚至还主动帮他封锁消息。 只是,如若萧漠知道了巴勒的所作所为后,面对这般心狠手辣以及枭雄心态,恐怕更多的,不是长松了一口气,而是为秋族将来所产生的威胁而担心不已了。 有巴勒这般人物,秋族岂是能如想象般可以轻易控制的? 待陀狼也离去后,巴勒沉思片刻后,向身边亲随说道:“有请东方先生。” ,,,,”,。, 东方华来到巴勒的大汗王帐时。心情颇为复杂。 是他亲手助巴勒取得如今的成就的。如果没有他的出谋划策以及内务的处理,秋族想要称霸草原,至少还要晚五年之功。而巴勒待他也不薄。他在秋族,更是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与重视,十余年的努力,看着秋族一步一步的强大,对于秋族的认同感,对他而言实则不在楚朝之下。 但是,东方华毕竟是楚人。 在楚时,就算回忆再如何痛苦。境遇再怎么不堪,也改变不了这般事实。 所以,对于秋族侵楚之事,东方华颇为矛盾,既不希望秋族胜利,也不希望楚朝胜利,如此种种,却是让他的地位变得更是尴尬。秋族的贵族首领们对他的态度,从最初的尊敬,变成了之后的隔阂,在屋败于萧漠之后,更是演变为了敌视。 他曾屡次劝过巴勒不要侵楚。但巴勒这般人物,又岂是他可以劝住的?而屡番规劝,更是加深了他地位的尴尬。 而另一边,因为顾虑到东方华的身份,所以巴勒虽然在侵楚之时依然将东方华带在身边,却没有让他参与到任何事务之中。 数个月来,这还是东方华第一次收到巴勒的接见。 当东方华步入巴勒的大汗王帐时,还在思索着巴勒究竟为何召唤自己而来。以为巴勒想让他担任与楚 他不想在这个,时候与楚人相见。 但当他步入大汗王帐时,所见到的情景,却是让他吓了一跳。 只见巴勒站在大帐门口处,已是不知等了多长时间,见到东方华出现后,竟缓缓的躬下了身子,一副负荆请罪的模样。 “大汗。您何必如此?老朽愧不敢当!”。 但巴勒却是无论任东方华如何搀扶。都不肯起身,只是说道:“当日先生曾言,我秋族虽然已是草原霸主,但一来不熟悉楚朝形势,二来相对于楚朝兵少将寡,三来不熟于攻城作战,四来粮草积蓄不力五来内部心力不齐,六来水土不服,种种准备不足,虽将士勇猛,楚也远逊于当年,但亦不可攻吧勒未听先生之言,只是一意孤行,而今当日之言一一应验,却是酿成如今局面,这乃是本汗之过。让先生十余年之经营,毁于一旦,这般罪过。本汗必须要向先生致歉 听到巴勒之言,让东方华脸色不由一红。 当日他的种种理由,只是不想让秋族攻楚罢了,顺口再言,又哪里当真想到今日局面。 想及这里,看着巴勒那诚恳的神色,东方华不由愧疚,连道不敢后。又宽慰道:“大汗不用担心,楚人外交,一向是以德服人,此次相战。虽然损失严重,但日后得到了楚人的支援与补助,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听到此言,巴勒叹息一声,终于直起身来,回到帐中,与东方华分宾主落座后,却是一脸沉痛,将刚刚的到的草原噩耗,说与东方华知晓。 得知八贤王竟是在草原精锐攻楚期间,带领野族和残败之兵横扫草原。而草原四大族留在草原的妇孺老弱损失严重后,东方华更是一脸的惊骇与沉痛。 而待得知巴勒的决定后,东方华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长出一口气。沉吟道:“大汗您的决定是对的。在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保住仅有的力量为上策,而绝不是与楚人死拼。大汗不必为一时之损而难过。如今的情景,虽说损失严重,但比之十余年前已是好上许多,我等奋力,日后又有大楚之援助,必然可以恢复着气如初。” 巴勒点了点头,看似认真,实则却是并没有把东方华的话当真。 根基受损,又岂是区区数年可以恢复的?无数妇孺的死亡,想要让秋族彻底恢复一年前的强大,恐怕至少需要二三十年之功。 巴勒却不想等待这么长的时间。 更何况,东方华对于此次和谈、以及日后楚人的援助又太过乐观了。 巴勒几乎可以肯定,以萧漠的心性。必然会在日后的谈判以及援助中大动手脚,利用各种手段限制、消耗乃至于控制草原各族,如果当真把希望寄托于楚人,恐怕秋族沦落为楚人的附庸之日,已是不远。 所以,巴勒只是走捷径,另想方法,快速恢复壮大秋族的力量,让秋族在最短的时间内,拥有可以复仇于楚朝的力量。 这般捷径,巴勒已是想到。 而对草原人而言,壮大实力最有效的方法,永远只是侵略。劫掠人口、劫掠财富、劫掠土地 所以,与东方华商量了一番回到草原后的诸般应对之策后,巴勒突然问道:“东方先生,我前些日子曾托付于你之事,办的如何了?。 东方华叹息一声,说道:“被大汗所俘获的楚人中,读书人虽然不少,但有能力且适合大汗所用者。却是极少,大多数人只会之乎者也罢了,而有能力且肯离开楚境为大汗卖命者,更是少上加少,适合之人。多日观察下来,不过区区十余人罢了。” 原来,秋族侵楚之后,一路攻城掠地,却也抓住了不少楚人书生。有鉴于东方华这些年来对秋族的帮助之大,所以巴勒就请东方华在这些书生中挑选可用之人。 这些书生当中,身有功名或者有名望有基业之人,自然不肯归附于秋族,就算肯归附,巴勒也不敢用。其后大部分都用来与萧漠交换粮草。而主要目标,却是集中在了如当年东方华一般,虽科举屡试不中却有着真才实学之落魄书生之上。 而听到东方华的话后,巴勒却并没有失望,只是笑道:“如若这些书生能有先生一半的能力,这次我们就算没白来 顿了顿后,巴勒看似不经意的问道:“记得两年之前,曾有西方的一个商队通过我秋族领地前往大楚,据他们自称,乃是波斯之人,对于这个波斯国,先生可有了解?而在我草原之西,除了那波斯国,可还有其他国度?人口几何?实力如何?。 东方华微微一愣,答道:“在大楚之西,国度颇多,波斯只是其中一个罢了,只是太过遥远边缘,老朽也是所知不多。那波斯据称为宝石之国,虽然国土多为沙漠,但人口颇多,盛产宝石、兵器、马匹此外还有大食人、位于波斯之西,与波斯为宿敌,多有交战,实力相差无几,另有天堑国,位于波斯与大食之南,大楚之西南,虽然四分五裂。但号称黄金之国,听说土地颇为富饶,上下生活富足” 楚人一向以天朝上国自居,对于当时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少有了解。 东方华这番讲述,错处颇多。若让后世学者听到,更是贻笑大方,但较这个时代而言,已是可称作博知了。 而听着东方华的讲述,巴勒在点头之余,着腰间的刀鞘一这是他下定某种决心后习惯性的动作,光更是渐渐变得飘远,带着某种坚毅与绝然,似乎已是看到了十年之后的事情。 而东方华,对于这一切,却是毫无察觉。 历史虽然已是改变,但偶然中却带着某种必然。”,,,,一 股第二更,恩,状态基本恢复,实习的事情也忙的差不多了,更新开始加速。恩,到了明天,情节差不多就能和手中的存稿连上了。 第十章.远方所见. 就再只勒与东方华商谈兰时。另一边小示城内,萧幔甘”宗种种事情之后,自觉万无一失,待王翰和众官员离去后,却是召见了张衍圣所遣来的信使。 萧漠总觉得,张衍圣信中的种种,除了隐讳的暗示危机外,还有许多更多的含义。 唤邓尚全前去召唤信使之时,萧漠再次将张衍圣的密信拿出,细细品读,同时又在脑中不断思索着他种种安排是否存在漏洞。 片剪之后,叩门声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邓尚全的声音。 “少爷,张承旨的信使来见。” 萧漠答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萧漠声音落下,书房之门推开,邓尚全带着一名瘦小汉子,来到了萧漠的身前。 见到邓尚全身后的那名瘦小汉子。萧漠却是不由一愣。 原来,这名信使竟是熟人,正是承相府三大高手之一,一直护卫在张衍圣身边的暗杀大师秦君!! 没想到为了这封密信,张衍圣竟会将从不轻离的秦君派来,微微一愣后,萧漠转瞬间已走了然,秦君身为楚朝顶尖的暗杀高手,潜伏隐形之术天下少有,由他送信,自是万无一失。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这般举动,却也说明了张衍圣对密信的重视。 待秦君站定之后,神色一如既往的低调沉稳,向着萧漠微微躬身行礼,低声说道:“见过萧大人。” 萧漠站起身来,集自将秦君扶起身来,吩咐落座后,才再次坐下,然后笑道:“却没想到竟是秦前辈。多日不见,秦前辈可好?张兄可好?” 秦君垂首缓缓答道:“多谢萧大人的关心,在下一切皆好,公子他这些日子以来领兵作战,费心费力,多有劳顿,消瘦清减了许多,但身体安好,精神依旧健旺,萧大人无需担心。” 虽然应答之间看似冷静平稳。但垂首以余光打量之间,秦君这位一向心静如古井的武学大师,此玄心底却是不由的暗暗叹息,少有的感慨之意,充斥心间。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萧漠时的情景,那时他跟随张衍圣前往云州。代表承相府与初露锋芒的萧漠讲和,却是偶遇于街头闹事。 在那个时候,萧漠虽然已是名满天下,成为一代文坛大家,但气质之间,依旧带着几丝稚嫩与生涩,气度风范,更是远未成型。与张衍圣应对之间,虽然强自镇定,但神色深处的那丝紧张与不决,却是逃不过秦君的双眼。 然而如今再见,萧漠竟已是初露为人上者的雍容华贵气度,或许当真是居移气、养移位,这些日子萧漠掌控一方军政,手握万千人之生死。短短月余之间,当初的生涩稚嫩竟已是全部不见,与自己应对之间更是自如,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天下顶尖的武学宗师,而仅仅只是平常的某位下属,谈话之间,隐约竟是让秦君看到了王翰、张谦、八贤王这些相阁之人的苏子。一向孤傲如秦君,在萧漠面前,竟是不由的有些 谨。 再想到战场后方,张衍圣这月余来的种种转变,秦君更是不由暗叹。 战场,当真是最能让人成长的地方。 事实上,上元城之战之前,萧漠每次见到秦君,尤其在知道秦君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暗杀大师时,确实总会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每次与秦君对视,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异常,但实则心底已是剧颤不已,仿佛自己好像被蛇盯住一般。 然而,经过了上元城之战,因萧漠而死之人,不下十万。萧漠亲眼所见的生死血尸,更是不计其数,时刻徘徊于生死之间,更让萧漠忘记了死亡的恐怖。 最重要的是,经历过了战争。经历过了掌权一方,萧漠已是深深明了,所谓的武林高手、武学宗师,或许个人实力凌绝于常人,或许可百人敌,但对于掌权者而言,一个人的力量即使再如何强大,也是渺无比,仅仅只是稍稍强大一些、利用价值更大一些的弱者罢了。 比如说秦君,对于如今的萧漠而言。只要愿意,自有无数种方法。可将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 而就在秦君为萧漠的转变若有所思之时,萧漠打量了秦君片刻后,却再次开口了。 “没想到张兄竟是亲派秦前辈前来送信,但却不知张兄除了遣秦前辈送信之外,可还有其他之言要交代于我吗?” 秦君收起了心中的思绪,摇了摇头,说道:“少爷除了遣派在下送信之外,并没有其他安排,少爷曾言。他所思所想,已是尽数写于信中。以萧大人之智,必然可看得透彻。” 听到秦君的回答后,萧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秦君又说道:“不过,少爷也曾言,萧大人这些日子以来毕竟是身在上元城与草原联军相战。对如今我大楚北方的形势,必然不太清除,而在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随在少爷身边游战北方,如若萧大人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地方,问在下就是,在下必然知无不答。” 听到秦君的话后,萧漠嘴角不期然的露出一丝笑意。 张衍圣果然对萧漠很了解,知道一旦涉及大事,就算他说些什么,萧漠也不会尽信,索性除了隐讳的讲出自己的担心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让秦君讲出他的所见所闻。有着怎样的结论,让萧漠自己推测。 反正秦君所讲的这些,张衍圣所带领的上万将士皆走了解,日后萧漠可轻易的查个明白,做不得假。 想到这”干漠也不再多说。开始向着秦君询问起这此日子他和张卵心…种种境遇了。 先是询问张衍圣收拢楚朝北方残兵的种种细节,所遭遇的种种困难。然后又了解了一番张衍圣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战果,就这般一问一答间,很快的,萧漠却是问到了张衍圣与八贤王田徵相遇的事情。 “你们和八贤王是在何处相遇的?当时情况如何?” 萧漠看似不经意的问着,但眼神间的专注,微皱的眉头,已是尽显将他的在意。 而秦君却是仿佛毫无发觉一般,依旧如之前般垂首答道:“回大人,我们是在三河城处与八王爷相遇的,当时我们刚刚攻陷了岭南城,修整了半日后,就直扑三河城而去。却发现三河城头上旌旗遍布,戒备森严,仅巡城将士,粗算之下,就不下千人,三河城之西,又有三处万人营塞,也是多有戒严二初见如此大军。我家公子也是心中疑惑,派斥候查探之后,周围驻军竟然多是楚人;但内中却又夹杂着无数赤胸皮裙的野族骑士,双方虽然共处一处。和平相处,却又泾渭分明,隐隐敌对。直到事后我们发现了八王爷的军旗。才明白了是自己人。又观察了一日形势之后,才与八贤王的大军汇合 “当时八贤王手下军队状态如何?可有疲顿之势?相互之间整合情况又如何?” 萧漠又问道。 秦君答道:“回大人,当时八贤王的大军已是多有休整,整合结束。军势齐整,并无疲顿之态 萧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神却是愈加深沉。 按秦君所说,三河城戒备森严。旁边又建有三处耳容万人的营寨,而手下军队更是得到了充足的整合休整。这般布置很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可以想象,当时八贤王率军达到三河城处,至少已有了三五日时间。 而在这些日子中,八贤王明知前方草原联军肆虐,却不仅没有率军前去杀敌,反而安守于三河城内,大有观望形势之意,却是为何? 如若说,八贤王之所以深入草原大杀四方,只是激怒之间没有想到种种后果,或者以为楚朝无法抵挡草原联军,指望草原联军得到消息后引军回援,减少前方楚军的压力的话,那么事后又为何要在三河城按兵 动? 沉思片利后,萧漠却又问道:“你是说,当时八王爷手中,至少有三四万大军?” 秦君点头道:“当时八王爷手下之军,并不止三四万,当日平型关被破之后,八王爷带领三千余残兵深入草原,而大将军梁守,则另带近两万大军逃于平谷之中,事后八贤王回关,除了身边所带的三千军士之外,另有近两万野族骑士相随。而大将军梁守则是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很快就与八贤王之军汇集与一处。其后八贤王又如我家少爷一般到处集合整合北方各处的楚军败军。粗略的算下来,至少已是有五六万之巨。” 大将军梁守,乃是军户世家出身。被八贤王所提拔,十余年来青云直上,却是八贤王在军中势力的代言人之一。 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在当时,八贤王手下之军。哪些位于三河城内?又有哪些安顿于城外营寨之中?” 秦君答道:“回大人,除了一直跟随在八贤王身边的三千精锐之外,当时由部分大将军梁守之军。以及部分草原野族战士,驻守于三河城内,而其他将士,而皆是安顿于城外营寨 听到秦君之言,萧漠双眼微闭,内中却是闪过了一丝精芒。 对于主将而言,对于驻守军队的种种安排,皆可看出亲疏之别。一般而言,军中主将会将最信任的将领军队安排在身边和重要位置,而不大信任的将领军队,则会安排在其他地方。 而从八贤王的种种布置来看。八贤王对梁守最为信任也就罢了,但他竟是对草原野族的信任,更还在其他楚军之上,未满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八贤王与那些草原野族的关系又如何?”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萧漠最后问道。 然而,秦君的回答,却是将萧漠最后一丝希望给打破了。 “颇为默契,按照少爷的话来讲,八贤王与那些野族首领之间,根本不想才合作数同时间的样子,仿佛早就熟识一般,” 听及此言,萧漠在心底暗暗的叹息了一声,终于明白为何种种细节,张衍圣皆是不敢明言了。 其实,对于八贤王和草原野族的关系,蒋漠自己在得知消息时,也是多有疑惑。 草原野族虽然与草原四大族积怨颇深,但更走了解草原四大族的强大,怎么可能齐族与八贤王合作,血洗草原,最终与四大族结下不解之恨?难道,他们就不怕四大族事后报复? 如若只是一两全部落这么做也就罢了,但问题是,整个野族三十多全部落,皆是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这就未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但如若八贤王与野族之人早有联系,在草原联军正式侵楚之前就派出了大量说客,给出了无数好处,这所有的不解之处,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后,萧漠就让秦君退下了。 待秦君离开之后,萧漠转头看着书房外的景色,脑中却是不期然的想起,当日八贤王将他请到八王府中时,两人共谈天下大事时,八贤王那睿智而又果决,坚毅却又孤独的样子。心中竟是一片茫然……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心啦,卓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十章.远方所见. 就再只勒与东方华商谈兰时。另一边小示城内,萧幔甘”宗种种事情之后,自觉万无一失,待王翰和众官员离去后,却是召见了张衍圣所遣来的信使。 萧漠总觉得,张衍圣信中的种种,除了隐讳的暗示危机外,还有许多更多的含义。 唤邓尚全前去召唤信使之时,萧漠再次将张衍圣的密信拿出,细细品读,同时又在脑中不断思索着他种种安排是否存在漏洞。 片剪之后,叩门声响起。 同时响起的,还有邓尚全的声音。 “少爷,张承旨的信使来见。” 萧漠答道:“让他进来吧。” 随着萧漠声音落下,书房之门推开,邓尚全带着一名瘦小汉子,来到了萧漠的身前。 见到邓尚全身后的那名瘦小汉子。萧漠却是不由一愣。 原来,这名信使竟是熟人,正是承相府三大高手之一,一直护卫在张衍圣身边的暗杀大师秦君!! 没想到为了这封密信,张衍圣竟会将从不轻离的秦君派来,微微一愣后,萧漠转瞬间已走了然,秦君身为楚朝顶尖的暗杀高手,潜伏隐形之术天下少有,由他送信,自是万无一失。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这般举动,却也说明了张衍圣对密信的重视。 待秦君站定之后,神色一如既往的低调沉稳,向着萧漠微微躬身行礼,低声说道:“见过萧大人。” 萧漠站起身来,集自将秦君扶起身来,吩咐落座后,才再次坐下,然后笑道:“却没想到竟是秦前辈。多日不见,秦前辈可好?张兄可好?” 秦君垂首缓缓答道:“多谢萧大人的关心,在下一切皆好,公子他这些日子以来领兵作战,费心费力,多有劳顿,消瘦清减了许多,但身体安好,精神依旧健旺,萧大人无需担心。” 虽然应答之间看似冷静平稳。但垂首以余光打量之间,秦君这位一向心静如古井的武学大师,此玄心底却是不由的暗暗叹息,少有的感慨之意,充斥心间。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到萧漠时的情景,那时他跟随张衍圣前往云州。代表承相府与初露锋芒的萧漠讲和,却是偶遇于街头闹事。 在那个时候,萧漠虽然已是名满天下,成为一代文坛大家,但气质之间,依旧带着几丝稚嫩与生涩,气度风范,更是远未成型。与张衍圣应对之间,虽然强自镇定,但神色深处的那丝紧张与不决,却是逃不过秦君的双眼。 然而如今再见,萧漠竟已是初露为人上者的雍容华贵气度,或许当真是居移气、养移位,这些日子萧漠掌控一方军政,手握万千人之生死。短短月余之间,当初的生涩稚嫩竟已是全部不见,与自己应对之间更是自如,仿佛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天下顶尖的武学宗师,而仅仅只是平常的某位下属,谈话之间,隐约竟是让秦君看到了王翰、张谦、八贤王这些相阁之人的苏子。一向孤傲如秦君,在萧漠面前,竟是不由的有些 谨。 再想到战场后方,张衍圣这月余来的种种转变,秦君更是不由暗叹。 战场,当真是最能让人成长的地方。 事实上,上元城之战之前,萧漠每次见到秦君,尤其在知道秦君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暗杀大师时,确实总会不由自主的感到紧张,每次与秦君对视,面上虽然没有表现出异常,但实则心底已是剧颤不已,仿佛自己好像被蛇盯住一般。 然而,经过了上元城之战,因萧漠而死之人,不下十万。萧漠亲眼所见的生死血尸,更是不计其数,时刻徘徊于生死之间,更让萧漠忘记了死亡的恐怖。 最重要的是,经历过了战争。经历过了掌权一方,萧漠已是深深明了,所谓的武林高手、武学宗师,或许个人实力凌绝于常人,或许可百人敌,但对于掌权者而言,一个人的力量即使再如何强大,也是渺无比,仅仅只是稍稍强大一些、利用价值更大一些的弱者罢了。 比如说秦君,对于如今的萧漠而言。只要愿意,自有无数种方法。可将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 而就在秦君为萧漠的转变若有所思之时,萧漠打量了秦君片刻后,却再次开口了。 “没想到张兄竟是亲派秦前辈前来送信,但却不知张兄除了遣秦前辈送信之外,可还有其他之言要交代于我吗?” 秦君收起了心中的思绪,摇了摇头,说道:“少爷除了遣派在下送信之外,并没有其他安排,少爷曾言。他所思所想,已是尽数写于信中。以萧大人之智,必然可看得透彻。” 听到秦君的回答后,萧漠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点了点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听秦君又说道:“不过,少爷也曾言,萧大人这些日子以来毕竟是身在上元城与草原联军相战。对如今我大楚北方的形势,必然不太清除,而在下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跟随在少爷身边游战北方,如若萧大人您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地方,问在下就是,在下必然知无不答。” 听到秦君的话后,萧漠嘴角不期然的露出一丝笑意。 张衍圣果然对萧漠很了解,知道一旦涉及大事,就算他说些什么,萧漠也不会尽信,索性除了隐讳的讲出自己的担心之外,其他什么都不说。只是让秦君讲出他的所见所闻。有着怎样的结论,让萧漠自己推测。 反正秦君所讲的这些,张衍圣所带领的上万将士皆走了解,日后萧漠可轻易的查个明白,做不得假。 想到这”干漠也不再多说。开始向着秦君询问起这此日子他和张卵心…种种境遇了。 先是询问张衍圣收拢楚朝北方残兵的种种细节,所遭遇的种种困难。然后又了解了一番张衍圣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战果,就这般一问一答间,很快的,萧漠却是问到了张衍圣与八贤王田徵相遇的事情。 “你们和八贤王是在何处相遇的?当时情况如何?” 萧漠看似不经意的问着,但眼神间的专注,微皱的眉头,已是尽显将他的在意。 而秦君却是仿佛毫无发觉一般,依旧如之前般垂首答道:“回大人,我们是在三河城处与八王爷相遇的,当时我们刚刚攻陷了岭南城,修整了半日后,就直扑三河城而去。却发现三河城头上旌旗遍布,戒备森严,仅巡城将士,粗算之下,就不下千人,三河城之西,又有三处万人营塞,也是多有戒严二初见如此大军。我家公子也是心中疑惑,派斥候查探之后,周围驻军竟然多是楚人;但内中却又夹杂着无数赤胸皮裙的野族骑士,双方虽然共处一处。和平相处,却又泾渭分明,隐隐敌对。直到事后我们发现了八王爷的军旗。才明白了是自己人。又观察了一日形势之后,才与八贤王的大军汇合。” “当时八贤王手下军队状态如何?可有疲顿之势?相互之间整合情况又如何?” 萧漠又问道。 秦君答道:“回大人,当时八贤王的大军已是多有休整,整合结束。军势齐整,并无疲顿之态。” 萧漠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眼神却是愈加深沉。 按秦君所说,三河城戒备森严。旁边又建有三处耳容万人的营寨,而手下军队更是得到了充足的整合休整。这般布置很显然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做到,可以想象,当时八贤王率军达到三河城处,至少已有了三五日时间。 而在这些日子中,八贤王明知前方草原联军肆虐,却不仅没有率军前去杀敌,反而安守于三河城内,大有观望形势之意,却是为何? 如若说,八贤王之所以深入草原大杀四方,只是激怒之间没有想到种种后果,或者以为楚朝无法抵挡草原联军,指望草原联军得到消息后引军回援,减少前方楚军的压力的话,那么事后又为何要在三河城按兵 动? 沉思片利后,萧漠却又问道:“你是说,当时八王爷手中,至少有三四万大军?” 秦君点头道:“当时八王爷手下之军,并不止三四万,当日平型关被破之后,八王爷带领三千余残兵深入草原,而大将军梁守,则另带近两万大军逃于平谷之中,事后八贤王回关,除了身边所带的三千军士之外,另有近两万野族骑士相随。而大将军梁守则是不知从何处得到了消息,很快就与八贤王之军汇集与一处。其后八贤王又如我家少爷一般到处集合整合北方各处的楚军败军。粗略的算下来,至少已是有五六万之巨。” 大将军梁守,乃是军户世家出身。被八贤王所提拔,十余年来青云直上,却是八贤王在军中势力的代言人之一。 萧漠默默的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在当时,八贤王手下之军。哪些位于三河城内?又有哪些安顿于城外营寨之中?” 秦君答道:“回大人,除了一直跟随在八贤王身边的三千精锐之外,当时由部分大将军梁守之军。以及部分草原野族战士,驻守于三河城内,而其他将士,而皆是安顿于城外营寨。” 听到秦君之言,萧漠双眼微闭,内中却是闪过了一丝精芒。 对于主将而言,对于驻守军队的种种安排,皆可看出亲疏之别。一般而言,军中主将会将最信任的将领军队安排在身边和重要位置,而不大信任的将领军队,则会安排在其他地方。 而从八贤王的种种布置来看。八贤王对梁守最为信任也就罢了,但他竟是对草原野族的信任,更还在其他楚军之上,未满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八贤王与那些草原野族的关系又如何?” 带着最后一丝希望,萧漠最后问道。 然而,秦君的回答,却是将萧漠最后一丝希望给打破了。 “颇为默契,按照少爷的话来讲,八贤王与那些野族首领之间,根本不想才合作数同时间的样子,仿佛早就熟识一般,” 听及此言,萧漠在心底暗暗的叹息了一声,终于明白为何种种细节,张衍圣皆是不敢明言了。 其实,对于八贤王和草原野族的关系,蒋漠自己在得知消息时,也是多有疑惑。 草原野族虽然与草原四大族积怨颇深,但更走了解草原四大族的强大,怎么可能齐族与八贤王合作,血洗草原,最终与四大族结下不解之恨?难道,他们就不怕四大族事后报复? 如若只是一两全部落这么做也就罢了,但问题是,整个野族三十多全部落,皆是做出了同样的决定,这就未免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但如若八贤王与野族之人早有联系,在草原联军正式侵楚之前就派出了大量说客,给出了无数好处,这所有的不解之处,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后,萧漠就让秦君退下了。 待秦君离开之后,萧漠转头看着书房外的景色,脑中却是不期然的想起,当日八贤王将他请到八王府中时,两人共谈天下大事时,八贤王那睿智而又果决,坚毅却又孤独的样子。心中竟是一片茫然……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心啦,卓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十一章.尘埃落定. 原本还担心自己虽然万般准备。但凡方之地连绵数千里,如果有草原存活之人当真决心向草原联军通报消息,仅仅凭着张衍圣的封锁,以及赵英手下数千骑士的巡视,又哪里当真可以防的万无一失? 然而,在这般担心戒备之中。数天时间过去了,草原各族依旧没有丝毫异动,只是尽心于谈判,一心想着向楚朝多要一些所谓的“援助”对于草原上的变故,却是丝毫不知,谈判之事,一片顺利,让萧漠在担心之余,又不止一次的自嘲自己多心,自找难受。 萧漠却不知道,在这些日子里。确实又有一名来自草原的信使,突破了重重巡视,联系上了草原联军,只不过因为秋族部署在上元城之北的缘故,这名信使却是和上之位信使尤吉一样,最先接触到的是秋族营塞。并也如尤吉一般,进入秋族营塞后,却是再也没有出来。 而在这些日子中,楚朝负责谈判的官员们,则是按照萧漠的叮嘱,不再追究一些不重要的关节,多给了草原各族些许利益,只是为了尽快结束这场谈判,将草原联军骗回长城之外。 谈判之间,楚朝对草原四族的粮草支援,由三十五万担变成了六十五万担,而帐篷、药材、生活用品的支援,更是无数,数目虽然庞大。但对积富百年的楚朝而言,却并不困难。 此外,楚朝与草原各族的商市,则是由每年两次变成了每年四次。并在萧漠的直接建议下,规定商市内所卖的种种日用品的价格,比如食盐、比如铁锅,比之楚朝北方各州的市价,绝不可多出三成,否则以奸商治罪,但却仅限于种种常用的日用品,奔侈品则不再此限。 一众草原贵族对于萧漠的这般决定,既是惊讶,又是感激,当然也有不乏暗中嘲笑者,觉得萧漠在战场上虽然是个魔鬼,但却实在不会做生意,在谈判时不仅不懂为自己争取利益,反而比之普通楚朝官员还要迂腐云云。 但他们却不知道,萧漠之所以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加依赖楚朝,日久之后,渐渐达到控制草原的目的。 就像另一个,时空中,后世的美国。在与其他国家建交时,最初只是给予,但十余年后,这些原本以为的到了莫大好处的国家,却突然发现。他们的一切,竟是尽数被美国控制在鼓掌之间。 另一边,在自觉占足了好处后,一众草原贵族首领们,对于楚朝的种种要求,却也是渐渐松口,对于称臣、纳贡、请罪等等相关于颜面之事,毫不在意,一让再让。 根据双方谈判。在战争结束后,草原各族不仅要向楚朝称臣,更是耍共推楚灵帝为“大可汗”承认楚灵帝为草原之主,而对此,草原各族则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反正他们知道楚朝之人绝不会对草原那荒芜之地感兴趣,只是给出一个名号而已。 而楚朝官员则是对着一众草原贵族首领们千叮咛万嘱咐,当他们共推楚灵帝为“大可汗”时,按照楚朝规矩,楚灵帝一定会坚决推辞,而尔等切莫就此罢休,以为楚灵帝当真不愿,一定要再次推举,态度要更加坚决,最好表达出如若楚灵帝不解受这般称号,尔等就无法向草原子民交代的迫切与诚意,如此连番三次,而楚灵帝也会连拒三次,直到第四次才会“不甘不愿”的接受“大可汗”的称号。 对于楚朝这般莫名其妙的规矩,一众草原贵族们虽然心中不解,甚至多有暗讽,但到了最后还都是接受了。 还有纳贡,根据双方约定,则由三年一次变为两年一次,数量由百匹牛羊、百柄刀剑、千两金银变成千匹牛羊、千柄刀剑、万两金银。 只是,由于草原连年灾荒的缘故,各族一时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朝贡,最后还是双方私下商定,第一年的朝贡却是楚朝借给草原各族,在谈判之时,王翰还隐约暗示,你们虽然朝贡不少,但事后楚灵帝的赏赐,绝对会更多云云,却是让原本有些不甘愿的草原各族颜笑怀开。 最后则是请罪,内中规定,除了以侵楚之事向楚灵帝请罪之外,还规定草原各族都要向楚朝送出“质子” 对于这一条,楚朝负责谈判的官员们原本只是用来漫天要价的,却没想到草原各族对于这一条答应的竟是最为干脆,想也未想,却是对于各族大汗而言,皆是妻妾成堆,儿孙成群,随便找一个最不待见的送到楚朝当质子即可,丝毫不用费心。 最后,则是以刀垂要的条。却是草原各族对楚朝的赔偿。关于赔偿之事,原本王翰以及负责谈判的官员是想也未想过的,只是因为萧漠的坚持,才加入谈判之中。因为萧漠觉得,对于此次侵楚,必须要让草原各族长个记性。 然而,在草原各族一而再的哭穷之下,双方最后约定,草原各族日后要赔偿楚朝白银两百万两,只是因为草原贫瘾,又多有灾荒,所以这般赔偿,并没有限定期限。 也就是说,只要草原各族愿意,这两百万两白左良,就此可以一直拖下去,直到双方皆是忘记。 对于这般结果,弃漠并不满意,只是因为八王爷的所作所为,最终却是不了了之。 终于,经过了近十日的谈判。在双方皆有顾忌又各取所需相互配合之下,这场谈判终于“圆满结束。” 只是,在萧漠看来,相比较于草原各族从楚朝得到的种种,楚朝从草原各族得到的,却仅是虚名。以及笑话,内中的种种条款,与闹剧。 然而,相比较于实际利益,所有楚朝官员,包括王翰在内,皆是更在意这些虚名,因为他们知道。只有这些虚名,才能讨得楚灵帝的欢心。才能让他们获得“能吏”之称,才能让他们以“定外贤臣”之名流传青史,至于实际利益,楚灵帝不在乎,朝廷不在乎,后人不在乎,他们又为何要在乎? 对此,萧漠却也无可奈何,谈判之事毕竟以王翰为主,要依靠来自京城的一众官员,再加上不想再生干戈,也只能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就此作罢了……,,,……,,, 大楚一百五十八年,元月二十日,寒风北至,冬意尽现。 在这一日,楚朝与草原联军的谈判正式结束。 根据双方约定,从这一日开始。上元城周围以及京城周围的十余万草原联军,就要在楚军的坚持下陆续离开,并在平型关下集结,最终在半个月内全部离开楚境。 而各族的使者,则会随着王输与萧漠,一起返回京城,向楚灵帝称臣请罪。 室韦大营内,根也安坐在大汗王座之上,思着侵楚以来的种种,眼神变幻莫测,却是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根也,本就是草原各族四位大汗中,除了巴勒之外,最有城府之人。 看着帐外的儿郎们正按照计划约定般收拾着行囊,脸上皆是尽显轻松之意,似乎在为回家而兴奋。根也的眼神却是愈加冷冽了。 对他而言,虽然最终得到了许多好处,但此次侵楚之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 但让他最为难受的是,对于这般失败,他根本毫无回天之力。 所有的一切,皆是败在了那名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儒雅青年手中。 想到萧漠,根也的神色却愈加阴沉了,让旁边的侍卫们大气也不敢喘。 然而,就在这时,一名室韦贵族却来到了大汗王帐内,单膝跪在根也面前,垂首道:“大汗,我们与楚人的谈判,有变故出现。” 安坐在王座之上的根也眼神一凝,冷声问道:“怎么?楚人他们还想要什么?和约不是已经签订了吗?” 感受到根也那寒冽冷漠的眼神。这名室韦贵族身体不由一颤,连忙答道:“这些属下也不知道,只是那负责谈判的楚人官员说,他们要在和约之中,补增一些条款,但具体是什么,那楚人官员却不说,只说事关重大,要大汗您亲自前去商谈。” 听到此言,根也微微一愣,问道:“其他三族可有消息?” 因为萧漠的建议,楚朝是与草原四族分别谈判的,这样可为楚朝争取最大的利益。 如若楚朝与室韦的谈判出现变故。那么其他三族是否也是如此? 然而,那名室韦贵族却摇头道:“未听到其他三族有同样的变故。” 根也眉头皱起,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好,我就亲自去一趟。看看楚朝究竟在耍些什么心思。” 说着,根也站起身上,也不吩件准备什么,直接向着帐外走去。 一炷香的功夫后,根也来到了楚朝与室韦谈判所用的营帐之中。 进入帐中后,看着帐内的情景,根也却是愣住了。 原来,在诺大的军帐内,竟是空空荡荡,只有一名身穿便服的儒雅青年,正安坐在其中,浅笑着向他看来。 萧漠!! 第十二章.归前布置. 注到在大帐中等待着自只的。竟然是萧漠时。而且除此帐内再无他人在旁,即使以根也之城府。却也是不由得愣住了。 要知道,除了最初的那次会面,之后楚朝与草原四族虽然谈判无数。其间多有波折与争端,但萧漠却再也未出现过,只是在上元城中暗中掌控大局。 虽然谁都知道,一旦萧漠出现,以萧漠之前的种种功勋、无数战果、以及草原各族对他的深深敬畏。绝对是谈判间的一大威慑,对楚朝帮助极大,但萧漠却似乎厌倦了这些。无论是巴勒相邀,或是王翰相请。皆是不动,只是等待着功成归京的那一日,让无数草原人皆是暗暗在心中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而如今,萧漠却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了,而且出现的如此隐秘,难道又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动作?或是又有了某个阴险狠辣的诡计阴谋? 想到这里,即使是根也,心中也是不由一震,迈向帐内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停顿了下幕,转头向着身边亲随示意,让他们去查探周围是否有埋伏存在。 然而,就在身边亲随点头会意。正欲举步离开时,之前只是一直浅笑打量着根也的萧漠,却是突然开口了。 “根也大汗不必紧张,如今形势已非当日,你我之间既然已是和谈完毕,在下就绝不会再起怎样的心思,此次与大汗会晤,只是想与大汗讨论一下,室韦一族日后与我大楚之间的合作细节,并无他意,大汗不用担心。” 听到萧漠的话后,根也身后那名正欲转身离去的随从微微一愣,却是不由停下了离开的脚步,迟疑的向着根也看去。 根也似乎笑了笑,常年保持冷酷的面容,突然强笑,却是无比的怪异。那两排白渗渗的牙齿,仿佛野狼张开血口,竟是让人更加惊惧。 “萧大人您多心了,以萧大人的武勋,即使是在我草原中,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英雄小汗又如何会怀疑大人您的坦荡心胸呢?” 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根也还是狠狠的瞪了身边那位因萧漠之言而停下脚步的随从一眼,示意他继续按之前的指令行事。 很显然,之前所言,只是嘴上说的好听而已,更何况根也的性格一向多疑? 最主要的是,这些日子以来,根也实在是怕了萧漠那接连不断不带重样的阴谋诡计。 对于这一切,萧漠却仅仅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穿,很多事情,面子上过得去,大家心照不宣就好。 起身相迎,双方落座之后,萧漠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用两人之间摆放多时的茶具,亲手为根也和自己各自沏上一杯香茗,举杯示意后。就独自悠悠品起茶来。 而根也举杯回意之后,也如萧漠一般,不发一言,只是默默品茶。 萧漠很少亲自沏茶,手艺不能说好,但根也心不在此,却是毫无抱怨。 大帐内,一时间竟是安静异常。萧漠与根也,两个人似乎都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当两人手中之茶被冲彻了三遍之后,之前那名离开查探的室韦战士,快步回到帐内,隐晦的冲着根也摇了摇头。 看到身边亲随的示意,根也脸上的神色终于微微一松,放下手中的茶盏,向萧漠缓缓说道:“自当日一唔,据如今已是有十日未见,没想到今日萧大人竟是亲自前来与小汗相见,当真是受宠若惊。” “大汗过誉了。”萧漠笑意中满是矜持,缓缓放下手中茶盏,淡淡的说道:“大汗乃是一族之主,掌控一方,如今归附我大楚之后,地位之尊贵,更是与郡王无异,而在下不过是楚朝区区从四品官员,地位远在大汗之下,能与大汗会面,应该是在下荣幸之至,受宠若惊才对。” 听到萧漠之言,根也却是不由再次一愣。 在之前,根也曾详细了解过萧漠的所有信息,知道萧漠乃是楚朝数一数二的宗师、顶尖词人、书法名家,以百年少有的三元及第入朝为官,深受楚朝皇帝宠信。 按照根也的想法,像萧漠这般人物。在楚朝不说是架空皇帝独掌乾坤。至少也应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才对。 事实上,十日前相见,楚朝的一品大员王翰虽然主持谈判,但不一样对萧漠唯唯诺诺吗? 如今听到萧漠之言,他却竟然只是楚朝的从四品官员,当然让根也不由吃惊。 确实,在草原上,你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牧民,只要能打得过千夫长。那你就是新的千夫长,能打过百夫长,你就是新的百夫长,千夫长以上,你要你身有功勋,封地、部落、领民,一切都可轻易得到,并不像楚朝那般排资论辈,以年轻说事。 事实上,根也虽然知道萧漠在楚朝的官职,但楚朝的官职体系实在繁杂混乱,即使是楚朝之人,也没有多少人知道那无数官职,都具体代表着什么。旧旧二根也摇了摇头。再看向萧漠时,神煮间阴沉尽尖,叫忻是前所未有的真诚谦卑,叹息道:“小汗却没有想到,萧大人在楚朝的官职竟然如此之低,说句不恭的话,以萧大人之才之功,如若在我室韦,本汗愿以副汗之位相待,并且对萧大人,如刘备对诸葛孔明一般,听无不从,从无不应,一生至诚相待。” 听到根也话语间隐晦的含义,萧漠却是不由失笑,缓缓摇头道:“大汗您过誉了,我楚朝人才济济。如萧漠一般者,车载斗量,才华横溢者,三两百人,再加上资历经验不足,能担任如今官职,已是窃喜而又惭愧了。” 听到萧漠之言,根也自然不会当真,只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他对于萧漠抛弃楚朝的荣华富贵,转而投靠于他,并没有报怎样的指望,只是尽人事的试探一番罢了。 看着萧漠浅品着口中的香茗。只是含笑打量于他,根也无奈,只的再次主动问道:“听我族人说。大人您邀小汗前来,是对大楚与我室韦的和约有一些补充,却不知具体究竟为何?” 萧漠点了点头,笑道:“实际上,此次邀大汗前来,并不是对你我双方的和约进行一些补充,而是想要与大汗您再立一份新的约定,一份密约。” 说着,萧漠看了看紧随在根也身后的一众随从卫士。却不再提正事,只是悠悠说道:“因为事关隐秘,所以此次在下前来,即使在上元城内,也少有人知,更是连亲随护卫也没有带一个。” 听到萧漠之言,根也双眼精光一闪。那冷静与疯狂的眸子中两种截然的情绪激烈碰撞着。 在根也看来,萧漠实在是草原数百年来少有的大敌,此次为了密约。竟是独自一人前来,身边没有丝毫的自卫力量,杀之易如反掌。 最重要的是,因为是密约的缘故。萧漠此时的行踪,少有人知,也不敢让人知,如若在此将他给杀了,楚朝也没法向自己要人。 既然得不到,自然除掉最好。 然而,这般想法只是闪过一瞬间,就被根也转再掩埋在心底深处。 一来萧漠那淡定自若的笑容。彷如成竹在胸,再加上他对萧漠的了解。实在不敢相信萧漠竟会如此大意毫无应对手段。 二来,却也是对萧漠口中密约的好奇。 所以,在听到萧漠的话后,根也只是微微一顿,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转头向身后一众随从侍卫示意。 待所有人皆是离去,帐内只剩下根也与萧漠两个人时,根也缓缓说道:“究竟是何密约,大人请说。”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是这样的,我也不瞒大汗您,这数月以来,我大楚的军力,想必大汗您也是心有了解了。” 根也缓缓的点了点头,对于大楚军队的战力,他甚至不属于评价,如若不是萧漠的出现,如今草原联军,或许已是在强攻楚人京城了。 另一边,萧漠叹息一声,说道:“大楚安定已有一百七十余年,虽是好事,但毕竟军队经验欠缺,战力堪忧,尤其是骑兵,战力尚不及当年太祖时期的十之一二,归结其根源,不过是历练缺乏罢了。” 对萧漠之言,根也却是不以为然。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实际上,对于这番话,萧漠都无法认同,楚军战力低下,又岂是区区“缺乏历练”四字可以总结的? 但在这个,时候,为了日后的种种布置,萧漠却也只能这么说了。 见根也点头后,萧漠笑道:“与此同时,我大楚与草原四族之战,更是让世人看到了草原勇士之骁勇。所以,在下心中一动之后,却是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根也大汗您务必帮忙。” 根也心中急转,却依然猜不到萧漠的具体计划,只是点头说道:“究竟何事,萧大人请说,只要小汗我能做得到,必然答应。” 话虽然这么说着,但实际上根也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只要萧漠的请求有损室韦利益,就马上找理由推辞。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感谢之后。终于缓缓道:“在下想组织大楚三万精锐将士,暗中遣派至大汗手下,深入草原,为大汗效力三年,与大汗手下骁勇,同吃同住,共进共退,以此历练,增强战力,还请根也大汗务必答应。” 说话间,萧漠将“同吃同住。共进共退”八字说的极重,却是怕日后根也故意让这三万楚军将士送死,或者只是闲养着不让其锻炼,战力不进反退。 当然,萧漠之所以会有此提议。绝不是仅仅为了锻炼楚军战力,却还有其他更深层的目的。 而根也,却是因萧漠的提议而惊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萧漠,惊声反问:“你说什么?” 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 第十四章.归前布置(下) “赵英将军,我让你准备的事情。如今进行的如何了?隅一 听到萧漠的询问,赵英的心中。一时间竟是忘记了对萧漠的不满,眼中满是不解,显然对之前萧漠的吩咐心存疑惑,但并没有询问什么,只是垂首答道:“回大人,如今上元城中将士的户籍情况,卑职已经查探完毕 萧漠轻轻的点了点头,问道:“详细情况如何?” 赵英一边回忆着心中的种种资料。一边答道:“回大人,如今我上元城内,年龄适合的可战将士约有三万人左右,其中家室亲人尽数死在草原人手中,与草原蛮子势不两立的将士,则有近七千人 听到赵英的回答,萧漠皱了皱眉头,轻声喃喃道:“只有七千人不到吗?” 这个数字,无疑比萧漠预想中少得多。 上元城内的楚军,大部分皆是从北方沦陷之地败逃而来,期间根本顾不上家中老少,而以草原联军这些日子在北地的所作所为来看,据萧漠之前的估计,家人亲属尽数死于草原联军之手的楚军将士,至少也应该有两三万才对。 似乎看出了萧漠的疑惑,赵英解释道:“大人,我军中与草原蛮子有灭族之恨的将士,原本有不少。但这些日子上元城之战,有这般经历的将士往往在作战时奋不顾身,勇猛异常,血战之余,伤亡却更加惨重。时至今日,依然幸存者。已是不足三成了 说到这里,赵英眼中闪过黯然之色。 萧漠轻轻的点了点头,也是不由叹息一声,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问道:“还有呢?” ,石 赵英答道:“此外,按照大人的吩咐,根据卑职的调查,我军中校尉以下的低级将士中,自小习武。如今武艺娴熟者,约有百余人,其中绝大部分并没有什么特殊背景。皆是可以信任的。” 萧漠再次点了点头,眼中闪过沉思之色,却再也没说什么。 另一边,赵英思索着萧漠这些日子所吩咐的一切,心中不解更甚,微微抬头,看着眼前正在皱眉思索,显得有些高深莫测的萧漠,终于按奈不住,网准备问些什么,萧漠却突然开口了。 “赵将军,这些日子,你是不是对我很不满?认为我对外软弱,办事糊涂。只是为了自己的前程,不仅将那已是后继无力的草原联军轻松放回草原,还给了他们无数好处?” 听到萧漠之言,赵英微微一愣。接着却马上垂首道:“我军能有如今局面,全凭大人您的手段,如果不是大人,上元城早已沦陷不说,恐怕我大楚江南之地,如今也已是一片废墟,对于大人您的决定,卑职如何敢质疑?” 对于赵英之言,萧漠却是轻轻一笑,笑容中,无奈之意一闪而过,低头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赵英,淡淡的说道:“想当初我与赵英将士初见之时,赵将军不过是军中阶位最低的校尉。却依然敢在我与一众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员面前侃侃而谈,尽诉自己的见解,如今将军在上元城立功无数,眼看就要飞黄腾达,怎么也学着其他官员那般,口是心非了?” 听到萧漠的质问,赵英身体一颤。接着却以一种更加坚定的语气答道:“大人,赵英依然是那个屡败屡战。心口如一的赵英,刚才之言,皆是赵英的心里话。” 顿了顿后,赵英接着说道:“大人您之所以在尽占优势之余,却对草原联军屡屡妥协,除了朝中的大人们怯战,多下严旨促进和谈,让大人您背负莫大压力之外,我军也并无将草原联军尽灭于上元城下的能力,如若继续相战,一旦逼得草原联军与我等玉碎,游战天下毁我大楚根基,即使日后可将草原蛮子尽数灭去,却也是得不偿失。所以,大人的苦心,卑职皆走了解,对于大人您的决定,卑职也绝不敢质疑。只是 听到赵英的解释,却是让萧漠不由一愣。本来以为赵英之所以对自己不满,是因为自己这些日子的对外软弱,却没想到赵英竟是将局势看的如此明白。 而看到赵英突然变得迟疑后。萧漠问道:“只是如何?” 赵英犹豫片刻后,突然抬首。直视萧漠,问道:“只是,无法将草原联军尽数败于上羌城下,只是以卑职的见识与能力而言,而大人您乃是文曲星降世,才智乃是天授,以大人您的手段智谋,难道也是当真毫无办法吗?” 看着赵英那隐隐带着逼视的目光。萧漠沉默良久后,突然摇头叹息道:“你说的对,世上没有我等不可行之事。只有我等未想到的办法,如若一战到底,在草原联军对我大楚造成太大伤害之前,将其尽数灭去。办法虽然不多,但还是有的 “那大人您为何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办法虽然有,但皆不稳妥,这些日子以来。我至少想到了三种办法可解决草原余孽,但这些办法,成功的可能性。取高也不过是六七成罢了。但无论是我还是我大楚。如举心久寻不起这般风险了,百年繁华,当真就要让它陷入万劫不复之危?” 实际上,没有万全之策。不想再冒风险,只是萧漠决定对草原各族妥协的原因之一,萧漠自信在休战之后,依然有办法解决草原各族,则是另一个原因。 而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那八贤王田徵之前那种种令人不解的举动。 如若萧漠冒险行事,种种不可预知的变数,实在是太多了。 看到赵英对自己的解释似乎并不满意,萧漠摇头,缓缓说道:“或者当真像世人所说的那般,虽然站得高看得远,却也会因此变得瞻前顾后行事犹豫,反倒是如若一无所有。却可以抛开一切破釜沉舟,果决行事吧。” 说着,萧漠自嘲一笑,却又说道:“不过,事到如今,事情种种。已是我所能做到的极限了,虽然瞻前顾后。百年后必会受到后人质疑,但我却并不后悔。” 听萧漠这么说,赵英似乎想要反驳,但沉默片刻后,却是垂首不语。 萧漠也不在意,只是打量赵英片刻后,问道:“赵英将军,此次上元城之战,你立功良多,回朝之后,必有封赏,恐怕一个正四品以上的武将衔是跑不掉了,或者会封爵也说不定,这些日子你与我并肩作战。也可算是我的嫡系了,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位置,可说与我听,也好让我为你谋划一番。” 如今朝廷之中,诸般派系人所共知。门生故吏之说,世人更已是习以为常,所以对于萧漠之言,赵英并没有感到不妥。 而萧漠如今虽然看似地位不显。抛开监军之职,其官职最高也不过是从五品,但以他如今所立之功勋,以及他在文坛的地位声望,乃至于楚灵帝对他的宠信,任谁都明白,一旦归朝封赏,萧漠绝对会一飞冲天。甚至可隐隐与张谦王翰并肩立于庙堂之巅也说不定。 这般**裸的提拔之言,如若换做他人,早已是幸喜若狂了,但赵英却是面露矛盾之色,并没有马上回答萧漠的问题,而是犹豫挣扎良久后。突然向萧漠。首道:“回大人,卑职曾向天立誓,不向草原蛮子报袍泽被杀之仇,誓不为人,所以卓职并不想入卓做那荣耀却远离战场的京官,早职……卑职想担任平型关的都指挥使” 平型英的都指挥使,不过却区区从四品武职,以赵英如今的功勋。自是当的,但楚朝历来以京官为贵。常有“宁当京中七品郎,不当外官四五品”之说,更何况是平型关那般人烟稀少之地? 所以,赵英索要的官职,如若在他人看来,实是脑子坏了。 但萧漠却笑了。 “赵英将军果然没让我失望。如若你想去那京中将军府,我虽然会准。但心中却要小看将军了。” “大人准了?” 听到萧漠之言,赵英面露喜色。向着萧漠看去。 萧漠却摇了摇头,说道:“不,我想让你去另一处领军为官。” 赵英皱眉道:“何处?” 萧漠站起身来,手指北方,说道:“平型关之北,大草原深处!!” 看到赵英不可思议的神色,萧漠将他与室韦根也的秘密约定细细向着赵英解释了一遍后,然后说道:“之所以要驻军于室韦族内,除了要助室韦与南秋相战,消耗草原各族实力。了解草原虚实深浅之外,更是要借此机会,练出一支可与草原骑兵相抗衡的精兵,日后归楚,以这支精兵为基础,更可练出数十万雄兵。从此之后,我大楚再也不会有今日之耻!!” 顿了顿后,萧漠继续说道:“然而,我虽与根也约定要驻军三万于室韦族内,助室韦与其他各族相战,但这领军将领,除了要武勇善于领军作战之外,更要会审时度势,了解草原形势,却是难寻。我遍观朝廷上下,唯有赵将军你可以担当这般重任。 只是,北方草原苦寒之地,加入草原各族之间的混战,更是危险无比。将军如若不愿,我绝不勉强。” 听到萧漠之言,赵英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反到是没了最初的犹豫,向着萧漠叩首道:“卑职愿往!!” ,万 比:恩,今天第一更,后面还有很多,这段时间没有更新,但写了不少,应该会连续爆发几天。按鲁迅先生的话来讲,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另,强烈推荐虫子室友墨小生的新书《传奇路途》,大纲是虫子帮着写的,内中种种细节情节,虫子也出了不少主意,应该算是一本很不错的玄幻,希望大家能够收藏阅读支持,谢谢!!,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灿。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 第十五章.势力初成(上) 听到赵英那决绝的答复,萧漠笑了。笑意中,少有的露出了一丝欣慰与轻松。 每个民族,无论在史书的描述中。它是多么的伟大或是多么的不堪。但总会有属于它自己的小人与英雄。 南秋有巴勒,室韦有根也,两族因他们而强大,楚朝也因他们而北地尽陷,百年尊荣扫地。 但至少,在楚人中,也有像赵英这样的人物。 向赵英叮嘱了一番前往草原后所需要注意的诸般事项后,见到赵英脸上带着迟疑之色。萧漠问道:“赵将军可是还有什么疑难之处?” 赵英答道:“大人,之前您让我调查上元城中亲属尽数死于草原蛮子之手的军中将士,可是为了今日之事?” 萧漠点头,答道:“正是。” 赵英却犹豫道:“可是,上元军中符合条作的却只有不到七千之数。而按照大人的计划进入草原的楚军,至少要有三万之巨,我等是不是把入选条件放开一些” 萧漠摇头道:“不可,我之所以设定这般条件,就是因为楚人向来不喜离乡,只有这些家属亲人尽数丧于草原人之手的将士,才会有足够的勇气与决心随你前往草原,他们无牵无挂,与草原人不共戴天。这让他们在日后无论面对怎样的情况。都会始终与你一条心,如此一来,你在草原上领军作战,才不会有后顾之忧,进而无往不利。但如若放宽条件。强迫那些在楚境尚有牵挂的军士随你前往草原,日后士气低迷不说。军士生怨生恨,更是容易生出其他事端。” 听到萧漠之言,赵英点了点头。这些道理他不是想不到,只是萧漠所描绘的计发太过庞大,以至于让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似是感受到了赵英心中的情绪。萧漠肃容道:“赵将军,我的这般计划虽说庞大,但成与不成还是两说。更不是一朝一夕可见成效的,所以你如若想要这领军的差事,眼光就要放长远一些,性子更不可像往常那般急切为好 听到萧漠之言,赵英微微一愣,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眼中闪过一丝羞愧之色,垂首表示受教。 看到赵英将自己的话放在了心里,萧漠点了点头。沉吟道:“说实话,我虽然和根也约定,遣派楚军深入草原与室韦合作,但心中早已是有了这批楚军日后会在草原伤亡惨重的准备,所以三万之数是绝不会少的。只是我却没想到,上元城内。符合条件的将士竟只剩下不足七千之数。倒是要我多费一番心思。不过关于这一点,赵将军倒是不用担心,我本就是打算分批将军士们送往草原室韦族处,所以你准备妥当后。可以先率领这七千将士前往。不足之数,日后我再想办法,三年之内。必然会为你补齐。” 听到萧漠这真说,赵英也就放下心来,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问道:“大人您之前还让我调查军中练过武艺的将士,可是想让他们一起前往草原?。 萧漠摇头,说道:“这批将士我另有用处,并不会前往草原 赵英微微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萧漠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赵英的异态,只是继续说道:“关于这般计哉。我已经得到了陛下的恩准,你回去之后,就将那七千将士分立出来。趁着这些日子好好休息整顿一番。待草原联军离去之后,你也就要准备行动了,所需物资,自去库中领取,不用再向我汇报 赵英明白,萧漠这是示恩予惠于这七千将士了。 如今上元城乃是楚朝北方重镇,北方沦陷之地,大半物资皆是存于其中,数量之巨,自不待言。而萧漠让他自行领取,无需汇报,内中水分,可谓是极大,只要赵英愿意。他旗下七千将士,每人至少可得上百两银子的“卖命钱 待细节之处全部商量妥当后,日已西斜,赵英见萧漠没有其他吩咐后,躬身告辞后,就要离去。 然而,就在赵英转身的一瞬间,萧漠却突然再次开口了。 “还有,”萧漠说话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之色,同时从怀中掏出半块碧色玉佩递给赵英。玉佩雕工粗糙,玉质普通,但萧漠的神色却是颇为慎重:“这次驻军于草原的计划。是陛下恩准,我亲自策刑所得,日后种种,也会由我亲自安排负责。 所以,你所率之军,并不受兵部节制,只听我与陛下的命令。可以预见。你手下这批将士,经过草原的历练,日后必然为一支雄兵精锐。但如今朝中形势莫测,为了避免这支军队在日后被人利用,这半块玉佩你且收下,日后朝中旨意,如若没有我的密使持另外半块玉佩相随。 听到萧漠之言后,虽然赵英一向沉稳,但依然不由得身体一震。 萧漠这般言语代表着何种含义。赵英虽然没什么党争的经验,但略一思索,也已是明白。 萧漠虽言这支军队只受陛下与他本人的节制,但朝中旨意,却又必须要配合萧漠的信物才可成事。即是说,这支军队实际上已是脱离与朝廷控制之外,只受萧漠控制了。 萧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英来不及细想,只感觉萧漠的目光紧紧的盯在他的身上,他的情绪变化。尽数落入萧漠眼中。 接着。仿佛身体不受大脑控制一般,脑中尚未考虑清楚诸般利弊。赵英的身体已是本能的跪在萧漠的面前,慎重的接过萧漠递来的半块玉佩,口中说道:“大人请放心,赵英日后必以大人马首是瞻!”。 做完这一切之后。赵英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表态究竟意味着什么,隐隐后悔之余,心底深处却又有种说不清的轻松之意。 或许,在两人相见之初,在所有人都在指责赵英屡战屡败屡逃之际。唯有萧漠言赵英乃是“屡败屡战、终有一胜”之时,赵英就已经下定了这般决心了吧。 见赵英表态后。萧漠笑着点了点头,又说道:“还有,那百余名练有武艺的军士,你想办法将他们的军籍撤去吧,并秘密的将他们聚于一处,不要引起其他人注意,我另有用处 “是 想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后,其后种种。赵英下决定时反而轻松了许多……、、、一一、一一、 待赵英离开之后,萧漠来到军帐之外,见到天色已是昏暗,转头向着随在身后邓尚全吩咐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那尚全点了点头,随着一声口哨。百余名骑士突然从远方出现,向着萧漠所在的位置快速接应而来。 趁着一众护卫接应奔来的时候。静立在萧漠身后的那尚全,却是在犹豫片刻后,向萧漠问道:“大人,就这样把这般重担交给赵英将军,似乎太过冒险了,一旦他生出二心,我们是不是再给他派一个副手以节制监视?。 萧漠遥视着远方夕阳,摇头道:“不必担心,在这个世上,有一种人。只要认准了一条路,就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而赵英就是这种人,对于这种人,越是怀疑,越是节制,就反而越是坏事。” 顿了顿后,萧漠接着说道:“更何况,日后赵英这支军队,无论是补给,还是人事,又或者与室韦之间的关系,皆是由我控制,无论赵英他怎么想,这支军队都无法脱离我的控制,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空生事端?” 邓尚全点了点头,退到萧漠身后,不再多说什么。 而萧漠,却反倒是皱着眉头,思索着嵩山书院对自己这般所作所为的态度。 萧漠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地位渐高,声望日涨,但所作所为,其目的却从未改变过,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而控制赵英手下这支军队,也是为了日后万一有所变故,自己能多一条后路,倒并没有其他想法。 而对于这般想法,萧漠并没有时嵩山书院隐瞒,毕竟有邓尚全在身边,瞒也瞒不过。 ,正 只是,让萧漠诧异的是,对于自己这般想法,嵩山书院不仅没有丝毫节制,反倒是颇为支持。 如此一来。对于嵩山书院的所作所为,萧漠反到是没了头绪。 毕竟,如果把萧漠与牛语贤的位置对换。萧漠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手中棋子失去控制的。 牛语贤这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势力日涨,不仅没有节制之意。反而多有暗中相助,究竟为何意? 暗思之间。前来接应的侍卫军士们已是赶到了萧漠身前不远处。齐齐下马后静静等待着萧漠的吩咐。 而萧漠理不清头绪后,却也不再多想。举步来到自己的坐骑旁边,甩鞍上马后,也不多言,扬鞭驱马。率领众人向着上元城方向奔去。 、、。 比:恩,今天第二更。算了一下。十月底之前。每天都会是五更。以后怎么更。到时再通知。 强烈推荐虫子室友墨小生的新书《传奇路途》,大纲是虫子帮着写的。内中种种细节情节,虫子也出了不少主意,应该算是一本很不错的玄幻,希望大家能够收藏阅读支持。谢谢!!,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丛。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 第十六章.势力初成(中) 占那日在上示城外。萧漠与根也、赵英暗中相见,各钉心琊旧般谋戈之后,不知不觉间,又是三日时间过去了。 在这三日间,萧漠看似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作,整日里只是陪同王翰处理着诸般战后事务,表现虽然中规中矩,却也少有什么出彩之处,倒是与那王翰的关系,日渐密切,尤其是那王翰,无论大小事务,在决定之前都会与萧漠商讨,但凡萧漠提出意见,大都会按照萧漠的意见进行修正,一副老少贤者相和的景象,就这么展现在上元城众官员面前。 对于王翰的目的,萧漠自然了解,不过是想将自己拉入他的阵营中,待日后朝堂党争中,合力与张谦一党相抗衡罢了。 对于王翰的目的,萧漠即没有积极迎合,却也没什么抗拒之意,在萧漠看来,王翰虽然远不是张谦的对手,但张谦的势力确实太大了,再加上之前自己与张谦的种种事故。与王翰联手,却也的确是一时之需。 更何况,萧漠也没有彻底投靠王翰的打算,与此相比,萧漠更像营建属于自己的势力。 ,石 所以在与王荆日接触时,虽说萧漠时有若即若离之意,也尚未有什么攻守同盟产生,但却也是默契日深。 、、、、、、一一 当然,这几日虽然看似平淡,但弃漠私底下并不是什么都没做。 此次来到上元城,抛开血战草原联军”立下诸般功勋、所建立的种种声望等等,对萧漠而言,最大的收获,无疑是从草原联军手中,将被俘的北地诸般文武官员、在野大儒、有功名的书生乃至于皇亲国戚等等数百人救到手中。 在其中,这些官员们前有战败失地之责,后有被俘辱国之罪,将来朝中讨论赏罚时,必然受到牵连,丢官还是最轻,甚至入狱抄家也有可能,想要脱罪。必然需要一个靠山,而将他们救下的萧漠,初建百年来未见之功勋,又是圣眷正荣。短时间之内,在朝中说话无疑最有分量,正是上攀的最好对象。 另一边,萧漠本身虽然即将一飞冲天。却是初入庙堂,根基尚浅,也正是最需要拥护之时,双方需求之下,自是一拍即合。 而那些在野大儒、有功名的书生们,虽然在庙堂之争上无法帮助萧漠什么,但却掌握着野间的舆论,将来更有被朝廷重用的可能,尤其是那几位大儒们,一旦入朝。至少一个翰林的职位是跑不了的。如今被萧漠所救,这些人都是欠了萧漠一今天大的人情。儒家重恩义,再加上萧漠在文坛的声望地位,从某方面来说,他们却是比之那些为保住官职而投靠来的官员们更加让人放心。 还有那些皇亲国威,也是颇为重要,楚灵帝最重亲族兄弟。而这些人,无疑皆可在萧漠不方便的时候向楚灵帝施加影响。 可以说,萧漠所救下的这些败军之将,狼狈之人,被俘之辈,皆是萧漠日后朝中势力的元老与嫡系。 而在朝中势力早已被王翰、张谦、八贤王等人瓜分干净的情况下,将这些人掌握在手中,已是萧漠日后想要在朝中独成一派势力仅有的良机了。 原本王翰初来上元城之时,也是对这些人多加笼络,似是想收为己用,但待下定决心要与萧漠联盟之后,却又对这些人不闻不问了。 而对于前期王翰时这些人的笼络,萧漠却并没有做出太多的干涉,只是将这些人在面对张谦笼络之时,何人立场如故,何人摇摆不定,何人又彻底被王翰收复,默默的记下心里。 而在这些日子里,看似毫无作为的萧漠,却正是在全力整合着手中这股突然多出来的势力。 其实,在此之前,自萧漠将这些人救下之后,萧漠就与这些人多有接触,多示亲近,颇有暗示。而最近这些日子,无疑就是将双方关系挑明,将势力营建,进行到实质阶段。 对于这般势力关系网的整理,是由萧漠的师爷张茂宗在负责。 张茂宗虽然这些年来只是担任着地方官员的师爷,但多年来辅佐了多位地方父母官员,对于官场门道,各般势力,官员心思,却是要比萧漠本人要清楚的多。 而如今,经过多日观察与接触后,张茂宗却是终于将一份名单交到了萧漠面前。 名单中,皆是萧漠所救的文武官员的姓名,其中却又分为五等。 第一等,是死心塌地的跟随萧漠左右,本身能力又颇为出众,在将来可堪大用之人,人数不过寥寥十余人。除了情州州牧任兴之外,又大都宴职低微,最高不过是六七品而已。 第二等,却是虽然认市占飞。也并天二心。但本身能力却是有限。将来即使提鹏一“是只有为萧漠摇旗呐喊的能力,却不可托付大任。这一档次的官员虽然较多,约有近三十人,但官职地位却更加低微,大都只是七品以下。 至于第三等,则是虽然有投靠萧漠之心,但前些日子在王翰的拉拢下,却是显得摇摆不定之人,这份名单的人数却是最多,竟是超过五十之数,官职大多在六七品之间,乃是地方官员的中坚力量。 而根据张茂宗的评价,这些人当中,绝大多数的能力也是极为平庸,否则当初也不会这般毫无决断之力,在萧漠与王朝之间犹豫不定了。 第四等则是在前些日子王翰的拉拢下,彻底投向王翰之人。人数约有十余,让萧漠无奈的是,张茂宗对其中大部分人的评价都是“可用之才”官职也大都在六品以上,很显然,萧漠虽然是朝中新贵。但在这些人的眼中,地位依然不及在朝中经营数十年的王翰。 不过,萧漠却知道,这次这些人的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为了抗衡张谦,王翰这次与萧漠结盟的决心颇大,而这些人投靠王翰,可视为对萧漠的背叛,王翰为了照顾萧漠的情绪,恐怕不会对他们有太多的照顾。 而第五等,却是在很早之前就已是投靠了王翰、张谦、八贤王等等朝中各大派系的官员,这些人虽然人数最少,只有区区十一人,但抛开能力不谈,官职却毕是颇高,大都是一州或一城之内的一把算收服他们,即使收服了,也不敢用,所以只是略略看过一眼后,就抛到一边了。 “我到是要谢谢王翰王大人了,经他这么一出,我所救之官员,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倒是马上变得明明白白了。” 书房内,萧漠弹了弹手中的名册,赞赏了张茂宗几句后,笑着说道。 张茂宗躬身道:“夫人英明 张茂宗这么说,却是指在王翰拉拢众官员时,萧漠丝毫没有阻止的行为。 在当时,对于萧漠的作为,张茂宗实际上是极不赞成的,在张茂宗看来,朝中势力,就在于一个“争。字,一名原不去争,自然会投靠到其他人的门下,又哪里能像萧漠这般任由王翰撬墙角却不闻不问? 但萧漠却解释道:“我虽初入庙堂,但已立功勋,又有圣眷声望相伴,短时间内想来不会有什么大的变故,在这个时候,手下势力重在“稳”而不在于“大”势力只要稳,即使再将来却总有变大的一日,但如若大却不稳,隐患已是埋下,将来必会有分崩离析的一天。更何况,这些官员,今日如若不能抵挡王翰的拉拢,日后归京后,又怎么能牙氐挡其他派系的拉拢?所以还是趁早看看他们的心性为好。” 就这样,张茂宗被萧漠说服了。 回想当日,再看今日的成果,即使是张茂宗这般官场老油条,却也是不由对萧漠的眼光手段所叹服。 张茂宗却不知道,弃漠营建自家势力的根本目的,只是为了将来朝中风云际会间拥有自保之力。却并无张谦王翰那般独掌乾坤的野心,自然是求“稳”多于求“大”。 萧漠并不知道张茂宗的想法,只是看着手中几份名单,叹道:“可惜了,虽然测出了这些人的态度心性,但剩下的可用之人,可信之人,却是大大的减少了。” 时至如今,张茂宗脸上反倒没有什么遗憾之色,笑道:“人少也有人少的好处,正如大人您所说的那样,现在我们求稳,日后才会求大,至少这些人都是知根知底,用起来放心。而且几日后大人您归京。安排他们的位置时,也更加方便。” 萧漠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张茂宗的意思。 朝中党派相争,说到底不过是“妥协。二字。 你如若一口气为一百个人安排位置,放弃的东西自然也会很多,但你如若只是全力为十余人安排位置,不仅放弃的东西更少,这十余人,也可得到更好的位置。两相比较,倒是说不清孰强孰弱。 见张茂宗神色间似早有腹案。萧漠微微一笑,冉道:“对于这些人,如何安排处置,张先生你可有想法?。 比:恩,今天第三更。还有两更。 ,石 强烈推荐虫子室友墨小生的新书《传奇路途》,大纲是虫子帮着写的,内中种种细节情节,虫子也出了不少主意,应该算是一本很不错的玄幻,希望大家能够收藏阅读支持,谢谢!!。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 第十七章.势力初成(下) 于于这些人。如何安排处置。张先生你可有想法? 听到萧漠的询问,张茂宗却是不答反问:“对于这些官员的安排处置,大人您可有腹案?” 萧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虽说战事已是结集,但我却尚未归京,日后陛下对我会有怎样的安排,让我担任怎样的官职,更是无从得知,在这般情况下,我的位置尚未确定,又何谈这些人的安排?。 张茂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所言固然是事实,但老夫认为,大人心中至少也应该有个大致的腹案,不要到时乱了手脚才是。 顿了顿后,张茂宗接着说道:“大人您虽然不知道归朝后陛下会对您有怎样的封赏安排,但可以肯定的是,以您所建立之功勋,以您在文坛的声望地个。以陛下对您的宠信,抛开那些虚职与爵个不谈。一个实权三品已是最低,甚至独掌一部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萧漠微微皱了皱眉,说实话他对于“实权三品独掌一部”云云的兴趣不大,尤其是经历了上元城之事后,对楚朝颇为心冷。一心只想当一个富贵闲人。 如若不是以现代人的身份穿越到楚朝这般环境,使得萧漠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感,而当初萧家之劫时那种无力感依然记忆犹新的话,萧漠甚至不会像今日劳心这般经营自己的势力。 毕竟,这种差事看似轻松,但内中角力斗智,却是更加耗神。 不过虽然如此。但萧漠却也知道张茂宗所言极有可能,所以虽然皱眉,但还是点头示意张茂宗继续讲下去。 张茂宗却已是为萧漠谋划多时,看到萧漠没有反驳后,更是自信,侃侃而谈道:“既是如此,大致确定了大人您的个置后,也就可推断出大人您为手下人所能安排的大致位置了,七品以下的京官,应该还是很轻松的。从五品以下,努力一番,牺牲一些利益,也是可得 萧漠继续点头,张茂宗所讲的这些,却是他之前从未想到的。 ,万 张茂宗顿了顿后。接着说道:“此外。以大人您的功勋,按照惯例,更可直接上奏,为一些官员向陛下请功,而上元城血战月余,杀蛮夷无数,挽我大厦之将倾,其功勋乃是我楚朝百年来所未有,所以但凡大人您请功之人,按照惯例,皆可官升一到三级不等,却是大人您收拢人心的一件利器 听到张茂宗这么说。萧漠却皱眉道:“请功之事我倒是早已想好。却没有先生所想的这般深远,只是此次上元城之战,立大功者皆是上元城的文武官员,陛下如要提拔,却也是优先提拔这些人,我自然不会隐藏他们的功勋不谈,这样未免让世人家心唾骂,但这些人却早有派系,并不为我所用。而投靠我的这些官员即使加到请功折子里,也颇为牵强,只能略有提及。恐怕分不了多少功勋了 听到萧漠之言,张茂宗却并不在意,反而笑道:“大人您过虑了,此次上元城之战,在您来之前,可谓是一片哀号,天下间又有何人认为此战会有如今的局面?上元城内真正有门路的官员,早已是想办法调到京城去了,留下的官员。比如那太守刘行之。虽然是张谦的门人,但想调到京城却不成,已是张谦眼中的弃子,必然会对张谦心生埋怨,而一旦大人您对他大加请功举荐。他日后究竟是投靠张谦?还是投靠大人?即使依旧投靠张谦,张谦却还敢用他吗?甚至,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像刘行之、刘勉等上元城官员,恐怕再过不久就要来走大人您的门路了。” 听到张茂宗此言后,萧漠一愣后。突然大笑,起身向着张茂宗躬身道:“先生大才。萧漠受教了 张茂宗连忙摆手,道:“雕虫小技罢了。老夫不过在官场多呆了些日子,明白这些人的想法,利用大人您的权势功勋狐假虎威而已,上不得台面,更容不得大人您如此夸赞 话虽这么说,但张茂宗脸上。得意之色却是任谁都能看到。 “即使是雕虫小技,用的好了也是良策,更何况先生之策直指人心,又怎么能说是上不得台面?。 听到萧漠之言,张茂宗神色间却是愈加自得,继续说道:“此外,大人您说投靠您的那些官员,即使加到请功折子里,也颇为牵强。而且也只能略有提及,分不了多少功勋,虽然确实如此,但大人您忽略了两点。” 萧漠问道:“哪两点?” 张茂宗笑道:“那就是。这些功勋虽然不多,但只要在请功折子中提及,就足以让他们提升一级,虽然不多,但却要看对谁而言,对那些七八品官员而言,提升一级固然不多,但对增州州牧任兴这般官员而言,这提升一级,却可省却他们数年的经营之功,而借着这般功勋。大人您更可使他们由外官转为京官。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了这般功勋立身后,具后如若想继续提拔他们。也好安排。” 听到这里,萧漠终于叹服。 这个张茂宗虽然不过是一介师爷,但官场门道,却是看的透彻,虽然一向不会掩饰自己情绪,才华横溢之余却常常得意过头,因此为他之前的几位上官所不喜,但在萧漠身边,却是助益良多。 萧漠感慨之余,另一边,张茂宗却已是总结道:“所以,如此种种,大人您心中有数后。这些官员究竟该”门二非,何人入京为京官,何人外派为外官,何人私下女柑啊,何人又要上奏请功,要早做安排为好。” 萧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眼中不住闪过沉思之色。 何人入京为京官,何人外派为外官。何人私下安排调节,何人又要上奏请功,” 张茂宗区匹数言,已是将投靠于萧漠的官员分为了三六九等。 外派为外官者,自然是最下等,却依旧可让他们保住官职,示予恩惠; 入京为京官且为其私下调节安排者,因萧漠最高只能安排从五品的官职,却是中等,但京官荣耀,不能以品级一概而论; 至于上奏请功者,除官职提升外,更有把握可使其入京为京官,且有功勋为日后更进一步而铺路,自是最上等。 这般想着,再看张茂宗的那份内分五等的名单,却又另有含义了。 刚想要说些什么,另一边,张茂宗却已是说道:“老夫的这份名单,之所以将众官员分为五等,就是为此,第一等者,忠心且能力充足,大可在请功折子中提及,为他们日后铺路,第二等者忠心却能力不足,却可在私下调节让他们入京在各部担任官职,至于第三等者。虽然能力忠心皆是不足,但如今王翰既然已是不愿意再搭理他们,那么大人大可趁机收为己用,虽然不堪大用,却也能壮一壮声势,但不可重用,就让他们继续担任外官就好… 在张茂宗侃侃而谈之时,萧漠却继续思索着张茂宗所提种种建议的利弊。 可以预见,按照张茂宗的谋划,无论萧漠归京后封赏如何,势力皆可小成。从此至少在朝堂上有了一些自保之力了。 然而。张茂宗却是和这个时代的所有官员一般,有着一个同样的毛病。即是重京官而轻外官。所有亲信嫡系皆是聚于京中,非嫡系的力量却统统外放,重内轻外。 但细细想想,萧漠却发现世人之所以这么安排。也有他自己的道理。 楚朝是一个标准的中央集权的政权,地方根本没有与中央相抗衡的力量,吏部控制着地方的官员调派升降,兵部控制着地方的兵员调配,户部控制着地方财粮”即是说。只要掌握了中央,自然也就掌握了地方,与乱世地方割据,大不相同。 这般想着,对于张茂宗的种种安排,萧漠也就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而就在萧漠与张茂宗将种种细节商讨完毕时,书房外敲门声响起,接着邓尚全在门外禀报道:“大人,楚达楚护卫求见。” 萧漠点头道:“让他进来。” 另一边,张茂宗微微一愣,却是想起楚达虽然是萧漠的贴身侍卫,但近三天来却是一直没有见到,似是被萧漠安排去执行什么秘密任务去了。 虽然心中好奇,但本着师爷本分,张茂宗却并没有继续在萧漠书房多呆下去,正好诸般细节已是商量妥当,于是就向萧漠告辞离去了。 离开萧漠书房后,与楚达擦身而过,见到邓尚全静静候在屋外,知道邓尚全跟随萧漠多年,为人看似本分,实则颇有城府,竟是常给张茂宗一种高深莫测之感,却是不敢怠慢,向着那尚全拱手道:“那小哥,有礼了!!” 邓尚全微微一笑,向着张茂宗躬身行礼后,说道:“张先生好气色,红光满面,定是有什么喜事了?” 张茂宗哈哈一笑,说道:“哪里有什么喜事,只不过刚才和大人在书房中商量一些事情” 说到这里,张茂宗却是神色一凝。接着脸色却是阴晴不定。 却是张茂宗突然想起自己刚才在萧漠书房内的表现,侃侃而谈之余,是否有些太过得意自大?他为萧漠设计的诸般计谋固然面面俱到,但可是需要他全部说出来,丝毫不给萧漠本人发挥的空间? ,万 何为师爷? 师爷,不过辅助者罢了,虽有才智,但才智却属于他所辅佐的上官,有何想法计谋,并不是要直接说出,而是只需开一个头,接着让自己的上官自行发挥,然后自己再查漏补缺罢了。 说起来似乎残酷,却是千百年来师爷一行安身立命的本分与经验。 而张茂宗虽有才智,却就是老记不住这一点,以至于多为上官所不喜,屡屡被弃。 而这一次,张茂宗无疑老毛病又犯了,想刚才在书房中,明明萧漠已是想到了他的种种手段安排,但他还是不厌其烦的侃侃而谈,只给萧漠留下了些许称赞自己的余地。 虽然萧漠似乎并不在意,但安知萧漠会一直不在意? 想到这里,张茂宗之前的得意之情顿时一清,却走向那尚全躬身道:“老夫孟浪了,多谢邓小哥提醒。” 邓尚全微微一笑,说道:“当不得先生行礼,小人不过走向先生问安而已,是先生自己多想了。” 比:恩,今天第四更。还有一更。 强烈推荐虫子室友墨小生的新书《传奇路途》,大纲是虫子帮着写的,内中种种细节情节,虫子也出了不少主意,应该算是一本很不错的玄幻,希望大家能够收藏阅读支持,谢谢!! 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 第十八章.归京路上(上). 川提书房外邸尚今那隐晦的暗示。以及张茂宗的豁然、觉得那尚全愈加高深莫测,另一边,在书房之内,萧漠却是与楚达商量着另一般事情。 楚达本是一个武痴,除了练武之外,对于其他事情,一向少有兴趣。而这些日子以来,随在萧漠身边,却也是忠心耿耿,当日萧漠想要孤身前往草原联军鲜卑营地时,同为侍卫的曹飞面露惧色,多有推辞,而楚达却是并没有太多犹豫就要与萧漠同往,足可见楚达对萧漠的忠。 而至此以后,萧漠对楚达也是彻底放心,许多机密之事,也都安心的交予楚达处理。 而此时,楚达正是刚刚为萧漠处理了一件机密事务归来,只是一向淡定的脸上,却是隐现有怒色。 “怎么了?” 见楚达的神色,萧漠心中猜到了什么。笑着问道。 ,可 楚达除了是萧漠的侍卫外,这些日子以来也传授了萧漠一些自保的武艺,算是萧漠半个。师傅,而且本为江湖中人,却也没有太多的规矩,对于萧漠的询问,却是怒声回道:“大人。那些痞子”根本不堪重用!!” 范祥掌控着萧漠门下的暗营,按照之前的计刮,这些日子一直致力于打入京城中的三教九流之中,以形成一张完善的情报网。为萧漠日后行事提供便利。 只是三教九流的核心,历来为帮派,想要掌控这些下九流的人士,其先必须要掌控一些帮派力量,然而范祥手中探子情报人才虽多,但武力却并不出众,范祥虽然一直在想办法,但想要不引人注意的发展暗营中的武力,却是太过困难,即使偶尔能招收到一些流浪剑客武士,数量太少不说,忠心更是不敢保证,所以范祥曾不止一次向萧漠提及,希望萧漠想办法为他招收到一些可靠的武士,以扩充暗营的力量。 上元城之战结束后,萧漠想到上元城军中,多有军士自小练习武艺。在军中又习有军阵,正是范祥的暗营所需,就让赵英帮忙,在这些人中挑选一些官职在低级校尉以下者,秘密集结在一处,提前脱去军籍。想要收为己用。 楚朝军士地位低下,脱去军籍对绝大多数军士而言是一种解脱,萧漠倒也不怕这些军士不满。或许他们还会因此而感激萧漠也说不定。 更何况,暗营的待遇,也是远远高于普通军士的粮饷。 而在这些习有武艺的军士秘密集结后。萧漠也并没有打算亲自前去接收,毕竟地位不同往日,而具以萧漠如今在上元城军中的声望地位,想要收人为己用,派一名使者就已是稳妥,所以只是将楚达派去。 而此刻,楚达口中不堪重用的“痞子”正是这些军士。””、,。 “怎么了?” 萧漠看楚达愤愤。问道。 楚达冷“哼一声,说道:“这些家伙全都是一些兵油子,没有丝毫规矩。虽然对大人您多有敬重,也愿意为大人您效力,但却难缠的紧,根本不想要外人管教,” 看楚达神色,萧漠知道,定是这些兵痞为楚达设下了什么刁难。 不过也难怪,楚达本性冷淡,并不懂与人相处,因为自身武艺的关系。更是颇为孤傲,遇上那些兵痞。不闹出些事故来反倒是怪了。 说起来,收服这些兵痞的工作。其实交给邓尚全效果更好一些,也更加稳当。然而萧漠身边,却又离不开邸尚全。无奈之下只得勉强楚达前往了。 见楚达言谈间神色愈加的气愤,萧漠冉道:“你向他们出手了?” 楚达点了点头,“哼声道:“这些家伙武艺一般,脾气不每个人都被我揍了一顿,却依然不规矩,竟是要使些下九流的手段对付我,要不是我机警。倒是要在这些痞子手中吃亏了。”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问道:“那他们现在可是服气你了?” 楚达脸上闪过一丝自傲之色,答道:“我连续三天与他们斗武,每天都把他们所有人击到,如此三天下来,他们已是服气了。” 萧漠点头,道:“那就好。” 见到萧漠这般神色,楚达微微一愣后,问道:“大人,那些兵痞的情况,你都已是知晓了?” 萧漠摇头,说道:“虽然并不知晓,但大约也可猜到。” 见楚达面露不解之色,萧漠解释道:“我大楚军队中,高阶武职虽然安排的不公,但从八品以下的低阶武职却一向是有能者居之,而这些军士自幼就练习武艺,刀枪娴熟,体力武力,远超平常军士,但口;此年来。大多却只能担当最低级的校尉武职。更有疥最低级的校尉都无法担当,自是他们本身有问题了。 听萧漠这么说,楚达却是不由又是一愣,问道:“既然如此,大人您为何又想要将这些痞子收为己用?大人您别看他们如今服气了我,但日后加入暗营,对范祥等人。却未必就会服气,将来行事,也只会坏事而已 顿了顿后,楚达继续说道:“要我说。大人您应该在军中中层校尉中挑选帮手,那些校尉们我都见过,他们的武艺不比这些痞子差,甚至有的还要好上不少,也要听话许多。 听到楚达的建议,萧漠不由失笑,说道:“关于这点你自可放心,范祥他如若连这些兵痞们也收拾不下,我也就不会将暗营交给他了。至于你所说的那些中层校尉武官,他们确实听话的多,也要有用的多,但一来让他们加入暗营有些大材用,上元城之战后,这些人各有功勋,升官之日指代,他们本身也不一定愿意屈尊,二来他们本身已是算官场中人,或许早已与各个派系有了接触,我用起来也不放心。” 听萧漠之言后,楚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也不再埋怨什么了,他本身就是一个单纯的江湖武士,对于这般党派相争,勾心斗角之事,一向都不了解,也懒得了解。 见楚达不再多说什么后。萧漠只走了解了一番收服那批军士时的细节后,就吩咐楚达与暗营接触,将这批军士接走后,就埋首继续书写奏折了。 这些奏折,萧漠已是书写了整整三日,虽然已是写完,但却依然不满意,此刻却是在细细修改。 此时萧漠所写的奏折有许多,整整摆满了一桌子,有向楚灵帝阐述今后对草原各族之策的应对折子,有北方沦陷之地日后如何修养生息的问政折子,还有日后如何提升楚军战力的军策折子等等, 这些折子本不应该由他来写,那是王翰张谦八贤王的事情。 然而楚灵帝却是对萧漠太过信任,与草原四族和谈刚刚定下基调,楚灵帝的问策密旨已是送到了萧漠身前,要萧漠根据这些种种写成折子,在归朝之日向他呈报,却是苦了萧漠,这些天来一直为楚灵帝的问策而寻思着应对之法,虽然结合后世见识,到是在折子中提出了不少有用的建议,但细细思索一番后,却又发现许多后世常见的方法对这个时代而言却是太过激进,即使楚灵帝对他如何宠信,恐怕在满朝的反对声浪下,也是无法采用,所以修修改改,增减无数,却依然无法满意。 比如说楚灵帝关于如何提升楚军战力的问策,在萧漠看来,首要的解决之策无疑是抛弃军户制度和文人监军制度,但可以想象,这都是大逆不道的说法。 再比如说北方沦陷之地日后如何修养的问策,在萧漠看来,鼓励商户以引要,修改地方税率,国库出钱支援建设云云,无疑都是良策,但在楚朝,却是前所未闻。 可以说,为写这几道折子,萧漠着实费了不少心力,简直觉得比监军上元城之战还要让人头疼。 但最让萧漠头疼的,却还不是这些问策折子,而是另外两份折子。 一份是请功折子。 请功折子看似只要将所有人的名字往上一填,其后就是皆大欢喜的场面,实则不然。 ,石 在这请功折子中,人数虽然没有规定,但历代却也是有其潜规则的,至少,你不能把整份折子全部填满人名吧? 更何况,在折子中,无数文武官员,何人排名靠前,何人排名在后,也是一门学问。 最垂要的是,请功折子中,还需要各派的利益妥协。 萧漠固然坚守上元城有功,但难道张虚圣在敌后收服失地无功?难道王翰主持与草集各族的和谈无功?八贤王毁草原根基无功? 这又是各派利益的一番角力。 如此种种,当真让萧漠耗费心力。 而另一份让萧漠觉得难办的折子,却是很少有人能够想到。 那是萧漠的请罪折子!! 比:恩,今天第五更。明天依然最尖五更。 强烈推荐虫子室友墨小生的新书《传奇路途》,大纲是虫子帮着写的,内中种种细节情节,虫子也出了不少主意,应该算是一本很不错的玄幻,希望大家能够收藏阅读支持,谢谢!! 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 第十九章.归京路上(中) 汉许很少有人会想到,以萧漠今日也功勋,今日!茶根:。点声望。竟是要在大战结束之初,费尽心思的写这么一份请罪折子。 但这却是事实。 楚灵帝确实是一位宽厚的老者,对萧漠也是信任非常,前些日子发给萧漠的密旨中,除了问策之外,还提醒萧漠,虽然如今的萧漠立下了楚朝百余年来前所未有的功勋,但朝中却并非对萧漠赞声一片,反倒是颇有一些御史连连以密奏的行事弹劾萧漠。虽然被楚灵帝压下不发,但这股暗流却是随着时间的积累越加汹涌,据楚灵帝所知,许多御史大臣已是联合起来,准备要在萧漠归朝之日向萧漠发难。所以在密旨中提醒,要萧漠早做准备。 甚至,楚灵帝将御史们呈上来的密奏,都在涂掉名字后转发给了 漠。 在这些密奏中,萧漠发现,自己之所以会受到弹劾,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 其一,越权行事,目无君主。 这是指萧漠以粮草换取草原联军手中的那些被俘的官员、儒士时。并没有提前向楚灵帝汇报。而是直接决定。萧漠虽是上元城监军,总揽战场所有军政事务,但在那些朝中大员看来。以粮草资敌的行为,显然不在其中。 其二,违反祖宗法制,私改体利。 这是指萧漠在当日上元城之军陷入劣势士气低下时,为了鼓动士气。私自向上元城近十万宣布,待战后为这些将士脱离军籍,转为平民的许诺。 其三。冷心无情,驱民赴死。 知%,万 这却是指在草原联军驱民攻城之时,萧漠借助鲜卑步先根之助,提前派出密使混于被俘民众中,并在草原联军攻城之前,鼓动民众暴乱,在引起草原联军混乱之余,趁机派兵攻击。当夜虽然重创了草原联军,却也让那被俘的十余万楚民死伤过半。一夜之间尸骸遍野。 世情如此,中华一族,向来是无视功绩,只看罪责。强求世人皆为圣人完人,行事要中规中矩,不能有丝毫过错,旦有丝毫瑕疵。就会有人抓住不放,直到耳年后依然常常提及,以警示后人。 在这般情况下,若当真有人说你有错,你不能强辩,只能“有则改之,无则勉之”楚朝“请罪折子”的规矩,也由此而来。 更何况,这些御史所弹劾萧漠的事情,也确是事实。 请功折子之所以难写,在于利益的调协,而请罪折子之所以难写。却在于如何认罪。 小罪小错大可认了,在说几句“形势所逼,别无他法”的解释,处罚也不会太重,但若有伤及根本的罪责,却是绝不能承认的。 在萧漠眼中。像什么“越权行事,目无君主违反祖宗法制,私改体制”之类的罪责,看似罪名极大。但实则只是楚灵帝一句话的事情;最多不过降职罚禄罢了,与萧漠所立的功勋相比较。更是罪不抵。 真正让萧漠头疼的罪责,却是最后的“冷心无情,驱民赴死”这般罪过是坚决不能承认的。否则萧漠在朝野间的声望,就要一朝近丧。落的无数骂名了。 在楚朝这般环境中,一旦你声望尽丧,那么你的政治前途,也就堪 了。 想明白这般原则后,再细细检查了一遍。自觉没什么漏洞后。终于放下,眼光扫过桌角处那几份弹劾自己的折子,却是随手拿起一份翻开。看了两眼后又随手丢到一边。嘴角泛起了一丝轻笑。 “无视功勋,只视过责,国人见不管他人出风头喜欢暗中捣乱的心思。倒是古今不变。”萧漠喃喃自语道:“不过也好,这段时间我确实太像一只出头鸟了。想来入朝不过半年,已是从五品的官职,如今又立下这般功勋,归朝后又不知要左迁何职,风头太盛了,给你们一些借口压一压也好,” 当日萧漠与张茂宗、范祥等人讨论自己在入朝后的对策,原本萧漠觉得自己应该韬光养晦,若年纪轻轻已是位居高位,将来升无可升,为皇家所忌。而张茂宗与范祥却力荐萧漠应该趁着楚灵帝尚在,对萧漠宠信无二时,极力扩充势力,待日后势力有成后,再行韬光养晦之策,如此一来门下有无数门生故吏守望相助。只要注意后期的升迁速度自是进退两可。 在当时,萧漠采纳了张茂宗与范祥的建议,然而如今时过境迁,形势大为不同,虽然楚灵帝尚在。宠信依旧。但萧漠依然是在不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无论如何。以不足二十之龄,不过入朝半年。就有如今的地位声望,既是前所未有的荣耀,却也是前所未有的远忧。萧漠来自于后世,熟知史事。自然不会犯这般错误。 喃喃自语间。萧漠看似轻松随意。但眼神却是渐渐深邃。 他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这些密使的弹劾,前两项罪责“越权行事,目无君主”与“违反祖宗法制,私改体制”所诉萧漠的所作所为,因为影响巨大,所以在上元城中人尽所知,其后传到京城并不会让萧漠意外。 但第三项罪责“冷心无情,驱民赴死”所诉之事,萧漠却做的极为隐秘,事情前后,全是萧漠的亲信嫡系在负责,即使是上元城的太守刘行之等人,以及时时随在萧漠左右的赵英也丝毫不知,而那些御史又是如何知道的? 在楚灵帝的密旨中,也是对前两项罪责一语带过,却对这项弹劾最为关注,询问间少有的露出严厉之意,很显然,这项指责一旦成真,必然会让萧漠在那一向信奉道教的楚灵帝眼中的地位大大降低。 究竟是谁将这件事泄露了出去?又究竟是谁在利用这件事向自己发难? 想到这里,萧漠眼中沉思之色更加浓重。 “应该不会是张谦,他一向是只说楚灵帝喜欢听的话,在这个时候。应该不会让他的门人轻举妄动,而且这个老家伙一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他很清楚这几项罪责根本无法彻底搬到我”也不会是王翰,他还要利用我与张谦相抗衡,这次他主持和谈立功虽大,但也远远不及张谦之孙张衍圣敌后夺城的功勋。与以前相比,张王两家所受到的圣眷。差距反而越拉越大了”,也不会是八贤王,这段时间他远在北地,根本无力指挥他在朝中的门人,” 想着想着,萧漠身体突然一震。却是想到了另一种可奔柑。 一种比张谦、王翰、八贤王等人耍对付自己更加可怕的可能。 “难道是嵩山书院的语贤先牡” 毕竟,萧漠的所作所为,邓尚全皆是知根知底。而通过邓尚全,牛语贤对萧漠的一举一动也是清楚的很。 但接下来,萧漠却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这般可能性,嵩山书院如今最大的对手依然是阻挡他们势力大举入朝的张谦与王翰,在日后一段不短的时间内,必然要大大的借助萧漠的办量,无论怎样考虑,都不会现在对付自己。 这般想着,萧漠长出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愿意在这般时候与篙让。书院翻脸。 皱眉思考片刻后,着漠突然扬声道:“尚全,你进来一下。” 随着萧漠的声音落下。邓尚全悄无声息的进入书房之中,低头垂手。静静的等待着萧漠的吩咐。 “曹飞这些日子可有异动?” 萧漠缓缓问道。 曹飞原本是借着六扇门身份掩饰的江洋大盗,被范祥抓住把柄后借机收服。成为了萧漠身边的贴身侍卫,然而这些日子以来,种种迹象显示他对萧漠并没有多少忠诚之意,以前在京城之时。在朝中各种势力对萧漠身边人进行接触试探时。态度也是多有暧昧。 正因为如此,萧漠对他也不再信任,与楚达相比,关系更显疏远。已是渐渐放弃。 想来想去,萧漠却是觉得。最有可能泄密的人,无疑就是他曾经的贴身侍卫曹飞了。 知,万 邸尚全并不知萧漠为何突然询问曹飞,但还是快速答道:“回大人。曹飞这些日子本分的很,虽然大人您已经多日未与他相见,却也未见他有什么抱怨,只是整日呆在自己屋中。” 听到邓尚全的回答,萧漠反而松了一口气。 事若反常即为妖。以曹飞的性子,又怎会这般安分? 而就在萧漠想要吩咐什么的时候。门外突然响起刘行之的声音。 “箫大人可在?上元城刘行之、主薄刘勉求见。” 、一一、儿 比:恩。今天依然五更。这是第一更。 强烈推荐虫子室友墨小生的新书《传奇路途》,大纲是虫子帮着写的。内中种种细节情节,虫子也出了不少主意,应该算是一本很不错的玄幻,希望大家能够收藏阅读支持,谢谢!!,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 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 第二十章.归京路上(下). 泽大人可在。示城刘行!、弄薄刘勉求听到书房外的声音,萧漠微微一愣后。却是笑了。 这是因为,萧漠想起不久前张茂宗那对刘行之、刘勉等人评价的话语。 张茂宗的眼光,确是不错。 想到这里,萧漠只是对邓尚全吩咐了一句“这些日子把那曹飞盯紧点。后,就将刘行之与刘勉请到了书房中。 待双方落座后,萧漠笑道:“这些日子两位大人处理战后事宜,日夜不休,却是辛苦了。” 听到萧漠这么说,刘行之与刘勉连忙起身答道:“不敢,萧大人您这些日子以来不仅总揽大局,主持与草原蛮夷的谈判,更是在诸般事务中指导我等良多,大人才是辛苦了,与箫大人您相比,我等些许功劳苦累,又何敢自夸?” 萧漠摇头道:“两位大人不必客气,如今战事已歇,按照惯例,我已不再是枢密承旨了,如今的萧漠只是朝中的中书舍人,崇文殿侍讲罢了,与刘大人同为朝中正五品官员,也不再有隶属关系,年纪又远在两位大人之下,当不得两位大人如此客气 刘行之却也是摇头道:“箫大人切不可如此说,先不说大人您在文坛的地位声望,也不说大人您立下如此功勋后,归朝之日必定一飞冲天,单是您这月余来领导我等抗衡草集蛮子。让上元城免受蛮夷肆虐。对我上元城上下就有大恩,这般恭敬,实不为过。” 另一边,刘勉也是说道:“更何况,这些日子我等跟随箫大人您,无论是学识见识,还是政事心性,皆是受益良多。多有大人您的指导,大人您才自天授,虽说我和刘行之大人痴长一些岁数,但在我等眼中,箫大人您实则可谓是我等之师啊。” 听着两人的奉承。萧漠一时间竟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看着刘行之和刘勉两人神色间的谦卑,萧漠心中更是另有一番感慨。 与这两人相处月余,在最初之时,大概是觉得上元城之战已是必败,所以对于萧漠虽然恭敬,却并非真心,更多的只是例行公事罢了,之后与草原联军苦战,形势严峻,一日三变,萧漠与这两人各司其职,尽心尽力,忙碌疲惫,更是顾不上什么上下尊卑,利益纠结,见面之后少有客套,更多的只是在讨论战事。 然而,如今战事网歇,大家再无危机之后,官职利益,上下尊卑,朝堂悄例,却是突然尽显。 看着眼前这两人。躬身低头垂手,神色谦卑而恭敬小心翼翼满是巴结,竟是让萧漠有种陌生感,只觉得与之前记忆中的刘行之刘勉截然不同。 或许,只要身在官场。有些东西就不可避免吧。 萧漠在楚灵帝面前,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更会掩饰罢了,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 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后,萧漠脸上的笑容却愈加的轻和,缓缓说道:“两位大人客气了,也过誉了,我不过是后生晚辈,哪里当得起如此夸赞。恩,却不知两位大人今日突然前来,所为何事?” 刘行之抬头看了萧漠一眼,接着又将眼光快速垂下,轻声答道:“是这样的,据我们所知,大人您明日就要归京了?” ,王珐比北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如今战事已歇,和谈也已是结束,草原联军也陆续撤退,走的差不多了,呆在上元城再无他事,也该离去了。” 顿了顿后,萧漠又说道:“更何况,王翰大人也要走了,我继续留在这里也不合适。更何况,草原四族的使者,也要我陪同入京见圣。” 刘行之笑道:“说起来,昨日里我等陪同枢密使大人监视草原联军离开,那南秋的大汗巴勒,还因为在临行前不能再次与大人相见,而表示颇为遗憾呢。” 刘勉也是点头道:“确实如此,这次草原联军来势汹汹,一路攻来势不可挡,却尽数败在大人您的手下,即使那巴勒也说,他与您虽为对手,却对您佩服的紧呢。” 萧漠摇头道:“我之所以不去为那几位大汗送行,就是不想面对这般操面,明明相方互相恨的要死,言语间却要假惺惺的表示亲近之意,隐隐间言语暗示却又是另一番意思,让人累心的紧。” 刘勉恭维道:“大人睿智,一眼就将之看透。” 刘行之却叹息道:“只是,大人您离开上元城之后,我等却无法像之前那般每日聆听大人您的教导了,一想到如此,心中就颇为遗憾,还望大人您回京之后,不要忘记我们这些上元故人。我等日后如有机会上京。必然到箫大人府上拜望,再次聆听大人您的指教 刘勉也是连忙点头:“是啊,我等与大人经过这上元城之战,也算是生死与共了,关系与他人大不相同,一朝分别,确是伤感,大人您以后若有什么吩咐,只管来一封书信,我与刘行之大人,乃至于上元城上下文武官员,必为箫大人您尽心尽力。” 言语之间,投靠之意尽显。 萧漠知道,这是刘行之与刘勉再向自己效忠了,甚至隐约之间,还可看出他们不仅仅是代表自己而来,甚至是上元城内许多文武官员共同的想法心意。 虽然经过张茂宗的分析,对于上元城一系官员的态度心里早有准备,但当刘行之和刘勉当真表态之时,萧漠还是不由的心中一喜。 上元城一战,其功百年未有,参与其中的文武官员,高升之日皆是可以遇见。其功勋卓著者,甚至入朝参知政事也是可期,有这么一支力量主动投靠,萧漠自是受益极大。 虽然对于这些人,萧漠并不敢完全信任,但对于这般表态,自然也是需要投桃李报了。 “两位大人客气了。”萧漠笑道:“虽然我马上就要回京,但并不代表日后我等就很难相见了,或者两位大人不久之后,也会入京为官。也说不定。” 说着,萧漠从书桌上拿起自己这些日子所写的请功折子,递给了两人,同时说道:“这里是我日后要呈报给陛下的折子,两位大人经验丰富,还请提我参谋参谋。” 看到萧漠递来的折子,刘行之与刘勉眼中毕是闪过一道精光。 两人此时之所以来拜见萧漠,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如此。 当日草原联军军势强大,一路攻来势如破竹,刘行之、刘勉等人,自觉上元城必破,自是各走门路,想要调离上元城,另寻安全之处。理由也是好找,不过是“某阁老关心战事,于是召之,询问准备之况”云云。 至少,像南州州牧方立新、上元城检视郎周平、巡正马尚等人,就是以这般理由被召入京中,自此远离了战卓。 然而,两人在各自派系中或地位不显。或只是边缘,或是关系不过硬,而上元城还需要官员留守,当然不能全部召到京中被阁老们询问,利益权衡下,他们所以就这么被各自派系放弃。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如若上元城一人未走,刘行之、刘勉倒不会对各自的派系有什么怨恨之意,偏偏短短半同时间,南州乃至于上元城之地,上层官员一下子走了近半,两人自觉被抛弃,自是怨恨。 如今上元城大捷,两人功勋卓著,眼看就要高升,往日的派系师长们突然又对他们关心起来,短短十余日间书信往来,暗示许利,关切异常,但两人却因为有了之前的经历,或寒心,或怨恨,不愿再次投靠。 而在这般情况下,与他们有过患难之情,前途无量的萧漠,自是成了新靠山的最好人选。 只是,两人虽然有心投靠,却不知萧漠的心意如何,而这封请功折子,无疑就是最好的证明。 如若萧漠在折子中对他们大加夸赞,那自是已经将他们视为自己人,如若只是公平评价,将两人功勋如实汇报,那也证明萧漠对他们没有偏视之意。但如若萧漠只是将两人的功勋一笔带过,甚至提也未提,别看两人之前说的好听,但恐怕离开书房后,就再也不会与萧漠联系丝毫。 在这般心态之下,两人虽然口说不敢,但还是将萧漠的请功折子接到开迫切的查看起来。 片刻后,两人皆是面露喜色,将请功折子奉还于萧漠后,更是不顾双方官职年龄,向着萧漠躬身致谢。 在这封请功折子中,萧漠虽然没有对两人大加夸赞,但评价之语,比之两人实际功勋也要高上不少,至少,刘行之就知道自己从未有“执剑于萧漠身旁,临敌而不惧,嘶声大呼,欲与将士一同杀敌”云云。 至此,别行之、刘勉两人,才对萧漠彻底归心!! 至少,在有其他变故之前,两人已是自视为萧漠一派的人了。 ,石 比:恩,今天第二更,还有三更哦。 强烈推荐虫子室友墨小生的新书《传奇路途》,大纲是虫子帮着写的,内中种种细节情节,虫子也出了不少主意,应该算是一本很不错的玄幻,希望大家能够收藏阅读支持,谢谢!!,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 第二十一章.八十里亭(上). 大楚京城以北八十里。赏慰城以南十里外,有外驿宛近京城,常常接待各般朝中官员的缘故,所以比之寻常驿站,装饰却是要奢华许多。 本来,按照惯例,这处驿站距宣慰城只有十里之地,本身也受宣慰城节制,本应叫做“十里街亭。之类通俗的名字。 比。,万 然而,宣慰城不过是京城的卫城,本身影响太而入驻这处驿站的大小人物,或是刚刚离开京城,或是正欲前往京城,久而久之。这处驿站,就被叫做“八十里亭”既是说此处与京城相距八十里。 八十里亭处虽然来往官员极多,每日至少也有三五位官职不等的官员入住,但毕竟只是一处驿站,平日里颇为清冷。 然而,这一日,八十里亭处却是锦旗崭崭,人来人往,繁密异常,远远望去,竟有数千之众。 更引人注意的是,这些聚在八十里亭里外的人物,大都皆是一身戎装,军人装扮,腰间圈着一条黄色布缎,竟是京中禁卫军的装扮!! 而在这些禁卫军的护卫下,这般寻常驿站,此刻更是仿佛军营禁地一般,防备严密,肃杀之气隐现,让人望而却步。 稍稍熟悉情况的人都知道,今日的八十里亭,必然是住入了某位大人物。 肖班是八十里亭的亭长,年纪四十有余,为人稳重和善,性格温和。因为常年躬身弯腰的缘故,背部微驼,客套而略带谦卑的笑意,十余年如一日的挂在脸上。 在肖班看来,八十里亭的亭长,虽然看似低微,但想要做好,却是极不容易,整日里迎来送往的,皆是自己招惹不起的朝廷大员,每个人个性不同。习惯不同,禁忌不同,想要将这些大人物全都伺候舒服,又哪里是随便哪个人都能做到的? 至少,在肖班之前,八十里亭的亭长,几乎是每隔两年就换一个。 而肖班,却是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近十年是时间。 然而,肖班虽然自诩也算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但这一日,却也是心情紧张,候在驿站里最好的两间客房之外,一刻也不敢轻离,生怕客房中的两位大人物会有什么吩咐,而自己的动作却慢了半拍。 因为肖班知道,今日入住在八十里亭里的这两位大人,绝不仅仅是自己平日里所接待的那些所谓的“大人物。所能相比的。 这两位大人。一位是当今朝廷的超品大员,掌管军机近二十年。天下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枢密使王翰!!而另一位,则是朝中新贵,皇帝近臣,刚刚立下了莫大功勋,以三元及第的身份入朝,名满天下的文坛大家,中书舍人,崇文殿侍讲萧漠!! 另一边,陪同肖班一起在客房外等待的,却是一些刚刚从京城赶来的中书省与礼部的官员、以及宣慰城内的所有可以记住名字的大人们。 这些往日里在肖班眼中已走了不得的大人们,如今却是在东至寒风中。不畏苦寒的候在这里,眼中满是崇敬与兴奋,久久不去,却只为了那两位大人有可能的召见。 而就在众人这般焦急等待之时,被所有人所瞩目的那件客房,房门突然轻轻的打开了。 见到这般动静,候在外面的官员们一阵骚动,齐齐向前移去,神色间期待之色更甚。 接着,从客房中。快步走出一名轻裘小帽的少年。 肖班记得,这名少年名叫那尚全,是那位萧漠大人的亲随。 快步走到邸尚全身前,肖班恭敬的问道:“邓小哥,可是两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邸尚全摇头笑道:“两位大人到并未有什么吩咐,只是我见房中火盆里的炭火有些不足了,所以想麻烦亭长你换下火盆。” “好说好说小哥你稍等,我马上就去准备。” 明明只是萧漠的一名侍从长随,但见其对自己客气,肖班竟是有种受宠若悄的感觉,不敢多呆,连忙转身准备去了。 离去之间,与一位官员擦身而过,见到这位大人注视自己的神色,眼神中竟然满是嫉妒,似乎卑不得与肖班互换身份,代肖班前去更换火盆。”、、、、 因为早有准备,所以很快的。肖班就已是捧着火盆,随在那尚全的身后,来到了那间受无数人瞩目的客房之中。 虽然是驿站之长,但自王翰与萧漠入住八十里亭以来,因为身份低微的缘故,却是连远远看一眼的机缘都没有,这一次还是他第一次与这两人第一次近距离接触。 只是,肖班很知轻重,却根本不敢抬头相看,只是手脚麻利的在王翰萧漠面前更换着火盆。 突然,肖班耳边响起了一道苍老而又满是威严的声音。 “子柔你身边这个长随倒是乖巧,老夫身边虽然有四名长随,也是多年的老人了,这眼力见却远不如他。” 这应该就是枢密使王翰大人的声音了吧?倒是比想象中亲协的多。 肖班一边更换着火盆,一边暗暗想到。 接着,又有一道年轻淡雅的声音响起。 “是啊,这尚全在寰州的时候就跟随于我,这些年来用的颇为方便。”似是不想多谈那名叫做邸尚全的亲随,这道声音接着说道:“王大人,那些草的礼仪可都学会了。后日就要丑驾了,众此家伙莫要心联面前失礼为好 “那些蛮子,自有礼部的官员调教,不会,” 后面王翰的声音,肖班已是听不到耳中,只是有些发愣的想到这道声音的主人是萧漠!! 三元及第的萧漠!!楚朝顶尖词人,书法大家,儒学大家萧漠!!以一己之力败草原联军于上元城下的萧漠!! 据肖班所知,门外的那些大人们,之所以如此期待如此兴奋想要被萧漠王翰相见,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位年纪尚不足二十岁萧漠!! 萧漠是怎样的人物?这些日子里,肖班已经听了无数遍,他著《中庸新解》震动了整个文坛,他的《自扰词集》被千万人所传唱。他的自创的字体“萧体。如今已是与“颜体柳体”齐名,在草原联军势不可挡之时,这位文曲星一般的人物,却是弃笔从戎,短短月余时间,竟是逼得原本气势诣天的草原联军求和!! 在楚朝,所有人的梦想无疑是从文。文人的梦想是成名,而那些成名文人的梦想,却是闲时出书立传,名满天下,位列庙堂之簸,留贤名于百年之后,战时弃笔从戎,挽华夏于将倾,救民众于水火,谈笑间插接灰飞烟灭”, 然而,梦想只是梦想而已,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般梦想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谁知,这般世人眼中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梦想,如今却是在萧漠身上实现了。 面对这样的萧漠,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如若说,一个人才智比你略胜一筹,那么你还可以兴起好胜之心,如若说,一个人的地位比你稍强。你还可以产生嫉妒之情,但如若这人的才智地位都只能让你产生高山仰止之感,那么,无论是何人,都只剩下膜拜崇敬之意了。 而这种膜拜崇敬,就是上元城之战获胜的消息传遍天下后,朝野之间,民众、文坛以及朝廷中低层官员对萧漠的态度。 自上元城之战后,至少在肖班身边,就只剩下了两种话题一你是想与我一起谈论萧漠的才情?还是想与我谈论萧子柔的功勋? 种种传言之下,即使是稳重如肖班,也不由受到了感染,在他心中,萧漠无疑是一位神仙一般的人物。 所以,待听到萧漠的声音后,即使肖班一向老于世故,却依旧不由自主的抬起头来,向着萧漠看去。 待见到萧漠的面容时,肖班却是再次愣住了。 萧漠的容貌,并未如传说中那般,比之潘安更加俊美数倍,不过显得儒雅清秀罢了。但真正让肖班惊讶的,却是萧漠身上的气质。 肖班迎来送往多年,见人识人无数,却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这般特殊的气质。 儒雅而又威严,平和却又带着一丝淡漠。 因为那般儒雅与平和,让人顿生亲切之意,仿佛在萧漠眼中,即使是皇帝与草民齐至,也可平等相待。而那般威严与淡漠,则让人感到亲切之余,却又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的相望。 ,可 而这般似乎矛盾的气质元素,就这么和谐的共存在眼前这名青年的身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萧漠吗? 、、 而就在肖班愣神间,萧漠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转头向着肖班对视而去。 目光平和沉静,正如肖班所猜想的那样,丝毫没有往日所见官员身上的那股傲气,明明是肖班高不可攀的人物,但目光中,却有种平等相待的味道。 这种味道,让肖班觉得很舒服。 “有事吗?。 看着眼前之人略显呆滞的看着自己,萧漠略有些无奈,上元城之战后,新接触到的人,见到自己时,到有大半都会出现这般神情。虽然如此,但萧漠还是半是提醒的问道。 随着萧漠的询问,肖班身体微微一震,才发觉自己刚才做了一件多么失礼的事情,如果遇到一位脾气不好的官员,早已是大声斥责了,想到这其,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致歉,收拾好更换的火炭,快步向着房外走去。 直到来到客房之外,寒风扑面。肖班的心脏犹自剧烈跳动着,额头间不知何时已是布上了一层冷汗。 “幸好这位萧大人性情随和 肖班心中暗暗想道。 然而,惊吓之余。肖班却是发现,在他的心底深处,竟是还泛起了一丝激动之意,似乎刚才与萧漠对话的情景,让他有着莫大的兴奋。 见惯市面的肖班,本不应该出现这般情绪,而年过四十的他,也早已度过了那般容易激动的年纪岁月。 然而,这般少年偶遇偶像后才会出现的情绪,竟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出现在肖驰心头。 “以后还是少听那班小子们说书为好,这次竟是让我进退失据了。” 这般想着,肖班托着更换下来的火炭。快步离开了客房门外。 比:恩,今天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三卷.腾起间风云变 第二十二章.八十里亭(中) 六宵班半是惊吓半是激动的离开后,客房!内,萧漠与,滞丁却是继续着之前的话题。 “没想到从上元城到这里。短短两日间。气候竟是变化如此之大。” 萧漠披着前些日子楚灵帝钦赐的白色狐裘袍子,双手捧着一个小型黄铜柳木镂空火壶,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一边轻声的咳嗽,一边向着王翰苦笑道。 自萧漠处理完战后事务,与王翰离开上元城之后,就一直是低烧不断,一时间仿佛回到了年幼体虚的那段岁月,颇感难受。 王翰点了点头,关切道:“子柔要多注意身体呀,如若你身体有什么不妥。不仅是我大楚的损失,归京之后,陛下也饶不了老夫 说着,王翰将双手伸向火盆。一边烤火一边说道:“不过这段时间确实降温降的厉害,短短几天。地上已是开始结冰了。看这天色,恐怕今年第二场雪,马上就是要降了 萧漠点了点头,叹息道:“今年干旱啊。如今已是元月中旬,才是开始降第二场雪,降温比之往年,也是迟了许多。咳咳,今年北方近半之地遭受战火,过半粮食没能来得及收割。没有遭受战火的地方。明年恐怕也会因为降雪不足而无法丰收,朝廷依旧多事啊。” 顿了顿后,萧漠眼中闪过若有所思之色,缓缓说道:“说起来,有时下官甚至会想。这次我们与草原各族之战,或是天意也说不定,枢密使大人您看,如若今年多降一些雪雨,草原没有这般旱灾,绝不会在今年侵楚。如若寒流依往年时候而至。那草原蛮子恐怕即使有犯楚之心。也绝不会像这般大举冒进,结果偏偏哎 说到这里,萧漠又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是下官多想了。 “哪里王蟾笑着说道:“子柔你时时关心国事,从区区一场降温。竟是能想到如此广远,老夫只感到佩服,如若子柔这算是多想,我倒是希望这天下的官员都能多想一下 说到这里,王翰似乎刚刚想起来什么一般,却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份折子,递给了萧漠,说道:“本来子柔身体不适,不应该在这个时候烦劳子柔的,但这份请功折子归朝后就要呈交陛下了,未了避免有什么疏漏之处,还是请子柔帮老夫看一下的。” 此次归朝后,要呈交给楚灵帝的请功折子,共有两份,一份由总揽战事的萧漠主笔,主要说的是上元城之战的诸般功臣,另一份则是由负责和谈的王翰主笔,主要说的则是和谈之时众官员的功劳。 本来,不过是和谈而已。王翰这份折子还算不上请功折子,只是按照惯例,有功之臣依旧要封赏一番,而考虑到此次和谈的影响之大,王翰这份折子却也与请功折子作用无二了。 另一边,萧漠接过王翰递来的折子,说道:“大人客气了 虽然这般客套着,却也知道这是王翰示恩于自己,一如他向刘行之刘勉等人示恩一般,却也没有矫情,直接翻开查看,却见在折子中王翰将萧漠颇为夸赞了一番。言语间所示之功勋。比之王翰本人,也仅是逊色一筹罢了。看王翰所诉,大有此次和谈如若没有萧漠,根本无法成功的意思。 虽然这是事实。但也足见王翰拉拢萧漠的决心。 红,…万 此外,此次和谈之间,随在王翰身边的亲信大臣,自也是各有功劳苦劳。甚至远在京城的一些王翰派系的六部官员,竟然也在奏折中有所提及,说是以书信形势出谋划策云云,皆是争功争赏趁机扩大势力拉拢人心之举,自是略过不提。 “大人对下官夸耀的太过了 萧漠将折子看过一遍后,送回到王翰手中,一边轻咳,一边说道。 “哪里,老夫不过实话实说罢了王翰笑眯眯的说道,神色随和亲切,哪里有往日的威严?倒是更像是萧漠自家的亲近老者,见到萧漠又是轻咳,甚至亲手为萧漠斟了一杯清茶,又关切道:“哎,这宣慰城本来倒也出过几位名医。可惜这里离京城太近了,那些大夫稍有名气后,就会纷纷迁到京城开馆,致使现在能给子柔看病的都是一些平庸医师,要不老夫马上派快马将子柔的病情报往京城,让陛下派御医来这里给子柔看看?。 萧漠摇头道:“多谢大人。但不必麻烦了,只是小病罢了,何必惊扰陛下?反正后日就要回京了。倒是再治也不迟。更何况,这般病,宣慰城的大夫们也是能治的 王翰脸上却闪过不满之色。说道:“子柔啊,要我说,你的性子就是太过随和了。哎,那八贤王和张衍圣的速度却是太慢,竟是要明日才能与我们汇合,否则我们又何必在这里停留?” 萧漠摇头道:“却也不能怪八王爷和子佳,他们还要监视那草原联军回到长城以北之后才能离开,而且他们那里的战后事宜,并不比我们少。据我所知,他们为了赶来,这些日子已是快马加鞭了 顿了顿后,萧漠接着说道:“更何况,京城那里准备一番,也是需要时日 听萧漠这么说,王翰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原来,萧漠与王翰之所以会在这八十里亭处停留,一卜二右了等待八贤王与张衍圣,诸般臣午汇合!后同赶仁二来,却是因为前日楚灵帝得知萧漠等人已经离开了上元城,正向京城返回后,却是一时兴起,决定要出京十里,亲自迎接一众功臣。 楚灵帝本是好心,但却是不小心办了坏事。 皇帝出京,乃走了不得的大事,城外十里道路需要整修,需要黄土铺路。京城外十里处的驿站需要整修,禁卫军们需要四处侦查保证陛下的安危,甚至楚灵帝本人。按照规矩也需要祭天告祖,等等等等 如此一来,事情一大堆。自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的,所以只能派人快马离京,拦下原本准备先行归京的萧漠与王翰两人,让他们暂时在八十里亭处停留,先行与八贤王和张衍圣两人汇合,待京中一切准备妥当后。再行入京。 这般事情,放到后世,可谓奇谈,但在楚朝,所有人却视为理所当然。 估计从未离京的楚灵帝本人,在得知不过出京十里,竟是有这么多的麻烦后,也是有些后悔,然而金口玉言,不容悔改,却是只能任由百官折腾。 闲话略过不提。另一边,与王翰谈了一些闲话之后,萧漠却也是从邓尚全处接过一份折子,以及一份名单。转手奉到了王翰面前,笑道:“这是下官所写的请功折子,然而下官见识浅薄,经验不足。却是需要枢密使大人指点一番 此次与草原联军之战的功勋。大致已是被投靠向萧漠的上元城一系官员、随在张衍圣身边的张谦一系官员、以及随在八贤王身边的八贤王一派官员瓜分干净,至于王翰。除了那上元城防御使蔡达乃是王翰的远亲,自始自终都是王翰一派外。王翰却是没办法再占什么便宜。 而那蔡达乃是上元城一系的文武官员中。仅有的一个没有投靠萧漠的高级官员,当初王翰并不是不想将他召回京中,实是有张谦在旁边盯着。两人有亲属关系,反而不好有所动作。却没想到错有错招上元城之战获胜后,蔡达身为上元城武将之首,功勋卓著,即使萧漠有心隐瞒。也没有办法。 所以。王淤对于自己这次能分到多少好处,心中早已有数,虽然笑着点了点头,接过了萧漠递来的折子,实则却并没有太过在意。 然而,萧漠的下一句话,却是让王翰又惊又喜。 只听萧漠一边轻咳,一边指着奏折之上的那份多有勾画的名单。说道:“此外,这份名单,乃是八王爷与张衍圣在敌后作战时,所收拢的我大楚败将,以及失地之官。这些人虽然有战败失地之责,但其后随着八贤王与张衍圣作战之时,却也是尽心尽力,也算是将功折罪了。而这些日子,八贤王与张衍圣也多有书信送来,为这些人请功,只是语焉不详,只是提到了少数,下官却不敢大意,只怕有哪位官员的功勋被不小心略去。 枢密使大人您这些年来总揽我大楚军机。想必是对这些官员颇为了解,还请您看看,这些官员中有哪些心性能力可堪重用,会在那些日子里有所作为,下官一并将他们填在请功折子里,以免遗漏 顿了顿后,萧漠又说道:“这名单中有所勾画的名字,却是八贤王与张衍圣这些日子里为之请功的官员 萧漠话里的意思很明白,这是让王翰在名单中挑出他这一系的官员,帮忙脱罪呢。 王翰明白,像之前萧漠用粮草从草原联军手中换来的那些被俘官员,以及这份名单上的官员们。在请功折子中,绝大部分都不会像对刘行之、蔡达这些主要人员那样大说特说,最多只会在奏折结尾处合在一处提一下名字罢了。 然而。即使只是在奏章中提一下名字,也足以让这些官员免去罢官为民。乃至于抄家定罪的命运。大都会将功折罪,让他们戴罪立功。降职留用。 对这些官员而言,这已是天大的喜事。 王翰仔细将手中名单看了一遍,却见内中所勾画的名字,果然绝大部分都是张谦与八贤王派系的官员,而自己一系的官员,却是一个也无。不由轻哼一声,然后向萧漠点头笑道:“原来如此,子柔果然考虑周到。那么老夫就不客气了 看着王翰愈加亲切的神态,萧漠觉得。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官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大花轿子人人抬吧? 想想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作所为,萧漠发现,自己是越发的像一个老到政客了。 而这种变化,却也不知究竟是喜是忧,是好是坏”””””” 比:恩。今天第四更,马上还有一更。 强烈推荐虫子室友墨小生的新书《传奇路途》,大纲是虫子帮着写的,内中种种细节情节,虫子也出了不少主意,应该算是一本很不错的玄幻,希望大家能够收藏阅读支持,谢谢!! 第二十三章.八十里亭(下) 正如前文所说,楚朝一向是总内轻外,同级别的官员,也是已京 官为贵。所以这些'败逃、被俘的北方地方官们,除了州牧这个级别的官员外,实则大都只是各大派系的边缘人物罢了。 张谏、八贤王们,之所以要保他们,并不是因为这些人多么重要。毕竟少了一个官员,却也多了一个空缺,大可派其他人补上。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收拢人心,凝聚自己派系官员的向心力罢了。 此刻的王翰,也是如此。 片刻之后,王翰已是将自己派系的官员从名单中勾出,然后又细细的将萧漠请功折子看了一遍后,与名单一起递还给了萧漠,笑道:“在老夫看来,这些官员无论心性能力,皆是上佳,虽然战败,但被八贤王与张衍圣收于帐下后,必然不会庸庸无为,定然是八贤王和张衍圣事情太多,书信又来往不便,所以却是不小心把他们给落下了。 萧漠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定然如” 王辂犹豫了一下后,又说道:“不过,其中有一人,乃是灵州州牧万轩,此人能力出众,心性坚毅,对大楚更是忠心耿耿,皆不在郧崤州州牧任兴之下,却又与寻常官员不可同6,想来他这段时间的功劳作用。也要远在他人之上。 崤州州牧任兴,在投靠'萧漠的一众官员中,无论能力还是官职,皆是翘楚。所以'按照之前张'茂宗的建议,在请功折子中,萧漠也椅任兴单独列出,重点提及了几旬,之前被草原联军俘虏之过,自然全部推给他人,而其来到上元城后,却是出谋划策,助军后勤,让萧溃受益匪浅云云,夸赞良多,却是不仅将任兴的罪责全部推掉,更是为之邀功,为他调京为官而铺路了。 而王翰在这里提到了任兴,自是想要萧漠将这灵州州牧万轩如同任兴一般处理了。 事寞上,这般处理的官员,除了任兴与万轩之外,张衍圣与八贤王也各向萧漠提了一位,皆是州牧一级的地方长官。 甍对于王斡的要求",萧'漠心领神会。笑容不变,依旧点头,说道:“那是自然。” 见萧漠应了下来,王翰更是大合,笑道:“子亲如此信任老夫,日后如有什么需要老夫帘l忙的地方,自管来提,老夫定然尽力。” 说起来,这般类似妁-话语,已是王翰这些日子以来第三次向萧漠提 而萧漠应对起来也愈加燕卜练,并没有太多的感激之语,一句“晚辈记下了”,就已是足够。 另一边,王翰看着'萧'漠手中的名单。密密麻麻,竟是有超过三分之一的人名被勾画了起来,皆是要列入请功折子中的,不由又皱眉道:“不过,如此一来,不会让子柔你为难吧?一下子竟然要为这么多人请功?” 萧漠摇头芙道:“枢密使大人不用担心,这些人中绝大部分只需提一下名字罢了,重点向陛下请功的,不过区区数十人。 王翰却摇了摇头,说道:“子柔你难道没想明白吗?此次之战,我等自然是有功之臣,但之前战事不利。这般罪过,也需要有人来领啊?你这样一下子为近半官员脱罪,如若让陛下无法泄愤,却是不好,你看我们是不是·····;” 说话间,王翰双眼上瞅’,内中闪过道精光。 显然,王翰是打上张谦一系官员的主意了。 萧漠却依旧摇头道:“大人您过虑了,这份名单上足有近高百人 对陛下来说,一口气定罪百人,也足以泄愤了。其他要加入请功折子的官员,皆是八'贤王与张衍圣所请,他们两位此次所立功勋,并不比我小多少,如若因此得罪了他们,反而多生事端。” 说到这里,萧漠又是轻咳几声。然后接着说道:“更何况,下官倒是觉得,此次脱罪之人,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王翰微微一愣,问道,“何e?” 萧漠叹息道:“此次北方战乱。再活下来的官员,竟是不足三成。再加上那些要定罪的官员,最终能留任的,更是不足二成。如此一来,北方数州,竟是有八成多的官位出现空缺。然而,北地经此一乱。城池大半化为褒土,百姓流离失所,眼看冬寒以至,粮草又是一个问题……” 说到这里,萧漠更是不由苦笑:“空缺的官位固然随时都能派人补上。毕竟-京'中翰林学士们那么多,但这些官员久在京中,并没有什么处理民生的经验,等他们到了地方。已是耽误了时间,熟悉政务,又是耽诣时间,熟悉时间,还是耽误时间。如此一再耽误之下,百姓可等不起。有多少人会在期间冻死饿死?难道我繁华楚朝,还要让那乱世时的家家食子卖女的悲剧重现不成?” 说到这里,一向淡然的萧漠,此时神色却是少有的严肃,弹了弹手中名单,缓缓说道':“草’原联军强大,败逃被俘失地失城,毫无防备下。挨谁恐怕也是如此,这些官员虽然有罪,却无 修养生息,更是少不得他们,所以这些人,我能保则保。” 听到萧漠谈及“食子卖女”四字时。即使是王翰,却也是不由的身体一震。生于盛世的他,只是曾在史书中了$!过这般惨剧,但本身却很难想象。而如今看北方形势,却是极有可能发生。 而待萧漠肃容说出最-后一番话后。王翰愣愣的看着萧漠,本以为萧漠将如此'多的败逃被↑孚'官员放入请功折子中,只是为了讨好各方势力,如今看来,却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萧漠的目的,或许当真如此,但讨好各方势力之余,却另有一番他从未想到的高尚目的。 王翰也是读了一生'的圣贤书,当年是名满天下的一方大儒,这些年来虽然争权夺势,但当年那“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想法。却依然尚有些许留在心底深处。 想及白己'身为枢-密使,这些日子却一直将目光停留在党争之上,沉默片刻后,王翰掩去了心中的那丝羞愧,以及不知因何出现的嫉妒与不快,向萧漠郑重的点头道:“待回京之后,老夫必与子柔一起向陛下汇报,将重'建北方各州,安顿战乱灾民的事务放在首位,全力应对。” “大人仁义!”萧漠起身向王翰躬身道:“下官这些日子已是想了一些对策,还请大人指教,完善之后,下官愿与大人一同上奏陛下。 说着,萧漠从邓尚全处径过一封奏折,双手递给了王翰。 烧 王翰接过折子,静静的看了萧漠片苫·!,萧漠清雅如!s,因为连日轻却是比往日多了一丝病态,但看在王翰眼中,却又有另一番风度。 另一边,在八十里亭内,一处偏远客房之中,这些日子已是渐渐与萧漠疏远的曹飞,此刻正盘坐在床头,愣愣的看着某处,表情时喜时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敲门声'响起,却是将曹飞吓了一跳,他本是江洋大盗,武艺非巾,六识灵敏,却没想到有何人能来到房外自己却毫无察觉。 3q中文网∽ll,3qzw,。o,n “格 曹飞眼中'闪过警惕之色,双手按在腰间,那里茂着他的成名暗器遁骨钉,同时扬'声问道。 “是条,楚达。 门外响起楚达那略带冷淡的声音。 听到楚达的回答,曹飞略略松子-一口气,如果是楚达的话,自然有这份功力不让自己发觉,并非刻意为之。 然而,虽然将逗骨钉放回原处,但曹飞眼神间依旧警惕,闭目静听片刻,确定周围除了楚达再无他人后,才为楚达开门,将楚达请入屋中。笑道:“楚大哥今q突然栈我,却是少见,可是有什么事?难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楚达却摇头道:“不关萧大人的事,是你我肚皮的事。 “你我肚皮?” 曹飞一愣,不由反词l道。 楚达冷哼道:“这两天你顿顿和那些大头兵吃大锅饭,难道不腻味我听说不远处的林子里有野兽活动,想要你陪我去打些野味打打牙祭。 曹飞笑道:“楚大哥你'武功高强。即使遇到虎豹野猪,也是野味何须小弟相配?再说。你我都走了,一旦大人他有什么吩咐一一r一一一” 楚达冷哼一声,说道:“如果那林子里有什么虎豹野猪倒好了,我刚才去看了,尽是些兔子鸟雀之类。我擅长的是硬桥硬马的功夫,轻功暗器并不精通,对付这些小家伙反而不擅长,而且野味吃起来「一个人也是无趣,所以就来'找你,至于大人那边,周围有三千禁军守护「又能有什么事。 说到这里,似乎圈-为al-释的太多。而有些不耐烦,皱眉看着楚达,问道:“你倒是去还是不去,给句准话。 听到楚达这么说,曹飞反而放下了'了中的警惕,因为他知道楚达一向就是这般脾气,虽然寡言少语。但一旦开口却是极冲,帮是之前混历江湖帮派留下的毛'病,倒不是对他有什么恶意。 而楚达琦功远高于曹飞,在萧漠手下的地位也要更高,一时间曹飞却也不便拒绝,于是笑道:“既然如此,就随楚大寺一起去那林子打打牙祭便是。’’ 大家能够收藏阅读支持,谢谢!! 第二十四章.困惑顿生(上) 小的萧漠,抛开原本的声望与功勋不谈,其朝中新亩一“却是人所尽知。 所以,楚达与曹飞虽然只是萧漠身边的侍卫,无品无职,但负责戒备的禁卫军们却不敢为难,在两人离开八十里亭时,只是稍稍查问,就客气的放行了。 一路无话,在楚达的带领下,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八十里亭外的那处林子之外。 正如楚达所说的那样,这处林子离宣慰城不远,更在京城范围之内,即使有什么虎狼射豹之类的猛兽,为了让天子脚下无事,也早已被官府捕杀,能留在林子中的。不过是些野兔鸟雀罢了。 曹飞为人机警,轻功了得。六识敏锐,暗器功夫当年更是独步于江湖,打猎之时,根本没有用他的成品暗器透骨钉,只是从地上捡起几颗小石子,漫步前行间,与楚达说话之余,时而将石子随手扔出,不过是从林子边缘处转了小半圈的功夫。已是打下了三只野鸡,和两只肥膘兔子。 这还是冬天已至,两人又在林子边缘活动,一路上少见野物的缘故,可以说,但凡出现在曹飞方圆十丈之内的野物,皆是被曹飞随手用区区一颗石子击昏。竟是一只都没有错过。 楚达虽然武艺远高于曹飞。但见到曹飞这般眼力腕力,也是不由的心中暗生佩服。 “这些大概就够了吧?”曹飞从猎物中挑了三只膘肥的,也不理会剩下的那些野鸡野兔。拎到楚达面前,笑着说道:“说不定还能留下一些当作晚饭的调味。” 楚达依旧少有言语,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功夫”后,已是转身进入林中寻找点火的枯木去了。 看到楚达这般沉默寡言的样子,曹飞摇头苦笑。轻声喃喃了一句“真难伺候”也就自行拔出匕首处理野物了。两人之前皆是江湖人士,野外生活的经验丰富无比,没过多久。楚达已是将火生起,而曹飞也是将猎物处理完毕,就这般在林子外烧烤起来。 无聊等待之间,残开始曹飞还尝试着与楚达搭话,有意拉近关系,然而面对楚达那石头一般的性子,却是只能无功而返,无奈之下,也只好如楚达一般沉默不语,愣愣的看着眼前那两只在火光中渐渐泛起油脂的野兔。 野味虽然渐渐飘香,令人食指大动,但气氛尴尬下,曹飞心中已是后悔自己竟会同意与楚达前来。 然而,对曹飞而言,这一天注定不会平静。””,,,一一 眼看着野味就要烤熟,不远处突然有脚步声响起,被楚达与曹飞先后发觉。 两人面上不动声色,但多年习惯下,却皆是暗暗戒备,曹飞更是时而将眼光瞄向楚达,心中有鬼下,显然怀疑这一切会是楚达的安排。 然而,在来人出现之前,楚达的下一句话,却是让曹飞稍稍降低了一些对他的疑虑。 “有三个,人,功夫都是不低你我如今虽然都不是江湖中人了,但还是心一些好。” “多谢楚大哥的提醒。”曹飞笑着点头道:“不过也不用太过担心,来人虽然功夫不错,但还不能与你我相比。更何况我们如今也算是半个官府中人,一般江湖人也不会随便来找麻烦。” 两人耳力惊人,经验又丰富,却是仅仅从来人的脚步声中,就已判断出对方的人数与大致实力。 没过多久,却见三名身穿禁卫军服饰的军士向着两人方向走来,似乎是网刚换班,结伴离营,其中一人手中拎着一只及一坛水酒,另一人则拎着调味品与碗筷,显然他们出营,是与楚达曹飞有着同样的目的。 三人见到楚达与曹飞两人后也是一愣,待见到两人所烧烤的野味后,更是面显喜色,相互对视一眼后,快步向着两人走来。 “原来是箫大人门下的楚侍卫与曹侍卫。我们兄弟乃是警卫军刘袍将军帐下游击校尉。可一起搭个伴不?” 为首的那名低阶校尉装扮的军士,向着楚达曹飞拱手道。 另一名身材较为高壮的校尉,则是将手中的野鸡与水酒拎起,大声说道:“对,野食时结伴也热闹一些,大家交个朋友。昨天王老四那家伙去宣慰城办事。回来时偷偷将两坛酒水带入营中,却瞒不过我张虎的眼睛。趁机敲了他一坛。今天趁着换班的功夫与刘老大出来,就是想打打牙祭。却没想到两位侍卫竟是先来一步。” 说到这里。这张虎又不好意思的说道:“不过我等本领低微,在这林子里转了老大功夫,不过抓到了一只野鸡而已,虽有美酒,东西却不够吃。两位侍卫倒是好本事,竟是能抓到这么多猎物。怎样?我们一起搭个伴如何?反正这么多野味也足够我们五个人吃,更可一同喝些酒水暖暖身子。” 说着,看着火架上那已是烤好的野兔,眼中露出馋色。 而剩下的那位军士,虽然话语不多,却也是对着蔡达曹飞微笑点头示意。显然是张虎口中那带酒入营的王老四了。 见到这几位军士这般自来熟的样子,曹飞转头向着楚达看去,却见楚达眼神在三人双手间停留片亥后,便面露冷笑,目光冰冷。微微思索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但面上却是笑意冉冉。点头道:“自无不可,刚才和我楚大哥还在说。空有野味,却无酒水相伴,太不痛快。三位来的正好。” 见曹飞应和了下来,三名军士皆是大喜。道谢一番后,再不客气,纷纷围坐在火堆旁,大声谈笑。 然而,看似不经意间,三人的坐位,却是将曹飞楚达两人隐隐夹在了中间。 另一边,那为首的刘壬人品是拍开酒坛的封泥,拿出酒碗,亲手为楚世曹飞盛满甥旧客毒的递给两人。 然而,楚达对这刘老大递来的酒碗却是毫不理会,只是冷冷的看着三人,双眼间寒意闪动。 而曹飞虽然接过酒碗,却没有喝下,而是将酒碗放到鼻前,轻轻闻了一下后,抬头看向三名军士,面露冷笑。 见到两人这般神态,那刘老大眼中闪过慌乱之色,口中问道:“两位侍卫怎么不喝?是嫌弃我兄弟的酒水不好吗?” 话虽这般说着,但身体却已是下意识的向着远处移去。曹飞微微一笑,将手中盛满酒水的酒碗放到一边,缓缓说道:“三位武艺不弱,身怀绝技,竟然只能在禁卫军中当一介区区校尉,当真是可惜了。” 那刘虎连忙接口道:“没办法,现在军中就这样子,你当怎样的官,不是看你有怎样的本事,而是看你有怎样的关系,会不会巴结上司,而我等兄弟实是不屑 另一边,久未开口的楚达却冷声说道:“但三位校尉大人,不在军中练习刀枪之法,怎得也学那江湖中人学那暗器之术?而且还学的是带毒的暗器?而我们哪里得罪了三个,如今又要以迷药对付我二人?” 听到楚达这么说,三人皆是大吃一惊,刘老大慌忙说道:“两位侍卫一定是哪里误会了,我等”动手!!” 突然爆喝间,三人齐齐跳起身来,手上皆是不知何时已是戴上了鹿皮手套,接着扬手之间,数十根牛毛细针,在冬日阳光下,泛着惨蓝色的光芒,就要向楚达曹飞两人射去。 然而,三人的动作虽然突然而又迅速,放眼江湖也算是好手了,但却远远比不上楚达与曹飞两人。 曹飞坐在原地,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冷冷一笑,双手如闪电般挥动,一瞬之间,身前竟是残影一片,破风声中,成品暗器透骨钉已是射出。 下一瞬间,两根透骨钉,已是穿透了鹿皮手套,刺穿了王老四与张虎那正欲射出毒针的手腕,而那手中暗器,自是再也无力射出。 而刘老大的功夫,却是要比王老四与刘虎高上许多,眼看透骨钉射来,腾起在半空中的身体,竟是在千钧一发间硬生生的挪动了些许,以胸膛硬接曹飞的透骨钉,接着金铁交鸣声响起,曹飞的透骨钉跌落于地,却是原来他在衣袍之内,还穿着一件贴身护甲,却在这个时候救了他一命。 接下了曹飞的暗器后,那刘老大不敢迟疑,就欲再次射出毒针。 然而,原本坐在一旁的楚达,竟是不知何时出现了在他身旁,竟是让刘老大丝毫没能发觉。手掌缓缓伸出,速度不快,但下一瞬间却已是拿住了这刘老大身上的穴道,仿佛是刘老大自己将身上破绽往楚达手上送去一般。 穴道被拿住之后,刘老大只觉得身体一阵瘫软,再无抵抗之力,就这般倒在地上。 看到这般情景后,那王老四与张虎面露骇然之色,时视一眼后,再无迟疑,转身就欲逃走。但还没等他们迈开步子,曹飞手一挥,四根透骨钉再次闪电般射出,却已是将两人脚掌钉穿了。 这般动作,看似繁杂,但实际上双方行动迅猛,从刘老大三人等想要偷袭,再到三人被楚达曹飞制服,前后不过是一眨眼地功夫。 “我们哪里露了破绽?” 刘老大勉强抬头看着楚达,口中问道。声音冰冷,略带惊惧与不甘,却再无之前的客气。 曹飞依旧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淡淡的说道:“你们的武功虽然不高,却不应该仅仅只是军中的区区校尉,这是其一;军中只练习刀枪之术,内中高手特征明显,都是身材结实,四肢有力,而三个虽然身有武艺,但却是手腕灵动粗实,手指修长有力,且手上皮肤远较常人白哲,显然是练有暗器之术,而且是染有剧毒的暗器,所以练习之时才需要带上鹿皮手套,这是其二;最重要的是,你们不应该在酒里下醉三日这种不入流的迷药。” “原来如此,是我们大意了,却没想到萧漠手下的侍卫,竟有如此眼光,更有如此武功,却是小看了你们。 刘老大惨笑道。 然而,听到刘老大的话后,曹飞与蔡达却皆是一愣。 原本两人以为,这三人假扮禁卫军校尉,偷袭他们,乃是因为这些刺客受到两人之前的江湖仇家指示。 毕竟两人混历江湖多年,名气不却也得罪了不少人。 但听刘老大之言,竟是根本不知道他们之前的身份,只以为两人是萧漠身边的普通侍卫,怪不得以如此功夫,竟是敢以如此拙劣的手段偷袭他们。 “你们不是来对付我们的?” 楚达冷声问道。 刘老大却再无回答,口中泛出了黑血,却是不知在何时已是服毒自尽了。 另一边,王老四与张虎,也是同样的情景。 “遭了,他们的目标是大人!!” 看着三人的尸体,楚达面色一变,说道。 这些刺客并非仇家,只知两人是萧漠身边的侍卫,却来偷袭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不是想将两人杀了,然后利用两人的尸体借机靠近萧漠,就是另有人前去暗杀萧漠,而他们三人为了以防万一,前来对付楚达与曹飞。 想到第二种可能性,楚达心中一急,就要离去。 防:出了点事,这两天没法长时间上网,如今已是解决,明天开始依旧每日五更。 第二十五章.困惑顿生(中).第一更. 原本曹飞来到刘虎和王老四的尸体旁,正准备对两人的尸体检查确认一番,但听到楚达的话后,一时间竟是忘了自己原来的目的,面色变得阴晴不定。似乎是愣住了。 正如萧漠所推测的那样,将萧漠在上元城之战时,驱民赴死以获战机的事情透露出去的叛徒间客,正是卓飞。 实际上,与萧漠门下的其他人不同,曹飞之所以会投靠萧漠,并非像大多数人那样因为利益,也并非像楚达那样为了报恩,更不是像范祥那样为了自己的抱负他只是有把柄落在范祥手中,不得已之下只能为萧漠效力,如此而已。 只是如此一来,曹飞自然谈不上有多么忠心,虽是萧漠亲卫,但平时里做事却只是不功不过,若遇危险,更是敬谢不敏而这种态度被萧漠发现之后,自是不敢相信于他。如此恶性循环,双方已是渐渐疏远。 偏偏楚达此人生性太过谨慎。自觉自己知晓了太多关于萧漠的秘密。如今又不为萧漠所信任,长远下去,恐遭不测,想到如今萧漠的地位势力,更是心中发凉事实上,范祥确实已是开始谋划着要对付他了一而在这般焦虑心情下,之前曾在京中接触过他的某股神秘势力,却是正好再次联系于他,询问萧漠身边的事情,而他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自己所知的关于萧漠的事情,尽数告诉了那股势力。 本来,曹飞想着借着情报之功,回京后在这股势力的帮助下,想办法彻底脱离弃漠的控制,却没想到这股神秘势力的动作如此之快,萧漠尚未回京,已是开始借助着他的情报要对付萧漠,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萧漠远在上元城的时候,就已是知晓了京中暗流,一番推测之下,更已是怀疑于他。 所以,此刻在得知有刺客想要对付萧漠后,曹飞的心情颇为患得患失。因为有楚达在身边,一时间也不知自己究竟该拖延时间任那些刺客对付萧漠,还是尽侍卫的本分,护萧漠周全。 而就在这般患得患失,心中犹豫之时,即使一向谨慎如曹飞,一时间心中也失去了往日的机警,只是想着自己究竟该如何应对,却没发现,楚达不知在何时,已是无声无息的来到了他的身旁。 却也是接连变故的情况下,曹飞对楚达的戒心渐渐松懈的缘故。 接着,异变突起!! 原本躺在曹飞脚下,似乎早已服毒自尽的王老四与张虎,突然暴起。腾身间,也不顾自己早已伤了两足一手,尽起余力,分别向着曹飞的双腿抱去。 曹飞虽然心有所思,但却是反应极快,见到这般变故,几乎毫无迟疑的,已是腾身而起,跳到空中躲开了身下两人的擒抱。双手一扬间,数根透骨钉就欲射出。 然而,仿佛排练了无数次一般。就在曹飞腾身而起的刹那间。早已被楚达擒住的刘老大,竟是突然恢复了自由,手中早已准备多时的牛毛细针,化作无数道蓝色光芒,猛的向着曹飞射去。 见到这般情景。曹飞心中一惊。电光火石间,联想到前后种种,本是被楚达制住的刘老大竟是突然来对付自己,已是知道,刘老大等三人此行的目标,恐怕不是萧漠,而是自己了。 而他们的主谋,能让楚达参与其中,更无他人,只能是萧漠本人了。 难道自己出卖萧漠的事情,已是被萧漠发觉了? 只是,曹飞却根本顾不得心惊与猜想,如今他腾身于半空,更无刘老大一般身有护甲,面对刘老大射来的毒针,根本无从躲避。急中生智间,身体猛地在空中一扭,下一瞬间,身上衣袍已是脱下,挥扬席卷之间,已是借衣袍之功,将刘老大射来的毒针尽数挡下。 躲过一劫后,曹飞更无迟疑。虽然身体尚未落地,却尽起多年的苦练功力,双手挥扬间,数十根透骨钉如疾雨般射出。并非射向刘老大、王老四、张虎这三名不入流的刺客,而是射向楚达方向。 曹飞明白,这:名刺客虽然也算是好手,但根本奈何不了自己,真正的威胁,还是楚达!! 曹飞自信,楚达虽然武功远高于他,这些透骨钉即使无法伤到楚达。但也能拖延楚达片刻,而只要有这一瞬间的拖延,以他的轻功,绝对能脱围而出!! 然而,当曹飞将暗器射出后。定神一看,却惊骇的发现,楚达已是不在原先的个子,而他的透骨钉,虽然他的暗器射去的范围极大,却无一颗建功。 反倒是刘老大,躲避不及下,腿上中招,发出一声惨叫。 终于,曹飞从半空中落下,脚踏实地,已是可施展他那独步江湖的轻功,逃逸而去,再无人能拦他。 但曹飞的心中,却已是冰冷一片。 果然,曹飞双脚刚刚落地,双腿尚未发力,轻功还没能来得及施展。背后已是遭到了猛地一击。 曹飞本想要借这日08姗旬书晒讥口齐伞 川辽力,拼着受重伤也要诽走却惊骇的发现。众奉数贞忧,柜毫的前冲力,但威力惊人,一瞬之间。他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已是尽数受损一他想要施展轻功逃走,却发现自己一运力,全身就疼痛难忍。 而他引以为豪的轻功,竟是无法施展!! 再这么一停顿之间,曹飞只感觉身体一麻,身上穴道已是被擒住。 瘫软到地后,勉力抬头看去。那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一拳伤了他经脉脏腑,如今又拿了他穴道之人,正是他忌惮不已的楚达!! “楚大哥,你这是何意?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这般待我?弟可是一向对你颇为尊敬的啊。” 虽然心中已是一片冰凉,但心中抱着万一的幻想,曹飞还是勉强笑着向楚达问道。楚达神色一如往常般冷淡,但面时曹飞那略带讨好的询问,却也是眉头微皱,缓缓说道:“你未得罪过我,这是大人的命令。” 听到楚达的话后,曹飞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仿佛跌落到了谷底,但还是强辩道:“大人为何要对付我?我这些年来对大人可一向是忠心耿耿啊!!!” 声音凄厉,满是受冤屈后的不甘与痛苦。 听曹飞这么说,楚达的眉头皱的更紧。显然他也不知道萧漠为何会突然对付曹飞,他只是接到了这么一个命令罢了。 想到曹飞平日里对自己颇为恭敬,见曹飞如今这般狼狈惶恐,心中也是不忍,沉默片刻后,忍不住说道:“这是大人的命令,我无法违抗,但如若大人当真对你有什么误解。我回去之后会向大人求情的。” 听到楚达这么说,曹飞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就欲再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妙龄女子的声音,突然从不远处传来。 “大人聪慧睿智,乃是千百年一出的人物,他怎么可能随便冤枉人呢?楚大哥你多心了。” 声音轻媚,软软绵绵,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竟是让人只闻其声。已是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 然而,楚达听到这道声音后。却没有什么**之色,反而身体一震。眼中瞳孔一缩,猛地抬头。向着远方看去。 以他的功力,来人靠近,竟是根本没有发觉!! 另一边,刘老大、张虎、王老四三人,更是身体巨震,仿佛听到妖魔的声音一般,眼中满是惊恐之色,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连忙从地上爬起身来,站成一排,低头垂首,根本不敢抬头相看。 见到楚达等人这般模样,曹飞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一名妙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此刻正婷婷袅袅的向着数人走来。 而看到这名女子的面容后,即使曹飞如今这般境遇,却也是不由的呆住了。 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观,这名女子实际上算不得美貌,但身体修长。身材有致却并不夸张,皮肤白哲柔嫩。带着些许桃色红润,脸庞是标准的瓜子脸,下巴尖尖,嘴巴小而红润,鼻子挺拔且大小适中,最引人瞩目的却是那双眼睛,大的惊人。捷毛密长,眼角略略上翘。眼珠黑而明亮,闪烁着某种令人窒息的光泽总而言之,这是一个无论肃颜还是轻笑,无论嗲怒还是哀泣。都能让人联想到**的女人。 按照当时世人的说法而言,这是一副标准的狐狸精模样,即使按守一生本分,也要受绯闻所困扰,被世人唾弃辱骂。 楚达从未见过这名女子。但却似乎猜到了她的身份,虽然这名女子应该是萧漠门下暗营中人,但楚达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欢迎的意思。反而将眉头皱的极紧,冷声说道:“竟然是你?你什么时候也成了暗营中人?范祥那家伙没有脑子吗?怎么什么样的牛鬼蛇神都收下了?!” 武痴如楚达,如今面对这名女子时。却是少有的露出敌对之色。 而说话之间,楚达身体绷紧,似乎随时准备出手防备,待那名女子靠近后,更是下意识的身体向后退去,显然忌惮之极。 然而,那名女子面对楚达的不友好与讥讽,神色间却是毫无异色,只是来到楚达身前后,笑吟吟的行礼道:“唐娇见过楚大哥,怎么?大人没有与楚大哥说过,从此之后。唐娇已是楚大哥的同事了吗?” 另一边,正愣愣的看着那名女子的曹飞,在听到“唐娇”二字后,却是身体猛地一震,似乎也想到了唐娇的来历,如同刘老大等人一般,不可思议之余,神色间满是惊恐。 防:恩,今天五更,这是第一更 第二十六章.困惑顿生(下).第二更. “唐娇旦讨楚大哥。怎么。大人没有与楚大哥说讨,从心划”唐娇已是楚大哥的同事了吗?” 听到唐娇的反问,楚达冷哼一声,却没有回答,只是目光看到唐娇身后的情景,瞳孔又是不由得微微一缩。 树林周围,多为泥土,但唐娇一路行来,竟是只留下浅浅近乎不可见的脚印,这般轻功,比之以轻功见长的曹飞,也是毫不逊色。 见楚达不理会自己,唐娇毫不在意,只是低头看着被楚达制服的曹飞。脸上柔媚的笑容依旧,轻声说道:“曹大哥,或许你不知道,我来到这里已是不止一日了,奉大人之命,一直暗中监视于你,这些日子。你做了什么事,接触了什么人,大人都是一清二楚,你说,大人会不会冤枉你?” 听到唐娇之言,曹飞终于彻底绝望。再也不出一言,就这么闭目瘫在地上。 接着,唐娇抬起头来,看向楚达。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的好奇之色。也不顾楚达的敌意,问道:“对了,楚大哥,你我之前虽然互闻其名。却从未相见,你也不知我投靠大人之事,但刚才唐娇来到之时,楚大哥你似乎知晓了我的身份,却不知是为何?” 俗话说巴掌不打笑脸人,面对这般始终笑吟吟的唐娇,楚达却也无法继续不理,只是冷“哼道:“这擒拿曹飞的计划手段,哼,先是让他们假意袭击我和曹飞,并在其间让我提醒曹飞小心,让这曹飞减少对我的戒心,接着让他们在失败后假装无意的透露出目标是大人,让曹飞继续戒心降低的同时,更是进退失据。乱了方寸,然后趁此机会齐齐进攻。最终将他一举擒下。其间对时机与人心的掌控。颇是了愕。 昨日我得知计划时,就已是在猜想这般行动究竟是何方高人策戈。” 顿了顿后,楚达接着说道:“而今日,我看那刘老大、王老四和张虎,他们一出手我就认出那是蜀中唐门的手段。他们都是你教出来的吧?所以在你出现时,我已是猜到了你的身份,江湖上能有如此心计、会唐门武功、模样又如此狐媚的女子。也只有唐娇你一人了。” 听到楚达说到“模样狐媚”四字后。唐娇面色微微一变,但瞬间后已是正常,依旧笑吟吟的说道:“高人不敢当,楚大哥您客气了。这曹飞武艺高强,为人机敏,轻功更是了得,如若不这般计划,想要将他擒下,即使以楚大哥您的武艺,却也极难,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而唐娇受大人之命,自是要尽心尽力,无奈之下,不敢轻怠,所以也只能用这般下三烂的手段了。辱没了楚大哥一世英名,还请勿怪。” “哼,我为大人效力,早已脱离江湖,哪还在意什么英名。更何况。江湖中人,又有什么英名可谈。”楚达冷声说道。 说完之后。似乎不想再继续与唐娇相处。楚达看了看玉色,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唐娇笑着点了点头,向着曹飞走去。 “不,不要,,你不要过来!!” 见到唐娇靠近,曹飞脸上惊恐之色再现,堂堂名震北方的江洋大盗。面对这么一个看似娇弱无害的小女子,竟是惊呼出声,内中还带着浓浓哀求。 然而,唐娇笑容不变,脚步不停,来到曹飞面前后,伸出两根白哲细长的手指,在曹飞身上轻轻一点。指尖闪过些许光芒,却是之间夹着一根细针。 接着,曹飞就彻底的昏死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后,唐娇笑着对楚达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此间一切事了,我们确是该回去向大人汇报了。” 楚达看着唐娇的手段,心中的戒备忌惮却是更甚,暗暗想道:“回去之后一定要向大人力荐,这种蛇蝎女子怎么能收为己用留在身边?又怎么能放心使用?迟早要受其反噬所害!!” 、、、、“、、,心,心”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楚达与唐娇已是回到了八十里亭,为了方便。不引人注意,此时的唐娇,却是一身男性装扮。 书房之中,萧漠静静的听完两人的禀报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曹飞已被擒住,归京之后,那些有心人们即使再怎么弹劾于我,手中没有证据,也是没奈何了。恩,两位辛苦了,萧漠在此谢过。” 听萧漠这般说,唐娇与楚达皆是躬身,连说不敢。 萧漠沉思之后,抬起头来,却正好看到唐娇起身,举头相望。 此时的唐娇虽然一身男性装扮,却不仅不减柔媚,反而更添了一股说不清的风情,虽然并非第一次见面,但四目相对间,即使以萧漠如今之心性,心中依然是不由的一荡。 下意识的,萧漠就欲转头避开。但转念一想,这般作为却是太过示弱。不符合他如今的身份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小。自嘲的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对唐娇说道!,“唐姑娘既然“接门下暗营,萧漠自是欢迎至极,不过暗营一向行事隐秘,唐姑娘却是美貌异常,未免太引人注意,所以日后往来行事,还请唐姑娘戴上斗笠面纱为好 见萧漠在失神刹那后,再次看向自己时已是神色清明,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唐娇一愣后,目光微微闪动,已是笑着应是。 只是,那天生的狐媚之气,却依旧无法收敛,妙目流转之间,倒像是在向房中众人抛媚眼一般,却是引的楚达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冷哼,以示不满。 对此,萧漠倒是并不在意,知道这是唐娇天生的气质,并非有意为之。所以在询问了两人一些细节后。就挥手让两人离去了。 待房中只剩下萧漠与伺候在身边的邸尚全后,萧漠的面容却突然变得极为冷峻,沉吟片刻后,转头向着那尚全问道:“暗营的消息。可确实准确?。 那尚全点头道:“回大人,因为事关重大,暗营不敢怠慢,范祥先生亲自主持。前后查询数次,那暗中接触曹飞,其后又指示朝中的官员御史们弹劾大人的主谋,确实是十二王爷!!” 听到这般消息,萧漠面色反而愈加沉静。说道:“你把前后细节。再向我说一遍。” 尚全躬身道:“自察觉到曹飞秘密与人接触后,根据大人您的指示,我们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暗中跟随那与曹飞联络之人。却发现此人归京后,竟是到了京中户部章事柳一道的府中,而他的身份,正是柳一道家中的管事。没过多久,柳一道离开了自家府邸。去了张敏富张阁老家中拜访。而此次在京中弹劾大人的官员御史们。有近三分之一,都是张阁老门下的门生故吏。 萧漠点了点叉,冷笑道:“张阁老是王翰一系的吧?” “正是,虽然不能说是投靠于王翰。但这些年来行事,也是一直与王翰共同进退,以与张谦相抗衡邓尚全答道:“但范祥先生也如大人您一般,分析王翰在这个时候。根本不可能得罪大人,心中疑惑之下,每日依旧监视着张阁老的府邸,连续两日后,却发现张阁老府中的长随二管家,竟是有几次装扮成普通下人的模样,偷偷出府到一家古董店中停留,但却又不买不卖。更让人心生疑惑。而那家古董店的老板,不过是籍籍无名之辈,十多年前突然出现在京城之中,买通了这家店铺的一个,老伙计后,我们才知道,他之所以会有如今这般家业。就是因为受到了十二王爷的资助。” 顿了顿后,邓尚全又补充道:“这名伙计原本也不知道这般缘由,却是在很尖之前,听他们店中三掌柜在醉酒后说的。” 萧漠沉思间,却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如此,也不能说这所有的一切乃是十二王爷所为,他没有理由这么做,他也更没有这般手段与隐忍。这位哭殿王爷如果当真有这般手段,能无声无息的让张敏富阁老投靠,这些年也就不会如此狼狈了。” 那尚全却摇头道:“但根据暗营的查探,确是如此。这前后种种。十二王爷做的极为隐秘,如果不是我们顺藤摸瓜,有心查探。而范祥先生做事又极为谨慎,恐怕根本查不到这般线索,即使查到,如若少些耐心小心,恐怕又会错怪到王翰头上了。” 顿了顿后,邓尚全又说道:“而且大人您曾说过,在这个时候。无论是王翰还是张谦,又或者八王爷,根本不可能针对于您,如此一来,抛开所有不可能的选择,我们也只能相信是十二王爷了。” “十二王爷,,哭殿王乍 萧漠喃喃自语道。 如若京中变故,当真是十二王爷所为,那么朝中的复杂形势,却是要比萧漠想象中更加难测了。 明面上是王翰与张谦共掌庙堂。屡屡争锋,一旁又有以牛语贤所代表的嵩山书院势力窥测,另外,还有八贤王一举一动影响甚大,而在最后。竟又有“哭殿王爷谋反,路人皆知”的十二王爷,以截然与往日的愚笨,悄无声息的暗中经营,, 只是,这十余年来稍有异动就会被朝中大臣发觉,被无数皇家探子所监视的十二王爷,当真能有如此手段吗? “萧大人,楚达有要事求见。” 就在萧漠暗暗思索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了楚达的声音。 比:恩,今天第二更,还有三更哦。 另,再次推荐墨小生的《传奇路途》,虽说新人新书,但却是虫子帮忙写的大纲,大家有功夫的就去支持一下吧订 第二十七章.唐门叛女(上).第三更. 说那楚汰,在离开萧漠房间后,看着老在自只身边。同离开萧漠房间的唐娇,想到之前唐娇在萧漠面前烟视媚行的样子,心中愈加的鄙夷厌恶。 萧漠救过他的性命,而这些年来虽然地位愈加的尊贵,但对楚达却一向尊敬,而且信任非常,引为亲信,所以楚达对萧漠可谓是忠心耿耿。 正因为如此,楚达所思所想,一切皆是以萧漠为准。而在楚达看来。这个唐娇,无疑是萧漠身边一个莫大的隐患。 再想到江湖中关于唐娇的传闻。以及自己如今所见到的关于唐娇的心性、手段以及印象,更是觉得萧漠将这名女子留在身边,极为不妥,早晚会受其害。 所以,没走几步路后,楚达突然冷声对唐娇说道:“你先离去吧,我找大人还有事。” 说着,也不理会唐娇的答复,就这么转身向着萧漠的房间往返而去。 看着楚达离去的背苏,唐娇似是早已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面露讥讽之色,接着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动后,却是悄无声息的跟在楚达的身后。 楚达求见后,被萧漠召入房间,还没等萧漠询问,楚达已是跪在了萧漠面前,大声说道:“大人,那唐娇不可留。” 另三边,看着楚达神色间的郑重。萧漠不由一愣,失笑后问道:“这是为何?难道楚师傅之前与那唐娇在江湖中有过恩怨?” 楚达摇头道:“这倒没有,我在寰州行事,她在蜀中成名,在此之前,我和她从未见过。” 听到楚达这么说,萧漠更是心生好奇,问道:“卑的又为何对她如此敌对?” 楚达却摇头道:“并非敌对,我之所以不喜于她,一切都是为大人您考虑,如若我还是江湖中人,根本懒得理会于她。” 顿了顿之后,楚达又说道:“我之所以认为这唐娇不可留,是因为这般蛇蝎女子。心性叵测,在江湖中更是声名狼藉,根本不可能忠心于大人,如今让她参与如此多的机密。早晚要受其所害啊!!” “蛇蝎女蓦”萧漠摇了摇头。说道:“楚师傅这句话说的太过了吧?” “丝毫不过!!”楚达郑重的摇了摇头,说道:“大人您根本不知道这名女子之前的所作所为!!” “你说来听听。” 见楚达如此说,萧漠也是不由心生好奇,点头问道。 楚达冷哼一声后,侃侃而述间。却是将这唐娇的过往以及其在江湖中的传闻。与萧漠听。 、,,,,。 “大人,据我所知,这唐娇原本并没有名字,只是蜀中一地的孤儿。小小年纪就被人贩子卖到了青楼之中,但因为年纪太小的缘故,所以只是做些杂役之事。”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十多年前,唐娇被当时的唐门的大公子,也就是如今的唐门门主唐大先生遇到,见她虽然年纪尚但聪慧过人。心性坚韧。更重要的是根骨奇佳,一时动念,将她收为养女,救出了火坑,赐名为唐娇,颇为宠爱。甚至以一派之尊的身份,亲自传授这名孤女武艺,却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养虎为患!!” “这唐娇资质奇佳,进入唐门后。武艺进度,丝毫没有让唐大先生失望,不过十年时间,已是成为了唐门年青一代数得着的高手,而制作暗器毒药的本事,更是连唐门长老,都少有能相比的。一时间名传江湖,几乎是人所尽知,” 说到这里,即使是楚达。也是忍不住面露钦佩之色,毕竟楚达虽然是北方数得着的高手,但其声望。与唐门的那些高手相比,无论是声望还是江湖地位,皆要差上许多。 只是,转瞬间,楚达脸上的钦佩,已是变成了厌恶。 “只是,与她那进步惊人的武艺相比,这唐娇的性子,却更是巨变。或是这唐娇年幼时在青楼的经历,对她影响太大。待少女长成之后,那风骚的性子,已是尽现,其后这般声名,更是与她的惊人武艺一同名扬江湖,” “据我说知,她在蜀中那些年,所遇之人,无论是官场上的官员、还是江湖中的名侠、又或者民间的富商巨贾,无数人被她的美貌所疑惑。皆是成为了唐娇的裙下之臣。然而。这唐娇生性疯狂,在与这些人一夜风流后,竟是将这些人全部残忍杀死!!” 说着说着,楚达又面露惋惜之色。顿了顿后,接着说道:“网开始。唐娇的所作所为,因为行事隐秘的关系,还少有人知,但一次偶然的机会,事情败露。却是被唐门的大公子唐峰所知。 “这唐门虽然以暗器与毒术名扬于江湖,做事狠辣诡诱,为世人所惊惧,但毕竟是威震一方的名门大派,对于唐娇这般行为,自然是不能容忍。” “着丁午唐峰念及多年来两人共同成长习武的情谊。在事情驰联州,私下里找到了唐娇,劝说其收手,然而这唐娇不仅不知道感恩,更是趁机偷袭了唐峰,将唐大公子残忍杀害。” “唐娇本以为如此一来,她的所作所为就再也不会被拆穿,却没想到那唐峰为了以防万一,早已是留了后手,将唐娇的所作所为,写成书信留在了自己的书房中,后被唐门长老发觉。” “然而,就在唐门准备捉拿唐娇之时,却被唐娇提前发难,再次偷袭。杀了唐门三位长老,十余名弟子。甚至对她有大恩的唐大先生也受了重伤。就这样。对唐娇有着莫大恩情的唐门,却是因为唐娇的丧心病狂而元气大伤,江湖声望,本身势力,比之全盛时期,如今已是大大的不如了。” 说到这里,楚达更是面露痛恨之色,江湖之人,本就最为厌恶这种欺师灭祖、恩将仇报的恶徒。 “其后唐娇被唐门举派追杀,在蜀中之地再也呆不下去,只能流浪江湖,至今已有三年时间。然而,这三年来她不仅没有稍加收敛,反而因为没有唐门的束缚后变本加厉。不时有她勾引某个侠少,或者残忍杀害某位大侠的传闻,时至今日,她已是江湖中首屈一指的女魔头。为世人所不容!!”然而,就在楚达叙述,萧漠与邸尚全倾听之时,三人却没有发现,楚达口中的唐娇,不知何时已是出现在萧漠书房门外,此刻正微微笑着听着里面讲述的一切。 笑容依旧娇媚,只是却又带着某种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味道,似乎讥讽,又似乎自嘲。 只是,两行清泪,却是不知不觉的滑如,那带笑的脸庞,生而俱来的狐媚之气,在这个时候,竟是不见。 如此这般,楚达讲述良久之后。终于将自己厌恶唐娇的原因,以及关于唐娇的种种江湖传闻,说于萧漠听,并总结道:“大人,如今几乎江湖所有的大门派,都发出了对唐娇的追杀令,蜀中几大富商,皆是发布了对唐娇的暗杀花红,而官府之中,更有对唐娇的通辑令,据我猜想。这唐娇之所以会投靠大人,为暗营效力,只是因为如此从来可以躲过天下人追杀的缘故,但如此蛇蝎女子,早晚有一天会为我们带来麻烦。即使她的身份没有被拆穿,以她那反复无常的性子,早晚也会背叛于大人。昨日之唐门。就是大人您今日之鉴啊。” 而另一边,听着楚达的叙述,萧漠的眼神,一时间却是极为飘远,仿佛想起了上一世的某些经历,楚达的故事,竟是让他有些时曾相识之有 顿了顿后,楚达“哼声道:“这般人物。也不知范祥先生是怎么想的。竟也召入了暗营中,如今想耍抛开。却是麻烦,但大人您不必担心。只要你一句话,楚达就算拼了性命,也要为大人您除此隐患。 言下之意,却是他并不认为自己会是唐娇的对手了。 听到楚达的保住,良久之后。萧漠才从恍惚中醒过神来。恢复了一贯的清雅,笑着对楚达说道:“楚师傅误会了,这唐娇并非忧范祥先生召入暗营,而是唐娇主动加入的。” “什么?” 楚达微微一愣后,反问道。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那时我还未到京中,而暗营在范祥的带领下。也是初至,行动之时,尚经验不足,却是被正好同时来到京中的唐娇偶然发现,观察多日后,却发现暗营为我所有,而她武功高强,暗中探查时,范祥先生竟是丝毫不知。后来,上元城之战结束后,这唐娇主动找到范祥,要加入暗营,而范祥不敢做主,却是把唐娇打发到我这里了。” 楚达听到这里后,却更加笃定道:“那么大人,由此可见,这个唐娇更是居心叵测,大人您不可不防啊!!” 萧漠微微一笑,似乎赞同,又似乎没有赞同,却是转头向着邓尚全问道:“尚全,你怎么看?” 那尚全微微沉吟片刻后,抬头向楚达问道:“楚师傅,刚才你所言的那一切,可有哪些是证据确凿的?又有哪些是楚师傅你亲身经历?又或者,全部都是江湖传言而已?” 楚达不由一呆,说道:“虽然都是江湖传言,但唐门江湖大派,应该不会乱说,更何况江湖人人这么说。所谓无风不起浪 萧漠却摇头道:“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地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但无缘无故的流言蜚语,却是多的很。我且问先生一事。””、、 比:今天第三更,还有两更。 第二十八章.唐门叛女(中).第四更. “读个世上,没有丹缘无枚地爱,典没有丹缘丹故的愤只口小缘丹故的流喜蜚语,却是多的很。 我且问楚师傅一事。” 听到萧漠似乎并不认同自己。楚达不由一愣,对于萧漠的才智,他一向都是极为佩服的,一时间却是失去了原先的底毛,呐呐道:“大人请问。”“楚师傅还记得你我初次相见时候的事情吗?” 楚达躬身道:“自然记得,楚达被自己的帮派所陷害,落入狱中,如若不是大人所救,楚达如今已是被人害死了。” “那么楚师傅可还记得,当时江湖中人是如何评价你的?” 弃漠又问道。 听萧漠这么说,楚达的脸色马上难看了起来,哼声说道:“背叛帮派。私杀友帮之人,不忠不义!!” “那么事实如何呢?” 萧漠却笑意隐隐,继续问道。 “是黄河帮与那青龙门互斗,我身为黄河帮的供奉,自然出手相助。只是这两个帮派闹得太大,竟是在闹事相杀,更是祸及无数平民。自然被官府通辑,而我因为杀青龙门的人最多,在黄河帮里也多有对头,最后被两个帮派携手陷害。不仅将我的住处高于官府,更是偷了我的斩龙刀,让我在被官府围捕时没有武器可用,甚至还尽出高手与官府一同围攻于我,否则以我的武艺,又怎可能被官府抓住” 愤愤然说到一半,楚达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愣住了。 萧漠点头,叹息道:“楚师傅你说,这事实与传言两者之间,看似似乎完全相同,但本质却是截然而异。楚师傅你一生正大光明,尚且如此,那么其他人呢?你又安知这唐娇不是如此?” 说到这里,萧漠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悠悠说道:“江湖”并非我看不起江湖中人,但这些人整日的说侠道说义气,但何为江湖?因利益相争,才有江湖,这种江湖,本质上不过是伪君子罢了,什么荒唐的传言没有,楚师傅何必当真?” 说到这里,萧漠又轻声喃喃道:“而且这种事情,又哪里仅止于江湖?” 却是萧漠在与楚达辩论间,终于想起。在楚达讲述唐娇的故事时,他心底深处的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从何处而来了。 当萧漠在未穿越之前,尚在读书之时,曾遇到一位学姐。 这位学姐虽然不如如今的唐娇这般美貌异常,且天生狐媚,但却也是一位能在不经意间能够散发惊人魅力的校花级人物,或许娇纵一些。但确是一个好人。眉目转动间。周围男子。竟会都有一种她在注视自己的感觉。 再加上这位学姐平时行事无忌。男性好友极多,以讹传讹之下。又有几位追求失败者恶意的推波助澜。这位曾对萧漠颇有照顾学姐,在所有人的眼力,竟是成了一个“一点红唇万人尝,一支玉臂千人枕”的随便女人,种种传言,在男女宿舍晚上睡觉前的床头会上随意传播着。 甚至,但凡这位学姐稍稍多花些钱买些东西,就会有人说她出卖身体。当她得到学校的奖学金时。更有人恶意的猜想她曾与某位老师如何如何。 流言漫天之下,她的形象,已是根本无法扭转了。 天知道,在大三之前,她只交往过一个男朋友而已,而那个没有担当的男子,因为也受不了“绿帽”的外号,而与这位学姐分手了。 其后,在大四毕业之前,这位学姐又有了另一位男朋友,在当时,那个人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为人温柔,也根本不在意各种传闻,至少在当时如此。 而在这人的各种手段之下,终于有了一夜“温存”或者当真只有温存了。 在第二天,这个联,见人就说:“她还是处女!!我赚到了!!” 然后,萧漠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位学姐,她甚至在毕业时都没来学校领取学位证书。 你瞧。有些传言,网开始或许只是无心的猜想,但到最后,当真可以毁掉一个人!!! 这则故事,发生在虫子身边,谨以此纪念一位早已没有联系的朋友,愿她一切安好。 萧漠想到自己也曾是这位学姐传言中的裙下之臣时,面对唐娇的故事。竟是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却也由此在听到楚达叙述后,不仅没有对唐娇生出反感之意,反而是下意识的产生了怜惜之意。 虽然萧漠自己也知道,以如今他的地位,行事判断,不应该受到自己情绪的影响。 、、、、、、、、一 不提萧漠突然而来的感慨与记忆。楚达却终于被萧励…汲,但依旧犹豫道!”可是这江湖传言,总不能咖弛“。或耸是真的也说不定 萧漠点头,说道:“楚师傅的顾虑我自然知道,日后我也会对她多加注意,但我们却也不可因为这般莫须有的传言而轻视于她,否则,哪怕是她当真有心投靠于我,在我等的有心防范戒备之下,她也要心生寒意。” 接着,萧漠再次冷笑道:“无风不起浪,,这个世界上。无风就起三重浪的事情简直太多了,对于这些传言,我们无力制止,但却也不可推波助澜,楚师傅,你刚才所说的那些故事,出了这道门之后,就将它忘记吧,日后再听到其他传闻。如若没有切实证据,也就把他当作笑话看待就是。” 说着,萧漠自嘲道:“不是还有人说我出生时星耀满屋,香飘三里。乃是文曲星下凡的明证吗?据我所知,我出生之时,只是用童子尿湿了主母衣服罢了。” “是,楚达受教了。” 听到萧漠这么说,楚达虽然依旧不放心唐娇,却也无法再说什么,只是,或许是因为自己刚才所言刚才被萧漠全部反驳的关系,楚达的神色。颇有尴尬。 而这丝尴尬,却是没有逃过萧漠的眼睛。 为了避免楚达多心,耸漠又肃容道:“楚师傅,我之所以会对你说这些,是因为你乃是我身边最为信任的人之一,将来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你来助我,所以我不能让你因为种种流言而对他人有所偏见,流言的左右只是参考而已,还望楚师傅不要多心。” “楚达不敢。” 听到萧漠之言后,楚达认真的躬身答道。 而萧漠又安抚了一番楚达,夸赞了一番楚达的忠心能干后,终手让楚达开心的离去了。 当楚达离开时,萧漠书房之外。唐娇已是不见身影。 并非离去。而是唐娇发现楚达马上就要离开时。纵身一跃间,上了萧漠书房的屋顶。 看着楚达渐渐离去的背影,片刻后终于消失在她的视野之中,唐娇抱腿坐在屋顶之上,神色间却再无往日的随意无忌,只是目视远方。愣愣的,也是知在想些什么。坚强的面具摘下后,竟是如此的楚楚动人。 “或许,这个萧漠,当真值得我来投靠吧” 想起之前萧漠的话语,唐娇静静的想到。 想到这里,唐娇纵身从房顶跃下,无声无息的落到地上,再次来到了萧漠的书房之前。 而另一边,萧漠却是想到了另外一些事情。 在刚才,与楚达谈论流言之事时。想到世间万物,眼前所见,耳中所闻,皆是虚实莫辨。却是突然想到,十二王爷的事情,是否也是如此呢? 那哭殿王爷的形象,是否只是他的伪装? “哭殿王爷造反,路人皆知”。这般传言,是否由他传出,引人轻视? 再往细处想象,在楚朝的环境下。京城为大,掌控京城者才能掌控天下。而楚灵帝登记后,只将两个兄弟留在京中。一个是英明果断的八王爷,用于辅助自己;另一个就是世人眼中荒唐无比的十二王爷,却是因为他经常想着当皇帝,但又根本没有手段能力造反,为了减少些麻烦,也被楚灵帝留在京中。 也就是说,十二王爷之所以能留在京中,就是因为他自己留给楚灵帝的印象。还有,这位哭殿王爷,经常有把柄被各个朝中大臣抓住,今天私养死士,明日结交宦官,每次都是早早的被世人发觉,而这些,是否也是他有意为之? 毕竟,一个人如果同时做两件事情,一件事情稍微明显一些,一件事情稍微隐蔽一些,那么世人的目光,就是全部集中在那件稍显明显的事情上,对另一件事,却是有意无意的忽略了” 如果当真如此,这位哭殿王爷。倒是萧漠来到这个世界上后,所遇到的最有城府之人了。 再想想与草原联军相战时,八王爷的种种莫名举动,萧漠只觉得自己越加的头痛,理不清思绪了。 该不会楚灵帝的两个兄弟,对皇位都有想法吧? 不过,想到自己与八贤王所接触的种种,萧漠却又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总觉得这位八贤王不应该是这种人。 “萧大人,唐娇求见。” 就在这时,书房之外,传来了唐娇那恢复了柔媚的声音。 照:这是第四章,一会之后还有一章。日08姗旬书晒讥芥伞 第二十九章.唐门叛女(下).第五更. 听到唐娇的声音。萧漠不由一愣,不知道她刚刚离去,为何会去而复返,再次找上自己,但还是让邓尚全将唐娇迎入房中。 “见过大人。” 来到萧漠面前后,唐娇脸上少了些许平日里的轻笑,郑重的向萧漠行礼道。 见到唐娇这般模样,萧漠不由得又是一愣,在此之前,唐娇在萧漠面前,虽然有着主从之别,但面对萧漠时却是颇为随意,行礼问安,大有一种敷衍了事的感觉。虽然是为萧漠办事,但萧真却能从唐娇眼神中看出,她对自己这个当世文豪、楚国英雄、朝廷新贵,实际上是毫不在意的。 然而,不过是两柱香的功夫未见,此时的唐娇,态度已是截然,与之前相比,如今到是与楚达面见自己时的态度更相似一些。 心中暗暗奇怪之余,萧漠向唐娇笑道:“唐姑娘请起,却不知你突然去而复返,可是有事?。 唐娇点了点头,直接问道:“大人。刚才我见楚达侍卫去而复返,可是向大人讲述了我之前在江湖中的种种传闻?” 萧漠点头,承认道:“正是如此。” 唐娇又问道:“不知大人听后感想如何?” 萧漠笑笑,答道:“这些江湖传闻。不过是传闻罢了,有时候还可以当作参考,有时候却只能当作笑话听。还有的时候,却是连笑话都不如。让人哭笑不得。” 唐娇点了点头,猛地抬头看向萧漠。那俏目之中,柔媚之间,闪过一丝坚毅与决绝,再次问道:“那么,大人可想从唐娇这里听听另外一段故事?” 萧漠深深的看了唐娇一眼,良久之后,又点头道:“你说,我在听。” “那些江湖传言,其绝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唐娇缓缓说道,嘴角挂着一丝讥讽与自嘲:“但一些细节,却是不同,然后竟是成了另一个故事。” “我并不是孤儿,我娘是二十年前蜀中青楼烟袅阁的清绾人,也算是烟袅阁的头牌了。而我的生父”却是如今唐门的门主唐大。”唐娇说着说着,却是笑了,但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唐大是蜀中的大人物,也算是文武双全了,当年我娘虽然卖艺不卖身,但还是忍不住倾心于他,最终有了我。只是,唐门大公子,未来的唐门魁首,蜀中的武林领袖,怎么能和一个青楼女子有了孩子?为了避免传出去后被世人耻笑,我娘生下我没多久后就去世了,是被毒死的。而我因为一些意外,却逃过了一劫。而这些事情。是我叛出唐门时。才从唐峰口中知道的 说到这里,唐娇眼神间一丝痛楚,但面上的笑容竟是愈加的耀眼。 “后来我和我娘一样,被卖入青楼,还好不过六岁,只是做些杂事。没多久后却被唐大偶然间发现,因为我脖子上一块胎记的关系,被他认出了身份。或许是觉得不会再有人知晓我的身份让他出丑的缘故。他并没有杀我,而是向我说明了我和他的关系,说他和我娘分开只是因为无奈,然后将我收为养女,带到了唐门,并教我武办,那个时候,我真的希望有个爹,所以虽然他从来没对我笑过,虽然到了唐门之后遭受了无数白眼与谩骂,还不如呆在青楼自在,但我还是很开心。” 唐娇的笑意间,渐渐充满了讥讽:“然后,待我武艺有成后,我终于有了利用价值,因为我面貌的关系,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装扮成青楼女子一当然,像我这种样子,谁也不会怀疑,然后替唐大暗杀那些会妨碍他的人,有朝中的官员,有江湖中的侠客,还有民间的府谷巨商,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但唐门的基业,却因为这些人的死去,而越来越大了。” 接着,唐娇似乎想到了什么,看了萧漠一眼,突然加了一句二“不过那些人从来没碰过我,他们在接触我之前,就已经被我毒死了 说了这一句后,唐娇却又暗暗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多此一举,但却是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特意说明这些。 另一边,萧漠虽然已是想到了结局。但还是叹息一声后,问道:“然后呢?。 “然后”唐娇苦笑道:“然后因为这种事做的太多,终于渐渐被人怀疑,而我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被打入到唐门地牢中,随时可能被处死,如果是这样,那我也就认命了。但就在这里时候,那唐门的大公子唐峰,却到地牢里找到了我。在他眼里,我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娼妇,这些年来利用相貌执行任务。也不知多少人碰过我的身子了。虽然我从某方面而言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但不妨碍他在我将死之前跟我乐一乐 听唐娇口丰说出“乐一乐”这般露骨的字眼,即使城府深沉如那尚全。也是不由愣愣的看着眼前这名女子。 “唐门中的那些人或许根本没有想过。我的武艺早已经超过了他们所有人,而我之所以甘心任由他们摆布,只是因为我认为我是唐门中人。这里是我的家,有我的生父,所以我才愿意牺牲罢了。而那个唐峰。根本不是我的对手,竟然还想对我用强。被我制住之后,他为了刺激我,让我知道了事情的前后因果,让我知道了唐大根本就是在利用我。而我娘亲正是唐大派人所杀。“然后的故事,就像江湖传言的那样,我杀了唐峰,越狱而出,在唐门围剿我之前偷袭了他们,还重创了唐大,接着我浪迹江湖想找人为我主持公道,那个时候唐大把所有过责都推到了我身上,那些被我杀掉之人,不再是因为唐大的命令。而是因为我自己生性淫荡,而且又丧心病狂 说到这里,唐娇渐渐没了表情。连哀痛都没有,只是向萧漠缓缓叙述着,仿佛说着别人的故事。 “但也不知是我运气不好,遇到的都是衣冠禽兽,还是这个,江湖上当真已经再也没了侠士,我在江湖中遇到的那些大侠们,要不就是根本不信对我喊打喊杀;要不就是口中敷衍暗中却将我的行踪通知唐门;更有甚者,答应会为我主持公道,但前提是要我用身体报答他们,这些人,大部分都被我杀了,少数命的,事后江湖中必然传出我勾引他们但未盅的传闻服…※ “最后,我的处境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整个江湖都变成了我的仇敌。到了近些年,所遇到的江湖人,要不见面后就对我喊打喊杀,要不就如那楚达般冷言冷语,更有甚者真以为我人尽可夫,邀我一夜风流。呵呵 “后来,我几乎已经无路可走了。遇到了大人手下的暗营,可笑的是,你暗营中的人,第一印象竟以为我是青楼女子,要收买我为他们收集情报,就在那个时候,我注意到了暗营的存在,暗暗观察半年后,知道了暗营之主竟是大人,而当时因上元城之战,大人你在朝野声望地位如具中天,于是我就有了投靠大人之心,但并非真心实意,只是为了找一方安稳之地能暂时休息,受大人庇护下。也能少受些世人的骚扰,但当时我没想到大人你竟能容我,那时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如若大人你是个贪恋美色的虚伪之徒的话,就给大人你一些教,然后马上离去的准备。却没想到”大人你竟然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不仅将我当作正常人看待,更是没有尽信那些流言,” 唐娇叙述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详细,只是将自己大略的经历说于萧漠听,与楚达的长篇大论相比,要短的多,也没那么多的大道理,面色平静,更没有什么激动的神色。但给萧漠的印象,却是深刻无比。 看着即使在一片黯然麻木之中,眉目间依旧狐媚之气不减的唐娇,弃漠不由惊叹,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啊? 在古代,即使开放如楚朝,依然有“寡妇门前是非多”的俗语,被流氓混混整日骚扰,流言无数。然而。与寡妇们相比,另一种女子,门前是非却是要更多,那就是像唐娇这样,模样气质,天生狐媚的女子。 狐据在这个时代它并非中性词。而是连青楼女子都会闻之色变的辱骂!! 虽然天生狐媚,并非她们的错。 狐媚女子,或许当真是因为不经意间散发的魅力太大了,仿佛在面对任何人时都在挑逗的关系,为封建社会的人们所不容,视为勾引男子的狐狸精,即使亲生父母,也会觉的丢脸,除非大富大贵之家的女儿,否则即使嫁为人妇,也只能做妾,其后更要被婆婆丈夫怀疑终身,稍与男子接触,流言蜚语已是满城。 更有甚者,自甘堕落,沦入青楼的。这般例子,也是比比皆是。 这般不可思议的事情,在中华一地,清朝甚至新中国改革开放之前。已是惯例。直到后世,有了明星一物。这些狐媚女子才终于否极泰来。虽然流言蜚语不减反增,但至少没了歧视。 或许,这就是自古面貌禀性与世人迥异后,会必然遭受的困境吧。 而看着唐娇眉目间的媚气,萧漠不由的想,或许唐娇最痛恨的不仅仅是唐门,还有她这生而俱来的容貌气质。 然而,在这个时代,一名女子有了这般容貌气质之后,本已是极端的不幸,而唐娇却还有着这样的家庭与境遇,竟是将她的不幸,顿时扩大了无数倍!! 回想唐娇之前那略带麻木的叙述。萧漠只觉得自己前后两世中,竟是从未遇到如此坚强的女子,但同时却又矛盾的觉得,或许唐娇当真很坚强,但并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 “大人你竟然是一个真正的君子。不仅将我当作正常人看待,更是没有尽信那些流言 唐娇说这句话时,神色间露出了一丝感激,让萧漠诧异,但细细想象,唐娇幕到这个世上后,人们或将她看作工具,或将她看作血统不洁的私生子,或将她看作人尽可夫的娼妇,或将她看作忘恩负义杀人如麻的女魔头,竟当真没人把她当作寻常人来看待。 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中,这是怎样的悲哀与痛楚?想到不久之前,唐娇虽助萧漠除去了内奸,但楚达依然是对她冷言冷语时,唐娇只是笑着应对,看似毫不在乎习以为常,但心中苦楚,恐怕世上无人能够理解感受。 至少,哪怕将唐娇身上的压力转移一半到萧漠身上,萧漠自觉自己恐怕已是遁世出家了。 想及这里,萧漠轻轻叹息一声。却并没有安慰唐娇,因为对唐娇而言。所有的安慰恐怕都是微不足道的。只是问道:“唐姑娘你坚强更甚世间男子,子柔佩服,只是按子柔猜想,以唐姑娘的性格,恐怕是不屑于向世人解释这些吧?为何今日又突然向子柔提及呢?” 唐娇抬头看着萧漠,认真的说道:“如今我想真正的投靠于大人,而非像原先那般敷衍了事,只为一时息身之地,为了不让大人误会,日后怀疑,所以觉得有些事情还是现在讲清楚的好。” 萧漠静静的看着唐娇,透过那天生的狐媚之气,看着她眼底深处的那片纯净,终于点头道:“好,我信你。” 听到萧漠这么一说,唐娇微微一笑。之前的认真、坦诚、麻木、哀伤。竟是一瞬间全部不见,又恢复了往日那随意而又在不经意间烟视媚行的样子,仿佛之前的那般叙述与自荐,根本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只是躬身向着萧漠说道:“多谢大人。不过” “唐门之事,我日后必会让你亲自处理的到时候你需要什么,尽管向我说就是。” 似是看穿唐娇所想,萧漠淡淡的说道。 “再次谢过大人。 唐娇再次向着萧漠柔媚一笑。就这么告辞离去了。 比:突然觉得,在上一章,我不应该把自己的情绪加入书中,但这个故事印象太过深刻,最后还是忍不住这么做了,还请大家不要见怪的好。恩,五更完毕,明天如果没有意外一希望没有,依然还是五更。那天没事的话,给大家爆个七八更看看。呵呵。 第三十章.江湖浅谈. 马然唐娇凡嘉离尖,但萧漠坏是不由的静坐在书桌后面些愕切的想着刚才的一切。 萧漠自认并非是一个多么坚强之人。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于自己无法理解想象的坚强,总是保持着某种敬意。 “很有敌事的一个人是吧?” 良久之后,萧漠转身,向着卑尚全问道。 “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大人。不过,您真的要为了一个唐娇,而与蜀中唐门为敌吗?它毕竟是江湖上的名门,非寻常帮派可比。” 经过了最初的吃惊,如今邓尚全已是恢复了平日里的深沉,问道。 听到邓尚全的话后,萧漠虽然点了点头,答了一句“有何不可”但神色之间,却是再次陷入了深思。 江湖,虽说向来都不是历史主流。但自先秦以来,却一向都是朝廷官府所重点关注的地方。正所谓“乱世若起,则江湖先乱”往往在改朝换代之时,江湖中人。或忠或叛。总是会起到一些极为关键的作用。即使是在和平时期。这些江湖中人,尤其是那些大门大派,也都会与朝中的诸般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即使如今的楚朝,风气也算开放了。道家无为而治的风气颇盛,但在兵部和将军府中。依然有一些部门,对江湖武林进行监视与控制,皇家大内,更有一处“供奉堂”专门养活着一些江湖高人,或护卫皇家。或威慑武林。 据萧漠所知,张谦府下虽然有着所谓的三大高手,比如秦君之流,本身也算是威震武林声名显赫的大高手了,至少萧漠身边的楚达是远不能和他们相比的,但与“供奉堂”中的那些专门从各大门派精心挑选出来的高人们相比,充其量不过是武林散人,江湖游勇罢了。 其实,对于这些所谓的“江湖高手武林大侠”们,萧漠并不觉得他们本身有多么重要,毕竟郭靖、杨过之流,只存在于之中。 但到了萧漠如今的这般地位。个人的实力再强也是无谓,讲究的只是一个“势”字,只要掌控了大势,甚至只要能影响大势,个人的武力即使再如何高强,对萧漠这种人而言,也翻不起太大的浪花。 比如说那唐娇,虽是名满江湖的武林女魔头,即使楚达这般高手,对她也是百般忌讳,但仅仅只是因为官府的通辑还仅仅只是地方官府的通辑就已是走投无路,只能投靠萧漠了。否则,若仅仅只是江湖人士的敌视,也不至于让她如此狼狈。 只是,萧漠虽然并不重视江湖中人的个人武力,但对于江湖门派的影响,却不敢轻视丝毫。尤其是一些武林大派,潜势力之大。更是让人心生敬畏。 根据萧漠所得到的资料,如今执江湖之牛耳的,乃是世人争相传诵的所谓四大门派即少林寺、正气堂、全真教、以及龙虎山。 少林寺自然不用多提,自当年五百武僧助唐太宗征伐天下时起。就已是确立了武林圣地、宗教领袖的根基。历朝历代以来,皆是皇家亲信。势力日涨。内中诸般高手层出不穷,且任谁都知道。如今被世人所共知的少林高手,不过是其冰山一角罢了。 最重要的是,在少林多年经营下,它门下的俗家弟子,在军中、在民间影响甚大,分支门人无数,朝中更有不少官员都是它的信徒一举一动,皆是影响深远。 只是到了今日,楚灵帝信奉道教,朝中官员们纷纷跟风,少林寺的影响和声望才稍稍降低,但依然是四大门派之首,多年来与王翰为代表的楚朝望族,关系密切。 仅次于少林的正气堂,则成立于唐末。 当是时,外有塞外各族不断侵犯汉家江山,内有无数军阀云起相争。而唐帝无能,任由中原大地受那战火之苦,有鉴于此,一些有志书生联合起来,毅然弃文从武,聚于一处练就武艺,宣扬儒家正气,保卫家乡,一时间声望极隆,“正气堂”之名,也由此而来。 后至五代十国期间,正气堂也如那少林寺一般投靠于楚太祖,随其征战天下,作战时奋勇直前,人不畏死。但因为武艺低微的关系,却是死伤惨重,楚太祖田宪当时有感正气堂的忠勇,将皇室所收集的武功秘籍三十三本尽数赠于正气堂,其后又百般嘉奖,才有了它如今的江湖地位。 而自楚朝百年和平之后,正气堂里的儒侠们纷纷再次弃武从文,门内弟子日益稀少,势力看似大降,但潜势力却越来越深不可测,先不说文坛儒士们对正气堂天生的好感。如今的朝中官员,也多有正气堂的后人。而正气堂本身虽说渐渐淡出了武林,但每隔十年却必然会有一位侠客出世,才华武艺,远非普通江湖人可比,为无数武林人士所追崇。 据传,如今嵩山书院的院长牛语贤先生,就是正气堂的四位长老之一,却不知消息是真是假。 然而,当初萧漠前往上元城担任监军时,邓尚全曾说嵩山书院可以为萧漠寻一些正气堂的高手作为护卫,虽然被萧漠拒绝,但却也可看出。正气堂确是与嵩山书院关系紧密。 仅次于少林与正气堂的,乃是执掌楚朝所有道家教派的全真教,其成立时间比之正气堂还要更短,只是因为楚朝接连几任皇帝都是信奉道教的关系,却是日渐兴盛,内有高手名家无数,天资横溢者层出不穷。有如那少林一般给人深不可测之感,外又有以当今皇帝为首的无数信徒争相追捧,而当今承相张谦。年轻时更是全真教的记名弟子,风头可谓是一时无二。 但与少林一般,全真教虽然势力雄厚,影响甚大,行事却极为低调。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三代弟子出现于江湖中,至于门中长老们,大都只是安守于教中。整日专研道家经义与武艺。不问世事,却也因此更 除此之外,就是四大门派之末的龙虎山了。 龙虎山虽然也属道家,但与全真教所传承的南宗不同,龙虎山乃是正一教的分支,并不为楚灵帝所喜,只是按照惯例,龙虎山历代山主皆会被皇帝册封为国师,从无改变。所以多年以来声望不减。 虽然只是以抓鬼制符的本事享誉民间,但其本身传承下来的武艺却也不俗,与其他三大门派相比,龙虎山的弟子人数最少,行事也最为低调,从上至下,如非必要,绝不会出现于世间,与朝中各派,更是少有关联,但也因其神秘低调的关系,反到让人不敢妄加冒犯。 由此分析一番,萧漠已是大致可以看出,这四大门派之所以能兴盛不衰的原因。 它们虽然实力雄厚,但行事之时,却仿佛在比赛一般,一个比一个,低调;虽然影响极大,潜势力惊人,却藏而不露,不到关键时刻,就绝不会动用;虽说与朝中各派关系紧密,千丝万缕,但却极少直接参与党争,以免引起皇家之忌。 最重要的是,这四大门派虽然看似与朝中各大势力关系密切。却只效忠于皇家。对朝中各派系的倾向。从某方面而言,也只是他们争取自身利益的一种手段罢了。关于这点。从张谦王翰等人这些年来只能从江湖中召收高手为己用,而皇家的“供奉堂”内,却尽是四大门派中的长老精英,就可见一斑。 而在萧漠看来,四大门派与其他江湖势力相比,其本质的区别,就在于它们经过多年的传承与经营后。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江湖门派,甚至不再是单纯的某股势力,而是一种文化的传承和一种信仰的象征一一少林代表着佛家,全真代表着道家,正气堂代表着儒家,龙虎山的门人,在中原一地更是被视作当世神仙。 它们很清楚自身的定位,知道自己的优势与劣势,知道如何才能得到朝廷的支持,并以此定下目标,徐徐发展,韬光养晦,从不像普通门派那样炫耀武力”,如此一来,这般多年经营之下,四大门派已是根基稳固,除非天下大变,否则根本无从动摇。 而这,也就是其他门派与四大门派之间最为悬殊的差距,更是萧漠看重四大门派的原因。 百余年来,江湖之中,虽然颇有些门派兴起,如华山、崆峒、峨眉等等,高手无数。在普通武林人士看来,仿佛这些门派即使比之四大门派也已是相差不远,甚至某段时间内,它们的光芒还在四大门派之上。但实际上,无论是影响力还是潜势力,又或者是智谋底蕴,两者之间皆是相差甚远,有如恒星与流星之别。 也正是因为如此,萧漠才敢于答应唐娇会帮她对付唐门。 实际上,如若唐娇叛变的不是唐门。而是少林、全真、龙虎山、正气堂这四大门派,那么萧漠即使再怎么钦佩唐娇的坚韧,恐怕也会马上与唐娇戈小清距离,以免为自己引来接连的麻烦。 不过,萧漠明白。邓尚全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从古至今,绝大部分江湖门派。当它达到一定规模之后,定然会与朝中派系官员扯上关系,虽然不可能像四大门派那般直接效力于皇家,但投靠某位阁老大臣,却是必然之路。 而放眼江湖,能做到特立独行的,唯有两个门派,一个是神秘莫测的天理教,即是江湖人俗称的魔教。另一个,就是蜀中唐门!! 唐门在蜀中经营数百年,根基深厚。实不逊色于四大门派。其暗器与制毒手段举世无双,暗杀之术玉下少有。本应该是朝中大佬们眼中志在必得的利器。 然而,无论是何朝何代,却从无人能收唐门为己用,唐门自始自终都是唐家的唐门,由此可见唐门的实力之强,竟能让朝中大员们也为之忌惮。 萧漠如今虽然声望日隆,势力渐成。但贸然对付唐门,却也不见得会成功,反而可能徒然招惹到一个强敌。 只是,萧漠之所以答应唐娇会帮她报复唐门,却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有着自己的把握与理由。 、、、、,心。,心,心一一,心一一 考虑到邓尚全不仅仅是自己身边的长随,更是他与嵩山书院之间的沟通桥梁,所以萧漠在心中将江湖中的诸般信息思索整理了一番后,见邓尚全并不明白自己的想法,还是解释道:“尚全,我知道你的担心,唐门并非普通江湖门派可比,但我这次之所以要对付它,并非一时冲动。自有成功地把握。” 听萧漠这么说,邸尚全眼中露出疑惑之色,请教道:“大人您请说。 萧漠缓缓说道:“如今的江湖门派。大都投靠于朝中的各般势力,为何仅有唐门能独善其身?在我看来,不外乎是三个原因。其一,自然是唐门本身实力出众,内部又颇为团结;其二,唐门传承的武艺,使他们比任何江湖人士都更精通于暗杀之术。这让朝中官员们心生顾忌,不敢相逼;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蜀中的特殊环境,各族少数民族极多,势力极大,关系又错综复杂,而唐门与这些民族之间联系颇深,这让朝中大员们不敢动用朝廷力量对其进行压制,生怕牵一发而动全身。否则,唐门又不是少林全真,哪里能独善其身至今日。” 听到萧漠这么说,邸尚全微微一愣,细细思索后,不由点头,说道:“大人高智,说的有理。” 萧漠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而唐娇的出现,却是改变了所有。首先,唐娇此次叛离唐门,已是使其内部不稳;其次,唐门并不知道唐娇已是投靠与我,敌明我暗,更弈旬书晒加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一刚闭慢慢经营:第二,唐娇熟知唐门所有的年段,其制作鼎脉女药的功夫,更是唐门第一,之前唐门威慑天下的手段,对我已是无用;最后。唐娇对付唐门。本质而言,乃是唐门自家的事情,让蜀中各民族势力没有借口参与其中”如此一来,唐门能独善其身的种种优势,已是尽丧。” 听着萧漠徐徐道来,邸尚全点头之余,更是揣摩着萧漠话下的意思。良久之后,却是迟疑的问道:“原来大人您之所以要对付唐门,并非是为唐娇主持公道,而是为了将整个唐门控制在手中?” 弃漠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如此。据说唐门曾放言江湖,只要给他们足够的价钱,除了皇帝,他们谁都敢刺杀?话虽然说的自大,但这么一股势力,任它这么一直独善其身下去,对我而言却是可惜了。我本还在想,如今的江湖门派,稍有实力的,都已是被那些阁老们瓜分干净。无从发展,这唐娇的出现,到是天意。不过。这唐门能称霸蜀中这么多年,自有它的道理,我手中虽然有唐娇,但却也不能着急,慢慢谋戈吧。” 朝中各派系各大再,之所以会将那些武林门派收为己用,自有他们的道理及好处。 虽然萧漠并不认为这些江湖力量有多重要,但必须也要承认,在某些时候,这些江湖人物,确实能起到一些很关键的作用。 比如说楚达,虽然武艺不俗。但在江湖上却还算不愕顶尖,还有那暗营,内中大多只是三流人物。但时至今日,他们却助萧漠良多。如若日后有唐门加入,萧漠在民间及武林的暗势力自然倍增,行事之时。更是如虎添翼,关键时刻,说不定还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作用。 另一边,听着萧漠的解释,邓尚全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却是邸尚全想提醒萧漠,如果萧漠想要发展江湖力量的话,自有实力更强的“正气堂。可借用,根本不用费尽心思谋划唐门,这般作为,不过是浪费精力多此一举罢了。 但转瞬间,邸尚全却是想到了不久前嵩山书院传来的一封密信。 密信之中,大致就是向邓尚全解释如今萧漠与嵩山书院之间关系的 充 当年嵩山书院找到萧漠,虽然口中说的是结为盟友,但那时萧漠不过是区区一介秀才,又怎么可能有与嵩山书院结盟的资格?盟友只是客套。盘中棋子,才是萧漠真正的地位。 而如今,却是连牛语贤也没能想到,萧漠竟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有了如此地位、声望与功勋。最主要的是,萧漠得到这些时。并没有借助多少嵩山书院的力量,所以萧漠虽然势力初成,但嵩山书院却并没有办法进行控制与渗透。 如今的萧漠,已是有了独立于朝中极大派系之外的势力,让人无法忽视,而不知不觉间,其身份更是从棋手手中的棋子,转变可与天下间众势力博弈的棋手!! 所以,如今篙山书院与萧漠的关系。已是真正的合作结盟了。邓尚全留在萧漠身边,只可建议,而绝不能干涉,更不可让萧漠生出嵩山书院想要继续控制他的感觉。 所以,想到这些之后,邓尚全面色微微一变,然后向萧漠躬身道:“大人考虑的是小人不及。” 萧漠却若有所思,略带自嘲;说道:“不说这些了,整天谋利这谋划那的,从上元城之战结束后就接连不断,这么多天下来,又哪里是个,尽头?一切都放在日后慢慢谋划吧。归京之后,待陛下的封赏结束,我恐怕能得到一段时间的空闲,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说着,萧漠轻咳了几声,苦笑道:“不过,这两个多月以来,我是一天都没歇着,这么一口气就一直提着,就怕待休息之时,这口气泄了。反而会大病一场 “公子多虑了。” 那尚全宽慰道。 “我这身子,,希望如此。” 萧漠苦笑,自嘲一句后,闭上了双眼,默默养神。 见萧漠面露疲色,知道萧漠因为这些日子不断的谋划,心力憔悴。想到萧漠最近这些天以来低烧不退。那尚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书房,想着为萧漠准备一些药羹。 然而,刚刚走出萧漠的房间。邓尚全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突然一震。 却是邓尚全突然想到,从本质上讲,他虽然跟在萧漠身边,但还是嵩山书院的人,随在萧漠身边,除了服侍萧漠。负责嵩山书院与萧漠之间的沟通之外,还隐隐有监视萧漠之责。 如今的萧漠尚与篙山书院保持着合作关系,所以尚能容下自己,但如果有一天,萧漠与嵩让书院的关系破裂了呢? 朝中各派,分分合合,总是见惯。那尚全并不会天真的认为萧漠与嵩山书院会一直亲密无间的合作下去。 想到这里,邓尚全不由想到。如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萧漠会如何对待他? 再往深处想,如今萧漠已是独成一派势力,脱离了嵩山书院的影响与控制,那他如今的身份又箕什么?萧漠为何会容忍他一直监视?更是把所有隐秘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面前? 难道萧漠势力有成后,会依然甘心作为嵩山书院的棋子存在? 根据邸尚全对萧漠的理解,这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萧漠在等一等邸尚全自己做出选择,是继续为嵩山书院效力?还是转而真正的投靠于他!! 想到这里,在这天余下来的时间中。邓尚全竟是比往日更加沉默了。 防:昨天看公司里那架势,就觉得今天恐怕不妙,果然是跑了一下午。累得半死。恩,睡了,欠大家三章,明后几天想办法补上。,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十一章.归京途中(上). 纹个世卜的起起落落,虽说只是冷眼旁观。但怀是让火猜州的开始变得心存敬畏担心某户天命运的戏弄对象会变成自己,明明本着良心做事,没做错什么,但最终竟是落的一个一无所有,,这样的事情突然在身边出现了好多”难道是我才开始接触社会的关系?”原谅我这些突然的无聊感慨,但真心希望大家都会好运相随” 八十里亭外,这日虽然天色尚暗。冬阳未出,离清晨初昼之时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但驻在此处的数千禁卫军士们,已是在宣慰城守军的辅助下,倾巢而出,将周围往来的路人尽数驱离,戒备森严,戎装整齐。 在他们之中,最为精锐的军士们。更是整齐的列队于八十里亭之北。仿佛仪仗一般,努力的将胸膛挺起。背后是无数锦旗招展。 而萧漠与王翰两人,也是不顾自己的生病或者年老,穿着整齐的朝服。不畏寒风,早早的候在了那里。背后是成列的上百个各色官员、无数仪仗以及如林锦旗,旁边更有红装鼓乐队随时待命。 在他们之前,前几天刚刚才迎接过他们的官道,如今再次弃水洒地。黄土铺路。 能让萧漠与王翰如此慎重迎接的。自然只有从前线归来的八贤王田徵。和萧漠此次上元之战的副手张衍圣了。 按照昨日的快马来报,两人大约就会在这个时候赶到八十里亭与萧漠王翰汇合,其后四人不会有太多的叙旧时间,就要马不停蹄的赶往京城。 因为在这一天的晌午时分,楚灵帝会亲自到京城之外,率着朝中文武百官,在数十万京城乃至于周围数州的百姓围观下,以楚朝立国以来最为隆重的仪式,迎接他们这批功臣,自然不敢怠慢。 “老了,老了”寒风吹着。毛翰竟是打了一个寒战,被身旁的萧漠发现后,摇头叹息道:“想当年先帝尚在时,老夫不过是吏部主笔。长随在当时的礼部尚书勤补公左右,老大人入殿上朝,而我则候在殿外,那时寒风比之今日还要更刺骨。整整两个时辰,但老夫却是一点感觉也无,而今日不过是在这里候了一盏茶的时间,竟已是坚持不住了。” 王翰与张谦在朝中争斗了几十东。虽说是尽占下风,却也自保有余。然而在人缘风评上,却是败的彻彻底底世人皆言张谦有君子之风,与之相处如沐春风,不察时间,而王翰却喜以威严示人,重世家而轻寒门,最为强调尊卑。 然而,王翰这般自小豪门出身、老来官居超品的骄傲威严,也是分人的,自从看出萧漠前途无量,只可结盟无法抑制之后,王翰在萧漠面前完全是平等对待,丝毫没有顾及他那比萧漠大上数倍的年纪与官职。 而如今,这番抱怨,倒更像是萧漠自家的亲切长辈一般。 听着王翰的诉苦,萧漠微微一笑,其实这两天他依然是轻烧不断,此时寒风一吹,头更是有些昏沉。但却也不愿像王翰这般诉苦,只是缓缓说道:“大人并非老了,只是心境变了而已。” 听萧漠这么说,王翰微微一愣。转瞬间后已是明白了萧漠的意思。 当年王翰还只是一个吏部主笔。官职低微,自然有无数目标供王翰奋斗,那时北风虽然寒洌,但王翰的心却是火热的。但时至今日,王翰已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继续与老对手们斗法之外。其本身实际上已是没什么可追求了。又习惯了享受,自然会觉得寒风刺骨。 “是啊,时间变了,地位变了,心境也就变了”王翰竟是突然少有的多愁善感起来:“这么多年了,又有什么没变呢” “咳咳,大人想多了 轻咳一声后,萧漠摇头,轻笑道。看着萧漠脸上因为咳嗽而泛起的病态红润,王翰关切的问道:“子柔。既然八王爷与子佳尚未赶到。你身体又不适,就随老夫先回八十里亭休息一下如何?” 萧漠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下官觉得还是算了吧,毕竟我们是在迎接八贤王,不可怠慢啊,后面又有礼部官员相随,这般不敬,日后必然会有御史弹劾我等拥功自大云云,也是麻烦,我等这般初立功勋之人,行事更应该小心谨慎才是。更何况,根据快马来报。八贤王与张子佳大约也就是这个时间赶到了。” 王翰叹息一声后,说道:“只能如此继续等待了。” 虽然萧沥几辆中新贵。圭翰更是个极人有此事情。依然是不匪“工六 而王翰虽然一脸的关切与痛惜。但实际上如若萧漠同意了他的建议。反而会被他看低一眼。 另一边,萧漠虽然这般说着。但看了看周围情景,脸上的苦笑之集却是更浓,喃喃说道:“不过,还真是冷明。” 说来也是讽刺,此时迎接八贤王与张衍圣的一众官员军士仪仗中。因为以萧漠与王翰为首,所以两人也就站在最前端,身边周围,无一人敢与他们并列。 但也正因为如此,其他人聚成一团,尚可借助周围人的身体挡一下寒风,萧漠与王翰这一老一弱,虽然身份地位远高于他人,反而只能无奈的直面冬风,苦不堪言。 然而,萧漠与王翰身后的那一众官员,看向两人的眼神却极为炙热,看着萧漠与王翰闲聊,皆是想参与其中,却又不敢越雷池一步,毕竟地位相差太远,恨不得换个位置代两人受苦,正如王翰先前所说的那样,时间不同,地位不同,心境也就不同了。 有时候,有些苦头,也不是谁想吃就能吃的这或许也是一种讽刺吧。 而就在萧漠与王翰两人相互闲聊时。一名官员犹豫良久后,终于壮着胆子,手里捧着两间狐皮大裘,走到萧漠与王翰身后,脸上带着一丝讨好,悄声说道:“枢密使大人。萧大人,此时天气寒洌,下官这里有两间上好的狐皮裘子,两位大人先行穿上挡一下风寒如何?否则看着两位大人这般,让下官心痛啊。” 在这名官员身后,一位长随,则手捧着两个炭火铜壶。 看到这一幕后,其他官员注视而来的眼神或讥讽,或幸灾乐祸,虽然纷纷表示赞同,大有萧漠王翰受苦,但他们心中更苦之意,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虽然偶有几人觉得这是一个拍马屁的大好时机,竟是被自己忽略了。正在懊悔,却有人在他们耳边低语几句后,这几人却也如其他人一般变得幸灾乐祸了。 而另一边,那手捧狐裘拍马屁的官员,看到周围同事的神色,心中也是一惊,但却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出错了。 果然,听到这名官员突然而来的插话,萧漠微微摇了摇头,说道:“多谢这位大人的关心,但不用了,我与枢密使大人等待八王爷的赶来,这般小风,又岂会在意。” 而王翰却是微微一哼,对于这名官员的讨好,竟是毫不理会。 原来,此时的萧漠王翰,内穿厚衣。外穿冬装朝服,披着紫招裘子,肩上还挂着御赐的披风,已是到了极致,虽然寒风扑面后只觉刺骨。但如若再穿什么衣袍,就会如球般臃肿,给人弱不禁风之感;而以这般穿着去迎接八贤王,手里还捧着火壶,更会给人留下不甘在这般环境下等待的印象,” 等等等等,理由诸多,否则以邸尚全的谨慎,又怎会如此疏忽让萧漠受苦?官场之上,很多时候,一举一动,甚至一种穿着,一种形象。都代表着一种含义,所以自然不会接受这位官员的好意马屁。 看着那位官员讪讪而去,神色间隐隐带着一丝恐慌,似乎也明白自己的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待那名官员离去后,王翰身边的一名长随哼声说道:“这个官员,竟是丝毫不懂规矩,难道他以为我们愿意这般等待?好像我们没有裘衣可穿似的。” 王翰却并没有动气,只是淡淡的说道:“或许他明白,只是想借机向我们表达一番心意罢了,算了。不用追究,” “那也要分什么时候。”长随摇头。 拍马屁,实质上是把对象当做马来看待,以为他们如马一般容易对付,实际上并非如此。 官场之上,下官觐见上官时,总会玩弄一些心思,或拍马屁或讨取利益,自以为做的隐晦,但实际上,其真实日的。早已是尽数落在上官眼中,只是这些心思,本身也是一种态度,一种倾向,心中有数后,乐得糊涂,没有拆穿罢了。 听着王翰与其长随的对话,萧漠心中突然有了这么一层明悟。 而就在这是,却见一匹快马赶到,来到萧漠与王翰三丈前滚下马上。奔到萧漠与王翰面前后,跪拜道:“枢密使大人,萧大人,八王爷与王大人已经赶到十里之外,绕过了宣慰城,正在向此处赶来。 听到快马来报后,萧漠与王翰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在想:“终于来了” 第三十二章.归京途中(中). 诲着快马的禀报,萧漠与王翰身后的众官员不由的阵册凹,下意识的就要上前,毕竟认真说起来。张衍圣身为承相张谦之孙,才华横溢又立下莫大功勋,前途之远大绝不逊于萧漠,而八贤王的尊贵。更在王翰之上,是他们平日里想巴结而不得的人物。 但看到萧漠王翰依旧稳如泰山后,却皆是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强按下心中的急迫,也如两人般默默等待着。 而萧漠与王翰,却只是询问了那快马一些细节后,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只是静静的嘹望远方。 十里之遥,快马加鞭之下,不过数盏茶时间,远处已是出现大队人马的踪影。 直到这时,萧漠与王翰才终于有了动作,不疾不徐的带领着百官向前迎去,与此同时,旁边锣鼓乐队开始奏起“凯旋乐”而数千仪仗军士们,更是以枪击地,以拳锤铠。口中“威武”声不断。 这是楚朝迎接军功之将的最高敬礼。当初萧漠来到宣慰城时,也有过这么一出。 在一片喧闹欢腾中,萧漠王翰带着文武百官。终于与八贤王与张衍圣所带领的队伍见面了。 在双方尚相距百丈之遥时,一匹快马,已是带着十余随从,当先越阵而出。 不片刻之后,快马已是来到萧漠与王翰面前不远,萧漠定神一看,却见马上之人,正是已与他数月未见的张衍圣!! 见到萧漠与王翰后,张衍圣的神色间,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丝恭敬与喜色,脸上的笑意却是一如既往的儒雅淡然,下马后快走两步来到王翰身前,躬身行礼道:“了官张衍圣,见过枢密使大人 说着,张衍圣又转向了萧漠,微微一笑,拱手道:“子柔,好久不见。”与向王翰行礼时的恭敬相比。和萧漠打招呼时的态度神色,却是尽显亲密。 “哈哈,子佳,你我乃是一家人,子柔也不是外人,用不着这般客套。” 王翰扶起张衍圣,打量了几眼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接着哈哈笑道。 众所周知,张衍圣已是与王翰的族孙女定亲,说起来确已是一家人一虽然谁都知道这只是张王势力之间的一时妥协而已。 另一边,萧漠也是向张衍圣点头示意,笑着问好,但打量之间,也是如王翰一般,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世人皆芊,战场是最容易让一个人发生改变的地方,或让人成长成熟。或让人冷酷无情,或让人看透生死。或让人从此懦弱。 对此,萧漠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上元城之战,虽说远离杀伐。只是居中指挥,但目睹无数生死,甚至亲手制造了无数生死之后,如今的萧漠,比之往前,无论手段想法,还是城府心性,其果断冷静,都不可同日而语。 又因为独掌一方军政长达数月时间,那身为上位者的气质风范,举手抬足间虽然藏而不露,却又能让人感受无疑,丝毫不敢冒犯。 说起来,当初与草原联军相战之前。萧漠与张衍圣分工行事,萧漠带领主力坚守上元抵挡蛮夷主力,而张衍圣则带领精锐之军深入敌后收复失地,从某方面而言,张衍圣所面临的危险还要更大一些。 身边不过千余军士,一路上收拢着数十倍于己又随时可能暴乱的残军败将,攻打城池,偷袭补给,亲身犯险,虽说对手实力不强又毫无防备。但内忧外患之下,却是如履薄冰,不能有丝毫的错误,亲眼所见的生生死死,亲身参与的惨烈厮杀。风险刺激,更不是躲在坚城高墙后的萧漠可比。 而萧漠这些日子以来,也不止一次听说张衍圣在敌后行动时杀伐果断。对于畏敌如虎的楚军将士。手段比之草原联军还要更加狠辣,稍有违抗,就是连坐之罚,数月以来,虽然相战无数,但死在张衍圣手下的楚军将士,并不比死在征战中的少。 在这其中,甚至还包括三位封爵贵族和一位从二品的卫国大将军!!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萧漠不止一次猜想,经过这次的战争。手染无数鲜血的张衍圣会有怎样的变化。 但萧漠却从未想到,张衍圣的变化,竟会是这般。 如果说萧漠的改变,只是本身心性思想的进一步深化的话,那么张衍圣。就是气质神集间的一种质变!! 初一眼看去,张衍圣还是数月之前的张衍圣,温文尔雅,谦逊而又亲切,隐约间露出一丝孤傲。正是一副豪门出生而又文采风流的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但再看一眼,却又发现张衍圣虽然还是那般气质模样,但内中实质。竟已是截然不同。 以前的张衍圣,看似神采飞扬。引人瞩目,但萧漠却知道,那翩翩佳公子的形象之下,张衍圣的眼神却是空洞的,无神的,仿佛木偶愧儡一般,自出生以来,就做着别人认为他应该做的事,为延续承相府的辉煌而活着,却没有自己的目标。说他是张衍圣,还不如 然而,如今张衍圣,眼神深处却闪烁着不一样的神采,内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坚定,似乎一副木偶愧儡,找到了目标后,竟是突然间有了自己的灵魂!! 笑容依旧,但笑意却变得极深,城府依旧,却再无之前的工于算计。 虽然种种改变只是丝毫,但结合在一起,竟是让张衍圣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一般。 张衍圣的种种变化,虽然藏的极深。但王翰与萧漠,却不过片玄打量间就已是察觉了,一丝一毫,清清楚楚。 王翰能敏锐的察觉这些。是因为他为官数十年,阅人无数,经验丰富。且从出生起就已是在学习如何察言观色。 但萧漠远未达到这般境界,能察觉到张衍圣的种种变书,却是让萧漠自己都莫名其妙,但却又对这些变化是如此的清晰感受,隐隐约约。仿佛有着一丝熟悉。 旁观者清,站在萧漠身后的那尚全看了看张衍圣后,又忍不住看了看萧漠,突然觉得。张衍圣的气质神采,隐隐约约。深层本质。竟是与萧漠有了那么一丝相似。 如若萧漠也有邓尚全这种旁观者的眼光。必然会惊讶的发现,如今的张衍圣,气质深处,竟是隐隐约约有了一丝后世之人的味道,虽然并不纯粹,但却让他与这个时代的人。有了本质的区别。 而这种复杂的气质,正是萧漠可以敏锐察觉到张衍圣改变的根本原因。 虫子一直觉得,每个传奇。都应该有一个一生的对手,胜利者因为对手的伟大而伟大,失败者也因胜利者的伟大而青史留名,这种写法让人讨厌,但虫子就是改不了,或是身上诸多强迫症的一种吧。如今的张衍圣终于破茧化蝶,而《逆臣》这本书,也从此真正的进入到我想写的阶段,但放心,他不会是穿越者。 而就在相互客套之时,萧漠与王翰在打量着张衍圣,惊奇于张衍圣的变化,而张衍圣也在打姿着王翰与萧漠。 待察觉到萧漠王翰之间默契极佳。进退之间,竟是同心时,张衍圣眼神微微一闪,看向萧漠时,笑意愈深,但似乎并不在意。 而就在三人客套完毕,又相互间大略询问了一番各自的情况之后,张衍圣的队伍,终于赶到。 而萧漠与王翰身后的一众官员,虽然有心拍马,但竟是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看着张衍圣所带来的队伍停在众人面前后,虽然快马加鞭,颇为疲顿,但精神依旧,显然皆是精锐之军,萧漠与王翰眼中皆是闪过一丝钦佩。 但两人等待良久后,却见这数千军士来到三人面前后,就再无动静。萧漠与王翰相互对视一眼,神色间皆是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终于,王翰忍不住向张衍圣问道:“子佳,怎么八王爷没有与你同来?难道他不知今日陛下要亲自出京迎接我等吗?” 张衍圣看了王翰萧漠身后的众官员一眼,然后低声对两人说道:“八王爷在队伍之中,只是不方便出来相见,因为”哎,枢密使大人与子柔随我来吧。” 说着,张衍圣带着萧漠与王翰。快步向着他所带来的队伍中走去。而其余文武百官想要相随,却被张衍圣麾下的军士毫不客气的拦了 来 当三人来到队伍深处后,却见一辆马车,正安静的停在那里马车极大,由四匹骏马相拉,至少能轻松坐下十余人,装饰奢华,但马加鞭下,却是遍布尘土,颇显狼狈,在马车周围,更是有无数精锐将士护卫。行走之间,看到那处马车,萧漠与王翰皆是脸色一羌 马车周围,竟是遍布浓重药味!!在马车旁边,更有两位郎中随时相候!! 难道 三人来到马车之前后,张衍圣示意两人稍等后,来到车窗之下,轻声问道:“八王爷?” 声音轻缓,似乎并不确定车中人是否清醒着。 “子佳?怎么?是枢密使王大人与子柔到了吗?” 果然,车中传来八贤王的声音,声音一如既往的威严尊贵,但却遮不住那浓浓的虚弱与疲惫。 “是,两位大人来看您了。” 张衍圣恭敬的答道。 “快请他们到车中来,不可怠” 当张衍圣掀开车帘,看着里面的情景,即使萧漠与王翰早有心理准备,却也是不由的心中一惊!! 只见那平日里威严睿智精力无穷的八贤王,此刻正虚弱的躺在车中角落,脸色苍白,腰间裹着厚厚的纱布,竟是隐隐渗着血迹,而身下是数层厚厚的垫子,旁边是一位满脸担忧之色老郎中,车内的药味,更是浓郁扑鼻。 看着萧漠王朝满脸的震惊之色。八贤王苦笑道:“王翰大人子柔。恕我不能起身相迎了 第三十三章.归京途中(下). ”王翰大人,子柔。恕本王不能起身相迎了。外面寒职呼洲,请到车中和,”在萧漠的记忆中,八贤王田徵永远都是威严的,睿智的,虽然偶尔会皱着眉头,但精神却一直充沛。然而如今再看八贤王这般靠在车角处直不起身的样子,听着八贤王虚弱、疲惫的声音,竟是让萧漠觉得无比陌生。 另一边,与萧漠相比,王翰要老成稳重许多,见到八贤王的样子后虽然也是大吃一惊,却并没有愣神太久。先是谨慎的转头,见到文武百官相距尚远不可能发现这里的情况后,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向八贤王拱手道:“八王爷,得罪了。” 说完之后,王翰毫不停顿,也不用人搀扶,自行攀到车上,动作之利落,丝毫无法让人联想到他的年纪。而萧漠与张衍圣对视一眼后,也连忙跟随。 随着车帘垂下,车中一时间只剩下了萧漠、张衍圣、王翰、八贤王四人,那名老郎中已是在王翰的命令下离开了。 “八王爷,你的伤势如何,可要紧?。 进入车中后,王翰轻声向着八贤尖问道,声音轻缓,似乎生怕声音稍大会加重八贤王的伤势。 “不碍大事,不过腰间中了一刀罢了,并没有伤到内脏,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只不过一路赶来,车子震荡,倒是显得狼狈了。” 八贤王摇了摇头,苦笑道。 看着八贤王的模样,旁边的萧漠眉头不由皱起,八贤王身下虽然垫着厚厚的数层垫子,但如今的马车还没有防震技术,楚朝虽然号称道路四通八达,但远远无法与后世的水泥路相比,这一路赶来,震荡之下。伤势即使不重,也要大伤元气。又岂是“狼狈”两字所能形容的? “究竟是怎么回事?!八王爷怎么会受伤的?!什么时候受伤的?!为何老夫竟然从来不知道这个消息!!” 得到八贤王的答复后,见到八贤王神色间愈加浓重的疲惫,王翰没有再说什么,反而转头向张衍圣问道。 车中的温度,比外面要温暖许多,但王翰却再无往日面对张衍圣时的慈和,询问间神色满是严厉。 确实,看八贤王的模样,受伤已是有了不短的时间了,而张衍圣虽然这些日子与王翰萧漠联系颇多,却提也未提,犯了大忌这不是再讲什么“一家人”的时候。 看着王翰神色间的斥责,张衍圣轻轻叹息一奂,网准备解释些什么。八贤王却接过了话题。 “王翰大人,你莫要责怪子佳,是本王让他瞒着这件事的 听到八贤王的话后,王翰与萧漠皆是微微一愣,转头看去之时,目光中带着询问。 八贤王看着王翰与萧漠眼中的不解,八贤王轻轻叹息一声,缓缓解释道:“王翰大人,子柔。你们应该明白,如今的大楚。究竟处在一个怎样的微妙境地里。一百七十多年了,自从太祖当年立国以来,我们已经享受了一百七丰多年的太平盛世。比之唐朝盛世,还要兴盛安定。” 似乎只是这几句话,就耗费了八贤王莫大的力气,说到这里,八贤王停顿了下来,似乎在休息,而萧漠、张衍圣、王翰却没有丝毫催促之色。只是静静的等待着。片剪之后,八贤王接着说道:“百年盛世下,很多东西都被掩盖了下来,但如今太平盛世随着草原蛮子的入侵已是破坏无遗,北方繁华。毁于一旦,今后朝廷的压力。不仅没有稍减,反而会更重,形势也会更复杂。更重要的是。那些被掩盖的东西,恐怕马上就要暴露出来了。这可是积蓄了百年的洪水啊,” 说到这里,八贤王神色间的疲惫更重了。 另一边,听着八贤王的讲述。萧漠眼中已是闪过一丝明悟,显然明白了八贤王所说的洪水是什么一正是战争爆发前,他与八贤王曾讨论过的楚朝文权过大的问题。 如今的楚朝,堪称是以全国之力供养数目越来越庞大的文人一文人手中的财富越来越多,特权越来越大。付出越来越少,而普通农民手中的土地财富却越来越少,压力越来越大,此消彼长之下,国库已是渐渐变得入不抵出,迟早有一天会出问题。 而日后重建北地,所需要的种种资源,显然还要从普通民众间征取。这很可能成为这般矛盾的激化剂!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很难令人想象。 想到这里,萧漠看向八贤王时。目光之间不由的带上了一丝敬佩,不愧是八贤王,萧漠本以为自己已是想的够远了,却没想到八贤王竟是的所想所思,竟是比自己还要更远。 与此同时,萧漠却又不由的想到之前张衍圣写给他的那封密信,内中所描述的种种关于八贤王的诡异之事,以及对八贤王所图的种种猜想,”怀疑与钦佩两甩点相反的情绪交杂!下。萧漠看向八贤王的眼神,却是攒训。”复杂。 不由得,萧漠转头向身边两人看去,却见王翰眉头微皱,神色间带着疑惑,身在局中。反倒是想不明白八贤王所说的究竟是什么含义。联想到这些年来楚朝的一些变化,隐隐约约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猜不出究竟,只是看到八贤王神色越加疲惫后,却是忍住没有追问。 让萧漠没想到的是,张衍圣竟是似乎明白了八贤王的语中含义。看向八贤王的眼神,如萧漠一般,敬佩中带着一丝疑惑,满是复杂。 而八贤王却没有理会车中三人的神色变化,只是休息了一会后,继续解释道:“这场战争,直接摧毁了百姓们对楚朝的信心,人心浮动啊。在这般时候,无论是为了稳住形势,还是为了恢复百姓对大楚的信心。本王都不能把受伤的消息传出去,,百姓们现在想要看到的是生龙活虎的英雄,而不是本王如今这般狼狈模样 听到八贤王的话,车中三人皆是暗暗的点了点头。 八贤王的文韬武略,皆是当世翘楚。这是世人公认的事情。想当初卑型关被草原联军攻破,楚朝上下那般恐慌,很大原因就是因为八贤王败了,他们不认为会有人能比八贤王做的更好。 可以说,八贤王本身就代表着楚朝皇室的一种威慑力,只要他还在。稳定人心是其一,震慑天下也是其一。 更何况,世上流言繁多,传到最后。皆是千奇百怪,八贤王如若将受伤的消息传出,第二天就会有八贤王被杀的消息流传世间,到了第三天流言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在封建社会,对统治阶级而言,外敌入侵不是大事,人心的安定或浮动才是根本。 大约明白了八贤王的苦衷后。王翰却埋怨道:“八王爷所虑极是。但无论如何,八贤王也不该把受伤之事瞒着老臣啊!如此一来,归京之后,陛下必然会责怪的 八贤王摇了摇头,说道:“本王之所以会瞒着你们,就是不想让皇兄知道这件事,皇兄的脾气你们是知道的,一旦让他知道了本王受伤的事情,会出现什么变故,谁也不知道。如今好不容易才和草原勒子停战。却是再也不能折腾了 王翰了然,点了点头后,却又叹息了一声。 楚灵帝对八贤王的宠信世人皆知。两人间的兄弟情谊,更是恒古以来皇室之未有,在和谈之时,如若让楚灵帝得知本已失而复得的八弟,竟是身受重伤,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会对和谈做出怎样的刁难,谁也不敢猜想。 “不过,八贤王您这般模样进京。恐怕 明白了八贤王的想法后,萧漠看着八贤王的虚弱模样,皱眉道。 八贤王摇了摇头,说道:“这个不用担心,面见皇兄时,本王只要休息一下,就可以应付了。更何况。这些日子为本王疗伤的郎中,有一种家传秘药,名曰“米囊丹”服用一粒,碾碎后外敷一粒,可保证本王在三个。时辰之内丝毫不感疼痛。精神百倍,不会耽误大事的。” 听到八贤王的话后。萧漠微微一愣,总觉得“米囊”两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片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却是不由一震米囊,那不是古代对罂粟的称谓吗? 想到这里,萧漠网想要对提醒八贤王。但接着却想到,罂粟在后世虽然主要用来制造鸦片毒品,但在古代时,却确实是用来入药的,犹豫片刻后,终于什么都没说。 而八贤王注意到萧漠欲言又止的样子后,似乎想到了其他方面。突然说道:“子柔,这次与蛮夷的战事,多亏你了,本王本想着要力挽狂澜,却险些坏了大事。”” 防:看了昨天的“中巴友谊篮球赛。”随便感慨几句。 中国男篮总算威武了一次,平常愣没发现里面武着这么多功夫好架斗殴却是完胜,或者说,中国功夫比之巴西柔术确实要强大一些。 其实,自家队员被人搞成了脑震荡,我国的裁判大人们又为巴西友人们秉持着“超国民待遇”。犯规没有,倒是把自家的主教练给驱逐出场。随着“超国民”们在比赛中动作越来越大,这场架不想打也得打了。不是讲什么“待客之道。的时候。记得以前八一队的教条很经典一打架这回事吧,事后处分归处分,但场上要打赢” 虽说不鼓励,但想到刘玉栋李楠们后继有人,确实欣慰了一些。 第三十四章.荣耀满京(上). ”午柔,泣次与蛮夷的战亏你了,本王本想着刮论联服澜,却险些坏了大事。”听到八贤王的话后,车中之人皆是一愣,相互对视一眼后,皆是隐隐约约的猜到了八贤王要说什么。但萧漠略略迟疑了一下后,还是装作疑惑的样子,向八贤王问道:“王爷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这次与草原联军相战,微臣虽说守住了上元城,但王爷您横扫草原的功勋,更是功在千秋。何来坏事之有?” 另一边,王翰与张衍圣眼中异光连闪,却奇怪的毫无插嘴之意。 八贤王摇了摇头,看了看萧漠,又看了看王翰和张衍圣,眼中却是闪过失望之色,叹息道:“本王本来想的是通过重创草原联军的后方。引他们转而进攻于我,解除京城之危,至少也要分散草原联军的兵力。却没想到子柔竟是有如此手段。能将草原联军逼和。如此一来,本王的所作所为,反而可能再次将战事引起,更可能会让草原联军与我大楚玉碎,幸好子柔你其后又小心应对,封锁消息,让草原联军在发现本王所作所为之前,将他们骗回草原。否则”哎”是本王所虑不周啊。” 听到八贤王这么说,车中三人皆是连声宽慰,口称不敢,但神色间。却皆是怪异。 八贤王见到车中三人的异态后。微微一愣,接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缓缓说道:“果然,你们对本王戒备很深啊。” 见眼前三人皆是矢口否认后,八贤王脸上的苦笑之色愈重,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似乎太过着急,不由的大声痛咳了起来,神色颇为痛苦,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润。 见到八贤王这般模样,无论王翰、萧漠、张衍圣心中如何作想,皆是不由大急,连声真慰问候,王翰更欲召唤车外的随驾郎中。 然而,八贤王却挥手制止了三人的言语动作,休息片刻后,脸色终于略微多了些生气,然后缓缓的说道:“三个不要否认,你们这些日子以来,难道当真没有想过,为何本王在平型关战败之后,不仅没有想办法返回京城,反而甘冒风险深入草原清扫草原各族的留守族人,前后经过却没有通知朝廷?你们难道当真没有想过,为何那些草原里的野族。三十余个部落,竟然会如此轻易的就被本王说服,甘冒着彻底得罪草原四大族的风险投入本王麾下?难道你们当真没有想过,为何本王反攻回楚境之后,竟再也没有了进一步的行动,反而驻扎于三河城左右观望形势?难道你们当真没有想过,本王的所作所为,是早有图谋,意在谋政篡位??!!” 说到后面,八贤王已是声色俱历。生而俱来的皇家威严,竟是在一时间压的车中三人喘不过气来,之前的虚弱无力,却是在这一瞬间丝毫不见。 而听到八贤王的严厉质问,无论是王翰,还是萧漠张衍圣,皆是脸色大变,连声称不敢,其实他们每个人面对之前八贤王的所作所为,种种诡异之处,或多或少都有这么想过。但八贤王质问时声色如此严厉,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的。 八贤王看到车中三人连声否认之后,神色间的愤怒消失了,但疲惫之色却是愈重,隐约间还带着一丝无人理解的伤感。 环目将车中三人一一打量了一番后;八贤王轻轻叹息一声,威严与凄厉消失,恢复了之前的无力与虚弱,缓缓说道:“算了,不管你们有没有这么想过,本王都不会怪你们,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本王是你们。本王也会忍不住如此怀疑,人之本性罢了。毕竟,本王的所作所为,其目的究竟,如果不了解前后,有许多是世人根本无法想到的。事实上,你们如若当真这么怀疑的话,冷静下来后,本王不仅不会怪罪。还会很欣慰,因为这代表着你们忠于皇兄 看到眼前三人皆是沉默不语,八贤王轻轻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虽说行得正,坐的端,自不怕世间的流言蜚语,但本王也是俗人,却做不到这点,为了避免你们误会。也为了避免日后会出现的麻烦,本王就向你们解释一遍,也希望如若日后有其他人因此而怀疑本王,各位可以代为解释”本王亲自解释的话。有些人自然就会联想到“诡辩。二字了。” 说到这里,八贤王竟是笑了笑,带着些许苦涩,些许无奈。 “王爷您请说 萧漠缓缓说道,八贤王竟然已是把话说到这般地步,萧漠索性也就不再矫情了。 八贤王看了萧漠一眼,然后缓缓的点了点头,神色间疲惫愈重,却还是勉强打起了精神,解释道:“本王之所以再败走平型关后,没有设法返回朝庭,却带着身边残兵败将深入草原,清扫草原四大族的留守力量。其中目的,方才已是说过,是因为本王经过平型关之战后,深感草原联军的实力,非我大楚这些百年安定之军可敌,事实上,后来草原联军肆虐北地的种种,而我大楚兵败如山倒的情景,本王在战败之时,就已经意料到了。正因为如此,本王才会带军深入草原,不进反退。正是打着围魏救赵的想法,期望草原联军得知后方根据受损后,会放弃攻楚的打算,转而返回草原围攻本王。” 王翰听到八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解释后。点头道!”老臣当时确是纹般猜想的,不沸只心叩当时做这般决定时,为何没有通报朝廷?而且王爷您进入草原后,又是如何说服那些草原野族投入您麾下的?” 说完之后,王翰抬头一看,却见八贤王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老臣之所以会这么问。并非怀疑王爷,只是为了日后想其他人说明王爷的良苦用心时,能解释的明白些。” 八贤王点了点头,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缓缓继续解释道:“本王之所以没有通报朝廷”呵”你们觉得,如若本王将这般决定通报于朝廷后,皇兄会怎么说?更何况,那平型关战败后,本王英名尽毁,心中也存着讨回面子的想法。” 听到八贤王的话后,车中三人皆是点头,自是明白八贤王话中的含义。如若八贤王将他的决定通报给朝廷。以楚灵帝的性子,必然会严旨将他召回,绝不会让八贤王亲身犯险的。 顿了顿后,八贤王接着说道:“而那些野族之所以会如此轻易的投于本王麾下。也不瞒各位了,自当初子柔向皇兄与本王提出草原各族可能入佼之事后,本王就已是秘密的派人与那些草原野族联系,许以重利,与他们结成同盟。当时本王的想法是,待草原联军攻打平型关时。由这些草原野族骚扰后方,前后夹击下,以图一胜,却没想到平型关之战竟是败的如此之快,那些草原野族们还没有行动,本王就已是败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与野族结盟在前。本王才有信心,可带着身边残败兵将们深入草原。” “原来如此。” 王翰点头道,神色恭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敬佩,但却是不知究竟信了没有。 另一边,萧漠与张衍圣。也是如此。 八贤王说了这么多话后,神色间愈加的疲惫,休息良久后,才接着说道:“至于事后,本王反攻回楚境后,为何会不动神色的驻留在三河城?。 见车中三人细心倾听后,八贤王接着解释道:“却是因为本王麾下的将士,或是一如上收拢的惨败之军,刚刚加入,尚未整合,或是已随本王征战数月,疲惫不堪,最是需要时间休整。另一方面,本王返攻回楚境后,北方之地已是尽数落入草原蛮夷之手,往日繁华之地,竟是化为一片废墟,更是让本王在痛心之余。却丝毫没有办法当时的战况。而三河城三面环河,正是易守难攻之地。本王索性就在那里停留,一面整合军队,一面收集消息,顺便治疗本王的伤势 说到这里,八贤王转头看向萧漠。叹息道:“事实上,在王翰大人和子柔与那草原联军谈判之时,本王已是准备亲自派人向草原联军通报本王在草原上的所作所为了,想着让那草原联军转而向三河城进攻,以解除京城之危。却没想到,本王的到的消息竟是我大楚与草原联军已停战,正在和谈,本王这才发现我竟是好心做了坏事,一旦被草原联军的知本王在草原上的作为,必然是战事再起。所以本王更是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一心拦截着从草原方向过来的信使,希望在事情败露前,至少要先让本王准备充分 说话间,八贤王又将目光转向了张衍圣,微笑道:“不过,不得不说。子佳掩饰的很好,在前方攻陷了那么多城池,竟是没有让本王的密探发现丝毫异常,”“王爷过奖了。” 张衍圣连忙道。 八贤王摇了摇头,强忍着疲惫,轻笑道:“本来,本王问心无愧,也根本没有往那方面想,不过却是在无意中发现,子佳在与本王汇合之后。竟是戒备重重,而王翰大人与子柔。在与本王见面后,更是神色怪异。才终于猜到了各位的心思。” 说到这里,八贤王长叹一声。说道:“总之,这就是本王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一心为国,丝毫没有见不得人的地方,言尽于此至于各位信或不信,就是各位的事情了。” 听到八贤王这么说,王翰张衍圣皆是尴尬,而萧漠却摇头道:“世间种种误会,在于世人之间的地位不同,观念不同,所以想法不同。然而,世人又因为这般种种不同而相互不理解,于是愈加的不解释,最终误会更甚。千古以来。又有多少悲剧因为这些本可以解释清楚的误会而产生?王爷您不计地位恩怨。与我等解释这些,实是贤人之举,今后自然再无误会。倒是我等,枉作小人了。 听到萧漠这般说,八贤王却是一愣,转头看向萧漠,接着却是一笑。说道:“多日未见,子柔倒是少了些往日的矫情。” 比:恩,跟大家说个事”长达半年时间的实习期结束了,这半年来忙这忙那,累的快要死掉,到头来却发现什么都没学到,所以就把老板炒了。这也就意味着”我真的回来了。毕业答辩是明年五月份的事情,在那之前,我会专心写书。其他的不说了,一切从明天开始吧。弈旬书晒加凹曰甩姗不一样的体蛤 第三十五章.荣耀满京(中). 八贤王田徵身上的伤势,是在他率军夺回平型关时,身边侍卫忙于御敌,一时保扩不慎,被蛮将所伤。乃是腹部中刀。伤口即长且深,但好在没有伤了内脏,元气未损。 按照正常情况,这般伤势,只要细心疗养月余,就已是可以落地。行动自由。可惜,那时八贤王身在军中,身为一军之首,面对莫测形势,却是根本没有休养的时间。一路攻伐颠簸,劳心费力。伤口几次愈合又几次裂开,迟迟不能治愈,如今已是伤了元气根本。 所以,此时八贤王不过与萧漠、张衍圣、王翰三人谈了片刻功夫。但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的关系。神态已是疲惫不堪,脸色间灰败之气隐现,痛咳声接连不断。 看到这般情景,萧漠等三人皆是心惊,不敢再多打扰,连忙宽慰几句,纷纷表示“八贤王不用多心,我等皆信王爷为人”云云后,就齐齐告辞离去了。走到马车之外,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萧漠轻轻叹息一声,当先开口了,但对之前的事却没有多谈,只是说道:“枢密使大人,子佳兄,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先赶回京城再说吧,毕竟今日晌午时分,陛下亲至京城外迎接,我等必须要按时赶到”但八贤王的情况,却是受不得颠簸疾行,,所以还是不要在这里耽搁为好。” 仿佛忘掉了片刻之前八贤王那些让人心惊肉跳的质问,王翰也是对方才车内的谈话闭口不谈,只是肃颜点头道:“是啊,八王爷有伤在身。路上不能赶的太急,若要及时赶到京城,却是不能再在这里多做停留了。” 说到这里,王翰向着萧漠王翰点头示意后,就向着那片正在军阵外焦急等待的各方官员走去,却是要将这些官员打发离开,并安排赶路事宜。 萧漠本欲相随,但旁边的张衍圣却突然唤道:“子柔,自战前相别,如今终于再次相见,归京之后,你我定耍把酒言欢,不醉不归,尽诉相别后各自境遇,以诉心境为好。” 听到张衍圣之言,萧漠微微一愣,停下脚步,转身点头笑道二“自然如是。” 张衍圣含笑点头,又说道:“不过。虽然自上元城分别之时,我就相信子柔必然会干得不错,但却也没想到子柔竟能立下如此功业,两月之间,以一城之力,连挫强敌,逼得那数十万看似不可战胜的草原联军主动求和,我虽然在敌后尽力按计利行事,夺城十余,但在子柔的功业下,一切却都皆成了多余,不得不说一声自愧不如。” 萧漠摇头道:“子佳客气了。此战哪里是一人之功,别的不说,如若没有子佳你在敌后的种种作为。那草原联草也不可能如此轻易的妥协。这般夸赞之言,切莫再提,,只可惜,” 说到这里,弃漠轻轻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只可惜朝廷短视,畏敌如虎。明明占着大好局势,却白白丧送,明明可毕其功于一役,挫敌根本元气。使大楚之北百年内再无忧患。却放虎归山,让我等诸般努力尽付于流水。子柔想说的,可是如此?” 见萧漠言语断续不尽,张衍圣接口补充道。 听到张衍圣之言,萧漠不由一楞,愕然向张衍圣看去,却见张衍圣一脸的坦然,正直视着自己,似乎等待着萧漠的确认。 “子佳兄数月不见,变化当真很大。像这般评击朝政之言,如若往常,子佳兄恐怕是绝不会直接说出的。” 萧漠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这般说道。”一一,心一一,心,一 两句话的功夫,王翰已是与两人渐渐拉开的距离,感应到萧漠与张衍圣未随自己而行,王翰不由一愣。转头一看,却见到张衍圣正拉着萧漠说些什么,眉头微微一皱。但竟是没有怪罪,而是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但王翰此刻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看到王翰渐行渐远,张衍圣微微一笑,摇头道:“这数月来,我奔走于战场,日日征伐厮杀,见惯了世间悲惨之事与生死离别,哪里能一点变化也没有?战场是最磨练人的地方,也是最能改变人的地方,数月之间,子柔兄不也一样变了许多吗?” 萧漠看着张衍圣的双眼,感受着内中那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光彩神质。却摇头,缓缓道:“或许吧,但我即使在经历战场之后,心性为人有所变化,但也不过是量变罢了,凹曰混姗旬书晒齐伞集兄一,一吊然看似与分别时相差不大,但却是质变一一牲尔到子佳兄,子佳兄给在下的感觉,却是另一个年纪小些的承相大人,而如今的子佳兄,却终于有了属于子佳兄的神采。仿佛一人混沌游荡一生。如今却终于找到了寄托一般。” 本来,这般心底感受,萧漠并不会直接当着张衍圣的面前说出来,然而,张衍圣突然找到的“寄托”与“人生目标”不知为何,却总是给萧漠一种莫名的危险感,所以此时说出,只为试探。 说话之间,萧漠向着张衍圣看去,目光炯炯,不放过张衍圣神色间的丝毫变化。 “量变”质变”张衍圣本就是绝世聪明之人,对于萧漠无意说出的后世言语,却是稍稍琢磨后,就已是明白了其中含义。 但出乎萧漠意料的是,明白了萧漠言中含义后,张衍圣脸上展露出来的,竟然是欢喜之色,真真切切,不含丝毫作假。 “我就知道,这天下间,如若能有一人是我的知己,这个人不会是我自幼的授业恩师,也不会是养育我的祖父,而是子柔你!!” 张衍圣目光之间情绪波动着。但面容间依旧是一片风淡云轻,愣愣的打量了弃漠片刻后,收敛情绪,轻轻说道:“确实,这些日子的战事经历,让我想到了许多”想到了许多或许是前人从未想过的东西 说着,张衍圣又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不过,那都是一些幼稚狂妄之思,经不起推敲”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要试试这种可能 言语间,最后两句,声音已是低不可闻,即使萧漠也无法听得清楚。眼中神色,却是极为坚定炙热。 萧漠网想要追问,张衍圣却突然岔开话题,仿佛之前的谈话没有出现过一般,张衍圣突然问道:“子柔。你对八王爷之前的那般解释如何看?你当真相信他的解释吗?” 萧漠微微一愣,然后苦笑的摇了摇头。 这般想法,关系重大之事,明明应该是暗自猜测,独自推敲,最多找几个嘴严心灵的心腹之人共同讨论,却竟是被张衍圣就这般简单说出”张衍圣难道真不怕萧漠告密,让他彻底得罪了八贤王一党吗? 再次相见后,张衍圣似乎越来越不按规矩行事了,与之相反之前不按规矩行事的萧漠,却反而越来越适应这个时代的种种规矩和各般潜规则,并在不经意间牢牢遵守着。 不想多谈这般话题,萧漠只是淡淡的说道:“无论这般解释是真是假。只要这些解释说得通,而且陛下相信,就可以了。” 张衍圣似笑非笑,点头道:“对啊。天下万事,其实只要拜释的过去。说得通就可以了。” 就在这时,王翰也终于将军阵之外的各班官员打发离去,指挥着他与萧漠所带领的队伍,与张衍圣和八贤王所带领的队伍汇合,赶路事宜。皆是准备完毕后,又再次向着萧漠与张衍圣的位置走来。 “要回京城了。” 张衍圣看着军中将士们的不断整合走动。看着各方本欲与八贤王和他见上一面,然后溜须拍马的官员各自失望的离去,缓缓说道。 “是啊,终于要回去了。” 萧漠点头,目视南方京城方向,缓缓说道。 劳心劳力许久,终得休息,想到这里,萧漠竟是反而觉得身体心神愈加疲惫了。 一路无言。 因为要在晌午时分前赶到京城。所以行军赶路速度不敢放慢,但为了照顾八贤王的伤势,却又不敢赶的太急。 这对行军速度的掌控要求很高。但好在经过接连的战役后,军中不乏治军能将,终于赶在晌午时分前赶到了离京不远处,在那里,前站的朝中官员已是等待多时。 而经过了一路休息,八贤王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再服用了所谓的止痛灵丹“米囊丹”穿上黄红盔甲,披上皇家独用的黄红色披风,竟是看起来精神奕奕!! 待军中上下,皆是换上了礼部官员准备的新衣新甲后,再行军三里。仿佛上世梦中才出现过的繁华京城。终于化为一粒黑点,隐约出现在了众人眼中。而在京城之外数里处,是在无数御林军护卫下的数千官员,数十万百姓,人山人海,旌旗遮天。锣鼓声响彻天际。,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三十六章.荣耀满京(下) 万岁!!!,”万岁!!!,”“阮… 随着萧漠、张衍圣、枢密使王朝、八贤王田徵等人,带领着一众自前线归来的将士,缓缓的与前往京城外迎接队伍渐行渐近,虽然只是化为一线黑影,距离尚远,但山呼的“万岁声,已是响彻天际,远传百十里。 网开始,还只是禁军中人,规照事前的安排,跟个拍子大声呼喊,虽然气势肃穆无二,面对得胜将士,每位军士的神色也皆是真挚狂热,但却是少了些许得胜归朝后应有的热烈。 但没过多久,其他跟随前来迎接的百姓们,却也被这般气势所感染,先是一个两介”然后是一片一群,皆是开始跟着军士们齐声大呼,无数人的欢呼,似乎天地都为之而颤动。 在此时此刻,无论是他们原先是平民百姓还是朝中官员,无论他们是才高横溢的才子又或是一掷千金的富豪。却皆是忘记了往日的矜持,只是和身边的人一起忘情的大声欢呼着,竟是少有虚假应付的。 没办法,前些日子,草原联军分兵数万,攻至京城之下,险些逼得楚朝签下城下之盟,虽说敌军只有数万,且京城城高墙厚,拥禁军数十万,但上元城之战前,楚朝大军的无能表现,却是让所有人都不敢对这般战事抱有信心,而草原联军屠城、烧杀、抢掠,乃至于吃人的传闻,却是把京城中所有的人都吓坏了,一时间皆是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当其后萧漠逼得草原联军主动求和退军、称臣投降的消息传至京城,当看到京城外的草原联军在楚军的监视下快速离去,那时的京城可谓是锣鼓喧天,鞭炮声处处不绝,欢呼之声,更胜于此时。 所以,对于这些京城百姓而言,萧漠、张衍圣、八贤王田徵等人,以及他们所带领的军士,所代表的意义,绝非仅仅只是虚无缥缈的“英雄传奇”几个词语那般简单。 至少此时,所有人对于萧漠等人的感激,都是发自肺腑的。 天地间,一时仿佛只剩下山呼“万岁。之声。 而当萧漠等人领军缓缓靠近。身影终现,这般欢呼声,却是更加炽烈了。”,心 却说那萧漠、张衍圣、王翰与八贤王田徵,带军来到京城外十余里处后,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竟会遇到这般大场面。 虽然距离尚远,但众人依然可以看到,远方那黑压压的人群无数,数之不尽,俗话讲“人上一万,无边无沿;人上十万,彻天连地”。而眼前这般无穷无尽的人群,瞻望不见其尽头,又何止三五个十万之数? 萧漠领军这些日子,却也学了一些斥候的观察之术,看眼前之众,粗略算了一下,却是震惊的发现,前来迎接的民众,即使没有百万,恐怕也不下七八十万之众了。 要知道,楚朝的繁华虽然自古未有,人口已上万万,但京城之地的居民,加上流动人口,也不过约百万之众罢了,而这其中还要包括常驻于此的二十万属于禁军将士。 难道此时竟是京城万人空巷,全都前来迎接了? 想到这里,萧漠不由得皱了一下眉头,只为迎接,竟是让如此之多的民众前来,进出之间,究竟耍造成多少混乱?耽误多少事情? 有漠自小性子随意,却是最为不喜这般强制扰民的安排。 想到这里,萧漠转头向着在他身旁领路的礼部官员看去。 这名礼部官员察言观色,却是马上明了了萧漠的想法,连忙驱马上前,带着些许讨好,笑道:“萧大人,按照陛下的意思,今日前来迎接得胜之军,只是满朝文武的事情,却没想到京中百姓得知后,均是自发的跟随而来,据下官所得的消息,此次前来迎接之众,除了十万禁军之外,京中百姓恐怕至少有过半跟随,甚至一些南方州府的百姓也是闻讯赶来了,只为能一睹几位大人的风采,至于那些北方逃难于此的难民,为了报答各位大人驱除教虏,为他们报仇的恩德,恐怕更是一个不少,尽皆聚于此了。” 这名礼部官员,乃是一位礼部侍郎,堂堂朝廷正三品大员,即使萧漠身为枢密承旨,中书舍人,崇文殿侍讲,身份已是尊贵了,但也只是一名正五品官员,比之这名礼部官员足足低了五级,但此时这位礼部侍郎在萧漠面前,却是一脸讨好,自称下官,让人不由感到好笑。 但从另一方面而言,萧漠本身虽然年纪不大,却已是当今楚朝文坛少有的大家魁首,楚灵帝对他的喜爱,更是人所共知,如今立下了楚朝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功勋,即将到来的封赏,可谓是再怎么丰厚也不为过。就算是退一万步讲,即使萧漠因为年龄尚少的原因,官位提升不大,但一个超品的爵位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少的,所以这般说来,这个礼部官员在萧漠面前自称“下官”却也并不为过。 而听到这名礼部官员的解释后,萧漠点了点头,轻轻叹息一声,却是没有再说什么了。 而另一边,张衍圣自领军游战于敌后,却不知究竟遇到了心事情,归来!后却是越来越不按的矩行事了,不像稀甄出激卜么事都藏在了心里深处,如今听到那礼部官员的解释后,突然微微一笑,笑容颇冷,轻声说道:“感激什么?我楚朝之所以会有如此劫难,不就是我等这些官员无能吗?善战者无赫赫战功,这般说法放到这里却也合适,如若我朝官员经营有道,官兵尽是一心,奋勇善战,内勤修政,外慑异族,那又怎会任由那些草原蛮族肆虐?说到底,我等作为,不过是亡羊补牢罢了。” 此时欢呼声响彻天际,张衍圣的声音也不大,所以听到这般言语的人并不多,但还是传到了周的人的耳中。 那礼部官员尴尬的不知如何回复不提,王翰脸色却是一变,毕竟他身为枢密使,掌管天下军国大事,张衍圣此言,几乎是裸的在扇他巴掌了。 而八贤王田徵,却是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根本不看王翰那越来越差的脸色,缓缓道:“确是如此,此次我朝有此劫难。说到底还是我等平日里疏忽了军事,虽然得胜归来,但百姓们这般欢呼相迎却是受之有愧。” 萧漠深深的看了张衍圣一眼,只觉得张衍圣的这种莫名转变。还在自己想象之上,往日谨小慎微的性子,如今竟是全都不见,但偏偏行事之间,却又让人丝毫挑不出毛病,一言一行,似乎更有深意,萧漠想不通究竟之下,却是依旧沉默,并没有接话。 但张衍圣与八贤王谈论之间,王翰的神色却是越来越尴尬了,然而八贤王身份尊贵,张衍圣更是他的晚辈。却也不好亲自反驳什么,无奈之间,只得向萧漠打眼色求助。 萧漠如今既然已是与王翰结盟,自然不能看其受辱,只得转移话题道:“百姓们这般高呼万岁,却是越矩了吧?” 刚才张衍圣与八贤王相谈之时,那礼部侍郎不仅尴尬,更是恐慌,只觉得自己说是也不对,说否也不行,此时见萧漠转移话题,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向萧漠的眼神满是感激,连忙答道:“萧大人,这般山呼万岁之声,虽然有些不合规矩,却并不碍事。因为今日的迎接事宜,很多都是陛下亲自过问的,原本按照我朝规矩,将士得胜归来后,应受“常胜。山呼,但陛下却言。这“常胜。二字不足以表述各位大人的功勋,所以下令十万禁军改呼“万岁”一来使今日气氛更加暄热。二来也有我朝军魂万年长存之意。” 解释完后,那礼部官员生怕再出什么事故,连忙又提醒道:“八王爷,各个大人,如今我等距陛下御冕所在,只剩下三里之遥,按照规矩。应该策马了。” 听到这礼部官员的提醒,八贤王与萧漠等人皆是点了点头,下令整军一番之后,却是快马疾奔,加速前行,快速向着迎接之众赶去。 原来,在楚朝这般环境下,军队病员素养普遍不高,行军之间,素有“十步一顿、百步一停”注一之说,却是因为大军行军之间,往往只是走了十步,原本整齐的队伍已是开始涣散,待走了百步后,军列更已是队不成队军不成军,而马军骑兵虽然好些,毕竟能成的骑兵的都是军中精锐,但快速行军下,整齐的队列却也维持不了多久。 注一:不提时代与宋相仿的楚朝,单是数百年后的明朝,抗偻英雄戚继光所率领的军队,在当时已是明军中的精锐翘楚,但“十步一停”的方法依然存在,这一点在其所著的《练兵实纪》、《莅戎要略》、《武备新书》等书中更是重点提及。 而如今楚灵帝率朝中文武百官以及数十万百姓出城十里相迎,的了展示楚朝军队的威势,恢复百姓们对楚朝的信心,这般队列却是万万不能乱的,所以才有了三里之外缓缓前行,三里之内快速行军的规矩与办法。 随着大军突然加速,八贤王却是一马当先奔走于前,而萧漠与张衍圣各在左右相随,王翰却是放慢了马速,位于三人之后而行,却是王翰深知,今日的主角,不是身为枢密使的自己,而是立下了赫赫战功的八贤王田徵、萧漠与张衍圣三人。 策马疾行间,三里之距没多久已是拉近,当众人领军来到迎接队伍之前百丈之距时,那山呼的“万岁”声。更是将马踏大地的轰鸣声都遮去了,眼前的迎接民众,更是让人感到无穷无尽。 接着十万大军的山呼突然停歇,在他们的带动下,百姓们的欢呼声也渐渐的停止,而后,号角锣鼓声突然大震,一方黄冕,在无数官员的环卫下,越众而出。 却是楚灵帝亲自前来迎接了。 看到皇冕的出现,八贤王、萧漠、张衍圣等人连忙停下马步,下马跪迎,身后军队因为急停而出现的些许混乱,却是完全顾不得了。 而就在萧漠等人下马跪迎之时,楚灵帝的皇冕在百官拥护下来到他们面前。 然后,楚灵帝那久违的声音响起。 “快快起来,你们皆是我大楚的英雄。今日得胜归来,当可免礼 楚灵帝的御冕尚未落地,楚火甲…悬北毫没有顾及自只的身份,扬声向着萧漠等人呼喊滞尝※ 兴奋之情,清晰可拜 听到楚灵帝的声音,萧漠微微抬头,偷眼向前看去,却见楚灵帝正在身边宦官的扶持下,步下御冕,而后毫不停留,甩下了一众文武,当先向着自己等人快步走来,神色间带着欣慰与欢畅,只是鬓发间多了些许银色,短短数月未见,似乎苍老了不尖,看来这些日子,因为战事的缘故,楚灵帝也是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而让萧漠惊讶的是,看着楚灵帝的苍老,看着楚灵帝神色间的欢畅与开怀,萧漠的心底深处,竟然也是不由得感到一丝伤感与欢欣。 因为楚灵帝的苍老而伤感,因为楚灵帝的开怀而欢欣。 之所以出现这般情绪,并非因为萧漠自觉身为楚灵帝的臣子,有着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的狭义情操,而是一种类似于友情甚至亲情的情绪在作怪。 萧漠对楚灵帝的感情,是极为复杂的。 首先,必须要提到的是小楚灵帝是一个皇帝,身份的截然不同。使萧漠与他根本不可能成为朋友。如若萧漠真把楚灵帝当做朋友看待,那就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如同走钢丝一般,稍有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险境。 其次,楚灵帝并不是一个好皇帝,虽然也爱惜民生,但能力却是不足,对于诗词、修仙甚至的兴趣,更是远超朝中政务,三五日不朝,可谓常事。每年因为楚灵帝的要求,国库之银,用在宫阙的建设、道观的兴建,不知凡几,而赈灾、水利等民生事物,却是一拖再拖。按理说萧漠但凡有点见识,稍稍有点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情怀,就不应该对楚灵帝有些许好感。 但在京中这些日子,尤其是双方匿名相处的那段日子里,楚灵帝几乎每天都来相访,两人谈笑融洽,不假丝毫,楚灵帝那宽厚老者的形象,已是深入萧漠之心,让萧漠在不知觉间,偏偏就是与其建立了一种类似于友情的牵连。 毕竟,道学深厚讲究无为的楚灵帝,是生性淡漠随意的萧漠穿越到这个时代以来,最有共同语言,相处最为融洽的一人,甚至两人的爱好,也是相差不多,所以即使萧漠再三的提醒自己要注意,但这般友情,却只是越来越清晰明显。 总之,不知不觉间,楚灵帝对萧漠而言,首先是一位对他照顾有加的宽厚老者与长辈,其次是一位兴致相投的好友,最后才是一位皇帝。 而且,很显然的是,楚灵帝已经真的把萧漠当成了自弓的忘年之交了。 只得说,楚灵帝是一个博学的鸿儒,是一个宽厚的老者,更是一个好人,只是错投了帝王家,成为了他最不应该成为的一国之君。 最主要的是,萧漠很清楚,经过此次草原联军的入侵,楚朝多年来积累的种行矛盾,就要提前爆发了,而楚灵帝却根本没有能力来处理,朝中鸿儒虽多,但善于政务者却少,更是党争不断,跟随楚灵帝,与楚灵帝建立了这般复杂的牵连,萧漠应该如何应对? 对于这样一位老者,这样一位帝王,究竟该如何相处,萧漠心底深处,理智与感性之间的交战,却也是茫然。 复杂思绪间,楚灵帝已是走到了众人面前,萧漠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不再多想。 “他虽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却是一个好人,待我也是不薄,更是将我看做他的忘年之交,既然如此,我日后如若成不了一名富贵闲人,那就暗中助他保下这个江山,那又如何?虽然大势不可免。但人若胜天,成就成了,若大势不可违,我却也无愧于心。” 这般想着,萧漠心绪已是恢复了坦然。 虽然经过上元城之战后,萧漠心性有了不小的转变,决断果决,不复以往的软弱与避世,更是策划着结党以自保,但本质上,萧漠毕竟依然是那个随波逐流的萧漠。 暗思之间,楚灵帝已是将萧漠、八贤王田徵、以及张衍圣三人扶起,然后认真的打量了三人一番,期间眼神在八贤王以及萧漠身上停留尤久,而后却并没有像萧漠所想象的那般夸耀一番三人的功绩,然后述说一番“祖宗有灵、天估我国”云云的废话,只是欣慰道:“好!!好!!你们平安归来就好,这些日子,联每日皆为你等向上苍祈祷,上苍果不负我!!” 听到楚灵帝的言语,以及那丝毫不做假的神情,无论是萧漠,还是八贤王田徵,又或者张衍圣,皆是不由感动。 不待三人回复,楚灵帝又是说道:“你们一路上也是累了,随我乘御冕归京,路上在御冕中谈话。” 说着,楚灵帝亲自拉着八贤王田徵与萧漠的手,带着张衍圣。步上了那历来只有皇帝可乘坐的御冕。 当众人步上御冕之时,前来迎接的百姓们,也再次欢呼起来。 ,,”, 口:二合一章节,新年快乐。 第三十七章.归朝封赏(上). 消莫如今所外的楚朝,根据萧漠的推测,时间大概与玉不必用相似 然而,没有如辽金或西夏那般敌国以多年对峙,空耗国力;天佑之下,也少有什么天灾,除了农民日益贫困压力日大的问题得不到解决之外,经济与文化教育的繁荣,尤其是各大城市的繁华,却更甚于唐宋盛时。 而与此相对的,楚朝民众一尤其是生活在京城中的民众一的浪漫情怀、开明风气,以及对文人骚客或传奇人物的追捧崇拜,也更胜于唐宋注一。 说到底,生活无忧后,精神空虚了,自然需要某些事物来分散一下心思。 毕竟,追星是建立在肚子不会挨饿的基础上的。 而如今,自半年前成为三元及第后,萧漠却是再次感受了一番楚朝民众的热情。 当萧漠、八贤王田徵、以及张衍圣随着楚灵帝登上御冕后,原本已是渐渐平静下来的民众,却也随之再次欢呼起来,音量比之方才,竟是还要高出不少。 毕竟萧漠等三人虽然立下了莫大的功勋。但楚灵帝携他们登上历来只有皇帝可乘坐的御冕,依然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对于那些前来迎接、并把三人当做英雄偶像的民众而言,却也是感到与有荣焉。 而萧漠身处其中,却只感到耳际一阵轰鸣,一时之间,除了无尽的欢呼之声,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 “八贤王!!八贤王!!!” “簧漠!!文曲星降世!!萧漠!!” “张衍圣!!那介,就是亨誉京城十余年的天才张衍圣!!好俊俏的人物!!” 除了欢呼声之外,却还有类似种种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倒是颇有后世追星族遇到偶像明星时的样子,眼前所及,皆是一片的欢海癫狂。 而萧漠一贯的无欲无求,如今竟也感受了一番只有后世的当红巨星才会拥有的待遇。 只是,后世的明星,无论其大红大紫到何等程度,却也不可能遇到近百万拥护们相迎欢呼的场面,也就是了。原本,楚灵帝之所以将萧漠八贤王田徵以及张衍圣召入御冕。除了显示他对三人的宠幸外,更是打算在归京的路上,好好的与三人畅谈一番。交流一下各自的经历及思绪想法,但周围的山呼,却让楚灵帝发现。三人虽然就在自己面前小但相互间的话语。无论怎样大声,竟皆是听不清楚,无奈苦笑,摇了摇头,表示离开这里后再说。 见御冕上众人已是各自沉默,萧漠无聊之下,却是向着御冕四周看去,随着萧漠视线所及,民众的欢呼声却是更大了,护卫在御冕周围的禁军。也皆是自觉的将胸胜高高挺起,隐约间还可听到几声妙龄女子的高声尖叫。”儿一一,小儿,心,,心儿一一,小儿一小”,,,心儿一一,小儿,心,,心儿一一, 上元城之战前。萧漠虽然已是名誉全国。人所周知的文曲星降世,楚朝文坛的大家魁首之一。但毕竟离普通民众距离尚远,除了那些抄来的诗词广为流传,以及一个三元及第的名号外,萧漠的名声与成就,依然主要流传在楚朝文坛之间。 但上元城之战结束后,萧漠竟是成了楚朝救星,其才华横溢,品行高洁,文能安邦,武能定国的名声已是彻底传开了,声望如日中天不说,各种关于萧漠的传说,也皆是快速的流传于天下,其中不乏类似于仙侠传纪的光怪陆离。但世人在传诵间依然津津乐道。并深信不疑。 要知道,楚朝重文轻武,所有人皆是以读书为荣;读书之人,莫不以科举登科为荣;登科进士,则以三元及第为至荣首耀;科举之后。始以入朝为官,以个极人臣为目标小而后出书立传、名留青史,已是当代文人所能达到的理想极致。 而这一切,除了个极人臣之外,萧漠都已是达到了,而且所有人都相信。以萧漠的才华,日后位极人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萧漠不仅做到了,而且还做得更多天下安时出书立传,三元及第,扬名天下,世人瞩目;天下乱时弃笔投戎,克敌于谈笑之间,挽大厦之将倾,救世人于水火 萧漠的成就,已是远远超出了世人所能想象的极致。 所以,绝大多数的天下之人,在面对萧漠之时,除了高山仰止的膜拜,已是再也无法产生其他的想法。 这一点,除了民众的欢呼。从御冕周围。那些文武官员看向萧漠时,眼神间的尊崇,就可看出一二,要知道。能行走于楚灵帝御冕周围的文武,莫不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年纪更是少有四十以来的。 “声望决定地位,地个决定势力,势力赢得尊重” 在这一刻,萧漠突然想起了嵩山书院院长牛语贤对他的寄言。 如若不是萧漠早已习惯于将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个置上,且一向生性淡漠。并不看重名利,此时此刻,恐怕已是淹没在荣耀与无尽的欢呼之间,飘飘然而不知所以了。 或许是经过了上元城之战的锻炼,经过了片刻的茫然后,萧漠却是从自己方才的些许经历,以及周围的环境,想到了许多更深层次的东西。 “按理来说,此次与草原蛮夷之战,我御敌于上元城之外,最终逼得草原蛮夷主动称臣求和,自然是功勋为首;八贤王战于敌后,屠草原之民无数,并收回了长城险地,以及沦陷之城七座,功勋稍次之;张衍圣虽然也是战于敌后,收复沦陷之城九座。杀敌万余,屡建奇功。功勋仅次于我和八贤王,但原本预想中的功勋被八贤王无意间抢去大半不说,其事迹也不应该这么快就流传于京中,为何此时此刻,京城民众对张衍圣的欢呼,竟然丝毫不逊于我,更在八贤王之上?” 听到周母民众的欢呼,萧漠细辩一番后。突然心生疑惑。 事实上,萧漠的事迹之所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流传的如此之广,并有了如今这般的民望声势,除了萧漠的事迹与能力,本身就有着莫大的传奇性之外,范祥所领导的暗营,在背后 否则。与草原联军作战的种种细节,尽皆是机密,连许多朝中大臣都不是非常清楚,楚朝民众,又是如何会这般了解? 萧漠御敌于前线,尚且如此,张衍圣杀敌于后,行动机密,更应该功勋不显才对,又怎会突然有了不下于萧漠的民望声势? 想到这里,萧漠似乎想到了什么,却是转头向着当朝承相张谦看去,却见此时张谦也在细心听辨着周围民众的欢呼,每当听到有人高呼“张衍圣”之名时,脸上就会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心中却是恍然。 “范祥所领导的暗营效忠于我,自然是要抓住一切机会为我争取利益,而子佳身为当朝臣宰之孙,张谦未来的接班人,承相府的势力,自然也会不予余力的为张衍圣造势了,别说张衍圣在此战中本身就立下了不小的功勋,一分功劳大可说成十二分,哪怕他在战事中一事未成。张谦也有的是办法为张衍圣争功。如此说来,张衍圣有如此今日声势名望。却是不足为奇,暗营建立未久,自然不能与承相府的势力能量相比。” 说起来,张谦虽然并没有参与战事,但却也是此战的获益人之一,张衍圣有此功劳,从此前途一片光明,他本身后继有人不说,其当朝臣宰的地位,更是变得牢不可破了。 想到这里,萧漠脸上却突然露出一丝莫名笑意。却是想到,张谦如若发现张衍圣在经历了这场战事后,心性竟然大变,不再是他先前所刻意培养的那咋,张谦二号,反倒是有了自己的想法主张,神色是否还会像此时这般得意呢? 至于张衍圣此时的声望丝毫不下于自己。对于这件事情本身,萧漠却并不在意。 萧漠的功勋本就大于张衍圣,朝堂之中人所共知,这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了的。不久后萧漠所得的封赏,也必然会比张衍圣高出一些。世人皆是人云亦云之辈,看到萧漠所得到的封赏更多,萧漠的声望自然也就比张衍圣高了,却是不必烦恼。 更何况,这些东西本来就不是萧漠所追求的。 疑惑消除后,此时,萧漠却是想到了另一件事。 在刚才,楚灵帝步下御冕。迎接众人时。对萧漠、八贤王、张衍圣都是表现的宠信有加,但至始至终,却是看也没有看枢密使王翰一眼。 要知道,当时王翰就在萧漠旁边! 这很不正常。 毕竟,王敌是与楚灵帝相处了二十余年的近臣,身为枢密使,朝中地位只有张谦可以并肩,在与草原联军签署和约间,也算是立下了不小小的功劳。按理来说楚灵帝绝不应该这般对待他? 那么,只有一种解释了。 “自上元城之战前,楚军连连失利,王翰这个掌管天下军国大事的枢密使。却是负有不可退却的责任,虽然如今战事已平息,最终更是逼得草原联军主动称臣求和,但恐怕陛下心中。依然对王翰大为不满。之所以没有免去王翰的职个,恐怕也只是为了平衡朝中势力罢了,毕竟陛下虽然一心向道,但这般平衡之术,也应该是懂得的” “然而,陛下对这王翰的不满,却也差不多积累到了极限了吧,恐怕日后再稍有什么不对,王翰的位置,也就到头了” 萧漠看着御冕的另一头,王翰那略显落魄的样子,皱眉想到。 “这般说来,怪不得王翰一到上元城就对我曲意奉承,想必他也是察觉到陛下的不满了我之前就大为奇怪。当初说服王翰改变谈判策略时,好像太过容易了一些,而草原各族同意对楚称臣后,这王翰表现的也太过兴奋了一些。丝毫不见往日的沉稳老道,却原来是急于立功,好恢复陛下对他的信任” “不过如今看来,虽然谈判成功,但陛下对他的不满却并没有消除,恐怕是陛下将谈判的功劳。全都归到我这个和谈副使身上了” 想到这里,萧漠微微的摇了摇头。 并不是后悔自己和王翰的结盟,毕竟王翰所代表的,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枢密使而已。他本身更是京中豪门旧勋贵族势力在朝中的代表,而这些势力,对萧漠还是很有帮助的。 更何况,萧漠一族与承相府的“渊源”让萧漠不可能真心的与王翰结盟,退一万步讲,即使萧漠当真与承相府结盟,面对张谦的强势以及多年积累的势力人脉,萧漠也只会渐渐沦为一个地个荣耀的附庸 萧漠不会忘记,他之所以入朝为官,并用心经营朝野势力,说到根本。只是为了在这个讲究阶级地位的时代。拥有自保之力、以及最大程度的自主能力而已,而不是为了成为一叮“地位荣耀,但依然没有自保之力的附庸!!即使到了今日。萧漠的这个目的也没有任何变化!! 这么说来,与处于弱势的王输结盟,更符合萧漠的利益。 只是,在明白了王翰如今的处境后,萧漠日后与王翰相处。却也多了一些根底,两者间的结盟。也会更趋于平等与平衡。”心儿一、小儿,,一 就在萧漠暗思之间,楚灵帝的仪仗御冕也终于脱离了人群,虽然周围依然欢呼声不断。但至少御冕之上,众人之间,已是可以正常谈话了。 之前,萧漠暗思之时,楚灵帝一直在打量着面前三人,尤其是八贤王和萧漠。眼中神色满是欣慰,而此时也是楚灵帝当先开口了。 “你们总算是平安回来了。这些日子,联时时皆在为你们几人担心,时时在为这祖宗传下来的江山担心,以至于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生怕你们会出现怎样的意外。生怕这个江山断送在联的手中,即使老死之后。也无颜见那列祖列宗天幸你们不复联之厚望,不仅没有出什么意外,反而连连传出捷报。为联分忧,有你们相护,真是 说话间,楚灵帝似乎想到了之前那段焦虑难安的日子,一脸的怅然。 言谈间,不待三人反应,楚灵帝却又向八贤王说道:“尤其是八弟你啊,平型关失守后,传言你也在战乱中失踪了,当时联当真是心痛不已,只是后悔当日为何要同意派你去前线督军,那段日子真是幸好你回来了” 八贤王一脸愧然,垂首道:“臣弟无能。让皇兄担心了。” 楚灵帝却是哈哈一笑,说道:“你若无能,那天下间又有谁是有能之士?朝堂之上,虽说聚集了天下英才,但能与你相比的,却也是寥寥无几,张谦虽然有文采善政事。但不通军务。王翰更是连分内事都干不好。子柔和子佳虽然天资横溢,能力出众。可谓年轻俊杰中的翘楚,日后成就不可限量,但毕竟略有稚嫩,经验不足” 说到这里。楚灵帝却是似笑非笑,看着八贤王说道:“不过八弟你最大的缺点也是太有才华和能力了,有时候我宁愿你无能一些。如若那样,你也不会只带着几千残兵就深入草原。敌后作战,虽然在联知道消息时。你已是平安归来,并立下了莫大功勋,但依然让联吓了一跳,担心不已,生怕联的八弟会得而复失,” 八贤王连忙道:“是臣弟的不对,让皇兄你” 楚灵帝却挥断了八贤王的请罪,大有深意的说道:“没关系,你所作所为,也是为国为联,哪里有不对的地方?更何况,这些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了。不过。联虽然早就知道你文韬武略皆大有成就,却也没想到你会有如此能力和胆魄,日后却也不能再让你闲着了,省的你闲下来之后,什么也不管,只负责管联的日常琐事,整日说联这个不合规矩,那斤,不合祖制,你浪费了才能,联却也不好受” 听到楚灵帝的话后,旁边的萧漠与张衍圣,皆是身体微微一震。 身为皇帝,自是言出法随。做不得假。 楚灵帝此言,却是想要让八贤王入朝主政了。 八贤王之前虽然在朝中颇有势力和声望。但身为皇戚,却并没有具体的事务职责。大都只是楚灵帝的临时指派。作为天使,监督巡视,虽然地位超然,但说到底依然只是个闲王。 但如今一旦正式入朝,以八贤王多年积累下来的人望与势力,以及他与楚灵帝的关系,恐怕即使是张谦,也不愿与他为敌。 就在萧漠与张衍圣开始思考日后朝中的势力变化时,楚灵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连忙问道:“对了,八弟,你作战多日,身上可有负伤?” 八贤王微微犹豫了一下后,却是摇头道:“多谢皇兄担心,臣弟即使有伤,也是以为皇兄分忧为首务。” 这么说,却是掩盖了他如今身负重伤,只是依靠着与毒品无异的米囊丹。在强自支撑的事实。 然而,八贤王的话语颇有技巧,楚灵帝却没发现什么不妥,欣慰一笑后,已是转头向着萧漠和张衍圣说道:“还有你们二人,当日联原本还担心你们年幼,恐怕无法担此重任,那日下旨让你们担任督军后,还颇为后悔,生怕一旦有所意外,联从此就少了一位忘年之交和一位亲近晚辈,幸好你们二人不愧是我朝年轻俊才的魁首榜样,身受重任,不仅没有犯任何错误,更是立下了如此功勋。哈哈” 说着,楚灵帝不顾萧漠与张衍圣的自谦。却是将两人好好的夸耀了一番。尔后更是让萧漠、八贤王张衍圣三人诉说各自的经历。萧漠、八贤王、张衍圣三人却并非那般抓住机会就使劲的自我吹嘘之人,只是将各自的经历,捡了些紧要关键的地方,简单的讲给了楚灵帝知晓。 虽然讲的简单,但楚灵帝依然惊叹声不断,虽然明知三人就在眼前,但依然为当时的情节心惊不已。 当众人将各自的经历讲述完毕后,已是入得京中,皇城冉宫在要。 按照规矩,在这个时候,三人就应该离开皇冕,按规矩入朝听封,领取封赏了。 然而,三人网要告退,楚灵帝却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向萧漠和张衍圣说道:“你们二人如今立下了这般功勋。想要什么封赏,马上就要上朝了,却是要现就说与联知,好让联来安排。” 听到楚灵帝之言,萧漠与张衍圣又是一愣,这般封赏事宜,本应该楚灵帝独断乾坤,最多也只是与几名内阁大臣商量,如今却是突然让他们两人自己决定。听其语气。观其神色,竟是大有一副“你们敢要,我就敢给”的意思。 至于八贤王,楚灵帝却并没有询问,显然心中早有决断。 皇帝金口玉言,言出法随。就这样一个天大的机会,却是突然出现在幕漠与张衍圣的面前,权利财富、地位,一时间,仿佛唾手可得。 而他们二人,面对这样的机会,又该如何应对?”小儿,一一叭,一一叭,一一叭一一叭 注一:城市与农村的贫富差距,历朝历代一直都有存在,比之今日,更是严重了无数倍。在古代,能在城市中生活。即使卖身成奴。生活条件也要比在农村种地优越的多,古人卖儿女为奴,除了生活所迫之外,却也未尝没有为儿女着想的意思。 记得在大二的时候。虫子去历史备旁听,那位客座教授的一句话让虫子记忆深刻中国历朝历代,为什么总是土地兼并不断?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农民种地所得的收入,甚至不足以支撑生活所必须的支出,只能不断借债,然后卖地。 唐中后期,农民起义此起彼伏,但各种资料依旧描述道,当时虽然战乱不断,但中等之家每年依然收入百贯以上,而这里面的中等之家,其实只是指城里人,否则有如此收入,农民们又怎会起义?而本书楚朝的设定,也是参照于此。 第三十八章.归朝封赏(中) 你们二人如今立下了如此功勋,想要什么封赏,了,却是要现就说与联知,好让联来安排” 听到楚灵帝的话后,萧漠心中竟是想起了阿拉伯的神灯传说。 楚灵帝虽然不是灯神,但已是近乎可以满足世人任何一个随心所欲的愿望了。 知道以楚灵帝的为人,这般询问,并非试探,而是真心的为萧漠和张衍圣打算,有心大封大赏,却拿不定两人的真实想法。 身为一介帝王,能如此为他人着想,萧漠也是不由感动。 既然真心实意,对于这般恩赐,萧漠自是无意推辞,而且即使有心推辞,楚灵帝也必然不允,但是,究竟该要怎样的封赏呢? 萧漠一时间竟也有些茫然了。 前文说过,萧漠今日,之所以结交王翰,收拢党羽,隐联嵩山书院,自成势力。所作所为,并非是有着怎样的野心壮志,其目的。不外乎是受当年萧家无妄之灾的影响小立志于在这个阶级森严的环境中,拥有自保之力,以及最大限度的自由自主,不再如当年那般受他人随意欺凌。 虽然时过境迁,地个不同,但这般目的依然未变。 至于其他的,譬如保一方百姓安危,施善政于天下,又或者助楚灵帝改革时政,保下田氏江山,以全与楚灵帝的情谊云云,理想虽然远大,但皆只是一时之念,全都建立在萧漠自保无忧的基础上,能行则行,不行则罢,并没有太多的执念。 而时至今日,以萧漠当前的声望地位与功勋,以及受楚灵帝的宠信程度。自保已是无忧。 前段时间,萧漠更将上元城一战的功勋之臣、受草原蛮夷所俘的败罪之臣,大都收于门下,结交毅王等一众皇亲,结盟王翰所代表的京中旧勋贵族,自成一股势力。 到了现在,即使是经营朝野数十年,势力根深蒂固的张谦,恐怕也不会轻易得罪萧漠。 所以,对于归朝之后的封赏。萧漠虽然也有期待,但还是无所谓的态度居多,一来,萧漠自觉自己的目的已是达到了。二来,除非张谦王朝们舍得将吏部、户部、兵部等实权部门分给他,否则无论怎样的官职荣耀,对萧漠今日而言,也皆只是锦上添花,增益不大。 更何况,萧漠很清楚,他立功虽巨,但毕竟年少,按照朝中的潜规则,以及历来的帝王心术,不可能给他太多的实权,免得将来无功可赏,最多不过是一些荣耀的爵位称谓罢了。 所以,对于即将到来的封赏,萧漠颇有些无欲无求,随波逐流的意味。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如今让萧漠自主选择,却因为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情,更没有怎样的,萧漠反倒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就在萧漠暗自思索之间,抬头一看,却见楚灵帝、八贤王、以及张衍圣三人,皆是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等待着他的决定。 很显然,与萧漠不同,张衍圣却是早有想法,只是在等待萧漠先说。 在众人注目下,萧漠微微苦笑,摇了摇头,对楚灵帝说道:“陛下虽是让臣自主选择,但实际上,却是让臣下为难了。陛下您也知道臣的性子,天生随意,受不得拘束小如今虽然入朝为官,但实际上却只是家人所愿,形势所必须,臣本身对这些并不在意,如果可以,倒是更想成为一个富贵闲人,衣食无忧,自由自在。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愿受那些杂事困扰尸 说到这里。萧漠顿了顿后,又道:“而如今,臣已是衣食无忧,却是再也没有其他的奢望需求,如果陛下真的想要赏赐些什么。那就赐给臣一个自由些不受拘束的官职好了,责任不要太大,俸禄不要太低,只要能经常与陛下相处,时时可以谈论些经义风月就可。” 萧漠的这番言论,在这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时代,在这个读书为官,为国为民的年头,几乎已是可以称得上是大逆不道了。 什么叫“自由些不受拘束的官职”? 什么叫“责任不要太大,俸禄不要太低”? 什么叫“当个富贵闲人,只与陛下谈论经义风月”? 如若有其他官员在场,恐怕已是出言叱喝了。 如若是其他任何一个帝王,听到萧漠的言论,更已是大为不喜,心底暗怒。 但如今,御冕之上,除了八贤王、张衍圣之外,却再无其他的大臣。 而且,很显然,楚灵帝的性情心性,也并非其他着王可比。 果不其然,听到萧漠的话语后,楚灵 要知道,楚灵帝本身就不是一个勤勉的帝王,只喜诗词书画、道学长生,不喜政务杂事、军国要务。一生皆是信奉老子的无为之道,登基之后,更是将朝中大小事务全都交给王朝、张谦处理,自己只是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三五日不朝皆是常事。 而楚灵帝之所以喜欢萧漠,视之为忘年之交,除了萧漠本身才华出众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萧漠的爱好心性,与他相投相似。 当初两人匿名相交之时,楚灵帝几乎日日来访,每次皆是朝时已至,谈笑间不知觉却已是暮时。如今萧漠归朝后,有心想让两人再如当时那般相处,却又担忧萧漠入朝后政务杂多,再无时间。 而如今萧漠之言,却让楚灵帝觉得,萧漠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忘年交,心性秉行当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只觉亲近,兴致相投,哪里还会生气? 而且萧漠最后的言语,更是让楚灵帝觉得萧漠对自己真心相待,心意不假丝毫。 否则,又怎敢讲出“责任不要太大,俸禄不要太低”这般直白的言论?又怎会不求其他权利财富。只求与自己多多相处,谈论经义风月。 所以,听完萧漠的要求后,只见楚灵帝哈哈大笑,对萧漠说道:“子柔果然是联的忘年之交,生性无欲无求。颇有当年老子的无为之风,你的这般要求,联自是答应。说实话,联也想在子柔归朝后。能与子柔多加相处,却恐子柔心中有着建功立业的想法,耽误了子柔的前程,让子柔心生埋怨,今日听子柔之言,联也就放心了 萧漠笑道:“陛下过虑了,臣怎样的性子,陛下您还不知道吗?按着陛下的想法安排就是了 楚灵帝点头道:“好,待会上朝后,联必然给子柔安排一个满意的个置,只是如今朝中适合子柔要求的官位。却是不多,大都只是闲职。到时子柔可不要不满啊?”萧漠摇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臣只是做了臣应该做的事情,又哪里有什么功勋?既然陛下有心非赏,已是贪天之幸了,子柔只会庆幸。又怎会不满?” 顿了顿后,苛漠却又道:“只是,上元城一战,却并非全是臣的功劳,只因那文武齐心,上下合力,才将那草原联军战退,臣虽然对封赏并不在意,但还请陛下不要忘了其他的有功之臣才是。” 听到萧漠之言,楚灵帝愈加的对萧漠感到满意,只觉得萧漠不仅无欲无求,更善知足而不贪功,时刻不忘他人,当即道:“这是自然,上朝之后,子柔将请功折子呈上,联自无不准 萧漠微微一笑,躬身道:“多谢陛下。小 就在楚灵帝与萧漠相谈之时小另一边,张衍圣却是一皱眉、一叹息,似乎在惋惜萧漠浪费了自己的才华。 但八贤王却是露出赞赏之色,认为萧漠所言颇为妥当。 所谓枪打出头鸟,萧漠如今已是立下莫大功勋,又有圣宠,如若入朝后再掌大权,必招人妒。萧漠如今虽然势力初成,但毕竟根基尚浅,即使掌握了实权,也行不通畅,反倒是不如韬光隐晦一段时间,慢慢经营。 而且萧漠最后的那段话,楚灵帝只觉得是对他真心相待,反倒八贤王品出了味道。 所谓“自由些、不受拘束的官职”就是指萧漠不愿受人压制指挥,入朝后要么不当官,要当官的话,就只当某个部门的首领魁首,而且是不受众阁老节制的那种。 所谓“俸禄不要太低。”在这个官个品阶高,俸禄就高的时代,自是指品级官个不可太低。 所谓“能经常与陛下相处。时时可以谈论经义风月的个置”。更是绝妙,一来要当楚灵帝身前的近臣,二来只要与楚灵帝亲近不变,即使一时的韬光养赚,日后怎样的实权要不到? 更何况。萧漠请功折子里的文武官员,近半皆已是投入了萧漠门下,只要这些人掌握了实权,萧漠自然也就有实权在手了 不得不说。除了确实想休息一段时间之外,八贤王的所思所想,正是此刻萧漠的真实想法。 而楚灵帝与萧漠相谈结束之后,却是转头看向了张衍圣,笑着问道:“那么子佳你又想要怎样的封赏欺自管直说,联知无不应 张衍圣微微一笑,躬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却是让御冕之上的其他三人,大吃一惊!! 第三十九章.归朝封赏(下) 下么,子佳你又想要怎样的封赏。自管直说。联知亢洲 听到楚灵帝的询问,萧漠与八贤王二人,也各自收回思绪,转而将目克集中在了张衍圣的身上。 却见张衍圣神色不变,向着楚灵帝躬身一礼,说道:“陛下恩赐,微臣感激不尽 接着,张衍圣微微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犹豫不定,然后转头,看了一眼那御冕之下,正跟随前行的张谦,接着神色变得坚定。 只见张衍圣表情凝重,缓缓说道:“陛下应知,如今虽然战事已定,但我大楚的麻烦,却只是才刚开始。” 听到张衍圣之言,楚灵帝点头道:“子佳所说的,联自是知晓,待封赏了你们三人后,明日早朝,北方卓沦陷之地,十七城、百余县、十数万流民,如何安抚,如何处置,自有安排,子佳却是不用担心张衍圣却摇头道:“陛下却不可如此小看,臣这段时间与草原蛮夷游战于北地,所见所闻,实是感触良多、心惊不已。其他不讲,只说微臣亲自收复的那九座城池,如今再也不见往日之繁华丝毫,皆已是近乎化为鬼域。据臣所知,那草原蛮夷,犯我大楚以来,每攻克一城,就放纵手下兵士,屠城一日到三日不等,杀人放火,妇女,无所不作,无所不为,数州之地,十室九空,城内城外,尸骸遍野,每家皆有族人被杀,每户都有妇女受辱” 说着说着,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张衍圣的声音变得凄凉悲楚,继续说道:,“即使臣将沦陷各地收复,将那些留守的蛮夷尽数斩首示众,但百姓们所遭受的凌辱创伤,心中的悲痛仇恨,却依旧不见稍减。每日每夜,家家户户,哭嚎之声,时时可闻;因族中惨剧,自杀者,发疯者。无家可归者,处处可见;更可悲者,却是那些受了蛮夷凌辱的妇女,即使尚有芶活之心,但待蛮夹不复存在后,依然会被族人逼迫自尽。就说那宽岭城,在沦陷于蛮夷之手前,原本有百姓三万余,但待臣收复时,数量已是不足万,收复三日后。却是更只剩下不足七千之数,其中差数,不是自杀,就是被迫自尽”,时至今日,恐怕人数还要更少” “还有则是,那蛮夷乃是趁我大楚秋收之际来犯,如此一来,民间耽误了农时不说,百姓家中更无余粮,即使尚有少许,也皆是被那蛮夷所抢。今时今刻,北地十七城,百余县,为求一时之温饱,卖女食子者,不知凡几 “臣游战于北地,虽然接连收复失地,不断斩杀来犯蛮夷,屡屡建功,但看着一幕幕人间惨剧,心中却再无丝毫宽慰欣喜之意,只觉得身处在人间地狱,多日来,夜夜皆是被噩梦所惊醒,噩梦之中,尽皆是无数百姓在哭喊哀嚎中,被草原蛮夷杀受辱的惨吧” 听着张衍圣的讲诉,御冕之上,原先轻松随意的气氛,却再也不见。 毕竟,无论是萧漠,还是楚灵帝,虽然或是性格淡漠、生性无欲无求,或是一心追求道学文采、不负帝王之责,但均不是视人命如草莽之人,事实上,从某方面讲,他们还很心软,最见不得他人受苦受难。 楚灵帝自不用讲,多年来受道家熏陶,生性最是真和仁慈,而如今受到这般苦难的,又皆是他的子民。 只是,虽然他先前早已想到了,北方战后各地的情况恐怕不大好,但身为帝王,住在皇宫中,见惯了京城繁华,身边又尽皆是一群只知歌功颂德的臣子,又哪里能想象出这般惨状? 原本在楚灵帝想来,那北方沦陷各地。百姓们即使受了些苦难,也不过是一时的温饱问题,或者整日里担心受怕罢了,战乱之辱、蛮族之患,对楚灵帝而言,皆只是一种抽象的概念,如今听到张衍圣所言,种种详细而又惊心的描述,脸色却是变得惨白,神色更是变得悲楚自责。 至于萧漠,其实在上元城之战结束后。当楚灵帝发来密旨,向他询问战后各地的安抚事宜之时,就已是有心去北地巡视查访。但正是因为害怕见到张衍圣所描述的那些人间惨剧。害怕自己承受不了这些地狱人间,才最终放弃了这般想法,只求能逃避一时。如今听到张衍圣的种种描述,想象着诸般惨剧景象,却是心中发闷,只觉得自己好像无法呼吸了一般从某方面来讲,萧漠确实不是一个足够坚强的人,至少,他没法将这些百姓的伤亡与惨剧,转化为客观而冰冷的数字。 至于八贤王,则更不用说,作战之时,他也是如张衍圣一般,潜于敌后行动,所收复的城池地域,更是楚朝最先沦陷的那些,所遇到的种种惨剧,比之张衍圣所见,只会犹有过之,如今此刻,随着张衍圣的讲诉,八贤王却是不由的闭上了双眼,面色惨白,一脸不堪回首的悲痛。 ,,心小一心,心,心小一心 待张衍圣讲诉了北方战后各地的惨状后,虽然尚未提出自己想要的赏赐,但御冕之上,众人却皆是顾不得了。 楚灵帝颤抖着身体,将目光转向八贤王与萧漠,悲声问道:”八弟,子柔,你们告诉我,子佳所讲的那些,可都是真的?。 询问时,神色间仿佛带着少许期待,似乎想要听到两人否认。 然而,如今此刻,却并非是为了安慰楚灵帝而善意说谎的时候。 萧漠苦笑,摇头道:“回陛下,臣一直坚守在上露城,周围百姓,在草原联军到达之前,已是尽数聚于城中,其后御敌于城下,上元城周围 ,示,并未遭到草原联军的茶毒,所以子佳所言!事,其万真假,臣未见事实,不敢断言。” 说到这里,萧漠犹豫了片刻。又叹息道:“不过,历朝历代,每当草原各族进犯中原,所乱所害,皆是如此,如今他们野蛮之风依旧。子佳所讲,应该不假。” 另一边,八贤王依旧闭着双眼,似乎不敢看楚灵帝此时的神色面容,回答更是简略:“皇兄”臣弟所见,与子佳所讲,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八贤王与萧漠所讲,楚灵帝突然站起身来,悲声呼道:“联愧对于联之子民!!” 随着楚灵帝一声悲呼传出,御冕周围的文武官员尽皆是大吃一惊,不知楚灵帝为何如此,身份低的,连忙跪下侯旨,同时悄悄抬眼偷看,各自都在猜测御冕上究竟发生了何事;地位高的,如张谦王翰等人,却是要步上御冕,查看究竟了。而如此一来,整个队伍自是乱了,御冕也不由停下。 看着周围的混乱,楚灵帝怒声道:“都起来!!继续走!!不许停!!” 随着楚灵帝的命令,张谦王翰只得停下脚步,而周围臣工也连忙站起身来,皆是按下疑惑,继续随御冕前行。 楚灵帝生性宽和,少有发怒的时候,如今听到楚灵帝声音疾厉,所有人皆是在疑惑之余,更是心惊,不敢发言反对或是询问。 ,,心小一心,,心小一心“ 御冕之上。楚灵帝悲呼一声后,终于冷静了下来。沉默片刻,然后道:“今日封赏之后,明日早朝,联会颁布罪己诏,明示天下,以表联之过错,北地曾沦陷各州,联也会着户部发粮救赈,派良吏安民,尽快恢复往日之安定,在沦陷各州彻底恢复之前,联也会免去它们的税负,家产尽失者,朝庭代为安置小被蛮夷所伤者,朝廷代为医养,族人尽死者,朝廷出钱安葬”总之,联不能再让联的百姓受苦了!!” 或许,这只是楚灵帝一时的情绪波动,以楚灵帝往日的性子与作为来看,这般情绪波动并不会持续太久,也就再过三两月,也许再过七八天,楚灵帝就会忘记今日的悲痛,重新沉迷于道学文章,但至少此时此刻,楚灵帝确实是一心为民。 所以听到楚灵帝的决定,萧漠、张衍圣与八贤王三人心惊于这般大手笔之余,毕是跪下,齐声道:“陛下宽慈厚德,臣等誓为陛下分忧!!” 楚灵帝将三人一一扶起,苦笑摇头:“是联无能,才会让百姓受此苦难,哪里有什么宽慈厚德?不过是愧对百姓,为之补救罢了” 说着,楚灵帝转向张衍圣,说道:“子佳,联懂得你的意思了,北方沦陷之地,联会好好生管治,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封赏之后,你暂且休息一段时间,日后联必有重用。” 却是楚灵帝以己度人,以为张衍圣之所以讲诉这些,乃是因为经历了如此多的事情后,心神疲惫,想要的封赏,只是一段时间的休息安神。 听到楚灵帝的话后,张衍圣微微一愣,然后摇头道:“陛下,您误会臣的意思了,臣之所以将这些呈报于陛下,一来确实是想请陛下下旨,行善策使北方战后各地修养生息;二来,却并非为了休息,而是想请陛下下旨,遣臣到那那战后各地为官,一州之牧,或一城太守,皆无不可,只求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 听到张衍圣的解释,御冕之上,楚灵帝、萧漠、八贤王三人。皆是愣住了。 谁也没想到张衍圣想讨要的封赏,竟是到那战后之地为官。 不是张衍圣讨要的封赏太重。而是实在太轻了。 一州之牧、一城太守”这般官职,在寻常百姓眼中,已是了不得的大官,但对如今御冕上的众人而言,却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职位。 要知道,楚朝历来以京官为贵,绝大多数官员,哪怕只是在京中领个闲职,也绝不愿到各州府当那父母官、土皇帝。 毕竟,楚朝的京城实在是太繁华了,是楚朝百余年来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文化中心,人口上百万、群英荟萃,全天下的富豪与文坛领袖,大半数集中于此,对于那些习惯了京城熙攘的官员而言,京城之外的州府,却是显得有些荒凉。 有鉴于此,太祖皇帝在位时。就已是有了这般规矩外地官员调为京官,官职品阶要下调两级,京城官员到各州府为官,在赴任之前,则会上调两级。 即使如此,每日依然是有无数官员,到处走关系,串门路,只为能留在京中。 而张衍圣,立功之前,本身已是朝中正六品官员,按照规矩。若到外地为官,至少是一城的太守,如今又立下了大功,再加上承相张谦的关系与扶持,在京中当一个从三品或正四品的官员,绰绰有余。三五年之内,入阁参政,也是寻常,如若再到外地为官,却是有些降尊了。 毕竟,即使是一州之牧,也不过是从二品罢了。 更何况,北方之地别说是与京城相比了,繁华程度,连南方各州府都大有不如,如今又初遭大劫难。各州各城近乎鬼域,民心散乱,人口锐减,一切要从废墟中重建,事务繁杂,寻常人又哪里会这般自讨苦吃? 看着张衍圣认真的神色,知道他的这般请求,并非是为了讨好楚灵帝,而是发自真心,八贤王田徵不由面露赞赏。 而萧漠,却是在一旁若有所悟。 与张衍圣再次相见后,萧漠只觉得他变化颇多,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却总是说不清楚、想不明白。 而此时,看到张衍圣的这般表现,萧漠却是有些明悟了。 或许,张衍圣种种变化的起因,就是他在北方各沦陷之地的所见所闻、诸般经历了。 张衍圣虽然自小就被张谦刻意培养,又天资聪慧,深沉多谋,但毕竟年少,虽然张谦的手段让他学到了十之,但尚未学得那合格政客所特有的冷漠冷血的性子。 至少,萧漠与张衍圣相处时小张衍圣所展现的冷静淡漠,绝大部分皆只是出自于自我控制与自我约束,而非发自本心。 虽然在张谦的培养下,这些年来张衍圣与张谦越来越形神俱似,但心底深处的那丝善良本性、圣贤书熏陶下的那屡正气,却尚未被张谦完全抹去。 所以,心底尚存着些许善良正气的张衍圣,从小不见疾苦的他,初见北方各地的人间惨的,有所触动,有所改变,甚至大彻大悟,产生了造福于天下的想法诸般种种。并不为奇。 这般解释,前因后果,也符合张衍圣多日来的种种转变,今日的所言所谋。 想到这里,萧漠自觉明白了张衍圣的种种转变,但不知为何,心底的那丝不安,依旧未见消散。 这种转变明明是好的,至少张衍圣的这般转变,还可以代萧漠做一些他想做却又不能做的事情,但为何面对这样的张衍圣,萧漠心中的那丝不安,不仅不见消散,反而愈加的明显清晰?“难道,还有什么是我没想到的?,小 萧漠暗暗想道。!,心小一心心,心小一心 与此同时,听到张衍圣的请求后,楚灵帝的神色,却是变得越来越尴尬。 原来,楚灵帝虽然对张衍圣夸下海口,称其所求,知无不应,但那个时候,他以为张衍圣想要的小不过是富贵荣华罢了,在这方面,楚灵帝自然能够完全满足于他。 但楚灵帝却万万没能想到,张衍圣竟然会自请离京,到那北方战后各地为官!! 楚灵帝自然知道如今北方战后各地的疾苦与困难,更知道张衍圣对张谦的意义!! 可以肯定的是,如若他今日真的允了张衍圣的请求,恐怕今后张谦日日都会到他那里哭诉请命了。 当然,张衍圣日后必然要外放为官的。但绝不是现在,而是张衍圣在朝中建立了基本的人脉,并有了丰富的为官经验之后,才会下放到京外州府为官,再锻炼三五年后,有了牧民一方的经验与资历,再回朝担任更高更重要的职位,顺便继承张谦的基业。 这是楚灵帝与张谦早有默契、且心照不宣的事情。 对楚灵帝而言,萧漠与张衍圣,就是他日后子孙的张谦与王翰!! 最重要的是,张衍圣即使外放为官,也绝不是到北方战后各州,而是某个更容易出政绩的州府一比如扬州,如今北方战后各州刚刚收复,情况复杂,民心生怨,生活疾苦,一切事务皆要从废墟中重头再来,这样或许也容易出政绩,但稍有不慎。却更容易激发民变!! 所以,待听到张衍圣的请求后,楚灵帝颇为为难,一方面是自己的金口玉言,不可违背,另一方面却是他和张谦的默契与情谊,虽然会为张衍圣的为民之心而感动,却也不好马上就允下他的请求。 至少,要和张谦商量一下再说。 想到这里,楚灵帝说道:“子佳为民之心联自知晓,然而子佳毕竟年少,经验不足,北地战后各州又情况复杂,稍有不慎,就有动荡”这样吧,你的请求,联与你祖父商量一番后,再答复与你。你看如何?。 说到这里,似乎是想起了自己不久前才夸下的海口,楚灵帝脸上微微一红,不待张衍圣回复,又说道:“如今皇宫内城在望,嗯,八弟、子柔、子佳,你们暂且跪安吧,待会上朝后,联再与你们说话 张衍圣似有些无奈,又似有些不服,想要反驳,但见楚灵帝如此安排,只得与萧漠、八贤王一同跪安了。 ,心、厂,小 待三人步下御冕后,楚灵帝马上又将张谦召上御冕,自是为了商量张衍圣的事情。 而随着御冕渐行渐远,马上有等待多时的礼部官员,向着三人赶来,却是为了不久后三人上朝受赏的事宜。与此同时,更有文武官员围上来无数,却只是想向三人示好。 看着张谦快步登上御冕,张衍圣长叹一声,他很了解自家祖父,知道自己的目的,恐怕是难以实现了。 另一边,看着身旁的张衍圣与八贤王。看着马上就要围上来的文武百官,萧漠刚想要说些什么,八贤王却是身体一晃,就这么靠在了萧漠身上,脸色不知何时变得惨白,冷汗直流。 “快,避开他们!!本王的伤势”有些支撑不住了” 看着突然变得衰弱的八贤王小萧漠心中一惊,马上已是明白,米囊丹的药效,恐怕已是过去了。 比这章一直有些不满意,修改再修改,总算通们了,上传晚了,抱歉 第四十章.聪明之人(上). 快。避开他们!!本主的伤势有些支撑不住了一一 看到八贤王惨白的脸色,听着八贤王虚弱的催促,原本正各自想着心事的萧漠与张衍圣,皆是大吃一惊。 尤其是萧漠,如今被八贤王依在身上,身体本来就偏弱,此时八贤王为了面圣,又身着皇家甲胄,加起来近两百斤的重量,重压之下,萧漠险些抢在八贤王昏倒之前,被压到于地。 其实想想,众人尚在御冕上与楚灵帝答话时,八贤王就已是面色惨白,双目紧闭,少有言语,萧漠还以为,八贤王那时这般表现,只是心痛北地百姓的惨遇,但如今看来,米囊丹的药效,恐怕在彼时就已是过去了,能坚持了这么长时间,八贤王的坚毅,可谓是世间少有。 但如今,却并非是萧漠感慨的时候,那些前来安排三人上朝受赏事宜的礼部官员,以及无数意在讨好的朝中文武,眼看着就要将三人包围。 看到这般情景,萧漠当机立断,对张衍圣说道:“子佳,你且去将他们挡下,我与王爷先行离开。” 听到萧漠的吩咐,张衍圣虽然点头应是,但目光闪烁,似乎在考虑着某种得失。 而就在这时,八贤王却突然向着张衍圣说道:“事情紧急,一切就拜托子佳了,日后子佳若另开府地,本王必亲自前去相贺” 本应是虚弱至极的八贤王,此刻虽然虚弱依旧,但眼神却是炯亮有神,紧紧盯着张衍圣,不放过张衍圣神色间一丝一毫的变动。 随着八贤王的话语落下,张衍圣身体微微一震,接着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神秘笑容,然后肃容保证道:“这边自有下官应对,王爷可放心与子柔先行离去休息,本官随后就来。” 说着,张衍圣已是转身,向着一众聚集而来的朝中官员走去,眼神自信,神情随和,笑容间带着亲切,随着彼此靠近,众官员皆是不自觉的停下了脚步,聚在他的身旁,向他问好示意。 而当众官员想起萧漠与八贤王的时候,却发现两人已是在各自亲信随从的拥护下,远远走开了,想要追寻前去,却被张衍圣找理由拦下了。 ,,,心小一心,,,心小一心一 因为萧漠等人与楚灵帝谈话时间颇长,所以当三人步下御冕之时。皇宫内城,已是耸立在眼前不远处。 如今他们脚下的街道,名叫“朝圣道。”意为每日众大臣上朝面圣时,所必经的道路。 也正因为如此,街道虽然并不繁华,但道路两旁,却多有酒楼茶馆营利,用于招待上朝前后往来歇息的朝中官员,虽然客流量不多,但品味高雅,茶酒均是高档货色小再加上客人们出手大方,收益却是颇高。 而萧漠与八贤王,如今在各自亲信随从的拥护下,就近进入一家名叫“青云阁”的酒楼,老板伙计们一律挡下,自行进入了某间包间之中,其后自有侍从护在周围,不让闲人靠近。 包间装潢淡雅,座椅皆是由少见的红木雕的组合而成,墙壁上更有价值千金的前朝名家字画,但房中众人因为八贤王身上伤势的缘故,却皆无暇欣赏品鉴。 待进入房间后,萧漠先是扶着八贤王落座休息,然后向八贤王的随从吩咐道:“快去找几位名医来为王爷 “不用了 萧漠话说了一半,却已是被八贤王打断。 只见八贤王说话间,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了一方玉瓶,打开后倒出一颗黑色药丸,张口咽下。 这枚黑色药丸,正是八贤王之前服用过的“米囊丹”。 米囊丹的主要配料,乃是从罂粟中提炼而来,虽然参杂了人参、何首乌等大补之物,但在萧漠看来。这般“灵丹”对人体的危害,恐怕依然不下于后世的毒品鸦片,所以自知晓它的存在后,一向敬而远之,但从某方面而言,它的药效还是很不错的。 本已是虚弱不堪,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八贤王,服用了米囊丹后,不过片刻功夫,脸色已是恢复了红润,不逊于平时,身体的颤抖,更是渐渐停止,种种变化,让周围众人皆是惊叹,只觉得即使是神仙丹药,也不过如此。 ,,,心小一心,,,心小一心“一 八贤王服药后闭目调息,萧漠却是站在一旁,回想着刚才的种种经历,若有所思。 萧漠虽然两世为人,如今更是在朝中势力初成,但毕竟政治经验尚少,很多事情,看似简单,实则复杂,内含利益纠葛无数,但萧漠却总是后知后觉。譬如说,不久之前,就有一场政治交易发现在萧漠面前,但直到现在,万事皆定,萧漠才总算理清思路,想了明白。 之前,楚灵帝与萧漠、八贤王、张衍圣三人谈话时,言谈间隐隐透露出要将朝中大权向八贤王田徵手中转移的意思。 然而,这般决定虽然会震动朝野,却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八贤王必须身体健康,无伤无痛,否则以楚灵帝的性子,必定会严令八贤王安心修养,无限期推迟其掌权的时间。而在此期间,张谦王翰得到消息后,会出现怎样的变故,却是谁也说不清楚。 似乎也正因为如此,八贤王在楚灵帝面前,竟是隐瞒了自己的伤势。 而一旁的萧漠与张衍圣,虽然知晓内情,但一时间没有理清利弊得失,却皆是保持沉默,没有拆穿。 而就在刚才,八贤王伤势复发,萧漠一时间没有多想,只是让张衍圣前去阻挡百官,但张衍圣却在一瞬间神色犹豫,想必是在考虑,是否要在百官面前露出一个破绽,让世人知晓八贤王受伤的消息。 毕竟,八贤王一旦掌权,受冲击最大的,还是承相张谦。而张衍圣虽然渐渐有了脱离张谦控制的意向,但将来张谦老死,承相府的势力,依然会由张衍圣来继承,所以悄悄破坏八贤王入朝掌政的机会,张衍圣还是很乐意的。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八贤王却突然对张衍圣说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语一“日后子佳若另开府地,本王必亲自前去相贺”。 在当时,萧漠只是觉得不解,但如今想来,却是八贤王在…心”圣开出条件。如若张衍圣肯替他隐瞒伤情,那么八贤厂沁川他开府建衙,脱离承相张谦的控制。 毕竟,张衍圣虽然迟早都会继承张谦的势力人脉,但以张谦的身体情况而言,那已是十年甚至二十年之后的事情了,张衍圣未必有耐心等待如此长的时间,而他意欲脱离张谦控制的心思,不仅萧漠看出来了,八贤王也看出来了。 而最终,张衍圣接受了八贤王所提出的交易。 相比较其他的政治交易,当时时间紧迫,八贤王言语间,含义已是露骨清晰,但萧漠却是直到此时才全部理解,想到这里,萧漠不由暗暗叹息。 “底蕴不同,经历不同,想法自是不同,和张衍圣、八贤王这般从小生于官宦世家、皇宫内院的人相比,我的政治经验,果然是不足 …” 萧漠暗思之间,反而坚定了日后一段时间,要韬光养晦的心思。 另一边,歇息片刻后,八贤王气色终于恢复如常,睁开双眼,看到萧漠神色间的若有所思,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由微微一笑,挥手间,却是让自己的亲信随从们离开了房间。 服用了米囊丹,又调息片刻之后,虽然只是暂时,但八贤王却已是再也不见刚才的虚弱模样。 意识到八贤王有话要与自己密谈,在萧漠的示意下,邓尚全等人,也是悄无声息的快速离开。 一时间,房间之中,只剩下八贤王与萧漠两人。 “子柔,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这段时间更是守望相助,在本王面前不用拘束,快快坐下。” 说话间,八贤王亲自拖动椅凳,让萧漠坐在自己身旁。 见八贤王已是恢复,萧漠长出了一口气,却也不客套,谢过之后,直接坐在八贤王的身旁。待萧漠落座后,八贤王又笑道:“刚才本王不堪模样,却是让子柔见笑了。” 萧漠摇头道:“王爷言重了,您集是为国而伤,下官对王爷只有敬重,哪里会有看笑话的心思?” 八贤王叹息一声,摇了摇头,却转移话题道:“说起来,自当初本王离京前,与子柔一番长谈,至今已是半年有余,如今想来,当时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彼时子柔虽然尚未入朝为官,但见识已是不凡,让本王受益匪浅,这段日子,一直想再与子柔单独相处,敞开心扉,彻夜长谈,却没想到竟是在这般情况下实现了。” 萧漠依然摇头,笑道:“王爷谬赞了,下官即使有所见识,但不过想当然耳,否则又哪里会有如今的华夏之劫?不过王爷您乃我大楚之栋粱支柱,下官也很想与王爷相谈请教,也就是了。” 八贤王笑骂道:“子柔,我记得你年纪尚不足二十吧?为何总是这般拘谨谦逊,丝毫不见少年模样?以你如今的学识地位,再这般谦逊,在他人眼里,可就变成虚伪了。少年人嘛,就应该有少年的自信,敢于质疑,敢于破旧,虽然可能撞上南墙,但更容易搏下一生难得的成就,否则一辈子循规蹈矩,临到老来,回想当年,一生又有何趣?” 顿了顿,八贤王又打趣道:“想当初草原蛮夷入侵,平型关失守,满朝文武皆是力主与蛮夷决战,唯子柔你独言和谈;待草原蛮夷势如破竹,在短时间内破城无数,朝中上下皆是求和之言时,子柔你反而力主一战”然事后种种发展,皆不出子柔所料,其后拒敌于上元城下,杀敌无数,力楼狂澜,立下莫大功勋,满朝文武,更是目瞪口呆,只觉不可思议,羞愧难当,前后种种,虽有波折,但却是何等畅快之事?” 八贤王虽是打趣,但听在萧漠耳中,却总是觉得另有所指,一时想不明白,不愿接话,只是笑道:“下官只是一时冲动,侥幸颇多,所作所为,不敢居功,让王爷见笑了。” 看到萧漠这样,八贤王眼中露出一丝失望,沉默片刻,又长叹一声,缓缓说道:“子柔,你可知,自进入这间房间以来,本王就一直在等,等你向本王询问,却没想到你对本王如此防备见外。 听八贤王所言,萧漠先是微微一愣,转瞬间已是明白八贤王言语所指。 犹豫片刻后,萧漠恢复坦然,点头道:“王爷见谅,是下官过于小小心了,却是请问王爷,之前您之所以会隐瞒伤情,只是为了鼓舞百姓士气,安稳朝野各方,虽然不想让世人知晓,但已是决定面圣后就向陛下讲明,为何方才与陛下相见时,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八贤王似笑非笑,反问道:“子柔心中对本王还是有所隔阂啊,你恐怕是想问,本王之所以隐瞒伤势,是不是因为皇兄有意让本王入朝掌政,而本王却不想因为伤势的缘故,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不待萧漠回答,八贤王已是自问自答,竟是比萧漠还要坦然:“子柔,本王在此,向你说一句交心底的话,正是如此。” 看到八贤王如此坦诚,萧漠反到是有些无措,但转念一想,却发现无论是张谦王翰掌政,又或是八贤王参政,对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而言,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从很多方面而言,八贤王分了张谦的权势,对萧漠还是利大于弊。 只是,八贤王突然这般坦诚相待,却绝非一句“欣赏才华、兴致相投”可解释,恐怕更有什么深层含义。 或结盟相合,或招纳收拢。又或是其他萧漠无法想象的原因。 想到这里,萧漠更是暗自小心,脸上却是多了一丝笑意,说道:“原来如此,王爷您处事英明果断,眼光长远,远超世人,入朝参政,乃是天下之福,有王爷此言,下官也就放心了。” 八贤王哈哈一笑,说道:“子柔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了,明明是本王贪权,到了你这里却成了天下之福。” 萧漠这次却没有接八贤王的话题,反而说道:“不过,王爷您的伤势,知晓之人甚多,却是隐瞒不了多久,还请王爷您早做打算。” 八贤王摇了摇头,却是说出了一件让萧漠无比震惊的事情。,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十一章.聪明之人(中). 广萧漠所提的隐患,八贤王并不在意,语与平淡。疙四叫曾亲眼见过本王伤势的人,除了本王身边亲信外,仅仅只有子柔、张子佳和王翰罢了,只要你们三人不说,其他人即使听到一些风声,没有切实证据,一些流言蜚语,也不敢随意告于皇兄,即使皇兄听到消息,有米囊丹存在,只要本王说本王身体无碍,皇兄还是更信任本王的。” 顿了顿后,八贤王继续说道:“等到那些有心人找到证据,时间至少已是一个月以后了,本王伤势本就不重,只不过耽误了疗养,又路途颠簸,伤了元气罢了。一个月之后,本王伤势已是好了大半,即使他们有了证据,又能如何?” 听到八贤王的解释,萧漠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八贤王所依仗的,不过是一个时间差罢了。只要没有切实证据,以八贤王身份之尊贵,总不能让人扒了他的衣服进行检查,自然可以拖延;等有了证据,八贤王伤势已好转大半不说,更已是开始插手朝中政务,到时只要解释一句“不忍皇兄担心”或“只想为皇兄分忧”云云,以楚灵帝的性子,以及多年来与八贤王的感情,不仅不会怀疑,反而会感动无比。 然而,萧漠却在这咋,时候,想到了一些更深层次的事情,微微一笑,说道:“却没想到王爷竟然如此信任我等三人。” 听到萧漠的话语,八贤王却是神色诚恳,道:“不,你们三人中,本王只相信子柔你一个人。自初次与子柔相见,本王就已知子柔为人性子与众不同,当初甘冒奇险,自请领兵与草原蛮夷一战,更可见子柔本性,只要本王掌政有益无害,子柔你又怎会干涉?更何况,本王如若能分了张谦的权势,子柔也是乐见其成吧?” 对于八贤王的话,萧漠并未尽信,但也未反驳,只是冉道:“那子佳和枢密使大人呢?” 八贤王神色间闪过一丝讥讽,继续说道“那王翰和张子佳,本王虽从未信过,但也有把握让他们闭口不言。” 说话间,八贤王神色间的讥讽更浓,悠悠道:“王翰那斯,能居今日之高个,不过是仗着祖上余荫罢了,其本身能力只是平庸,如今因为与草原蛮夷之间的战事,更是失了圣宠,若本王没有料错,待张谦知晓本王即将入朝参政的事情后,为求自保,更要抓住一切机会扩大自身的权势,马上就要对付于他。而那王翰本身又不干净,倒台已是可以预料,恐怕王翰本身也猜到了,否则他也不会在这段时间想尽一切办法要与子柔你结盟,在这个时候,他行事间不求有功只求无过,又怎敢再得罪本王?只要本王暗示一番,他对本王的伤势,自是闭口不言。” “那子佳呢?” 萧漠点了点头,又问道。 “张衍圣”八贤王神色间却是闪过一丝凝重:“如今大楚,虽然年轻俊杰无数,但才华声望能胜他一筹的,不过只有子柔你一个罢了,尤其这次其领兵与草原蛮夷相战,本王观其心性手段,更不下于子柔。说起来,本王也是看着他长大的,但他毕竟是张谦之孙,本王自是不敢相信,最重要的是,,如今本王看不透他。” 说着,八贤王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道:“如今那张子佳已有脱离张谦控制的迹象,恐怕子柔你也看出来了吧?” 萧漠点头。道:“确实如此,子佳本身的心胸性子,皆是上佳,奈何多年来一直被张谦大人刻意培养,失了自己本性。但此次战后重逢,下官却发现他为人做事,再无丝毫承相多年来所刻意教导的样子,言论行事间,与承相大人的处世之道,多有违背。而前段时间,子佳传给下官的请功折子中,竟少有承相门下的官员,反到是他本身招纳的官员更多一些。” 说到这里,萧漠笑笑,又道:“观其言论行事,尤其是这次在陛下面前,自请去那北地战后之地为官,或许是因为看到百姓困苦,大彻大悟,所以立志要救百姓于水火,一生为国为民吧。” 八贤王却冷笑道:“如若果真如此,本王自会将这张子佳引为知己,互敞心扉,绝无隔阂,可是,”子柔你应该知道,承相张谦这些年来所招纳的那三名江湖高手吧?” 萧漠心中疑惑,不知八贤王为何突然提到这个,但还是点头,道:“自然知晓,承相府的三大高手,皆是民间名声赫赫之辈。” “你可知这三人如今又在何处?” 八贤王又问道。 随着八贤王的询问,萧漠更是疑惑,道:“据下官所知,承相担心子佳在战场上出现意外,所以将三人尽数派到了子佳身边,负责护卫” 说到这里,萧漠的神色突然一变。 却是萧漠突然想到,这三个从不轻离张衍圣身旁的江湖高手,自己与张衍圣一路同行,竟是一个也没见到。 即使他们之中有人先行离开,传递消息于承相张谦,但至少也应该留下 八贤王点了点头,说道:“前些时候,据本王的探子来报,待战事结束后,那三名江湖高手中,有一个叫秦军的人,离开了张衍圣处,前往京城向张谦传话,但半路上就被人劫杀了,而那些负责劫杀之人,最终竟是回到了张衍圣帐下,于此同时,另外两个从不轻离张衍圣的江湖高手,也再也不见踪影,就这么消失了。” 听到八贤王的话,萧漠脸色一变。 当初张衍圣担任枢密副承旨,与萧漠一同前往前线抗敌,张谦将自己府下的三大高手一口气尽数派到张衍圣身边,主要目的固然是为了护卫。但也不乏监视的意思。 至少,通过这三人,张衍圣离京城期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事后张谦尽会知晓。 而张衍圣就在回归的时候,竟是将这三人尽数除去,这是为了什么? 难道,他有什么事情,不想让张谦知道吗? 张衍圣在敌后行动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何事,竟要保密如此? 就在萧漠以为自己看明白了张衍圣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竟是更加看不懂他了。 而就在萧漠暗思之间,八贤王悠悠道:“每个人,无论其行事间如何诡异隐秘,但只要知晓了他的目的,自可从繁杂中抓住脉络,譬如说张谦,他这些年来虽然极力扩大着自己的权势,但实际上并非想当权臣,只是因为多年来得罪了太多的权贵,门下聚集了太多的追随者,已是在这条道上无法回头了而已,又譬如说王翰,他因京中旧勋权妾而起,行事间自然要尽力保证那些旧勋权贵的权益,至于子柔你,则是想着无忧无虑,自在一生”所以你们无论行事如何,又怎样隐秘非常,本王皆可看透你们的目的为何,但是张衍圣 说到这里,八贤王轻轻叹息一声。 张衍圣,不仅仅只是张衍圣而已。他本身就是楚朝仅次于萧漠的青年才俊,如今又立下了莫大功勋,青云直上,已是可期;他是张谦多年来所刻意培养的继承人,张谦的人脉势力,迟早要归他所有;他从小小就是一众皇子皇孙的玩伴陪读,在楚灵帝眼皮子底下长大,很久之前就被楚灵帝寄以厚望,视之为自己日后子孙的张谦王翰!! 这样一个张衍圣,即使尊贵如八贤王,也要重视。 甚至,从长远来看,张衍圣的重要程度还要大于承相张谦!! 看不明白他的目的,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沉默良久后,萧漠想不明白,索性不想,因为萧漠知道,所有事情。无论如何隐秘诡异,迟早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轻轻的摇了摇头后,只是问道:“既然如此,王爷您又如何保证,那张衍圣不会泄密?。 八贤王笑笑,道:“至少,本王知道张衍圣如今的目的,是想脱离张谦的控制。” 萧漠点头,表示明白。 既然张衍圣如今想脱离张谦的控制,那么如若八贤王保证会帮他弃府建衙,那么张衍圣自然不会泄密。 世人皆言政客狡诈,言不由衷,多行违诺之事事实上,但根据萧漠的观察,所谓政客狡诈,言不冉衷,多行违诺之事,只是那些最底层的政客官僚罢了。真正的大员阁老,却都是一言九鼎之辈。 就如同市井间商人,固然有许多小商人,常有诡骗行诈之举但真正的大商人,却往往最是重视信誉。 因为如若没了信誉,今后谁还敢与你合作?没人与你合作,又如何壮大前行? 对政客而言,也是一样。 也正因为如此,八贤王与张衍圣两人,也皆不担心对方会违背诺言。 想明白了这些之后,萧漠却是开始深思另一件事。 八贤王,这位地位尊贵仅次于楚灵帝的王爷,今日为何时自己说这么多? 尤其是张衍圣暗杀承相府三大高手的事情,几乎可以说是张衍圣的莫大把柄,只要张谦还在世一天,这个把柄,就有大用。 八贤王,难道竟是这么信任自己? 萧漠自不相信。 所以,随着八贤王越说越多,越说越坦诚,萧漠反而弄始有些不安了。,心,, 防:先上传一个小章节吧,见谅。 就在刚才,读者新英打电话,将虫子狠狠骂了一顿,对于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更新不稳定,因为不想把自己塑造成悲剧人物,所以也不想解释什么,总之是虫子对不起大家。嗯,从今天开始,每天写多少上传多少,每天都会有更新,状态好了上传大章节,状态不好就上传小章节。其实虫子状态不好的时候,一直在写后面的情节保持笔感,只是前后还没有连上,不过快了 第四十二章.聪明之人(下) 二着八贤王将张衍圣的事情讲出。萧漠神煮凝重,脸。仿佛是在思索张衍圣的所作所为,究竟有何目的但实际上,他的全部心思,却早已转移到了八贤王身上。 萧漠确实看不穿如今的张衍圣,但同时也看不透如今的八贤王。 至尖,他想不明白,八贤王为何会对他这般的坦诚相待。 事实上,与愈加神秘的张衍圣相比,这段日子以来,八贤王的种种举动,还要更加的诡异莫名。 平型关大败后,八贤王甘冒奇险,率领残兵败将,游战于北方草原之时,竟是轻易的说服草原野族数十部落举族相助相投,显然之前早有联络; 其后,其手下亲信大将梁守。麾下两万余精兵,经平型关一败后,不仅少有损伤,更是带着大量粮草军械隐遁了下来,并在八贤王领军攻回大楚后,仿佛早有预料一般的快速汇合。 前后种种,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感觉是有策划。 最重要的是,当八贤王攻回楚境后,其麾下包括梁守大军、野族联军以及一路上所收拢的无数残兵败将,近十万之众,竟是在大楚最危急的时候,驻于三江城按兵不动,仿佛坐山观虎斗一般。 虽然在事后,八贤王曾解释“军队需要磨合整顿将士疲惫欲在敌军松懈之际再行雷霆一击。云云,诸般解释也是合理合情,但萧漠对于这位英明神武的八王爷,心底深处,依然总有一片阴影存在。 而如今,八贤王又为了楚灵帝所牙诺的参政之权,竟甘早风险隐瞒伤势,更是让萧漠对他敬而远之。 虽然萧漠直觉认为八贤王不会背叛楚灵帝,但其所图也必然极大,对于如今立志于韬光养晦的萧漠而言,自然是最好不要参与…… 借着房间之中的沉默气氛,萧漠暗思良久后,想及八贤王前后种种。终于隐有所悟。 今日八贤王对他这般突如其来的坦诚,果然寓意颇深。 至少,八贤王之前所言种种一譬如枢密使王翰如今根本不敢得罪于他、譬如其他朝臣无法借伤势之事阻碍他入朝参战、又譬如其掌握了张衍圣的把柄云云,其实对萧漠而言,也是一种隐晦的警告。 萧漠今日的声望,虽然一时无二,但论根基地位,依然远不如枢密使王翰,那么,既然连王翰都不敢得罪于八贤王,萧漠又怎敢轻易得罪? 满朝文武,包括承桠张谦在内,皆无法以伤势为借口,阻碍八贤王日后入朝参政,那萧漠又能如何?楚灵帝虽然对萧漠宠信无比,但论亲近,依然无法与八贤王相比。 张衍圣行事隐秘,但八贤王依然能掌握其把柄,那么萧漠又怎敢说自己没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中?至少,上元城之战,为扭转形势,无奈盅惑草原联军所虏的近十万民众暴动赴死之事,一旦被人得知,即使萧漠再有怎样的功勋,也要狼狈不已,声望全毁。这件事虽然萧漠自信做的隐秘,参与之人,皆是身边信任之人,但却也不敢保证世上再无他人得知。 总之,八贤王虽然一再声称,在萧漠、张衍圣、王翰三人之中,他仅信任萧漠一人,但萧漠如若有出卖八贤王的心思,听到这般言论后,权衡利弊之下,诸般想法,自然也会打消大半。 或许,这就是八贤王今日对萧漠这般坦诚的原因所在。 只不过,隐约之间,萧漠觉得,八贤王今日对他这般坦诚,或许不仅仅只是隐晦的劝慰与警告,恐怕还有什么更深刻的含义。 看着萧漠仿佛若有所思,又仿佛若有所悟,八贤王眼神深处,却是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突然问道:“子柔,说了这么多闲话,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本王为何会宁愿冒着欺君的风险。也必然要在此时入朝参政吗?。 沉默之间,萧漠已是想了许多,听到八贤王的询问,并未迟疑只是点头道:“王爷的志向,下官已是大概猜到。”“哦?那在子柔看来,本王所谋为何?”八贤王目光闪动,晓有兴趣的问道。 萧漠沉默了片刻,迟疑了刹那,然后答道:,“当初王爷离京前,下官受王爷所请,在王爷府上一番谈话,已是大约想明白了王爷的志向”王爷您可是想趁此时机,收天下文人之特权于朝廷?” 无论八贤王如今如何的行事诡异、目的神秘,但萧漠对其最深刻的印象,依然是当初在王府长谈之时,论及如今楚朝政事弊病时,八贤王眼神中的忧虑与坚毅。 “正是如此!” 八贤王点头,缓缓说道。 萧漠猜到了八贤王的想法,但八贤王神色间却毫无喜色,反而满是严肃。 萧漠也是如此。 楚朝以文人立国,文人诸般特权,乃是楚太祖所定之国策,根深蒂固,牵一发而动全身。 更何况,天下文人,何止万千?世间文人加在一起,影响又且二友过皇帝系了楚灵帝掌权时,立人们的权利卉”更已是发展到了极致。 欲收天下文人之特权,就是与制定这般政策的楚太祖为敌,就是在向受益于这般制度的天下文人挑战!!其难度,绝不是区区,“不易”两字足以表达的。 然的,此时此刻,八贤王的眼中,不仅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满是坚定无悔!! 楚朝立国百余年来,文人所拥有的诸般特权,可谓是多不胜数。 比如说,读书人若有功名,不仅可减免一定的税负,更可每月从各地官府中领取数目不小的“养文银”若是读书人有了进士功名,各般税负均可减免大半不谈,单是从朝廷领取的“养文银”每月就达三贯之多。 要知道,有功名的文人,皆是家境富裕之辈,其所拥有的土地,要远远超过普通的农户。 立朝之初,楚朝的读书人并不多,身负功名的读书人更是稀少,所以不仅没有影响楚朝安定,反而奠定了如今大楚文化鼎盛的局面。 然而,随着天下之人皆以读书为荣,无数人为之弃农弃武,与此同时。楚朝录取的秀才、举子、进士数量却越来越多,时至今日,仅此一项特权,就让楚朝的收入减少了一半有余,而支出却多了整整一成!! 此外,有功名的文人,还有免费使用朝廷驿站的权利、还有治外法权、还有从官办书局中免费领取各般书册的权利” 诸般种种,均是给楚朝的财政,带来了莫大的压力。 前些日子,与草原蛮夷的战事,更是将这些弊病展露无异。 一贯的重文轻武,使楚朝军队实力骤减不说,诸般军备,更是无法供应,所需钱粮,以楚朝的富裕,竟是不能在短时间内凑齐。在这里面,固然有长久安定下的麻痹因素,但文人特权对楚朝的拖累,也是明显无误。 这些事情,八贤王不说,萧欺也能想明白。 最重要的是,经此一战,楚朝元气大伤,灾民百万。支援北地重建,更是要耗费无数钱财,因为文人特权的缘故,只能将诸般压力转给原本就不堪重负的贫苦农民,最终会演变成怎样的情况,没人得知。 总之,这般政策,确实到了不改不行的时候了。 虽然种种悚况,萧漠早已知晓,但想到这里,还是不由得长叹一声,为日后世间的波折而头痛。 看到萧漠的神色变化,八贤王脸上露出一丝喜意。 萧漠毕竟是天下读书人的代表人物,将自己的志向说与他知晓,虽然心中有底,但还是隐约有些担心,如今看到萧漠神色间没有反感戒备,反而满是忧患,八贤王心中就更有底了。 只见八贤王神色变得愈加的诚恳,双眼与萧漠对视,缓缓说道:“当初本王与子柔长谈,见子柔言及天下文人之特权,不仅毫无眷恋,反而满是忧色,本王就知道,子柔你绝非目光短浅之辈,而是真心为国为民的俊杰。本王有心借此战后重建之机,趁皇兄命本王入朝参政之时,彻底为楚朝根除这般弊端,子柔大才。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否?” 听到八贤王的恳求,萧漠暗自苦笑,心中明白,恐怕这就是八贤王今日对他这般坦诚的最终目的了。 但在八贤王诚挚的目光下,萧漠却更加沉默了。 八贤王是真的想与自己合力为国也好,是想以这般口号与自己结盟互助也罢,对萧漠而言,他首先想到的。还是“自保”两字。 毕竟,萧漠乃是二世为人,时至今日,依然无法完全融进这个时代,只要不关己身,更多的时候,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坐看风起云涌,虽然也有为国之心,也愿为国出力,但那是建立不会伤及自己与身边人的基础上的。 而如今,八贤王却想让萧漠这个文坛的大家魁首、天下文人的代表人物之一,与天下文人为敌” 萧漠犹豫了。 萧漠很清楚,这是一个文人的天下。 萧漠很清楚,自古以来,无论何般豪杰,只要得罪了文人,就没有好下场,哪怕一时奈何不得,也会让你留下千古骂名,后人为天下所唾弃。 但萧漠同样知道,八贤王今日对自己说了这么多的秘密,如若自己真敢于拒绝于他,恐怕就不是“小得罪”那么简单了。八贤王的坦诚,对他而言,更是一种逼迫。 见到萧漠沉默,八贤王却并不着急,只是保持着期待并诚挚的目光,等待着萧漠的回答。 良久之后,萧漠终于开口了。 ,心小一,心,心小一 防:还是一个小章节”这一章在中午的时候就已经写完,但一直修改删减,直到现在,但只能说勉强满意”《聪明之人》的情节没写完,明天会有一章《聪明之人完》,抱歉。,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肌,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四十三章.聪明之人(完) 二谓卜位者,皆是有着极强的控制欲六或许他们会在某段时期内,放任某些下属随意而为,但那是建立在不影响大势的前提下。 只要一切皆由自己操控,只要所有人都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那么无论何等难事,皆有成功的可能对于这一点,所有的上位者都是深信不疑。 而暴相张谦,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位“上位者” 但此刻,快步走下御冕的张谦,气质神色间,虽然依旧保持着多年来从不改变的儒雅睿智,但眼神中的怒气,却是任谁都能感觉到。 一时间,身边的亲信随从,周围的亲近大臣,皆是暗自心惊。不敢靠近轻扰。 习惯于将一切操控于手掌之间的上个者,无疑最是讨厌突然而来的变化。 原本被他刻意压制的萧漠,眼看就要青云至上,明明是个威胁隐患,却偏偏奈何不得,这也就罢了,反正他的接班人张衍圣,也从中获得了大量好处。 但通过楚灵帝,张谦却震惊的得知,那个从小就被他精心培养的张衍圣,那个他最宠爱的孙子,那个他有生以来最得意的作品竟然在没有得到他同意的情况下,擅自请旨去北方战后之地为官!! 这是自当初张衍圣擅自请旨担任枢密副承旨之后,第二次违背他的意愿了。 张谦隐隐有种感觉,那个原本对他顺从无比的张衍圣,那个一直在按照他的意愿成长的张衍圣。恐怕已经不复存在了,如今的张衍圣,让他感到陌生。 这种变化,竟是让张谦愤怒之余,隐隐有些空虚与伤感。 而张谦的困扰,也不仅仅只是张衍圣的变化,和萧漠的崛起。 就在刚才,在他与楚灵帝谈话之时,张谦震惊的得知,楚灵帝竟然有让八贤王入朝主政的想法一而在之前,楚灵帝竟是从未与他商量过!! 所有的种种加在一起,即使是老练深沉如张衍圣,也是有些失态了。 , 张谦的情绪波动是如此的明显,以至于绝大部分人都不敢靠近,生怕祸及池鱼,但文先生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他是张谦三顾茅庐请来的“文胆谋士”是朝中大臣皆有耳闻的“第四位参知政事民间阁老”即使张谦如今身为当朝宰相,依然对他恭敬有加,不敢轻慢。 只见文先生快步走到张谦身旁,皱眉问道:“承相大人,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竟是如此失态?” 听到文先生语气间的责备,张谦叹息一声,顺势将情绪间的异样收回到心底深处,然后也不隐瞒,将他自己从楚灵帝那里得到的诸般消息,尽数转述于文先生。 讲诉完毕后,张谦皱眉道:“先生,如今朝中形势复杂啊,萧漠势力的崛起,已是不可避免,八贤王入朝参政,又是一大变数,今后我等行事,必然会多受节制,这些都还罢了,但子佳那孩子,竟然……先生,你可有策教我?” 闻听到种种变化,文先生也是皱眉不语,思索良久后,终于说道:“八贤王与萧漠的事情,都还罢了,慢慢谋划,自有办法,只要陛下还在一日,他们就奈何不了承相。关键还是子佳少爷,他是承相府的将来,承相你的延续,任何变化,都必须重视” 说到这里,文先生神色愈加凝重,缓缓说道:“承相可知,那张廉学、牛咎山、秦军三人,至今都没有回归承相府,在子佳少爷的随从中,也不见他们的踪迹。此外,项框也不见了。为何如此,承相却是要问问子佳少爷了。” 张廉学、牛咎山与秦军。正是负责护卫张衍圣的三大高手。 当初张衍圣担任枢密副承旨、战时监军,张谦自然生怕其出现什么意外,除了自己门下三大高手尽出之外,还想办法调集了千余精锐禁军担任护卫,而这些护卫的首领,正是禁军首席教头项桓,而这个项桓,也是张谦的绝对亲信之一。 察觉到文先生言语间的隐含含义,张谦身体一震。 无论是承相府的三大高手,又或是禁军首席教头项祖,都是智勇双全之辈,虽然战场险峻,瞬息万变,但若说四人全部战死,张谦却是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的。 但如若不是这样,又该如何解释四人的失踪? 难道,这些人的消失都是张衍圣的刻意所为?难道,张衍圣在这段时间做了什么事情不愿自己得知?难道。张衍圣想要脱离自己的控制? 下意识的,张谦不愿相信。 自己的一切,将来都是张衍圣的,自己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张衍圣的将来,他为什么这么做? 无关乎理智或者信任,仅仅只是因为,张衍圣是他的孙子!! 然而,事情毕竟诡异,而且多年来文先生又从未错过” 所以,张谦沉默良久后,终于唤来一名随从,厉声吩咐道:“马上将子佳唤来见我,不得耽搁!!” 那名随从听到张谦言语严厉。身体不由一颤,连忙应是,不敢耽搁,匆匆而去。 文先生叹息一声,又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王翰,说道:“承相,虽说子佳少爷的事情更加重要,但八贤王入朝参政的事情,却也是当务之急,还请承相大人切不可因此而心乱,早做谋划为好。” 张谦明白文先生的意思,同样转头看向了王翰。 此刻王翰正被一众文武围住小接受他们对于自己谈判成功的恭贺,气派依然虽然对于自己失了圣宠心知肚明,但他显然不想让更多人探知这一点。 注意到张谦的目光,王翰转头对视,点头微笑,张谦也同样是客气的额首示意,气氛融洽,但口中却是说道: 几咒土不用担心,我们的布局,马就要集成。到那时。一照众王翰再无翻身的余地。” 随着王翰失了圣宠,张谦吞食王翰的权力,已是必然。 只是,随着八要王即将入朝主政,这般步骤,却是必须要加快进行。这样一来,无论是为了日后能集中全力与八贤王相抗衡也好,无论是守住自己的势力范围,将王输的势力转交于八贤王也好,都可从容应对。 毕竟,以八贤王多年来所积累的声势。以及楚灵帝对他的信任,一旦入朝参政,想要架空他,是完全不可能的。 听到张谦的回答,文先生点了点头,却是告辞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承相在这里应对就是,我且去布置一下,看看能否得到什么消息。” “有劳先生了。” 张谦叹息道。 他知道,文先生想要查探的消息,自然是张衍圣离京后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诸般经历。 ,,心 坐在轿中,随着轿子的晃动,文先生闭上了双眼,一片沉思。 并非在思考张衍圣或者八贤王的事情。手中资料不足的情况下,他不喜欢做这种无用功从某方面而言,他虽然才智绝顶,但却最为吝啬自己的脑力心智。 事实上,此刻的文先生,正在回忆二十年并,他出师之时,其师父对他的叮嘱。 文先生的师父是一位隐士,虽然惊才艳艳,却少有人知一就像世人不知道文先生的姓名来历,只知称呼其为“文先生”是一样。他也不知道这位隐士的姓名来历。只知道称呼其为“老师” 隐士共有三个弟子,文先生并不是其中最为聪慧的一个,也不是其中最为刻苦的一个”但最早出师人是他。唯一得到该隐士嫡传的,也是他。 那一日,文先生在他的两位师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注视下。来到了那个隐士的房中,作为离行前最后的告别。 进入隐士的房间后,文先生刚刚跪下,尚未发言,那名隐士已是当先说道:“文华,今日是你出师之日,也是为师正式将你列入门墙之时。” 文先生当时年纪尚青,尚无今日的深沉城府,听到老师的话后,顿时就呆住了。 他不明白,自弓不是在八岁时就已经拜这位隐士为师了吗?为何历经十二年,今日直到出师之时,才反而算是刚刚入门? 察觉到文先生的疑惑,隐士笑着摇头。悠悠道:“痴儿,若为师早已经将你列入门墙,收为嫡传弟子,为何当年未让你行拜师礼?为何这些年来一直对你隐瞒姓名来历?甚至,你连我门的传承祖师都不知晓,又怎算是为师的弟子?这十二年来,为师虽然倾囊相授,但实际上,只是对你的一种考验罢了,你勿要责怪为师。这也是本门的规矩,当年为师也是如此。” 当时,文先生虽然震惊,但对该隐士的崇敬,却让他没有考虑其他,只是再次跪在那隐士身前,恭恭敬敬的行了拜师礼,奉上拜师茶。 隐士笑着接过拜师茶,轻轻品了一口,接着说道:“你既然已被列入门墙,关于本门来历,为师也不瞒你。本门名为“帝儒”乃是儒家的分支,专习帝王之术、攻心之策,关于这一点,我想在这十二年来,你应该早有了解。本门祖师,乃是魏朝太尉贾诩,传承距今。已有七百余年。而为师姓高名彦,雍州人士,乃是本门第三十三代传承,一生无名,少有作为,这些你记住即可,离山后也不用特意打听。” 说话间,高彦却是将一本名录册子递给文先生,文先生打开一看,却是“帝儒”传承七百余年来,所有的弟子名册,其中记录之人,竟大都皆是无名之辈。 有观于此,文先生心中不免失望,但还是恭敬应是,将自己的姓名填写于名录上,双手捧着还于老师高彦。 高彦接过后,又说道:“我“帝儒。传承七百余年,弟子不过百余,虽少有名震天下的枭雄名臣。但大都皆是那些枭雄名臣府中的倚重谋士,每人皆是才智高绝,隐于幕后,影响天下大势,所以,本门虽然无名,但你切莫小瞧。” “弟子不敢。” 文先生连忙道。 却是文先生想明白了,“帝儒”一脉的传承弟子,虽然大都是无名之辈,但老师高彦的才智绝对是世上少有,更何况,“帝儒”传承,最重自保,又多是谋士之术,传承子弟少有名气,也可以想象。 看到文先生若有所悟,高彦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文华,为师问你,你觉得你大师兄如何?” 文先生微微一愣,不知高彦为何询问这些,但还是答道:“大师兄乃是老师门下,学习最为刻苦用功之人,博闻强记,胸怀大志,弟子不如。”高彦又问道:“那你觉得你二师兄呢?” 文先生又道:“二师兄聪慧过人,才智天降,举一知三,世间少有,弟子不如。” 高彦笑问道:“那你可知,为何为师独独收你为嫡传?” 文先生思索良久后,迟疑的问道:“可是因为,弟子志向不如大师兄,聪慧不如二师兄?” 高彦哈哈大笑,说道:“正是如此。本门行事无忌,不论善恶,但唯有三点规矩,皆是关于弟子传承,名曰“传承三戒”你要切记,不可违背。其一,本门之弟子,最重悟性,然天生聪慧过人者,不可收录于门下;其二,本门传承,皆是谋士之学、帝王之术,胸怀大志者,不可收录;其三,本门弟子,首重自保,贵族门阀子弟,亦不可收录。言及于此,切记切记,望你自行领悟。” 说完了这些,高彦再也没有其他吩咐。就这 当初文先生虽然答对了老师高彦的询问,但只是脑中灵光一闪,隐有所悟,待高彦将三点规矩讲明白之后。文先生反而更加糊涂了。 为何“帝儒”一脉的规矩,皆是关于弟子传承的?为何不能收录聪慧过人者为弟子?不能收录贵族门阀子弟为传承?为何不能收录胸怀大志者为后辈? 文先生想要请教老师,但高彦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时光流水,二十年转眼即逝,文先生看的多了,想的多了,感悟的多了,尤其是读了《贾诩传》之后,终于明白了这般规矩制定的原因。 “帝儒”一脉弟子,出师之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都已是了解,在这样方面,自然不会有什么规矩。 而传承三戒,也有其深刻的含义。 “帝儒”一脉,传承的是帝王心术、讲究的是为达目的,不论善恶、不折手段!!学习之后,本就容易让人养成偏激的性子。 而资质平庸者,懂得舍弃;出身贫寒者,知道退缩;志向不大者,明白知足。 与此相反,天生聪慧者、胸怀大志者、出身高贵者,却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这三种人,最容易行事偏激,如若没有目标,则就罢了,如若有了目标,则会不择手段的将之完成。 若是这三种人再得到了“帝儒”传承,只会愈加的执拗偏激,只会愈加的行事不折手段!! 最重要的是,这三种人,一旦确立了目标,那么他们的目标。无论是善是恶,决不会而“帝儒”传承,就会成为他们达到目标的最佳手段!! 如此种种,如若他们的目的达到,固然“帝儒”一脉名扬天下,然天命胜人为,一旦失败,“帝儒”一脉就很有可能断了传承,最重要的是,无论成败,天下都要遭受大劫难。 这传承三戒,或许是“帝儒”一脉的祖师爷贾诩一生的感悟。 ,“,一小 而文先生之所以突然想到了这些,却是因为张衍圣。 众所周知,张衍圣是文先生的弟子。 但很少有人知道,文先生最初,并不愿将张衍圣收于门下,理由自然是“帝儒”一脉的传承三戒。 在那时,王翰尚不是一朝承宰,张衍圣也不过三岁余,自然没有什么“志向高远”或是“出身高贵”之说。 但让文先生犹豫的是,张衍圣实在太过聪明了,不仅聪明,而且早熟,不仅早熟,而且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了“思索”二字。 聪明、早熟、善于思索。这是“帝儒”一脉追寻弟子之时,最看重的品质,也是最为顾忌的品质。 事情总有两面性。 可惜,文先生实在耐不住张谦的屡屡恳求,又喜欢张衍圣的性子聪明,最终还是违背了“帝儒”一脉的规定,最终将张衍圣收于门下,一生所学,倾囊相授。 聊以欣慰的是,经过张谦与文先生的刻意培养,张衍圣从小就向着两人所希望的那样发展,才华横溢却不自负,出身高贵却不猖狂。人生最大的目标志向,也只是和张谦一般,不过是保住张家一族的富贵与传承罢了。 但如今,文先生隐隐发觉,自己似乎做错了。 张衍圣这些年来,或许并非当真是如自己和张谦所愿的那样发展,只是他的一些心思,一些想法,一些特质。被自己与张谦合力压制了下去,以至于他、张谦、乃至于张衍圣,对此都没有发觉。而如今,不知因为何事,张衍圣那些被压制的某些特质,那些被张衍圣下意识隐藏的心思想法,竟是无可抑制的突然爆发了,竟是让他产生了脱离张谦的心思文先生虽然尚未与张衍圣接触,但一生最擅长的就是人心,仅仅只是张衍圣对楚灵帝的一个请求,以及一些信息资料,就与八贤王和萧漠一般。隐约猜到了张衍圣的目的。 想到“帝儒”一脉传承的种种手段,以及那“传承三戒”文先生更是眉头大皱,有些后悔,似乎自己这些年来,教给张衍圣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一些。 ,,, 就在文先生暗思之时,轿外突然有人禀报道:“文总管,属下刚刚得到消息,八贤王与萧漠,此刻正在“青云楼,密谈,而少主也正往那里赶去,但因为防备严密的关系,密谈细节,却无法得知。 “知道了。” 文先生缓缓答道,同时也陷入了深思。 却是文先生突然想到,八贤王也如张衍圣一般,是一个天生聪慧之人,而且出身高贵、志向远大。 或许,是因为“传承三戒”的关系,对于集合了“天生聪慧”“出身高贵志向远大”这三点于一身的八贤王,文先生总是隐隐有些顾忌,总觉得他那英明神武的气质外表下,隐藏着一颗偏激至极的心。 而就在文先生暗思之间。他所乘坐的轿子穿街走巷,终于回到了承相府。 但文先生却不知道,在承相府所在街道转角处,一处茶摊之中,正有两位半百老者,紧紧的盯着他的身形,直到不见。 “没想到小师弟竟然成了当朝承相的文胆谋士,当初老师选他为嫡传继承人,果真不假。” 其中,一位面容和蔼的老者小悠悠道。 “老师虽然才智通天,但也不一定做什么都是对的,至少,小师弟他没有选到一个好主人。” 另一位老者 “也不能这么说,如若张谦老死,他和我们也算是共奉一主了,可惜,他更忠于张谦。哎,本来还想与小师弟叙旧一番的,但下次见面,就是不死不休了,有他存在小对小主人的影响限制,实在是太大了。” 面容和蔼的老者,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狠色。 与此同时,青云楼。 八贤王等待良久后,终于等到了萧漠的回答。 “王爷,您也知道子柔的性子,更清楚子柔这段时间所面对的形势,王爷为国为民,子柔固然钦佩,也愿意助王爷您一臂之力,但至少在一两年之内,子柔无法直接为王爷说话办事 这番话大意就是,萧漠同意与八贤王结盟,改革时政,但仅仅只限于出出主意,或者隐晦的帮忙,冲锋陷阵的事情,就只能谨谢不敏了。 但八贤王却不在意,得到萧漠的答复后,只是大笑道:“只要子柔肯助本王,无论如何,本王只会有喜无忧!!以子柔之智,与本王合力,不仅文人特权可收于国,其他时政弊病,譬如臣权与贵族特权过大等等,解决之期,也不远矣。” 听到八贤王之言,萧漠只觉得目瞪口呆。 原来他不仅仅想限制文人特权,还想要限制勋贵特权与臣权!! 看到萧漠神色间的惊讶,八贤王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自嘲一笑后,说道:“子柔见笑,是本王过于激动了,实是这些弊病,本王英然看的清楚,但数十年来,无法言明,也轻易不敢言明,今日有了子柔这个。知己,却是一时失态了。” “哦?八王爷您还想要限制臣权与勋贵特权?” 八贤王点头道:“是啊,子柔,想必你也能看得明白,贵族特权之多,不逊于文人特权,只是贵族数量不如文人,所以隐患不显罢了,但无论如何,总归是一个隐患,必然要加以限制,不能任其发展。天下乱于流民,流民产于土地兼并,的土地兼并者,皆是这些勋贵!!当然,我朝贵族,祖辈皆是有功于国,本王也不能亏待了他们,但却也绝不能让他们日后成为国家的拖累。” “至于臣权”说到这里,八贤王冷笑道:“当年太祖之所以放权于臣,正是有感于千年来朝权更替,乃是因为君臣两方,君强则昧,臣强则逆,于是设立规矩,使君臣平衡,以保楚朝千秋万代罢了,但时至今日,我朝历代君王,只记得太祖那句“垂手而治”一再的放任臣权扩大,若不是军权一直掌握在我皇室手中,说不得哪天就有人造反了。然时至今日,那王翰张谦,竟是把手伸到了军权之中,臣权过大,已是到了不得不治的时候了。本王无意尽收臣权,但却也必须要让臣权限制在太祖之时!!” 萧漠点头,暗自苦笑。这八贤王,诸般想法志向,竟是什么都不瞒他。 不过也是,既然已经将自己有志于限制天下文人特权的事情说出来了,那么就无所谓再多说点什么了。 毕竟,从各方面而言,限制臣权与勋贵特权,招惹的麻烦,要比限制文人特权小得多,可解决的方法也要多得多。 同时,萧漠也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八贤王,确实是当今朝野间少有的睿智之辈,楚朝的各般弊病,竟是看的一清二楚。 恐怕,等他限制了文人特权、勋贵特权与臣权后,就要改革历法,重定土地军队经济之法了。 有时候,一个人如若太聪明小实在不是好事。 果然…… 见到萧漠神色间若有所思,八贤王又解释道:“不过子柔放心,本王绝非鲁莽无知之辈,三权限制,各方各面,形势复杂,本王虽然心中急切,但也绝不会一同进行,而是分步行事小心布局。” 说着,八贤王又是一声长叹,道:“按本王的猜想,仅仅是限制文人特权,即使一切顺利,就需你我至少三五年之功,更遑论限制臣权与勋贵特权了,那不过是将来的打算罢了。更何况,你我也不能将心思全部放在限权二字,毕竟,诸般法度的改革,祜除时弊,防患未然,才是正途” 或许,这些心思想法,已是在八贤王这里憋得太久了,如今终于有了施展的机会,又有了萧漠的赞同,一向威严如他,一时间竟是言语不绝。 不过,萧漠总觉得,八贤王并非当真这般兴奋,至少,他的眼神,依然冷静如旧,隐隐间不断的打量着自己,不放过自己的丝毫神色变化。 八贤王今日之言论,对萧漠而言,既是一场推心置腹,也是一次考幕… 不过,八贤王的种种言论与设想,大都是有利于国的,诸般法度的改革,想法也近乎于成熟,远比如今楚朝所用旧习要先进。 刚开始,萧漠还是在无奈的听着,但渐渐的,被八贤王的想法所吸引,暗生钦佩,竟也是不由自主的参与其中,将一些后世的想法讲出,进行讨论。 就在两人刚刚谈的兴起之时,房间门外,突然传来了邓尚全的声音。 “王爷、少爷,张衍圣大人回来了。” 还未等萧漠与八贤王应声,门外又有八贤王的亲随禀报道:“王爷、萧大人,承相张大人求见。” 公一心,,, 比:这章字数比较多,更新晚了,见谅。闲话几句。三国英雄辈出,但杰出谋士更多,也让人更为印象深刻,三国最出色的谋士为何人,针对这一点常有辩论。大多数人都认为是郭嘉,但虫子认为是贾诩,奇怪的是,很少会有人认为是诸葛亮” 第四十四章.封万户侯(上). ,此人会让他人在不自觉间感到敬畏,有此人会让旁人览姚口沪间感到亲近,有些人会让周围人在不自觉间感到认同,这是一种气质的养成,也是一种神韵的积淀。 而八贤王,无疑已是将这种气质与神韵发展到了极致。 一番讨论,萧漠从一开始的无奈倾听。到其后不自觉的参与其中,没过多久,心中竟是产生了“或许与八贤王合作,一同改革时政、造福万民,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的想法, 要知道,萧漠时于这种麻烦而且会危及自己的事情,一向都是敬而远之的。 而在心底深处,萧漠更是不由的对八贤王的志向、智慧以及的怀,产生了一丝敬佩。 要知道,历史上像八贤王这种身份尊贵的闲王数不胜数,但有多少肯这般为国为民的设想?又有多少甘于为天下而得罪天下?又有多少懂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道理? 至少,萧漠设身处地,换位思考,知道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再联想到这些年来八贤王的所作所为,从某方面而言,他可以算是一个“完人”了。 公一心, 与此同时,八贤王看着萧漠小眼中却是异彩连连。 他今日对萧漠如此坦诚,将自己的想法志向尽数说出,看似鲁莽,实则是无奈为之,行险一为。 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察觉到楚朝繁华表象下,所隐藏的种种危机,然而正如他之前曾对萧漠说的那样,对于这些危机,虽然心知肚明,但却没法言明,也不敢言明,哪怕他是楚灵帝最信任的弟弟,尊贵无比的八王爷。 说到底,还是因为庙堂颠峰处,没有人理解他,更没有丝毫帮手肯与他分担张谦行事,大都是以保住他如今的地位权力为目的王翰本身更是楚朝勋贵的代表,至于其他人,大都是庸庸无为之辈。 说到底,当年楚太祖所制定的姓巨实在太过完美,即使八贤王得声望与圣宠与一身,也无法在朝廷高层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若他强行行事,只要某位反对者说一句“王爷此行,必然致使我朝大乱,意欲何为”就能给八贤王招来莫大的麻烦,更遑论天下读书人的群起激愤了。 在这个小时候,八贤王就需要一个能真正理解他的帮手,来助他说话行事、分担压力,而且这个帮手小最好本身就在读书人中间有着比较大的声望名气。 就在这时,萧漠出现了。 萧漠本身在当今文坛的地位自不必说,虽然年纪尚青,但说他是文坛一代宗师也不为过,创“萧体”注《中庸》、书《问儒》、著《自扰诗集》,每一桩每一件,皆是让文坛震动的大事。如今更是立下了如此功勋,不仅名声更大,声势一时无二,更是注定了要青云直上,在不远的将来立足于朝堂之数,参知政事,早已是板上钉钉之事。 更何况,萧漠本身深受楚灵帝的宠幸,即使不及八贤王本身。但也绝不差于当朝承相张谦要知道,张谦与楚灵帝的交情,可是有近二十年了。 最重要的是,年前那次在王府书房中的长谈,更让八贤王发现,萧漠竟如同自己一般,对楚朝的诸般时政弊病,心知肚明,且对此心怀忧虑。 如此一来,八贤王不仅隐隐视萧漠为知己,更是想要将之拉拢,当做自己将来行事的依仗与帮手。 可以说,与萧漠结盟,不仅是八贤王最好的选择,更是八贤王如今唯一的选择。 但让八贤王无奈的是,萧漠如今虽然初步建立了自己的势力。但为人却太过冷淡无为,竟是与他那皇兄相似,即使看的清楚,也因为怕麻烦,想着自保,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参与。 所以,八贤王只能趁着萧漠还没有心理准备的时候,趁着在萧漠尚没有理清思路、想明利弊的时候。甘冒消息泄露的风险,就这么的坦陈而言,将自己的志向尽数讲出,一来为了试探萧漠的真实想法;二来为了逼着萧漠与自己结盟;三来,也存着以自己的志向与胸怀,将萧漠折服的想法。 否则,一旦萧漠上朝接受了封赏,并据此对今后发展有了规划,又或者萧漠察觉了自己的想法进而有了心理准备,想让他与自己结盟,就难了。 最终,这次冒险一击,八贤王赢了。 萧漠因为知道的太多,反而无奈,只能与他结盟。虽然萧漠曾言,至少在一两年之内,只会在暗中帮忙,不会冲锋陷阵,但萧漠的政治经验毕竟还是太少,根本不知道,在朝堂之上。一言一行,再怎么隐晦,再怎么小心,都是一种表态,都会被他人得知,到那个时候,萧漠就只能与八贤王绑在一起了。 但八贤王却没想到,原本只想为自己找一个帮手,但自己的这位帮手,所思所想,竟然会比自己更远。 两人间的这次讨论,虽然萧漠只是从后世所得的知识中,挑了一些不那么激进的、比较适合如今楚朝形势的政策做法讲出来参与讨论,但已是让八贤王震惊不已,只觉得萧漠所言,不仅与自己多年来所想暗暗契合,更是要深刻长远不少。 难道这个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存在? 无论如何,八贤王对萧漠更在意了。 同时心中却想到了要多。 所谓结盟,那是建立在双方皆可获益的基础上。 然而萧漠虽然二世为人,但却没有什么政治与谈判的经验,虽然性格慵懒淡漠,但前世却深受为国为民的口号影响,虽然同意与八贤王结盟了,但这种结盟,只对八贤王的志向有益,对萧漠本身,却只是有害无益。 以八贤王的聪明,自然知道小这种结盟,时间长远,只取决于萧漠本人的耐心。 这是八贤王所不容忍的。 所以,此时此刻,八贤王所想的,却是自己对萧漠的回报。 待听到承相张谦与张衍圣这对祖孙,竟是前后脚,先后而来。八贤王和萧漠两人刚刚讨论到兴头上。不免有些扫兴。 然而,以张谦和张衍圣的身份,毕竟不能将他们阻于门外,不仅是连声吩咐“快请“更是亲自老出门外仰接 房门之外,萧漠站在八贤王半步之后,想着刚才的交谈,暗暗苦芜 竟然就这么跟八贤王结盟了,而理由竟然是八贤王的志向,自己知道的太多了如此种种,可谓怪异。却也无可奈何。 总不能就这么彻底得罪了八贤王吧? 叹息一声,抬头向着八贤王看去,却见八贤王此刻正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瓶,科出一颗丹药吞入口中。 那颗丹药,自然是“米囊丹” 显然,不过是这么点时间,“米囊丹”的药效,已是过去了。似乎接连服用下,只是短短几次,身体已是有了抗性,以至于维持时间越来越短。 萧漠眉头一皱,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王爷,请恕下官多嘴,这“米囊丹,的主药粟米,下官曾从一本古书中了解过,实不是良物,一时服用,固然效果灵验,但如若长期服用,却会透支身体生气,更会造成依赖,欲罢不能,那本古书中曾言,有人从这粟米中提炼灵丹,长期服用,一时间精神奕奕,但之后却成了日日必用,否则精神萎靡,浑身痒痛,至七年之后。突然无故暴毙。” 听到萧漠这么一说,八贤王也是一惊。却没想到这“米囊丹”竟然还有这般隐患,并也没有质疑,只是慎重的点头道:“多谢子柔提醒,本王必会小心,如今这般,只是为了抑制伤势,过了这几天之后,本王绝不再用。” 八贤王听进去了,但萧漠的目的,却没有达到。 让八贤王马上远离这米囊丹,是根本不可能的,毕竟,在如今的条件下,能掩饰他的伤病的,也只有这个了。 想到这里,萧漠又是暗暗一声叹息。 就这样,两人又谈了几句闲话,却渐渐发觉不对。 两人门下的亲随,早已是禀报了张谦与张衍圣的来到,为何两人在这里等了许久,依旧迟迟不见那对祖孙的踪影? 萧漠疑惑的向着门外的邓尚全看去。邸尚全点了点头,向青云楼外走去,查探究竟。 不久之后,邓尚全回到萧漠身边,禀报道:“少爷,承相大人与张衍圣大人并未离开,只是此时正聚在外面。不知争执着什么。” 听到邸尚全的话后,萧漠与八贤王相护对视一眼,眼中神色已是了然。 显然,张谦与张衍圣这次齐齐而来,只是偶然。 而张谦,却很不满意张衍圣这次的所作所为,正在教刮质问了。 有等了片刻,脚步声响起,萧漠抬头一看,却见张谦与张衍圣两人,正一前一后向着自己和八贤王这里赶来。 张衍圣虽然被张谦斥了一顿,但神色依然平静,表情依然是那么的和煦亲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反倒是张谦,虽然面向八贤王与萧漠时,满脸的慈和与笑意,但眼神深处,却怒气犹存。 显然,张谦刚才对张衍圣的斥与质问,并不顺利。 与张谦相对时,八贤王恢复了往日那威严华贵的气质,张谦刚刚来到面前,尚未说话,已是缓缓说道:“张相真是贵人多忙,本王已是在这里等待多时了。” 张谦连忙对着八贤王躬身致歉,起身后又对萧漠歉意一笑,说道:“是老夫的过错,王爷,子柔,真是对不住了,都是子佳这孩子太不让老夫省心” 说着,张谦又对两人说道:“不过,刚才老夫已经决定了,子佳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有小有成就,也该是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正好早在四年前,他就与枢密使王翰的孙女定下了婚事,今日上朝接受了封赏之后,就把这件事定下来,到时候王爷与子柔可一定要来呀。” 刚才面对张谦的斥责与质问,张衍圣虽然恭敬有加,但却只是诺诺应是,又或者拿一些官面话来回应,让张谦大怒之时,却又有着无可奈何。 然而,天下长辈,无论贵贱,总是有着一个相同的想法,那就是子孙无论如何不肖,皆是因为尚未安定的原因,一旦结婚成家,体会到维持家业之苦,就会大彻大悟,痛改前非。 即使张谦,竟然也不例外。 此外,与王翰联姻后,日后吞蚀王翰门下的势力,也会顺利许多。 倒是张衍圣,听到张谦的话后,脸色微微一变。 显然,这是张谦刚刚做下的决定,张衍圣并不知晓,出于习惯,张谦也并未与张衍圣商量。 不过转瞬间,张衍圣脸色已是恢复平常,待萧漠与八贤王看向他的时候,对着两人躬身行礼,仿佛同意了张谦的想法。 八贤王点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在这里恭贺张相与子佳了,到时本王一定会到相府讨杯喜酒喝。” 萧漠也是向张衍圣拱手道:“恭贺子佳了。” 张衍圣却给了萧漠一个苦笑。 八贤王却又向张谦问道:“却不知张谦此来,找本王与子柔。有何要事?” 张谦笑道:“王爷,是这样的,朝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可是王爷您与子柔却是聚在这里,似有要事商谈。那些礼部官员不敢打扰,却又不敢因此耽误了朝会,两相为难之下,只好求到老夫这里了。时间不早了,还请王爷与子柔移步,并往集英殿面见陛下才是。” 顿了顿后,张谦神色间闪过一丝探究,又问道:“却不知王爷与子柔在这里商谈何事?” 显然,这才是张谦最为在意的。 八贤王这么一个即将入朝掌政、又素有声望的王爷,萧漠这么一个。刚建功勋、声势无二的朝中新贵,聚在一起,所谈何事,张谦想想就觉得不安心。 然而,八贤王却只是说道:“没什么。只是多日未见,趁机叙旧罢了,竟是险些耽误了正事,还请张相见谅。” 顿了顿,又说道:“正如张相所言,时间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先去集英殿等待陛下召唤吧,这个时候,却不能耽搁。” 说着,八贤王当先向外走去,张谦、张衍圣与萧漠也连忙跟上。 然而,走到一半,八贤王却是似乎想到了什么,脚步一顿,转头向萧漠问道:“子柔,说起来,你如今年纪已是不小了,婚姻大事,不可耽搁,子佳马上就要成家了,本王记得,你并没有婚约吧?” 在这个小时候,八贤王终于想到了笼络萧漠的办法 第四十五章.封万户侯(中). 二二在礼部为他所准备的轿中,萧漠双眼微闭。若有所 刚才面对八贤王的询问,萧漠坦诚自己尚未有婚约、也尚未有意中人的时候,周围众人,无论是八贤王又或是张谦、张衍圣,甚至包括那些随行的礼部官员,一时间皆是有些神不思属,若有所思。 萧漠知道八贤王这般询问的目的,更知道那些得到消息的人们都会想些什么。 政治联姻,有时候什么都代表不了,比如那张谦与王翰之间的联姻;但有时候也会代表着许多,亦如那张谦与王翰之间的联姻。 无论如何,能与萧漠这般名满天下的朝中新贵联姻,不提一心想与萧漠加强关系的八贤王,就算是张谦、王翰,也无法拖绝这般诱惑更遑论朝中那些普通的朝中大臣们了。 “结姻成家这种事,看来真的有必要认真考虑了。” 萧漠暗暗的想到,带着些许无奈,又带着些许淡然。 这是一种理所当然,却也是形势所必须。 在楚朝这个时代,一般而言,男子普遍会在十二、三岁之前订下婚事,并在十六岁成年后马上成婚。如若没有其他的意外,萧漠也应该如此。 然而,萧漠刚刚达到订婚的年纪,萧家就突遭大变,只能无奈的与四祖父萧慎言逃到云州单县,这般情况之下,自然顾不得萧漠的婚事。 其后,萧漠在云州之地奋苦读书,低调行事,直至结髻之龄,终于扬名天下,衣锦还乡,当时自有无数人家前往萧家提亲。然而当时的萧漠,已是注定要飞黄腾达,萧家的掌权者们,对于那些偏居寰州的权贵豪门,竟已是全然看不上眼。在萧漠的长辈们看来,以萧漠的才华名气,娶过门的正妻,即使不是楚朝的某位公主,最低限度也该是那些京城勋贵们的门下千金。 再往后,萧漠赴京赶考,成为了古来少有的三元及第,荣耀无比,订婚结姻之事,时机已是成熟事实上,当时萧漠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大龄青年”了。然而。因为彼时萧漠提议与草原联军和谈,坏了名声,所有人都是避之不及,自然不会再看上萧漠; 最后,萧漠自请去上元城抵御草原联军,这般行为在世人眼中,几乎与送死无异,又怎会让自家女儿孙女们早早成了寡妇? 所以,如此一来,前后种种,竟是造成了一种很诡异的情况一以萧漠如今的年纪,以及地位声望,竟尚未与其他人家定下婚事,类似的情况,可谓是古来少有。 不过,萧漠也明白,这种情况,恐怕马上就要结束了。 不提那一直在为萧漠婚事操心的祖母刘氏,如果萧漠所料不差的话,如今此时,恐怕京中所有叫得上名号的豪门勋贵,都已是前往萧家,提及此事,自荐家女,希望通过联姻与萧漠加强联系。 并非萧漠对自己有多么的自信,而是萧漠很清楚,人类本就是一种逐利的动物。而如今的萧漠,在世人眼中,几乎算是古今未有的金龟婿了。有一个很普遍的事实是,那些京中的豪门勋贵们,基本上无论何时,家中都会坐守着一两位待嫁之龄的千金小姐,所求所欲,正是为了应对萧漠这样的朝中新贵,又或是突然而来的政治结盟。 事实上,如今楚灵帝本人尚未想到这般情况,若待这位九五之尊想起这件事情后,以楚灵帝的性子,恐怕马上就会成为萧漠身边最为热心的月老,将皇家中尚未婚嫁的族女公主们,一一介绍于萧漠。 一想到这般情况,萧漠就不由得有些头痛。 其实对于这般婚姻,萧漠本身并不愿意他如今虽然年纪尚未到二十之龄,但心理年纪与人生经历,却早已是达到三十余岁,而那些尚未定下婚事的豪门千金们,大都不过十四五岁,两者结合,却是让萧漠怎么想都觉得怪异。 然而,以萧漠如今的地位,也只能迎娶那些豪门甚至是皇家的族女,他的婚姻不仅仅只是婚姻,更是一件政治事件。 而且在这个时代,萧漠这般年纪,也必须要定下婚事了,如今的已是楚朝少有的,“大龄青年。”再有推辞,恐怕马上就会出现无数匪夷所思的流言蜚语流传于世间。 所以,虽然萧漠无奈,但这件事情,却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所谓人生,不外乎是在选择中放弃,又或是在放弃间选择。 唯一的好处是,以萧漠如今的身份地位,以及楚灵帝对他的宠信,他的婚姻,很大程度上会由他自己来决定。 但自己今后的正妻究竟会是何人,萧漠本身也是觉得茫然。 ,心小一心、,心 “萧大人,咱们到了,还请您下轿,于偏殿丰等待陛下召唤,朝中各位大人,已是在那里等待大人多时了 就在萧漠暗暗头痛之时。一位随行的礼部官员,掀开了帘子,删品凶恭顺笑意。在轿外躬身轻声提醒道六※ “多谢提醒,这位大人不用客气。” 看到这位礼部官员身上那正四品官袍。虽然他此时抢了邓尚全的工作,但萧漠还是客气的点头道。 待萧漠从轿子中起身走出,却发现自己如今正站在宫门之外。 虽然天气寒冷,但一众朝臣。竟没有一个在偏殿中御寒,以张谦为首,尽皆等在这里,迎接八贤王、萧漠、张衍圣这三位获胜功臣,张谦虽然地位尊贵,但如今也只是沾光。 待萧漠等人出现后,朝臣们一阵耸动。齐齐向着四人围来,没过多久,萧漠已是被一众大臣里三圈外三圈的围住,每位大臣无论地位如何,官阶高低,此刻皆是热情无比,或真心称赞,妾是违心感激,又或是暗暗讨好,仿佛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是萧漠的至交好友一般。 但实际上,对于这些朝臣们,大多数萧漠连见都没见过。 尤其是那枢密使王翰,在与八贤王、张谦以及张衍圣打过招呼后,就一直站在萧漠身边,常常在萧漠疲于应付时代萧漠答话,表现的亲密无比,一副荣辱与共的模样。 反倒是八贤王,此刻反倒是没有与萧漠表现的太过亲近,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尊贵威严。 拥挤应对之间,行动自是极慢,所以。尚未待众朝臣返回偏殿等待,已是有内臣宦官前来通知,让众官赶至“集英殿”上朝,等待楚灵帝驾临。 不敢耽搁,众朝臣只得散开,三两结伴间,匆匆向着“集英殿。赶去。 然而,枢密使王翰,此时却是刻意留在了萧漠身旁,待众朝臣匆匆离去后,一时间周围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王翰一边与萧漠说着些闲话,一边徐徐前行,仿佛不经意间。突然问道:“据老夫所知,子柔来宫前,曾与八王爷密谈许久?” 萧漠点头,也不遮掩,说道:“确实如此 “不知子柔与八王爷所谈何事?” 询问之间,王翰眼中竟是闪过了一丝紧张。 随着圣宠不再,王翰很清楚小自己今日的地位权力,也很可能会随之失去,而刚刚立下莫大功勋,又素的楚灵帝宠信的萧漠,就是他日后重新取得圣宠的最大依仗。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上元城的时候,刻意降尊与萧漠结盟,只是为了萧漠能在这个时候为自己说话。 如若萧漠舍弃了他,转而与八贤王结盟,他的百般算计、诸种计划,就会有大半行不通畅,也难怪他会如此紧张。 事实上,萧漠此时也很头痛。 之前与王翰结盟,乃是为了交好楚朝众多的勋贵豪门,一同抗衡那过于强势的承桠张谦。却没想到刚刚回京,自己就被迫再与那八贤王结成同盟更让萧漠为难的是,从某方面而言,八贤王与王朝处于敌对关系,八贤王想要削弱王翰所代表的那些勋贵豪门阶级的权势,而王翰也必然不想让八贤王入朝参政。 两相讨好?又或是舍弃一方? 就这样,暗思之间,对于王翰的询问。萧漠竟是忘了回答。待抬起头来,见到一向威严气派的王翰,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紧张与不安,萧漠连忙宽慰道:“枢密使大人放心,下官与八贤王所商量的事情,其实对枢密使大人也有好处,今日事毕,下官必然向大人说明,说起来,今后一段日子里,大人您与八王爷,说不定还要共同进退呢 这般言语,并非敷衍,而是经过一番暗思之后,萧漠心中已是有了新的想法。 灵光一闪间,竟是让萧漠想到了一个对自己、八贤王以及王翰三方,皆有益处的决定。 听到萧漠这么说,妻翰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更多的还是喜意,虽然不知道萧漠意欲何为,但已是明白萧漠打算以自己为桥梁,让他与八贤王结盟了。 以八贤王的声望,以及楚灵帝对其的宠信,对于如今失了圣宠的王翰而言,这般结盟自是有利无弊。 想及于此,王翰连忙笑道:“老夫就知道,子柔你绝非违诺之人,今日之后,老夫必有厚报。” 顿了顿后,王翰又低声对萧漠说道:”子柔,刚刚老夫得到消息,今日朝会,封赏事宜过后,那张谦就要出手对付老夫了。说实话,如今的形势对老夫很不利,还请子柔到时候在陛下面前,能为老夫说上几句公道话。” 萧漠肃然道:”王大人放心,既然已是决定你我今后共进共退,这般事情,自是必然 说话间,萧漠与王翰两人随在众朝臣之后,已是来到了“集英殿”内。 ,、、尸 防:快过年了,今天事情很多,只有一个小章节,见谅。明天会是一个大章。 , 第四十六章.封万户侯(下) 几楚朝,皇宫内城!中集英殿”与,“富政殿”。皆哪。澜似其重要的地位。 其中”“宣政殿。作为平日里皇帝与众阁老大臣上朝议政的地方,百余年来,楚朝的各种决策政事、诸般任命封赏、种种变法举动,乃至于皇帝的登基退位,皆是由这里颁布消息,从而明告天下。 年前,萧漠“三元及第后,也是在”宣政殿”处接受楚灵帝的封赏,期间还闹过一出“十二王爷哭殿喊冤。的戏码。 然而,与“宣政殿”相比,“集英殿。在楚朝的地位,尖则还要更高一些。 楚朝立国百余年来,于“集英殿”内举行的朝会,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余次罢了,然而每一次在这里举行朝会,皆会受天下万众所瞩目。诸般传闻,种种消息,更会在其后十数年间被世人津津乐道,毫不厌倦。 事实上,上一次“集英殿。开,还是先帝在个时,张谦以“鸿儒荐取。的形式入朝为官、入阁参政,距今已有三十余年。而楚灵帝登基后,尚是首次在这里举行朝会。 若在“集英殿”冉召开朝会,一般而言,只会是两种情况:或是大楚文坛中,某位名满天下的一代文豪大家,应皇帝与百官所请,以,“鸿儒荐取”的形式入阁拜相,则开“集英殿”百官欢迎,皇帝行师礼,从而明示天下,朝野俱荣; 又或是像今日这般,前线将士立下莫大功勋,或挽大厦之将倾,救百姓于水火,或开疆扩土,留英勇之名于千百年后,从而开“集英殿。”对众将士进行封赏,集万千荣耀于一身。 对于“集英殿”之名,萧漠早有耳闻,却直到今日,才终于有缘一观,更是在无意间成为了此地此时的主角。 回想百余年来,那些曾在这里接受封赏的诸般文豪大家、名将贤臣、开国元勋,即使以萧漠的淡薄性子,心底深处,也依然不由的闪过些许憧憬与惶恐。 然而,当萧漠进入,“集英殿。后,却发现,“集英殿”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豪华威严,事实上还颇为简朴,没有金纹玉雕、没有奢华装饰、没有象征皇家威严的黄绸龙雕,面积也只有“宣政殿”的三分之一左右,甚至连皇帝的御阶御座,也不过是三阶之上的寻常木雕圈椅。 某一瞬间,萧漠甚至觉得,即使是自家的客厅大堂,或许也要比这里更豪华大气一些。 若说这,“集英殿。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那就是大殿两壁上,所悬挂的数十张人物画像。其上皆是曾于此处受封的开国元勋与文坛大家,于悄无声息间,记录着楚朝一百三十八年来的武事功勋与文化兴盛。 然而,就这么一处简单的殿堂,进入其中的朝中文武,却再也不见之前的随意自如、言语喧哗,竟皆是满脸肃容,隐隐间带着某种崇敬与向往,三五聚于一处,或低声商讨,或观赏画像,带着一丝怪异的平和,再无一人来萧漠周围讨好笼络。 “集英殿”地位之崇高,由此可见。 看着眼前,那些严肃且心怀憧憬的文武大臣、那些贤臣名将与文坛大家的画像语录、以及那过于简朴、甚至可以说是过于简陋的殿堂,萧漠心中,突然有了一丝恍然。 虽然早有宦官内臣通知众文武大臣前来“集英殿”称朝会马上开始,但实际上,越是重要的事情,事前准备就越是繁琐,宦官内臣虽然催促,但也只是为了不让众官员耽搁罢了。所以文武百官虽然来到了“集英殿”但实际上楚灵帝驾临还是要再等上片刻的。 而就在萧漠暗暗观察之时,自来到皇宫内城后,就与萧漠保持着距离的八贤王,却突然走到了萧漠的身边,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指着这处大殿,缓缓说道:“子柔,你是否觉得,这“集英殿。过于简陋?” 萧漠摇头,道:“初见之时,确有这般想法,然现在却觉得。“集英殿,本就该是如此简朴,如若过于奢华,那就不是“集英殿。了。” 八贤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道:“子柔所言不错,“集英殿,本应如此。这里是我等为人臣子者的最终理想所在,记录着我大楚所有的文事武勋,若说再怎般奢华,也不为过,但太祖雄才伟略,却言“集英殿自应简陋如旧,万世不变”本王年少时不懂,曾以此事询问先皇,先皇解释说,“一则过奢则俗,有辱名士,二则令人忘本,只着眼于今日之荣耀,忘却昨日建功成名前之奋苦。” 言语间,带着一疼赞叹,以及某种更加坚定的决心。 萧漠点头,也是一番赞叹:,“太祖之睿智,吾等后人不及 八贤王却笑着摇头,缓缓道:,“子柔可自谦,却不可自薄,太祖虽然雄才伟略,但吾等未必不能做出一番成就以并肩 这依然是一种笼络,带着些许鼓动,然而萧漠却没有接话,只是微笑沉默以应对。 八贤王也不在意,只是拉着萧漠,行走于大殿两侧,为萧漠介绍诸般画像上,各位名臣良将的种种事迹,这些事迹萧漠早有听闻,但此时地位不同,心态迥异,再听一遍,配合周围的环境,却是另有感悟。 与此同时,众文武见到萧漠与八贤王聚在一起,皆是暗暗注意,王翰却直接走到两人身旁,参与讨论之前萧漠曾暗示的三家结盟之言,王翰虽然心动,但此时人多耳杂,却也不方便密谈,只是在两人面前刻意示好。 另一边,张谦正在与张衍圣说着什么,看到萧漠、王翰、八贤王三人聚于一处,却是眉头一皱,闪过一丝沉思,反到是张衍圣,嘴角掠过一丝轻笑,竟是毫不在意。 ,,“这位是罗通鲜将军,当年他率领的前锋营可谓是威名赫赫,再人能敌,乃是太祖帐下的第一勇将。在我大楚立国之前,被称做“犬罗”原凡肮刁将领对他的侮辱!语,大祖闻知后也是怒极。然而罗部绷圳十却欣然接受,称此号乃是对其忠勇的赞誉,于是之后众同僚就皆以“犬罗,称之。而我大楚建国后,就在这集英殿内,罗通鲜将军更是第七位受封的武将。” 八贤王指着“集英殿”壁上的一副画像,对萧漠介绍道。 画像之上,却见一名面容阴沉严肃的中年男子,披甲持刀,双眼微眯,悍勇尽显,明明是一名武将,气质之间,却偏偏又给人一种大智慧之感。 另一边,王翰则是一脸喘嘘的补充道:“其实,罗通鲜前辈的排名本应该更靠前的,可惜有一次敌军偷营,危及太祖安危,罗通鲜将军于危难之间为太祖挡了一刀,中了喉咙小彼时太祖以为罗通鲜将军战死,退敌后悲极大哭,军营将士皆闻,同是陪泣。然而天佑罗前辈,彼时神医梁祖德正在营中为太祖治疗伤寒,却是及时施加圣手,竟是将喉部受创的罗前辈,于九死一生中救了回来,可惜罗通鲜将军虽然性命得保,却从此却口不能言,成了哑人,无法发号军令,自是再也无法领军作战,功勋就这么被其他将领超过了。” 八贤王也是点头,道:“不过,罗通鲜将军虽然无法领兵,却一直侍卫在太祖之侧,从此之后,再也未让太祖受过当年之险境,功莫大焉。我大楚立国后,更是弃武从文,闲赋不过三年,就从一字不识变得可通读史书,其后还成为了太祖身边的阁老之一,笔墨随时带在身边,每次太祖问策,就是以笔书为答,多被太祖采纳。期间太祖更是多次亲手为其研墨,传于世间,成为了一段佳话。” 王翰接话道:“老夫每次回想起罗通鲜前辈的事迹,皆是不胜喘嘘啊,如今我朝,能文者多,善政者少,知兵可战者更少,像罗通鲜前辈这般忠心耿耿、君主尽欢、且能文能武者,更是一个也无。不过子柔今日,却颇有当年罗通鲜前辈前辈的风范,只不过罗前辈是由武入文,而子柔却是由文入武,也就是了。” 萧漠摇头失笑,道:“王大人过誉了,下官却不敢与罗通鲜前辈相比,至少,下官如若身体受到重创,成了残疾,却是没有罗通鲜前辈这般的志气与意志。” “说的不错,看来你这些日子里,却也没有被冲昏了头脑。” 说这句话的,并非八贤王,也非王翰,而是从萧漠身后传来。 萧漠转头一看,却见一名魁梧老者正目光炯炯的注视着他,打量片刻后,对着八贤王与王翰稍稍点头示意,就这么离开了,竟是少有恭敬之意。 然而八贤王与王朝却毫无恼怒之意,只是目视着老者离开后,由王翰向萧漠解释道:“这位是护国公罗裳,乃是罗通鲜前辈的后人,罗家世代忠烈,却过于耿直,一向直言直语,其实并没有什么恶意,子柔切莫见怪。事实上,子柔刚才那番自谦,已是让护国公对你颇有好感了,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他一向都是这般性子,子柔接触多了,也就明白了。” 萧漠点了点头,道:“护国公乃是前辈,言语间更只是实言,下官怎敢怪罪。” 说话间,萧漠却看到那护国公罗裳,已是缓步走向了大殿的另一头。 在那里,一众朝中武将,正聚于一处低声议论着什么,待见到罗裳走近之后,这些武官将领纷纷行礼,神态恭敬,接着似乎向罗裳询问了一些什么,然后齐齐向着萧漠看去,神态复杂。 见到这般情景,萧漠心生奇怪。 自回京归朝之后,他所遇见的朝中官员,态度皆是热情,且无论官位高低,神态间均是带着一丝恭敬,以及隐藏在内心深处的崇敬、羡慕以及嫉妒。 而这些武将,却又有所不同,虽然一样有着崇敬、羡慕以及嫉妒的情绪,但却少了文人一系官员的热情与恭敬,反倒是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充满着矛盾。 说起来,之并在皇宫外迎接萧漠的,几乎全是文官一系的官员,武将一系的官员,竟是极为少见。 这里面,似乎有着某种深层含义,让萧漠不由深思。 另一边,王翰眼神波动小若有所指的说道:“当年罗通鲜前辈虽然入阁参政,弃武从文,但依然将自家所有的子孙都送入了军中历练,如今这般规矩,更是成了祖制,百年未变。而那些与罗前辈同时期的军中元勋,虽然不似罗通鲜前辈这般由武入文,但他们的后辈,却纷纷走上了文人的路子。再加上罗前辈麾下无数同袍的支持,如今这护国公一脉,实际上已是成为了朝中武将一系官员的领头人物了。” 顿了顿后,王翰深深的看了萧漠一眼,又说道:“所以,今日子柔受封,说不得还要经历一番波则了。” 听到王翰之言,萧漠心中疑惑,反倒是八贤王已是明悟,点头道:“这却是要看子柔自己的选择了。” 萧漠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若有所悟,却又不甚明朗,刚欲细问,却见殿后转出一名宦官,正是萧漠曾见过的费三贵。费三贵也是一眼就看到了萧漠,讨好一笑,点头示意后,却是昂首扩胸,扬声道:“陛下驾到,众臣相迎。” 费三贵的声音,带着宦官所特有的尖细,可谓刺耳,但众官员却不敢怠慢,纷纷排队站好,恭待楚灵帝的驾临。 而萧漠此时也来不及细问,只得快步走入众官员所在的队列之中,于最靠后的位置站定如今萧漠虽然立下了莫大的功勋,任谁都知道他前途无量,又素受楚灵帝宠信,更是一代文坛大家,但实际上依然只是位居中书舍人、崇文殿侍讲,区区正五品官职,尚未达到位列朝班的资格,封赏之后会官居何职姑且不论,封赏之前,他能站在殿中,而非站在殿外顶着冷风等待召见,已是楚灵帝的恩宠、礼部的格外通融了。 而与萧漠站在一起的,满殿上下,也只有资历官职与萧漠相差无几的 与此同时,随着费三贵的声音落下,丝竹钟鼎之声响起,楚灵帝在一众宦官内臣的拥护下,举步来到“集英殿”内。 山呼万岁声中,萧漠随众文武跪下,向楚灵帝行礼,偷偷抬眼上看,却见楚灵帝也正在向他看来,并未对萧漠这般失礼的行为表示怪罪,反而亲近一笑。 而之前因为张衍圣描述北地惨景而出现的悲荐,却已是冲淡了许多。 “众爱卿平身。”楚灵帝唤道。 待文武百官起身后,楚灵帝笑着大声说道:“联今日很高兴。联的八弟回来了,联的两位后辈回来了,他们不仅回来了,更是立下了我大楚自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功勋,那草原蛮夷声势浩大,来势汹汹,趁我大楚失了防备,短短时日内,破城十七座,但那又如何?还不是被联的八弟,我大楚的两名青年才俊给打了回去?不仅没能讨到丝毫便宜,反而元气大伤,称臣于联?” 随着楚灵帝话声落下,先是张谦王翰等几位阁老出列,赞扬了一番萧漠等人的功绩,又将诸般功勋归于“大楚天运我皇英明”之后,文武百官开始齐声高呼“我皇洪福草原蛮夷不自量力”“陛下领导有方”云云,虽然没有刻意培过,但竟是颇为齐整。 待百官声音落下,楚灵帝的性质也愈加的高昂,又说道:“让联开怀的,并非是我朝战事得胜,说起来,联宁愿天下太平,永无战事。” 说到这里,楚灵帝叹息一声,缓缓道:“这些日子,我大楚被草原蛮夷肆虐,百姓受苦,北地有十余城沦陷,乃是我大楚百余年来前所未有的浩劫,已是让联愧对于列祖列宗。虽然获胜,但联怎敢沾沾自喜,居功自赏?联已决定,今日封赏了有功将领之后,联会于明日早朝,颁布“罪己诏”明告天下,以示联的罪过。” 听到楚灵帝此言,满朝文武皆是脸色一变。 然而,不待众文武宽慰反驳小楚灵帝神色间已是阴晦尽去,换上了喜色,接着说道:“联真正欢喜的是,我大楚后继有人,我皇室立功于国!!”“萧漠与张衍圣,年不过二十,官不过五品,却不仅才华横溢,品行高洁,更是在异族肆乱之际、大厦将倾之时,自行请命,北上抗敌,到了最后,他们夺回沦陷之城近十座,阻蛮族于城下,杀敌近十万,逼得草原蛮夷称臣求和!!” “联的八弟,以皇家之尊,却亲临前线,于平型关外抗敌数月,最终虽然因一些将领目光短浅,私自行动,使平型关沦陷,但他在那个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自保,而是为国杀敌!!亲自带着千余残兵,甘冒莫大风险,深入茫茫草原,屠蛮族无数。其后更是亲手夺回了平型关,以及沦陷之城数座,断了草原蛮夷的后路!!” “我大楚的皇家族人、后继子孙,如若都能像我八弟这般为国奋勇,我大楚的青年才俊、今后臣子,如若都像萧漠与张衍圣这般忠诚能干,即使再有何般的天灾,联又有何惧之有?我大楚又怎能不传于万世?” 不得不说,楚灵帝的这番话,颇有渲染力,只是未免不给其他大臣留有情面,随着他的话声落下小满朝文武,神色间皆是激动与羞愧交杂,跪拜于地,大呼“陛下圣明” 楚灵帝再次让众朝臣起身后,向身边的费三贵点头示意。 却见费三贵前行一步,立于楚灵帝之侧前,打开一道圣旨,扬声道:“中书舍人张衍圣张子佳接旨。” 萧漠身后,张衍圣出列,快行数步后。跪于楚灵帝面前,扬声道:“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舍人张衍圣,本乃良臣之才,才思敏捷,品行优良,名声卓著,更于蛮夷侵楚之时,自请御敌,收沦陷之地九城三十余县,杀敌上万,救百姓于水火,功勋卓著”如今立功于国,特拜官敷士,户部侍郎,通奉大夫。特封卫国伯,封邑八千户,特赐金鱼袋,赏银钱三万贯。贡布五百匹。钦赐。 公一心, 随着费三贵话声落下,众臣皆是哗然。 虽然早已猜到,楚灵帝此次的封赏,必然极为丰厚,但却也少有人能料到,竟然会如此之厚。 那通奉大夫也就罢了,虽然是从三品官职,让张衍圣一口气升了三级,但不过是个闲散富贵的职位小以他的功勋,却也当得。 但户部侍郎,以及敷士,却大大不同,虽然也是从三品官职,但声部侍郎辅助户部尚书掌管天下钱粮与百姓户籍,乃是有着极大的实权!!而敷士,更是可以时常陪在皇帝身侧,对楚朝法度影响颇大。 然而,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 卫国伯,封邑八千户,特赐金鱼袋,才是众官员真正震惊的所在。 俗话说得好,封爵不加国,称公也枉然。也就是说,楚朝的爵位,不论品级,单论尊贵的话,其实是分为三种的。 第一种是最普通的爵位,称号中没有“国”字,也没有“忠”“毅武文”四字之一,这种爵位虽然荣耀,但不惠及子孙,也被称为“不世爵” 若再荣耀一点的爵位,称号中没有“国”字,但有“忠”“毅武文”四字之一,被称作“子降爵”又或是“世爵”也就是说,子孙虽然可以继承爵位,但继承之时,却要降上一级,公变侯、侯变伯、伯变子、子变男、男变平民。 而最为荣耀的,无疑就是称号前,带有“国”字的爵位了。这种爵位,又称作“世袭罔替爵”也就是说,只要楚朝不到,你的子孙小后辈中,继承者皆可传承你的爵位。 至于其他的,譬如“世袭罔替爵”的俸禄是“不世爵”的三倍有余。就不显得多么重要了。 张衍圣的祖父,承相张谦,也是有爵位的,更是一个侯鼻,但却是“不世爵”张衍圣的“卫国伯”从爵位上看虽然低了一级 实际上,楚朝百余年来,“世袭罔替爵”一般都只封赏给皇室族人的。 而“封邑八千户”却更是难得。 早至汉末,所谓的“千户侯万户侯”就已是不再拥有实权,转而化为钱粮作为每年的封赏,而且钱粮给的也不多,以楚为例,所谓“千户侯万户侯”也不过是将每户转化为每月三文钱及三两粮的钱粮,作为俸禄发放。 张衍圣虽然被封为“八千户侯”但实际上能讨到的好处,也不过是每月十五贯钱,以及不足一千斤粮注一行为俸禄罢了。这般好处对他而言,几近于无。 注一:在这里实行的是古代单位,一斤等于十六两。 虽然好处不多,但耐不住它尊贵。 封邑之侯,本来只是侯爵中的阶层,千户侯最低,万户侯最高。但到了楚朝,却是与爵位分离,成为了一种专门的荣耀,意指“与皇帝共治天下”之意。荣耀自不用提。 而在楚朝,世人最看重的,往往并非实利,而是尊贵的地位与好听的名声。 而井邑之侯,自秦以来。就是皇室对立功者最为荣耀的封赏。 当年楚朝立国,楚太祖也不过封了十一位万户侯罢了,而那还是开国时期,稍有功勋皆有封赏,普通的爵位,并不比猪肉值钱!!而如今一百七十余年来,楚朝也仅仅只封过三位“千户侯”罢了!更尊贵的“封邑之侯”却再也没见。 在京中勋贵眼中,所谓的“千户侯万户侯”并不比文人眼中中的“鸿儒取荐”稍差丝毫。 而如今,张衍圣竟是被封为了“五千户侯”!! 一些京中豪门,包括枢密使王翰在内,眼中皆是闪过了一丝羡慕。 然而,最让百官震惊的,还是那个。“金鱼袋” 鱼袋制度,自唐初实行,用以盛鲤鱼状各色符文符。唐三品以上服紫佩金鱼。四品以上佩金鱼,五品以上佩银鱼。 然而,至楚之后,官场制度虽然大部分依然继承于唐朝,但所谓官位职责,已是愈加的混乱,所代表的意义,大多时候不过是代表着俸禄的多少罢了。 你有没有实权,又有着哪方面的实权。还是要看皇帝的信任,以及临时的任命。工部尚书管着礼部的事情、礼部尚书管着刑部的事情区区一个刑部主笔管着工部与礼部,而刑部尚书却闲赋在家这般奇怪的循环,对楚朝而言却是常事,直到张谦掌政后,多有改革,诸般混乱才稍稍减轻,却依然治标不治本。 就拿张谦王翰这两位阁老而言,那张谦位居楚朝的宰相,虽然尊贵,官居一品,却是虚职,不管实事,但实际上,张谦却掌管着楚朝大半政事;王翰乃是枢密使,名义上掌管军国大事,但实际上楚朝军权向来掌握在皇帝手中,说穿了还是虚职,但如今不仅管着兵部,更是将工部刑部牢牢掌控在手中。 在这般混乱之下,代表着一个官员实际权力的,就是“鱼袋” 一般而言,佩“银鱼袋”者小可位列朝班,佩“金鱼袋”者,拥有议政之权,而最尊贵的“紫金鱼袋”可参知政事,入阁掌政,也就是世人口中的“阁老” 而张衍圣,不仅官拜敷士、户部侍郎、通奉大夫,更是特封卫国伯,封五千户,最后,竟然还特赐金鱼袋? 这般封赏超过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事实上,有很多人不服。 但不服又能如何?张衍圣的功勋还在那里摆着,又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祖父张谦,你敢反对吗? 就这样,所有人面对这般超乎寻常的封赏,皆是保持了沉默。 “臣领旨,谢主荣恩。” 反倒是张衍圣,一脸的平鼻,只在听到“户部侍郎”与“特赐金鱼袋”的时候,面上露出一丝喜色,却转瞬即逝,至于什么卫国伯、五千户侯、敷士之类,竟是毫不在意,就这么在众文武羡慕的注视下,默默的退回到萧漠身后。 然而,任谁都没能想到小此时最想阻止楚灵帝这般厚赏丰封的。不是别人,正是张衍圣的祖父张谦!! 无论张衍圣如何变化,他都是张谦的孙子,他的荣耀就是承相府的荣耀,所以,对于张衍圣受到封赏,起初张谦只有高兴,并无其他想法。 但即使张谦也没有想到,楚灵帝的封赏竟会如此之厚!!封赏的太过丰厚,对张衍圣而言,自然没有不好。但张衍圣在今日受封赏的三人中,立功是最少的,连他都有这般封赏,那么萧漠与八贤王又会受到怎样的赏赐? 出于本能,张谦就想让楚灵帝收回成命。 然而,这般封赏毕竟太过诱人,即使是张谦,想要拒绝,也是在事先稍稍犹豫了片刻时间。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张衍圣已是退回朝班,而费三贵则拿出了另一道圣旨,打开后扬声道:“中书舍人、崇文殿侍讲萧漠萧子柔接旨。” 听到费三贵的声音,张谦暗暗叹息一声,知道已是来不及了。 既然他没有阻拦张衍圣的封赏,那么萧漠与八贤王受封之后,自然更无理由阻挡了。 而就在这时,萧漠已是出列,前行数步,来到张谦身侧,跪于楚灵帝面前,缓缓说道:“臣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中书舍人、崇文殿侍讲萧漠,才华横溢,品行高洁,名满天下,乃是贤臣之才,更于蛮夷侵楚之时,自请御敌,阻蛮夷于上元城下,杀敌近十万,逼得蛮夷求和,保大楚万万百姓之安定,其后任谈判副使,令草原各族称臣纳贡,扬我国威,功勋卓著,”如今立功于国,特拜官翰林大学士,权礼部尚书,正奉大夫。特封卫国侯,封邑万户,特赐金鱼袋,赏银钱五万贯。贡布八百匹。钦赐。” 果然比张衍圣的更加丰厚。 在这一刻,所有人的心头,皆是闪过这般想法。 百官都有此奇怪。以萧漠辽功勋,理应排在最井封引封赏时,却是位于张衍圣之后,八贤王之前?但更多的,却还是对萧漠的羡慕与妒忌。 正奉大夫与张衍圣的通奉大夫一样,不过是闲散富贵的官职,虽然位列朝班,但却是没有任何实权。官居三品,比通奉大夫要高上一级。 权礼部尚书,即使领礼部尚书衔,可参与礼部之事,位于礼部尚书之上,礼部侍郎之下,却没有实权,也是三品,比真正的礼部尚书低了一级,依然只是一个闲职。 然而,翰林大学士,却是从二品,比之权礼部尚书以及正奉大夫,还要高上一级。 在楚朝,学士制度分为三级,为直学士、学士以及大学士,分别对应四品到三品,三品到二品,以及二品至一品,其前称号不同,亦代表着地个尊贵的不同。 翰林大学士,乃是大学士中最低等的一级,但最低等的大学士也一样是大学士!! 如若说,张衍圣的敷士,乃是有机会常伴皇帝身侧的话,那么翰林大学士,就是真的可以时时伴在皇帝左右了,可谓是天子近臣中的近臣,最受宠信,也最能影响皇帝想法的位置之一。 而且翰林大学时历来,更往往是皇帝拟旨时的主笔,对朝中政策的影响之大,消息之灵通,自不待言。 在民间,百姓们常常将大学士与内阁大臣搞混,实际上,从某方面而言,大学士就是不管事的内阁大臣,朝中政事,皆可参知讨论。近乎皇帝的谋士与老师,非大学问大声望者不可担任,影响极大。 而萧漠成为了翰林大学士之后,再身佩上“金鱼袋”实际上而言,已是成为了一个没有实权的掌权重臣。相当于身佩“紫金鱼袋”了。 从一个正五品的中书舍人,成为了一名从二品的翰林大学士,升了整整五级,想想萧漠自三元及第后,入朝为官至今不过年余时间,再想想自己苦熬数十年,却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就被萧漠超过或者并肩。却是容不得众文武不眼红嫉妒了。 在楚朝一年五升、甚至一年七升的官员,虽然存在,却少有能升到这么高的。 然而,众大臣虽然心中或不忿或嫉妒。却也没有理由反驳。 毕竟,张衍圣接受封赏时,他们就没有提出异议,萧漠的武勋比之张衍圣还要更高许多,从某方面而言更是拯救了整个大楚,其后还有与草原各族谈判之功,以张衍圣为参照,这般封赏,绝不过分。 难道说萧漠的才华不足以担任翰林大学士?那么满朝的大学士就都要辞职了。 更何况,楚灵帝封萧漠的官职虽高,却皆是没有实权,让人连一个“年纪尚青,经验不足”的理由都无法说出。 这是萧漠本身才华所应得,这是萧漠所立功勋所应得,这是萧漠受楚灵帝宠信所应得。 所以,对于萧漠的封赏小朝中众文武,虽然有心反驳,却也只能无奈接受,抛开嫉妒与眼红,转而开始考虑如何与萧漠交好了。 其实,张谦是很希望这个时候会有人提出反对意见的,如此一来,他也可以隐晦的表示支持,打压萧漠的崛起之势。 可惜,没人在这个时候反对。 看到这般情景,张谦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只能认了。 与此同时,却也不得不得暗赞楚灵帝做的聪明虽然他的聪明往往用的不是地方。 他之所以先行封赏张衍圣,正是为了用张衍圣堵住众文武的嘴。 而楚灵帝将八贤王的封赏放在最后,恐怕就是想要与众臣讨论八贤王入朝参政的事情了。 ,公,,,, 然而,与此同时,那些朝中勋旧豪门的代表们,却是与普通文武大臣的想法,又有不同。 或许是因为之前张衍圣的封赏,让他们忽略了这一点。 萧漠成为了卫国侯、封邑真户!! 世人皆说京中到处皆豪门。但实际上,京城中真正的豪门贵族、或者说豪门中的豪门,被承认的。也只有十一家。这十一家皆是有着三个荐同的特点一国公、万户侯、以及一个名满天下的祖先。 而萧漠如今已是成为了万户侯,虽然不是国公,却也是卫国侯,仅仅只差一级,而以萧漠的才华功勋、以及楚灵帝对他的宠信,谁知日后会不会真的成为国公?虽然没有名满天下的祖先,但萧漠本身就是名满天下” 如此种种,是否预示着,萧家即将要成为楚朝第十二家豪门了? 豪门之间,或许勾心斗角,但更多的。却还是结盟联姻,以互利自保,抗衡新兴的朝臣乃至于皇室!! 如若萧漠的萧家,会成为第十二家豪门的话” “或许,与萧家的关系。应该更近一些了。” 这是众豪门代表心同的想法,至于王翰,看着萧漠更是目光闪闪。 “臣领旨,谢主荣恩。” 然而,萧漠却不离殿内众文武的想法。神色比之张衍圣还要更加平静,拜谢之后,就缓缓向着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退去。 抬头看见,却见楚灵帝正对他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仿佛是在说:“你想成为一个富贵闲人,衣食无忧,自由自在,俸禄不要太低,责任不要太大,只要能经常与联相处的位置,如今这般安排,你可满意?” 与此同时,萧漠耳边,再次传来了费三贵的声音:“八贤王接旨!!” 防:电脑一直有问题,一点“字数统计”就卡住,”也不知这章究竟写了多少字,数了数文档写了十三页,应该在万卓以上。总之该章的情节已结束,就这么发上来吧 第四十七章.八王入朝(万字). “八贤王接旨” 随着费三贵再次扬声宣旨,已是大概猜到封赏内容的萧漠、张衍圣、张谦三人,皆是神色凝重,思索着即将到来的变化种种以及各自的应对之策,皱眉不已;而隐隐猜到会有变故发生的王翰,此时更是表情专注,认真倾听。 反倒是大殿内其他的文武百官,尚在各有所思之中,消化着刚才萧漠与张衍圣受封时所带来的种种冲击与震撼,对于楚灵帝赐予八贤王的封赏,却并不在意。 在他们看来,八贤王虽是最受楚灵帝看重的兄弟,且睿智能干、素有贤名,如今又立下了莫大功勋,但其皇亲的身份,却是他最大的限制。接下来的封赏,恐怕最多也就是卤簿仪仗的升级,且多赏赐一些钱财资产罢了。 在楚朝,皇帝朝臣们对皇族宗室成员们的防范,并不比对外戚宦官的防范低多少,自太祖当年以乱政谋权的罪名,将自己的三位亲兄弟满门抄斩之后,近两百年来,楚朝的皇亲国戚们已再无入朝掌权的实例。 事实上,即使是今日的八贤王,虽已是楚朝百余年来最有权势的王爷了,但在大多时候,也仅仅只是作为临时任命的天使,行查探巡视之权,事情结束后马上就会被楚灵帝收回任命。想要进一步获得实权,按照楚朝的惯例,近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而一切波涛汹涌,就在这风平浪静中开始。 ~~~~~~~~~~~~~~~~~~~~~~~~~~~~~~~~~~~~~~~~~~~ 随着费三贵的扬声宣旨,八贤王垂首出列,让人看不清其此刻的神情,只是默默的跪在楚灵帝面前,沉声说道:“臣弟在。” 只听费三贵扬声道:“八贤王田徵,睿智英武,素有贤名,多年来屡有功勋于国,如今更于国难之时,扬我国威,杀敌无数,招草原百族归华……特升卤簿为太子仪仗级,金吾一百二十人、兵部仪卫一百八十人、六军三百人【注一】……特赐紫金鱼袋、龙纹如意、宫中行马,赏银钱五万贯。贡布八百匹、皇庄三座,钦赐。” (注一:“卤簿”即皇家与百官的仪仗队,级别繁多,规定严格,乃是封建社会官场阶级制度的重要的组成部分;“金吾”、“兵部仪卫”、“龙墀”、“六军”都是指仪仗队级别,多为掌旗使,但仅只用于皇室仪仗。) 刚开始,当费三贵宣读着八贤王日后的仪仗种种时,文武百官们还在含笑听着,心中想象着八贤王日后在上朝或祭天时的前后拥护、百般威风,心中虽然羡慕,但并不在意。 卤簿虽是身份地位的重要象征,让人羡慕惊叹,但说到底只是华而不实的摆设,意义重大,却无实际利益,反而会支出大增——哪怕今日封赏之后,八贤王的仪仗尊贵,已是仅次于楚灵帝。 然而,当费三贵宣读到“特赐紫金鱼袋、龙纹如意”时,百官们皆是神色大变,相互打量,面面相觑,似乎都在怀疑是否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问题。 待看到周围同僚皆是与自己同一表情时,终于确认了各自听力的健康,却又是一阵混乱。 前文说过,在楚朝,所谓“紫金鱼袋”,地位更高于“银鱼袋”与“金鱼袋”,乃是入朝参政掌权、身为阁老大员的象征。历来拥有“紫金鱼袋”者,身份最低的也是一个受宠信的六部之长。 而“龙纹如意”的地位,还要更甚于“紫金鱼袋”,拥有“龙纹如意”者不仅可以不宣而觐见君王,更有天使查探之权,堪称全天候与全方位的钦差御史——也就是说,各位阁老大员们的势力范围,无论何事何时,他皆可插上一手。 如此一来,拥有两者后,八贤王不仅可入朝参政,权力更是无可限制,虽然看似没有具体的实权,然朝中百务,皆会处在他的影响之下,说其是日后“聂政王”也不为过——这无疑极大的侵犯了各个权臣阁老们的权益。 而如此一来,又如何能让百官平静? ~~~~~~~~~~~~~~~~~~~~~~~~~~~~~~~~~~~~~~~~~~ 果然,尚未等八贤王接旨,就已是有大臣出列,神情激动,跪下大声呼道:“陛下不可此旨有违祖制,还请陛下收回旨意” 众大臣一看,却是知枢密院事、观士、众阁老之一的王之智。 这位阁老说起来还是丞相张谦的师叔一辈,如今年已七旬,乃是张谦一党的核心成员,入朝以来一向主张遵循祖制、重视传统,又素知张谦对八贤王的顾忌与重视,在这个时候,却是成为了反对楚灵帝旨意的急先锋。 或是太过激动的关系,萧漠抬头看去,却见王之智畅言之间白须飘飘、身体颤抖,大有楚灵帝但有反驳,就要辩论到底的样子。 看到自己的旨意刚刚宣出,就有重臣开口反对,楚灵帝眉头不由一皱,刚准备反驳,就见签书枢密院事林尚出列道:“臣附议,八贤王虽然功勋卓著,然当年三位太祖之弟预谋篡位,太祖以雷霆手段诛之,自那以后,一百六十六年来,我朝就再无宗亲皇室入朝参政,多年以来已成惯例,贸然改变,还请陛下三思” 林尚虽然未列阁老之中,但却也是朝中重臣,更是枢密使王翰的表亲,如今出列反对,却是怕八贤王入朝之后,会分王翰之权了,朝中实权就这么多,两个人分蛋糕虽然会多有矛盾,但总比三个人分的好。 本来,王之智、林尚两人,身为张谦、王翰两党的核心人物,向来对张谦、王翰马表意见,也一向是在张谦、王翰示意之下进行的,这次没有经过暗示就当先出列发言,却是在他们看来,张谦、王翰对八贤王入朝主政之事,必然是要反对的,根本没必要进行请示。 然而,事实上,此时的张谦与王翰,思绪却颇为复杂。 在楚朝,臣权极大,某些时候已是可以与皇权相抗衡,然而臣子得权,又大多是因为皇帝的宠信——对张谦而言,他本身正是这种矛盾因果的最好体现——他很清楚,只要他一力反对,楚灵帝很有可能会在众臣抗命之下,被迫收回成命;但他同样很清楚,这次的旨意,很有可能是楚灵帝自登基以来最为认真固执的一次,如若反驳,必然会彻底惹恼楚灵帝,让自己在楚灵帝心中宠信受损。所以,即使是精明如张谦,对于是否反对八贤王入朝,以及不同决定后的利益得失,一时间也是算不清楚。 王翰矛盾犹豫的原因,大致与张谦相同,或许还要更复杂一些,毕竟他如今正处在失宠失权的边缘,更加担心楚灵帝对自己的看法,又有之前萧漠曾说过的“三家结盟”之言——虽然他明白,一旦八贤王入朝,比起地位稳固的张谦,自己的损失必然要更加严重。 这般思绪之下,不期然间,张谦、王翰两位权臣,皆是默契的保持着沉默。 然而,两党的其他成员们却不知道他们的想法,看到王之智与林尚反对,还以为是张谦与王翰的意思,于是更是纷纷出列、踊跃发言。 “臣附议,请陛下三思” “臣附议,还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臣附议,请陛下收回成命,另行封赏。” 不过片刻之间,张谦、王翰两党的成员已是尽数出列,纷纷跪下请命,萧漠抬头一看,却见满朝上下,已是有七八成以上的官员出列了,张谦、王翰两党势力之大,可见一斑。 冷眼看着眼前的变故种种,萧漠并没有参与其中,赞成或反对。 他看得出楚灵帝立下这道旨意时的决心之大,无论众大臣如何反对,八贤王入朝已是不可阻挡,所以他并不会反对;但在众人皆在反对时,萧漠也不会贸然赞成,从而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 看着楚灵帝眉头皱的更紧,眼中有怒色闪过,萧漠暗暗的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陛下这次操之过急了,对于这般敏感事情,理应温水煮青蛙一般,在尽量不引人注意的情况下一点一点的将权力交予八贤王,让众臣慢慢适应……这般贸然行事,想当然耳,却非成事之道。” 突然,萧漠看到楚灵帝正欲发言,却是神色一变。 只见在众臣前列,一名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的老者,此时也是出列跪下,昂首缓缓道:“臣附议,还请陛下三思,切莫开这等先河,以防日后生变。” 待这位老者说完后,剩下为数不多的官员也大都随之出列请命。 说起来惭愧,萧漠刚刚以“三元及第”的身份入朝没几日,就已是被贬斥归家,朝野之间声誉全无;起复后第二天就前去上元城监军,更是没有入朝的机会。所以对于朝中官员,竟是大半不认识,看到这名老者发言时竟然能让楚灵帝变色,并影响余下官员的态度,不由心生好奇。 “难道当今朝中,除了张谦、王翰、八贤王之外,竟还有其他大臣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似乎知道了萧漠的疑惑,身后的张衍圣身体稍稍前倾,对萧漠悄声说道:“这位老者乃是太傅林芝仕,乃是我朝清流的领军人物。” 听到张衍圣之言,萧漠点头表示感谢,心中恍然,暗暗道:“原来是‘一日七辞、永不结党’的林芝仕,怪不得有如此影响力,不仅能影响余下官员的态度,更能让陛下变色。” 自有国家政权以来,就随之有“清流”出现,这些人或许无权,但历来最重视自己的话语权与自己眼中的规则,他们廉洁却自诩清高,他们刚正却大都迂腐,他们对名声的重视远胜于权力钱财。 而这种人,往往也是最难说服的,因为他们很少会懂得“妥协”两字。 身为清流领袖的林芝仕,虽然势力远不及张谦、王翰两位权臣,但在民间的名声却不逊于两人——某次因为楚灵帝反驳了他的意见,而一日七辞,楚灵帝却拒不能受的故事,已是在民间流传多年;多年来一直提倡“为君子而不可群,为臣子而不可党”,从而受到一众清流御史的拥护,曾多次弹劾张谦、王翰两人结党营私,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张谦都忍不住怒斥其为“不群而群,不党而党”。 这样的人物,自是会有这样的影响力。 “只是,这样的刚正人物,竟然在将陛下、张谦、王翰全都得罪了的情况下,多年来屹立不倒不说,更让一众自命清高的清流对自己马首是瞻,却也是奇葩了……恐怕,不是楚灵帝因为某些愿意而特意留着他,就是他看似刚正,实际上却是一个心窍玲珑的人物了。” 注意到萧漠看着林芝仕若有所思,张衍圣已是大致猜到了萧漠的想法,却轻笑道:“子柔此时还是想想自己接下来的立场为好。” 听到张衍圣的话后,萧漠微微一愣,环视左右,却发现此时满朝上下,除了只是前来观礼见证的众将军府武官和众贵族旧勋之外——将军府的武官将军们只负责带兵打仗,不得参政,而众贵族旧勋对于这般敏感话题一向是避之不及——只剩下四个人没有发表意见了。 而这四个人,正是张谦、王翰、张衍圣、以及萧漠本人。 “集英殿”内,群臣分两列而立,左列为众贵族旧勋与众将军府武将,右列为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在右列官员皆是出列跪下请命的情况下,四人站在那里,却是尤为显眼。 ~~~~~~~~~~~~~~~~~~~~~~~~~~~~~~~~~~~~~~~~~~~~~ 楚灵帝尚没有注意到这些,看到近乎所有人都反对自己的决定,一向生性平和的他,已是少有的怒不可赦了。 他没有质问最先反对于他的王之智和林尚,而是紧紧盯着林芝仕,怒声道:“林卿,朕记得你一向与八贤王交好,多次在朕面前夸赞八贤王,为何今日连你也反对于朕?” 林芝仕虽然跪着,却依然昂首,对于楚灵帝的怒斥,并没有丝毫惊惧之色,反而愈加的气正理得:“陛下,老臣一向钦佩八王爷的为人与才华,说句大不敬的言论,如若八王爷没有身在皇室,老臣必然对陛下的意见百般赞成,然而,八王爷身为宗亲,却是不行,这是百年惯例,原因陛下自知,不可更改” 楚灵帝怒极而笑:“论功勋,多年以来,累计之下,满朝上下,谁人能与朕的八弟相比?论能力,八弟这些年来有哪件事朕安排了没有做好?论才华,天下间能与他并肩的又有几人?论品行为人,更是谁人不知?你为何反对?原因朕自知?朕不知你说予朕听” 林芝仕凝声道:“陛下您何必明知故问?八王爷的功劳、能力、才华、品行,老臣比任何人都钦佩,之所以反对,只是对事不对人,宗亲不可参政,乃是惯例,如若宗亲掌权,不怕其能力不足,就怕其滋生野心,权力愈大,野心愈足,最后再起建国时之祸……八贤王的为人老臣自然了解,然而陛下可能保证,此例一开之后,日后再有宗亲皇室之人掌权,能像八王爷这般忠心耿耿?虽然此事对八王爷不公,但为千百年记,还请陛下明鉴,收回成命” 说完之后,林芝仕又向旁边的八贤王躬身致歉道:“老臣话直,但只是就事论事,得罪之处,还请八王爷勿怪。” 八贤王依然保持着刚才接旨时的姿势,听到林芝仕的道歉,轻叹一声,道:“林公严重了,您一心为公,本王怎能见怪?” 在这种情况下,八贤王自然不能表达愤怒,但这般和解之语,却是让一力主张让八贤王入朝掌政的楚灵帝尴尬了。 只是,楚朝建国时的旧例尚在,对于林芝仕的反驳,竟是无言以对,一时间只是怒视,不知该如何回应。 另一边,萧漠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叹:“不愧是靠言论立足的清流领袖啊,辩论之术果然有一番手段,不仅借向八贤王道歉之际将陛下逼入墙角,更是在言论之中设下语言陷阱,让人无法作答——将是否让八贤王入朝主政延伸到了千百年记,只要陛下无法保证日后子孙后代的为人,就无法反驳,但这种说不清的东西又如何能够保证?真是高明……” 就在萧漠暗思之间,愤怒不已又无路可退的楚灵帝,下意识的向着张谦看去——他虽然堪称是自古以来最有才华的皇帝,却一向淡然处事,不善口舌辩论之术,多年来遇到这般情景,一向是张谦为他解围的——然而,今日的张谦,却是鼻观口、口观心,仿若假寐,低头暗思,仿佛根本没有发现楚灵帝的视线。 楚灵帝并不笨,转眼间已是想到了张谦的矛盾,知道他也不赞成让八贤王入朝掌政,只是不想与自己直接冲突,再联想到之前张谦一党的纷纷反对,也就绝了这般心思,又向着王翰看去,以往王翰对于这种“保驾护航”的事情,也是不落张谦之后。 然而,此刻王翰的神情,竟是仿佛和张谦一个模子造出来一般,仿佛假寐,仿佛暗思,但就是不回应楚灵帝的视线,再看两人身后下跪的百官,王翰一党的成员并不比张谦一党的成员少太多,亦是绝了心思。 心中怒气更甚之下,楚灵帝却是注意道位于百官之列最靠后位置的萧漠与张衍圣,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喜色。 他下意思的忽略了张衍圣,在楚灵帝看来,张衍圣身为张谦之孙,自然是抱着与张谦同样的看法,但萧漠——身为他的“好友”,又素来与八贤王交好,先前还向他透过风,这总该赞成自己的想法了吧? 注意到楚灵帝的视线,萧漠暗暗叹息一声,他是赞成八贤王入朝的——即使不考虑自己的利益,他也不想看着楚灵帝如此窘迫。但却也不想就这样骑马鲜明的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毕竟自己立足未稳,不宜得罪太多人,但此时,看来却是不可能了。 暗暗叹息之间,萧漠对着楚灵帝微微点头示意。 楚灵帝看到萧漠回应,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对于萧漠的信心,无论是哪一方面,或许他比萧漠本人还要足——于是收拢情绪后,道:“张谦、王翰、子柔、子佳,你们四人为何不说话?你们的看法又是如何?说予朕听。” 不出楚灵帝所料,张谦、王翰依然沉默。 然而,让楚灵帝想不到的是,张衍圣竟是与萧漠同时出列,又同时道:“臣有话说……” 言语响起后,张衍圣与萧漠对视一眼,皆是尴尬一笑。 楚灵帝也是失笑摇头,经此一事,似乎怒气平息了一些,道:“子柔先说吧。” 萧漠歉意的对张衍圣点头示意,待见到张衍圣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并退回位置之后,才缓缓的说道:“陛下,臣刚得封赏,又初入朝堂,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本应以观察学习为主,不应随便发言,然刚才听林太傅之言,心有不解,可否让臣询问一番?” 见到萧漠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似乎颇有信心,楚灵帝不由一喜,点头道:“自无不可,子柔问吧,想来林卿必然会知无不答。” 与此同时,林芝仕也回头看向萧漠,目光炯炯,神色间闪过一丝凝重——毕竟人的名树的影,萧漠虽然因为军事而高升,却是已文坛大家的身份入朝的。却是打量了萧漠两眼后,缓缓道:“萧大家……哦,萧翰林有话请问,老夫自是知无不答。” 萧漠点了点头,道:“还要前辈指教了。” 顿了顿后,萧漠却是眼神一凝,原先的谦和淡然之气少了一些,却多了一些凌厉,直视林芝仕的双眼,缓缓道:“早闻林前辈之名,对于前辈的为人,晚辈一向都是佩服的,然前辈刚才所言,晚辈却是觉得不妥。听方才前辈所言,对于八贤王的品行、能力、功勋与才华,前辈一向是认同的了?” 林芝仕点头道:“自是如此。” “那又是为何不愿让八贤王入朝参政?” 萧漠又问道。 不知为何,林芝仕总觉得萧漠言语间正在为自己设置陷阱,正如自己方才对付楚灵帝那样,却是思索片刻后,组织了一番语言后,才缓缓说道:“老夫刚才说过,宗亲掌权,一旦滋生野心,必然生乱。” 萧漠却摇了摇头,道:“前辈生为儒学大家,自是清楚,《三字经》头两句就是‘人之初,性本善’,只要善加教诲,让宗室之人懂得忠君之心……” 听到萧漠这般回应,楚灵帝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林芝仕却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把萧漠看的太重,反倒是谁也没注意的张衍圣,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似乎知道了萧漠的用意。 却见萧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林芝仕打断道:“萧翰林此话差矣,‘人之初性本善’固然是圣人之言,然也只是‘人之初’罢了,随着人之成长,诸般影响随之而来,影响为善,则愈善,影响为恶,则趋恶,却是不可控制……” “那么前辈是认为宗师的教育影响,是偏恶的了?” 听到萧漠这么说,林芝仕怒道:“萧翰林莫要自误,曲解老夫的意思,老夫并没有这么说,老夫只是说为了以防万一罢了” 萧漠一副恍然的样子,又问道:“那么前辈的意思是,日后宗室子孙,将会是有善有恶的了?” “正是如此,老夫之所以阻止八贤王入朝,也是为了防止日后有野心者出现。”顿了顿后,林芝仕突然觉得自己这么说有失妥当,却是又补充道:“当然,不仅仅宗室子孙会有善有恶,老夫的子孙也会如此,老夫并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的子孙必然会完美无缺。甚至是当今世人,哪里不是有善有恶?说起来,宗室教育一向由知名大儒负责,自是善多于恶……” 萧漠却是突然轻笑,悠悠道:“既然如此,我大楚百官,是否也是有善有恶?有青天有贪官?当然,晚辈并非影射众位同僚,只是延伸前辈之意罢了,还请各位同僚勿怪” 说着,萧漠向着四周躬身行礼。 林芝仕脸色一变,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一向善于口舌辩论之术,说到这里,已是明白了萧漠的策略,想要否认,但他一向自命“清流”,整日弹劾结党弹劾贪赃的,又如何能够拉下脸来说“大楚皆为青天大老爷”? 萧漠却得理不饶人,继续说道:“如若前辈所言为真,按照前辈的理论,吾等为人臣子者既然有善有恶,为了以防万一,危害日后的江山社稷,是否应该将手中权力还于陛下集体递交辞呈?” 林芝仕脸色再变,脸上已是显出羞怒之色:“萧翰林,你勿要曲解,老夫根本没这个意思?这两者根本不能一概而论,我朝中官员,大都是经过科举、吏部考核、陛下询查之后才会任命的,虽然偶有贪官出现,但几率已是大大降低。能掌权者,尤其是位居高位者,我大楚近两百年来,又有哪位不是忠君爱国之臣?” 萧漠却是失笑摇头,道:“说起来,张谦张丞相以及王翰枢密使两位的为人才华,晚辈一向都是钦佩的。” 听到萧漠的话,林芝仕脸上却是不由一红,却是他前段时间才刚刚弹劾张谦王翰二人“结党营私,长期下去,必然国不将国”云云。 萧漠摇了摇头,却是突然笑道:“虽然自古以来,贪官屡禁不绝,但晚辈自是相信,殿内诸位同僚,经过重重选拔,哪一位不是才华绝伦?又有哪一位不是立功无数?何人不是忠君爱国之臣?” 顿了顿后,萧漠又悠悠道:“不过,既然吾等群臣既然同样有善有恶,然通过选拔与立功后就可位列朝班,宗室之人又如何不可?八贤王的品行、才华、功勋、能力,晚辈想来,诸位同僚大都是认同的,刚刚林前辈不是也说,您对八贤王最为钦佩吗?既然如此,大家都认同了,为何又不能让八王爷入朝掌政,为陛下分忧呢?” 林芝仕怒道:“这又如何能够一概而论?老夫之所以反对八王爷入朝,乃是为了千百年记,以防后世有野心者,不能开此先河罢了。” 萧漠却寸步不让:“既然如此,那么后世宗室之人,如若能力、品行、功勋不足者,则不可入朝,宗室虽然尊贵,但如若想要入朝参政,则将之视为寻常官员,如此作为惯例,在吾等监察之下,前辈又何必担心呢?” “宗室之人掌权作乱,又岂能与寻常官员同比?” 萧漠轻轻叹息一声,道:“吾等臣子,就是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而存在,如若宗室掌权作乱,且真能成功,宗室有罪,吾等官员亦是同罪,乃是我等臣子办事不利,查人不明。更何况,即使日后出现了野心勃勃的宗室,又逃过了后世圣上与百官的眼睛入朝掌权,只要只要吾等臣子忠心,无人追随,他又能有什么作为?前辈难道对我等后来者如此无信心吗?” 说到这里,萧漠不待林芝仕反驳,已是躬身向楚灵帝道:“陛下,臣问完了。” 说着,萧漠已是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而楚灵帝看到林芝仕无言以对,却哈哈大笑道:“还是子柔有见地,说的好,好一句‘宗室虽然尊贵,但如若想要入朝参政,则将之视为寻常官员’,好一句‘如若宗室掌权作乱,且真能成功,宗室有罪,吾等官员亦是同罪,乃是我等臣子办事不利,查人不明’……” 顿了顿后,楚灵帝大声说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朕相信,朕的后世子孙,如若有能力为君分忧,必然皆是忠心爱国之辈;即使有野心者出现,也必然会被朕的后世臣子所阻止发现;即使日后有宗亲因掌权而滋生野心,因野心而叛乱,也必然被朕的后世臣子所平灭;朕对他们有信心。退一万步讲,如若他最后叛乱成功,替而代之,那只能会是一种情况,那就是百官没有阻止反而追随,那只能说明后世皇帝不足以掌管天下” 听到楚灵帝这么说之后,包括林芝仕在内,所有官员皆欲反驳,但想到刚才萧漠的言论,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而这个时候,楚灵帝却看向了张衍圣,笑道:“子佳,你不是也有话讲吗?说来听听。” 张衍圣出列道:“陛下,臣也同意八王爷入朝参政,理由与萧漠大致相同,但臣还要补充几点。” 看到张衍圣也是同意,楚灵帝喜意更甚,点头道:“说” 张衍圣道:“首先,我朝虽然近两百年来一直没有宗室入朝参政的情况,渐渐形成惯例,但也只是惯例,而非一些同僚口中的祖制,据臣所知,历代先帝从未颁布过‘宗室皇亲不可入朝参政’的御旨。” 楚灵帝微微一愣,却是他习惯成自然,一时间忽略了这一点。 太祖当年虽然杀了三个叛逆的兄弟,但为了不让族亲寒心,的确没有颁布类似的旨意,毕竟他是以家族势力起家的——虽然谁都知道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并在日后行政时严格执行了这一点。 “你继续说。” 楚灵帝点头,选择性遗忘了先帝逝世时类似的叮嘱,对张衍圣说道。 “其二,当年太祖曾说过,‘诸般官职,有能者居之’,八王爷既然有这般能力,自然不能因为其宗亲身份而违背祖制。” “对,继续说” 看到张衍圣以“祖制”反击“惯例”,楚灵帝更加高兴了。 张衍圣继续说道:“此外,臣以为,宗室子孙,自出生以后,其日常用度、吃穿住行,说到底用的都是国家之银,自幼又大都受到文坛名士的教育,其中有能力者、品行优良者,自应该入朝行事,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解难,从而回报陛下与百姓。” 说完之后,张衍圣再次躬身一礼,已是退回到自己的位置。 听到张衍圣的回答后,楚灵帝更加高兴,环视着大殿之上,尚跪在自己面前的众官员,问道:“你们可还有什么话说?” 百官一时沉默,虽然依然反对,但一时间却找不出有力的反驳言论。 就在此时,枢密使王翰却突然出列,躬身道:“老臣同意萧翰林与张学士,朝廷取材,素来重视才学能力品行,而非出身,既然我朝连祖上有罪者都可录用,又怎能对宗室之亲反加限制?” 看到王翰这位重量级权臣突然赞同,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惊。 王翰党羽满天下,权势能力虽然不如张谦,但有着无数京中豪门支持,也是根深蒂固,他出言赞成,却并非萧漠、张衍圣可比的。 即使是楚灵帝,看到王翰突然赞成,也是一惊,继而一喜,知道大事成矣,原先对王翰的不满意与恶感,也随之减轻了一些。 却是王翰想明白了,如若自己反对,就会同时得罪楚灵帝与八贤王,或许还可以加上正受圣宠的萧漠,这对于权力地位正岌岌可危的他而言,是绝对不可行的。 反之,如若赞成,不仅能讨好楚灵帝,让自己地位变得稳固一些,萧漠之前说的他与八贤王、萧漠之间的“三家联盟”,更可成为现实。到时虽然自己的权力会不可避免的被八贤王分去一些,但总比闲赋在家好得多。 更何况,一旦“三家联盟”成真,他以往与张谦斗争时所处的弱势必然逆转,说不定到时候自己还可以得到张谦的势力范围作为补充,实力不降反增,有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八贤王入朝后会开怎样的先河,会对后世出现怎样的不利影响,王翰已是顾不得了。 果然,王翰突然出言赞成后,王翰一党的成员们,经过短暂的混乱后,大都转换立场。 最先出言反对的签书枢密院事林尚,却是最先改口,只见他突然道:“陛下,臣原以为,限制宗亲入朝,对我大楚的长治久安利大于弊,然听闻萧翰林、张学士以及枢密使大人的话后,才突然醒悟,知道了臣原先的浅薄,却是臣错了,还请陛下降罪。” “臣附议,八贤王的品行能力,自可入朝参政。” “臣附议” …… 一时间,原先跪下请命的官员,大约有四分之一多开始改口。 楚灵帝愈喜,对王翰点头表示嘉许后,又转而向张谦看去。 张谦稍稍犹豫片刻后,心中暗暗叹息一声,知道自己这次准备不足,张衍圣对八贤王的支持又必然会导致自己党羽思想混乱,大势已去。 回头瞪了一眼张衍圣,神色颇为严厉,却发现张衍圣正在与萧漠悄声谈着些什么,注意力不在自己这边,又转而露出无奈之色。 但回身之间,张谦的神色已是恢复一贯的儒雅,向楚灵帝躬身道:“臣心中矛盾,难以取舍,然既然陛下支持八王爷入朝,臣自然追随。” 然后,片刻间,又有近半请命的臣子改口。 大事已定。 “林卿,你可还有话可说?” 楚灵帝转向了林芝仕。 林芝仕看着身后大都散去的请命大臣,眼中露出无奈之色,又向着萧漠张衍圣看了一眼,却是颇为严厉,尤其在萧漠身上,停留尤久。 良久之后,才说道:“老臣依然坚持,宗亲入朝参政之事,先例不可开” 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倒没有以辞呈为威胁,大概是知道即使是辞呈,也不能挽回楚灵帝的心意了。 然而,楚灵帝对于他的固执,却并不在意,大势已定了。 “八弟,你怎么说?” 楚灵帝终于转向了身处于风暴中心,却一直沉默以对的八贤王。 只见八贤王一如既往的神色沉稳,道:“臣弟无论身居何职,都必然尽心尽力为皇兄分忧,皇兄有命,臣弟不敢辞” 楚灵帝哈哈一笑,道:“那还不接旨?” “臣弟领旨” 见诸事已定,楚灵帝心情大好,招呼身边的费三贵,低语吩咐了一句什么,就见费三贵前行数步,扬声道:“封赏毕,行留名入殿之礼,众臣归列” 同时丝竹钟鼎之声大盛。 萧漠、张衍圣、八贤王事先已是被告知规矩,快步行至众臣之前,静静以待 第四十八章.文武之争. 所谓“留名入殿之礼”,是指某些文官武将,当他们的声望、功勋达到了某种程度,为朝野上下所共同认可之后,则效仿建国初时楚太祖封赏功勋之举,将其画像提字悬挂于“集英殿”两壁的仪式,以此流芳百世,为后人所瞻仰膜拜。 可以说,这般仪式,乃是对楚朝为人臣子者的最高肯定,文臣武将一生难求的无上荣耀。 近两百年来,多少青年才俊,多少大儒名士,之所以放弃自由布衣之身,进入官场朝廷,委曲求全,小心翼翼,蹒跚前行,一生所求,正是为了这般荣耀。然而或是因为机缘,或是因为能力,或是因为其他,哪怕最终位极人臣,却依然是可望而不可及。 事实上,自当年楚太祖建国后首次封赏,将三十三位文官武将的画像悬于“集英殿”内之后,一百七十四年来,能得此荣誉者,不过区区十一人,且大都已是这些人因老请辞甚至逝世之后的事情了。 但很显然,在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将气势汹汹的草原联军逼得求和称臣的萧漠、张衍圣、八贤王三人,已是有足够资格留画字于“集英殿”。 然而,且不说刚刚年过四旬的八贤王,萧漠与张衍圣两人虚岁不过二十,以这般年纪却获得如此荣耀,莫说楚朝,已是近乎自古未有,也由不得众文武心中暗生羡慕嫉妒之意了。 可以说,经此之后,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两人的位极人臣之路,已是一片坦途。 ~~~~~~~~~~~~~~~~~~~~~~~~~~~~~~~~~~~~~~~~~~~ 丝竹钟鼎之声中,在一众文武羡慕的眼神注视之下,萧漠、张衍圣和八贤王快步走到众臣之前,于御阶之下站定。 虽然依旧有大臣对八贤王入朝主政的事情感到不快,但在费三贵宣布仪式开始后,却皆是强压下心中的不满,肃容静声,神色严肃,带着浓浓的羡慕或嫉妒,静静的注视着仪式的进行,不敢有丝毫喧哗。 “留名入殿之礼”,在众文武眼中的崇高地位,可见一斑。 “集英殿”很简陋,仪式也颇为简单,却无比隆重。 只见随着丝竹钟鼎之声响起,楚灵帝已是亲自从皇座上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萧漠、张衍圣、八贤王三人身前,随于身后的费三贵则在楚灵帝站定后,扬声道:“礼起” 话声刚落,就见几名宦官内臣搬着一方矮案从侧殿走出,但于半路,就被一众大学士们接手,不顾身份地位,亲自搬至三人身前。 而张谦则手捧着三卷画册,来到了楚灵帝身后。 按照事先的安排,萧漠、张衍圣、八贤王三人,分别于矮案之后站定。 在楚灵帝扬手之间,钟鸣丝竹之声骤止。 然后就见楚灵帝先是从张谦手中接过一册画卷,当众展开,示众于百官,却见上面画着八贤王的全身肖像,身着九蟒王袍,身形英挺,气质间的英明干练,于三尺画像之内,尽显无疑。 然而,看着眼前的画像,萧漠却是不由一愣,他科举前后多于楚灵帝相处,相互之间经常交流探讨诸般文人技艺,自然识得,这幅画像,出自于楚灵帝的手笔。 看这画像的工艺精度,可知没有三五日时间绝不可能完工,想想接下来自己与张衍圣的画像恐怕也是由楚灵帝亲手完成,却是让萧漠一时间思绪复杂,哭笑不得——不知道自己该是感动于楚灵帝的宠信厚爱?还是该赞叹于楚灵帝的才华横溢、妙手生花?又或者无奈于楚灵帝竟会在这政务繁多的日子里,做这些绝不该由他来完成的无聊事情? 不过,看着眼前楚灵帝那略带得意的神情,萧漠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最终却是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神情。 怎样的人,怎样的性子,有些真的是天生注定,没有环境人际的巨变,根本无从改变。 而就在萧漠若有所思之际,楚灵帝已是扬声说道:“田氏子孙徵,宗室皇亲,太祖之后人,睿智英武,素有贤名,多年来为朕为国,功勋无数,大楚一百七十三年,于我朝危难之际,不惧危险,御敌于外,扬我国威,杀敌无数,招草原百族归华……今日天地祖先见证,特留画像题字于‘集英殿’,以前示古人,后励来者” 说着,楚灵帝将八贤王的画像平铺于八贤王面前。 然后,楚灵帝从张谦手中接过第二幅画像,展开示众后,却是萧漠的全身画像,正如萧漠所料的那般,依然是出自楚灵帝的手笔。 面容气质,依然是栩栩如生,然而楚灵帝手持画像来到萧漠身前后,看着眼前的萧漠,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画像,却是不引人注意的眉头一皱。 这是因为,萧漠的画像乃是楚灵帝根据自己先前的印象所画,虽然栩栩如生,却没想到经历了上元城之战,萧漠的气质之间已是出现了些许微妙的变化,儒雅淡漠虽然依旧,却多了些许果断决绝,以及一些无法言喻的神情气质。 这种变化并不明显,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但楚灵帝一向与萧漠相熟,又是亲自作画者,人与画册两相对比之下,自是敏锐的发现了不同。 对于楚灵帝而言,这几乎是不可原谅的失误 只是,在这般情景之下,却是容不得楚灵帝再花上三五天的时间重新作画了,只得暗暗叹息一声表示遗憾,看向萧漠的眼神略带歉意,然后再次扬声道:“萧氏子孙漠,才华横溢,品行高洁,文采品行名满天下,世人敬之。三元及第入朝,留名百世;于大楚一百七十三年,蛮夷侵楚之时,自请御敌,阻蛮夷于上元城下,杀敌无数,保大楚万万百姓之安定,逼蛮夷求和称臣,折服四方,扬我国威,功勋卓著……今日天地祖先见证,特留画像题字于‘集英殿’,以前示古人,后励来者” 说着,楚灵帝又将萧漠的画卷铺放于萧漠面前,然后走到了张衍圣身前,展开了张衍圣的画册。 画像依然是楚灵帝的手笔,但这次楚灵帝却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说起来,战事之后,萧漠、八贤王、张衍圣三人,变化最大者,莫过于张衍圣。 然而张衍圣的变化不在于气质相貌,而是志向心思这般更飘渺的事物,所以变化虽然最大,却也最为隐晦,再加上楚灵帝对张衍圣不似萧漠、八贤王这般相熟,却没有丝毫察觉。 只见楚灵帝扬声道:“张氏子孙张衍圣,丞相张谦之孙,才思敏捷,品行优良,世人公知,名声传于天下早矣,更于大楚一百七十三年,蛮夷侵楚之时,自请御敌,收沦陷之地九城三十余县,杀敌无数,救百姓于水火,功勋卓著……今日天地祖先见证,特留画像题字于‘集英殿’,以前示古人,后励来者” 随着楚灵帝将张衍圣的画像放于张衍圣面前,钟鸣声中,费三贵扬声宣布仪式的下一步。 “贤臣题字了~~~~” 随着费三贵话声落下,张谦从身旁宦官手中接过三副笔墨,一一摆放在萧漠、张衍圣与八贤王三人面前。 接着,楚灵帝更是亲自为三人研墨递笔,仿若一位老龄书童,丝毫没有顾忌自己的皇帝身份,而百官见证,也是视为理所当然。 在这个时候,主角只有一个,不是皇帝,不是百官,而是留画题字于“集英殿”的萧漠、张衍圣、八贤王田徵 ~~~~~~~~~~~~~~~~~~~~~~~~~~~~~~~~~~~~~~~~~~~~~ 接过楚灵帝亲手递来的兔毫,萧漠一脸沉思。 根据之前礼部的告知,萧漠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是自己题字于画像之侧,尽述自己的志向,以示君臣相欢,尽忠爱国,并激励后来者。 在此之前,对于自己应该写些什么,萧漠想了很多,真心所想,又或是虚假应对,然后又一一否决,总觉得不适合。 本来萧漠已经决定,在这个时候写一些虚话假话,“忠君爱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云云,应付过去也就是了。 但是,看着周围众人的羡慕热切,想到今日此时,这般仪式所代表的种种意义,萧漠却又不想这么做了。 难道自己要在百年之后,留给后世人一个虚假的自己? 然而,志向?自己真的有吗? 如果往前,自己的志向就是在这个年代搏得富贵地位,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不再受他人的欺压侮辱的话,那么如今已是实现了不说,这般志向在这“集英殿”里,在古人映衬、今人见证、后人缅怀之下,未免太过不合适,上不得台面。 如果往后,对于所谓的“志向”,萧漠更是茫然——虽然他前与王翰结盟,但并不像王翰那样重视权力地位,只是为了日后如若张谦继续打压自己的话,可以多一个帮手盟友;虽然他后与八贤王联党,但那只是八贤王手段过于厉害,让他不得不妥协,实际上他并不想像八贤王那样,以费尽一生树敌无数的代价,来改革时政,保田氏江山于万世。 为家?所有能做的他都已经做到了。 为国?他也不想过多的干预历史的进度——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必要…… 本质上,萧漠这样一个懒散淡漠的家伙,一向知足,甚至过于知足了。 沉思之余,萧漠向着周围看去,却见八贤王与张衍圣已经动笔了,只有自己一人,正持笔不动。 然而,没有任何人催促,包括楚灵帝在内,所有人都在静静以待。 “如果这个时候,我将‘自有自在、富贵闲人’八字写在画侧,会不会被所有恼羞成怒的同僚们暴打一顿?留画题字于‘集英殿’,可是他们大多数人一生的追求啊……” 萧漠自嘲的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八贤王与张衍圣已是落笔。 萧漠偷眼看去,只见八贤王的题字落语,气魄志向最为宏大。 “前方多荆棘,持刀独往,千山万水,跋涉年年,难?固然;无惧无悔?亦然只愿江山社稷、百姓安生可万年。” 想到八贤王如今已是立下了改革诸般时政,欲与天下人为敌的决心,这般言论,无疑正是他的志向,气魄之大,让人钦佩。 其他人虽然不知道八贤王的志向,但言语间保家卫国之心却是谁都能看得出来,许多之前反感八贤王入朝参政的文武官员,读着这般话语,看向八贤王的眼神,不由的多了一丝敬佩,而楚灵帝更是欣慰而笑。 相比较八贤王,张衍圣的题字落语,最为隐晦,展现的气魄志向虽大,却未免让人摸不着头脑。 “人生在世,若庸庸,老死之际,名扬天下,位极人臣,又有何用?若立志,证能力于世人,显志向于天下,即使落落孤人,世人不解,唾骂及身,百年之后,又有何憾?” 挑不出毛病,但张衍圣究竟想表达些什么,却没有人知道。尤其是张衍圣的祖父张谦,看到这般落语时,眼神之中满是思索,神色复杂。 就这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萧漠的身份。 而萧漠又暗思了片刻后,终于写下了如下话语,说这是他的志向,还不如说是他对自己今后人生的规划。 “人间万物,自有其定律,顺水推舟易,逆水而行难,家国之事,顺势则尽力,成之可称幸,逆势而为,则退而谋划,失之亦可归于命。百年之后,思及一生,为国为家,可有心?可出力?所作所为,可称善?可无悔?终而不自责,足矣” 如若说,张衍圣的落语题字,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那么萧漠写下的言语,就让人眉头大皱了。 满眼皆是顺逆,多有宿命之论,毫无气魄不说,最重要的是,似乎言语之间,为君为国的心意,前所未有的少啊…… 从某方面而言,萧漠确实是一个宿命论者。 于个人,他相信人可胜天,但那是在天命不与你认真计较的情况下,人生总有幸运与不幸,遇到不幸之时,凭借一时之努力,跋涉而过,可以算是胜天,然而人时有力穷,如若短时间内不幸之事接栋而至,无可止境,又能撑到几时? 于国家,萧漠自信如若自己尽力而为,可稍稍加快历史进度,甚至可以从某方面稍稍改变历史进程,但也仅此而已。某些规律,总是不可违背,至少萧漠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从未出现过类似于要实现“君主立宪制”的远大志向——还远远没达到那个时候。 而这般落语题字,或许消极,或许毫无气魄,让人觉得软弱,但确实是萧漠的真实想法。 没有顾忌周围文武怪异的眼神,萧漠落笔静立,表示自己已经完工,抬头看去,却见楚灵帝看着自己的题字满脸笑意,对于信奉道家学说的他而言,看到这般言语不仅不生气,反而觉得很合胃口。 看到楚灵帝的神情,萧漠微微一笑,突然觉得,楚灵帝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但自己能遇到他,无疑是二世为人以来,最为幸运的事情。 ~~~~~~~~~~~~~~~~~~~~~~~~~~~~~~~~~~~~~~~~~~ 细细欣赏了一番三人的题字落语后,楚灵帝挥手示意间,费三贵高声宣布着仪式的最后一步。 “字画悬壁了~~~~” 随着费三贵声音落下,张谦将一根精制杆子奉到楚灵帝的手上。 而楚灵帝则用杆子当先挑起八贤王的画像题字,将之悬挂在御座之侧。 萧漠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集英殿”内,除了悬挂于两侧的画像题字之外,在御座之侧下方,御阶两侧,还悬挂着三幅画像,数量不如两侧显眼,萧漠又一直想着其他事情,竟是没有发现。 思考片刻,萧漠已是恍然。 当然楚太祖以家族势力起家,身边跟随的族亲自是不少,而楚朝立国之后,这些人自然成为了皇室宗亲,其中不少都立下了莫大功勋。 然而,“集英殿”册封之后,如今日这般“留名入殿”时,却是犯难,虽说举贤不避亲,但悬挂画像的顺序却是一个大难题,越是靠前,就代表其在太祖眼中地位愈高,一众宗亲加入其中,即使有功,也难免让人信服,索性不论文武,另成一列,悬挂于御阶两侧,不与其他文武争锋。 回想《楚书》记载,当时楚灵帝一共将六位宗亲的画像悬挂于“集英殿”,然而其后有三人参与叛逆之事,败亡之后自是被楚灵帝所除名。 而这些年来,宗室不参政已成惯例,所以自然不可能再有宗室之人能立功以留画题字于“集英殿”内。 也就是说,八贤王将是第四位留画题字于“集英殿”内的宗室皇亲。 萧漠暗思之间,楚灵帝已是将八贤王的画像挂在了御阶之侧,然后又用杆子举起萧漠的画像,然后向着“集英殿”左侧——也就是悬挂着众文官名臣画像的一侧墙壁走去。 然而,楚灵帝刚刚前行不过三五步,就听到一阵骚乱。 诧异之下,楚灵帝转头而视,却见一众将军府的武官们,在萧漠不久前曾见过的护国公罗裳的带领下,齐齐跪下,纷纷大呼道:“陛下请慢,这般悬挂,有所不妥” 楚灵帝微微一愣,停下了脚步,疑惑道:“如何不妥?” 只见那护国公罗裳肃容道:“陛下,萧漠翰林与张衍圣学士,虽然以文事而闻名,以科举而为官,如今也是我朝文系官员,但其立功,却是因为武事功勋,悬壁留画,自应该悬挂于武将一侧,又怎能悬挂于一众文官那里?” 随着护国公罗裳话声落下,一众武将纷纷应是,一时间好不热闹。 而一众朝臣——绝大多数都是文官,哪怕是兵部官员——却纷纷脸上露出怒色,一时间竟是大都失态,忘了时间地点情况,更没有向楚灵帝示意,急切之间,已是纷纷反驳。 “胡闹” “一派胡言” “萧翰林与张学士的学问出身世人皆知,又怎能以武将身份留画悬臂于‘集英殿’?” …… 萧漠看到这般情景,只觉得莫名其妙,而张衍圣却是微微一笑,然后向萧漠问道:“好戏来了,子柔可知,为何会出现这般情况?” ~~~~~~~~~~~~~~~~~~~~~~~~~~~~~~~~~~~~~~~~~~ ps:下一章:《舍武立文》 第四十九章.舍武立文(上). 对于眼前这番热闹,张衍圣却仿佛早已料到,神色间闪过一丝讥讽,趁众人不注意,悄声向萧漠说道:“好戏来了,子柔可知,今日此时,为何会出现这般情况?” 看着殿内无数文臣武将,竟是突然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于神圣的“集英殿”内,忘记了此时正在举行的盛大仪式,忘记了楚灵帝本人就在他们面前,就这么突然而然的斗在了一起,人人皆是面红脸赤、风度全无、神色激愤,大殿之内,再无原先的肃穆气氛,只让萧漠觉得莫名其妙。 不期然间,萧漠想起了自归京之后,文武两派官员对待自己的迥然态度、众武系官员看向自己时的复杂神情,以及不久前八贤王与王翰两人曾说过的奇怪话语。 思索片刻,萧漠依然没有想出所以然来,不由的摇了摇头,苦笑道:“却是不知,又要向子佳请教了。” 萧漠入朝为官时间尚短,期间不是遭到贬斥,就是外出领兵作战,对于庙堂之中的勾心斗角,诸派争执,自然不如官宦世家出身的张衍圣那般看的明白。 “这般事情,其实不用我说,子柔为官日子只要再久一些,也就心中肚明了。”张衍圣微微一笑,向萧漠解释道:“子柔看这殿内两壁,可有看出什么线索?” 顺着张衍圣的指引,萧漠向着“集英殿”两壁看去,待注意到殿内两壁所悬挂着的画像数量时,心中已是有些恍然。 当年太祖册封了三十三位贤臣名将于“集英殿”内,因为是从乱世中得到的天下,军功无数,封册之时,自然是武将多,文臣少。 除去那六名皇室宗亲的画像另有安排外,建国之初,两壁之上,右壁悬挂着十八位武将的画像,左壁之上,文臣的画像却只有区区九幅。 然而,天下太平之后,武将一系官员的地位却是骤降,而历代皇帝登基之后又最为重视文治,对读书人愈加的看重,其后一百七十四年间,共有十一位大臣的画像题字得以悬挂于“集英殿”内,然而其中竟有十人是文臣,只有一人为武将。 如此一来,如今的“集英殿”内,两壁之上,左右共悬挂了三十八幅画像,其中文臣十九人,武将十九人,达成了暂时的平衡。 而今日,萧漠、张衍圣两人画像题字的加入,正是这般平衡的打破,文武两派官员,对此自然极为重视。 想到这里,萧漠眉头一皱,迟疑着向张衍圣确认道:“可是文武之争?” 张衍圣神色间讥讽之色愈重,点头轻笑道:“对,文武之争。” 虽然得到了张衍圣的确定,但萧漠心中的疑惑却依然不减。 皱眉思索片刻后,再次向张衍圣问道:“在我大楚,文臣的地位早已是超越了武将。这次礼毕后,‘集英殿’内文臣画像的数量,虽然会彻底压倒武将,但也只是早以注定,迟早的事情罢了。这些‘将军府’的将军们,为何会这般着急吧?还有那一众朝臣,又为何会反应如此之大?” 张衍圣微微一笑,悠悠道:“将军府的人虽然早已有了心理准备,知道这‘集英殿’内文臣画像的数量,将来必然会超越武将,但他们却不能接受以这般方式超越。” 另一旁,八贤王静静的听着萧漠与张衍圣的对话,一直没有插话,但此时却突然轻哼一声,看着眼前正争吵于一团的文武大臣,眼神中满是愤怒与不屑。 而萧漠,听到这里后,却终于恍然。 ~~~~~~~~~~~~~~~~~~~~~~~~~~~~~~~~~~~~~~~~~~~~~ 古今中外,数千年来,自有国家出现,文武两派之争就已是存在,并逐渐成为了庙堂之上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争斗,愈演愈烈。 文臣权大,则武将受到压制,权力地位,尽数不存;武将势大,则文臣遭到打压,只能依附于武将而生存,不得独立。 这般情况,千百年来,从无改变。 而如今的楚朝,无疑正是文强武弱的典型。 其实在楚朝建国之初,楚太祖身为马上皇帝,一众开国武将们的待遇地位,还是很高的,不似今日这般会被文系大臣们死死压着一头。不仅得到的诸般封赏最为丰厚,而且也颇受朝廷上下的礼遇。 然而,这般情况并没有持续下去。 建国不过三五年,楚太祖重文轻武的倾向已是越来越明显,并深知兵权外放的风险,于是不仅将朝中诸般权力逐步移交到文系大臣手中,更是设立了“将军府”,将一众军中元勋尽数送入其中。 自此之后,“将军府”的武将们,身份地位虽然荣耀依旧,却不得参与朝中政务,更不再有任何实权,只负责战时的带兵作战、以及平日里的兵员训练。而军饷派放、防务安排、兵员调动、新兵征收等等诸般实权,则尽数交给了兵部的文臣。 以楚太祖的强势,带兵将军们自然不敢有丝毫不满,只得督促子孙们弃武从文、刻苦读书、博取功名,以保障家族荣耀的延续。 在此期间,诸般旨意之下,读书人的社会地位大幅提高,当兵的待遇却愈来愈低。人们渐渐不再把参军看作是荣耀之事,反而引之为耻。 不过百年间,随着一代开国元勋们的纷纷离世,豪门旧勋的后代几乎尽数弃武从文,时至今日,“将军府”不仅没了实权,连原先的荣耀地位,也渐渐不复存在。 而今日礼毕之后,“集英殿”内,文官画像的数量,将首次超过武将,楚朝文重武轻的情况,更会愈演愈烈,再也不得扭正。 如果说,对于这般情况,武将们已是有了心理准备,并早以认命的话——那么击退了草原联军的萧漠与张衍圣二人,得以留画题字于“集英殿”内,画像的悬挂究竟归文归武,就由不得“将军府”众人不着急了。 本来,这次草原联军入侵大楚,楚军连战连败,短短数月间连失十七城,北方十三州有半数沦陷,最危急的时候,草原联军甚至兵临京城之下对于这般情况,带兵的将领们虽然难辞其责,但“将军府”的众高层,心里深处,其实还是有些暗暗欢喜的。 在他们看来,这般情况虽是楚朝之灾,但也是一个契机将楚朝文强武弱的情况彻底扭转的契机 如若经此一事后,楚朝上下能明白军事的重要,从而加大楚朝军队的建设力度,“将军府”里的众将军,地位自然水涨船高,说不定还能将诸般实权从兵部那里收回来。 但必须要注意的是,萧漠与张衍圣两人虽然以武事功勋而留画题字于“集英殿”内,本身却是出自文臣一系,文章才华早已天下闻名 也正因为如此,萧漠与张衍圣两人的画像题字,究竟应该悬挂在代表文臣左壁,还是应该悬挂在代表武将右壁,“将军府”众将领才会如此在意。 如若悬挂在众文臣一侧,则代表这次楚朝对草原联军的胜利,功在文治其后楚朝文臣的地位自然会愈加的高涨,而武将们则再无翻身的机会。“武将无能论”与“文人万能论”必将抬头,并愈演愈烈。而在世人与皇帝眼中,武将的地位也会愈低,甚至是可有可无; 如若悬挂在众武将一侧,则说明这次楚朝对草原联军的胜利,虽然是由文臣获得,却功在武事其后楚朝自然会重视武功,而“将军府”众将虽然在战争中失了颜面,但也可随之获益,扭转文重武轻的形势。 而朝中众文臣自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将军府”众将刚刚提出异议,他们就已是迫不及待的反驳反击,甚至忘记了时间地点,失了风度。 对文武两派官员而言,这涉及到了他们最根本的利益,远非八贤王入朝所引起的争执可比。八贤王入朝掌政,最多也只是换一个派系罢了,手中权力依然,但如若武将一系势力有了抬头的趋势,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从某方面而言,如今此时,“集英殿”内的争吵混乱,对文武两派官员而言,乃是一场信仰、利益交集的圣战 ~~~~~~~~~~~~~~~~~~~~~~~~~~~~~~~~~~~~~~~~~~~~~~~~~ 终于想明白了文武官员们争吵失态的缘由,萧漠暗暗想道:“怪不得我归京之后,文系官员对我那般热情,而武系官员的态度却颇为冷淡、神情复杂,原来还有这般利益纠葛。想来是他们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于我了吧?毕竟将他们接连击溃的草原联军,最终却败在了我的手上,心中必然羞愤,如今更要借我和张衍圣留画题字于‘集英殿’的契机,以重拾利益地位……” 正在萧漠心中恍然,并若有所思之时,“集英殿”内的混乱,也随之达到了。 虽说俗语云“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但那是建立在可以动手的情况下;如若双方不得动手动脚,只能动嘴皮子,这群“将军府”的将军们,又怎能斗得过那些整日里靠脑子和嘴皮子过活的朝中众大臣?自取其辱罢了。 果不其然,待一位“将军府”的左卫上将军,被一名御史用不同的“圣人之言”、翻来覆去不带脏字的骂了数遍,上至祖先父母,下至后代子孙,短短片刻间皆成了不忠不孝、禽兽不如后,却是出离的愤怒了。 愤怒之下,这位上将军也当先反应了过来,知道这般和文臣斗嘴皮子只是自取其辱,讨不得好,进而想到了自己最擅长的方面——虽然他如今胯下没有汗血宝马,手中没有仗八长矛,但对于自己的拳脚功夫显然也颇为自信,驱身前去就要与这位御史切磋一下。 幸好护国公罗裳眼疾手快,将这位上将军拦了下来,否则就要一场全武行就要上演。 而那位御史虽然吓得小脸惨白,嘴上却依旧不饶人,一边上蹦下跳,一边大呼小叫:“子曰;‘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你来呀本御史又怎能怕你?看你这般残暴,就知你的本性极恶,于国于家,皆是祸害,本御史一定要向陛下弹劾你……” 看到这一幕,萧漠先是觉得好笑,后又觉得悲凉,最后轻叹一声,缓缓说道:“可悲可叹。” 张衍圣轻笑道:“是啊,可悲可叹……我朝文臣,刚刚经历过战乱,已是开始想着继续打压武将一系了,眼光浅薄,只知蝇头小利;我朝武将,自身连战连败,如今竟然要厚着脸皮来分你我之功勋,恬不知耻,再无百年前之志气……” 这话正是萧漠所想,但打击面实在有些广,所以萧漠只是心中想想罢了。而张衍圣却是仿佛自信萧漠与八贤王绝对不会说出去一般,言语间毫无顾忌。 另一边,八贤王神色间的怒气更甚,但并没有反驳,显然是同意张衍圣的说法了。 ~~~~~~~~~~~~~~~~~~~~~~~~~~~~~~~~~~~~~~~~~~~~~ 大殿之内,文武斗的闹剧依旧是不断,让人目瞪口呆;萧漠、张衍圣、八贤王三位主角被晾在了一边,正各有所思;另一边,楚灵帝看着眼前这番热闹,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后,已是怒不可赦了。 “都给朕住口” 随着楚灵帝一声怒喝,文武两派才发现了各自行为的不妥,或面现愧色、或犹自不服,却纷纷回到了各自的位子站好。 楚灵帝将尚挂着萧漠画像的杆子交给了身后的张谦,怒气冲冲的回到御座之上。 很显然,生性淡然的楚灵帝,很少这样生气,更少这样咆哮,刚才那一声,虽然声势颇大,但嗓子已是沙哑。 费三贵颇有眼色,楚灵帝刚刚落座,已是将一杯御茶奉到了楚灵帝的面前。 楚灵帝强压着怒火,喝了一口茶水,但看着眼前的文武百官,怒气不仅没有稍稍平息,反而愈炽,最后竟是将茶杯掷于脚下。 清脆的杯盏碎裂声中,满朝皆惊。 包括萧漠、张衍圣、八贤王内,满殿上下,文武百官、内臣宦官,皆是连忙跪下,齐声道:“臣知罪,陛下息怒” “八弟、子柔、子佳,你们三人站起身来,们什么事?你们三人又有何罪?” 待萧漠三人起身后,迎接文武百官的,则是楚灵帝的怒声训斥。 “你们……你们好啊……这就是朕的大臣,这就是我大楚的将军看看你们刚才的样子?与那骂街泼妇有何异你们有没有想过,这里是‘集英殿’朕在位二十一年,第一次开启的‘集英殿’你们有没有想过,现在正进行的仪式,对我大楚究竟有着何种意义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是我大楚的将军,你们是我大楚的大臣全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你们你们要让他们看什么?看笑话吗?看我大楚的笑话?看朕的笑话?” 楚灵帝平日里一向性格温和,很少动怒,但这并不代表楚灵帝没有脾气和威严,帝王心术与帝王之威,他都不缺少,只是他很少运用这些、也不想运用这些罢了。 帝王一怒,天地皆震。 众文武显然被吓得不轻,一时间连呼“臣知罪”、“臣万死”、“陛下息怒”、“保重龙体”云云,却丝毫不敢辩解。 而经过这般宣泄,楚灵帝的怒气终于平息不少,环视众臣一眼后,说道:“下朝之后,你们每个人都去吏部领罪,该怎么惩处由礼部与吏部共同商议现在都先起身,给朕说清楚,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文武起身后,静默了片刻,护国公罗裳当先出列,恭声道:“陛下,事情是这样的,方才陛下您悬挂画像题字之时,臣突然发现情况有所不妥,进而禀报上奏,然而众朝臣却反应过激,打断了臣的话语,并群起而骂之,臣一时不忿,进行了反击,乱了尊卑,还请陛下降罪” 虽然请罪,但说的却都是众朝臣的不是。 一众“将军府”武将纷纷迎合称是之间,众朝臣皆是大怒,纷纷反驳。 只见知枢密院事、观士王之智再次出列,怒声道:“护国公勿要自欺,扭曲事实以误导陛下陛下,事情是这样的,刚才‘画像落语悬壁’之仪式,乃是我朝最为隆重神圣的事情之一,然而护国公罗裳和一众将军府的武将,却突然口出妄语,破坏仪式,实是不敬,臣等心中不忿,才进行怒喝” 签书枢密院事林尚出列道:“是啊,陛下,臣等本只是阻止他们在如此神圣的仪式上肆意妄为,却没想到竟是遭到他们的辱骂呵斥,从而才失态的。” 大概是知道众将领的口才大都比不过朝中众大臣,护国公罗裳示意众将领稍安勿躁,再次出列,神色愤怒,道:“胡说,本公只是有要事向陛下禀报,事关重大,耽误不得,又怎样不敬了?又怎么是口出妄语?尔等如若不说清楚,本公必然要向陛下弹劾你们诽谤乱言之罪” 看来,护国公已是下定决心要以一己之力舌战群臣了。 太傅林芝仕冷笑出列,缓缓道:“萧翰林与张学士乃是科举出身,学问才华举世皆知,如今又为陛下册封文职,他们两人的画像自应该悬挂于大殿左侧,但护国公您却扭曲是非,贸然上奏,称两人的画像应该悬挂于大殿右侧,真乃是滑天下之大稽,如此一来,又如何不是口出妄语、肆意妄为?” 说着,林芝仕又向着楚灵帝躬身一礼,扬声道:“陛下,臣弹劾护国公罗裳以及将军府众人大不敬、妖言惑众之罪” 朝间上奏,也是有规矩的。 品阶低着,即使有要事,往往也会等待片刻,确认各部门、各派系的上位官员无事可奏后,才会出列禀报。 所以,反驳护国公罗裳者,正是之前最先反对八贤王入朝的王之智和林尚,以及清流领袖林芝仕三人。 三派系官员,往日里一直争斗不休,然而近日竟然有了默契,两次共进共退,堪称是数十年来少有之事了。 另一边,护国公罗裳冷哼一声,道:“陛下,萧漠翰林与张衍圣学士,虽然以文事而闻名,以科举而为官,如今也是我朝文系官员,但其立功,却是因为武事功勋,悬壁留画,自应该悬挂于武将一侧,又怎能悬挂于一众文官那里?” 然后,又是一番争论。 楚灵帝是一个聪明之人,看着文武两派的争论,转瞬间已是明白了他们为何如此,眼中闪过沉思之色,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平衡。 ~~~~~~~~~~~~~~~~~~~~~~~~~~~~~~~~~~~~~~~~~~~~~ ps:下一章:《舍武立文》(下) 第五十章.舍武立文(下). 第五十章舍武立文(下) 所谓帝王心术,御下最重平衡之道。 而所谓的平衡之道,又体现在两个不同的方面。 一个方面是权势的平衡。 譬如楚灵帝御下,如若有丞相张谦当朝主政,就要有枢密使王翰的存在能与之相抗衡。王翰的心机、能力、圣眷、权势,皆不如张谦,但两者相争多年,王翰虽处于劣势,却一直屹立不倒,原因不说即明。 两年前,在王翰与牛语贤的合力设计之下,楚灵帝错以为庙堂之中已是丞相张谦一党独大,虽然对张谦宠信依旧,视其为老友,却依然果断的打压张谦一党,并加大了对王翰的支持;其后发现王翰权势渐大,又转而开始支持张谦,打压王翰,以此保持两派的平衡。 而这些日子,楚灵帝之所以有意让八贤王入朝参政,除了八贤王确实功勋卓著之外,也是因为楚灵帝不满王翰在战时的表现,有了贬斥的心思。而一旦王翰倒台,为了防止张谦一党独大,自然要有新的派系出现以制衡——可以说,楚灵帝力主八贤王入朝,绝非只是因为个人感情的影响。抛开感情因素,八贤王其实也只是王翰下野后的替代者。 ………… 而另一个方面,则是为政决断时赏罚的平衡。 譬如说,楚朝历代帝王,皆是重文轻武,然而这般倾向,也仅仅只是体现在诸般政策之中。平日里文武相争,赏罚之际,无论是楚太祖还是楚灵帝,都不会明目张胆的表示自己的偏向与支持,而是就事论事,公平公正,且威且信,让人心服口服,朝野归心。 ………… 也正因为楚灵帝自登基以来,严格遵守着这般平衡之道,并紧抓军权于手,所以他虽然屡屡放权于张谦、王翰,对朝中政务更是多有懈怠,醉心于道家学说、长生之道、文人技艺,但皇位却一直稳固无比,言出法随,无人敢生异心。 ~~~~~~~~~~~~~~~~~~~~~~~~~~~~~~~~~~~~~~~~~~~ 然而,也是因为楚灵帝为政一向遵守着平衡之道,所以看着眼前文武群起而争论,心中才会犯难。 从本心上讲,楚灵帝自然是希望萧漠和张衍圣的画像能悬挂于大殿左壁,归于文臣之列,毕竟在楚灵帝眼中,萧漠与张衍圣两人与武将是根本不搭边的。 然而,护国公罗裳之言,却也有其道理,所以楚灵帝在想明白了文武两派相争的缘由后,并没有妄下决断,只是静静的听着双方继续辩论。 此时,一名叫做陆祖佑的枢密直学士,正在细细数说着萧漠与张衍圣二人的士身为丞相之孙,自幼已是世人皆知,被认为是我大楚数一数二的青年才子。其诗词、其文章,皆是传扬天下;论及儒学造诣、文人技艺,即使诸多前辈名家,也自称不如;其后以科举入朝,县试、州试皆为头名、殿试也是位列榜眼暂且不说,那《自问三章》、《六录》、《大学九谈》三书,均皆是震动天下之作;如今得胜归朝,也被陛下册封为敷士” 顿了顿后,陆祖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继续说道:“而萧翰林就更不用说,早在入朝为官之前,就已是成为了文坛一代大家,我大楚所公认的青年才俊之首;其独创‘萧体’、著《自扰词集》、《问儒》两书,世人共震;而《中庸新解》这篇鸿著,已是成为了读书之人必读之经典;最后以三元及第入朝,时至今日,更是成为了我朝史上最年轻的翰林学士……” 说到这里,陆祖佑面露冷笑,神色讥讽,向护国公罗裳质问道:“以他们两位的学问造诣、文坛地位,今日竟是要作为领兵武将而留名悬画于‘集英殿’内,护国公您的这般主张,难道也不怕遭到后人耻笑吗?” 护国公罗裳面对陆祖佑的讥讽,却是毫不动怒,只是缓声说道:“萧翰林与张学士的学问才华世人皆知,本公一向钦佩,也从未否认。然而,实事求是的讲,他们二人虽然才华横溢,但之所以能留名悬画于‘集英殿’,乃是因为他们的武事功勋,而不是因为他们在文坛的地位如何” 御史朱温反驳道:“此话不妥,据下官所知,萧翰林与张学士前些日子虽然受命领兵与草原蛮军作战,从而立下了今日之莫大功勋,但从未被陛下册封武职,只是以枢密承旨与副承旨的身份,作为前线监军罢了,从头到尾,皆是文臣身份……“ 然而,朱温之言尚未说完,就被一名将军府的上都尉将军所打断:“你这是强词夺理,无论他们二人身处何职,他们的功勋都是通过战事而获得,他们对草原蛮军胜利都是通过前线将士浴血奋战而得到。这分明是我大楚之军功,再也没有其他可能,所以他们的画像,无论怎么说,都只能悬挂于‘集英殿’右壁” 林芝仕面露不屑冷笑,再次出列道:“既然这位上都尉将军把话给挑明了,我等也就不再给你们将军府留面子,直话直说了按照我朝惯例,萧翰林与张学士的画像,今日如若悬挂于右壁,则代表对草原蛮军的胜利,应归功于我大楚武事的强大;如若悬挂于左壁,则代表我朝与草原蛮军的胜利,应归功于文治的兴盛” 说到这里,林芝仕神色间的冷笑变得愈加明显:“尔等当真认为,这般功勋应该归于大楚武事的强大?” “如何不是?” 那上都尉将军面现怒色,厉声反问道。 “笑话”林芝仕语气中满是不屑,大声说道:“尔等将军府之人,前番时候领兵与草原蛮军作战,却不仅没有寸功可建,反而屡战屡败,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失城近二十座,这般事实尚在,你们竟还有脸说我大楚如今武事强大?难道你们战败时所率领的军队,不是我大楚之兵?还是说萧翰林与张学士所领之军,要比之前的更加精锐一些?” 林尚出列附和道:“林太傅所言有理,我大楚之所以能有此胜,逼得草原蛮子求和称臣,并非是我大楚如今的武事有多么强盛,而是因为萧翰林与张学士两人指挥有方,忠于陛下,用心而为,鞠躬尽瘁;而萧翰林与张学士之所以能有如此才华,初次领兵作战就能有这般功勋,正是因为我大楚的文治兴盛,使得读书之人通智忠君,更出了萧翰林与张学士这般才华横溢惊世艳艳的全才,所以我大楚对草原蛮军的胜利,乃是文治之功” 林尚的话音刚落,阁老王之智也随后再次出列,道:“如若尔等硬要说功在武事,那么为何同样是我大楚之军,前后战果却天差地远?如若我大楚武事力量如此之强大,萧翰林与张学士的获取功勋只是寻常,但尔等领兵却屡战屡败,那就只能说明,尔等将军府之人,毫无领兵之才却窃据军中要位,怯战昏聩,误君误国” 三人连连紧逼之下,众将军府之人皆是语塞,虽然愈加的愤怒,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沉默片刻后,护国公罗裳怒哼一声,反驳道:“尔等勿要偏移话题以误意,转而攻讦于我等将军府中众将,虽说在战时不敌草原蛮军,但大都是屡败屡战,直至战死,从头到尾,从无一人投降,即使能力有所不及,又怎容你们如此讥讽更何况,萧翰林与张学士虽然是以文人之身领兵得胜,大楚文治之功固然不可抹杀,但如若没有我大楚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拼死相搏,他们二人再有天大的才华,面对敌方虎狼之师,又能如何?” 一名御史大夫闻言后却突然冷笑,出列道:“屡败屡战,直至战死?我看是屡败屡逃,直至被杀吧从头到尾,从无一人投降?这倒是真的,但这恐怕是因为草原蛮军根本看不上那些败军之将,使得他们根本没有投降的机会吧?” 这般话语可谓是尖酸刻薄,旁听的萧漠、张衍圣、八贤王以及楚灵帝,乃至于一些朝中同僚,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果然,话声一落,将军府众人皆是怒极,再也按耐不住,纷纷冲上前去,就要一雪其耻。 另一边,那名刻薄御史看到这般情景也是吓了一跳,知道犯了众怒,不敢再说,只是躲藏于群臣之后。而侍卫在大殿四周的御林军禁卫,则赶忙纷纷上前,进行阻拦。 大殿之上,又是一阵混乱。 ~~~~~~~~~~~~~~~~~~~~~~~~~~~~~~~~~~~~~~~~~~~~~ “够了” 随着楚灵帝又一声怒喝,这般混乱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在护国公罗裳的带领下,一众将军府将领纷纷跪下,面现悲戚,齐声呼道:“陛下,请为臣等做主” 楚灵帝先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那位口中惹祸的御史,然后冷声说道:“死者为大,那些领兵作战的将领,无论战果如何,都已是为朕尽忠尽力了,如何容得你这般诽谤从明日起,你身着布衣,前去将军府,打扫前堂一个月的时间;然后再去所有为国殉职的将军墓前,一一道歉,不得有一处遗漏这般惩处,你可有异议?” 看着一众将军府将领们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眼神,那位御史只觉得心惊胆战,听到楚灵帝的决定后,连忙跪下请罪,道:“臣知错,臣领罪” 怒哼一声后,楚灵帝转向护国公罗裳等人,温声道:“今日子柔归朝,与朕同车时,也曾说过,如若没有将军府众将军先行领兵与草原联军作战,使其成了疲惫之师,失了锐气,如若没有手下将士用命一心,他想要获胜也没这般容易。你们都起身吧,将军府众将军的功劳苦劳,朕全都是明白的。” 听到楚灵帝的温慰之言,自护国公罗裳以下,将军府众人皆是感激不尽,连呼“陛下万岁”后,终于起身,其后看向萧漠的眼神,也多了一丝认同。 待大殿之上重新恢复了平静之后,楚灵帝叹息道:“正如之前诸位爱卿所言,此次得胜,首功在于子柔前拒蛮军,杀敌无数;子佳敌后骚扰,收复失地。而两人之所以能有如此才能,则是因为我大楚的百年文治。然而毕竟是因军事得功,如若没有前线战士的上下一心,用命拼搏,也是绝无可能。所以,他们二人今日悬画留名于‘集英殿’,究竟归文归武……” 沉吟之间,楚灵帝却是将目光转向了萧漠与张衍圣。 虽然身为事件的主角,身处于文武之争的风暴中心,但两人却依然神情淡定,甚至面露微笑,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幕闹剧,仿佛于己无关一般。 看到两人这般神色,又知道萧漠与张衍圣两人一向自有主张见地,于是转而问道:“子柔,子佳,如今满朝上下,都在商议你们悬画留名的文武归属。然而说到底,今日之仪式虽是我大楚的盛事,但也是你们自己的事情,所以你们的倾向很朕很看重。说说吧,你们有何想法。” 听到楚灵帝的询问,萧漠与张衍圣对视一眼,皆是微微一笑,显然是明白,对方的想法与自己一般无异。 毫无疑问,舍武立文 从私人角度而言,两人皆是以读书人立身,如今也是大楚之文臣,自然亦是想以文臣的身份留名千古。 更何况,大楚素来文重武轻,文臣权大,如若两人弃文从武,选择将自己的画像悬于大殿的右壁,必然会得罪绝大多数的日后同僚——要知道,之前两人支持八贤王入朝,已是遭到许多朝臣的不满,张衍圣身为张谦之孙,众人还以为他的决定出自于丞相张谦的授意,情况尚好,但萧漠已是发觉许多人看向自己的眼神满是不善了。 在这般情况下,两人同是身为文臣,为了各自今后的发展,又怎能在这里再次得罪于满朝同僚?还是趁机换取他们的好感为上策。 从大局的角度而言,大楚的军队早已糜烂,不堪大用,之前那位御史大夫的话语虽然刻薄,但实则很大一部分都是事实——大楚的军队,上至将军府众将,下至普通的兵士,早已是再无百年前的英勇,变得怯战堕落,软弱不堪。 这般情况,是大楚政治多般弊病所共同造成的,越早暴露于世人眼前越好。两人如若选择以武勋留名悬画于“集英殿”,虽然能让大楚上下稍稍重视一下军事武功,但治标不治本,就仿佛在一块发炎的伤口上遮了一帘纱布,骗人骗己装作不知情,未尝是一件好事。 ~~~~~~~~~~~~~~~~~~~~~~~~~~~~~~~~~~~~~~~~~~~~ 在萧漠的示意之下,张衍圣当先出列,道:“陛下,臣认为,臣与萧翰林并无什么领兵作战的本事,之所以能够获胜,只是因为机缘集会,胜智多于胜力。如若将我等画像题字悬挂于大殿右侧,与那些军中前辈、良将名帅相并列,却是远远不足,只会让前人蒙羞、后人不齿。” 楚灵帝点了点头后,又追问道:“这么说,你是倾向于将自己的画像题字悬挂于大殿左壁,以文臣的身份留名于‘集英殿’了?” 张衍圣微微一笑,道:“陛下,这般情况,其实是有先例可寻的。我朝立国之前,丞相魏良乃是军中军师,太祖领兵作战,多有听取其谋划建议,而军中大将,亦是听其指挥作战,论其军功,少有人能与之相比。然而立国之后,太祖在这集英殿内册封众元勋,魏良前辈的画像题字,正是悬挂于大殿的左侧,而非右侧。臣与萧翰林虽然不敢与魏良前辈相比,但军中作战时,作用却是相差无几,大都只是居中策划,安排军中大将行事,却少有亲自领兵作战的情况。” 顿了顿后,张衍圣又接着说道:“再说今日,臣与萧翰林得天之幸,可留名悬画于此,然而‘入殿留名’之礼,大都是封赏臣子一生之功勋。然而臣与萧翰林虚岁不过二十,至少还有三五十年的时间可为陛下尽忠。说一句狂妄之言,以臣与萧翰林之才,今后三五十年间,为我大楚文治所作出的贡献,未必会逊色于今日。所以臣认为,臣的画像还是悬挂于大殿左壁为上,还请陛下明察。” 楚灵帝深以为然,不由得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张衍圣退下,萧漠前驱一步,继续说道:“陛下,臣与张学士的看法相同。然而,方才护国公罗裳前辈的话也有其道理,如若没有众将军先行作战疲惫草原联军的军势,如若臣领兵时手下将士没有上下一心、勇于拼命,今日之胜利军功根本无从谈起,所以臣请陛下恩准,于北方各曾交战之地树立‘英灵碑’,上面刻上所有阵亡将士的姓名,并对其家属多加抚慰补偿,以示我大楚不忘他们之功劳。此外,有功将士则大加封赏,以激励天下有志之士,为国效命。” 随着萧漠退回自己的位置,楚灵帝回想着两人的话语若有所思之际,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谦突然出列,道:“陛下,萧翰林与张学士所言有理。臣附议。” 其后,枢密使王翰亦是随之出列,道:“陛下,臣也认为,萧翰林与张学士的画像悬挂于大殿左壁更为妥当。” 阁老王之智:“臣附议,既然有前例可寻,自然应该遵循办事。” 太傅林芝仕:“臣附议,萧翰林与张学士之功,首在文治。树立‘英灵碑’,厚待有功将士,足以向世人证明我朝之武事功勋。” 签书枢密院事林尚:“陛下,臣附议,以萧翰林与张学士的才学能力,百年之后,追溯其功,必然文治为重,所以两人的画像,还是悬挂于大殿左壁更为妥当。 …… 随着众大臣的纷纷附议,看着楚灵帝不住点头,护国公罗裳暗暗叹息一声,知道大势去矣。 另一边,众将军府将领虽然犹自不服,然而却无言可驳,更何况萧漠后来的建议已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待看到护国公罗裳沉默不语后,皆是无可奈何,虽然不满,但也只得认命。 就这样,萧漠和张衍圣的画像,经过了一番争执后,最终还是悬挂于‘集英殿’左壁。 自此之后,楚朝的文重武轻的情况,已是发展至巅峰,“将军府”众将领也再无与文臣相斗相争的底气,彻底被众朝臣所压制。 这般情况,直道近十年之后,楚朝变法的中后期,才稍有缓解。 ~~~~~~~~~~~~~~~~~~~~~~~~~~~~~~~~~~~~~~~~~~~~~ 因为经历了一番波折,萧漠与张衍圣最后悬画留名于‘集英殿’的仪式,也有点草草了之的味道。 今日朝会,只为了表彰萧漠、张衍圣、八贤王三人的功勋,至于战后事宜,其他封赏,大都会在明后数日的朝会中商议。 所以,仪式举行完毕之后,众臣归列,楚灵帝看了萧漠与张衍圣一眼后,突然笑道:“本来,数月未见,朕还想与你们几人多聚聚的,听听你们在前线的故事,不过想来你们两人的家人这些日子为你们担心不已,早已是等不及了,所以今日朕就不强求了,下朝吧。嗯,八弟你朝后来朕的御书房议事。” 随着众臣跪安,这场一波三折的朝会,终于结束。 回想楚灵帝那最后的话语,众家人的样子在萧漠脑中不住浮现,想到祖父祖母年过七旬,这些日子必然在为自己担心受怕,无法安心,不由愧疚暗生。 所以,散朝之后,萧漠只是敷衍的与众同僚应合了几句后,就快步向着宫外走去。 宫外,总是能提前猜到萧漠心思的邓尚全,已是在那里备轿静待多时了。 ~~~~~~~~~~~~~~~~~~~~~~~~~~~~~~~~~~~~~~~~~~~~~~ ps:下一章:《下朝之后》 第五十一章.下朝之后(上). 第五十一章下朝之后(上) 回府的路上,随着轿子晃动,萧漠只觉得身体精神渐疲,不由双目微闭,却没有睡意,脑中依旧谋划不断,思绪纷杂。 那八贤王入朝掌政之后,今后楚朝庙堂之上的形势,究竟会出现怎样的变化?八贤王又会有怎样的动作? 面对集圣宠、威望、功勋于一身的八贤王,原本已是渐成一家独大之势的张谦派系,又会如何应对? 经过今日之事,渐失圣宠的王翰,是否可以挽回局面? 张衍圣的种种表现,究竟存着怎样的心思?今后又会有怎样的打算, 最重要的是,面对比战场之上复杂万倍的庙堂形势,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虽然归心似箭,心念家人,但不知觉间,萧漠却还是开始考虑起了这些事情,竟是心不由主。 从某方面而言,如今的萧漠,总算是有一个政客该有的样子了——时时算计、事事谋划,城府渐深,利益与权势的得失计较已成本能,只是缺乏了那么一点野心——虽然这般变化,并非他原本心中所愿。 萧漠虽然一心想当逍遥闲人,然古今中外,庙堂之上,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物存在? 叹息之间,萧漠掀开轿帘,向往看去,见到轿外景色,却是心中一愣。 “尚全” 随着萧漠的召唤,随轿步行的邓尚全快步来到轿旁,垂首问道:“少爷,您有事要吩咐?” 萧漠摇了摇头,却是问道:“不是要回府吗?我怎么瞧着路径不对?” 邓尚全微微一笑,解释道:“少爷却是不知,早在月旬之前,战事渐定之后,陛下恩宠,赏了一套更大的宅子,老爷主母他们,在前些日子已是搬了过去。” “什么宅子?位于何处?” 萧漠皱眉问道。 “位于城西,倒是不远,就是原先庆王殿下被册封为储君之前的潜邸。” 萧漠心中一震,眼神不由闪烁,思绪片刻后,缓缓再问道:“你是说,庆王府?” “对,就是原先的庆王府。” ~~~~~~~~~~~~~~~~~~~~~~~~~~~~~~~~~~~~~~~~~~~~~~~ 庆王,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本名田原,乃是楚灵帝的第四子,虽非长子,却是在众皇子中最早开府建衙,少时以聪慧闻名,成年后亦素有贤名。 三个月之前,正是战事最盛之时,为安天下人心,以示大楚源远流长、传承百世,楚灵帝将其册封为太子,并公告天下。 当时,萧漠一心应付战事,只觉焦头烂额,也未在意,到了今日,这般大事,竟是有些淡忘。 本来,楚朝立储的规矩,一向是立长不立幼,立贵不立贱,立贤不立聩。虽然楚灵帝的皇长子田汣早夭,但田原之母只是一个寻常妃子,且尚有两个兄长在前,册立太子,若是寻常,本轮不到他。 然而,或许是天意弄人,让庙堂上下无奈的是,楚灵帝的二子田辉,虽然年纪最长,又是皇后亲生,出身最为尊贵,但或许是因为自幼就深受楚灵帝影响的缘故,竟是如他父亲一般,一心信奉道教老庄,痴迷程度远较楚灵帝为甚,从小就醉心于炼丹长生,对于眼前的太子之位、未来的帝王之尊,竟是无视; 而三子田明本性木讷,无甚心机,身在皇家,却毫无帝王之气,即使身着王袍,头戴王冠,亦是那种扔到人堆里就会马上隐形的类型,彼时册立皇储,竟也会被皇帝和文武大臣所忽视。 最终,在征询了众阁老与数位皇子的意见之后,楚灵帝终于下定决心,册立四子田原为太子储君。 事实上,虽然彼时战事正浓,但楚灵帝也曾密旨询问过萧漠的意见,在得知了众位皇子的品行为人后,萧漠亦是皇四子田原的支持者。 但是,萧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楚灵帝竟是将太子册立前的潜邸赏给于他,这般意义非同小可,萧漠自是大吃一惊,连忙又问道:“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将太子潜邸赏赐于我?这件事我怎会一无所知?还有,如若我搬到庆王府,那么太子又要居住于何处?” 邓尚全似乎没有察觉到萧漠的震乱,只是垂首答道:“少爷,这件事我也是今日入京后才得知,而您之所以不知,却是陛下有意隐瞒,一是怕少爷拒绝,二是想给少爷您一个惊喜,所以特意下旨,不让消息传达。” 顿了顿后,邓尚全又说道:“至于为何将太子殿下的潜邸赏赐给少爷,京城之中人所周知,却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主意。” 萧漠眉头皱的更深,问道:“怎么回事?” 邓尚全答道:“却是两个月前,战事渐定,胜势已成,陛下心中大喜,后又想到少爷您的府邸有些狭小寒酸,配不上您的身份,所以就下旨赐下新的府邸宅院……” 听到这里,萧漠微微一愣,接着却是苦笑不已。 他如今的府邸,虽然只是原先朝中某位阁老的别院,但占地已是不小,有园有院,有山有池,更有大小房屋五十余间,装饰也称得上是奢华,当时初入这间府邸,无论是萧漠还是萧氏族人,皆是惊叹,仿若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想到在楚灵帝的眼中,这般府邸所得到的评价竟是“狭小寒酸”…… 只听邓尚全接着说道:“……然而,彼时京中并无空闲的大宅院,那工部有意讨好,于是大肆征收民宅,意欲新建。此事被太子殿下得知后,于次日向陛下进言,称‘如今虽然战事初定,但万务尚待复兴,万民皆等安抚,正是用人用钱、安定民心之时,怎可于此处大量耗费,并如此劳民惹怨?’然而少爷您的功勋,却又不得不赏,所以为了两全其美,太子殿下甘愿将自己府邸退给内务府,并经陛下之手赏于少爷,这样不耗国力,不损民心,亦可让有功之臣感恩,可谓一箭三雕……” 萧漠听到此处,皱眉又问道:“陛下竟然同意了?那太子殿下如今又迁往何处居住?” 邓尚全答道:“太子殿下的用心良苦,陛下自是大加赞赏,群臣亦是称赞有加,却皆不认同,称这样乃是越矩之举,然而太子决心已定,又言自己‘于国难之时无寸功于大楚,已是有愧,如今所能做的,只有以身作则一途矣’,坚持己见,最终陛下与群臣无奈,只好认可,而得到陛下旨意后,太子殿下已是在当日迁居于城北,在一家寻常别院中居住。” 顿了顿后,邓尚全抬头看了萧漠一眼,似乎若有所指,神色间颇是意味深长,又道:“然而,陛下或是不忍太子受苦,前几日已是下旨,于皇宫大内之中设置了‘太子别苑’,将太子接入宫中居住,协同陛下共同处理朝中政务。” 听到这里,萧漠身体一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之色。 ~~~~~~~~~~~~~~~~~~~~~~~~~~~~~~~~~~~~~~~~~~~~~~~ 一般而言,皇子们在成年后,就会离开宫廷,开府建牙,不得旨意,已是不得随意出入皇宫大内。 在这个时候,皇子们虽无太大实权,但也会在帝王旨意下,入朝参知政事,发表己见,展露学问见识,学习理政之术。与此同时,帝王与众阁老,也会趁机考量众皇子的为人与能力,为日后立储之依据。 这段时间,被朝臣们戏称为“众龙子夺嫡”。 最后,经过数年、乃至于十数年的考核,众皇子的能力为人,朝中上下已是知根知底,从中年龄择其长、出身择其贵、能力择则强、为人择其贤,立为太子,正式入朝辅政,并受庙堂上下的进一步考核。 而在这个时候,太子虽可自由出入皇宫大内,参政面圣,但若无特旨,依然不得居住于宫廷。 与此同时,太子虽然辅政,朝中大权却依然掌握在皇帝手中。 这段时间,可称之为“太子辅政”。 直到最后,太子得到上下认可,而帝王或是自觉已衰老,或是已有退位之心,才会在宫中开‘太子别苑’,让太子居住于宫中,权力逐步交接,并将帝王心术言传身教,助其建立威信。 此事,太子登基,已是板上钉钉。 而这段时间,可称为“潜龙升空”。 再过几年,帝王退位,太子登基,自是改朝换代不提。 而这般流程,已是楚朝多年来皇位更替的规矩,可谓是人所共知的秘密。 …… 想到这里,萧漠已是听懂了邓尚全言语间的隐含涵义。 “太子别苑”的建立,太子田原得以入宫居住,很可能意味着——楚灵帝已有了退位的心思 萧漠深知楚灵帝心性为人,自是明白楚灵帝的想法。 楚朝百余年来一直国泰民安,偏偏到了他这一代开始国力渐衰,面对草原联军,甚至险些国丧,自觉有愧于江山社稷,且这些日子政务繁杂,亦是让他筋疲力尽,在这般情况下,以楚灵帝清净无为的性子,想要退位当那清闲的太上皇,也是理所当然。 而太子将自家王府宅院转让于萧漠,自己却居住“寒酸”别院,这番作为,无论其本心如何,目的究竟,其最终的结果,却是让他讨得楚灵帝与朝中上下的欢心,可以理所当然的提前入住皇宫内院,能够日夜守在楚灵帝身畔,进一步讨得楚灵帝欢心,并逐步接手权力,学习理政之道与帝王心术,省却了“太子辅政”的十年时间,成为了真正的实权太子,而非是辅政太子。 而这样一来,改朝换代、太子登基的日子,自也会大大提前。 想到这里,萧漠的眉头不由皱的更紧。 萧漠很清楚,他少年得志,短短年余时间,已是位居当朝大学士,以不足二十岁之龄参知政事,可谓古今少有。他所凭借着的,一是自身才华,二是自身功勋,三是机缘使然,但最重要的,却还是楚灵帝对他的宠信。 毫不夸张的说,若没有楚灵帝,萧漠之今日,能成为一个七品京官,已是得天之幸。 所以,对于太子储君的确立,虽是大事,但萧漠原本并不在意,因为按照楚朝的规矩,太子储君身份虽贵,却还要经历十年左右的辅政时间,朝中大权依旧由楚灵帝掌控,有这段时间,萧漠自是可以慢慢谋划,稳固地位与根基。 但是,楚灵帝竟是有了退位之心? 萧漠只觉得,自己之前的诸多谋划,已是全部被打乱了。 而接下来,萧漠却又想到了更多。 怪不得楚灵帝竟会力排众议,让八贤王入朝参政,以牵制张谦,并有了贬斥王翰之心,同时还将自己和张衍圣这样的青年臣子大肆提拔。而面对这般境地,无论是张谦还是王翰,竟皆不敢当面反对。 却是他们已经明白,这是楚灵帝在为新帝登基作准备,避免老臣势大,形成臣强主弱之局面。如若他们胆敢在此时此事上反对抗争,无疑就是向楚灵帝坦诚自己有不臣之心了。 而这些日子,萧漠身处北地,一心处理战后事宜,庙堂之上又根基浅薄,京中消息,得到的只是大概,却没想到风平浪静之下,竟已是有变天之势。然而,王翰、八贤王对京中之事不可能不清楚,与自己有同盟之约,对这些重要变故,竟没有丝毫提及,似乎有意隐瞒,让萧漠直到今日才有所知晓,却又是为何? 想到这里,萧漠只觉思绪纷杂,理不清楚,头大脑昏,不由摇头叹息。 原本以为,朝中形势已是够乱,却没想到竟是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复杂。 似乎想到了什么,萧漠又向邓尚全问道:“今日朝会册封,为何不见太子踪迹?” 邓尚全答道:“在少爷您进京之前,太子殿下已是代天子巡视北地去了。” 萧漠点了点头,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轿子后面,有人呼唤道:“前方可是萧子柔萧大学士的轿子?” 第五十二章.下朝之后(下). 第五十二章下朝之后(下) “前方可是萧子柔萧大学士的轿子?” 萧漠正欲进一步向邓尚全询问究竟,就听到轿后有人呼喊,不由眉头微皱。 此时的萧漠,面对如今庙堂越来越复杂的形势,只觉得自己脑力不足,心烦而意乱;又因为这数月来领兵在外,已是久未返家,正是归心似箭,急于与亲人重逢。如此种种,却是最不希望有人打扰。 正是因为明白萧漠的心思,所以如今的萧漠虽然已是朝中最炙手可热的新贵,任谁都想结交,但满朝文武无数,却任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冒昧打扰,正是怕这样做会让自己的形象在萧漠心中受损。 究竟是谁,竟是如此的不知趣? “不管是谁,回了他,就说我累了,有事改日再来。” 微微叹息一声,萧漠向邓尚全吩咐道。 听此人的声音并不熟悉,方前也未听到朝中重臣出行时应有的锣鼓开道声,想来是一个连位列庙堂的资格都没有的京中小官,以萧漠如今的身份,自是不怕得罪。 在萧漠想来,这般人物,欲与他见面,不过是想向自己讨好求官攀关系罢了。 邓尚全也是明白萧漠如今的心情,点了点头,就向轿后走去。 然而,片刻之后,邓尚全回到轿旁,却是面色严肃,向萧漠建议道:“少爷,依我之见,您还是见他一面为好。” 见到邓尚全竟是少有的违背了自己的意思,萧漠不由微微一愣,心中疑惑,问道:“为何?” “来人自称史滕,他是史家的人。” 听到邓尚全的解释,萧漠终于恍然。 ~~~~~~~~~~~~~~~~~~~~~~~~~~~~~~~~~~~~~~~~~~~~~~~~ 前文早已提过,楚朝立国之后,楚太祖对于文人最是敬重,虽带兵出身,大字识的不多,却总是想法设法的想要消除自己身上的军阀痕迹,以“雅君”、“文君”自称,并处处向读书人示好。 登基为君后,楚太祖亦经常身着便服,与,或讨教,聚会期间身份不论贵贱,言论不分功罪,如此一来,没过几年,已是尽收天下读书人之心。 一日,楚太祖再次与一众文坛贤达聚会,讨论到“圣贤”二字时,向众贤达询问“何为圣人”。 众说纷纭。 讨好谄媚者称:“陛下安定天下,赐福万民,如今又兴文而教化世人,可谓圣君,亦是圣人。” 又有古板守旧者称:“自孔孟之后,再无圣人。” 或有人稍有见识,向楚太祖解释道:“所谓圣人,无外乎知礼节、知天理、守洁志、顺天道,若世人皆可做到,则世人皆可为圣人。” 就在这时,却有一人忽然放声大笑,笑声之中满是不屑之意,令众人侧目。 众人定神一看,却是彼时楚朝最有声望的史学大家——史良。 有人怒斥,说:“我等论贤达,君为何而笑?可是看不起我等的见解?” 史良却不理会其他人的叱喝,只是走到楚太祖身前,说道:“圣人者,完人也,然世间又怎会真有完人存在?世人皆称孔子为完人,但且不说他曾错怪弟子颜回之事,单论他奔走于列国之间,结交于众公侯,虽说屡有挫折,亦是多有风光,然而心中只想着畅胸中志向,忽视家人,十余年而不归家,使得妻饿殍、子病死,族人怨,这样的人,又安能称得上是完人圣人?若孔子亦不能称之为完人圣人,这个世上,又怎会有圣人完人的存在?” 听到史良之言,楚太祖觉得有理,不由沉默。 却见史良接着说道:“然而,世上虽无圣人完人,但世人却可以让自己不断接近于完美,渐长渐贤,老死之时,虽不敢自称完人,但已是无悔。” 听及此言,楚太祖肃容道:“请贤达教我。” 史良笑道:“无他。为人,则每日反躬自省,有错则改;治国,则以史为鉴,辨别对错是非。总而言之,陛下若能以前世之兴衰,考当今之得失,即使不能成为完人,但亦会成为最接近于完人之人。” 听到史良之言,楚太祖抚掌称叹,然沉思片刻后,却又说道:“贤达之言虽有理,但就怕朕身为局内之人,反而看不得明白,虽然日日反省自身,最终却有错而不自知。” 史良笑道:“我等司马门人(注一),此事彼时,自会当仁不让。” 听到史良之言,楚太祖大喜,马上拜其为银青光禄大夫,大楚史官之首,掌管皇家档案、并负责朝中诸事之记录;其后又封史良之弟史敏为敷文阁侍制,负责在帝王遇到疑难之事时,从诸多史料中筛选历朝历代的类似情况,集中于一册,供于帝王所参考;再封史良的长子史策为身边的起居官,记录帝王的每日言行,并制成起居录,于当晚呈于帝王,使得帝王可以每日反躬自省。 一百四十余年来,史家深受诸代帝王信任,时至今日,这三项职责依然由史家后人负责。 此外,楚朝历代皇帝崩后史册之修订、书写,亦是由史氏一族负责。 由此可见,史氏一族虽然权责不大,但在楚朝,却是极为一个特殊存在,即使势大如张谦、勋贵如王翰,若不是万非得已,亦不会轻易招惹,因为一旦得罪了史氏一族,虽然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但谁知道日年后史书修订时,他们会怎样写你?让你惹上怎样的千古骂名? 所以,邓尚全建议萧漠接见史滕,不要得罪,也就可以理解了。 ~~~~~~~~~~~~~~~~~~~~~~~~~~~~~~~~~~~~~~~~~~~~~~~ 回想起了史氏一族在楚朝的职责以及其所代表的意义,萧漠不由叹息一声,虽然并不忌惮,却也不敢轻易得罪,随手指了道路旁的一家酒馆,吩咐道:“到那里要一雅间,今日虽不方便带他回府,却也不能就这么在路边说话。” 待身边随从领命而去后,萧漠下轿,在邓尚全带领下,与史滕相见。 初一见史滕,萧漠不由一愣。 只见史滕年纪不过而立,面貌身材寻常,衣装亦是普通,只是眼神明亮,站在那里,自是有一股静逸谦逊的气质,让人心生好感。 让萧漠诧异的是,史滕身周左右,竟是没有马车或者轿子停留等待,再看史滕身上,更满是汗渍,连身上衣衫也被阴湿…… 难道,史滕竟然是一路跑着追到了这里? 来到史滕面前,萧漠尚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史滕已是抢先躬身行礼,道:“光禄大夫史滕,见过大人,冒昧打扰,还请大人原谅。” 萧漠连忙将其扶住,说道:“不敢,先生客气了,先生乃是文坛前辈,却不可为我这般晚辈行礼。” 史滕却摇头道说道:“应当的,应当的。论官职,大人您官至翰林大学士、权礼部尚书、正奉大夫、卫国侯、封邑万户,又特赐金鱼袋,官至从二品,官高爵贵,皆远在下官之上;论学问,大人您创‘萧体’,著《中庸新解》、《自扰词集》、《问儒》三书,更是下官所不可及,论私情,大人您挽大厦之将倾,驱蛮夷于上元,最是为下官所敬佩,这般行礼,本是应该。” 萧漠见史滕言语间神色真挚,为人谦逊诚恳,不由暗暗点头,先前的不快自是淡去,却也不再试图说服,只是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客套虚伪,街上喧乱,我们还是到清净处再详谈吧。” 说着,萧漠引着史滕向着旁边酒家走去。 于雅间中落座后,萧漠打量了史滕一番后,笑着问道:“我观先生汗渍隐隐,难道先生未乘马车,是步行而来的?” 史滕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回大人的话,正是如此。” 萧漠问道:“这是为何?” 史滕竟是脸色微红,迟疑片刻后,终于答道:“下官家中,并无马车,也没有养活轿夫,日常外出,皆是步行。” 说到这里,史滕似乎放开了些许,进一步解释道:“我族自得太祖恩赐,成为朝廷史官之后,祖辈就留下诸般祖训,即‘记录不心、闭口不言、族人不党、余子不官不商、它财不取,但有违者,不得已史家族人自居’。再加上我族之人,皆是爱书,但凡闲钱,皆是用在这方面了,所以我等史氏族人,一向囊中羞涩,余银不多,却是让大人见笑了。” 萧漠疑惑道:“这‘记录不心、闭口不言、族人不党、余子不官不商、它财不取’,又是何意?” 听到萧漠这般询问,史滕脸上显出了些许自豪之色,向萧漠一一解释道:“所谓‘记录不心’,就是说我史氏族人,无论是记录庙堂之诸事,又或是修订史册,再或是记录帝王起居言行,皆不可有自己的情绪与想法存在,公正描述,不可失之于偏颇;所谓‘闭口不言’,就是说我史氏族人,职责只是记录历史事实,客观描述,不得妄加自己之论断,以免影响后人之观点。对于诸般朝中之事,亦不可开口干涉……” 顿了顿后,史滕接着说道:“……所谓‘族人不党’,就是指但凡我史家族人,决不可与朝臣结党,更不能主动参与党争,这亦是为了记录史事之公正;而‘余子不官不商’,则是指我史氏一族,除了出任银青光禄大夫、敷文阁侍制以及陛下身边起居官的数位族人之外,其余族人,不得为官从商,以免被人趁机拉拢,使得家族失了偏颇;至于‘它财不取’,自是好理解,就是不取自家土地、俸禄之外的钱财,哪怕是外官例来的冰敬、碳敬,又或是陛下的赏赐,也是一样……” 说到这里,史滕却是面露苦笑,接着说道:“其它还好说,但‘余子不官不商’这一条,却是害苦我们这些后人了,这些年来,我史家血脉繁衍,人口愈多,但每代只有三、五人可为官,开支愈多,但收入却不变,自是愈加的囊中羞涩了,到了今日,更是再也养不起马车与轿夫,每日徒步而行,却是让大人笑话了。” 史氏一族之用心良苦、家教之严、用意之纯,竟至若斯怪不得历代帝王,对史家都信任有加。 再看史滕的神色,虽说有些埋怨之意,但更多的却还是坦诚与淡然,让萧漠不由肃然起敬。 再想那楚朝文武无数,包括萧漠自己,对于史氏一族,一向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而招到书笔的报复,却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想到这里,萧漠叹息道:“我常闻楚朝众世家,唯有史家称得上是家风严谨,原本以为只是夸大,今日却是信了。” 史滕谦逊道:“大人缪赞了。” 萧漠摇了摇头,说道:“这绝非客套话,而是真心之言。却不知先生今日,找我来有何事?” 史滕答道:“是这样的,上元城之战,堪称是我大楚近百年来最重要的大事,然而细节却不甚清楚,身为史官,职责所在,却还请大人向下官详细描述一番,好使的下官备录;此外,大人虽然虚龄刚过二十,然已是天下闻名,人所共知,我史家欲在日后,为大人立传,加入《贤臣传》之中,却也需要对大人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听到史家想要在日后为自己立传,萧漠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幸喜若狂,只是淡然点头答应,并将上元城一战的诸般重要细节,于史滕。至于自己之事,除开许多尚不能说的机密,其余也是坦诚相告。 之所以这样坦诚,除了萧漠不想为后人留一个虚假的自己也,却也是出自对史氏一族的敬佩。 关涉到日后史册的编订,史滕却是神色一变,再无之前的谦逊静逸,满脸严肃,认真对待,偶尔萧漠想要闻听他的见解,却是绝不答话,正是严守那“闭口不言”的祖训。 不知不觉,天外已是夕阳渐落,想到家中尚有亲人等待,萧漠婉言提出归家之意,史滕却是才想到今日行事之莽撞,连番谢罪、声称打扰之后,却也不再纠缠。 让萧漠赞叹的是,分手之时,虽然只是几碗茶钱,但史滕依然坚持各付各的。 就这样,与史滕惜别之后,萧漠总算落得清静,经此一事,回到轿中,却也再无心思考虑其他。 没过多久,轿子落下,萧漠从轿子中走出,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自己新居的豪阔与奢华,也不是周围围观民众的喧嚣,而是大门之外,在萧漠祖父祖母的带领下,一众亲人等待时,神色间的焦切与挂念。 …… 萧漠在外领兵征战数月,今日终于归家,亲人团聚,自有一番亲热关切不提,单说那上元城,在此同时,却是发生了一件会在日后影响天下大势的偶然事件,然而在此时,却是任谁也没会想到,这件偶然发生的“小事”,竟会是如此的影响深远。 ~~~~~~~~~~~~~~~~~~~~~~~~~~~~~~~~~~~~~~~~~~~~~~~ (注一:即使儒学独尊如明清,也依然有一些读书人不拜孔子,自称司马门人,以示对司马迁的尊敬。) 第五十三章.命中注定(上). 第五十三章命中注定(上) 上元城。 作为此次大楚与草原联军的决战之处,这里是萧漠一战成名的地方,也是数十万尸骸的埋骨之地。 经历了数月的厮杀与生死,如今虽然战事已然平息,但战争给这座城市带来的伤害与痛苦,却依旧没有丝毫会减少的迹象。 放眼看去,城内城外,处处皆是废墟;遍目所及,千家万户,人人皆穿丧服;时有哭喊声、悲嚎声,突然从某个角落传出,却根本无人在意,仿佛早已习惯,亦早已麻木。 从某方面而言,萧漠如今也算得上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了。 上元城的太守与防御使,依然是刘行之与蔡达二人。 本来,以这两人协助萧漠大胜草原联军的功劳,此时此刻,早就应该官升三极、并入京领赏了。然而,萧漠在入京前,却特意请旨,将这两人留在了上元城。 之所以这么做,一来是因为这两人最熟悉上元城的情况,且有些才干,留在上元城,可以为朝廷安抚民众、恢复战后之地的元气,二来则是萧漠有些秘密任务,需要两人留在上元城,主持大局,助他完成。 而刘行之与蔡达两人,经过上元城之战后,早已是对萧漠的为人与能力心服口服,并深信萧漠的前途将不可限量,迟早会位极人臣,于是待战事刚刚尘埃初定,就已是主动投靠,成为了萧漠最早的“党羽”。 而对于萧漠将他们两人留在上元城的事情,刘行之与蔡达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喜,却是因为萧漠交给他们的那些秘密任务,让两人认为萧漠已是将他们视为心腹亲信,这可比朝廷的赏赐更加难道。而以萧漠的手段与信用,也绝不会亏待于他们,应得的封赏虽然推迟了,但日后两人所得到的,却只会更多。 事实上,萧漠留下的秘密计划,极为庞杂,有公有私,有文事有武情,所以在这些日子里,刘行之与蔡达两人,除了例行的公务之外,大部分心思都用在这上面了,虽忙碌不堪,却也尽心尽力,丝毫不敢怠慢。 然而,在今日此时,刘行之与蔡达两人却是抛开了一切公务,率领着上元城所有文武官员,早早的等待于上元城外,神色肃穆,又满是盼切。 原来,根据朝廷前日送来的公告,大楚的新立储君,太子田原,将会在今日代天子巡视,视察上元城 太子驾临,这可是一件身关前途命运的大事,刘行之与蔡达自然不敢怠慢,天色未明,已是率领着上元城所有文武,早早的等在了这里。 ~~~~~~~~~~~~~~~~~~~~~~~~~~~~~~~~~~~~~~~~~~~~~ 只是,不知不觉间,上元城众文武已是从清晨等到了傍晚,皆是感到筋疲力尽,又有些情绪焦躁,却是迟迟不见那位太子殿下驾临。 终于,蔡达按捺不住,向身边的刘行之抱怨道:“大人,朝廷前日下达的通报,不是说太子殿下会在今日驾临吗?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踪影?这太子殿下虽然身份尊贵,却也太过散漫了又或者,是朝廷的通报有误,写错了时间?” 刘行之瞪了蔡达一眼,说道:“不可胡说,太子殿下素有贤名,前些日子陛下立储之时,即使是萧漠大人也是支持他的,你怎么敢这样说他?……不过,朝廷的通报,一般要前后经过三道审查才会发出,从未出错过,也不应该是这方面的原因……嗯,或许是路上发生了什么事,让太子殿下耽搁了吧。” 就在两人商议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一位太守府上的管事,突然奔至刘行之的身旁,神色间满是恐慌,且一边奔跑,一边大喊道:“大人、太守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见到自己府里的管事竟是如此失态,惹得身周同僚皆是侧目,刘行之心中微怒,哼声道:“什么大事不好了?竟是让你如此失态,天塌了自会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你慌乱什么” 训斥了一番后,待见这名管事终于恢复了太守府中人应有的仪态,刘行之点了点头,缓缓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且慢慢说来。” 却见这名管事神色间满是委屈,轻声道:“大人,小人怎敢诈您,真的是大事不好了,原来太子殿下早在今日城门开启之时,就已经到了上元城内” 管事的话声虽轻,但落入刘行之的耳中,无疑是一道晴空霹雳,神色间满是慌乱震惊,却再也顾不得仪态,只是急急问道:“你说什么?太子早已经来到了上元城?我一直在这里等待,怎么会没有见到?还有,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 听到刘行之的质问,管事愈加的委屈,答道:“回大人的话,那太子殿下应该是身着平民装束,绕城从北门进上元城的,所以才瞒过了大人。而小人也是因为有太子使臣出现,持圣旨命小人召大人觐见,才刚刚知道了这件事。” 听到管事的回答后,刘行之顾不上斥责,只是问道:“太子现在在何处?” 管事答道:“回大人的话,距小人得到的消息,太子殿下这一天时间,一直呆在城北。” “城北??” 听到管事的回答后,不仅仅是刘行之,周围所有的文武官员,皆是神色大变。 相互对视一眼后,刘行之急声说道:“大家快走” 说着,已是当先向着城北方向走去。 ~~~~~~~~~~~~~~~~~~~~~~~~~~~~~~~~~~~~~~~~~~~~~ 草原联军自北攻来,所以上元城北门,自是草原联军攻击的重中之重,尤其后来草原联军将缴获自楚军的投石车、攻城车、弩车等重型利器运来之后,上元城北区,受到的破坏更是无比严重,待战事结束后,那里已是化为一片废墟。 然而,自萧漠离开上元城之后,刘行之等一众文武官员,一心只是想着完成萧漠交代的任务,对于城市的重建、百姓的救助安抚等等本职,虽然没有忽视,却也没有尽力十分,使得北城直至今日依旧是上元城最破落的地方,一众穷苦百姓,因为无处可去,亦是多集中在那里,诸般场面,实是他们最不愿意让太子看到了。 也正因为如此,刘行之等人才会如此慌乱。 闲话少提,待那名管事将刘行之等众官员带到了北城太子所在之处,并将太子指给他们看后,所见到的场面,却是让一众上元城文武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只见那名管事口中的“太子殿下”,正带领着一众伴当随从,身穿便装,与周围的贫苦百姓们一同搬运碎石、清理废墟,时不时还与周围的百姓讨论些什么,身上的衣装,已是破损脏乱,却毫不在意。 谁也不敢相信,这个正在做苦力工作的中年人,竟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只是,这名中年人的年纪、神貌、特征,皆是与传说中的太子殿下相符,而那举手抬足间的皇家贵气,更是无法掩饰——虽然这位满身皆是皇族贵气的中年,此刻正在满身泥汗的搬运碎石。 迟疑片刻后,刘行之向身边那位府中管事再三确认后,终是不敢怠慢质疑,来到这名中年身前,抢先跪下,与众文武齐声道:“下官接驾来迟,请请太子降罪。” (太子登基之前,依旧是臣,只是品阶更高而已,所以百官在他面前,不称“微臣”,而称“下官”。) 周围百姓见一众“官老爷”们的反应,皆是大吃一惊,任谁也没想到,这名刚刚还和他们亲切交谈、并主动帮他们处理废墟碎石的中年人,竟是当今太子 于是皆是跟着纷纷跪下。 太子却不理众上元城文武,只是温声对着一众正跪在地上的百姓说道:“都快起来,都快起来,我身为太子,与国难之时,却是不能保家卫国,让你们受如此之苦难,当不得你们的敬重。” 待太子田原与身边一众随从,将百姓一一扶起,接连安抚后,收到一众百姓的感激涕零不提,回过身来,太子田原终于对众官员说道:“你们也起来吧。” 语气神色,比之刚才,反而冷淡了许多。 然而,太子田原的态度,反而让刘行之等人真正的确认了他的身份。 如若不是太子,又有谁敢这般对待他们? 众官员起身之后,刚想劝谏太子不应做这般事情,免得伤了身体,亦是不符合身份,太子田原已是走到一块较大的碎石之旁,抢先对众官员下令道:“谁是上元城太守刘行之?过来帮把手,跟我一起搬这块石头。” 刘行之刚准备说话,却被憋了回去,不敢抗旨,连忙走到太子田原身旁,一起搬运碎石。 其他官员见到这般情景,亦是不敢怠慢,纷纷当起了搬运苦力,武将还好,文臣又何事干过这种事情?一个个皆是苦不堪言。 却说那刘行之,与太子一起搬运碎石,更是小心翼翼,紧张不已,生怕伤到太子,但年纪已过五旬,又是个文人,刚刚搬了一块石头,已是汗流浃背,只觉得自己马上要虚脱过去。 待两人刚刚把碎石放到空地处,刘行之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就听那太子田原突然说道:“刘行之,你可知罪?” ~~~~~~~~~~~~~~~~~~~~~~~~~~~~~~~~~~~~~~~~~~ ps:说一下,虫子的帐号丢了,这几天一直是直接登录作者专区来更新章节的,在帐号找回来之前,没法给大家加精华,亦没办法回复大家的留言,很无奈,请见谅。 第五十四章.命中注定(中). 第五十四章命中注定(中) “刘行之,你可知罪?” 刘行之本正是气喘吁吁,猛听到太子田原的这么一句叱喝质问,受到惊吓,一口气没喘过来,险些昏了过去。 好不容易一口气喘了过来,刘行之正欲跪下请罪,膝盖刚弯,就已是被太子田原伸手扶住。 “先别跪,你这一跪,周围百官百姓亦是要跟着跪,麻烦的很。”田原神情冷淡,语气冰冷:“你我继续搬石头,也算你随我为百姓做了点实事。期间我问你答即可,不用跪来跪去。” 说着,太子田原已是将刘行之引到另一块碎石处,如之前那般与刘行之合力搬起。 刘行之之前在上元城外足足等了太子田原一整天,本已是疲惫不堪,尔后又是搬石头,又是受惊吓,如今腿脚无力,连寻常走动都觉得困难。然而在太子的命令下,他不仅不敢休息,还要继续搬运碎石不说,更要防备着不能让太子受伤,精神紧张。如此种种,让刘行只觉得生不如死,认为搬运碎石这种事情,简直是人世间最大的酷刑。 然而,太子田原却仿佛根本没有发现刘行之的痛苦,只是继续问道:“你知道我为何要向你问罪?” “是下官做事不力,未能安抚民心、恢复民生,致使北城至今仍然是一片废墟。” 刘行之一边喘气,一边快声答道。 在这般情况下,刘行之根本无心思考其他,只求赶紧结束,自是有什么说什么,回答之时,简直不加思索。 太子田原“哼”了一声,说道:“你知道就好,如今战事初歇,安抚民心、修养民生,正是重中之重,而你呢?你都干了些什么?停战至今已是有了两个月时间,而北城废墟,竟依旧如故,我已经问过百姓了,你从未在这里下过功夫,一心做着其他事,我说的可对?” 刘行之垂首答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下官知罪。” 太子田原冷冷说道:“如若不是知道你是有功之臣,而且这些日子虽然失职,却也记得每日开粥厂放粮,没让百姓饿死,本太子早已经治你的罪了” 听到太子田原这么说,刘行之连忙答道:“谢太子宽恕之恩。” 太子田原却冷笑道:“我还没说要宽恕你呢,我问你,这些日子你身为上元城太守,既然无心安抚民心、修养民生,那你的心思又用到哪里去了?” 听到太子田原的询问,刘行之不由心中一紧,这可关系到萧漠交代的机密之事,自是不敢随便说给太子知,所以只是结结巴巴的说道:“下官……下官……” 见刘行之不知所措,太子田原脸上冷意更重,继续问道:“你真当我不知吗?本太子且问你,上元城之战前,北方数州沦陷之前,粮草、军械、钱财诸般资源皆是退运至此,如今为何竟是少了大半?上元城之战虽然激烈,但绝不至于消耗如此之多,其间的差额,究竟到了哪里?可是你贪墨了?说” 手上与太子田原合力搬运着碎石,刘行之却也不敢跪下,只是慌张辩解道:“太子殿下明鉴,这不关下官的事……” 太子田原说道:“谅你区区一城太守,也没这个胆子,竟然敢一口气贪墨数百万两之多。此事究竟是何人主使?说出来,本太子保你无事。” “是……是萧漠萧大人的主意,不关下官的事。” 这话一说出来,刘行之已是后悔。 “萧子柔?” 听到刘行之的话后,太子田原双眼一眯,若有所思的自语道。 太子田原虽然在前些日子中,主动将自己的潜邸送给了萧漠,赢得满朝的称赞,但不知道为何,对于萧漠这个名满天下的文坛大家、父皇宠臣、大楚功勋,却一直难有好感。 或许是因为萧漠太受圣宠,楚灵帝待他,甚至比自己这个亲子更好,让田原心生妒意;或许是因为萧漠将会是未来楚灵帝指定的辅政之臣,分帝王之权,让田原心生反弹;或许是因为萧漠才华太好、声望太盛、功勋太高,让田原心生顾忌…… 总之,无论如何,对于萧漠,田原总是有些不喜。 而之所以将自己的宅子送给萧漠作为朝廷奖赏,只是太子田原的一种手段罢了。 如今,听到贪墨之事竟然是萧漠主使,不期然间,太子田原竟是心生喜意。 另一边,刘行之说出萧漠的名字后,更是后悔不已,抬头看去,见到太子田原脸上神色变化不定,连忙说道:“太子殿下切莫误会,这虽然是萧漠大人的意思,但绝对没有贪墨之事,萧漠大人他是一心为国的,这件事陛下也是知道的。” 太子田原正在谋划,听到刘行之之言,不由微微一愣,问道:“怎么回事?” 刘行之犹豫道:“回太子陛下,此事涉及机密,下官一向只对萧漠大人和陛下负责……” “说我身为太子,难道还会误国吗?” 太子田原怒道。 无奈之下,刘行之只得解释道:“回太子殿下,事情是这样的,在与草原联军和谈之后,为免草原各族蛮夷恢复实力后,再次出现当日之祸乱,萧大人却是想到了一出萧墙记,就是让赵英将军,带领三万死士之军,以及大量的粮草、军械、钱财,投靠于室韦一族,以此来牵制草原上最强的狄族,趁机挑起战争,让草原各族内耗,与此同时,那三万死士之军也可学习草原战术战法,回来后自可增强我大楚之军力。” 顿了顿后,刘行之继续说道:“而下官这些日子,就是在忙这些事情,诸般亏空,也是因为此事而来,却是因此忽视了民心民生的修养安定,还请太子殿下降罪。”电脑*访 田原沉吟片刻后,问道:“此事如此重大,为了竟是连我也不知?” 刘行之答道:“回太子殿下,是这样的,萧漠大人认为这种事情计谋,前古未有,一旦实施,必然会受到朝中保守大臣们的反对,当朝廷上下统一了意见之后,恐怕已是错过了时机,所以就上奏陛下,此事先秘密实行,待一切准备完毕后,再通报各位阁老重臣……” 听到刘行之的回答,太子田原脸色却是变得无比阴沉。 其他阁老大臣不知此事也就罢了,自己身为太子,竟然也不知道,如今更是在刘行之面前丢了脸面……自身身为太子,难道还不如萧漠更受宠信?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楚灵帝如今已是年近六十,登基时间很长,而田原虽身为太子,但年纪已是近四十岁了,楚灵帝近年来虽有了退位之意,但轮到田原登基时,恐怕已是一位老年天子。 对此,田原说实话还是有些想法的,但却还不是田原最无法接受的。 最让田原无法接受的是,楚灵帝一生放权,垂手而治,如今临近退位了,竟是还想把这种情况继续蔓延到他这一代,按照楚灵帝的安排,萧漠与张衍圣,就是田原日后的张谦与王翰 好不容易成了皇帝,已是年老,却还无法独权大揽,受臣下的节制,那皇帝当着还有什么劲? 这恐怕才是田原不喜欢萧漠的最大原因。 而今日之事,却再次验证了楚灵帝的心中想法,让田原根本无法接受。 只是,心中怨念只是一闪而过,下一瞬间,田原脸上的冷意消融,却是示意刘行之与自己放下手中碎石。 而后,田原向着刘行之躬身一礼,又把刘行之吓了一跳,连称不敢。 却听田原说道:“太守大人一心为国,却招无知田原无端质问呵斥,这是田原之错,还请刘大人原谅。” 刘行之自是不敢承受,连忙躲开。 田原行礼后,看着刘行之因为搬运碎石,而满身汗渍泥污,更是满脸的歉意,说道:“真是委屈大人了。既然误会已经解除,我们就不用再在这里了,不过本太子观这里的百姓实在辛苦,所以还请太守大人在百忙之余,稍稍关注一下为好。” “自然自然。” 刘行之见自己终于不用再受苦,心中大喜,连忙说道。 此后,向周围百姓告别后,太子田原再无原先的冷淡,神色间颇为亲切,有说有笑,亲自揽着刘行之的手,向废墟之外走去。让不了解情况的上元城文武诧异莫名,摸不着头脑,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 而刘行之,虽然脚步蹒跚,满脸汗泥,但总算恢复了一城太守的风度。 一时间,上下尽欢。 然而,就在太子田原准备上轿去太守府接见百官之时,异变突起。 只见在上轿之前,太子田原无意间向着轿子外一瞥,却是身体一震,脸色大变,失声道:“银妃银妃你果然回来了” 对于太子田原的失态,百官诧异莫名,顺着太子的目光看去,却看到一名随着刘行之而来的一名年轻官员,满脸秀气,大眼细眉,皮肤白皙,虽为男性,却更甚女子。 看到百官注目,这名年轻官员亦是不知所措,大为慌乱。 ps:帐号,好像找不回来了…… 第五十五章.命中注定(下). 第五十五章命中注定(下) “银妃银妃你果然回来了” 田原紧紧的盯着那位俊美更胜女子的上元城青年官员,神色激动间又带着些许茫然,喃喃自语,浑然不知自己这般行为的失态,全然没了往日的风采气度。 而看到一向稳重深沉的太子殿下竟会如此表现,一众上元城文武也皆是愕然,一些心理阴暗之人,看到那名官员面貌俊美、气质娟秀仿若女子,已是在心中暗自猜测,难道这位太子殿下竟是喜好男色? 一名太子门下的亲近侍卫,看到这般情景,也是心中疑惑,但亦是觉的不妥,不顾失态,连连轻咳。 在门下亲信的提醒下,田原终于发现了自己行为的失态,终究是自小在宫廷中养成的过人城府,神色转瞬间已是恢复了正常,只是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位俊美官员后,就再也没有其他动作,转身上轿离去,神色自然坦荡——仿佛之前的一切,全然没有发生过一般。 ………… 无论任何时代,上官们来到地方视察,程序大约皆是相同。 虽然太子田原之前将上元城文武上下官员全都摆了一道,又是“微服私访”,又是“下马威”,搞的刘行之等人皆是心惊胆战,但待一切误会皆是解释清楚之后,太子田原已是变得颇为和善可亲,对于上元城官员,无论官阶大小,均是亲自*问夸奖,而刘行之等人将上元城的公务汇报了一番之后,亦是齐声称赞太子田原英明神武、睿智聪慧、将来必是宽和之君云云,接下来的一场接风宴,虽然君臣有别,但亦是宾主尽欢。 待一切客套与招待结束,天色已晚,太子田原推辞了上元城众官绅,来到了特意为他准备的卧室中休息。 然而,刚刚进入房间,田原脸上保持了整整一晚上的和善与亲切神色已是瞬间不见,转而变得无比深沉,眼神幽幽,望着窗外明月,神色似喜似悲,也不是在想些什么。 良久之后,田原深深长叹一声,虽然贵为今日之太子,日后之君王,却竟是说不出的意兴阑珊。 “三儿……”随着田原的一声呼唤,房门被轻轻推开,之前以轻咳提醒田原的那名亲信后卫,悄无声息的垂首而入,口中应道:“殿下,您有何吩咐?” “今日却是我们行事莽撞了。”田原却并没有吩咐什么,仿佛只是想要找人倾诉一般,喃喃道:“之前搜集的情报有误啊,本以为这上元城上下文武,依仗着自己在战时的些微功勋和萧子柔亲信的身份,战后不仅没有爱惜民生、安抚百姓、休养生息,反而行那贪墨之举,做那蛀木之虫,所以本是准备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之后全部拿下,日后就算因为他们是有功之臣而少了牢狱之灾,也必然让这些人失了权柄圣眷,也可以趁机减除萧漠日后的门下势力……” 说到这里,田原又是叹息一声,继续说道:“却没想到,他们之所以偷偷的转移上元城内积蓄的粮草物资,竟是萧子柔献于父皇的偷梁换柱、暗度陈仓之计,当真是一个妙计,照这般计划行事,日后就算不能极大的消耗草原各族的元气,也能牵制他们的精力,让这些蛮夷疲于内耗,数十年内再无侵我大楚之力,说不定最后还能为我大楚练出一支精兵来……” 说道这里,田原虽是夸奖萧漠的计策,但神色间却更是郁郁。 “我就说嘛,刘行之他们本是有功之臣,这次陛下却没有将他们召入朝中封赏,原来如此。这些人如今不仅有护国战功,更是主持如此大计,日后权柄日重、甚至直入中枢,也是可以想象。今日却被我这般摆弄了一道,日后如果他们怀恨在心,却也多有麻烦。最失策的是,我今日竟是在刘行之的面前,透露出了针对萧子柔的心思,恐怕如今此刻,那刘行之正在给萧子柔写密信详细汇报呢。” 那名被称作“三儿”的亲信侍卫垂首听着太子田原的喃喃相诉,接话道:“殿下不必担忧,您是当今太子,日后的陛下,今日给这些官员们下马威原本就是为了江山百姓,一心为国,虽然因为不知情的缘故有些冤枉了他们,但谁也不敢说这有什么不对,即使是萧子柔,又能怎样?以上御下,即威且宽,今日殿下您在宴上对他们多有宽言相慰,他们又怎会、怎敢再心存不满?陛下过虑了。要三儿来说的话,这件事其实怪陛下,萧子柔的计划,如此大的事情,竟然没有让殿下您知晓丝毫,反而让您今日险些丢丑,日后陛下知晓此事,恐怕不仅不会对陛下不满,反而会对陛下生出歉疚之情。” 身为太子府的侍卫,这个三儿竟然敢当着当今太子之面说皇帝的不对,堪称大胆之极,但因为是顺着太子田原的心思说话,所以太子田原不仅没有怪罪,反而微微额首认同,说道:“三儿你这些年来随本太子左右,可谓是本太子最知心的亲信之人,自是知晓本太子的心思。我欲对付萧漠和张衍圣,想要削其权柄损其声望,倒并非对他们有什么不喜不满,这两人才华横溢,日后皆是能臣,能为我所用,正是天下之福。但我却是不喜父皇早早的为他们正名造势,如今我尚是太子,便已指定这两人作为我x后的辅政之臣,时至今日,满朝上下,又有何人不知道萧漠和张衍圣这二人日后必然能称宰为相?因此想要攀附于他们二人门下之人不知凡几,如此一来,待父皇百年之后,经过多年经营,这两人的势力又将会是何等庞大?恐怕更甚于今日之张谦王翰矣。到了那个时候,我即使登基为帝王又有何滋味?在一个臣权大于皇权的朝廷里,想要有所作为却处处受到节制,帝王还是帝王吗?我遍览史书,从古至今,臣权一旦大过皇权,又有哪朝哪代能落得好下场?王莽之训,历历在目啊。” 说到这里,田原满脸皆是无奈愁苦之色:“父皇他执政以来,不喜政务,分帝王之权于群臣,最终在朝中养出了张谦王翰两大权臣不算,竟是还想要为我也培养出一对权臣来,说什么垂拱而治,说什么君臣相合……却又何时问过我的意思?身为帝王,就应该口含天宪,言出法随,历朝历代,天下大治,莫不因此,父皇却是舍本逐末了。” 看到田原明明是天子之尊,此刻却满脸愁苦无奈,身为亲信,三儿自是心中不忍,宽慰道:“殿下不必担心,您是太子,只要没有失德,日后就必然能登基为帝王,一旦名正言顺,谁也不敢忤逆于您的。我朝祖制,文武不相干,文臣不得干涉武事,武将无权领兵,军权至始至终都在历代先皇之手,即使如今陛下不喜政务,这般权柄也从未放手丝毫。而萧漠张衍圣此经回朝,日后怕是要限于文治,再也没有领军的机会了,而殿下您有军权在手,日后那萧子柔张衍圣权柄再大又能如何?” 田原摇了摇头,说道:“太平年间文治压武事,文权过大,则军权自然依附,我朝祖制是好的,但对权柄过大的相宰们,却无甚大用,毕竟军兵们的吃喝用度、俸禄钱粮,皆要经过他们之手,只要他们有这般想法,兵权又如何无法掌控?事实上,如今的张谦王翰对京城左近的三十万禁军,已是有了一些影响力了,这般情况发展下去,后果不堪设想。好在这两人已经老了,平素又只知道相互争权夺势,对陛下也算是忠心。但萧漠和张衍圣却是不同,他们两人自相识以来相处颇为融洽,有相互合作的可能,而且照此发展下去,他们日后门下势力必然更甚于今日之张谦王翰,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想趁势力未成之前,先行削减,防范于未然……只可惜父皇对他们太过信任,又过于信任祖制对兵权的控制,我说的话,他就是听不进去……” 三儿听到这里,也是叹息一声,跟随太子久了,对于当今陛下,三儿也是很不满的,楚灵帝自立田原为太子之后,就多是让田原困居于太子府内,跟随诸鸿儒大家学习为君治国之道,让田原从十岁开始,一直学到了三十三岁,但就是不分丝毫权柄于太子,直至近些年来,情况才有所改善,因为发展太晚的缘故,日进太子田原的门下势力,甚至远不如身为臣子的张谦王翰,这般太子,当着自是有些窝囊,身为太子亲信,也自是会心生不满。 可惜,虽然心有不满,但三儿毕竟只是一名侍卫,有些事情没资格说,也没那般见识。 看着三儿的神色,田原自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 事实上,对于自己父亲的想法,田原很清楚。 正因为他是太子,所以楚灵帝才不会让他太早参政掌权。 因为,太子是储君,但储君也是君,是将来的皇上。对于那些想要依附于某些势力已自保的大臣而言,这个位置从某方面而言,比皇帝的位置更吃香。 忠心于皇帝,不仅皇帝不一定会看得上你,还可能会遭受其他大臣的排挤,更是只能享一朝之帝王恩宠。 而投靠于太子,不仅不会被其他权臣所排挤——毕竟打狗还要看主人,更是可以享两朝帝王之圣眷,最重要的是,自己早早的投靠于太子,待太子登基时,那就是拥立之功,更是可以凭借于此而平步青云。 帝王太过威严遥远,而太子半君半臣,实际上更容易聚拢势力。 所以,历代君王,对于太子,虽为亲生儿子,却是以压制为多,宁愿将权柄分给朝臣,也不愿太子太早掌权。因为权臣权利再大也只能为臣子,而太子一旦权重,那就会对自己皇帝的位置产生威胁了。 所以说,自古无情帝王家,其实也是被逼无奈,谁让这些最有可能威胁帝王之位的人,皆是出自于皇家呢? 叹息一声,田原将心中的无奈哀怨之意收拢于心底深处,他今日突然对三儿说了这么多心里话,除了三儿可信且有意培养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这般思绪与忧虑已是积蓄良久,不吐不快。 沉默良久之后,田原收拢了心中思绪,但心底已是暗下决心,回京之后必然面见于楚灵帝,将自己心中所思所想所忧全部直诉于皇帝,陈诉厉害关系,必然将要让楚灵帝回心转意。 想到这里,田原又是暗暗叹息一声,准备挥手让三儿推下。 手微微抬起,田原却是想起了自己方才召唤田原的目的,却是突然问道:“那个人……你可有探查过他的身份来历?” 田原并没有说明他指的究竟是何人,但三儿常伴于田原身边,却知道田原所问的,正是今日他们所遇见的那名面貌俊美更甚女子、曾让城府深沉如太子田原失态、口称“银妃”的那名上元城青年官员。 事实上,田原虽然没有明确指示,但趁着接风宴的功夫,三儿已经把这个人的来历背景查探的清清楚楚,以备田原询问。 更多到,地址 第五十六章.宫廷秘史. 第五十六章宫廷秘史 鲍杰桦,字立群,江浙会稽县人士,自幼便有神童之称,成年后更是风度翩翩,面貌俊美,更胜女子,颇为引人瞩目。才华颇佳,其博闻强记、书画歌赋,即使在楚朝文坛中亦小有名气。 三年前年仅十七岁之时,便已是考取了进士功名,位列二甲十七名,亦曾在京城之中造成小小的轰动。 科举之后,吏部看重其才华,也是有意培养,任其为上元城主簿,官居从八品。 而鲍杰桦到任之后,在职期间亦多有作为,思维敏锐、做事干练、为人谦和,又善于揣摩上官心思,一向多受历任上元城太守看重。 自萧漠来到上元城抵御蛮夷之后,这鲍杰桦虽身处后方未参与战事,但在搜集钱粮器具民力、安抚民心安定秩序等方面,也颇多功劳,助上元城太守刘行之良多。 事实上,萧漠这次呈现给楚灵帝的请功折子中,“鲍杰桦”的名字,亦位列文官第二十一位,以其功勋,升官之日,指日可待,考虑到他的年龄,说其前途不可限量也不为过。 可以说,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年来,萧漠和张衍圣这二人的名气实在太大、也太过耀眼惹人注目的话,像鲍杰桦这般才俊,早已被各大势力留意。 可惜,人无完人,这般才俊,虽有才干,但亦有让人诟病的地方,而且颇为不少。 最为惹人注目的,就是他为官期间虽然办了不少实事,但手脚一向不干净,雁过拔毛、顺手牵羊之事,这些年来做过不少。上元城的官场民间,对此也多有风传。 虽然无人能抓住实证,但这鲍杰桦性喜享受,作风奢侈,以他祖传的那点家产和为官的那点俸禄,是绝对不够用的。 当然,对为官者而言,这算不上什么大事,正所谓千里为官只为财,为官者收点回扣、挪用一下钱粮,以补贴自己私下所需,也就是官场惯例,见怪不怪,只要不要太过明目张胆或者数额太大,所有人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除非是失势了墙倒众人推,否则也不会有人拿这事来为难。 但这鲍杰桦错就错在他的才干在上元城中过于出类拔萃,为人处事又太过圆滑。 正因为其才干出类拔萃,远超同侪,所以他就算再如何为人圆滑,也免不了被小人所妒,关于他的那些风言风语,虽然大都是事实,但如今竟然人尽皆知,恐怕正是这那些妒恨者所传。 也正因为他为人处事颇为圆滑,所以他虽然在官场上左右逢源,让每位上官都对他颇有好感,但却绝不会轻易投靠任何一位,所以平日里虽然如鱼得水,但一旦遇到事情,大家忙着自顾,他这样的孤家寡人就爷爷不疼奶奶不爱了。 否则,以这鲍宏杰的才干,又怎会在上元城主簿的位置上一呆就是三年毫无动静?无他尔,无非就是历年来吏部评测时,这位人人讨喜的鲍宏杰,却被上元城的所有势力一同排挤了。 ~~~~~~~~~~~~~~~~~~~~~~~~~~~~~~~~~~~~~~~~ 房间中,三儿已经退下,只剩下太子田原,靠坐的窗前,映着明月,默默的思索着刚才三儿所汇报的一切。 从三儿所汇报的情报来看,这个鲍杰桦亦算得上是一个难得的人才,收入门下,也算是一件好事,但以田原太子之尊,这般小事根本用不着他特意考虑,鲍杰桦再是如何人才难得,如今也不过是一个从八品的芝麻官罢了,想要招入门下,随便找个亲信去招呼一声,就已是十拿九稳。 只是,这个相貌俊美宛若女子的鲍杰桦,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让田原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那仿若被谪仙子般的身影。 …… “银妃……银妃……” 往事不堪回首,静静流淌,总是让心绪变得低落敏感却犹不知觉。 银妃,顾名思义,她是楚灵帝的妃子。 亦是田原的初恋情人。 那时,田原是意气风发的皇太子,而她,则是一个才入宫不久、就已经被楚灵帝遗忘的妃子。 一个是不知愁滋味的少年,一个是顾影自怜的少女。 从一开始,两个人的身份就注定了结局。 但世事就是如此乐于玩弄世人,即使身为太子也不例外。 一次偶然的相遇,彼时尚不知情为何物的田原,竟是被那银妃深深吸引,那种思绪百结我见犹怜的气质,是田原从未见过的。 一个有意相近,一个寂寞孤怜,相交之下,两人心中竟是都留下了对方的影子。 那段时间,田原开始以觐见父皇母后的名义,频繁的出入宫廷,借机与银妃相见,虽然止于礼、守于节,但只是偷偷的说上几句话、暗暗的眼神相汇,但已是让两人心底变得莫名欢喜,心中对方的影子,再也挥之不去。 但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段禁忌的感情,不受世人所容。 可惜,初恋让人难忘,禁忌的感情更是刻骨铭心,仿佛罂粟般的诱惑,让人不能自拔。 那时田原虽然已是太子,但年纪尚幼,无甚心机也无甚势力,却贸然与银妃私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他的所作所为,又哪里能瞒得住楚灵帝? 不久之后,楚灵帝就召见了田原,称银妃不淑,结交外臣,干预政务,有违祖宗法制,已赐下白绫令其自尽了。 田原永远无法忘记那时楚灵帝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充满了警告的味道。 虽然并没有明说,但楚灵帝赐给田原的那十七卷《春秋繁露》(注一),就已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和意思。 (注一:《春秋繁露》,董仲舒所著,在其中对孔子所提出的“三纲五常”制度进行完善。如今虽然少有人提及,当在古时却是必读书籍。)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田原也是一身冷汗,幸好那时性子单纯,感情亦是纯净,虽然与银妃彼此有心,却从未进行男女之事,否则那时就不是简简单单的赐银妃自尽就可以了事了。恐怕自己的太子之位,也会不保。 时至今日,二十年的时光一晃而过,田原已是年近四十,自三十三岁时被楚灵帝允许开府建衙以来,田原渐渐有了权力、有了政务,亦有了妻妾,但总有某些时候,那银妃的身影会不期然间闯入田原的思绪之中,然后又是一晚彻夜难眠, 纯净,禁忌,愧疚。 或许楚灵帝早已经忘记那名被自己赐死的妃子,但田原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怕都是忘不了了。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对那鲍杰桦如此在意。 这个鲍杰桦虽为男子,但眉目之间,实在太像银妃了。 再联想银妃二十年前被赐死,而这鲍杰桦如今又正好二十岁…… 难道,转世投胎之说,竟是真的? “只是,银妃,你为何会投胎为一男子?” ~~~~~~~~~~~~~~~~~~~~~~~~~~~~~~~~~~~~~~~~~~ 就在太子田原想着鲍杰桦的事情时,鲍杰桦也在太子的临时府邸门前,徘徊犹豫。 他不知道田原贵为太子,为何在今日见到他的时候,竟会如此失态,但他能察觉出,太子看向他的眼光,并没有恶意。 对鲍杰桦而言,不管其间究竟有着怎样的缘故,自己总算是在太子殿下心中留下了印象。 所以他来到了太子府前,想要进一步加深这般印象。 是的,鲍杰桦想要投靠于太子门下。 鲍杰桦在上元城为官时,即左右逢源又中立不倚,并不是因为他不想投靠于某位上官门下,而是这鲍杰桦的野心颇大,很清楚身在官场,一旦投靠于某方派系,就再难脱离干系,你所在派系的兴衰成败,决定着你的兴衰成败。 当然,一旦投靠了某方势力,好处也是极大的,至少遇事时多有援手,上下打点时也多有捷径。 所以,鲍杰桦并不是不想加入官场派系,而是他只想加入势力最大或者最有前途的派系。 上元城的诸文武大员,在京城中虽然多有靠山,甚至出自张谦王翰这般权臣门下的也有不少——当然,蛮夷入侵的消息传来后,他们大都找理由跑路了——但这些人的才干胸怀大都让鲍杰桦看不上眼,而且与他真正想投靠的张谦王翰这一层次的权臣,中间隔着好几层。 所以,时至今日,鲍杰桦依然无帮无派,孤家寡人。 年前,蛮夷入侵,鲍杰桦也如其他官员一般,想要找个理由逃离职守,避开这战乱之地,可惜没有靠山后台,开不出批条,无奈之下,只能心惊胆战的继续呆在上元城,但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旦蛮夷靠近上元城,他就马上不辞而别,挂冠而去,逃离这生死之地。 与性命相比,其他的也顾不得了。 而后,萧漠来到上元城,诸般整顿,鲍杰桦却想逃也逃不了了,只能认命,并用心的为萧漠处理城中诸般事务,让萧漠在无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应战蛮夷,这样他自己活命的机会也大些。 在那段时间里,刘行之面对蛮夷逼近,已是完全慌了神,而他的职责,事实上大半都由鲍杰桦在代为执行。 待战事结束,鲍杰桦知道萧漠已是前途不可限量,日后直入中枢、称宰为相已是必然,正是他理想的靠山后台,有心投靠,但身份低微、苦无门路不说,那时萧漠又有无数事务需要处理,又哪有功夫见他? 结果,鲍杰桦百般求见萧漠不成,反而让正忙着献媚于萧漠的刘行之得知,以为鲍杰桦想要分己功勋,大为不喜,其后诸般排挤自是不提。 其实,以鲍杰桦在上元城一战中所立下的诸般功劳苦劳,在萧漠的请功折子里,文官之中,他绝对能排入前五之列。 可惜,鲍杰桦平日里中立不倚的弊端再次显现了,待战后论功行赏之时,他的名字虽然上个请功折子,但只排在第二十一位。 很显然,他的功劳,被刘行之暗中窃取了。 事实上,那时的萧漠忙于战事和谈判,根本无暇顾及后方,至始至终,都不知道鲍杰桦的存在。 而请功折子里的名字,也大都是和张衍圣、八贤王商议妥协所得,其中萧漠所推荐的官员,因为萧漠本身无甚根基的缘故,又大都是出自刘行之的推荐。 鲍杰桦不是刘行之门下之人,又在不知觉间得罪了刘行之,自然会受到排挤,能名列其中,已是运气了。 时至今日,萧漠已然回京,直接投靠自是无望,而鲍杰桦得知了自己功劳被窃取之后,愤怒无奈之余,却又愈加的不安了。 却是因为,他发现,在萧漠离去之后,上元城原先的诸般派系,竟然在刘行之等大员的刻意为之下,开始慢慢的整合于一体。 鲍杰桦知道,经过战事之后,整个上元城的文武官员,如今皆已算是萧漠的人了,原先的诸般派系,相争相斗,自是不再需要,整合于一体,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但让鲍杰桦恐慌的是,这次整合行动,竟然没有他的事。 也就是说,以前他虽然不加派系,但还可以左右逢源,但如今整个上元城皆出自于萧漠门下之时,自己再不入加入,就和整个上元城文武格格不入,受排挤也活该了。 可惜,在不知觉间得罪了刘行之,想再加入,也就难了。 而就在刘行之即无奈又恐慌的时候,太子田原出现了。 让鲍杰桦惊喜的是,这位太子竟然对他颇为在意。 鲍杰桦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一条比投靠于萧漠更光亮的前景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看自己能不能把握了。 所以,鲍杰桦才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太子的临时府邸之前,想要拜见太子,以图投靠。 可惜,鲍杰桦如今尚只是一个区区从八品官员,又哪里能随意拜见太子? 连门房这一关都没过去,鲍杰桦就被赶了出来。而太子御下颇严,鲍杰桦虽然想使银子让门卫通融,门卫不仅根本不敢收,反而对鲍杰桦愈加的不客气了。 ~~~~~~~~~~~~~~~~~~~~~~~~~~~~~~~~~~~~~~~~ “哎~难道我鲍杰桦的官运当真如此不济吗?” 在太子临时府邸门前徘徊良久之后,鲍杰桦叹息一声,有些心灰意冷,喃喃自语。 看到太子府的侍卫们看向自己的眼光愈加的不善,鲍杰桦知道,自己在这里呆的太久了。再赖下去,恐怕没有好结果。 无奈的摇了摇头,鲍杰桦就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太子临时府邸前,突然有轻微喧哗声响起。 鲍杰桦转头一看,却是一名太子府侍卫出现在门前,年纪虽轻,但其他太子府的侍卫随从们却对他颇为尊敬,纷纷躬身问好。而这名侍卫显然习惯了这般,并不在意,只是轻声对一众侍卫随从们叮嘱些什么。 看到这一幕,鲍杰桦心中再次燃起希望,举步就要向那太子府侍卫走去。 谁知,那名太子府侍卫看到他之后也是一愣,竟也向鲍杰桦走来。 “这位大人是上元城主簿鲍杰桦鲍大人吧?” 鲍杰桦还未开口,这名侍卫已是抢先问道,语气间竟是颇为客气。 鲍杰桦不由受宠若惊,连忙应声道:“正是下官,没想到上使竟然还知道下官的官职姓名,下官真是受宠若惊啊,不知上使您如何称呼?” 那名侍卫笑着摇了摇头:“我叫刘善昆,家里排行老三,朋友们都叫我刘三儿,你也叫我刘三儿就行。” 语气间愈加亲近了,而鲍杰桦对这般亲近却愈加的摸不着头脑了。 刚准备说些什么,那刘三儿已是再次问道:“你是来求见太子殿下的?” 见鲍杰桦应是,刚准备说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刘三儿已是点头道:“好,我给你通报一声,看太子想不想见你,你在这儿等着。” 说着,刘三儿已是转身离去,却是让没想到刘三儿会如此好说话的鲍杰桦愣在了原地。 “难道,这个刘三儿竟是我命中的贵人不成?” 鲍杰桦不由的想到。 更多到,地址 第五十七章.婚姻大事(上). 第五十七章婚姻大事(上) 那刘三儿身为太子亲信,虽然跟随太子的时间只有数余年时间,对于当年银妃的事情并不知晓,但也能看出太子田原对这鲍杰桦的格外在意,正因为如此,他才对鲍杰桦分外客气,并答应鲍杰桦的请求,代为通报。 但鲍杰桦却不知晓这些,只觉得这刘善昆待人友善和气,没有轻视自己,心中分外感激。 然而,不知不觉间,已是过去了一柱香时间,但那前去通报的刘善昆,却依然不见踪影。 虽然是太子行宫,但毕竟只是临时府邸,面积算不上大,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人进出来回四五次了, 而依旧在大门外翘首等待的鲍杰桦,其心情也从最初的满怀期待,变成了现在的惊疑不安。 “难道,太子他根本不想见我?” “难道,太子对我的留意在意,只是我的错觉?” “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如今我不过是一介区区从八品芝麻官,贸然求见,会不会弄巧成拙,投靠不成,反而让太子殿下觉得我不知进退,心生反感?” 太子临时府邸大门之外,鲍杰桦不断的来回徘徊,心中思绪百转。 鲍杰桦是一个聪明人,但这个世界上,无论从前还是往后,最能胡思乱想、自己吓唬自己的,往往也正是像他这样的聪明人。 就在鲍杰桦心中的彷徨不安,即将要达到极致的时候,那刘善昆终于再次出现。 顾不得仪态,鲍杰桦匆匆小跑到刘善昆身前,问道:“刘侍卫,太子殿下他可愿见我了?” 看着鲍杰桦神色间的彷徨,刘善昆微微一笑,自是能猜到这段时间中鲍杰桦的心绪变化,却也不拿官腔敷衍,只是点了点头,道:“恭喜大人,太子殿下愿意见你了。” 自己的目的终于得以实现,鲍杰桦反而有些不敢相信,愣了片刻后,才终于反应过来,对着刘善昆深深一躬,诚声道:“多谢刘侍卫,其他话下官也不多说,今日之情,下官永记心中” 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鲍杰桦已经看出这刘善昆此人生性沉稳寡言,做事干脆,却不喜啰嗦,所以也说什么冠冕堂皇、虚情假意的话语,但表情真挚、态度认真,短短数语,却更显真心。 见到鲍杰桦片刻间已是恢复了理智与风度,言语态度间满是让人心生好感,刘善昆也是心中暗赞,也不推辞,只是语气间愈加的客气了一些,说道:“鲍大人客气了。朋友都叫我刘三儿,鲍大人也这般称呼我便是。” 见刘善昆不似客套,鲍杰桦也不再推辞,否则会显得生分虚伪,只是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三哥你也莫再叫我什么鲍大人了,显得生分不说,区区一介从八品芝麻官,在三哥你这般太子亲随眼中,又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人?三哥你往后就以我的字‘立群’称呼就是了。” 刘善昆笑了笑,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只是引着鲍杰桦向府内走去。 一路上,鲍杰桦多次想向刘善昆套些消息,却又怕这样会显得自己心怀鬼祟,再加上太子御下颇严,刘善昆又生性不喜多言,所以这两人虽然皆是有意相交,却也是一路沉默。 不久后,刘善昆将鲍杰桦带到一间书房门前,对着鲍杰桦微微点头示意后,恭声对着房内说道:“殿下,我把鲍大人带来了。” “让他进来吧。” 书房内,传来了太子田原的声音。 刘善昆对鲍杰桦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后,自己却退到一旁,只是在门外静候。 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再次向刘善昆感激一笑后,鲍杰桦举步进入了书房之中。 抬头看去,却见书房深处,太子田原身着蟒袍,正坐在书桌之后,静静的盯着鲍杰桦的脸庞,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之中却有着一丝无人察觉的怀念。 鲍杰桦不敢多想,快步走到太子田原身前,一叩三拜,口中大声说道:“下官上元城主簿鲍杰桦,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千岁” 然后,叩拜之后,太子田原却没有丝毫回应,也不让鲍杰桦起身,书房中,一时间满是沉默的压抑,让鲍杰桦不由的又是心中忐忑。 而太子田原,却顾不得鲍杰桦的想法心情,只是看着眼前这个仿佛银妃转世般的男子,心情纠结。 ~~~~~~~~~~~~~~~~~~~~~~~~~~~~~~~~~~~~~~~ 其实,对于自己是否应该接见鲍杰桦,太子田原一直都是犹豫的。 这也是为什么刘善昆前去通报后,会耽搁这么长时间的原因。 今日见到鲍杰桦后大失仪态本已是不妥;回府后本已经宣布闭门谢客了,却又在夜间特意接见了鲍杰桦这般从八品小官,更让人怀疑;再加上鲍杰桦面容俊美更甚女子…… 这般消息传出去之后,百官会如何猜测? 龙阳之癖?蓄养娈童?yin秽不堪? 田原从不敢小觑官场间流言蜚语的传播能力。 捕风捉影的八卦流言,不仅深为市井小民所喜,朝中那些道貌岸然的百官,亦犹有甚之,更会时不时被有心人所利用,最终造成偌大影响。 理智告诉田原,这鲍杰桦还是暂时先不见为好,本已是下定了决心,但鬼使神差的,竟还是接见了他。 ……… 良久之后,太子田原终于出声,缓缓说道:“鲍杰桦,抬起头来。” 鲍杰桦心中不解,但不敢多问,只是按太子吩咐的那样抬起了头,却又不敢直视田原,眼睑下垂。 盯着眼前这张与记忆中银妃的模样有**分相似的面孔,田原反而愈加的失望,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自语道:“不像、不像,你终究不是银妃……” 在田原的记忆中,银妃的气质是楚楚动人的抑郁,是让人不由心生保护欲的我见犹怜,但偶然一笑,却又是那般的明媚,眼神纯净不含杂质,就好像被谪于尘世的仙子。 至少,在田原的记忆中,银妃就是这个样子,无暇而又纯净。 情人眼里出西施,失去的东西总是最为美好。 而眼前这个鲍杰桦,满身官场之气不说,神色谦卑中带着些许讨好谄媚,眼神过于机灵也过于游离,显然是一个充满诸般**的俗世之人,又哪里有丝毫当年银妃的影子? 神非而形似罢了。 带着一丝期望,田原问道:“你……你是何月出生的?” 鲍杰桦又是一愣,不知道太子为何问自己这个问题,但依然满是恭敬的答道:“回太子殿下,下官是六月份出生的。” 听到鲍杰桦的回答,田原终于彻底失望,叹息一声,心中暗暗想道:“投胎转世之说,果然过于虚无缥缈,不得深信。银妃被赐自尽的时候,已是九月,还在这鲍杰桦出生之后,显然这鲍杰桦与银妃模样相似,只是偶然罢了。” 这般想着,太子田原已是失去了对鲍杰桦的兴趣,但也正因为如此,神色间反而恢复了一贯的雍容尊贵。 见到鲍杰桦依然跪着,神色忐忑,田原抬手道:“却是本太子失态了,鲍大人勿怪,起身吧。” 田原的话语,虽然客气,但鲍杰桦总觉与之前相比,反而有疏远之感。但不敢多想,只是一边起身,一边说道:“下官不敢,太子殿下您和善待人,又对下官关切有加,下官怎能又怎敢有责怪之心?” 田原也不理他的恭维之言,只是淡淡的问道:“不知鲍大人此次前来,深夜求见本太子,所为何事?” 鲍杰桦见田原直入主题,虽然诧异,却也反应极快,竟是再次跪下,又从袖中拿出一折奏章,俯首道:“下官鲍杰桦,状告上元城太守刘行之,罔顾皇恩,欺上瞒下,结党营私,夺人功勋,还请太子殿下裁断” 说着,鲍杰桦以膝趋行,将奏章呈于太子田原面前。 田原微微一愣,但还是接过奏章,打开阅读,却见里面将刘行之如何窃取鲍杰桦功勋、如何打压异己、以及这些日子在上元城内结党之事写的清清楚楚,且多有实证旁证。 可以说,这一封奏折,即使一时间扳不倒刘行之——毕竟刘行之不久前才协助萧漠战胜了草原各族联军——但也足以让那刘行之以及他门下的那些亲信官员几年内都无法翻身了。 这还算了,更让田原惊异的是,鲍杰桦这本奏折虽然状告的是刘行之,却又将刘行之的诸般罪行,隐隐的往萧漠的身上牵扯,虽然没有明说,但任谁看这篇奏折,都会觉得刘行之的所作所为,皆是因为萧漠指使。 读完奏折之后,田原又看了一眼鲍杰桦,眼中闪过思索之色。 如今萧漠风头正劲,任谁都能猜到他离封侯拜相不远了。但这个鲍杰桦,竟然敢在这个时候,在田原面前状告那已经拜在萧漠门下的刘行之,并将矛头隐隐指向萧漠,如果不是愣头青,就是已经猜到了田原想要对付萧漠的想法了。 很显然,这个鲍杰桦是个聪明人,而非愣头青。 但田原想要对付萧漠的想法,就算是亲近之人,也少有得知,虽然之前曾在刘行之面前隐约透露了些许,但这般事情,量那刘行之也不会向鲍杰桦透露丝毫…… 既然如此,这个鲍杰桦能猜到田原的想法,就只能归咎于聪慧敏锐,善揣人心了。 再看鲍杰桦的奏章,也是条理清晰,让人辨无可辩,刀笔功夫,更是了得。 “这鲍杰桦虽然并非银妃转世,但倒也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想到这里,田原点了点头,将奏章收了起来,对鲍杰桦说道:“起来吧,这种事情,既然本太子知道了,就一定会为你做主……恩,过些日子,待我巡视了北地诸州后,你就随本太子一同回京吧。” 对于鲍杰桦究竟是如何猜到自己心中所思所想的,田原并没有多问,下官揣摩上意,本就是自古有之,各有办法,就算田原询问,鲍杰桦也绝对不会说出真话的。所以田原也没有多问,只要知道眼前这人对自己有用,那就行了。 而听到太子田原的吩咐后,鲍杰桦更是大喜,大声道:“谢太子殿下” 他知道,自己这就算是拜入太子门下了,日后前途,自然可期。 事实上,鲍杰桦之所以敢把矛头指向萧漠,却也是冒险一搏,他并不是很确定太子田原是否真有对付萧漠的想法,但鲍杰桦却知道,因为天子健在的缘故,田原已是当了二十余年的太子了。以当今天子如今的身体状况,田原日后就算登基,恐怕也已是四十有余,已差不多算是老年天子了。 而鲍杰桦遍览史书,发现自古以来,所有大龄天子,皆是对权力的控制欲极为旺盛之辈。 早早的就被确立了日后天子的身份,却又因为当今天子健在,数十年来被压制、被猜疑、被算计,君不君,臣不臣,这般太子,登基之后自是对手中的权势极为珍惜,登基越迟,越是如此。 所以,鲍杰桦在赌,赌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不想让萧漠这个日后的辅政之臣拥有太大的权势。 很显然,他赌对了。 ………… 待鲍杰桦起身之后,田原又向他问了许多上元城的政务与现状,更是觉得这鲍杰桦思维敏锐、头脑清晰,且善于揣摩他的心思,心中对鲍杰桦的好感不由更甚,觉得这个鲍杰桦未必就比那萧漠张衍圣差了,日后倒是可以着重培养。 不知不觉,时间已是晚了,见到田原脸上的疲态,鲍杰桦知趣的起身告辞。 而太子田原却也没有挽留,只是叮嘱他今日之事不要外传,多盯着点刘行之云云。 然而,就在鲍杰桦刚刚退到门前,即将离去之时,田原却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突然对鲍杰桦问道:“你……如今可还有什么亲族吗?” 鲍杰桦微微一愣,但还是答道:“回太子殿下,下官自幼父母尽丧,只是与妹妹相依为命。” 太子田原身体不引人注意的微微一震,强用最平稳的语态,仿佛只是唠家常一般,继续问道:“哦?你还有个妹妹?可许人了?” “回陛下,敝妹今年十五岁了,年前许给了家乡的许氏子弟,年后就要嫁过去了。” 田原眼神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愈加明亮了,挥手让鲍杰桦退去之后,望着窗外,愣愣的不知想些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田原唤道:“三儿,进来。” 话声刚刚落下,刘善昆已是闪身进入书房,躬身问道:“太子您有何吩咐?” “那个鲍杰桦是江浙人士吧?我准备重用他,你亲自跑一趟江浙,帮我查查他的过往……还有,江浙那里有一许氏,年前曾和鲍杰桦之妹结亲……你找到他们,给他们一些好处,让他们把亲给退了。这事办好了,本太子重赏你。” 刘善昆点头应是,退了下去,心中却已是隐约猜到了太子在意鲍杰桦的原因。 ~~~~~~~~~~~~~~~~~~~~~~~~~~~~~~~~~~~~ 就在田原算计萧漠的时候,远在京城的萧漠,却犹不自知。 萧漠出身平凡,虽然进入官场已有年余,但因为各种缘故,直至上元城一战前,都未能拥有任何根基势力,能收上元城一众文武官员于门下,也是机缘所致。 在那时,蛮夷入侵,上元城内人心惶惶,但凡稍有门路后台的官员,都找理由跑了,留下的人都是无甚后台靠山的官员。待战事结束后,这些官员随萧漠战败了蛮夷,功勋卓著,又受萧漠保举,自是归入了萧漠门下。 这些人,再加上萧漠从草原蛮夷手中救下的那些被俘官员,正是萧漠日后势力的基石与根本。其中上元城文武,又是根基中的根基。 这些人拜在萧漠门下是看准了萧漠前途无量,寻求靠山,而以他们的救国之功,日后皆是前途远大,亦正是萧漠所需,皆被萧漠当做日后的亲信看待,只等请功折子被楚灵帝御批之后,就会想方设法的把他们安插到各部各衙门之中,作为自己的势力根基。 但萧漠却不知道,一个不起眼的上元城小官,为了投靠太子,已是把这些投靠于他门下的众上元城文武,自刘行之以下,全都给告了。 这件事,一旦被人利用得当,萧漠尚未成型的势力,恐怕就要大损。 当然,萧漠就算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也顾不过来。 因为,如今身在京城的萧漠,正在忙于应付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他的婚姻大事。 更多到,地址 第五十八章.婚姻大事(中). 第五十八章婚姻大事(中)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远在京城,萧漠当然不知道,连潜邸都送给了自己以示好的太子田原,如今此刻,正在处心积虑的算计自己。 刚刚接受完了封赏的萧漠,回到府中,对担心不已的众亲人自是诸般安抚、家宴欢聚,暂且不提,待所有事情终于结束,好不容易得以休息,时间已是明月当空。 或许是身心太过疲惫的缘故,待他回到自己房中之时,已是有些昏昏沉沉,也顾不得查看这间原本是太子卧室的房间究竟装饰如何,头一挨枕头,片刻间已是进入梦乡,睡得死沉。 这半年多以来,抵御蛮夷、战后谈判、建立派系、勾心斗角,诸般种种,他实在是太累了,需要操心的地方也实在太多,回到家中,才终于能睡个踏实觉,可谓是来之不易。 然而,这一夜,萧漠虽然睡下了,但京城之中,却又有无数人为了他而彻夜难眠。 ……… 皇宫大内,储秀宫。 这里是淑孝皇后日常所居的宫址。 这淑孝皇后虽然出身平凡,但端庄内惠,知书达理,甚解人意,又深知进退,一向颇受楚灵帝喜爱。自十年前楚灵帝的原配皇后孝和皇后因病去世后,楚灵帝就力排众议将她立为当朝皇后,当时颇让一些大臣不满。 然而,这淑孝皇后却是才干不凡,没让楚灵帝失望,自她独领后宫之后,后宫之事就再也没让楚灵帝操心过,而淑孝皇后本身,在人面前更是雍容华贵、慈和仁善,没过几年,已是贤名渐起,被许多人认为“与前朝的长孙皇后相比亦不曾多让”,而原先对她有所怀疑的那些大臣,亦是连忙改口,称其颇具“母仪天下之风采”。 然而,此时的淑孝皇后,却是没有丝毫世人口中“雍容华贵、慈和仁善”的风采,反而面色紧绷,神色变化不定,似惊似怒,身边宫女阉人,皆是心惊肉跳。 唯独跪在淑孝皇后面前的一名少女,面色平静,垂着头,眼神中略带凄苦歉疚,但更多的却还是坚定。 这名少女,正是淑孝皇后的独女,楚灵帝的掌上明珠——安平公主田蓉。 “你……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淑孝皇后指着身前的少女,手指颤抖,轻喝道。 田蓉头垂的更低了,但声音中透露出的坚定却也更加明显了,缓缓答道:“女儿喜欢那萧漠,喜欢他写的诗词故事,喜欢他的才华风采,喜欢他的英雄事迹。但女儿知道,父皇对他极为看重,是将来四哥登基后的内定辅臣,而我朝规矩,外戚驸马不得干政,女儿若是以公主身份下嫁,会耽误他的前途不说,父皇也绝对不许的。所以……女儿不孝,请母后夺去女儿公主身份,贬女儿为庶民,并厚颜请求母后为女儿赐婚,将女儿许配给萧漠。” 听到田蓉这般话语,淑孝皇后更是气急,怒道:“你也知道陛下不会允许是?莫说陛下,这事连我也不会允许,你一心为那萧漠着想,为了他的前途,竟然不惜贬为庶民,但你可曾想过,你这般做,我皇家脸面又往哪里搁?你父皇和我的脸面往哪里搁?” 田蓉俯首,答道:“女儿不孝。” 垂首间,肩头微微抽搐,似乎正在轻泣。 看到这一幕,淑孝皇后心头不由一软,她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也最为疼爱,而以楚灵帝的性子就更别说了,对这田蓉更是宠的不像话,平日里娇生惯养惯了,心高气傲,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何曾这般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谁家少女不怀春?淑孝皇后也是从那一步走过来的。像萧漠这样的人物,年纪轻轻已是才华横溢、名满天下,又在国家危难之时挽大厦于将倾,经历传奇,儒雅中又平添了一份英武,自是这些平日里少有接触异性的怀春少女们当做梦中情人的首选。 而这田蓉,更是困居于宫中,除了皇族之人,自出生以来就根本没见过几个异性男子,闲暇无聊时,只能看书解闷,受楚灵帝的影响,对萧漠的诸般著作更是手不释卷,挚爱异常。当年萧漠尚未入朝时,这田蓉和楚灵帝抢着看萧漠新作的事迹亦屡见不鲜,较寻常的怀春少女而言,这田蓉对萧漠的好感暗恋,更是强了数分。 可惜,怀春少女们往往并不知晓,想象不同于现实,世间尚有“见面不如闻名“之说,梦中情人之所以完美,只是因为你对他的不了解,脑海中下意识的美化。而所谓的气质、才华、名气,和婚后自己是否幸福,更是没有丝毫关系。 想到这里,淑孝皇后也没了原先的怒气,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你连那萧漠的面都没见过,为人如何更不知晓,怎可因为一时脑热,就轻易决定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好好想想,你所喜欢的萧漠,可是真正的萧漠本人?还仅只是你想象出来的萧漠?为了一个想象出来的萧漠,你宁愿丢弃公主身份,甚至让你父皇母后丢了面皮,值得吗?就算陛下同意了你的婚事,待你嫁过去之后,却发现那萧漠与你想象之中完全不同,你又该如何自处?蓉儿,你自幼就生活在宫廷之间,受万千宠爱,不知世事,却不知晓,这世间许多事情,和你想象中是截然不同的。” 淑孝皇后的这番话可谓是用心良苦,经验之谈,但田蓉却极为固执,摇头道:“母后,女儿……女儿其实偷偷见过他几次的,父皇册封他当状元时、他几次受召入宫时,我都曾躲在一旁见过他。他和我想象中的模样一样,气质还要更好些,再说,女儿看重的不是他的相貌,而是他的为人与才华,这些都做不出假的,否则,如果不是发自内心本性,他又怎能写出那般优美的故事与诗词来?再说,即使女儿对他不了解,难道父皇对他还不了解吗?父皇经常跟我谈其他,我从未见过父皇像夸萧漠那般夸过任何人,可见萧漠他算是这世间最完美的人了……” 如若萧漠在此,听到这番话,恐怕忍不住要为自己的大肆剽窃抄袭而脸红了。 见田蓉眼含憧憬,淑孝皇后暗叹一声,却是少有的对楚灵帝心生不满之余,又隐约觉得,这个女儿或许真的被自己给宠过头了。 另一边,田蓉的表情已经从憧憬变成了凄苦,又说道:“其实,女儿之所以如此不知羞,下定决心来请求母后,还是因为七姐的事?” 田蓉口中的七姐,乃是楚灵帝的第七女,曾被册封为媛宁公主。只是她并非淑孝皇后所生,亲疏有别,又早已嫁人,淑孝皇后对她难免有些冷落,许多事情都不知晓,听到田蓉的话后,不由一愣,问道:“媛宁公主吗?她怎么了?” “前些日子,七姐来宫中看我了,眉目间满是抑郁,我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她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驸马了,夫家虽然因为她是公主的缘故,待她颇为尊敬,但更多的却还是冷漠,想是驸马怨她耽误了自己仕途,对她敬而远之了……七姐说,皇家之女虽说身份尊贵,但其实命运最为凄苦,因为驸马不得参政的缘故,寒门子弟不想娶亦不敢娶,嫁了人反而耽误夫君的仕途,惹夫家厌;各豪门虽然多与皇家联姻,但皆是出于利益考量,且也因为有这般规矩,从不肯让族中有前途的后辈迎娶皇家之女,多以品行或学识有缺的子弟来应付,这般嫁人之后,又哪里能找到夫妻间的恩爱?七姐还说,当年父皇召见通州名士杜晦言时,她曾对那杜晦言心生好感,但那杜晦言才华虽高,却不喜仕途,她虽有心下嫁,却碍于公主身份,不敢明言,最后却嫁给了如今的驸马,其后诸般凄苦自是不言……七姐说,嫁给驸马的时候,她以为她只是错过了一份缘分,但现在才知道,她原来竟是错过了整整一生的幸福” 说到这里,田蓉抬头间脸上已满是泪痕,说道:“母后,今日蓉儿惹母后生气,是女儿不孝,但女儿不想向七姐那样,喜欢一个人却碍于身份不敢说,直到发现自己嫁错人后才后悔终身,还请母后成全” 听到田蓉的倾诉,淑孝皇后也是感慨万千,但还是想要问一句“那你又如何知道萧漠就是你理想夫君?你根本不了解他”,然而,话未出口,就看到楚灵帝正躲在门外,显然听到了刚才母女间的谈话,神色间也满是感慨,此刻正对着她连连摇手打眼色。 显然,楚灵帝不想在这个时间见田蓉,害怕生出尴尬。 见到楚灵帝这般,淑孝皇后虽然正因为女儿的事而心生烦恼,但也不由觉得好笑,于是对田蓉说道:“既然如此,你先下去吧,我为你想想办法。” “多谢母后成全” 田蓉以为母后允了自己的请求,神色间满是欢喜,自是连声谢恩后离去不提。 却说那楚灵帝,在田蓉离去时也不知躲到了哪里,待田蓉走远后才步入储秀宫中。 见楚灵帝出现,淑孝皇后连忙迎了上去,终究是女儿生事,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陛下,哎,蓉儿还小,有些任性,你看这事……” 楚灵帝摇了摇头,亦是满脸的无奈,叹息道:“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萧漠的婚事,本来我已是有了考虑,但蓉儿……哎,算了,这事让我再想想。” ~~~~~~~~~~~~~~~~~~~~~~~~~~~~~~~~~~~~~~~~~ 与此同时,京城之中,诸豪门大族、文武百官,自是不会知道宫中所发生的这一切,但却忙着相似的事情。 萧漠年纪轻轻,如今却已是从二品翰林大学士,权礼部尚书,正奉大夫,世袭卫国侯,封邑万户,特赐金鱼袋,日后前途无量、入阁称相,任谁也能看出来。正是这些豪门阁老眼中理想中的联姻对象。 这一夜,京城之中,所有自觉有资格的勋贵官员,都索要了族中符合要求的待嫁之女的生辰八字,张罗诸般彩礼,联系地位资历不俗的媒人,准备第二天一早就去萧漠府中求亲。 一夜间,京城之中,有资格担当萧漠婚事媒人的鸿儒高官,几乎每个人都领了前去萧家做媒的任务。 …… 再说萧漠,或是太累了,第二天起床之后,已是阳光明耀,却是这些年来少有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虽然觉得自己有些懈怠了,但萧漠却也不在意,反正楚灵帝已经放了他十日假期,用来休养,正好偷得浮生半日闲。 洗涮之后,招呼了一声在门外候着的邓尚全,笑道:“今日我却是赖床了,恐怕祖母和四爷爷不会给我好脸色,一会说不得就要挨训,走吧,带我去给各位长辈问安。” 刚刚搬入新的府邸,其间路径,萧漠却是不熟,还需要邓尚全来带路。 虽然邓尚全只是与萧漠同一天回京,但萧漠相信,以邓尚全的本分与仔细,应该已经完全熟悉了这间府邸。 然而,邓尚全却没向往常那般听话,反而对萧漠说道:“少爷,恐怕这个时候您还是不要去见各位长辈为好,他们此刻正在正堂接见客人,去了麻烦不少。” “祖母他们有客人?” 萧漠不由奇怪,萧家在自己入京为官之前,一向立足于寰州,在京城就算自己也没有多少熟人,自家的长辈亲族、祖母刘氏等人,又哪里会有什么客人会前来拜访? 见萧漠疑惑,邓尚全却是笑道:“客人还不少,至少有十几拨,全都是京中的德高望重的大儒,以及一些早已致仕的阁老大员。” 见萧漠愈加疑惑了,邓尚全解释道:“他们全都是代人来求亲的。” 萧漠微微一愣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神色间却并不显得高兴。 婚姻。 重生之后,萧漠终于要面对这般人生大事了。 ~~~~~~~~~~~~~~~~~~~~~~~~~~~~~~~~~~~~~~~~~ ps:回答老读者“恒亘之旦”的问题,换了工作,有了时间,更新会稳定。 更多到,地址 第五十九章.婚姻大事(下). i章节目录第五十九章婚姻大事下 五十九章婚姻大事下 姻。 生大事。 为女而婚,女为男而嫁。 照后世那些社会学者的说法,婚姻的本质,不过是男女共同生活在一起的一种社会现象表述,其实质与“相爱”、“幸福”、“延续生命”等等褒义词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社会契约的一种罢了。 种解释虽然过于冰冷,但相对于古时婚姻的本质,已算是温暖人心。 萧漠如今所处的这个时代,所谓婚姻,其本质与目的,皆不过是为了延续后代罢了,所谓“相知”、“相恋”、“幸福”、“美满”,从不被世人所看重——那是在小说中都少有描写的故事元素。 这仅只是普通人的婚姻,到了萧漠这般地位阶层,婚姻的含义还要更复杂一些,也更冰冷一些。 就是政治婚姻。 姻不再是两个人或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而变成了利益交易或是政治结盟的某种保证。 考虑个人的因素,仅出于利益驱使,连延续后代都已是成了次要目的。 为双方派系的政治结盟或者利益的相同而结合,哪怕男女双方乃是天生冤家,彼此怨恨;然后再因为双方派系的结盟破裂或者利益分歧而决裂,哪怕男女双方已是日久生情,相互眷恋。 位越高,越是身不由己。 残酷,但这就是游戏规则,既然已身入局中,除非你有打破规则的能力与勇气,否则就只能遵从。 漠没这般能力,也没这般勇气,所以他选择遵守游戏规则。 早之前,萧漠就已有了这般觉悟。 个会受到世人不解与敌视的婚姻,哪怕男女双方相知相恋,恐怕亦无法得到幸福,反而会使双方失去原本曾拥有的东西。 这并不妨碍萧漠对所谓“政治婚姻”的厌恶。 今的萧漠,虽然在经过无数变故后,已经越来越像一个合格的政治家,利益取舍,利弊衡量,时时事事,皆在算计,可牺牲,可放弃,但在心底深处,他或许依然是前世的那个追求平凡一生的小职员萧漠。 些时候,夜里难寐间,萧漠也曾幻想过,在不久的将来,一次命运的偶然,他会遇到一位美丽异xng,却发现,其实在与她相遇之前,自己的心底某处,就早已经勾勒出了她的身影面容,但直到相遇时才后知后觉;一番交谈,彼此知心,共叙情怀,一点凝视、半片神情,双方都能心领神会,知之甚深,心有灵犀一点通;而后我婚她嫁,从此相濡以沫,缘定三生,神仙眷侣,羡煞世人;一切自然而然,却又那般完美。 惜,幻想归幻想,萧漠并不认为世间会有这般完美的事情,亦不认为这般完美的事情会降临到自己身。 至,萧漠很怀疑,当今之世,虽然红颜无数,但恐怕没有一个,能与来自后世的自己拥有共同语言。 以,对于即将要面临的政治婚姻,萧漠选择了遵从,甚是自觉。 少爷?少爷?” 到萧漠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远方,却双目失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邓尚全自是不解萧漠此刻的想法,只是轻声呼唤提醒。 萧漠回过神来,却是自嘲一笑,对邓尚全说道:“既然祖母他们有那么多客人来访,且皆是为联姻而来,我这个时候确实不便现身,罢了,正好让祖母他们为我把好第一关,待客人散去了,我再前去拜见。” 了他如今这般地位身份,即使是一家之主的刘氏,对他的婚事也只能提供个人建议而无权干涉了。这或许是萧漠唯一能够自我安慰的地方。 了顿之后,萧漠又问道:“不过,难道只有祖母他们有客人吗?虽然我曾说过这几天只休息不见客,但此时的客人恐怕也不少?” 尚全垂首道:“少爷聪慧,什么都瞒不过您,确实也有几位客人是来拜访您的,早早的就来了,不过小的看您这些日子实在是累坏了,难得休息,就没敢叫醒您,只是照实对他们说了,而他们倒没什么抱怨,大都留下名帖和拜礼后就离去了,但还有几位尚在房等着。” 漠点了点头,并没有因为邓尚全的擅作主张而有所怪罪,事实邓尚全的做法深合他心意。只是问道:“留下的客人都有谁?” 尚全答道:“回少爷的话,有崤州州牧任兴任大人,晋城太守赵顺赵大人,梁州城太守郑文同郑大人,肖桓、范贯两位少爷来的最早,如今也在房里一同等着。此外,那范祥也来了,不过我想少爷您恐怕不想让他被太多人看见,所以就引他到另一件小房候着。” 漠点了点头,知道邓尚全办事明白,留下的都是自己人,处置也妥当谨慎。 桓、范贯自不用说,是萧漠潜于云州时仅有的两位好,多月不见,各有经历,萧漠如今得胜回京,他们前来拜自然。 那崤州州牧任兴、晋城太守赵顺、梁州城太守郑文同,则是萧漠从草原联军手中救下的被俘官员中官位最高的三人,其后投靠于萧漠,以待罪之身随萧漠一同返京,今日前来,怕是在为自己的前途谋划。 于那范祥,所掌控的暗营更是萧漠亲手创建,乃是萧漠的秘密实力之一,自萧漠入京之后,暗助良多,今日前来恐怕是为了汇报情报与成果的,确实不宜和其他人相见。 到这里,萧漠点了点头,叹了一声,悠悠道:“本是想着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却没想到我是个劳心命,没这般空闲和福分。哎……走,带我去房见见他们。尤其是肖桓、范贯二人,对他们我也是多有想念,这若耽搁的太久,让他们等急了,见面后可是会讽我的,范贯那张毒嘴我可招惹不起。” 着,似乎想到肖桓、范贯两人自相识以来,就相互看不顺眼彼此斗嘴的样子,萧漠嘴角不由的泛起了一丝笑意,心绪也不由得轻松了起来。 尚全应了一声后,自是带着萧漠向房走去。 萧漠前去见客时,萧府的正堂之中,萧家的诸位长辈——祖母刘氏、祖父萧慎行、四爷爷萧慎言、以及萧漠的父母萧家驹和杨氏,也在会见着他们的客人,比起萧漠的客人,不仅人数更多,身份也尊贵的多,自有一番热闹。 见正堂之外,诸般拜礼、彩礼,密密麻麻,摆满了半间院子,任在其中挑选一件,都之选,昭示着前来求亲之家的富贵势大。 在正堂之中,更是坐满了人,皆是京中名儒、致仕阁老,虽大都老迈,但精神饱满,气质神间自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尊贵威严。他们中每一个人,都代表着京城之中的一股势力。 些人,在京城之中都是德高望重之辈,但此时面对萧家长辈,却皆是收敛了平日里的傲气,神语态间颇为亲切。 竟,刘氏、萧慎行、萧慎言他们,是萧漠的长辈,而萧家,如今因为萧漠,正是如日中天,即使是他们,也不敢轻易得罪。 若萧漠在此,此刻必定会惊讶异常。 来,此时此刻,正在代表萧家与一众客人说话的,不是萧家威势最盛、精明无比的刘氏,也不是萧家最有学问且有过官场经历的萧慎言,而竟是平日里无甚主见、萧家名义的家主、萧漠的祖父萧慎行。 氏平日里虽然在家族内部强势无比,说一不二,处事亦是精明,但毕竟只是一个没见过太大世面的老太太,突然见到这么多之前只是听说过的大人物,竟是出人意料的有些紧张,有些不会说话了;而萧慎言虽然没刘氏那么紧张,但在这种场面却是无法代表萧家说话做主,毕竟和萧漠的关系隔了一层,只能偶尔ā话一两句,表达一下意见。 倒是平日里对刘氏、萧慎言两人言听计从、唯唯诺诺的名义家主萧慎行,在见到这些大人物后神最为自然,应答也颇为得体,让一众前来拜访的致仕阁老、京城大儒不由的高看一眼。 刻,萧慎行正拿着厚厚一叠记录着女方生辰八字、出身来历的帖子,一边翻看一边笑着点头,道:“好,好,都是旺夫旺子的好八字,正与漠儿的八字相配。” 一边,刘氏虽然有些紧张,却也斜眼偷看着萧慎行手中帖子里的内容,见到这些帖子的女子或是某位阁老家中的孙女,或是某位公侯n下的族女,每一个皆是身份尊贵,心中不由暗喜,只觉得如梦似幻,暗叹自家孙儿果真是出息了,这么多之前不敢高攀的n第,如今竟然排着队来任自家来挑选,这是她之前想也不曾想过的事情。 想到萧漠连中二元后锦衣还乡时,自己竟然迫不及待的想要他在云州完成婚事,随便娶个云州大户的女儿,多亏当时被萧慎行劝阻,否则岂不是吃亏大了? 在正堂客座首位的,乃是致仕阁老杨家文,在一众客人中身份最为尊贵,即使张谦王翰在此,见到他也要口称“老前辈”,虽已致仕,但仍时不时被楚灵帝召见,圣眷不减。 到萧慎行只是口中不断称好,但就是不给个准话,终于忍不住说道:“萧老,这些八字虽然大都不错,但恐怕再也没有比那苏家女儿的合适的了,我看过子柔的八字,多金而少土,多火而少木,而这苏家女儿,八字正是以土木为多,土生金,木长火势,若是两人相配,正是大吉之昭。我却不信,有谁的八字会比这更好更相配的了。” 显然,这杨家文,是代表着京中豪n苏家前来求亲的。 这番话,自是引起了一众其他势力代言人们的不满。 :求订阅、求推荐,谢谢大家。 第六十章.豪门争婿. 第六十章豪门争婿 事实上,这些致仕阁老、京中大儒们,虽说明面上是前来求亲的,但他们深知,萧漠的婚事,从一开始就不是两家两户之间的私事,而是一个可以长远影响楚朝政坛格局的重要变数,是一件严肃的政治事件,而萧家在这个时候,对联姻对象的选择也必然会无比慎重,绝不可能马上就有所回答。 所以,这些媒人们来到楚家,除了说亲之外,也是来和楚家进行交易的。表明自己所代表的女方家族有何优势,对萧家多么看重,两家联姻之后,萧家应该付出些什么,又能得到些什么。 至于生辰八字是否相配,女方是否贤良淑德,双方是否男才女貌,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怎么在意过,而且在他们看来,恐怕萧家也不会多么在意这些因素。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萧家竟然一口气来了这么多“媒人”,虽然明知道大家的任务基本相似,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那些利益交换之言就不好明说了,只能和萧慎言说些客套话来消磨时间,即不敢把话挑明,又不敢先行离去让其他人抢得先机占了便宜,又显得自己失了诚意,一群人就这么僵持着。 日头刚亮,这些媒人们就一个接一个的来了,如今已是时近晌午,却依旧没有去意,只是等着其他人忍不住先行离去,午饭只能在萧家吃了,而这般情况持续下去的话,恐怕晚饭也是一样。 说不定,在晚餐之后,还会有人明月当空之时,说自己“和萧慎行一见如故,还请厚颜留宿萧家彻夜长谈”云云呢。 ……… 这般情况下,杨家文这一番话,抬了苏家女子之余,又贬了其他家的女子,自是一下子打破了僵局。 虽然在场众人中,没有谁会真正在意所谓的“生辰八字”,但气势却绝不能弱了。 所以,杨家文的话声刚刚落下,萧慎行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一名长须老者轻轻一哼,说道:“杨老此言差矣,想是您平日里只读儒家经典,对术数易学这般小道不甚看重的原因,却不知这命学之中亦有‘过犹不及’之说。土固然生金,却乏了潜力,木固涨火势,却难以持久,这苏家女儿的八字虽好,但与萧漠大家的八字相配后,恐怕不见得是件好事。” 长须老者名叫周贞焕,身份亦是非同小可,致仕之前乃是御史台长官首脑,官拜御史大夫,如今虽然致仕了,但仍有不少弟子门人在御史台做事,影响不小,虽然圣眷身份皆不如杨家文,但亦会不惧他。 而他这次前来,亦是代人求亲,背后之人,却是他的弟子、现任御史中丞武诚杰。 或是这杨学文地位太高,其所代表的苏家势力亦是过于出类拔萃的缘故,待周贞焕话声落下,竟多有他人附和,一时间立场竟是出奇的一致,显然是六国结盟攻秦之策。 而那杨学文这般被人驳斥,丢了面子,自然不堪受辱,立马反击,舌战群儒。而周贞焕等人亦不怯战,自是不断有人出言反驳。 一时间,杨学文说“六爻纳甲”,其他人说“四柱八字”,杨学文说“紫薇斗数”,其他人说“梅花易数”,杨学文说“夫妻星象”、其他人说“透干且合”,热闹非凡。 另一边,看着眼前这一切,萧家众人却是面面相觑,明白情况的,知道这是一群京中大儒、致仕阁老们受人所托前来萧家求亲;不明白情况的,恐怕会以为这是一群江湖算命术士在这里切磋本领学问呢。 杨学文终究没有诸葛孔明那般舌战群儒的手段能耐,能以一敌多,没多大会儿功夫就败下阵来,却又不愿认输,只是冷哼一声,索性摆起了架子,道:“八字批命之说,过于虚无缥缈,不可深信,我之前虽有谈及,却也只是顾及传统风俗,婚嫁习惯,自是无伤大雅,然尔等皆是当世大儒,竟是把它当真,甚至为此而兴口舌之争,在主人家面前胡闹,成何体统?” 在这一刻,杨学文似乎忘了,刚才他自己是争的最厉害的那一个。 未等他人反驳,那杨学文却已是转向萧慎行,道:“文人相轻相争乃是本性,一时在主人家面前失了规矩体统,让萧老哥见笑了。” 萧慎行摇头笑道:“哪里哪里,杨老见外了,我萧家本只是立足于边远乡间的小门小户,虽然因为漠儿的缘故迁至京中,但又哪有什么规矩体统,平日里比这乱的多了,倒是听诸贤辩论易学经典,涨了不少见识。” 杨学文叹道:“萧老哥当真谦逊,能教出萧子柔萧大家这般文武双全百年难见的才俊,足见萧氏一族的家学渊源,这般易学小道,又算得上是什么见识,班门弄斧罢了。” 顿了顿后,杨学文横了一眼其他人,然后悠悠说道:“说到家学渊源,我倒是觉得,这男婚女嫁,与生辰八字相比,其实更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萧老哥初来京城,恐怕不知道,虽然世人说京城之中多豪门,但那只是世人无知,孤陋寡闻。事实上,我大楚朝,真正称得上是‘豪门’二字的家族,即使满打满算,亦不过十一家。” 说到这里,杨学文的气势突然一盛,而其他诸媒人的气势,竟也随之一衰。 只见杨学文掰着指头数道:“这十一家,分别是镇国公刘家、护国公罗家、邾国公庞家、魏国公寇家……以及今日托老夫前来求亲的辅国公苏家一脉。” “十一豪门,好大的威风是啊,当年如果不是靠着苏家帮衬扶持着,您杨老又哪里能称宰为相近十年?也怪不得今日杨老你为了苏家如此尽力了。” 随着杨学文话声落下,周贞焕已是阴阳怪气的说道。 杨学文堂堂一代阁老,在他口中竟是被说成了只能依仗豪门成事的趋势之人,不亏是御史大夫出身。 但对于十一豪门之言,周贞焕却也没有反驳。 而杨学文瞪了周贞焕一眼后,接着说道:“而这十一家,之所以被认为是真正的豪门,除了他们本身的势力声望人脉之外,更是因为在我大楚朝,只有这十一家,乃是世袭国公、封邑万户,荣耀尊贵,远超侪辈。而如今,萧子柔萧大家承蒙皇恩,被封为世袭卫国侯,封邑万户,比起十一豪门,也仅仅只是爵位差了一级罢了。而以萧子柔的才华本领,又有谁敢说,萧家日后不会成为我大楚第十二个世袭国公之家?若论尊贵,除开这十一家,其余家族皆不可与萧家相比,差之远矣。同样的,萧大家若要成亲,论起门当户对,也没有比这十一家更匹配的了。” 听到杨学文的话,正堂内众人,若论最吃惊的,恐怕还是萧家众人了,他们虽然知道萧漠被楚灵帝册封为卫国侯、封邑万户,但毕竟见识较少,却根本没想到这般爵位身份竟然会如此的尊贵,一时间皆是面面相觑,似惊似喜,只觉得如梦似幻。 杨学文继续说道:“而苏氏一门,自太祖立国以来,就已是被封为世袭国公,家学渊源,历史悠久,二百余年来与镇国公刘家、魏国公寇家、邾国公庞家、甚至于皇家,多有联姻,人脉丰厚,圣眷颇隆,历朝历代,皆被帝王重视,前后共出过两位皇后,七位阁老,诸般大员,更是无数。可以说,如若萧家与苏家联姻,就等于一下子与京中大半豪门乃至于皇室都有了联姻关系,其间好处,自不必说。而萧子柔萧大家,将来必定是要称宰为相的,然而毕竟根基较浅,亲信不多,有苏家在一旁帮衬着,日后想要有所作为,亦是更加得心应手。而日后萧家,有苏氏一族相助,也定然能成为我大楚真正的豪门大族,门楣光耀,永世不衰” 杨学文的这一番话,可谓是赤luo裸的利诱,就差把“只要萧漠和苏家联姻,那苏家就会给你无数好处”的话明说了。 杨学文的话语虽然毫不掩饰,但形势比人强,其他诸媒人竟皆是无言反驳。 与苏家的底蕴丰厚相比,其他前来求亲的家族势力,无论是底蕴人脉还是实力潜势力,都要弱上许多。 另一边,萧家能够说得上话的诸位长辈,萧慎行、萧慎言、刘氏等人,此刻也皆是目光闪动,那句“门楣光耀,永世不衰”诱惑太大,却由不得他们不动心思。 而杨家文,仿佛害怕刚才那番话说服力不够一般,又强调道:“此乃肺腑之言,还请萧老哥你能多多考虑,苏家的联姻之意,可是颇为有诚意的。在我看来,我大楚虽有大户大族无数,但萧子柔萧大家若要成亲,恐怕再也没有比苏家女子更合适的对象了。那苏家小姐,出身不凡,亦是家学渊源,颇有教养,知书达理,聪惠贤淑,相貌亦是上上之选,正是萧漠萧大家的良配。” 世家之事就是如此怪异,杨家文的话刚刚落下,就见一小厮匆匆跑到正堂,对着萧慎行躬身道:“老爷,护国公罗裳罗公来访。” 话声落下,满堂皆惊。 护国公罗家一脉,身为世袭国公,自然也是位列十一豪门之中,其家族不仅是楚朝军方势力的代言人,亦有颇多子弟族人在文坛屡有建树,无论圣眷、声望、还是潜势力,皆还在辅国公苏家之上。辅国公一脉与护国公罗家相比,或许只有人脉关系更强一些。 所以,听到护国公罗裳来访,无论是萧家,还是一众“媒人”,皆不敢怠慢,连忙出堂相迎。 即使萧慎行腿脚不便,亦是让人抬着来到堂外相迎。 然而,众人才刚刚起身举步,就见又有一名小厮快步前来,说道:“老爷,枢密使王翰王大人来访。” 众人又是一惊。 虽然有谣言说王翰圣眷已失,下台不远,但他毕竟是一个能和丞相张谦相争数十年的权臣,身为应国公王家的旁支子弟,在朝堂中更是诸豪门勋贵的利益代言人,这也是他能和张谦相争的资本,身份地位,自是非同小可。 而应国公王家,也因为家族中出了一个王翰的缘故,这些年间在十一豪门中风头最盛。 却说众人刚刚迎出堂外,就见护国公罗裳和枢密使王翰已是齐肩而来,见到腿脚不便的萧慎行亲自出迎,无论真假,皆是连连口称罪过,神色亦皆是恐慌。 待一番客套后,众人回到正堂之中,当萧慎行问道两人来访的目的时,却听王翰笑道:“我是代表应国公王氏一门,前来与萧家求亲的。本来身具公职,不便当这个媒人的身份,可惜我王家晚了一步,遍寻京城,有资格代表我王家求亲的大儒勋贵们,竟然皆不在府,无奈之下,只好亲自来了。” 说着,王翰看了一眼堂中众人,又笑道:“原来各位已经来到萧府了” 护国公罗裳也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王翰,又看了一眼杨学文,说道:“真是巧,本公也是这般,族中有一女正是待嫁之龄,而萧漠萧大家的年龄,也早该娶妻了。想到你我两家正是门当户对,就有意联姻,可惜无人可托付,只能亲自来了。有失规矩,还请主人家勿怪。” 听到两人的话后,堂中众人,却皆是把眼光集中在杨家文身上。 杨家文刚刚才说,再也没有比苏家更适合的联姻对象,言语中大有苏家独尊之意,然而报应不爽,话声刚落,就有两个势力声望皆不弱于苏家的豪门前来求亲。 另一边,萧家众人,见到这般情景,反而觉得难办了。 辅国公苏家的人脉最广,护国公罗家声望最隆,应国公王家风头最劲。任是答应其中一家,恐怕就会得罪其他两家,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其他那些前来代人求亲的致仕阁老、京中大儒们,已是知道,自己的任务很可能已经失败了,虽有遗憾,但却也不着急离去,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出百年难得一见的豪门争婿的好戏。 ~~~~~~~~~~~~~~~~~~~~~~~~~~~~~~~~~~~~~~ ps:继续求订阅、推荐,如果有月票和打赏则更好,谢谢大家。 更多到,地址 第六十一章.怅然若失. 第六十一章怅然若失 萧漠当然不知道,此时此刻,宅内正堂中,正上演着一场“豪门争婿”的好戏,不过大约情景,萧漠还是可以猜到一些的。 像他这般年纪轻轻就已是成为了当朝从二品大员,官拜翰林大学士,权礼部尚书,正奉大夫,封爵世袭卫国侯,封邑万户,特赐金鱼袋,又深受皇帝重新,注定了日后会前途无量,正是所有勋贵豪门眼中最佳的乘龙快婿,被人哄抢,那是必然的。 倒不是萧漠自恋,而是萧漠深知,与自己联姻后,这些豪门勋贵们能借此获得多少政治利益,而这些政治利益,在这些豪门勋贵眼中,又是多么的耀眼诱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又皆为利往。 司马迁这句话,可谓是一语道破了这世间本质。 说根到底,世人皆在逐利,逐利亦是世人之本性,谁也没比谁更高尚,谁也没比谁更低贱。 “利益牢笼、利益牢笼……没谁能逃得掉。” 想到这里,萧漠不由的轻声喃喃。 “少爷,您在说什么?” 因为声音太低,在前面带路的邓尚全并没有听清,以为萧漠有什么事要吩咐,连忙问道。 萧漠自嘲一笑,道:“没什么,不过是突然想到,原来我也不过是一介俗人罢了。” 听到萧漠的自嘲,邓尚全不由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一阵闪烁,垂首道:“瞧您说的,以少爷您的才华绝代、名盖当世、高官贵爵,又怎会是俗人?” 一个人是不是俗人,和他的地位、才华、名气有关系吗? 萧漠摇了摇头,却没有分辨什么,亦不想多谈,只是转移话题,问道:“这新府邸倒是够大了,我们还没到吗?” 邓尚全却是本分,没有追问,只是答道:“回少爷,说话的功夫就到了。而这座府邸,您也知道,原本是圣上赐给当今太子的潜邸。面积自然够大了,据小的所知,足有七进七出之多呢,还外带着两个后花园,占地足有三百余亩,即使在京城之中,也没几家能比得上了。虽然当今太子为人节俭,布置并不如何奢华,但仅仅是这占地面积,就价值万贯之多。” 萧漠点了点头,刚准备询问一下细节,邓尚全却已是带着萧漠来到一间书房前,说道:“少爷,我们到了,那崤州州牧任兴任大人、晋城太守赵顺赵大人、梁州城太守郑文同郑大人、还有肖桓、范贯两位少爷,就这这间书房里等您。” 说着,邓尚全已是侧身侯在了门外。 ~~~~~~~~~~~~~~~~~~~~~~~~~~~~~~~~~~~~~ 当萧漠举步进入书房之中时,心底深处,却是不由的闪过了一丝期待与怀念。 这些日子以来,时时利弊算计,事事处心积虑,萧漠的心神,早已是疲惫不堪,不由的开始怀念起他还在云州时,和肖桓、范贯二人相处相交的那些日子。 在那时,没有利益纷争,没有勾心斗角,三人不时聚在一起,或许畅谈古今,或是嬉笑怒骂,不拘小节,亦不受约束,虽然无权无势,但竟是那般的祥和温馨。 再与今日相比较,自是让人不由的心生感慨。 多月未见,如今的肖桓范贯,是否还是像往前那般,相互看不顺眼,天天斗嘴却又形影不离? 自己今天贪睡,让他们等了这么长时间,恐怕少不了一番埋怨了。 想着想着,萧漠嘴角的笑意,不由变得愈加明显。 ……… 然而,回忆往往过于美好,现实往往过于残酷。 一阵椅木移动声骤然响起,打断了萧漠的思绪。 这是一间半客厅半书房的屋子,而屋子当中,正有五六人在相互交谈,气氛本颇为融洽。 然而,在见到萧漠出现后,这些人却再无之前的自然随意,皆是慌忙起身,匆乱间碰动了椅木,摩擦声刺耳莫名,亦打断了萧漠对往前时光的回忆。 “见过萧大学士。” 待萧漠刚刚回过神来,屋中几人已是匆匆迎到萧漠身前,齐齐躬身问候道。 这五六人,正是前来拜见萧漠的崤州州牧任兴、晋城太守赵顺、梁州城太守郑文同,以及……肖桓、范贯二人。 萧漠不由的愣住了。 那崤州州牧任兴等人也就罢了,毕竟已是投入了萧漠门下,与萧漠不熟,如今又有求于萧漠,官场应酬,下官拜见上官,恭敬谦卑些,本是正常。 然而,为何这肖桓、范贯二人,在萧漠面前,竟也是这般毕恭毕敬、神色谦卑? 萧漠下意识的向着肖桓、范贯二人注目看去。 看到记忆中那一贯毒嘴毒舌的范贯此刻神色谦然,看到记忆中那曾经憨厚莽撞的肖桓如今官味十足,萧漠突然恍然。 近一年未见,不仅萧漠自己变了,肖桓范贯两人也变了。 当年三人之间的不拘小节、称兄道弟,乃是建立在三人的心思单纯与地位平等的基础上。 那时的萧漠,虽然小有名气,却无权无势,平民百姓,而肖桓、范贯二人,亦不过是尚未经历过官场磨练的落榜书生。 时过境迁,当年的萧漠,如今已是成为了朝廷从二品大员、世袭卫国侯,而当年的肖桓范贯,经历了官场磨练、摸爬滚打之后,亦不知在何时,懂得了上下有别、为官之道。 愣神片刻之后,萧漠在心底暗暗叹息一声。 高官厚禄除了带给他权势、名望、他人的敬畏、以及诸般利益之外,同时亦在萧漠不经意间,带走了许多曾经让他无比珍视的东西。 事实上,昨日家宴之时,这般情况已是有所体现,曾对萧漠事事皆要插手的祖母刘氏,曾经对萧漠严加管教打骂不忌的四爷爷萧慎言,在与他说话时,竟是多了一分不该出现的“客气”,只是因为那份发自心底的关怀与亲切不变,让当时的萧漠感觉没现在这般明显罢了。 或许,在一个人的身份地位变了之后,真的就什么都会变了。 这一刻,萧漠怅然若失。 ~~~~~~~~~~~~~~~~~~~~~~~~~~~~~~~~~~~~~~~~~~ 将那一份隐隐的失落藏到心底深处,下一刻,萧漠脸上已是重新出现了笑容,对崤州州牧任兴等人说了一声“免礼”之后,萧漠又亲手将肖桓范贯二人扶起身来,用拳头锤了二人肩膀一下后,笑骂道:“你们两个,又何时跟我这般客气起来了?生分了不是?我们三人之间,不用讲官场尊卑那一套。” 却是萧漠想明白了,虽然身份、地位、经历等等诸般变化皆是身不由己,曾经那一份纯净真挚的友谊,恐怕亦是成了永远的追忆,但肖桓范贯二人,曾经是萧漠的挚友,这一点不会变,他们曾为了萧漠而主动放弃功名的事实,萧漠亦是永远记在心中。三人之间的友谊,或许不再会如当年那般毫无利益纠葛,但这份友谊依然还存在着,只是加入了官场利益,失去了那份纯挚。 所以,只要两人没有做出什么对不起萧漠的事情,萧漠永远会把他们当做朋友看待。 另一边,待看到萧漠对肖桓范贯二人如此亲切,崤州州牧任兴、晋城太守赵顺、梁州城太守郑文同三人,皆是面露羡慕之色,而肖桓范贯二人,心中更是惊喜,盼顾之间,更是有一份得意的味道。 待让几人落座之后,萧漠却是先向肖桓范贯二人问道:“肖兄、范兄,年前我离京御敌之时,曾在陛下面前举报你们,分别去户部和御史台任事,陛下对你们颇有好感,当时也答应了,然而后来事情太多,回京后更是忙碌,你们二人的事情,我一时间也没顾得上,不知你们现在官居何职?在各衙门里过的如何?” “回萧大人……” 范贯刚刚开口,萧漠已是摆手道:“以前你怎么称呼我,现在就还怎么称呼我,莫要生分见外。” 听到萧漠的话后,范贯脸上喜色更浓,点头道:“回萧兄的话,正是因为萧兄你的举荐,我如今在御史台担任御史大夫之职,这份工作正合我性子,和同僚们也相处融洽。” 另一边,肖桓也道:“是啊,范贯那毒嘴毒舌,突然遇到一群毒嘴毒舌的人,不仅是遇到了对手,亦是遇到了知己,整日快活的很,口舌功夫也更厉害了。” 顿了顿后,肖桓又道:“而我在户部就没那般快活了,如今担任户部主笔,整日里忙碌的很,找不到片刻空闲。” 虽然萧漠刻意对肖桓范贯二人格外亲切一些,但肖桓范贯神色间对萧漠的尊敬依旧不减,虽然口称“萧兄”,但依旧是向上官汇报情况的语气,只是少了些许畏惧拘谨,多了一丝萧漠熟悉的亲切。 反倒是他们两人相互间,依旧是谈笑无忌,让萧漠颇为羡慕。 待听到两人的回答后,萧漠点了点头,说道:“不受人欺负就好,忙碌是好事,你们二人争取早日干出些成绩来,这样我再在陛下面前保举你们的时候,底气也足些。” 肖桓范贯两人自是连连称谢,而崤州州牧任兴、晋城太守赵顺、梁州城太守郑文同三人,看向肖桓范贯两人时,眼光更是羡慕异常,而注意到三人的眼光后,肖桓范贯更是得意幸喜,隐隐间,仿佛高三人一等似地。 看着肖桓范贯二人的神色,萧漠心中那份怅然若失,愈加的明显清晰。 官场,真是一个大染缸啊,不过数月间的功夫,肖桓范贯二人,竟已是变得这般的陌生了。 ~~~~~~~~~~~~~~~~~~~~~~~~~~~~~~~~~~~~~~ ps:继续求推荐、订阅、打赏、月票,请大家多多支持~。 更多到,地址 第六十二章.闲情十日(上). vip章节目录]第六十二章闲情十日(上) 第六十二章闲情十日(上)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从前还是往后,没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这是一句废话,然而废话往往皆是真理。 对于肖桓、范贯的转变,萧漠亦是用这般废话来安慰自己的,并没有将那份感慨表现出来,只是对二人在各自衙mén的情况详细询问了几句后,又夸奖了几句,亦鼓励暗示了几句,而肖桓、范贯二人则是连连保证,必不会给萧漠丢人、今后会视萧漠马首是瞻云云。 三人间的谈话,其语气语境,不期然间,已是越来越像官场中应酬了。 萧漠尚有些不习惯,但看着肖桓和范贯一脸的理所当然,却又无从改变,只能顺其自然。 事实上,对肖桓、范贯二人的安排,萧漠一直都是深有考虑的。 肖桓虽然有些鲁莽憨直,但为人老实本分,做事亦无比认真踏实,去职责最为繁琐零碎的户部做事正合适。 而范贯一向言谈无忌、语言刻薄,毒舌功夫炉火纯青,又最善抓人把柄,去其他地方为官只会平白无故的得罪人,但在“不管做事只管骂人”的御史台任职,却是天然绝配。 最重要的是,户部管着天下钱粮、御史台则管着官场言论,都是朝廷之中最重要的衙mén之一,萧漠亦需要两个自己能信得过的人在其中任职,不需要多大权柄,也不需要多强的能力,但至少要让萧漠能及时得知那些他应该知道的消息,不至于变成官场上的瞎子聋子。 所以,对于两人日后的安排,萧漠心底早已是有了计较。 只见萧漠沉yín片刻后,先是对肖桓说道:“如今北方各州初经战luàn,流民无数,百废待兴,正是需要户部帮忙赈济安抚之时。过些日子,我会向陛下保举你去负责这方面的事务。当然,以你现在的官职与资历,总揽全局怕是不大可能,但担任巡察观风使,负责一州之地的流民赈济与安抚事宜,我还是有把握求下来的。所以,这些日子你莫要管其他事,多跟户部的那些前辈们学学安置流民、钱粮挪移的本事,往年的相关档案,也chōu空多看看,省的到时候什么都不懂luàn了手脚。” 顿了顿后,萧漠又保证道:“如果你能把这些事情做好,自是大功一件,到时候官升一等,也是自然。” 听到萧漠的保证,肖桓心中大喜,连忙起身躬谢:“多谢萧兄,我必不会让萧兄失望的。” “又多礼了,你我之间不讲究这些俗礼,不必客套。” 萧漠抬手虚扶,笑道。 待肖桓落座后,萧漠神sè间却已是换成了歉意,又对范贯说道:“范兄,我当日向陛下保举你去御史台担任御史一职,乃是考虑到你的xìng子过直,去其他衙mén为官,怕是要得罪人受到排挤,而去御史台任职倒正合适,但却是忽略了御史台这地方,虽言论自由,但无权无势,清水衙mén不说,想要升迁也最困难,全凭熬资历拼声望,就像今日,我有的是手段让肖桓更进一步,但如何保举你,却没有什么办法。你……不会因此而埋怨我吧?” 听到萧漠这么说,范贯连忙否认,说道:“萧兄哪里的话,这御史台虽说清水衙mén,但轻松快活,其职责又正合我的xìng子。我不过去刚刚中举的二甲进士,排名又不高,能担任从七品御史之职,全凭萧兄抬举,如今已是不知羡煞了多少同窗同学,又哪里会这般不知足,反而心生埋怨?” 另一边,肖桓亦是不住的点头称是。 萧漠却摇了摇头,道:“你如今为官不过数月,眼界尚不开阔,亦不知其中利弊,自然会如此说,但日后怕就不会这般想了,不过,如今我在御史台没什么信得过的人,恐怕还要委屈你在那里多呆一段时间,待日后稳定了下来,你若有心到其他衙mén为官,再与我说就是,我自有办法。” 事实上,看到萧漠对肖桓的诸般保证抬举,而对自己却只是一番抚慰,范贯自诩无论能耐还是才学皆还要高于肖桓,虽然不至于因此而对萧漠心生埋怨,但还是有些不平衡的,所以对于萧漠的许诺,范贯并没有推辞,只是点头应是。 那崤州州牧任兴,乃是一名清瘦的中年文士,风度翩翩,眼神明亮,颇显jīng明。 见萧漠对肖桓范贯二人如此亲切看重,羡慕之余,任兴亦有心表现,轻咳一声后,chā话道:“萧大学士,其实在御史台办事,油水固然不多,但想要左迁,还是有捷径的,只要找对了方向,说这御史台是我大楚升官最快的地方,也并不为过。” 萧漠微微一愣后,道:“竟还有此事?我为官尚不足一年时间,其间又有大半时间在外御敌,经验不多,mén道不清,对御史台的情况也不了解,却是在这里不懂装懂了,还请任大人指教。” 听到萧漠的话后,任兴心底却是一跳,以为自己的话无意间得罪了萧漠,落了萧漠的面子,连忙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去,却见萧漠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反而神情真挚,似是真心讨教。 放下心来,又有意在萧漠面前显摆能耐见识,任兴终于恢复了一州州牧、从二品大员应有的气度风范,缓缓道:“萧大学士过谦了,这般mén道,不过是官场小道,您身份高贵,有所不知,也是自然。却说这御史台衙mén,以御史大夫为首,正三品,下设御史中丞两人,从四品,再下面则分别是从五品shì御史、从七品御史、从七品主簿、正八品检查御史以及正九品巡按。” 顿了顿后,任兴对着范贯一笑,却是继续说道:“虽说是以御史大夫为首,但实际上,御史大夫能直接管辖的,也只有负责辅助的主簿、负责办事的监察御史以及负责跑tuǐ的正九品巡按,而御史中丞、shì御史、御史三职虽说名义上归御史大夫管辖,但他们想要弹劾谁、监察谁,却轮不到御史大夫chā手,自由度极大。也正因为如此,御史大夫虽说是名义长官,但在御史台,说话却不一定能算数,经常出现某位御史因为声望大资历高,从而在御史台一呼百应,想要弹劾谁,整个御史台都会闻风而动,反倒是御史大夫,或是因为资历不足,或是因为名望不够,应者寥寥。” “原来如此。”萧漠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般说来,我让肖桓担任御史一职,也是错有错着了。但却不知,任大人为何说御史台升官最快呢?我遍查大楚历史,却也没有发现有谁在御史台升官快的。” “回萧大学士的话,御史台负责弹劾,有风闻言事之权,对历任帝王而言,即是一柄利剑,用来对付看不惯的臣子,也是一根绳索,让帝王们亦是束手束脚。而御史想要升官,也正在于此,只要揣摩对了当今陛下的心思,陛下对哪位大臣不满了,就率先弹劾谁,称了陛下心意,自会受陛下看重抬举。只是,圣心难测,又哪是寻常人能猜得到的?即使能猜中了一次,又哪里能连连猜中?有时候,陛下对某位臣子大加斥责,实际上却是准备重用,有时候陛下对某臣子封官加爵,但实际上却早已心生不满,只是没有表lù,御史们如果贸然跟风行事,说不定反而会nòng巧成拙。所以说,在御史台想要被升官重用,是有捷径的,但这捷径,却不好找。” 任兴这番话,对帝王之心的种种评断,即使在“不以言论定罪”的楚朝,亦称得上是诛心之言,如今对萧漠款款而谈,却也是表达忠心的一种手段。 另一边,听到任兴的提点后,范贯反而一脸的无奈,道:“瞧任大人你说的,历朝历代,历任御史,又有谁能屡屡猜中帝王心思?我不过是初入官场,连陛下的面都没见过几次,这般捷径,对我又有何用?” 任兴却笑道:“范小兄弟虽然不知圣意天心,但若论如今陛下对谁最亲近,萧大学士当之无愧,范小兄弟不知,萧大学士还能不知?萧大学士知道了,难道不就等于范小兄弟知道了?” 听到任兴的话,范贯心中恍然,自是大喜。 而听着两人的对话,萧漠也是暗暗点头,明白这任兴虽然因为失地被俘之罪而被召回京中,如今算得上是无权无势,甚至朝不保夕,有感萧漠将他从蛮夷手中救下的恩德、以及帮他脱罪的允诺而主动投靠,但毕竟在官场mō爬滚打数十年,眼光经验,远非萧漠这般初手可比。 所以,萧漠对这崤州州牧任兴,以及晋城太守赵顺、梁州城太守郑文同等人,都颇为看重,并没有因为他们曾经失地被俘而有所看轻。 而刚才萧漠之所以在对他们不大搭理,只是一味的对肖桓范贯亲近,倒不是下马威之类,而是在向任兴等人表明,他萧漠对亲信亲近之人,究竟有多么的看重与爱护,亦是要让他们明白,投靠于自己,只要归心用心,今后会有多大的好处。 否则,像任兴这般官场老油条,之前的官职亦不差萧漠太多,资历年龄人脉等等更还要强于萧漠,即使投靠,又怎会死心塌地的为萧漠帮衬辅佐?恐怕即使是真的投靠于萧漠mén下,也难免会心生轻视。 敲打暗示,自是必然。 所以,待鼓励了范贯几句后,萧漠已是将目标转向了任兴等人。 对于这些人的处置,萧漠心中也早有打算。 “任大人、赵大人、郑大人……” 随着萧漠的话声,任兴、赵顺、郑文同皆是jīng神一振,坐直了身体,一副恭听垂询的模样。 萧漠一笑,道:“三位大人如今的处境,自不用我多说,失地被俘之罪,虽非你等本意,说根道本,亦怪不到你们这些文官头上,但无奈陛下震怒,彼时蛮夷来势汹汹,势如破竹,我大楚连战连败,一城接一城的失守沦陷,让陛下颜面大失,所以必须要有人来负责的,如今陛下的怒气虽然歇了些,但罪责依旧不可避免,过段日子朝议总结时,估mō着枢密使王翰不会好过,而像你们这般失地被俘之臣,怕也会受到牵连,贬的贬、谪的谪。” 听到萧漠的话后,任兴、赵顺、郑文同三人皆是面sè严肃,缓缓点头称是。 这些事情,萧漠能想到,他们也能想到。 虽然萧漠已经保证会帮他们脱罪,至少会让他们罪责轻些,不至于贬官为民,但终究心中不安,此次来访,也是代表那些同样立场的官员,向萧漠套些准话,问一下萧漠准备怎么做,心里也有个准备。 见到三人面sè严肃,萧漠却是一笑,悠悠道:“不过,虽然到时必然会有人出来负责,但恐怕不会轮到三位大人,彼时敌军势大、力不能挡,然三位不失气节,至始至终不曾有过丝毫逃跑怯战的想法,这才最终被俘,虽有罪,但足见忠贞。而被俘之后,草原蛮夷敬几位大人cào守与才华,百般利yòu威压,想让几位大人变节投靠,但几位大人宁死不屈,这般事迹,我与草原联军谈判时,也多有听闻,自可作证。” 听到萧漠的话后,任兴三人皆是一愣。 他们之所以被俘,却不是因为没有逃跑怯战的想法,而是蛮夷联军来的太快,根本来不及逃跑;他们之所以没有变节,也不是因为忠心耿耿,宁死不屈,而是因为草原联军从重武力而轻文事,并没有多少让他们投诚的想法。 但是,怎么到了萧漠嘴里就变了样子? 疑huò间,下一刻,三人已是大喜。 无论事实如何,只要萧漠这般说了,那就是事实。 毕竟,是萧漠把他们从草原联军手里救下来的,也是萧漠在负责与草原联军谈判的,萧漠是最有资格“决定事实”的人。 而只要楚灵帝得知这般“事实”,他们的罪责也必然会轻些。 然而,他们的惊喜还在后面。 只见萧漠顿了顿后,又说道:“而更让人敬佩的,则是三位大人的为国之心。在被救回上元城之后,三位不顾身上的伤病与疲惫,丝毫没有修养的意思,反而主动参与到上元城的战事之中,多有谋策建议,后来我得以战胜草原联军,亦多亏了三位之智……这般一来,三位虽有罪责,但不仅对我大楚忠心耿耿,事后亦多有补救与功勋,想来陛下得知后,亦会体谅三位大人难处,不会为难的。” 很显然,这又是萧漠捏造的“事实”——这三人被萧漠救回上元城之后,就整日惶惶,又哪有心思为萧漠出谋划力? 但还是如之前所说的那样,萧漠主理上元城战事,萧漠说他们出谋划策了,那么他们就的确出谋划策了。 按着萧漠随身师爷张茂宗的计策,为了让任兴等人彻底归心,萧漠不介意将自己的功勋分给他们一些,反正功勋这东西,是越分越多的。 而如此一来,三人有了“忠心耿耿”打底,有了“罪后立功”傍身,虽罪责依然,但恐怕楚灵帝得知这三人的情况后,对他们的好感,反倒会比其他无罪臣子更多一些。 其间好处,自不用提。 想到这里,三人皆是大喜,起身连连拜谢。 这般处置,虽然萧漠早有暗示,但终究只是暗示,这般明显坦然的允诺,却还是第一次,自是让他们好似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 另一边,肖桓、范贯二人,看向萧漠的眼光,却颇为怪异。 在萧漠出现之前,他们与任兴等人相谈多时,而任兴等人知道他们是萧漠旧友后,也是有意相jiāo,有什么说什么,所以对于任兴等人的经历,肖桓范贯又怎会不知晓? 而萧漠这般信口捏造,再无往日的洒脱淡然,又哪里是他们熟悉的那个萧漠? 最开始,萧漠与肖桓、范贯见面,觉得肖桓、范贯变得陌生了,而肖桓、范贯却觉得,萧漠依然是那么萧漠。 而到了现在,不仅萧漠觉得肖桓、范贯变了,肖桓范贯二人,亦是觉得萧漠变得陌生了。 或许,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永恒不变的东西。 ~~~~~~~~~~~~~~~~~~~~~~~~~~~~~~~~~~~~~~~ ps:昨天电力检,停了一天电,没赶上更新,见谅。 更多到,地址 第六十三章.闲情十日(中). vi章节目录第六十三章闲情十日中 第六十三章闲情十日中 谈话进行间,不知不觉,时间已晚,黄昏透窗。 任兴、赵顺、郑文同这三人,颇为知趣,没等萧漠表示什么,就已是齐声告退,而萧漠也不挽留,只是好生安抚,诸般叮嘱,自是不提。 待任兴等人相伴离去后,房中,只剩下了萧漠与肖桓、范贯二人。 有感于三人之间的关系,竟是有些疏远了,与对任兴等人的态度不同,萧漠有意将两人留下过夜,彻夜长谈,抵足而眠,正如当年三人尚在云州时一般。 然而,对于萧漠的挽留,肖桓、范贯二人对视一眼后,竟皆是齐声推辞,立场甚坚,神间三分受宠若惊之余,更有七分的诚惶诚恐。 很显然,他们担心萧漠的挽留只是客套,如果顺杆而,就这么留在萧府过夜,恐怕反而会惹得萧漠不喜。 有错过,莫做错,乃为官之道。 萧漠无奈,但亦不勉强,自是让他们去了,只是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脑海深处,却在不期然间想起了当初三人尚在云州时,肖桓、范贯二人死皮赖脸的留在萧家,以期与萧漠长谈的情景。 恍如昨日,亦恍如隔世。 心事缕缕,似有似无。 而就在萧漠暗自神伤间,邓尚全已是带着等候多时的范祥,快步来到了房当中。 在萧漠出京御敌的这些日子里,范祥所掌管的暗营,只是在做二件事:一是暗暗扩张,营建势力,小心翼翼的吸收成员、扩充消息网;二则是隐在暗中为萧漠造势,将萧漠在前线御敌的诸般事迹广为传播,将一分功劳夸大成十二分,如今萧漠在朝野之间如此之大的声望,可以说暗营功不可没。 而范祥此来,则是为了向萧漠汇报这些日子以来暗营的近况与功绩的。 ……… 然而,虽然暗营为萧漠出力甚多,其在京城中的发展,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顺利。 范祥对暗营经营发展的着眼点,定在了不被朝野各大势力所看重的三教九流,这些人遍布广泛、数量众多,消息灵通,却又因为身份低微而容易收买,可谓是一方良策。 然而,范祥没想到的是,京中的诸般势力各大豪n,皆已是在京城中经营了数十年甚至百年,早已渗透了方方面面,影响力无处不在,虽然三教九流不为他们所看重,但控制力依然不容忽视。 所以,范祥虽然有意在三教九流中经营暗营势力,但却又无处下手,牵一发而动全身,时至今日,近一年时间,竟是没有多少发展。 当然,这也与范祥的经营策略有关,因为萧漠曾叮嘱过他。暗营之事要千万保密,更不能让旁人得知暗营背后乃是萧漠在主使,而范祥本人也有隐蔽做事的习惯,所以在扩充势力时,一味的求稳,吸收新成员时小心翼翼,甚至不会让他们知道自己在为谁做事,这样一来,发展自是慢了。 ……… 听着范祥的解释,萧漠却沉yn不语。 沉思良久后,萧漠却突然叹息一声,道:“我想错了,你也做错了,我们都错了。” 听到萧漠突然而来的感慨,范祥不由一愣,心中亦是紧张,连忙问道:“大人为何如此说?属下不解,还请大人指教。” 萧漠神间却没有什么紧张的样子,只是摇了摇头,悠悠道:“范祥,你仔细想想,暗营这些日子以来,一味的为我造势宣扬,任谁都能想到,暗营的所作所为,最终得利人,必然只有我,而暗营为谁做事,自是因此而一目了然。如此一来,无论暗营行事如何的机密谨慎,恐怕京城中诸大势力依然会知晓,我在暗中经营着这么一股势力,只要他们有心细查,暗营的存在,必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听到萧漠的话后,范祥神愈加的紧张了,问道:“大人您是说,京城之中诸大势力已然知晓了暗营的存在,并知道暗营是在为您做事了?” 萧漠点了点头,道:“很有可能。” 见范祥脸已是紧张的出汗了,萧漠却是一笑,道:“你紧张什么?只是有可能而已,而且就算被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范祥又是一愣,不解的看向萧漠,满眼疑。 萧漠叹息一声,道:“我之所以说只是‘有可能’被发现,乃是因为暗营经营时间尚短,势力亦弱的很,怎么可能将我的事情在短短时间内宣扬的人尽皆知,而且声势如此浩大?再说了,在暗营为我宣扬的时候,宰相府的下下也在为张衍圣宣扬造势,结果到了最后,我的声势还是隐隐压过了张衍圣一头,这又是为何?难道宰相府的势力,还不如暗营大吗?” “大人您是说,除了暗营之外,还有其他人再为您造势宣扬?而且势力更在宰相府之?”范祥迟疑片刻后,突然身体一震,道:“是皇?” 萧漠点头,赞许道:“正是皇,除了皇,还有谁能造成比宰相府更大的声势?而且会这般做的,除了暗营,也只有皇了。毕竟,我在元城的所作所为,每隔几日就会写成密折向皇禀报,除了你们暗营,也只有皇知晓的最清楚。而且这般作为,除了我会得利之外,皇亦会得利,当时蛮夷来势汹汹,京城也人心惶惶,这般宣扬造势,让我声望更隆之余,更可以稳定天下局势和人心。” “原来如此。暗营同皇一同为大人造势,而暗营的势力又小得多,有皇衬着,暗营被发现的可能,确实不大。”范祥恍然,接着又是疑,问道:“但……大人您为何又说即使被发现也没什么问题呢?” 萧漠又是一笑,道:“你我创立暗营的目的,又不是为了造反,只是想要找些耳目以方便自保罢了,就算被发现了,又何必紧张?” 顿了顿后,见范祥依然不解,萧漠接着说道:“之前你我组建暗营时,我不过是无权无势的一介生,对京中情况并不了解,经营暗营时,自然一味的求稳与隐蔽,但时至今日,我已是世袭卫国侯、朝中从二品大员,你想想,如今京中的诸大势力,又有谁没在暗中经营耳目势力?这些耳目势力,虽然见不得光,但也是潜规则的一种,毕竟大家都在做同样的事,心照不宣,即使暗营被其他势力发现了,他们也只会觉得理所当然,谁也不会因此而说些什么。” “原来如此,多谢大人指教。” 见到范祥终于面l恍然,萧漠又说到:“世人所站的高度不同,不仅看待事物的眼光会不同,做事的方法目的,亦会不同。随着你我如今身份地位的变化,之前的种种谋划,已不适合,做法心态,都要随之转变,尤其是你,更需要注意,你之前所在的组织见不光,做事时自然以隐蔽小心为主,但如今代我经营暗营,用的依旧是从前那老一套,却不适合了。暗营的经营建设,固然要隐蔽小心,但也用不着过犹不及,步子不妨迈的大一些,即使让其他势力知晓了暗营的存在,也没什么,只要别让他们知根知底就行。” “属下知道了。”范祥答应后,却又迟疑道:“不过,属下却是怕京中各大势力得知暗营存在后,会慢慢渗透,以他们的势力经营,暗营实力尚弱,却是防不胜防……” 萧漠挥手道:“无妨,吸收成员时小心一些就是了,先把摊子给铺开,即使被渗透了,也日后再说。我宁愿近视加耳背,但也不愿当瞎子聋子。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日后待暗营势力初成后,你挑一些信得过的人,再建一个与暗营互不干预的耳目组织,jī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嘛。” “属下明白了。” 说到这里,萧漠却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又问道:“对了,当初你所在的那个神秘组织,如今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范祥摇头,叹息道:“那个组织过于隐蔽,暗营势力尚弱,虽然有心查探,却没能找到丝毫线索。” 顿了顿后,范祥却又说道:“不过,前些日子,大人在外御敌时,属下得到消息,许多州府,都有银库或大户被人抢劫的消息,数额巨大,前后加起来至少百万贯银钱,只不过当时正经战,人心惶惶,朝廷一时间顾不得这些事,为了安定人心,反而有意隐瞒。但属下觉得,这些劫案,方法手段,倒是与那组织颇为相似。” 萧漠沉yn片刻后,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向范祥叮嘱了一些暗营发展所需要的注意事项后,就让范祥离开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萧漠转头向窗外看去,窗外已是夕阳西落。 叹息一声,苦笑道:“本以为能偷得浮生半日闲,没想到今天依然如是,不知不觉就忙到了傍晚,不过总算能安歇片刻了……” 话声未落,邓尚全已是闪身进入房,禀报道:“少爷,祖老爷、祖奶奶他们亲自过来找您了。” 萧漠一愣,问道:“祖父祖母他们的客人都离去了?” 邓尚全点头应是。 萧漠连忙出房相迎,却见祖父萧慎行、四爷爷萧慎言、祖母刘氏等人,正带着一堆萧氏族人,浩浩dngdng的向着萧漠方向赶来,每个人脸都是喜气洋洋。 萧漠尚未来得及说话,就见刘氏已是挥着手中厚厚一摞求亲帖子,神间满是兴奋与喜气,唤道:“漠儿,这些都是求亲的帖子,你快瞧瞧自己中意哪家的姑娘,祖母为你做主。” 萧漠苦笑,明白自己今天仅剩的一点偷闲时光,怕也是保不住了。 :求订阅、推荐、月票、打赏,谢谢大家。 第六十四章.闲情十日(下). 第六十四章闲情十日下 “漠儿,你瞧瞧,这是应国公王家送来的求亲帖子。这王氏有一族女,名叫王淳鸯,乃是当今应国公的小女儿,据传一向最得应国公的喜爱,门第高贵,与我萧家正是门当户对,年方双八,年龄也与你适合,而且端庄秀丽,才貌双全,正是你难寻的良配,恩,漠儿你的意思如何?” 被萧漠迎到房之中落座后,还没来得及等萧漠给诸位长辈请安问好,祖母刘氏已是从手中那一摞求亲帖子中抽出了一份,递给了萧漠,声音中满是喜气,快声询问道。 萧漠拿起帖子看了两眼,见面皆是该女子的出身八字之类,就并未细看,因为他知道,这些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王淳鸯所代表的是应国公王家。 萧漠心中算计着厉害关系,沉yin片刻,还未来得及说话,却让刘氏误会,以为萧漠不喜欢,竟是又抽出一份帖子,再又递给萧漠,道:“恩,这王淳鸯的年纪是有些稍大,不过如今你的年纪也不少了,虽然位高爵尊,却也不能因此就挑三拣四,要知道这无价宝易得,好姻缘难寻。不过好在今天来求亲的人不少,合适的人家也不止这应国公府。你瞧瞧这家女儿如何?她乃是辅国公的亲孙女儿苏眉容,年仅十五岁,出了名的知达理,温顺德惠,家世亦不下于王淳鸯,其父乃是辅国公的第四子,虽不是世袭的嫡长子,没那世袭国公的资格,但也曾被皇封过忠文伯之爵,如今官居礼部i郎之职,才貌门第,与你也皆是相配。” 萧漠心生怪异,这王淳鸯不过十六岁,在刘氏口中竟是“年纪有些稍大”。 见萧漠还在沉yin,祖母刘氏却又抽出一份帖子,继续说道:“那你再看看这张求亲帖子,乃是护国公亲自送来的,护国公罗裳有一侄女名叫罗瑾汐,据传乃是京中第一才女,貌美无双,如今早已是名满京城……” 然而,这一次,萧漠却是出奇的干脆,还未待刘氏说完,已是沉声道:“祖母,明天一早儿,您就找人把这份求亲帖子好言送回给护国公,我萧家若是与那护国公府关系太过紧密,怕是不大合适。” 听到萧漠的话后,刘氏却不由一愣。 她来萧漠这里之前,因为自觉关系重大的缘故,早已将今日所有求亲人家的来历地位都打探清楚了,这应国公、辅国公、护国公三家,虽然皆是大楚数一数二的豪门,但若论圣眷之隆,声望之大,却以护国公为最。而三家女儿当中,亦属那罗瑾汐声名最佳。在刘氏看来,护国公罗家正是萧家最好的联姻选择,但不知萧漠为何,竟会想也不想的就推掉了这门婚事,语气间更是少有的干脆利落。 刘氏虽然掌管萧家时雷厉风行、精明果断,但毕竟只是一乡间女子出身,见识短浅,对于朝堂之势、为官之道、帝王心术,自是丝毫不懂,甚至连一知半解也算不,自是不明白萧漠的想法。 事实,不仅仅刘氏不懂,家主萧慎行也不懂,曾经当过官的萧慎言,亦是不懂。 见众人眼中皆是疑惑,萧漠解释道:“各位长辈,我如今年纪轻轻,就已是成了世袭的卫国侯、从二品大学士了,日后入阁为相,恐怕亦是必然。虽说圣眷正隆,但也正因为如此,我萧家下下、诸般事情,才都应该更加的谨慎小心才对。而那护国公一脉,世世代代都有子弟在军中任职,在大楚军中影响力不小,乃是军中势力在朝廷的代言人,然‘文武不相干’、‘文臣不涉武事”乃是我大楚的立朝之基、祖宗法制,我若是当真答应了这门婚事,日后文武结合,恐怕陛下就会不高兴了。” 说到这里,萧漠不由的摇了摇头,又道:“这护国公怕是有些糊涂了,如今朝廷因为草原蛮夷入侵的缘故,军方势力愈加的衰落,想要挽回颓势,竟是把主意打到了我身,难道他就不知道避嫌吗?当今的陛下虽然不喜政务,但其帝王心术,却是自太祖以来一脉相承,又哪里能容得了他这般作为?他糊涂了不要紧,又怎能脱我下水?怕是这会儿的功夫,今日护国公前来求亲之事,已是让人汇报给皇了。” ……… 本来,在萧漠归朝受封之日,与那护国公罗裳初见之时,对这气质穆肃一脸正气的护国公罗裳,还是有颇多好感,觉得他应该是一位正直刚严之人。 然而,随着萧漠在“集英殿”受封之时,那罗裳只知道代表军方势力一味的与朝中文臣争权夺势,竟是厚着脸皮想方设法的去分萧漠等人的功勋,丝毫不顾军中将领们在领兵作战时屡屡溃不成军的事实,已是让萧漠对他好感骤降。 而今日罗裳这般不知进退、眼光短浅的做法,更是让萧漠对他的好感消失殆尽了。 事实,细细想来,楚朝军队近百万,军势军力竟是衰落成如今这般模样,这护国公罗氏一脉世代在军中经营,怕是也难脱其咎。其他不说,单是在与草原蛮夷作战时,那些一战即溃的领军将领们,就有不少是护国公罗家的门人。 再次见识到护国公罗裳的眼光能耐之后,萧漠可以肯定的说,如若这护国公罗裳今后还是一味想着以借文权而强武势,怕是罗家百年荣耀,就要毁在他的手中了。 待萧漠解释了缘由之后,却没有听到任何赞成或否定的声音,不由诧异,抬言看去,却见房中的萧家老少,竟皆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尤其是祖母刘氏,欲言又止之余,又隐隐间满是失落。 也难怪,这萧家本只是边远州县里的地主家族,哪怕是萧漠的四爷爷萧慎言曾担任过官职,但也仅仅只是从八品的主簿罢了,还屡屡受人排挤,只是因为萧漠如今得势,才猛然间成为了京中望族,族人们的眼光见识,自是差了许多。 就像现在,萧家的一众族人听到萧漠谈论朝中事务,竟是连如何答话也不知道,就算有些想法,也害怕说错,索xing皆是沉默不语。哪怕是曾经有过官场经历的萧慎言,此刻也是如此。 而萧漠的祖母刘氏,此时更是心绪起伏。根本没想到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桩婚事罢了,竟然会干系如此重大。 在萧漠幼时,她可谓是宠极了萧漠,加控制欲旺盛,对萧漠的所有事情都要ā一手,生怕萧漠会有什么事脱离了自己控制,但如今此刻,却发现自己的眼光能耐,已然跟不形势,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仅对萧漠帮不什么忙,反而见识不明,有捣乱之嫌后,心绪之复杂,自是难以向外人表述。 萧漠想明白了萧家众人的想法后,亦是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正所谓打虎亲兄弟,阵父子兵,那“举贤避亲”虽是古语,但在中国封建王朝时期却从未真正实现过,在楚朝,宗族观念依然严重无比,一人当官后亦提携自家族人进入官场,本就是常事。对此,萧漠虽来自后世,但并没有多少抗拒之意,毕竟他如今根基尚浅,正需要有信得过的族人来帮他做事。 可惜的是,萧漠遍观萧氏族人,虽然数量不少,但这些人的能耐,最高也就是收收地租、管理一下家业的样子,能进入官场帮他的,除了萧慎言之外,竟是一个也没有,而萧慎言年纪已大,正是安享晚年的时候,萧漠却也不忍心让他再继续劳心劳力了。 否则,萧漠营建势力时,也不用这般费尽心思了。 ……… 气氛在不知觉间有些冷场。 最终,还是萧慎行轻轻咳嗽一声,打破了平静,从刘氏手中接过那一摞厚厚的求亲帖子,放到萧漠手边,然后说道:“漠儿,朝中的事情,我和你祖母都不懂,亦帮不了你什么,四弟前些日子曾对我说,你如今的婚事,怕已经不是普通人家婚事那么简单了,我们这些当长辈的也不再适合ā手,没那眼界儿也没那能耐,本来我还不信,但今日见到那些前来提亲的人家,又听到你说的这些话后,也只能信了。所以,你的婚事,还是你自己来做主,我和你祖母就不管了。” 刘氏与萧慎行对视一眼后,亦无奈的点了点头,道:“本来我好与护国公府联姻的,但听你这么说,却是我这个老f眼光短浅了……漠儿,你自己拿主意。” 与萧慎行的洒脱相比,刘氏的语气自是哀怨了许多。 其实,不管是萧慎行还是刘氏,早就有了让萧漠自主婚事的心理准备。只是,萧漠毕竟是他们的独孙儿,萧漠的婚姻大事他们又哪能不关心?不参与其中他们又怎能安心?所以待将一众“媒人”送走之后,看着手中厚厚一沓求亲帖子,心中兴奋,就把原先的想法抛到脑后,兴冲冲的找到萧漠这里来为萧漠“出谋划策”。 但当他们发现自己终究没这眼光,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办却只能坏事后,又想起来了原先的决定,所以虽然心有失落,但终究还是把决定的权力还给了萧漠。 见祖父祖母如此,萧漠连称不敢,并不断的温言安慰,萧慎行还好,刘氏却依旧显得不开心。 就在这时,邓尚全进入房中,手中拿着一份帖子,对萧漠说道:“少爷,张衍圣张学士送来了帖子,请您今晚到竹丝楼一聚。” :求推荐、订阅、打赏、月票,谢谢大家 第六十五章.古今天下(上). 第六十五章古今天下 星疏月隐,夜è如墨如醉。 当萧漠离开萧府的时候,天è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萧漠并不清楚张衍圣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宴请自己。 按常理来讲,萧漠回京不过两日,疲倦经年,正是需要偷闲休息、与家人团聚之时,并不希望有人打扰,这是人之常情,所有人都明白。所以本不会有什么人在这般时候不开眼的打扰萧漠,否则大有可能会自讨没趣。 而张衍圣此人,又一向做事谨慎细心、善悉人心,更不可能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这么一想,张衍圣宴请萧漠的原因,就不得不让人深究了。 然而,不管张衍圣的目的为何,对于这突然而来的宴请,萧漠的心底深处,还是很感ji的。 无他,方才与萧家下谈话时,那种四处弥漫的尴尬气氛,让萧漠很不适应,他也很不擅长处理这类情况。 所以,张衍圣的帖子,正好让萧漠有了“逃走”的理由。 来到府外,萧漠还在思考自己该如何消除萧家下尤其是祖母刘氏的心结时,邓尚全早已是准备妥当,来到萧漠身旁,问道:“少爷,这一路您是坐轿子还是乘马车?” 萧漠犹豫了一下后,说道:“马车。” 京城之地,经过楚朝百余年的经营,早已是颇具规模,所有道路皆是铺了石板,看起来颇为工整,但也仅仅只是“看起来工整”罢了,再加此时马车的制造工艺尚未完整,乘马车而行,了,但依然有些颠簸。 但与马车相比,萧漠更不喜欢轿子,四面遮掩让人气闷不说,那摇摇晃晃的节奏,吱吱呀呀的声音,让萧漠一坐进去就想睡觉。 尤其是元战事结束之后,或许是因为透支了身心元气的缘故,萧漠越发的容易疲惫,所以每次一乘轿子,脑子就昏昏沉沉的。 平时倒还罢了,与张衍圣会面交谈,必须要保持一颗清醒的脑子。 被邓尚全扶马车之时,萧漠心底暗暗叹息一声,如果不是他现在身份贵重、知名度也太高,他倒是宁愿步行的,乘坐马车虽然不会让萧漠犯困,但颠簸之苦亦是难受。 待萧漠在马车中坐定后,邓尚全也坐到了马夫身旁,作为萧漠的长随,他对萧漠的身体状况最是清楚,扭头说道:“少爷,明儿个我去请位太医院的太医帮您再探探脉,这些日子你的身子一直就不大对劲,虽然回京前找大夫看过,但那些大夫毕竟能力有限,再让太医们检查一下也好放心,小心总无大错。” 萧漠点了点头,道:“应该只是透支了元气罢了,不过再检查一下也好……你去请太医的时候莫要声张,否则让别人知道了,又是一堆麻烦。” 因为不想让家人担心,亦不想在外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虚弱,所以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萧漠一直瞒着,除了邓尚全,并没有几人知晓。 “知道了。” 邓尚全应声时,看到萧漠又在不住的肉着左肩,眼中不由l出担心之è。 主持元城之战时,萧漠的臂膀曾受过箭伤,虽然不重,也早已愈合,但总是时不时有些酸麻,为此邓尚全专门问过不少大夫,明白这是体内元气恢复太慢的表现。考虑到萧漠在元城时的种种疲惫劳心,再考虑到萧漠自幼体弱多病,这般状况虽说是合情合理,但却也更让人担心。 张衍圣宴请萧漠的地方名为“归晚轩”,在京城之中颇有名气。 当萧漠来到“归晚轩”门前时,张衍圣早已是在那里候着。 待萧漠步下马车后,张衍圣迎到萧漠面前,笑道:“子柔,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得到回信时,我还当自己听错了,本以为你这段时间只会一心想着偷闲躲懒,不会与人往来应酬呢。” 说话间,张衍圣也不客套,挽着萧漠的胳膊,向“归晚轩”顶楼走去。 萧漠亦笑,道:“原来你说要宴请我,只是一句客套话,本没想让我来。” 呼吸之间,闻到张衍圣身酒味郁郁,似乎已经喝了不少,再看“归晚轩”之内,除了萧漠、张衍圣,再无其他食客,应该是被张衍圣包场了,于是又问道:“除了宴请我之外,你还请了谁?” 张衍圣摇头,道:“除了你之外,哪里还有其他客人。” 说话间,两人来到“归晚轩”顶层,萧漠抬头一看,果然再无他人。 靠窗的位置,温着一壶酒,放六七道小菜,摆着两副碗筷,正是张衍圣预定的位置。 引萧漠落座后,张衍圣举杯自嘲道:“今夜本欲在此自斟自饮,又觉得寥寥一人,不免寂寞,就想着找三两知交相陪,但举杯四顾,却发现知己难寻,虽然朋不少,但皆只是利益往来,找他们陪酒,又哪里有丝毫快活可寻?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你。所以虽然明知道你这些日子不想与人应酬,但还是厚颜找人给你送了帖子,本只是一丝期望,却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来了。” 萧漠亦举杯,笑道:“子佳如此看待,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见萧漠隐隐间有推辞之意,张衍圣也不恼,只是叹声说道:“在世人眼中,我是当朝宰相之孙,而非张衍圣,但在子柔眼中,张衍圣首先是张衍圣,而后才是当朝宰相之孙,仅此一点,子柔你就已是我的知己了。” 见张衍圣神è诚挚,萧漠亦没有再否认。事实,与张衍圣相识后,萧漠确实会不由自主的把张谦和张衍圣分开看待——这并非因为后世习惯,而是在萧漠看来,张谦虽然势大深沉,但其本质亦不过是个为己牟利的政客罢了,所行所想,也因此都有迹可循。但张衍圣的本质是什么?萧漠看不清楚,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张衍圣要比张谦危险得多,但究其深细,却又说不清楚,仿佛只是错觉。 说话间,两人酒杯轻碰,萧漠只是轻轻一抿,张衍圣却一饮而尽,神è萧萧,似乎落寞,又似乎烦闷,萧漠看在眼里,却没有询问。 放下酒杯后,萧漠问道:“子佳归来不过两日,怎么不在宰相府与家人团聚,反而孤身一人,跑到这里喝酒?” 张衍圣苦笑道:“无他,被祖父给赶出来了。” “赶出来了?”萧漠先是讶然,但转瞬间已是明白,问道:“因为你想外放为官的事?” 张衍圣默然,只是点头,不住饮酒。 在楚朝,所谓的文人治国,一直有些过犹不及,就以庙堂的那些相宰阁老们为例,他们之所以能官居高位,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能力有多出众、履历有多耀眼,而大都仅仅只是因为声望大、才气高、资历深,能收拢士子之心,而不像后世那样,想要入主中枢,必须要有治理地方的经验。 所以张衍圣想要外放为官,会遭到张谦反对,也就是必然的事情了。 在张谦看来,只有立足中枢,才是为官正途,也只有立足中枢,才可以不断的加深圣眷、稳固势力、增长名望资历,即顺风顺水,日后又可名正言顺的替换他入阁为相,保持张家的权势与富贵。 这是张谦给张衍圣设计的道路,并一直都在为此而努力着。 想到这里,萧漠叹息道:“宰相大人恐怕不会让你外放为官的,而没有他的同意,陛下顾及情面,怕也不会同意。子佳有为民办事的心固然好,但这次却莽撞了,不该这么早就把自己心思给说出来。” 张衍圣点头,盯着酒杯,喃喃道:“是啊,祖父他不会让我外放为官的,现在他只是一心想借着我的功劳和圣眷,稳固宰相府的地位,又哪里会真的在意我的意思?” 张衍圣的这番话可谓是对长辈的大不敬,一时间,萧漠不知自己该如何接话。 也不待萧漠接话,张衍圣缓缓说道:“一辈子争权夺利、勾心斗角,临老有了权势地位,却又如履薄冰、诚惶诚恐,百年之后,除了权臣之名,什么都留不下……我从小就跟在祖父身边,看他如何做事,学他如何做事,也一直在尽力的模仿他,他的路如何走,路的尽头是什么,我早已晓得,但我不想再重复他的活法了……” 说着,张衍圣又与萧漠碰杯,萧漠依然轻轻一抿,张衍圣依然一饮而尽。 沉默片刻后,萧漠说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身不由己,本就是这世间必然。” 张衍圣亦沉默片刻,突然转换话题,说道:“这次应战草原蛮夷,子柔你在元城御敌,又一心扑在战事,恐怕见得不多,也想的不多,而我领兵于敌后,却见识到了许多,也想了许多。‘易子而食’、‘割肉喂子”这些事情,从前对我而言,不过的一段枯燥描述,但那段时间,却是每时每刻都在身边发生,种种人间惨剧,仿若地狱,言语词汇,无法描述万一。” 或许是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张衍圣一改从前的习惯,在萧漠耳边不断倾诉着。 “不怕子柔你笑话,这些话我也只对你说,当初我与你一同领兵迎战草原蛮夷,祖父他就很不高兴,即怕我出什么意外,又怨我i做主张,甚至准备亲手打断我的腿,向外推说是从马摔下来摔断的,从而辞掉这份差事,结果被我逃了。” 说着,张衍圣自嘲一笑,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其实并没有什么忧国忧民的心思,只是想着,就这么任xing一回,好让我将来临老临死之际,有点可值得怀念的东西,就已是一生无憾。待战后归京,我就会将这份任xing收起来,从此认命,再无他想,循着祖父的安排,入朝入阁,做官掌权,尽一生之力,保张家百年繁盛。可是,当我在北地领兵作战时,见到那种种人间惨剧,我又觉得,我应该多做点什么实事,而不是一辈子学祖父那样,只知道朝事和党争,到了最后自己都渐渐变得麻木,仿佛人之一生本就应该如此。” 又是一杯酒下肚。 萧漠觉得张衍圣有些醉了,否则他不会如此话多。但又觉得张衍圣没醉,因为张衍圣的眼神愈加的明亮了。 萧漠没有接话,只是亲手将张衍圣的酒杯倒满。 窗外风声隐隐呼啸着,两人犹自不觉,只是一说一听。 “所以,回京之后,我就向陛下请求外放为官,从小到大,我见惯了种种利益相争、勾心斗角,我不想再参与其中,我只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让世间少点惨事,也让自己心底更踏实一些,但祖父他终究不会理解……” 如若旁人,听到张衍圣如此说,恐怕大都会嗤之以鼻,认为张衍圣这是在做戏了。 一个衣食无忧生活奢华的世家子弟,会有如此爱民之心?会理解百姓的疾苦? 但张衍圣言语间却很认真,神è间也很真挚。联想到张衍圣在战后的所言所行,萧漠竟是不由的信了几分。 甚至于,隐约间萧漠已是猜出了张衍圣这番心理转变的究竟。 张衍圣出身名门,衣食无忧,从小就过着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再加他聪慧过人,年纪轻轻就已是名扬当世,可以说,世人所追求的一切、利、权势,张衍圣早就已是轻轻松松的全得到了。 但人活于世,总是需要一个目标。张谦给张衍圣定的目标,是让张衍圣像他那样,入朝为官,入阁为相,一辈子与人相争相斗,以保持宰相府的百年兴盛。 但那是张谦的目标,而不是张衍圣的目标,这般将人生目标强加于张衍圣,反而让张衍圣心生抗拒。 如若是普通的世家子弟,在人生无忧亦无动力的情况下,早已是花天酒地、纨绔一生了,毕竟这种生活态度亦算得是一种麻痹。 可惜他是张衍圣,从小的诗熏陶以及自律养成,让他根本不会选择这条道路。 所以,张衍圣虽然才华横溢、名扬当世,但本质,却只是一个空壳子,虽不能说如同行尸走肉,但说他是张谦的一个提线木偶,却再也恰当不过,魂魂沌沌,茫不知前路,只是受张谦控,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自幼教育之下,早已被人规定,也早已习惯成自然。 在这种情况下,张衍圣空虚之余,自是会下意识的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而当初他会随萧漠一同迎战草原联军,未尝就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而后,见识到蛮夷掠过的人间地狱,张衍圣只要本xing不坏,就会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与此同时,他又在下意识的寻找自己的人生目标,于是一切自然而然——而这一切流于言表,就是一片爱民为民之心。 如果当真如此,萧漠就应该羞愧了,无论张衍圣的爱民为民之心因何而生,总比萧漠的人生目标要崇高太多太多。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萧漠的推测,虽然自觉合理,但像张衍圣这般世家子弟,会如此忧国爱民,总是让人难以相信,更何况,谁又能保证,张衍圣此时此刻,对萧漠的所言所行,不会是做戏? 所以,萧漠只信了五分。 而让萧漠心生怀疑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张衍圣在战后的种种转变,让萧漠心底所产生的那些危险感。 忧国忧民的心思,本不应该让人觉得危险的。 :本开始进入转折点,也可以说是进入后半部了,所以这段时间更新的有些慢了,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思考,该考虑的都已经考虑到了,更新会慢慢加速。 第六十六章.古今天下(中). 第章古今天下中 有时候,萧漠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张衍圣,因为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与张衍圣之间关系如何,究竟是敌是。 若说两人是敌,但张衍圣对他多次示好,也从未主动做过任何不利于他的事情。甚至,张衍圣还经常与萧漠进行各种合作,比如互通消息,比如一同抵御草原蛮夷,比如战后的利益分配。 事实,无论见识、眼光、才学又或者xing格,如若萧漠与张衍圣真心相交,其实最为相搭。 但要说两人是,却也不适合,张谦对萧漠一直有种隐隐的敌对意味,而张衍圣却是张谦之孙。即使抛开这一层关系不谈,随着将来两人门下势力的膨胀,也必然会出现种种利益纷争。 有人说,庙堂之间,非即敌;也有人说,政治没有永远的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但在萧漠看来,政客之间的关系只分为两种,或是眼前的对手,或是将来的对手,所谓党同伐异,不过是联合将来的对手,对付眼前的对手罢了。 不管自愿还是被逼,萧漠和张衍圣二人,都已是成为政客了。 所以萧漠并不会奢望他和张衍圣之间真的会出现“谊”之类的东西。 但对于张衍圣,萧漠却是连他究竟是自己“眼前的对手”还是自己“将来的对手”都分辨不清楚。 所以,萧漠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张衍圣,相处相交,皆是谨慎,对于张衍圣的所言所行,也是信五分、疑五分。 有时候,萧漠觉得,自己之所以觉得张衍圣的身有种危险的感觉,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自己从来都看不透他。 宰相之孙?风流才子?不甘被控制?忧国忧民? 或许这些都只是他的表象与面具。 萧漠也经常会带面具,尤其在与人应酬的时候。 比如现在,虽然对张衍圣心有疑虑,但听着张衍圣的倾诉,即使只信五分,然而萧漠的神情,却依旧好亲切,并隐带同情。 “其实宰相大人只是还没能想明白,过于看重中枢的作用了。”见张衍圣心中烦闷,不住饮酒,全无往日的儒雅洒脱,萧漠终究还是忍不住劝道:“我朝提拔官员入阁,虽然并不是很看重治理地方的经验,但有总比没有好,更何况我朝有功必赏,北地初经战乱,也正是容易出政绩的地方,政绩多了,将来仕途也会更顺畅一些,如若宰相大人能考虑到这一点,未必不会同意你外放到北地为官。” 张衍圣叹息,神è间闪过一丝无奈,说道:“这些道理我也同祖父讲过,可惜祖父并不赞同,按他的说法,北地数州,如今虽然最容易出政绩,但百废待兴,流民遍地,却也最容易出乱子,对我如今而言,仕途前景,早已可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稳妥为……他终究只看重我的仕途,却根本不关心其他。” 听到张衍圣这么说,萧漠神è间亦闪过一丝凝重,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并继续安慰道:“如今北地数州初经战乱,状况确实不大稳当,迁派的官员能力经验但凡稍有不足,怕又是一场大乱,子佳你虽然饱读诗,才华是有的,但毕竟经验尚浅,你祖父的考虑,倒不一定只是为了你的仕途,恐怕亦是为大局着想,子佳你还是莫要多想为好。更何况,不管是立足中枢,又或者外放为官,在哪儿都是为百姓做事,又何必细究?” 当初草原蛮夷入侵,说根道本,目的不外乎是为了抢粮过冬,当时他们根本没想到楚朝的军队竟已是虚弱至此,只是想着劫掠边境,也没后来那改朝换代的心思,所以他们是趁着秋收之时出兵的。但因为楚朝早有准备,又根据萧漠的建议,北方数州积蓄的粮草全都向南转移,而来不及收割的、来不及转移的,则全都焚毁,坚壁清野,使得草原联军劫掠到的粮草不足,最终后劲乏力,这亦是他们侵略最终失败的根本原因。 然而,正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楚朝虽然最终击退了草原联军,迫使他们投降称臣,但自身也留下了莫大隐患,北方数州被破坏殆尽只是表面现象,而真正让人担心的,一是流民太多,二是粮食不足,而说根道本,却还是粮食不足。 在楚朝,北方之地虽然繁华稍逊南方,但人口却要多得多,经此战乱,北方百姓家园破败,处处废墟,手中无粮无财,只得流离失所,以期安命。 据萧漠所得到的情报,如今北地四处涌乱的流民,数目已是不下三十万之巨。 自古诸般大乱,皆因流民而起,对于这般情况,中枢自是重视无比,然而却也是有心无力。 无他,安抚流民需要放粮赈济,但楚朝如今根本没那么多余粮。 草原联军入侵时,秋末冬至,正是最缺粮的时候,然即将要收割的粮食,或是被焚毁,或是被劫掠,皆化为虚有,这对楚朝而言,这无疑是一大重创。其后征兵用兵调兵,又是一笔极大的粮草耗费;待与草原联军议和时,考虑到草原的灾乱,为了防止他们狗急跳墙,也是付出了一笔数量不小的粮草物资。 如此诸般消耗之下,待楚朝在结束了战事后准备安置流民时,却惊讶的发现,他们手中所能调动的粮草已经不多了,莫说是安置三十万流民,哪怕是只安置十万流民,怕也差得远。南方尚有余粮,但如若调往北方各州,怕光的消耗,就能把这些余粮吃掉大半。 所以,如今的楚朝,庙堂之虽然看似平静,但实际却已是暗流汹涌,各个衙门都在为这粮食的事情发愁着急。 对于这一点,萧漠心知肚明,也曾暗暗想过办法,这些日子终于有了点眉目,虽说作用不大,但也聊胜于无,有意派遣肖桓去北地各州协助赈灾,也是有此考虑。 而另一边,听到萧漠的安慰,张衍圣却满脸冷峻,摇头叹息说道:“子柔莫要欺我,我不信你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遇此百年未遇之大变局,那些人太平官做惯了,又有什么经验?往日之经验,用于今日,怕是反而会弄巧成拙。子柔你遍读史,又哪里会不知道,像这般战后重建,往往只会让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更有那贪官污吏下其手、顺手牵羊,如此种种,恐怕本来不会有民变,亦会ji起民变,我之所以自请外放于北地,就是想亲自支持北地的安抚赈济事宜,以防出事啊。” 说完,又是一杯酒,一饮而尽,心中无奈愁结尽显。 萧漠心中默数,不算张衍圣之前的自斟自饮,自两人落座之后,张衍圣已是连尽七杯了。 不过,张衍圣所讲的道理,萧漠也懂得。 战后之地,百废待兴,事务繁多容易出错,暂且不谈。 光说那被毁了家园的百姓,能留得一条活命已是不易,积蓄的财产又哪里能得到保存?心中本来就有怨气。而他们的房契、地契,恐怕也会有大半不复存在了,或是被抢,或是遗失。 如此一来,战后之地,就会出现无数“无主财产”、“无主田地”、“无主房屋”,这些财产、田地、房屋,并非真的没有主人,而是他们的主人或是死了,或是没办法证明这些东西是他们的。 而按照历朝历代的惯例,这些无主之物,都是要充公拍卖的。 如此一来,无主财富开始大量聚集到手中尚有余财的大族豪门手中,更有那贪心之人,联合官员窜改档案、趁乱强取豪夺,而寻常百姓一生辛苦积蓄,顿时化为虚有,期间肮脏污秽,自不用提。 而这正是张衍圣所说的“富者愈富、穷者愈穷”之意,也是张衍圣不愿意让其他官员主持北地诸般事宜的原因。 张衍圣看的明白,按老规矩办事,只会让民怨更深,多半要坏事。 而这些,却是萧漠从未考虑到的。 就在萧漠默默思考之时,张衍圣却已是放下酒杯,目光炯炯的看着萧漠,沉声说道:“正是因为有这些考虑,所以在祖父他不同意我外放为官后,我才会如此愁苦无奈。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为百姓天下计,北地的安抚赈济事宜,我一定要亲力亲为,不能任由北地败坏。所以,过几日朝会总结之时,我会再次请求陛下外放我到北地为官,总揽北地重建事宜,子柔,我的心事你已尽知,到时候,祖父他肯定会反对,但你一定帮我。” 听到张衍圣的话后,萧漠不由的眉头一皱,心中突然恍然。 他终于知道张衍圣此次找他的目的究竟为何了。 原来他想要萧漠助他总揽北地战后重建之权 所谓战后重建,可不仅仅只是流民安抚、粮草赈济,北地数州的钱粮调动、官员任命,都有牵涉。 可以说,张衍圣一旦得到了总揽北地各州战后重建之权,那么他马就能成为权柄最重的地方大员,亦可以轻轻松松的培养出一大批亲信——独属于张衍圣的亲信,而不是张谦的亲信。 胃口很大的想法。 抬头,看着张衍圣神态真挚,萧漠再次分不清,张衍圣的所作所为,究竟是真心为了天下百姓?还只是扩充门下势力的一种手段? 萧漠希望是前一种,否则,张衍圣就太会演戏、野心也太大了些。 “子佳虽然心意是好的,但你朝中资历、声望皆浅,又年纪轻轻,而北地战后重建事宜又太过重大,怕是就算没有宰相大人反对,陛下也不会赞同的。” 萧漠沉yin片刻后,缓缓说道。 但并没有反对。 因为无论张衍圣的真正目的究竟为何,他所说的种种忧虑,总是事实,而朝中那些只会作诗弄词的阁老们,萧漠也不看好他们能担任如此重担。 萧漠对自己都没有这般信心。 但张衍圣就有此能力吗? 萧漠不知道,所以他没有赞同,但也没有反对,他在等,等张衍圣说服自己,也等张衍圣开出他的条件。 第六十七章.古今天下(下). 第六十七章古今天下下 有人说,政治的本质是妥协。 而所谓的“妥协”,并不是双方简简单单的各退一步,而是指利益的交换——你想要获得更多的利益,首先要做的,就是放弃一部分利益,分给其他人以获得到支持——想要获得,先要付出,古今至理。 从这方面而言,政治的本质是利益,而不是其他。 当然,这个说法太过赤,不甚讨喜,所以古今中外流行的说法,依然是“政治的本质是妥协”,这样听起来崇高一些,好像政客们无时无刻都在牺牲着似地。 现如今,萧漠是政客,张衍圣也是政客,所以他们需要妥协。 ……… 北地数州,如今初经战乱,一片狼藉,流民遍野,危机四伏。任官员的所作所为,但凡稍有不慎,就会有一场大乱席卷天下,所产生的危害,恐怕会更甚草原联军入侵之时。 萧漠自觉没有般扭转乾坤救民于水火的能力,也没有弃天下于不顾反而趁乱为己牟利的jiān狠,至于在国难民苦之际素餐尸位魂沌度日,对萧漠而言更需要莫大勇气。 所以,无论是为国为民为天下计,还是为自己考虑谋求自保,萧漠在短时间内,都不打算再ā手北地之事,早已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了。 或许可以出谋划策,或许可以在不危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略尽绵力,但决不能陷得太深。 至少,在最坏的结果出现之前,萧漠不会让自己陷得太深。 甚至,在回京之前,萧漠连去北地数州巡视一番的勇气都没有。 无他,萧漠害怕自己看到百姓们的诸般惨状后,会动摇他早已下定的决心,会忍不住ā手,会在冲动之下变成一只扑火飞蛾,最终不仅没能扭转乾坤,反而会把他如今好不容易积攒的那些筹码一口气全部输掉。 北地数州,如今不仅是一个烂摊子,更是一个火药桶,萧漠无能为力,只能自保为先。 在前世,萧漠的父亲为萧漠取名为“漠”,就是希望萧漠在日后为人处事时能淡漠一些,莫要学他那样处处好争好强,最终反而害人害己——不负他的期望,萧漠如今终于做到了。 虽然,时至今日,萧漠已经发现,所谓的“淡漠”,其实和“自i”同义,只不过听起来似乎更顺耳一些罢了,但本质不变。 不过,萧漠虽然从来没想过要亲自参与北方数州的赈济重建事宜,但萧漠也不打算让张衍圣参与这些事情。 张衍圣不像萧漠,张衍圣背后还有一个张谦,即使失败了,也有张谦帮他下遮掩、左右弥补,损失不大,而一旦成功,张衍圣就能获得莫大的政治利益与资源,或许宰相府的势力从此就会一家独大,对萧漠而言有害无利。 最重要的是,张衍圣太年轻了,对治理地方也没什么经验,萧漠并不认为他的能力比自己更强。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张衍圣没理由能做到。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其他人去负责这些事情,反正在萧漠看来,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 所以,张衍圣想要获得萧漠的支持,必须要说服萧漠,开出他的条件,并证明他有能力扭转乾坤。 对此,张衍圣也明白。 只见张衍圣将手中酒杯放下,整理着语言,缓缓说道:“子柔出身于偏远,自是应该清楚,今日北地数州的情况,其实早就有了预兆,此次草原蛮夷的入侵,其实只是将这般矛盾提前引发了罢了。” 听到张衍圣的话,萧漠不由诧异,他没想到张衍圣竟然也能看明白这一点。 关于楚朝的种种潜在矛盾,早在草原联军入侵之前,萧漠就曾与八贤王谈过,两人也一致认为,楚朝如今最大的矛盾之一,就是随着百年以来的种种土地兼并,富者之田一望无际,穷者却无立锥之地,随着富者愈富、穷者愈穷,无产流民渐多,社会矛盾愈加尖锐,迟早都会爆发。 然而,萧漠有前世的眼光,八贤王辅政经验丰富,能看到这一点并不奇怪,张衍圣同样能看到这一点,就只能让人赞叹他的聪慧了。 另一边,张衍圣见萧漠点头表示明白,眼中也闪过一丝赞赏,继续说道:“在我看来,此次草原联军入侵,北地数州破败,流民遍地,对我大楚而言,是危机,但未尝不是一个机会。如今北地各州,虽然流民遍野,但无主田地也是无数,在这些无主田地之中,虽有一部分是那些穷苦农户们仅有的财富,但更多的却还是那些大富之家历代以来用各种手段所积攒的弥望之田。如若由我去主持北地各州的安抚重建事宜,我就会更改以往惯例,不再将这些无主田地房屋贱卖以补充官库,而是将它们分给流民,由他们自行耕种,前三十年收租,三十年后则自动变成耕者i产。子柔遍读史,自是知晓,历朝历代,诸般大乱,皆是源自无产流民,而我们只要让这些流民有产有田有屋,再加一些轻赋减税的政策,让他们有些盼头,那么这些人就不会乱,而北方各地的危机矛盾,也能因此而大大降低。” 听及此言,萧漠看向张衍圣的眼光愈加的诧异,点了点头,赞道:“子佳此策大善。但却会得罪很多人。据我所知,即使是在庙堂之中,也有不少官员早已打定主意,要趁着北地之乱为己牟利呢。” 张衍圣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è,轻笑道:“无能之辈,怕他们作甚。” 萧漠却是叹息一声,举杯道:“我不如你。” 说着,两人举杯轻碰,皆是一饮而尽。 并非萧漠自谦,张衍圣的主意,萧漠早已想到,甚至比张衍圣设想的更加细致完善,为此而写的折子,也早已放在楚灵帝的御案之。 然而,这种得罪人的事,尤其是这样做之后,依然改变不了最终结果,让萧漠隐在幕后出谋划策可以,让萧漠站在台前亲力作为,平白得罪无数官员,萧漠却是谨谢不敏。 张衍圣的魄力,让萧漠敬佩。 但仅仅如此,还说服不了萧漠。 如前文所言,在萧漠看来,这么做并不能改变北地数州的最终结果。 萧漠不善饮酒,最近身体状况也是不佳,所以一饮而尽后,脑子有些昏沉。 轻甩了一下头部,恢复了一些清明,萧漠言归正传,缓缓说道:“子佳此策虽善,却只能立足于长远,不能解燃眉之急。而当务之急,是朝廷缺粮。据我所知,如今朝廷剩下的余粮,只够赈济十万流民,而北地流民数量,却早已不下三十万之巨。粮食不够,无法赈济百姓,一切皆是空谈。百姓有田却无粮,觉得活不下去,即使有些盼头,依然会乱,不过是早乱与晚乱的区别罢了。对此,子佳可有何策教我?” 听到萧漠的询问,张衍圣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并沉默良久。 似乎,他和萧漠一样,对此也毫无办法。 毕竟,他们只是凡人,即使有些才华,也没有那般凭空变出无数粮食的仙家手段。 看到张衍圣的表情,萧漠是这么想的,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他其实很希望张衍圣有良策可以扭转乾坤的。 然而,这一次,却是萧漠想错了。 沉默良久后,张衍圣突然苦笑,缓缓说道:“我就知道,这些空话瞒不过子柔,燃眉之急终究还是没粮。” 萧漠叹息一声,道:“子佳能想到分田于流民之策,已是了不起了,可惜仅此还不够。” 言下之意,已是拒绝了帮助张衍圣获取北地安抚重建的事宜。 然而,张衍圣却突然说道:“办法……还是有的。” 萧漠猛然抬头,看着张衍圣,心中似惊似喜。 如若张衍圣真的有扭转乾坤之策,哪怕因此张衍圣会压过他一头,势力大涨,萧漠还是会喜闻乐见的,毕竟这关系到整个天下的安定,数十万百姓的xing命。萧漠终究还没能做到那般为一己之利而弃天下于不顾的地步。 不过,看张衍圣的样子,却不似胸中自有良策的自信幸喜,这一刻的神情,反而yin沉的可怕,让萧漠愈加的诧异。 不知为何,心底深处,对张衍圣的危险感觉,这一刻愈加的明显。 “子佳请说。” 萧漠心底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又想不清楚明白,只是说道。 张衍圣缓缓说道:“我大楚如今固然存粮不多,但那些大粮商们,手中的粮食却不少。” 萧漠摇头道:“户部没钱,百姓也没钱,而且那些粮商们手中的粮食,对于北地各州至少三十万流民而言,依然是杯水车薪。” 张衍圣却是一笑,笑的似乎很勉强,却又似乎很自然坦荡,轻声道:“子柔可曾想到,此次危机,如若反过来想,或许并不是我朝存粮不足,而是流民太多了?” 萧漠眉头微皱:“子佳此言何解?” 张衍圣突然抬头,看着萧漠,目光似乎闪烁,又似乎坚定,道:“其实早在你我回京之前,我就已迁派亲信给各地粮商透l消息,称朝廷有意以高价在北方各州就地买粮,所以如今此刻,那些粮商们已是将不下十万担粮草运集于北地各州了……” 萧漠终于猜到了什么,与张衍圣对视着,继续问道:“所以呢?” “与此同时,我也派了不少亲信潜伏于流民之中,一待粮商们将粮食运到北地,他们就会鼓动流民强抢,而北地各州的驻军,则会马得到消息,前去镇压拘捕,但那些驻军是无法将流民镇压下去的,流民毕竟太多了,面对诸般镇压,只会奋起反抗。所以,那些镇压流民的各地驻军会死很多人,但手无寸铁的流民却会死的更多。然后各地官员会奏朝廷,称流民作乱,请朝廷迁派大军前去征讨支援。” 顿了顿后,张衍圣喃喃说道:“或许不久之后,就会有八百里加急奏报向京城赶来了。” 或许是今日张衍圣让萧漠吃惊的地方太多了,或许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听到张衍圣的解释,萧漠竟然没有太吃惊。 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张衍圣。 这个不久前还在自己面前满是忧国忧民的张衍圣,却早已在暗中处心积虑的陷害鼓动流民作乱谋反了? 楚朝粮食虽然不足,但至少还是可以多多少少的赈济一些,至少短时间内,能让百姓每日有碗稀粥,能让百姓存着活下去的希望。虽然无法持久,但总能坚持一段时间。 但张衍圣却把危机提前引发了。 按照张衍圣的谋划,北地数州在初经战乱后,恐怕又将面临着一场大乱。 只不过,之前是对外作战,如今是对内镇压,之前是大楚军队与草原联军厮杀,如今是大楚军队对手无寸铁的百姓的屠戮。 如此一来,多少无辜百姓要伏尸于野?多少人间悲剧将重现世间?多少急盼安定的希望将突然破灭? 萧漠很想拍案斥骂质问,但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之前张衍圣的问题——“此次危机,如若反过来想,或许并不是我朝存粮不足,而是流民太多了?” 最终,让萧漠自己都没能想到的是,沉默良久后,他即没有斥骂,也没有质问,只是缓缓说道:“晚乱不如早乱。” 张衍圣点了点头,似乎重复,又似乎强调,说道:“晚乱不如早乱,所以我这么做了。” 楚朝的粮食不足,用只能赈济十万人的粮食去赈济三十万人,最终的结果只有一个,三十万流民把粮食吃完后,或者饿死,或者作乱。 而在那个时候,为了赈济种种,楚朝早已元气大伤,恐怕连军队都粮食供应不足,面对作乱流民,只会两败俱伤,欲石同焚。 原本只是限于北地数州的危机,甚至会席卷天下。 与其如此,还不如提前引发矛盾危机,诸般镇压之后,让无数流民死于战场,用来赈济的粮食相对变得充足,再加张衍圣之前所提到的分田之策,不仅叛乱会很快平息,剩下的流民反而能活下去。 更何况,如此一来,还可以额外从粮商那里得到至少十万担粮草,不用花一两银子。 张衍圣的计划,可谓是狠绝,釜底抽薪。 只不过,事情真的能像张衍圣计划的那般顺利吗? 萧漠明白,这种计划,他恐怕永远都想不出来,因为他没有一口气牺牲数十万人的魄力与狠决。 看着眼前的张衍圣,想着之前张衍圣的所作所为,萧漠不知道,这究竟是大善似恶?还是大恶似善? 第六十八章.古今天下(完). 第章古今天下完 早乱不如晚乱,对于这一点,在心底深处,萧漠或许早已是隐约有了想法。 只是,受那传统的道德观念束缚,主动引发流民作乱这种事情,萧漠却是从来都没想过。 在这方面,萧漠自认不如张衍圣。 只看结果而无视过程,只看收获而无视牺牲,这是一个成熟政客的必修课,如今的萧漠,虽然已是开始渐渐向一个成熟政客转变,但比起家学渊源、从小受张谦言传身教的张衍圣,这方面还是要差不少。 所以,有些事情,张衍圣能做到,萧漠却无法做到——至少目前还不能做到。 只是,虽然无法做到,但并不妨碍萧漠他可以理解张衍圣的想法。 只是,虽然可以理解,但并不意味着萧漠能接受张衍圣的这种做法。 只是,虽然无法接受,但萧漠并没有更好的办法。 ……… 所以,沉yin片刻后,萧漠虽然犹豫,但最终还是没有反对,只是叹息道:“子佳,你这是在玩火啊。” 张衍圣并没有反驳,只是轻声说道:“这‘玩火’一词倒是用得恰当,但还请子柔相信,我之所以敢如此谋划,就有自信不会引火烧身,更不会让它变成无法收拾的燎原大火。” 见萧漠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似乎在等着解释,张衍圣继续说道:“自古以来,历朝历代,百姓们只要还能活下去,就不会轻易暴动。所以,北地各州的那些流民,即使提前暴动,但只要朝廷手中还有多余的粮草,就可以随时进行安抚,拉拢那些安分守己的流民,并让参与作乱的流民立场摇摆不定,将流民暴动控制在最低程度。即使有那趁乱而起的野心之人,在手中无粮的情况下,即使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让其他人决心相随。” 听了张衍圣的解释后,萧漠轻轻的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是啊,方才我之所以会说出‘早乱不如晚乱’之言,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些。在如今的形势下,只要手中有粮,哪怕粮食不多,也依然是处处主动;而如若手中无粮,即使人人思乱,也必然会处处被动。如今朝廷手中的余粮不多,经不起消耗,或许提前引发乱局,当真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听到萧漠的总结,张衍圣竟是轻轻一笑,说道:“子柔看的明白,正是此理。按照我的诸般谋划,流民暴虽会提前发动,但形势却可以得到控制。而如若按照老规矩将手中余粮全部用来赈济,虽可求得一时平安,然一旦日后粮食不足,形势就会急转而下,到那时,恐怕就再也无法收拾了。” 然而,虽然已是表达了赞同之意,但萧漠却并没有接话,似乎依然没有被完全说服,只是继续问道:“但你又如何能保证那些参与暴的流民不会四处流窜,最终祸及全国?又如何保证原本流散各地的作乱流民,最终不会汇集于一处,势大难除?” 听着萧漠接连的质问,张衍圣的神情反而轻松了一些,因为他明白,这代表着萧漠已是渐渐认同了他的计划。 所以,张衍圣的解释耐心而又详细。 “子柔不必过虑,对此我早有考虑。回京之前,我之所以会派遣亲信之人潜伏于各地流民当中,除了让他们鼓动流民作乱之外,更是为了让他们趁机在作乱流民之中获取大小首领之位。有他们在,那些作乱流民就不会四处流窜,即使想要流窜,其动向也瞒不过各地驻军。不仅如此,在他们的控制影响之下,各地的作乱流民之间亦会矛盾重重,自行拼杀,消耗元气,待日后招安时,也会因为他们的存在而方便许多。” “但如若按照子佳你的计划行事,日后即使成功,但也会有无数百姓无辜惨死,民怨冲天,恐怕到时候怨恨朝廷者无以计数,隐患无穷,那时你又该如何善后?” 萧漠盯着张衍圣,继续问道。 张衍圣答道:“分田于流民之策,加轻徭薄赋,足矣。” …… 一问一答间,萧漠接连提出了十余个问题,涉及各方各面。 而张衍圣的回答,却是滴水不漏,显然早已策划妥当,思虑周密。 在萧漠看来,除了那被世人称作“天命”的不可抗拒力之外,按照张衍圣的计划行事,确实不会有什么意外能够影响大局,各方各面的因素皆可控制,至少能将危害降至最低。 所以,待将一切都考虑清楚后,在张衍圣期待的注视下,萧漠终于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日后朝会,我会帮你获得总揽北地各州赈济重建之权。” 而听到萧漠的回复,张衍圣脸现出喜意,长身而起,躬身道:“多谢萧兄,此情此义,日后必有厚报。” “不是为了帮你……”萧漠摇头,叹息道:“我之所以会答应帮你,只是因为只有你最合适罢了。” 张衍圣似笑非笑,似乎嘲讽又似乎真挚,道:“我亦是在代天下百姓向子柔致谢。” 萧漠觉得有些讽刺,张衍圣的谋划,最终目的是为了让朝廷可以名正言顺的去屠戮那些手无寸铁的可怜流民,以暴力的方式减少流民的数量,以减少流民数量的方式来掩饰楚朝余粮不足的窘迫。而萧漠也同意了张衍圣的谋划。 但现在,张衍圣却在以“天下百姓”的名义向萧漠致谢。 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情吗? ……… 萧漠表示了对张衍圣的支持,但并没有提出自己的条件。 因为,话说到这里,萧漠已然明白,为何张衍圣在宰相张谦强烈反对的情况下,对于自己能够获得总揽北地各州赈济重建之权,依然信心满满,认为只要萧漠同意,那就非他莫属了。 北地诸州的战后赈济重建事宜,涉及到了方方面面,关系重大,自是需要一个有能力、有声望亦有地位的文官去总揽负责, 而张衍圣虽然不缺能力才华与地位声望,但受限于资历、年龄、经验等因素,这般重任,原本是轮不到他的。 但如若突然有流民暴动发生,鉴于楚朝那些能领兵的将军们前些日子连战连败、文系官员们的趁机打压、以及楚灵帝的不信任,这领兵镇压暴之权,恐怕也需要那总揽北地赈济重建事宜的文官兼任。这要求该官员拥有调兵遣将、领军作战之能。 甚至,在初期,镇压流民暴动,是该官员的首要任务,尔后才是赈济、重建、安抚等等。 而遍观楚朝大小官员,拥有领军作战能力的文官,只有萧漠和张衍圣二人。 至少,在流民暴动被镇压下来之前,只有萧漠与张衍圣最合适。 再加对绝大部分官员而言,北地各州如今一片狼藉,根本就是一个收拾不了的烂摊子,又有流民暴,皆是避之不及。 所以,有希望总揽北地各州重建赈济的大楚官员,基本不是萧漠,就是张衍圣了。 毕竟,流民暴动,北地狼藉,形势危迫,声望、资历、年龄等等因素,都不再是担当重任的首要条件,无论皇帝还是百官,迫于形势,还是可以破例“唯才是举”的。 在这般情况下,只要萧漠也支持张衍圣,不与张衍圣相争,那么北地各州的赈济重建事宜,十有六七就要由张衍圣负责了。 也正因为此,暗中策动流民暴——如此重要的谋划与把柄,张衍圣才会毫不犹豫的坦然告知于萧漠,而且还解释的如此详细。 因为,张衍圣知道,他想要达成这般目的,他就必须要说服萧漠,而他想要说服萧漠,就必须要实话实说。 毕竟,萧漠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也只有实话实说,萧漠才不会与张衍圣相争,毕竟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张衍圣在策划的,那些潜伏于流民当中的卧底,也只有张衍圣能随意调动。 而将这般把柄交予萧漠,即是张衍圣开出的条件,也是萧漠与张衍圣之间进行的交易。 有了张衍圣的把柄在手,萧漠才会放心的帮助张衍圣获取北地重建赈济之权,而张衍圣在获取职权后,也会因为把柄在萧漠手中,自觉地将他获得的一部分利益分给萧漠,然后让两人在这件事变成一根绳的蚂蚱,让张衍圣策动流民暴动的秘密,变成两个人共同的把柄。 这就是张衍圣打的如意算盘。 而诸般考虑之后,萧漠选择跟着张衍圣的计划走。 毕竟,如此一来,对张衍圣、对萧漠自己、对天下安定,皆是有利无弊,只需要“牺牲”“区区”几十万流民罢了。 只是,明明想清楚了张衍圣这般作为的所思所虑,但看着眼前的张衍圣,萧漠反而愈加觉得看不透他了。 如今的张衍圣,不过区区三品官员,还是闲职,年纪轻轻,竟然敢瞒着朝廷下,独自谋划如此大事,牺牲无数xing命于翻手之间,实在让萧漠觉得不可思议。 随着张衍圣再次举杯,两人酒杯轻碰后,萧漠忍不住问道:“子佳,这般计划,都是你独自谋划的?宰相大人难道毫不知情?” 张衍圣轻轻一笑,答道:“他并不知情,如果知道了,祖父他必然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张家现在什么都不缺,只为稳固地位,一心求稳,这般计划太过冒险,他不会同意,也不会理解。事实,这个计划,除了那些负责具体实施的亲信之外,我只告诉了子柔你一人。” 萧漠放下酒杯,问道:“子佳你今日如此坦诚相告,就不怕我不仅会不同意,反而告发于你?” 张衍圣摇头,道:“子柔你之前在元城抵御草原蛮夷之际,不一样曾策动那些被俘的百姓在草原联军的控制下暴吗?其后子柔趁着暴领军大胜,虽那些被俘百姓为此牺牲无数,但却又有数十倍的百姓因此而免受战乱之苦……我想,我的所作所为,子柔你应该是理解的,大善似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古今皆然。” 萧漠默然。 张衍圣将这件萧漠一直想要忘记的事情挑明了。 说到底,谁也不比谁高尚,谁也没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鄙视其他人。 “大善似恶?那这究竟是善还是恶?” 萧漠轻声自问。 第六十九章.家事国事(一). “大善似恶?那这究竟是善还是恶?” 萧漠轻声自问。 本只是下意识的自言自语,但没想到,张衍圣竟是听到了。 “善恶之分,本就虚妄。这世间之事,又岂是‘善’、‘恶’二字就能分清楚的?何为善?佛祖割肉喂鹰就能称之是善?何为恶?助纣为虐就可称之为恶(注一)?其实所谓善恶,更多的时候,只是缘于他人的评价,而非你我本心。在我看来,善恶本为一体,世间皆俗人,为善同时皆在为恶,为恶同时又皆在为善,混淆于一处,早已分不清楚,你我能做的,不过是老死之际回顾一生,可以问心无愧罢了。” 张衍圣轻声慢语之间,似乎早已看透。 萧漠却笑了,缓缓说道:“问心无愧即可……我倒是经常这么安慰自己,却没想到子佳竟也是一样。” 顿了顿后,萧漠又说道:“子佳可知,民间有传说,人死为鬼魂,鬼魂归于地藏,地藏深处有阎罗殿,判生前善恶,定来世轮回,而阎罗殿前,有一幅对联,上曰‘有心为善,虽善不赏’,下曰‘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却不知,你我今日之所作所为,所谋所策,究竟是有心为善?还是无心为恶?” 张衍圣沉吟片刻后,没有答话,只是岔开了话题,说道:“这般传说,我倒是第一次听到,‘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这倒是比人间律令境界高了许多。” 萧漠却冷笑,道:“是吗?我倒觉得这是在胡说八道,无心为恶也是恶,有心为善亦是善,作恶自当罚,行善自当赏,否则。本已是混淆于一体的善恶只会更加让人分辨不清,这句话之所以看起来境界高,仅仅只是因为,它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罢了。” 张衍圣微微一愣后。问道:“子柔这句话是何意?” 萧漠缓缓说道:“子佳刚才曾说,善恶只是他人的评价,而非你我本心,但在我看来,却是正好相反,你我善恶,皆起于本心,他人评价,史书工笔,却只是细枝末节。而善恶之所以开始混淆于一处,只是因为你我本心开始分不清善恶对错了,你我如今皆是如此。” 张衍圣沉默不语,并未反驳,但也并未赞同。 萧漠也没想过要与张衍圣辩论。只是继续说道:“其实分不清善恶对错倒也无所谓,这世间本就没几个人能分得清楚,但万事要皆把握一个度,莫要因为善恶混淆,就本心颠倒,把善当做了恶,又把恶看成了善。到那时。好心做了坏事,事大难收,却又是一番麻烦。” 张衍圣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口中说道:“多谢子柔指点。” “指点?”萧漠自嘲一笑,摇了摇头。道:“我没资格指点你,只是相互交流罢了。” 说着,萧漠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天色已晚,我再不回去。家人就要埋怨了,告辞了。” 说完,萧漠长身而起,对着张衍圣拱了拱手,也不待张衍圣挽留,就已是转身而去。 张衍圣并没有挽留,只是待萧漠离开之后,举杯对着面前空无一人的座位,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子柔啊子柔,看来即使是你,也终究不能懂我。” 说完,又是一饮而尽。 酒中,有落寞,有寂寥,但更有一番坚定。 (注一:关于历史中的纣王,明显是被人用史书工笔给抹黑了,大家可以去看看毛太祖、顾炎武、子贡他们对纣王的评价,其实更加中肯。也可以查一下武王伐纣时给纣王定的各种罪名,如今再看,颇为可笑。) ~~~~~~~~~~~~~~~~~~~~~~~~~~~~~~~~~~~~~~~~~ 回府的路上,坐在马车中,回想着与张衍圣今晚的会面场景,萧漠忍不住悠悠一声叹息。 他最后那番话,其实并非善恶哲学的讨论交流,而是对张衍圣的隐讳警告。 善恶之分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了告诉张衍圣,做事要讲究一个度,莫要过于自信,也莫要过犹不及,守好自己的本分。 张衍圣今日敢于独力谋划出这么大的事情,谁知他日后会不会谋划出更大的事情来?张衍圣今日可以随意将数十万流民牺牲,谁知他日后会不会把萧漠也当做手中棋子? 事到如今,萧漠已是有些明白张衍圣为什么会给他一种如此危险的感觉了。 像张衍圣这般,之前的人生没有任何目标,只是混混沌沌被人操控,彷如傀儡,一旦真正的找到了人生目标,反而会比常人立场更加坚定,会更加偏激,会更加不顾一切,会利用所有方法手段来达成他的目的。 而这种“不顾一切”,正是如今的张衍圣的危险所在。 今日之谋划,或许只是开始。 萧漠相信,不管张衍圣真善也好,伪善也罢,必然会有其他后续的动作。 所以,些许隐晦的警告,是必要的,也是必须的。 但萧漠其实不愿意发出这种警告,因为在萧漠看来,所谓的警告,从某方面而言,其实也是一种软弱。 只有没了自信,才会用语言吓唬对手。 但萧漠终究还是发出了警告。 这是警告,亦是一种表态。 ……… “尚全。”萧漠沉思间,突然开口道:“你让嵩山书院的人最近多留意下北地各州的情况,有什么异状马上让他们通知我。” 邓尚全微微一愣后,答应道:“我明白了,少爷。” 萧漠点了点头,再也没有多说什么。 其实,从本心来讲,萧漠并不愿意太过于借助嵩山书院的力量,虽然萧漠能走到如今这一步,确实有嵩山书院的功劳。但从本质而言,他和嵩山书院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说不定双方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什么事情而突然决裂。 更重要的是。嵩山书院在各方各面的潜势力实在是太过惊人了,先不说这些年来从嵩山书院出了多少中举考生,如今的中枢与地方有多少官员有着嵩山书院的背景;也不说嵩山书院里面有多少号召力惊人的鸿儒大家;单说像邓尚全这样,从小就被嵩山书院培养。尔后被送到各个达官贵人家中当下人或管家的暗探棋子,就不知道有多少。 而嵩山书院的院长牛语贤,也是萧漠最看不透深浅的人之一。 过于依赖这样的势力,最终的后果只会是在不知不觉间被它所控制。 但如今萧漠却没有其他的选择,北地各州即将再次面临大乱,萧漠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掌握第一手情报,然而手中的暗营势力尚弱,根本出不了京城,只能借助其他力量了。 而萧漠如今能借助的力量,环目四顾。似乎也只有嵩山书院了。 “看来,真的要认真考虑一下和那些豪门联姻的事情了。” 萧漠喃喃道。 政治婚姻,经历了最初无谓的抗拒,如今的萧漠。已是理所当然了。 就在萧漠暗思之际,马车突然停下。车外亦有喧哗声传来。 萧漠仔细一听,竟是肖桓、范贯的声音,不由诧异,肖桓、范贯二人不是今日才见过面吗? 与此同时,邓尚全也掀开车帘,对萧漠说道:“少爷,肖、范两位大人求见。” 萧漠点了点头。说道:“让他们进车说话。” 随着邓尚全的传话,没过多久,肖桓、范贯已是坐进萧漠的车中。 气喘吁吁,汗湿了衣衫,显然跑了许久。 打量了两人几眼后,萧漠笑道:“可是出什么大事了?你们怎么急成这个样子?” 范贯一脸苦笑。说道:“这事说大也不大,但说小却也不小,但却是与子柔你有些关系,所以我们听说后就连忙去你府里找你,但去了才知道你去晚归轩赴宴去了。不敢耽搁,就又跑过来了,幸好半路遇上了,否则又要白跑一趟了。” 肖桓在一旁亦是苦笑点头,看样子这一趟让两人颇为狼狈。 将帕子递给二人擦汗,听到事情与自己有关,萧漠不由好奇,问道:“究竟是什么事?” 肖桓一边擦汗,一边解释:“子柔可还记得郭筱婷?” 听到这个名字,萧漠先是微微一愣,觉得陌生,但转瞬间,已是想起了那年灯会之上,那个与自己和肖桓、范贯、张衍圣等人一同谈诗论文的恬静少女。 或许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后,这个郭筱婷是唯一与萧漠有交情的同龄女子,亦是唯一在萧漠心中留下印象的同龄女子,相貌、品行、才学也皆属上乘,所以在听到这个名字后,萧漠神色间竟是不由的闪过一丝怀念之色。 但也仅只是怀念罢了,毕竟他和郭筱婷只是一面之缘,而且在萧漠看来,郭筱婷虽然表面恬静,却有些争强好胜,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所以对于郭筱婷,却是连好感都谈不上。 而肖桓竟也发现了这次怀念之色,脸上久违的闪过揶揄之色,用胳膊碰了碰范贯,笑道:“我就说我们这一趟不会白跑吧?” 范贯亦是笑着点头。 萧漠却无奈摇头,苦笑道:“你们都想到哪里去了?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郭筱婷不是和周靖人订婚了吗?” 看到肖桓脸上的揶揄,虽是被打趣,但萧漠竟是觉得心底温实了许多。 听到萧漠的询问,范贯首先收敛了笑容,带着一丝严肃,说道:“恐怕现在周靖人已经开始考虑如何把婚事给退掉了,我和肖桓刚刚得到消息,郭家犯了谋逆之罪,如今已经被官府全族拿下了。” 第七十章.家事国事(二). …… “郭家犯了谋叛之罪?怎么回事?” 听到范贯的解释后,萧漠不由一愣,觉得十分奇怪。 对于郭筱婷的家族,萧漠也有些了解,虽说是云州单县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户,家资丰实,但也仅此而已,像是“谋叛”这种十恶大罪,郭家应该还没有资格去触犯。 而听到萧漠的询问,范贯与肖桓对视一眼,却是由肖桓接口解释道:“这件事我们也并不是十分清楚,只是范贯他在御史台处理公务的时候,偶然间看到的一份公文上有所提及,称是北方蛮夷侵我大楚期间,云州的二城七县之中,共有三十九户家族犯了谋叛之罪,皆是地方上的大户,他们在北夷入侵时候,不仅没有思报国恩、奋起反抗,反而还投靠了北夷联军,并向北夷联军资助了大量粮草,而在这三十九户当中,就有单县郭家在列。” 范贯接口道:“自从子柔你退了北夷联军之后,我大楚的军队也随之收复了失地,并重新指派官员管理地方,又在百姓举报之下,这些投靠了蛮夷、又为虎作伥的地方大户们,也就纷纷被抓了起来并定了罪名,听说他们如今正在押往京城的路上,就等候刑部处置了。” 肖桓想了想,又补充道:“好似不仅仅只是云州一地有这种情况,据我所知,被蛮夷所侵犯的各州各县,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犯了谋叛之罪的家户,林林总总加起来,怕是能有两三百户、四五千人,他们看到蛮夷来势汹汹,却是打错了主意,以为我大楚必然无法阻挡蛮夷联军,却没料到有子柔你横空出世,竟是让我大楚能够反败为胜,如今朝廷秋后算账。他们也是活该倒霉。只是这谋叛的罪名太大,牵连甚广,让许多无辜人也受了连累,实在可惜。” 萧漠听到肖桓、范贯二人的解释之后。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道:“原来是投靠了北夷联军,怪不得是犯了谋叛大罪,我大楚虽说最终还是击退了北夷各族联军,又逼着北夷各族纳贡称臣,但终究还是失了颜面,如今正是一心立威之际,这些家户也难免要被重罪重判了……” 见萧漠正眉头微皱、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肖桓范贯二人又是对视一眼后。却是理解错了方向,以为萧漠此时正在考虑自己该如何搭救郭筱婷一家。 于是,范贯狭促一笑,揶揄道:“不过,也正因为这件事牵连太广了。所以仅只是一个单县郭家,也绝不会引人注目,以子柔你如今的声望与地位,只是搭救一个区区的单县郭家,想来也是轻而易举,即使被人发现了,也没人敢非议什么。如今又何须顾虑?直接向相关衙门打声招呼就是了,他们自然要卖你面子的。” 肖桓打趣着接口道:“就是,我也就是这个想法,还记得那郭筱婷无论相貌、品行、才学皆是上乘,她的妹妹也是一个十分难得的美人,如今又正值落难之际。若是子柔你能乘机英雄救美,那郭筱婷如今已是家道败落,最终也就只能以身相许为报了,到了那个时候,子柔抱得美人归。我和范贯也算是媒人了,却是要找子柔你讨要喜钱。” 范贯连连点头,一脸正经的说道:“听说子柔你归朝之后,陛下赏了你银钱五万贯,贡布八百匹,而我和肖桓每月只能领一份干俸,可是穷的紧,已是眼馋好久了。” ………… 显然,肖桓与范贯这二人已是认定了萧漠对郭筱婷心存好感,所以任是萧漠如何解释,也无法改变他们的看法。 如此一来,萧漠索性也就懒得再辩解了。 只是,看到肖桓与范贯二人在开口之间,一句接着一句,既衔接无隙、又默契十足,却是让萧漠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甚至是嫉妒。 如今,愈是接触,萧漠也愈是觉得,在自己前往上元城抵御北夷的这段时间,肖桓与范贯这两位原本的欢喜冤家,相互间的关系已是越来越好、也越来越默契了。 这种发现,竟是让萧漠心底不由有些空寂,就好似有什么珍贵的东西被人偷走了。 从前,因为肖桓与范贯的天性不合,在范贯的眼中,肖桓就如同一只野猴子般跳脱讨厌,而肖桓也总是会被范贯的天生毒舌气得发疯,而那时候三人在一起,萧漠总是这个小团体的润滑剂与衔接点,可以说若没有萧漠的存在,肖桓与范贯绝对走不到一起! 然而,到了如今,肖桓与范贯却已是成为了最好的朋友——虽然他们绝不会承认这一点,并且依旧是斗嘴不断——而原本是润滑剂与连接点的萧漠,却已是变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甚至有许多时候,萧漠虽然是三人中地位最高的,却总是有些插不进去的感觉。 这让萧漠觉得,在三人之中,自己不像是从前那般重要了。 萧漠性子其实是有些孤僻的,朋友不多,近二十年来,能够称之为“真心相交”的朋友,也唯有肖桓与范贯二人罢了。 所以,见肖桓和范贯二人关系竟已是如此亲密,萧漠明明应该高兴,但在心底深处,却偏偏出现了一些不可控制的寂寞与嫉妒。 还好,由于萧漠如今的声望与地位已是越来越高,原本肖桓与范贯二人在见到萧漠后还有些拘谨,但经过萧漠刻意的亲近之后,相互间的距离感已是缩小了不少。 至少,肖桓与范贯已经可以向萧漠打趣与开玩笑了,虽然不似从前的那般毫无顾忌,但总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也让萧漠稍稍宽慰了一些。 萧漠的性子虽然有些孤僻,但依然需要友情这种东西。 随着地位越高,萧漠也越是发觉,像这种不掺杂利益考量的信任与依托,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 出于这些考虑,听到肖桓与范贯的打趣后,萧漠本也打算调侃几句玩笑,反击肖桓与范贯,这样能够进一步恢复三人之间原本的关系。 只是。幽默与才华无关,它是一种生活态度,但很显然,萧漠欠缺这样的态度。 萧漠、萧漠。人如其名,天生就是漠然的性子,你不能指望他总是把调侃玩笑之言挂在嘴边。 所以,萧漠自嘲一笑后,却是岔开了话题,说道:“和你们说了多少次,我与那郭筱婷只是一面之缘,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但我对她并没有什么特殊好感,只是你们二人心思实在龌龊。总是想歪,让我莫可奈何。更何况,我记得那郭筱婷已是与周靖人定了亲事,我也更不能有非分之想,而你们这么说。也是对周靖人的不尊敬了。” 肖桓却摇了摇头,说道:“子柔你与那周靖人只是几面之缘,并不熟悉他的为人,他确实与郭筱婷定了亲事,如今郭家落难,若是寻常,周靖人也决不是那种会薄情趋利之人。想来依旧会承认这门婚事,并把郭筱婷娶入府中,但郭家如今犯得是谋叛之罪,而周靖人的性子,最是刚正,绝对不会与这样的家族联姻。更何况……” 说到这里,肖桓突然顿住,又轻轻一叹。 范贯依然接口说道:“子柔你还不知道吧?周靖人的家族,总计上下十七人,因为在北夷入侵期间愤起反抗。已是全都被蛮夷给害了,如今他对于那些投靠了蛮夷联军的叛徒,可是恨之入骨。所以更不会给郭家好脸色看,他如今恐怕已经在考虑如何把这门婚事给退掉了。” 听到肖桓与范贯的解释后,萧漠又是一愣,没想到周靖人竟是被北夷联军灭了满门! ………… 对于周靖人的才学与风骨,萧漠一向都是钦佩的,还记得当初“云州科举舞弊案”期间,周靖人明明已是成为笔试榜首,并大有可能会成为会元,但周靖人却因为科举不公,而当众拒绝了自己的举子功名,这般风骨与傲气,却绝不是常人可有的。 却没想到,像是周靖人这样的人,竟会遇到如此悲惨的遭遇。 其实,也并非没有想到,周靖人的家族立足于云州,而北夷联军在入侵大楚江山之后,如过境之蝗,烧杀抢掠无所不为、使得大楚北方数州出现了无数人间悲剧,而周靖人的家族,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并非想不到,只是萧漠不敢去想罢了。 事实上,萧漠在战胜了北夷联军之后,曾可以去北方数州巡视,但犹豫了许久后,萧漠最终却还是退却了。 他不敢亲眼去看那些人间地狱,萧漠怕自己承受不来。 从这方面而言,虽然当今世人无数,皆把萧漠视为拯救了大楚朝的英雄,但萧漠却没有英雄应有的坚强。对于那些人间地狱,萧漠选择了逃避,不仅不敢去巡视查看,甚至还控制自己不要去多想。 想到这里,萧漠沉默片刻后,又是一声叹息。 同时,对于肖桓与范贯二人让自己去搭救郭家的建议,萧漠心中也有了决定。 郭家在北夷联军入侵之际,背弃了大楚,投靠了北夷部落,并还资助了北夷联军大量的粮草,不管出于何种无奈与考量,这种作为,已是与后世的“汉奸”无异——事实上,资助北夷联军粮草,就相当于帮着北夷联军杀楚人!这种罪过再怎么往大的说也不为过! 如此一来,萧漠若是去搭救郭家,引人非议不谈,却也违背了萧漠的原则——随着萧漠渐渐成熟、地位也越来越高,心中的所谓“原则”其实已经越来越少了,但至少还是有一点的。 ………… 于是,萧漠摇头道:“算了,郭家当初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如今就要承受后果,一切自有大楚的律法做主,我若是参与进去,又独独只救了单县郭家,只会对所有人都不公平,所以我不会去刻意的搭救他们……” 然而,话到一半,萧漠突然想到了与郭家姐妹初见时的种种,那时候郭筱婷和郭晓霞姐妹青春活跃、纯净天真,却犹豫了一下,又转口道:“不过,等到他们被押到京城之后,我会与他们见上一面,问问他们事情的究竟,若是他们是被冤枉的,我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管,无论如何,终究有过一面之缘。” 见萧漠神色认真坚持,态度不似作假,肖桓与范贯对视一眼之后,皆是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 如今的大楚朝,人治之风极盛,“法理之外尚有人情”这句话每个人都挂在嘴边,以萧漠如今的身份、地位与声望,在这种环境下搭救区区一个郭家,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然而萧漠却坚持以大楚的律法办事,一时间肖桓与范贯也不知该说是萧漠不近人情,还是该说萧漠大公无私。 不像郭筱婷姐妹那样像是花一样的女孩子,却因为家族受到牵累,接下来也不知会遭遇到怎样的命运——犯了谋叛大罪,重则被杀、轻则贬为官奴日后任人糟践,但无论是轻是重,这般下场都让人于心不忍。 所以,一时间,肖桓与范贯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车厢内显得沉闷了许多。 见到肖桓与范贯的样子,萧漠又是轻声一叹,却再次岔开话题,建议道:“说起来,这些日子陛下他放了我的假,我也有总算些空闲时间,如今天色已晚,而我们三人也很久没有秉烛夜谈了,要我看你们今晚就别回家了,到我的府上住上一夜,让我们再像当初在云州时一般彻夜长谈,如何?” 肖桓与范贯虽然对郭筱婷姐妹接下来的遭遇感到惋惜,但他们与郭筱婷姐妹毕竟只是一面之缘,即使心中有些好感也相当有限,所以在听到萧漠的建议后,皆是眼中一亮,纷纷点头答应,亦是把郭筱婷姐妹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见肖桓与范贯答应,萧漠一笑,向车厢外正在赶车的邓尚全吩咐道:“直接回府吧,回府之后吩咐厨房做些小菜,我要和肖桓范贯两位大人秉烛长谈。” “是,少爷。” ………… 对萧漠而言,这次与肖桓范贯二人彻夜长谈,是一个大好机会,可以恢复三人之间因为地位差距而渐渐出现的距离感! 然而,当萧漠带着肖桓范贯二人回到自己府中之后,却很快就对自己的这次决定感到后悔了! …… ps:两年来,几次动笔,又几次放弃,但心中总是惦记着,渐成心病。 如今,厚颜归来,恢复更新,不敢求月票、推荐、打赏,只希望大家继续关注。 鉴于过往的信誉值已然负数,这次不敢保证什么,让虫子以行动来表现吧! 第七十一章.家事国事(三). …… 按照往日的相处习惯,萧漠在回到府中后,直接带着肖桓与范贯二人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但是,萧漠却忘记了,今天在萧府之中,曾上演了一场豪门争婿的戏码,而那些豪门送来的提亲帖子,又被祖母刘氏带到了书房中,用来与萧漠商议婚事。 然而,祖母刘氏在萧漠的提醒下,却发现自家孙儿的婚事,已经不仅仅只是关系到两个家族的联姻,更还会影响到朝中局势,再考虑到她自己的见识不足,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明智的决定不再干预萧漠的婚姻大事,一切由萧漠自己做主,于是这些提亲的帖子,就被留在了萧漠的书房之中。 只不过,祖母刘氏终究是期望萧漠早做决定早点成亲,所以在萧漠前往“归晚轩”赴约之后,却是把这厚厚的一摞提亲帖子全都放在了书房中最显眼的地方! 如今,萧漠带着肖桓与范贯来到书房中,却正是自作孽不可活,免不了又要受到调侃。 ………… 果然,来到书房中后,这么厚厚的一摞求亲帖子,很快就被发现了。 肖桓性子跳脱一些,又一向眼尖,最先发现了摆在书桌正中央处的那些提亲帖子。 而最上方的提亲帖子,还是打开着的,里面写着女儿家的出身家世、生辰八字、品貌介绍等等,肖桓并非笨人,也顿时就明白了这些帖子的涵义。 “哈哈,原来子柔的桃花运到了,不过也难怪,子柔你如今年纪轻轻,就已是是官拜从二品,更还是世袭的卫国侯,正是那些豪门眼中乘龙快婿的最佳选择,如今他们一涌而来,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肖桓似笑非笑间。指着书桌上的厚厚一摞帖子,向萧漠打趣道:“不过,这未免也太多了吧?这么厚的一摞提亲帖子,怕是能有二三十家?子柔你要是挑花了眼可怎么办?要不要我和范贯帮你出出主意?” 范贯也跟着发现了这些提亲帖子。却装着一脸正经,但眼中的调侃之意却怎么也掩饰不了:“恩,如今既然是让我和肖桓遇见了,自然要帮着出主意。子柔才回京,想来对这些豪门出身的大小姐并不熟悉,倒是我和肖桓一直留在京城,对此多有听闻,可以向子柔你介绍一二,到时候谁是正妻、谁是平妻,谁又只能做妾。子柔你有了参考之后,也能拿定主意。” 肖桓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像子柔这样的身份,即是文坛大家。又是举世英雄,三妻四妾也是理所当然的,如今这么多女子供子柔挑选,正是一口气全部搞定的大好机会。” 不过,肖桓与范贯二人虽然调侃不断,倒是谨守规矩礼节,厚厚一摞提亲帖子就摆在他们面前。也并不是什么重要机密的东西,但在没有得到萧漠的允许之前,两人虽然好奇,却也不会私自翻看。 而听到肖桓与范贯的调侃之后,萧漠不由摇头苦笑。 肖桓性子跳脱、总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咋呼劲,而范贯则是天生毒舌、一向最喜欢挤兑人。虽然经过了官场历练之后,两人已是收敛了不少,但依然是难改本性,而萧漠遇到这样的朋友,在成亲前后的这段时间。被调侃打趣也就避免不了了。 眼见肖桓与范贯二人一边调侃着自己,一边用眼角偷偷瞄着那些提亲帖子,显然对于这些提亲帖子究竟由哪些家族送来的感到非常好奇,萧漠索性轻轻一挥手,说道:“你们若是真那么想看,就拿去看吧,并不是什么机密的事情,这些事情只要稍稍打探就能知道,我也不必刻意瞒你们。” 听到萧漠的话后,肖桓与范贯已是迫不及待的各自抢了一部分提亲帖子,并捧在手中一一翻看。 然而,虽然他们二人早已是心有准备,明白以萧漠如今的身份、地位、与声望,在这个讲究“门当户对”的时代,会向萧漠提亲的家族必然都是豪门中的豪门、大族中的大族,但随着他们翻看那些提亲帖子,帖子里面所显露的家世背景依然是让他们连连的惊呼赞叹。 “天啊,竟然会是辅国公苏家!听说辅国公苏家一向最是傲气矜持,一向只有别人求他们,但他们家族却少有求人,没想到如今也主动向子柔提亲,这种事若是传了出去,必然能让人议论许久……”肖桓一脸的震惊、并大呼小叫道。 “这里还有应国公王家的提亲帖子,那辅国公苏家虽然傲气,但如今却还是应国公王家的权势影响要更大些,连枢密使王翰王大人,都只是应国公王家的旁支出身罢了,没想到连这个家族也向子柔提亲了……”范贯也是连连赞叹道。 “我这里还有工部尚书吴尚书出身的吴家、端明殿大学士刘大学士所在的刘家、以及显国侯范家的帖子,这些家族虽然比不上应国公王家和辅国公苏家,但也都算是京城里少有的豪门了,平日里若是提出来,也是能吓唬住一些人的……” “我这里也有赵尚书的赵家、李学士的李家、门下侍郎许大人的许家……竟然还有御史大夫武成杰武大人的求亲帖子……”看到武家出现后,范贯先是一惊,然后面带怜惜的看了肖桓一眼。 听到范贯的话后,肖桓微微一愣,接着面上闪过黯然之色。 见到这一幕,萧漠不由好奇,问道:“怎么回事,难不成肖桓看上了御史大夫家的小姐?” 范贯叹息道:“是啊,肖桓前些日子偶然间见到了那位武家小姐,一时间惊为天人,从那以后就神魂颠倒,成日成夜的念叨,都快得相思症了,可惜武成杰大人身份尊贵,武家也是京城里的显赫豪门,又如何能看上肖桓这么一个区区六品小官?怕是肖桓今后也只能单相思了。” 肖桓竟是没有反驳,苦笑道:“武家自然看不上我,但如今却上赶着来子柔这里求亲……” 或许,肖桓是想自嘲几句,又或是觉得尴尬想要转移话题,然而说到一半之后,却已是说不下去,只是愣愣的发呆。 一时间,书房中气氛有些尴尬。 而就在这个时候,书房中传来了敲门声,然后邓尚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少爷,肖公子、范公子,宵夜已是准备好了,现在端进来吗?” …… 第七十二章.家事国事(四). 在萧漠的吩咐下,夜宵被端进了书房中。 夜宵并不多,只是每人一碗莲子羹、一碟肉末春卷、还有一小盘绿豆糕,但制作精致,清香扑鼻,看起来颇是可口。 可惜,因为气氛尴尬,虽然美食就在眼前,但房中三人都没有胃口去品尝。 肖桓依旧在愣愣的发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显然,武家向萧漠提亲的消息,对他的打击很大。 萧漠虽然有心想要化解这段尴尬,可惜他并不擅长这方面,这个时候竟是有些口拙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肖桓,难不成要实话实话——被你视为高不可攀的武家在自己眼中也不过如此?被你看作是仙女下凡的武家小姐自己也不一定会看上眼?所以你大可放心?——实话有时候会很伤人。 尴尬之间,三人都不说话,书房中沉默许久。 结果,还是范贯忍受不了这种尴尬气氛,有些担忧的看了肖桓之后,终于开口说话了。 只是,以范贯的天生毒舌,你也不能指望他会擅长安慰人,他只会以攻击与讥讽的方式讲述道理——尤其是在面对肖桓的时候。 “肖桓,说起来,你与那位武家小姐,只是见过一面吧、并且连话都没说过吧?”范贯的声音尖锐,并面含讥讽:“只因为一面之缘,就神魂颠倒成如今这幅模样,我倒没发现,原来你竟还是个痴情种子。” 或许是范贯的讥讽语气太过熟悉,肖桓微微一愣,终于稍稍回神,并面带茫然的看向范贯。 看到肖桓这般不争气的模样,范贯只觉得心中来气,继续讥讽道:“然而,只不过是武家向子柔提亲罢了,但那又如何?如今向子柔提亲的京城豪门多了。但不管论富还是论贵,都轮也轮不到武家,那位武家小姐在你眼中是仙女下凡,但子柔却不一定能看上她。这件事还完全没有定论,你又何必这般作态?就算是子柔当真会与武家联姻,那武家小姐对你而言也不过是只见过一面的女子,又如何值得你这样神魂颠倒?” 听到范贯的话后,肖桓苦笑道:“你不懂,我并不是在意武家向子柔提亲,我只是……” 然而,肖桓的话刚刚才说道一半,就被范贯打断:“我不懂?就你的那些心思,我会不懂?你认为武家这次向子柔提亲。说明武家在择婿的时候,只会选择像是子柔这样的杰出才俊,但你文名不显、家世不彰,如今只是一个区区的六品小官,完全配不上武家小姐。而武家小姐在将来即使无法嫁给子柔,却也绝不可能下嫁与你,所以你在自卑,你在自怨自艾,你在埋怨武家趋炎附势,你甚至还在妒恨子柔他太过耀眼,对不对?” 面对范贯的接连质问。肖桓的脸色变幻不定,但竟是没有否认,只是垂下了头。 而范贯神色间的讥讽愈加的明显,冷哼一声后,又说道:“但你除了自怨自艾,除了怨天尤人。又还做过些什么?你什么都没做!是,你是对武家小姐一往情深,如今我知道、你知道、子柔他也知道了,但那位武家小姐可知道这些?你连话都不敢和她说!只敢远远的偷看,被人笑话!武家小姐与武家上下。至始至终都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的存在!就这样,你还怨武家趋贵嫌贱?你也好意思?! 若是你真觉得武家趋炎附势,那你也可以像子柔一样做出一番大事业!若是你能有子柔他一半的功成名就,那武家还会对你不屑一顾?还不照样是倒贴过来求你与他们结亲?即使你没这般本事,也可以向那位武家小姐直述爱慕,说不定就能感动了那位武家小姐,让那位武家小姐与你私定终身,但你有这么做吗?你什么都没有做!你扪心自问,你有什么资格怨天尤人?” 范贯的这些话很难听,但萧漠也借此找到了开口的机会。 “范兄,话也不能这么说。”萧漠轻声说道:“肖兄的处境,你我未曾经历,无法了解,却也没资格指责什么,不过……” 说到这里,萧漠把目光转向了肖桓:“范兄的这些话虽然难听,但道理却没错,肖兄,武家固然是京城里的豪门大族,对你现在而言,好似高不可攀,但肖兄你也不会永远都只是如今的六品小官,所以也大可不必自怨自艾。如今我已是推荐你担任北地赈抚使,接下来只要用心,便不愁没有功绩,从此一展抱负、飞黄腾达,等到了那个时候,再由我到武家说项,必会让肖兄你一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 在听到范贯的指责时,肖桓面色时红时白、变幻不定,又听到萧漠的宽慰后,肖桓更是面带愧色、表情复杂。 似乎难堪,又似乎觉悟。 不过,无论如何,肖桓终于不再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了。 再等到萧漠把话说完,肖桓突然站起身来,神色间已是变成一片肃穆,向赵俊臣躬身不起。愧声道:“子柔的这些话,羞煞我了。其实范贯他说的没错,我这人平日里还自诩心胸坦荡,然而在看到武家送来的提亲帖后,却产生了许多龌龊心思,不仅没能审视自身,反而还恼怒武家趋炎附势,更又妒恨子柔你太过耀眼,竟是得到了所有好处,现在回想起来,实在是不配与子柔称友!然而子柔你虽然对这些洞若观火,却依然待我如故,并为我思虑如此之多,我……日后绝不会让子柔失望!” 与范贯不同,肖桓是一个口拙之人,没法滔滔不绝的把心中想法说个不停,话到一半,已是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但肖桓此时在神色间的坦陈、悔恨与坚定,却要比千言万语更加有用。 于是,萧漠淡然一笑,起身将肖桓扶起,并轻声说道:“肖兄不必如此,你的那些心思,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若偏执如此,则自然是小人,但若能够领悟并放下,却依然是君子。如今肖兄既然已是大彻大悟。过去便过去了,以你我之间的交情,更不必为此而在意。” 肖桓连连点头,神色坚定。 萧漠心性淡薄,肖桓洒脱单纯,两人执手一笑之间,之前的尴尬气氛,也顿时烟消云散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件事其实至始至终都与萧漠没有关系。是武家单方面的向萧漠提出了联姻之意,也是肖桓在单相思那位武家小姐,如此才让肖桓心中有了疙瘩,如今只要这个疙瘩解开,一切自然恢复如常。 不过。看着肖桓眼神中的坚定,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萧漠却觉得这次的尴尬未必不是好事。 至少,原先总是无欲无求、随波逐浪的肖桓,经此一事,为了那位武家小姐,也终于产生了一些雄心壮志。 否则。以肖桓的跳脱性子,虽然萧漠推荐他担任了北地赈济使,心中却不大会放心。 然而,就在肖桓与萧漠二人化解了尴尬之时,一旁的范贯看到肖桓只是在一味的答谢萧漠,却不理会自己。不由心中不满,发出了一声轻哼。 然而,范贯刚才的那一番话,实在太过难听,肖桓虽然也知道范贯是为了自己好。但依然没法坦然的向范贯致谢,如今听到范贯的冷哼,却是双眼一翻,转过头去,理也不理范贯。 看着肖桓范贯二人又开始习以为常的闹别扭,萧漠哑然失笑。 不过,以二人如今的交情,萧漠却也不担心他们会因此而影响感情。 ………… 果然,等到肖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后,不想再谈论自己与那位武家小姐的事情,却是转移话题,把焦点重新放在了萧漠身上。 只见肖桓再次拿起手边的那一摞提亲帖子,笑道:“不过,我的事情终究只是小事,咱们如今还是谈谈这些向子柔求亲的豪门、以及这些豪门里的小姐吧。” 听到肖桓的话后,范贯也是精神一振,笑道:“正是如此,因为肖桓的这些小心思,我竟是差点忘了正事。子柔才刚刚回京,对于这些京城豪门家中的小姐怕是并不熟悉,若是贸然决定,将来不免所娶非人,如今正好由我与肖桓为你参谋一番,我倒还罢了,肖桓对于这些可是了解的很。” 然后,也不等萧漠答应或拒绝,肖桓与范贯二人已是滔滔不绝的向萧漠讲起了他们所知道的情报。 在肖桓与范贯这般年纪,对于类似的事情不免会多些关注,如今向萧漠讲诉起来,更是口若悬河、兴奋莫名。 “子柔,要我说,那辅国公苏家的小姐苏眉容,正是子柔你的良配,这辅国公苏家的势力就不说了,满朝上下,就要数这个家族的人脉最广、影响最大,最重要的是,辅国公苏家向来最重视后代的仪态品貌,百余年来与苏家结亲之人,皆是数得着的英俊才子或美貌女子,如此代代相传下来,苏家的后人,男子皆是俊美少年、女子皆是倾城美人,单论相貌,无一不是上上之选,而这位苏眉容小姐更是苏家年轻一代的佼佼者,所有有幸与她见面之人,皆是念念不忘……子柔你别看肖桓他对那位武家小姐惊为天人,但据我所知,平日里武家小姐与这位苏眉容小姐在一起的时候,其相貌气质都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只是与寻常丫鬟似的……” “要我说,还是应国公王家的王淳鸯小姐与子柔你最为相配,应国公的家世完全不逊于辅国公家,而且应国公王家的家教颇为出名,这位王淳鸳小姐虽然甚少在外面露面,但却是出了名的知书达理、温顺贤德,而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将来结成连理,也正好与子柔你抚琴弄画,逍遥相合……” “还有张家小姐也不错……” “刘家的二小姐也不简单……” 看着肖桓与范贯二人在评点各家小姐优劣之间的口若悬空,萧漠神色怪异。 其实,萧漠也知道,像是他如今这样的身份地位,与人联姻之时,对方女子的品貌心性,都只是次要因素罢了,政治方面的考量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 不过,萧漠对此并没有明说,依然在耐心听着肖桓与范贯的评论,一来是不想打断两人的兴致,二来这也是可以得到一些参考。 “不知觉间,自己年纪到了,所有人都开始理所当然的盼望自己成婚了……” 萧漠暗暗想道。 …… ps:生活中,虫子最不擅长的就是化解尴尬,所以这一章对虫子而言,也实在难写,反复删减数次,但依旧不满意。不过总不能再拖下去,所以还是发了上来。过渡情节,主要是描述肖桓此人的性子转变起因,接下来会进入正题。还请大家不要见怪。 第七十三章.家事国事(五). …… 在这一夜,接下来的时间,萧漠与肖桓、范贯二人畅谈许久。 刚开始,三人间还是主要谈论着萧漠的婚配选择,但渐渐地,话题也越来越广,从诗词文章、到朝廷政事、再到三人的往事回忆,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直到凌晨时分,眼见夜色已是昏暗,再加上祖母刘氏与叔祖父萧慎言担心萧漠的身体,又数次派人到书房催促萧漠早些休息,三人才终于暂歇谈性,各自休息了。 “没想到子柔你如今虽已是文坛大家、举世英雄、朝廷二品大员,但回到府中,却还要如往日一般被祖母祖父管教着……” 在离开书房的时候,肖桓还不忘对萧漠如此打趣道。 对此,萧漠虽然苦笑摇头,但并不觉得难堪。 上一世的经历,让萧漠觉得,身旁有家人的管束,其实是一件幸事。 ………… 或许当真是前一天睡得太晚,第二天萧漠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身子也有些无力乏重。 扶着床支起身来,萧漠抬头向卧房的窗外看去,却见窗外竟已是明亮耀眼、日上竿头。 “邓……邓尚全” 萧漠想要扬声呼唤,却发现口干舌燥、嗓子沙哑,声音低的只有自己能听到。 但很显然,邓尚全早已是在萧漠的卧房外等候多时了,萧漠的声音虽然很低,但他依然察觉到了卧房中的动静,并马上推门而入,双手端着一盆洗脸水、胳膊上也挂着擦脸用的毛巾。 进入卧房后,邓尚全看到萧漠虽然才刚刚睡醒,但面上明显带着悴色,眉头不由一皱。 然后,邓尚全也不待萧漠吩咐,就把手中的铜盆与毛巾放在一旁。又转身出了卧房,并很快端着一杯温度适中的茶水回到卧房中,并把茶水递到萧漠的面前。 嗓子间的干燥沙哑,也实在让萧漠难受。如今见邓尚全端来了茶水,也连忙接到手中,并一饮而尽。 “呼……” 然后,嗓子间的干燥沙哑终于缓解了一些,萧漠也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接着,萧漠眉头微皱,看了一眼被邓尚全端进房中的铜盆与毛巾,问道:“看你准备的这些东西,怕已是在房外等我多时了吧?如今是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没有叫醒我?肖桓范贯他们二人可已是离开了?” 萧漠的问题虽多,但邓尚全回答间却是有条不紊。一一答道:“回少爷,如今已是快到午时了,肖桓、范贯两位公子早在卯时三刻就已是起床,在府里吃了早餐后,于辰时一刻离开。他们在离开之前。曾打算向少爷告别,然而少爷睡得很沉,我怎么也叫不醒,见少爷疲乏,不敢硬生生的吵醒少爷,所以就先让两位公子离开了,然后也不敢再打扰少爷休息。” 萧漠苦笑道:“糟了。竟已是快到午时,今天没能起床向祖父、祖母还有四爷爷他们问安,祖父与祖母还好,以四爷爷的脾气,定是要怪我懒散懈怠了。” 说着,萧漠被邓尚全从床上扶起来。并被邓尚全伺候着洗涮穿衣。 本来,萧漠并非是性子娇惯之人,这些事情一向都是自己动手,奈何今日不知为何,身子实在有些乏力。就好似绑着千斤重担一般,虽然有心自己收拾,但总是有些力不从心。 待洗脸漱口之后,萧漠一边穿衣,一边叹息着抱怨道:“最近身体总有些乏力,今天尤其如此,按理说我睡了这么长时间,本应该神清气足,偏偏却愈加的困乏……” 听到萧漠的抱怨后,邓尚全依旧是那副似乎恭顺、又似乎面无表情的模样,但眼神中却带着一丝责备,缓缓说道:“少爷在上元城督战期间,日夜操劳不说,肩头又中了一箭,却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养伤,如此自然透支了许多,也不知是否出现了隐患。昨夜少爷你明知自己身体不好,又不知收敛,竟是与肖桓范贯两位公子聊到了子时……待会我去宫中请位太医来府中为少爷诊断一下吧。” 说话之间,邓尚全虽是在请示,但语气却完全是责备与不可置疑的味道。 身为萧漠的长随,邓尚全最是清楚萧漠如今的身体状况,自然也察觉到萧漠这些日子以来身体所出现的种种问题。 上元城一战,固然是让萧漠成为了举世英雄,但对萧漠的透支也实在是太大了。 而听到邓尚全的话后,萧漠却不由一愣。 自从邓尚全跟在萧漠身边成为长随以来,一直是谨守本分,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恭顺模样,何曾出现过如今这种责备与不可置疑的语气? 不过,萧漠也知道,邓尚全这样完全是为自己好。 所以,萧漠也不责怪,只是说道:“在昨天傍晚时候,我就与你说过这件事了,接下来我自会找御医诊断,所以你也不必太担心……说起来,我自幼身子就不好,总是卧病在床,后来因为勤加锻炼,就少有生病的时候了,如今这种状况,更是许久未见……虽然在回京之前也曾找大夫诊断过,但那些大夫却说不出所以然来,想来宫中的太医们都是当世国手,应当能有办法……” 两人说话之间,萧漠已是洗涮完毕,并穿好了衣裤。 期间,或许是活动了身体,萧漠也终于多了些气力。 然后,萧漠在铜镜前检查了一下仪容,却发现自己依旧是面带病容。 犹豫了一下后,萧漠向邓尚全吩咐道:“去找些胭脂粉来,我如今面色有些苍白,若是就这样去祖父祖母还有四爷爷他们那里问安,怕是会让几位老人担心。” 顿了顿,萧漠想了一下,又吩咐道:“还有,安排马车,不要把太医接到府中诊断了,还是由我亲自到宫中找太医吧,若是家里的几位老人知道我找太医的事情,也不知会引出多少乱子。” 萧漠很幸运。祖父萧慎行如今已是年过古稀,祖母刘氏与四爷爷萧慎言也都到了耳顺之年,但三位老人的身体都还算是健康,并未有过什么大病。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萧漠如今只希望三位老人能够安心快活的度过晚年,绝不希望自己会因为任何事情让他们担心。 所以,萧漠在这种时候,显得很谨慎,虽然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佳,但并不想让家中长辈发觉。 而邓尚全也很明白萧漠的心思,听到萧漠的吩咐后,就按照萧漠的吩咐去办事了。 ~~~~~~~~~~~~~~~~~~~~~~~~~~~~~~~~~~~~~~~~~~~ 接下来,等萧漠收拾妥当之后。便强打精神,前往后宅向祖父萧慎行、祖母刘氏、四爷爷萧慎言三人请安。 萧慎行一向性子随和,而祖母刘氏更是宠极了萧漠,所以他们二人对于萧漠睡到日上竿头的事情,并没有表达任何不满。 但正如萧漠所猜测的那样。四爷爷萧慎言对于萧漠的这般懈怠懒散很是不悦,也板着脸不轻不重的说了几句,并又因为而引来了祖母刘氏的怒目相对。 对此,萧漠先是连忙担保,然后又嘻嘻哈哈的讨好几句,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期间,理所当然的。祖母刘氏开始催促萧漠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婚事,尽早成家云云,自是不提。 ………… 向三位老人家请安之后,萧漠吃了些早餐,就出了府,乘着马车。向着太医院方向驶去。 一路上,萧漠的身体依旧乏力,头脑也依旧昏沉,顾不得看路上的京城景象,只是微闭着双眼休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萧漠即将要再次睡着的时候,马车停下,然后车厢外传来邓尚全的声音。 “少爷,我们到宫外了。” “哦?已经到了吗?”萧漠提起精神,被邓尚全扶着下了马车之后,又向邓尚全吩咐道:“你在宫外等我。” 说完之后,萧漠步伐沉缓,向着宫门方向走去。 像是萧漠这样的身份,如今又正值当午,自然有入宫的资格。 而在这个时代,朝中重臣们找宫中太医诊断病情也是常事,只是这种情况大都是太医们被请到重臣的府中,像萧漠如今这样亲自到宫中找太医的却很少见。 向宫门外的禁卫们表明身份与来意之后,萧漠很容易就入宫了,然后在宫中侍卫的带领下,向着太医院的位置走去。 只是,萧漠如今脑子昏沉,不免会思虑不清,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以他如今的身份与影响,亲自来宫中找太医看病,固然不会惊动府里的几位老人,但却会惊动宫中的楚灵帝、众皇亲、以及正在宫中办公的朝中大臣们! 事实上,宫中向来不缺嘴快的人,当萧漠刚刚进入太医院的时候,萧漠入宫求医的消息,已是传遍了宫中上下。 ………… “子柔来宫中找太医看病?怎么回事?移驾,去太医院!” 楚灵帝本来正在文德殿内考校众皇子的功课,听到太监传来的消息后,顿时面色一变,吩咐众皇子先行散去后,便带着一众侍卫太监们移驾前往太医院了。 “哦?萧漠来宫中求医?这么说,他生病了?” 文渊阁内,丞相张谦本正在与几位朝中大臣商议政务,得到消息后,亦是若有所思。 “萧漠来宫找太医看病?!他……他身体怎么了?” 后宫中,安平公主田蓉得到消息后,面色担忧,微微犹豫一下后,却是银牙一咬,然后起身向着前宫方向快步奔去,一旁的宫女们顿时慌忙跟上。 …… 第01章 三月十六,晴空万里,太阳融了早春的雪,荻花镇鳞次栉比的、有着镇角兽的瓦屋高楼,在嫣红金黄的万丈光芒中,显得晶莹耀眼,五彩缤纷。 喜鹊俏立在枝头,春风下柳岸新绿,行人如织,加上近有水,远有山,端的是风景如画,灿若锦绣。 而今日又是一年一度,最为热闹的荻花镇庙会,是为了祭祀荻花山神而设,已有三百六十年的历史。 据传说,当年荻花山神下凡界游览,走到这块风水宝地时,肚饿难耐,一对好心的夫妇给了他糕点吃食。他便感激地说,尔等会生下一双好儿好女。 已近中年的夫妇二人甚感惊奇,因为他们盼子已久,可是肚子却不见动静。 山神走后,就如他所说,善心的夫妇果真诞下了一对活泼可爱的龙凤胎。一家人就在此地扎根落脚,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也取名叫荻花镇,从此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所以,这庙会也成为百姓求子、求合家平安的盛会,尤其在这天下太平的时候,显得越隆重。 方圆百里的村民、富商,扶老携幼、拖儿带女的早早赶来,这车水马龙的场面,比元宵节都还喧闹! 来啊,乡亲们,都来瞅瞅!正宗的北岭野山人参!吃了百毒不侵!长命百岁!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举着手里扎着红绸,带有黄泥的人参,大声吆喝道。 太平锣!咚儿锵!炮竹!烟火!样样齐!摆着摊档的小贩,拿出了铜锣招揽过客,引得孩子们全都聚在那儿,缠着爹娘要买烟花。 而各种街头杂耍,更如潮涌般地汇入庙会场所,到了晌午时分,是人声鼎沸,曲艺喧嚣,人多得是摩肩擦踵,都快走不动路了。 老、老爷——!您慢着点!等等小的! 在这穿着各色衣裳的人堆里,一个穿着褐色布衣的小厮,一边踮起脚、伸长脖子,声嘶力竭地叫着,一边努力拨开人群往前头挤。 原来,在前方的桥墩旁,正在表演喷火、走刀山的把戏,人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后头还有不少人在往里头钻,有个孩子夹在中间嚎啕大哭。 那个被换作老爷的人,实际上年轻得很,一身浅蓝色绸衫,无任何刺绣纹饰,头戴着一个朴素无华的蓝布巾帽,将头全藏在了里头。 虽说他长得的是很眉清目秀,但眼下毕竟是衣帽取人,所以,与其说这是一位老爷,倒像是个赴京赶考的穷书生,实在是平凡得很。 然而,在这每个人都被挤得面红脖子粗的当口,他倒是一脸轻松,面带微笑地绕来兜去,顺着别人的推挤,站到一个石墩子上,占据了高处。 他以手搭凉蓬,四下张望,然后又跳下石墩,再上去时,肩上竟然骑着一个穿开裆裤的男娃。 就是他,一直在人群里哭着找娘亲呢。 不一会儿,就有一面色慌张的村妇主动找上他了,把孩子交还给那名女子,对方千恩万谢之后,抱着孩子匆匆地走了。 直到这时,青年才从怀里取出一包炒松子仁,笑嘻嘻地看着七尺大汉表演气功。 那人头剃得精光,宛若和尚,臂膀浑圆,强壮如牛。他铺开的排场也很大,二十多把铮亮大刀用绳子系牢,扎成梯子,就连扶手都是锐利的刀锋,大汉拿起一个白萝卜,往刀梯上一划! 咔嚓一声,顿时断成两截,货真价实!这人要是爬上去了,还不得鲜血直流? 这种时候,就已经有人往他张开的布衣兜里扔铜钱了。壮汉收好钱,抱拳作揖,大声赶谢乡亲们捧场后,就活动了大脚板,往那刀山上爬! 虽然他很壮实,但手脚灵活,简直跟猴子一样蹿到了梯顶,还在上头,用腿夹着刀梯,脑袋朝下,来了个倒挂金钩,这模样,哪怕不是被刀刃割伤,也会摔个倒栽葱,一命呜呼。 因此,众人越是惊呼,壮汉的动作也就越悬乎,只有那位年轻的老爷,一直在鼓掌叫好! 他还在那不停晃摆的刀山下,放下一锭白银,于是乎,各种碎银子、铜钱纷纷掷下,壮汉高兴得在上面连连抱拳,谢谢了,谢谢各位父老乡亲!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 老、老爷! 等到小厮终于汗流浃背地,挤到喝彩连连的前头时,青年却一拍的肩,雀跃地道,小德,走,我们去买糖葫芦。 老爷!我们已经买了很多东西啦,您看我都快成货郎担了!哎,老爷,您等等我!哎!见青年毫不理他,兴致勃勃地往前冲,小厮赶紧提着那些风筝、山神面具、以及乡土糕点,往前追赶青年。 月牙形的石拱桥上,有个商贩肩扛着一大把糖葫芦,这位青年就跟孩子似的,直往桥上奔去,还挥手喊着,卖糖葫芦的,我要六串! 好叻!六串糖葫芦!在一群嬉闹的孩子中间,青年终于心满意足地拿到了那红灿灿,裹着金麦芽的糖葫芦。 老爷……。小厮看着抓着两手糖葫芦的年轻主人,一脸哭笑不得,六根也太多了,吃不完啊……。 来,小德,赏你的。青年眯着眼儿,笑得是人比桃花艳,把右手上的三串都递了过去,这玩意好吃得很! 谢老爷赏赐!跑得满头大汗的小厮,原本还想抱怨几句,此时,接过那些个红彤彤的糖葫芦,那感动得劲儿,连眼眶都泛红了。 我们去那边坐着吃。桥上是人潮如涌,在桥下的河岸边,倒是有一个供人歇脚的露天茶肆。 是,老爷。主仆二人便来到河边,找了一个清静的位置,落座后,正好可看到桥上的朱红题字水印桥。 桥下碧波荡漾,有乌篷船轻轻泛过,荡起圈圈涟漪,而古桥倒影在水中,水的波光又反射在桥上,真是一幅极美的水乡画卷。 真好啊!青年望着此情此景,不由赞叹道。 老爷是说哪里好?小厮问道,他正忙着擦拭茶肆里的大茶碗,然后才给主人倒茶,这些事都不劳烦店家动手。 哪里都好,糖葫芦好吃,这大碗茶也好喝!青年微微笑着,十分地满意。 呵呵,哪是这里东西好,是老爷您头回见到,觉得新鲜罢了。小厮笑着摇了摇头,论茶水吃食,当然是宫里头的最好,光是这喝茶的杯碗,都比这儿的强上万倍了。 小厮十分不满那粗糙无光的茶碗,既然是陶瓷,怎么摸着嗑手?这做工实在是太差了!茶水也是,没什么香气,并不是开春后的新茶。 话虽如此,但宫里就算是过年,也不曾见这般热闹。青年手托着下巴,那清澈的黑眸,一动不动地望着桥上的人们,扶老携幼、夫唱妇随,在宫里头,何时见过这般温馨的场面? 您想要宫里热闹,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小厮笑道,等咱们回去,让御膳房照搬着做糖葫芦,大碗茶,让小李子、绿珠他们扮商贩…… 你的主意倒是好,只是怕画虎不成,反类犬啊,又要惹得某人脾气。青年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看着小厮。 那乌黑如深潭、水波流动的眸子,煞是迷人,尤其在弯弯眉毛、浓密长睫的映衬下,更是形成一种不可思议的魅力,叫人心慌意乱,哪怕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注视。 皇、皇……哦不,是老、老爷!您喝茶。小厮面孔涨得通红,结结巴巴道,我给您添水。 哼!小德子,你莫不是想回宫去了吧?怎么今天一直在念叨宫里头的好?青年的眼神里透露出些许怀疑。 怎、怎么会?!小厮赶紧解释道,这出来前就说好了,老爷您去哪,小德子就去哪,就算是被景将军砍掉脑袋,奴才也是绝不会反悔的! 这还差不多,不枉我平时这么疼你。青年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快就相信了小厮的话。 小厮偷偷松了口气,带着皇帝到处走,能不心惊肉跳的么?要是能回去宫里,自然是很好的事情,所以他才旁侧敲击的……。 想想看,我们出来都有两个月了……。青年突然说道,低头喝了口茶,刚才还觉得滋味不错,如今却有浓浓的苦涩留在舌尖,浸入心里。 那个家伙,现在一定是气得脸色都青了吧!不等小厮接话,青年就又径自说道,还皱起眉头,哼,气死他算了!竟然随随便便就给朕安排婚事……还说是为了朕好……真是太可恶了!根本就没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听到青年满腹怨气地嘟哝,抓着茶碗的纤细手指紧绷泛白,小厮便知道回去还是无望的,极小声问道,敢问皇上,那咱们还是继续往南走吗? 自打二人乔装溜出皇宫后,就一直南下,游山玩水,尝遍各地美食,别提多逍遥了。 这荻花古镇,是他们经过的第十七个,也是附近最为富饶的乡镇了,只是多少有些店大欺客的味道。 虽然老爷是玩得很开心,小厮却觉得这儿特别歧视外乡人,尤其是穷苦百姓,就连之前的庙会进香,那些衣服上打补丁的人,都不给入,说是会污了山神的眼。 于是那些老实巴交的乡民,只能在风尘滚滚的庙门外叩拜,以祈求山神庇护。 而老爷他涉世未深,不能看出这些名堂,还以为是此地的风俗,倒也高高兴兴地跟着他们在庙外祭神,也不怕弄脏了衣裳。小厮看在眼里,难免心疼老爷,但未免扫了他的兴致,便什么话也没说。 现在,他想的是老爷可以尽早离开这儿,去下个地方玩玩。 当然啦,我留了字条说是要北上监督要塞建造的,所以,他们肯定是往北寻人,而我们要一直往南走,才能安逸。听到小厮说要继续游山玩水,青年一扫刚才的阴郁心情,大力拍了拍小厮的肩头,笑着说,今天晚上,老爷我请你吃顿好的,听说这儿的竹筒烧鸡是出了名的美味! 好哇!多谢老爷赏赐!小厮也是个馋鬼,一听到有好吃的就连忙点头答应,接着,他还让茶肆掌柜再换一壶茶,要上好的春茶,且一出手就是一锭白花花的银子。 直把掌柜乐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捧出好茶好点心,殷勤地伺候着这两位大爷。 小厮并不知道,他们二人在庙会上出手阔绰,一再亮出白银,早就引得窃贼们的注意,都已经悄悄地跟了他们两条街了。 第02章 老爷,在那边,镇香楼! 小厮老远就望见一栋三层高的临河酒楼,这一带商肆林立,老字号的粮油铺、古玩店、绸缎庄,数不胜数! 远县的乡民逛完庙会,就直接奔这儿来,歇歇脚,买吃食,再捎点灯油,扯两匹布,手上是提着拿着,才欢欢喜喜地回家去。 而商家自然乐见生意兴隆,还纷纷折价售货,加上夜里没那么热,逛街的人更多,于是乎,这夜晚的人潮竟然比白天的庙会还要拥堵。 看、看到了!这老爷当然有看到小厮所指的方向,事实上,那并不远,就在五十步开外的地方。 然而轿子如山,万头攒动,喧嚣鼎沸,老爷一旦混入这海潮里,就由不得自己往哪个方向走了。 他被两个壮汉左右夹住,在人群里推来挤去,感觉衣裳都扯歪了,而小厮更是被挤得脚都踮不着地,急得是哇哇乱叫救命。 眼见小厮要被冲走了,老爷伸出手臂,越过人的肩头,一把牢牢地拽住了小厮的后领,这可是憋足了劲,两人这才没被挤散了。 等一点点地挪移到镇香楼的门前时,他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满头的热汗,连话都说不利落。 伙计自是见怪不怪了,一声,客官,来,往里边请!就招待他们到了二楼上,靠楼梯口的位置。 这地方人来人往的,怎么坐人啊?我家老爷还要不要吃饭啊?小厮缓过了劲儿,对座位很是不满,叫嚷着要掌柜的出来。 掌柜四十来岁,见多识广,来者都是客,既然一个仆从的口气都如此之大,想必这位老爷是有一些家底的,便连忙笑着赔不是,让店伙计腾出风光最好的一间雅房,还亲自沏茶,伺候了一番。 掌柜的下去后,头等菜肴端上了八仙桌,一盘整只的草蘑菇炖野鸭,一碟切了薄片的红烧五香肉,一大碗腊肉片炖白菜,还有一碟芙蓉虾茸饺,一笼玫瑰豆沙包,当然,身为主角的竹筒烧鸡,腹内填满各种鲜菇、鱼肉丝,最后裹着竹叶,放入碗口粗的竹筒内,置于餐台中央。 据掌柜介绍说,这道菜要在篝火上慢慢烘烤上一个时辰才能做成。所以,外边的竹筒是焦焦的,都快成竹炭了。筒口以荷叶封死,别看这竹筒鸡个头不大,但香气足以盖过其他几道菜,难怪众口皆碑的。 大老爷还要什么?伙计把抹布搭在手上,敬候吩咐。 再来一壶梨花酒,一壶女儿红。青年的心情极佳,美食当前,当然也得美酒作陪。 好咧,这就来。伙计把酒水也上齐之后,老爷和小厮就着窗外灯火辉煌的河岸美景,大快朵颐,足足吃了一个时辰。 餐毕,老爷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望着几乎被扫空的盘盘碟碟。 老爷,这烧鸡太好吃了,等会儿再打包一只吧。小厮满嘴流油、意犹未尽地提议道。 好,我们就带一只回客栈去吃。青年说完,站起身,往窗边站了站,夜风徐徐,酒足饭饱,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大老爷,吃的可还满意?掌柜的来了,笑眯眯地搓着手。 满意!青年频频颔,爽利地招呼道,小德,结账、打赏掌柜的。 哎哟!谢谢了!听到还有赏赐可领,掌柜连忙鞠躬答谢,然后把脸转向小厮,讨好地说,小兄弟,这饭菜加上两壶酒,总共是四两六钱。 真便宜。小厮的手往腰间一伸,什么也没摸着,然后一拍脑袋道,对了,老爷,钱袋小的放您那儿啦。 我这?青年一愣,随后想起,午后他们又买了好些东西,小厮要付钱,又要拿东西,手忙脚乱的,他就拿过钱袋,说要自己付账。 可后来,有没有把钱袋子还给小厮,青年记不得了,于是,摸了摸自个儿袖内,是空空如也。 我还给你了吧?青年犹豫地问道。 没有啊,老爷,我亲眼见您放袖子内袋里了。小厮斩钉截铁地道。 这时,掌柜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这两位莫不是来吃霸王餐的吧?可是,这镇香楼是什么地方?县太爷的奶妈是掌柜的三舅母,这可是沾亲带故的。 胡说,我袖内一个铜板也没有,你看看,是不是你塞布包里了?小厮身后的凳子上,放了很多他们买的东西,两只老鹰大风筝,三个荻山神面具,还有一些空竹、毽子、竹蜻蜓等的小孩玩意。 打开几个彩缎织锦的盒子,里面放的是枣糕、桃仁糕,味道是好,但不值几个钱。 因为青年出手大方,买糕点都给好几两银子,人家店家过意不去,硬是给装在锦盒里了,乍一看,还不知是什么宝贝呢。 所有的包裹、裤腰带里,小厮都翻了个遍,可就是找不出一个铜板,主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顿时愣住了。 糟糕!钱袋被贼人偷了!青年叫道,恍然大悟! 什么?如何被偷了?!小厮瞪大眼,跟着惊叫。 在来酒楼的路上。青年皱眉,努力回想着,还用手比划道,有两个男人一左一右,拼命挤我来着,但我没想到是小偷! 两位的双簧戏唱完了吧? 就在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在争论什么时候弄丢了钱袋时,掌柜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比那荻山神的面具还要恐怖。 什么双簧,我被贼人偷了钱袋,这是事实,就四两多钱,我还骗你不成!青年不高兴了,大声嚷道,我有的是银子! 那敢问您的银子在哪?哼!就拿几个破风筝,就敢充起大老爷来了,还蒙骗到老子头上,你们这是不要命了啊! 掌柜扯起衣袖,咆哮着,伙计们闻讯而来,得知是吃个霸王饭的,一个个顿时凶神恶煞,有的还举着一把菜刀,作势要砍。 老爷!小心!小厮虽然怕了,但也一挺身,护在老爷跟前,握起拳头道,你、你们想干啥?别乱来!我可是会功夫的。而、而且我家老爷,你们可打不得! 嘿?凭啥打不得?当他是天皇老子啊?!掌柜凶神恶煞地一挥手,一个壮丁就猛冲过来,三两下就把小厮拿下了,紧紧地扭着胳膊,摁在青石地上,疼得小厮哇哇大叫,老爷!老爷!快救我! 小德!青年十分着急,想要救人,可是对方人数太多,他伸手挡了几招后,便退到了角落里。 你自己说,该怎么办?掌柜半认真半威吓地道,是要我们报官?还是把这小厮的胳膊给拧下来?!给大家瞅瞅,吃霸王餐的下场? 不、不能报官!青年慌忙说。身为皇帝却吃霸王餐,还被人捉进了官府,这事若是传了出去,大燕国的颜面何存?真是死也不能进官府的! 那是要我们拧断这小子的胳膊了?掌柜狞笑,示意手下动手! 不、不!也不是!青年赶紧摆手道,请住手!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这是诓老子哪?掌柜一拍桌子,怒道。 我有别的法子还钱!青年脑袋一转,说道。 别的法子?掌柜想了想,皮笑肉不笑地道,是让你的家里人送钱来? 我是外乡人,家里离得实在远,一时半会也拿不到钱,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写字、题匾额!青年说道,保证你们将来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哈哈哈。掌柜和手下们打量着这口出狂言的青年,笑得都快岔了气,你以为你是穆仁亲王啊?你的字值几个钱?穆仁亲王的字画是天下第一,出价一万金都买不到,你的字,哼,扔茅房里都没人要吧! 放肆!你们竟敢这样折辱我家老爷,大逆不道!反了反了! 尽管被牢牢压制着,小厮仍然尖着喉咙吼着,老爷,别理他们,就让他们把我的手拧下来,哼!为了主子,我脑袋都可以被砍掉! 话虽是这样说,小厮的腿却在直哆嗦,都吓得快尿裤子了,青年也不可能真看着小厮被折断胳膊,再怎么说也是一顿饭而已,总不至于弄出人命吧。 我、我洗碗好了。青年连忙又道,洗碗、抹地、擦凳,这顿饭要做多少活才能还清,我就做多少活! 好,这才算句人话。掌柜这回倒是挺干脆的,示意手下放了那个哇哇乱叫的小厮,然后一边拨着随身携带的玉珠算盘,一边说道。 二狗、大刘,你们看着他们,让他们到后院刷碗去,敢偷懒,就拿鞭子抽!刷五十只碗的工钱是一枚铜钱,四两六钱,算上利息,总共是三十两,大概就是一万只碗,加上平日的吃食要扣除,六个月后,你们就能走了。 什么?!小厮听了,立即跳起来,你们这是敲诈,是欺负人……! 要知道,这顿饭钱顶多就值一、两个月的工钱,按掌柜这个算法,可是多还了好几倍。 少废话!带下去干活!掌柜横着脸呼喝,二人就被扭着胳膊,押送着,下楼往后院去了。 ——待续 第03章 常言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然而,功高盖主、权倾天下的大将军景霆瑞,却以一句臣公务在身,恕难从命。 轻松地挡回皇帝口谕。 这皇上的颜面何在? 更甚至,这逆臣竟还敢爬上龙床?肆意妄为?! 淳于爱卿知道自己是个无用的皇帝,也知道最初是他主动**这个冷面将军,却弄得如此狼狈下场,真是追悔莫及! 而且,堂堂天子,却因是巫雀异族子孙,所以能以男儿之身受孕…… 于是,这大燕国的妃子都还没选进宫呢!皇上就先有喜了! 御医跪言,恭喜皇上,这是喜脉! 简直是晴天霹雳!这龙威受损,名节难存。他这个皇帝还怎么坐镇江山? 淳于爱卿是孰可忍孰不可忍,决意拿下这以下犯上的逆臣,让他看看这天下到底谁最大?抱着孩儿,淳于爱卿立下誓言,定要与他分个上下!额,不,是高下! ps:网络连载版本为非校对,若出现错字请原谅。 另外,由于**等原因,也可能会屏蔽**的描写,实体版(台湾)不会删减。 噗浪和为不定时、不定字数的更新,等以后有固定的站点,米米会搬文过去哦~~~~谢谢。 ※※※ 老爷,自古忠言逆耳……咳,当然,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德子见青年脸色如染蓝的布,连忙改口道,那日,是景将军有公务在身,才不能上朝的,他绝非顶撞圣意啊。 你竟敢为他说话,是收了他的好处吗?!青年怒气冲冲地说,冷眼瞪着小德子。 小的当然没有!小的也只是为皇上,为您的龙体担心啊。小德子虽然害怕青年火,还是积极地劝说道,难不成您真的要在这里苦熬半年?您从小都没吃过这个苦啊。 朕虽然没干过粗活,但也没这么娇气……,青年正这么说的时候,后院的门外突然响起劈劈啪啪的炮竹声,小院内顿时烟雾弥漫。 出了什么事儿啊? 这声音惊醒了二狗,他懒洋洋地起身,打开了上锁的院门。这时,青年和小厮才看到,后面是一条又深又窄的小巷子,也是别人家的后院,只是那些房子看起来就没有镇香楼那么气派,都是泥墙草顶。 老爷,是有人娶亲。小厮伸长脖子,往外张望着道。一顶大红花轿正停在巷尾,但奇怪的是,拿着鞭炮的不是迎亲队,而是身穿官服的衙役。 是吗?青年也往外看着,怎么都觉得这阵势很奇怪。衙役们手持兵器团团包围一栋简陋民宅,用钢刀拍着门,厉声吆喝道。 姓徐的!快开门!县老爷娶你们家的姑娘来了!喊完,还提脚踹门,那粗陋的门板哪里挨得住这几下,哐地一下往里头倒了。 爹!娘啊!快救我! 衙役如土匪般,进去就是一顿乱砸,邻里听到动静,起初还开门看看,见是这副阵仗,立刻就把门关死了,完全不理会外头的吵闹。 一个穿着粗布绿裙、模样俊俏的少女,哭得是呼天抢地,却依然被衙役抓出屋子,盖上一块红布头,强送进花轿里。 一对老夫妇哭喊着追出门,被衙役打倒。衙役行凶后,扔下一张银票,还叫嚣着,权当是县老爷买了你家闺女,以后生死不相往来! 这、这不是强抢民女吗?!太可恶了!青年看在眼里,气得是浑身抖,这等富庶之地,青天白日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简直是目无王法! 去!关你什么事?县老爷看上他家闺女,娶回去做小妾,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二狗在旁边装模作样地说,你们快点回去刷碗,老子今晚还得去县老爷府里喝喜酒呢! 这哪是百姓父母官,根本是流氓恶霸!青年气炸了,可顾不得那么多,花轿眼见着要抬出巷子了,他左右一看,操起一根扁担,就冲了出去。 老爷!等等我!小厮大喊,都来不及阻止。 混小子!你给老子滚回来!二狗大叫,急忙追出去,他着实没想到这看起来文文弱弱的小子,竟敢挑衅衙役,坏了县老爷的美事? ※※※ 站住!青年大喝一声,手持扁担,横挡在花轿跟前。 衙役头目正得意洋洋地走着呢,前面突然冲出一个陌生男子,他不觉怔了一下,定神打量了一番。 挡路者年纪轻轻,一身粗布衣服,从头到脚都脏兮兮的,脸上还沾着锅底灰,拿根扁担当武器,一看就知道是草芥之流。 衙役口气极不善地道,是谁家的狗圈没栓牢,放出这野小子,冲老子乱吠?!也不怕老子打断他的狗腿! 大胆!不准你出言不逊,顶撞我家老爷! 小厮也紧跟着青年冲了出来,阻隔在青年与衙役之间,密实地伸手护着青年。 老爷?哈哈哈!这副尊容竟然还是位老爷?! 衙役们轰然大笑,二狗急急忙忙地赶来了,先给衙役们鞠躬赔不是,然后解释道,他、他们二人是乡下来的,到镇香楼里骗吃骗喝,被掌柜给逮住了,现在后院里当洗碗工。 哦,原来是镇香楼的苦力。衙役一脸鄙夷地瞅着小厮和青年,心想,这镇香楼和县老爷是有点交情的,平时上贡得也不少,不如回头再与他算账,便叱喝道,二狗,快让他们滚开,误了老爷成婚的吉时,谁也担当不起! 是、是!那个——你!还不快滚!二狗想呼喝青年的名字,却想起还不知对方叫啥呢?于是便戳指着青年的脸,嚷嚷道,你、你!快滚回去洗碗!少管闲事! 闲事?俗话说路不平有人铲,事不平有人管!更何况现在是贼官当道,强抢名女,我身为大燕……大燕子民,岂能不管?! 哎唷!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吧?竟敢骂县老爷是贼?来人,给我打!往死里打!打死有赏!衙役头目怒气冲冲地吼道,一帮衙役就都围攻了上去。 妈呀!这要出人命了!二狗见情势不对,赶紧溜回院子去报信,只有小厮护在青年身前,却挨不住拳头如雨,棍棒如林,给打趴在地上,满脸是血! 青年手持扁担,一直格挡这恶狼扑食般的拳打脚踢,还把小厮从地上救起,对方见状,索性拔出大刀乱砍。 青年一脚就踹翻两人,还用扁担把衙役们打得是满头包,他叫喊道,论打架,我可不输你们!我今天就是要替天行道,好好收拾你们这帮为虎作伥的混蛋! 他的脚底就像抹了油似的,不管衙役们怎么围攻他,都能灵活地转来转去,只把衙役打得哇哇乱叫。 鬼叫什么!快砍死他!衙役领的额头被扁担敲破了,正流着血,疼得他大声嘶吼,这么一闹,连街上的人都跑进巷子里来瞧热闹了。 还有人在悄声议论,这是出什么事啦?打得这么凶? 听说是县老爷又要纳妾,娶的是徐家姑娘。 那这打架的又是谁? 兴许是徐家丫头的心上人吧,唉,这么冒死阻拦来着。一位妇人说着,一脸唏嘘。 真是造孽啊,谁都知道县老爷是最好色的,这妾室都娶了七个了,这眼下……谁能拦得了他。 当、当当!哐! 开道的铜锣敲得是震天响,见又涌来了一大堆士兵,围观的百姓慌慌张张地避开了,在街道两边跪下,也不敢再多嘴议论。 来的人正是荻花镇的大官金富力,今年三十有七,相貌堂堂,身材威武。只见他一身新郎红衣,骑在高头大马上,是雄赳赳气昂昂,宛如一只顶着红冠的公鸡。 他带来的兵是方才衙役的四、五倍,这混乱的场面立刻被镇住了,那受伤的衙役头领暂且不打了,扑通跪倒在系着红绸的骏马前。 大人!请恕罪!都怪这狗奴才捣乱,花轿才……! 得了,你们先退下吧。 在这众目睽睽下,他这个官老爷怎么说还得摆摆正经谱儿,训诫般地道,本官让你们来迎亲,瞧你们把人家弄得是鸡飞狗跳,没个安生,人家怎能不打你? 是!都是属下失职。鼻青脸肿的衙役统领如丧家之犬般,退至一旁。 金富力看也不看那个被围在角落里的青年,对身后的官兵下令道,去,把轿子给我抬走,快点。 其他被打得躺在地上直哼哼的衙役,也被官兵扶起来,这场面看起来就像打了一场仗似的。 不能走!青年皱眉,依然想要阻拦下花轿,你既然是父母官,就该为百姓做主,而不是仗势欺人,强占民女! 他这话一说出来,可真是众人皆惊啊! 谁都知道县老爷是贪财好色之辈,却没有人敢当面这么说。 那简直就是把脖子往刀口上伸,完全是不要命的! 青年的话音一落下,那是死一般的静寂,大伙都吓呆了,瞠目结舌。这时,掌柜心急火燎地赶到了,他一见县老爷气得面如猪肝,额迸青筋,就暗叫倒霉,担心县老爷动起真格来,会把镇香楼也给拆了。 于是他左右一看,一农夫刚好挑着一桶井水,站在旁边看热闹,他一把抢过水桶,冲着青年的后背,猛浇了过去。 突然间,一大桶冰冷的水从身后扑来,自然令青年站立不稳,他往前趔趄了一步,从头到脚都湿透了,一旁的衙役见状,眼捷手快地冲过去,夺去他手里的扁担,将他踢翻在地! 混账!放肆! 青年怒斥,很快就从地上爬起来,但是他浑身湿透,皱巴巴的巾帽也掉了,青年拿衣袖擦抹着脸上滚落的水珠,将那脏污的油腻与锅灰也擦掉了。 不知是否与刚才的容貌反差太大,所有人竟都看呆了神。 那真是面红齿白,美得不可思议的人啊! 瞧他那乌黑亮的头,如流瀑般垂到腰间。那件被水浇透的布衣,勾勒出他略显瘦的腰身,但并不是说他很文弱,因为他的个头颀长而四肢匀称,说明他是有练过武的,并非是一介书生。 他的脸孔是那么俊秀端正,不论是白皙如玉的肌肤也好,还是山中溪涧般的澄清眼眸,绯红的薄唇,都有着让人失神的魅力。 世人都说,天底下不可能有十全十美之人,有的人嘴巴好看,眼睛就长小了,而有的人,轮廓都好,唯独鼻子太高,总而言之,那种天仙下凡似的美人,只存在于画作,或诗人的幻想之中。 可是此人的相貌,真的是艳惊天下,倾国倾城、犹如画中之仙人了!金富力从不好男色,且自认见过美女无数,包括这抢来的新妾,也是这一带有名的美人儿。 可如今看到这青年,却是从未有过的红鸾心动,直勾勾地盯着看,根本是垂涎三尺了! 真是越看越赏心悦目,这人的眼睛怎会生得这么灵动,清澈如溪流、深邃而动人,高高的鼻子也很美,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他是一个男人。 但是绝世美色当前,男女都没关系了,更何况大燕本就允许男人成亲。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了,金富力心里已有了盘算,而酒楼掌柜和二狗也都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 俗话说,先敬罗衣后敬人,因为青年来店里时穿得太朴素,又戴着一顶挺惹眼的蓝布大帽子,分去了他们的注意力,竟然没细看这青年的脸,而那个小厮总是阻挡在前面,一蹦一跳的,他们的眼里,自然只剩下对小厮的印象了。 原来青年竟是这样凡脱俗的美男子,早知道让他去大堂伺候,还不得宾客盈门、财源滚滚?掌柜睁大着眼,悔得是肠子都青了。 怎么都不说话?青年站在原地,见官爷和掌柜,都是一副见鬼的模样,便仰头道,可是知道我的厉害了? 怎么说,他都是堂堂大燕天子,举手投足之间必定是威风凌凌,要知道在宫里头,每个人对他都是毕恭毕敬、唯唯诺诺,都不敢抬头多看一眼的。 能心平气定地与他对视的,大概也只有那个冷面无情的景大将军了。 想到这里,青年的心情就越地不好,说道,今日,我就不准你们犯事,做官、拿朝廷俸禄,不是让你们知法犯法的! 来人!金富力突然叫道,青年蹙眉,摆好又要干架的姿势。 大人。衙役领上前道。 去把徐小姐放了。金富力说。 大人? 快点!金富人板着脸催促,衙役领便照做了。 哭得是花容失色的徐家小姐,终于重回父母双亲的怀抱,三人哭着抱作一团,然后还一起下跪,向青年叩谢,不停声的恩公,叫得青年是满面通红,快快扶起他们三人,让他们还家去了。 金富力一直背着双手,笑眯眯地看着青年。等他的事儿都完了,就问,你是打哪儿来的? 睢阳。青年见他倒是知错能改,便应答道。 是都城来的,不错。那你是多大岁数?可有成家?金富力盘问着,心想,既是从皇城出来的,那大概是一位家道中落的富家公子,所以才穿得如此简陋,可全身又笼罩着一股说不出的贵气,不似凡夫俗子。 十七,尚未娶妻。青年不明白男人干嘛问这个,但还是老实地回答了。 正是青枝绿叶的年纪,未有妻妾,很好!金富力围着青年转了一圈,一挥手,来人,请这位公子上花轿。 遵命!衙役领第一个就冲过来。 什么?大胆!你们想逮我不成?青年以为县官反悔,想要拿下他泄愤。 哪里,本官只是请你去一趟府上叙话,协助办案。金富力有随口就给人按罪名的能耐,他看了看掌柜,丢了个眼色。 掌柜鉴貌辨色地道,禀大人,他和他的下人在草民的店里吃霸王餐,被草民给逮住了,还望大人替草民做主。 很好,本官自会替你做主,所以,有劳这位公子上轿了。金富力说得是有板有眼,让人无法拒绝。 不行的,我家老爷不能跟你们走!小厮却觉得这事儿不对,强忍着刚才挨打的痛,跳出来说道。 他又是谁?金富力掩鼻问道,怎么臭哄哄的。 就是那位下人。掌柜趁机说道,他们是一伙的。 好,统统带回衙门受审!金富力号施令道。 走就走,我才不怕,不过我不上你的花轿。青年皱起眉头。 哎,路途遥远,伤着你的脚如何是好?金富力道,目光贪婪而又假惺惺地说。青年为了洗碗,脱去鞋袜,此刻正赤着一双脚呢。 是啊,我老爷不上。小厮跟着嚷道,声音比青年的还响,这不合规矩。 这里哪轮得你说话!来人!拿下他!金富力不客气地命人绑了小厮,以此作要挟,且人多势众,青年一时难以招架。 最后,不管他如何挣扎,还是被捆住了手脚,强塞进了花轿。 混蛋!朕绝对要砍……。因为他骂个不休,嘴里又被塞进一块喜帕,金富力喜滋滋的,如今抱得美人归,根本没注意青年在骂什么。 来,起轿吧!金富力满脸是笑,于是那装饰着彩珠、绣球的大花轿里,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在锣鼓声声中,沿着大路往西走了。 ——待续 第04章 江夏城外,那一望无垠的荻江水面,在火红的朝阳下金光闪闪,如龙吐焰,十分壮丽。 而北岸河滩上伫立着军旗飒飒、刀枪闪耀的大燕精兵。他们精神饱满,队列齐整,军纪严明。冷冽的江风之下,唯有黑底红字的景字大旗,在迎风颤动。 为的男人头戴金玉冠,身着黑铁甲胄,面容英俊,身姿伟岸如松。他骑在一匹油黑亮,唯有额心一抹白的骏马之上,气度威武不凡。 男人面向红日初升的河滩,微眯起那双锐利如鹰的黑眸,金红色的光芒闪耀在他的眼底,亦笼罩着他,形成一幅人与山河交融的红色剪影。 报!将军! 突然,从官道上飞驰来一匹棕色快马,一身戎装的青年,如同箭一般蹿至黑色骏马前,飞身下马,跪地禀报。 启禀将军!士兵抬头,一脸严肃地道,属下已查明,皇上与太监小德子确实在三百里外的狄花县里。 说完,他双手恭敬地呈上一件东西。 这是一只金银丝线缝制的织锦钱袋子,正反两面刺绣有松、竹、梅、以及花开富贵的纹样,可谓栩栩如生,巧夺天工,为江南丝绸府御制。 看得出它几经转手,原本装饰于袋口上的四颗北海珍珠都不翼而飞。 男人接过这只钱袋,出神地望着它,又猛然攥入掌心,那冷若冰霜的神色,令人不寒而栗。 传本将军令,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每一个字似乎都迸射着火星,全军火前往荻花县护驾,不得有误! 遵命!士兵抱拳领命而去。 这人强马壮、星旗电戟的队伍,以不可思议的度沿着荻江往荻花县前进,而为的男人更是一马当先,如同旋风般疾驰向目的地……。 ※※※ 砰!砰!劈劈啪啪! 大白天的,荻花县县太爷的府邸门口,就燃放起绚烂多姿的烟花炮竹。 红色的纸片儿和烟尘几乎弥漫了整条大街,这县官金富力要娶八夫人了,且听说那还是个男人! 于是,本就锣鼓喧嚣的金宅门口,聚集了许多看热闹的乡亲,大家都想瞧瞧,到底是什么样的美男子,竟让金富力愿意大摆宴席,正儿八经地去迎娶。 要知道除了正室夫人外,那些小妾全都是从旁门抬、或者说抢进去的,往往放两串鞭炮就了事,从不声张。 围观者众,这客人更是络绎不绝。金富力作为新郎倌,就站在大门口,拱手笑迎八方来客,这些客人都是非富即贵,金家总管收礼单都收到手软。 每收一单,管家还扯着喉咙喊着,富阳县王大人送来鸳鸯被二床、百年好合金人偶一对! 那放在红漆木匣里,上面洒落着红枣、花生的大红鸳鸯被,由两个小厮抬了进去,后面则有人捧着一个透雕的木匣,从镂空的花纹里,可以看到一对金灿灿,巴掌大小的人偶。 围观的百姓们见了,无不啧啧称奇,这玩意可得花多少钱呀? 金富力自然是笑逐颜开,亲自接待了富阳县的王大人,两人一番称兄道弟后,金富力还一路送王大人至院内,命下人好生招待着,这才折返门口,继续迎客。 金家府邸原本就大,自从金富力做官后,家宅更是扩大三倍,这大门前的吵吵闹闹竟然一点也传不到后院去。 那里有一座非常精致的小楼,绿窗朱栏,绣幔重重,看上去就像是深宫殿阁一般幽静典雅。 显然金富力为了摆阔,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等样样参照皇城豪宅的样式建造,而且这里防范森严,别看花园里浓荫荟萃,花开枝头,里头隐藏有护卫,外人想进进不来,里头的人想要出去,也是插翅难飞。 哐! 那扇精致的雕花木门又被砸得震了震,护卫们兴许是习惯了吧,竟无人动弹,而一大盆热水,正在青砖地板上流淌…… 哎呦,我的好少爷,今儿可是你的大喜日子,总该梳妆打扮一下,才好见客人啊!一位老妇的声音,听着却像青楼鸨母。 放肆!朕是皇帝!谁敢碰朕?!淳于爱卿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方才这自称王婶的老妇人,端了一盆热水来,说要给他梳洗,然后又进来好些个捧着红衣的丫鬟,说是伺候他更衣成亲。 哎,怎么又说自个儿是皇帝?那我还是王母娘娘呢!王婶甩着艳俗的红帕子,捂嘴笑道,金老爷不是审过你了吗?你因家道中落,流落此地,又受了些刺激,才变得语无伦次,要我说啊,这嫁了人也好,起码不愁吃穿了,不是么? 这府里的人,在金富力的点拨下,都认为这位公子是在镇香楼吃了霸王餐,受到掌柜的责难,大受刺激下,才变得如此痴狂,敢自称皇帝的。 虽然查证过他的小厮是个阉人,但没说阉人就一定宫里的太监?这主人疯起来,小厮不也跟着一起疯,谁知道他们主仆二人在唱什么戏? 而且谁都知道,皇上近期要举行册妃大典,怎么可能跑到这大老远的荻花县来?用脚趾头想,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下人们只要伺候好主人,金老爷说要娶他,他们就尽力把公子装扮得像位新娘子就能交差、领赏了。 王婶一边张罗丫鬟们去另打一盆热水来,一边是赞不绝口道,你看这身吉服,这江南的面料多光滑啊,红艳艳的,多称你的肤色,金老爷为了公子,可花了不少钱哪,您可都得记在心里,今后要好好伺候老爷。 又因为爱卿总是搬出皇帝的名号,大家索性不再问他姓谁名啥,而是直呼公子了。 说的这么好,你怎么不嫁?再说!这世上哪有男儿下嫁的道理?! 这话可就差了,这大燕国的皇太后不就是男人么?王婶一句话,就呛住了爱卿,让他哑然失色。 没错,他是父后柯卫卿所生,但是,他从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大概父皇和父后是如此恩爱,如胶似漆,就连他这个儿子看到了,也会脸红呢。 可是,那种执子之手、白头偕老的感觉是不同的,眼下可是强占民女,呃,不对,是皇帝才对! 爱卿不由抢过王婶手里的吉服,扔在地上,还用力踩了踩。 哎哟,公子,哪有你这么糟蹋东西的!你莫不是嫌弃金老爷配不上你的美貌?可是他在这荻山县里,也是出了名的英俊……王婶拼命拦着,还劝说道。 才不是!朕看是他根本是人模狗样!爱卿简直气炸了,再说了,这天下,只要我父皇父后在,没人称得了是好模样的人! 这大燕国的太上皇和太后,是出了名的一对美人儿,当然,公子您的容貌也是人间绝色,来来,坐下,我给你梳梳头。 别乱碰朕!爱卿一急,吼道,除了他,没人可以碰朕! 这个他又是谁?王婶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便挑起细短的眉头,说道,若是你的心上人,劝你还是忘了吧,这金老爷对情敌可不是那么客气的。 笑话!向来只有他对别人不客气的份。爱卿正要搬出他的名号,没想王婶见吉时快到了,便招呼了几个护卫进来。 反正不是女子,倒也不用顾着男女授受不清这一点。护卫武艺高强,四个人一起上,抓手抱腿的,硬是把红彤彤的吉服给他换上了,还梳了头,戴上一个缀玉的冠冕。 瞧瞧,真是让人捧在心尖的一个美人儿,要我说,你比那太后还漂亮呢。 唔唔……!衣衫是换好了,为了不让他在客人面前出乱子,王婶让护卫把爱卿捆得结结实实的,绑在了一把太师椅上,嘴里还塞着一块喜帕。 有这么成婚的么?爱卿的眼里满是愤愤不平! 好了,大伙都累了,下去讨杯喜酒喝吧,公子一会儿,自然有人抬出去。王婶让丫鬟护卫、统统退出厢房,她自个儿办成了事,就领赏去了。 爱卿的额头上沁出了汗,他这是受了成婚的诅咒?在宫里,大臣逼他娶一个不相识的女子为妃,到了宫外,还要被一个色胆包天的男子抢去做小妾?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可是怎么也让人笑不出来,爱卿是怨气满腹,生平第一次气得想杀人! 因为归根结底,他会落到这般田地,都是那个人的错! 若不是对方不记旧情,逼自己成婚,他又怎么会出宫受这份罪?这一路上游山玩水是假,提心吊胆是真! 因为不知道回宫之后,会面对怎样一个烂摊子? 不得不承认,当那个人的眼角吊起来的时候,确实有那么几分吓人的……。 虽然说他的冷若冰霜、拒人千里,在宫里早就出了名,那些大臣还有宦官见着他,比见着自己还客气百倍。 ……到底谁才是皇帝?爱卿偶尔也会这么抱怨。 可同样一张冷冰冰的脸孔,在宫女那里却很吃香,每当他凯旋而归,宫里按月配给的胭脂水粉都会用尽。爱卿自认不是很在乎宫女是为了谁在精心梳妆,但是,当看到那个人和宫女们在回廊上交错而过后,那些宫女竟然连路都走不动了,全都看他入了迷,爱卿的心里真是一点都不舒服! 所以,他也为此报复、刁难对方,故意不接受他的觐见,让他跪在殿外干等,虽然僵持到最后,每每都是那个人胜……。 景霆瑞……。心里不由写满了那个人的名字,爱卿现在这种时候,自己却还是相当没骨气地想着他。 而且从一开始的怨气,变为现在十分单纯的想念。 不管怎样,朕今日只有手刃奸人了!现在想着骠骑将军也于事无补,毕竟两人相隔甚远,爱卿想着,他会自救,虽然他从来还没有杀过什么人……。 ——待续 总觉得,要是让煌夜知道他的宝贝儿子是受,是很可怕的事啊…………==||| 第05章 这荻山县衙门和金富力的宅邸,只有一门之隔。 原先倒也不是这样,只是金富力买了官之后,就圈占大片民房,增修宅邸,还筑起高墙,愣是把县衙府当成是自家门户了。 而今天是金富力的大喜之日,衙门里自然是不审案了,只有两个喝饱喜酒,抱着水火棍的衙役,坐在廊檐下打呼噜。 所以当骠骑将军的军队,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县衙门包个水泄不通时,衙役却还在梦周公哩。 镇香楼的伙计二狗,被景霆瑞旗下一青年副将提着衣领,扔在县衙大门前的台阶上,他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冷汗直流,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去敲县衙的朱红大门。 还杀猪似的喊叫着,大人!老爷!快、快开门啊!! 无奈两衙役睡得忒熟,啥也听不见,而二狗的老爷,镇香楼的大掌柜,此刻正和金富力一起欣赏婚宴上的歌舞,哪能听见高墙外头的鬼哭狼嚎。 二狗无计可施,只能跪在地上,可怜巴巴地望着青年副将,这、这里头没人应……。 砰咚!! 突然,仿佛连地上的尘土都震了三震的鼓鸣声,让二狗不由得浑身一凛,下意识捂住耳朵,回头望去。只见那位身材挺拔、魁梧不凡的骠骑将军,正在举槌敲击悬在梁下的鸣冤鼓。 按大燕律法,民有冤抑,可以槌击鼓,大鼓一响,官必上堂! 虽说荻山县也会有几个击鼓鸣冤的人,只是这鼓声竟是这般浑厚有力,仿佛可穿透千百道高墙,他二狗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这雷鸣般的鼓声自然惊醒了醉醺醺的衙役,其中一人骂骂咧咧地跑来开门,谁家死人啦!大好的日子来击鼓?! 衙府大门才开一条缝,就有人摔了进去,是魂不守舍的二狗。 怎的是你?一身酒气的衙役愣了愣,紧接着大门被轰然震开,一个手持金虎符令牌、样貌极俊的男人大步走进来。 ——?! 衙役怕是睡昏了头,揉了揉眼睛,再细看了看那道金灿灿的将军令,这下脸上的血色立刻褪尽,对着那气度威严的男人,猛地跪下! 小、小的恭迎将军大驾!两个衙役匍匐在那仿佛石碑一般高大的身影下不住抖,小的、小的是、是…… 县官在哪?男人的声音,如闷雷滚过他们的头顶,让他们的牙齿止不住地打架,唯有抬起头,用手指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衙门大堂旁边的朱红院门。 这院门直通金家府邸的后花园,这金老爷一办完公务,抬脚就能返家去,自然,别人给的金银宝器,也都能直接抬回府中,无需走街串巷的招人嫉妒。 男人看了看那扇显然是加建出来的大门,也即是说过了这扇门,就不再是大燕府衙重地,他也就无需再按律行事。 衙役们是额头碰地再也不敢抬头了,男人走过去,飞起一脚踹上大门! 这后头插着厚重门闩的院门竟然整个碎开,飞了出去,两扇门砰地砸上雕刻有大富大贵字样的影壁,出极大的声响。 这里面来来往往的丫鬟、家丁可都看傻了眼,还没人敢砸金家的大门呢!于是,哭的哭,逃的逃,院里的迎春、牡丹都给踩烂了,乱成一锅粥。 金府的护卫自然要出去探个究竟,却与入府的精锐兵碰个正着,双方二话不说,见面就打,短兵相接,火星四射! 这后院异常的喧嚣,终于惊动了正打算与八夫人拜堂的金富力。 说是拜堂也真够古怪,新娘子被红绳捆在一把太师椅里,完全动弹不得,头上遮着一块极大的红绸盖头,他是被护卫们抬着行礼的。 这王婶的一拜天地都没喊完呢,就有个满身是血的护卫摔了进来,吓得客人纷纷避走。 出了什么事?!来人!金富力倒也镇定,立刻呼喝来更多的护卫。 那原本左右看守着太师椅的护卫,也拔出刀来,围在了金富力跟前。 而这时,爱卿正努力用舌头顶出塞口的喜帕,红盖头又沉又大,他看不见外头到底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有人打进来了,那人会是谁?想着金富力平时欺凌百姓的样儿,想必招人讨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是为什么打着,打着,这乒乒乓乓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这些人应该还没散吧?爱卿想趁乱逃跑,然后去找被关在衙门监狱里的小德子,再火回宫,他要好好落这个色胆包天的狗官! 爱卿用脚尖垫着地,使出浑身力气,带着椅子往旁边人声少的地方移动,这刀剑无眼,万一砍在他自个儿身上也不好啊。 然而,他费力地一挪一移下,椅子是没挪动几步,头上的红盖巾倒是滑下大半,他露出一只眼睛,微眯了眯,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神。 竟然是——大燕精兵! 那些手持利刃,身覆铁甲衣的士兵围着花园、回廊、台阶站满了一圈,且空气中飘着一股腥涩的血气。 再看荷花池里,或飘或卧着多具尸,宾客们早已吓得屁滚尿流,都缩身在歪倒的桌椅旁,由士兵持刀看守着。 而在满地狼藉的破碎杯盘前,是一个气势慑人,雄姿英的男子,只见他的右手稳当地握着一把闪着清芒的长剑,锐利的剑尖直抵在金富力的咽喉上。 金富力是浑身僵硬,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生怕吞口唾沫,都会被剑尖刺穿咽喉,只是死命地瞪着那男人,眼里满是求生的乞怜。 爱卿也看着那男人,仿佛觉得是在做梦,不由倒吸一口气——景霆瑞?! 只是,他嘴巴里仍然塞着喜帕,不出声,这惊愕至极的叫唤声只能喊在心里了。 景霆瑞手里的利剑慢慢往下压,一缕鲜血便染红了金富力的丝绸衣领,此刻金富力也管不了面皮了,扑通跪地求饶,连声哀叫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只是他脸上还有着不解,全然不明白是生了什么事? 饶命?你不用对我磕头,朝廷命官犯事,自然得交由皇上落。景霆瑞冰冷地说,一旁的副将立即反扭住金富力的胳膊,把他捆了起来。 这时,景霆瑞才抬头看着那仍旧被绑得严严实实,一身大红吉服,嘴里还塞着锦帕的新娘子。 爱卿被他的黑眸这么一盯,心里登时慌张起来,一种很不妙的感觉让他如芒在背! 臣景霆瑞——给皇上请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果然!景霆瑞完全不顾他此刻的窘状,也不给他松绑,就先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顿时,抽吸声四起,王婶一声掩面尖叫,天啊!他真是皇帝!就晕了过去。 镇香楼的掌柜那丧魂落魄的样儿,就像连怎么呼吸都忘了,脸孔憋得青紫,好半天才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皇、皇上恕罪!小的有眼无珠!请皇上饶命啊! 爱卿心想,朕没打算让你死啊,无奈他说不出口。 景霆瑞一个眼色,士兵就押着掌柜下去了。 而来这参与饮宴的大小官员、乡绅富商,他们全都逃脱不了干系,一个个都吓得趴伏在地上抖,面白如纸。 皇上,请恕臣无礼。景霆瑞道,从腰间拔出一把精钢匕,笔直走向动弹不得的爱卿。 呃,你想干嘛?!别乱来啊!冷汗飙出爱卿的脊背,他知道自己不该私下出宫,可也不至于要挨一刀子吧? 就在爱卿紧张得胡思乱想时,只见眼前锋芒忽闪,他手上、脚上的绳索便断开,景霆瑞收好了匕。 一旦重获自由,爱卿赶紧拔出塞在嘴里的喜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他的舌头都给压麻了呢! 当爱卿从太师椅里起身,如释重负地甩甩手,拍拍膝头,扭腰活动筋骨时,景霆瑞抱拳,声音低沉地请罪道,皇上,末将护驾来迟,让您受惊了。 吾等罪该万死!而那些士兵也统统跪下,齐刷刷地低头认罪。 没有的事,景将军您来得刚刚好!是护驾有功!不知为何,爱卿就是无法直视景霆瑞那张极英俊、但也极冰冷的脸孔,笑着打哈哈,瞧见没?朕毫无伤,所以没事了,你们都退下吧。 虽然他这么说,可一众人却都跪着不动,显然在等候景大将军号施令。 爱卿的颜面上多少有点挂不住,谁让调兵遣将的金虎符在景霆瑞的手里,他这个皇帝,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不过眼下这么多人在,爱卿倒是放松不少,起码景霆瑞不至于当着大家的面,抓着他训话吧。 皇上。景霆瑞低声道。 嗯?爱卿终于看向他。 您累了吧?末将扶您去里屋歇息,稍作休整,再摆驾回宫。景霆瑞靠近爱卿,并没有在乎臣子不能直视皇帝的规矩,就这么凝视着他的脸。 哪里,朕好……?!好得很!爱卿原本是想说这个的,所以,当景霆瑞一把捞住他的腰,将他拉进怀里,就这么捧着他的脸吻下来时,爱卿的整个身体都僵硬、石化了! 暌违已久的舌叶,以不容拒绝之势顶开牙齿,扫荡进来,爱卿忍不住在心里哀鸣,他果然很生气啊! 不……等等……唔!现在不是考虑他生不生气的时候吧?爱卿的眼睛瞪得老大,眼角不安地瞄向旁边,那些人都还在啊! 这比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他的不是,还要凄惨吧?! 尽管除了景霆瑞之外,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头也不抬,不敢看皇帝的脸,爱卿还是慌张不已地抓住景霆瑞的手臂,想要推开他。 可是,就像在惩罚他的反抗,景霆瑞相当粗暴地啃噬着他的嘴唇,吮吸他的舌头,疼痛的感觉伴随着一股熟悉的愉悦感一起涌上脑袋。爱卿在景霆瑞的怀里挣扎着,但最后,他连一口新鲜的空气都无法得到,眼前不由浮起一层黑雾,站都站不稳,景霆瑞终于松开了他的唇,可是又很快弯下腰,将他打横着抱起。 爱卿虽然很想叫大胆,放朕下来!可是他面颊通红,嘴巴张开着,只有急促喘息的份儿。 退守院外。景霆瑞简单的一句命令,一直跪着的士兵,才动作一致地起身,押着那些饮宴的宾客,退守到外头去了。 而后,景霆瑞就抱着羞恼交加的皇帝,大步往里头一间厢房去了。 ——待续 第06章 金府门廊里到处是悬灯结彩,张贴着大红的喜字。 爱卿注意到景霆瑞的脸色更铁青了一分,心下便十分不安,尤其此刻他还被景霆瑞抱在怀里,都没地儿可藏。 想着景霆瑞训起话来,比当年的太子师还要啰嗦,爱卿只有把脸低下去,尽可能看起来是有在反省的样子。 怎么说,作为皇帝,私自出宫又迟迟不归是他不对。 怎么?突然变老实了?景霆瑞迈入一间设有锦帐华褥的寝房,对怀里突然不再挣扎的爱卿说道。 哼。你不也是变得目中无人了?爱卿不由反唇相讥,两人虽然相差九岁,可是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 在无旁人时,景霆瑞多少会露出他本性的一面——桀骜无礼,绝非大臣和宫女们称赞的那样刚正不阿、奉公守法。 因为光是对皇帝大不敬这一条,他就不知犯了多少条宫规、律法了。 对于爱卿的嘲讽,景霆瑞只是勾起那弯弓般的嘴唇,微微一笑,煞是好看。 可这笑容真真是让爱卿浑身汗毛竖起,怎么都不肯待在他的怀里了,你先放朕下去,你不嫌累么?抱着一个大男人! 不累,到床上去吧,末将给您更衣。景霆瑞硬是走到床边,才把爱卿放下来。 朕自己来,不用劳烦将军了。爱卿一骨碌地爬进大床的里侧,拒绝景霆瑞再靠近一步。 怎么会麻烦?末将倒觉得能伺候皇上,是万分荣幸呢。景霆瑞出手极快,扣住爱卿的手腕,转瞬之间,就把他压在身下。 你、你耍赖!大胆!竟敢对朕用武力!爱卿试图挣开他,可是不论怎么使劲,也无法逃脱那宽阔手掌的钳制。上方的身形是如此巨大,让他觉得自己是一只柔弱无用的小兔,任由老鹰叼着玩耍,顿时脸孔憋得通红。 皇上,您留下一份书信就乔装出宫?到底是谁耍赖?谁大胆?景霆瑞的手指轻抚着爱卿纤细的手腕,那里留有绳索的勒痕。 那个……。不提起这事还好,一说起来,爱卿便是一肚子火,嚷嚷道,还不是你干的好事!和宰相连手逼朕成婚! 让您纳妃的事情,末将事先并不知情。景霆瑞蹙起眉头,明显不悦地道。 你少骗朕了!那日宰相问你,是否也有此意,你不是点头称是吗?!爱卿气鼓鼓地道。 那时,末将以为宰相大人问的是,是否同意皇上派军去北部剿匪一事,在末将进入御书房之前,等候在门旁的礼部侍郎王大人告知说,您们正在商议北部匪寇作乱的事,末将正好也想请皇上恩准兵,于是才有了这个误会。 景霆瑞承认是自己疏忽大意,被人摆了一道,然而武将和文臣间的间隙之深,又岂是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清的?明明是一场算计,他却只能以误会带过。 你也太笨了吧!这么大的事都能弄错?!爱卿并没有看出其中的名堂,很想去敲景霆瑞的头,但无奈双手被压得实实的,只能对着他干瞪眼。 是末将不对,但念及末将为您收拾宫里的残局,又千里迢迢护驾有功,恳请皇上饶恕末将的乌龙之罪,准许末将随员您左右。 等等,收拾残局是何意?朕不是已经留有书信,说要去北方监督要塞建造?大臣们应当理解才是。还有,你千里迢迢赶来是没错啦,可你怎么知道朕是往南方走的?朕明明写的是去北方啊!爱卿盯着景霆瑞俊逸的脸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皇上,所谓知子莫如父…… 你什么意思?!爱卿的眉头都揪了起来,自己还未幼稚到给景霆瑞当儿子吧? 自您蹒跚学步起,末将就与您朝夕相对,自然摸得清您的想法。景霆瑞倒也坦诚,您留下书信,不过是想声东击西罢了,而这个,还是末将教会您的。 呃……。爱卿顿时一呆,他就为了让景霆瑞相信,才故意留下表明自己要去北方的书信,结果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而让景霆瑞猜中了他真正的心思。 这么想来,笨的人不是景霆瑞,而是太想当然的自己,爱卿不由扁了扁嘴,冷哼一声,扭开了头。 至于收拾残局,您说是为监督要塞建造,但其实是为逃婚才出宫,宰相大人肯定会这么想。未免产生君臣分歧,引来不必要的纠纷,末将在见到您的书信后,就闭锁宫门,派兵驻守。对外声称皇上您感染了风寒,龙体不豫,需卧床静养。另外,未免宰相大人等怀疑,太医院每日照常送汤药进长春宫……。 等等!照你这么说,朕岂不是不能回宫了?爱卿打断道,他们都以为朕在宫里头养病呢! 您放心,朱雀和玄武两道宫门,都由末将调去的人把守着,只要您别太声张,回去宫里是不成问题的。 景霆瑞说得是胸有成竹,爱卿则听得脸色不佳,嘟哝道,弄半天,你就是要朕偷偷摸摸地回宫嘛。 您是怎么出来的,就怎么回去,合情合理。景霆瑞丢出这么一句。暗指皇上您不也是偷偷摸摸出来的吗? 景霆瑞!你放肆!爱卿自然听出这弦外之音,火气又被挑了起来,你可知知子莫如父的下句是什么? 是知臣莫若君。景霆瑞面不改色地答道。 正是!可是朕却越来越不了解你了!爱卿显得既气愤又委屈地道,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说朕的不是!这宫里,除了父皇父后以外,对朕最好的人,就是你了! 末将现在对您不好吗?那双长年练武,显得厚实宽大的手,却是那样灵巧地滑过爱卿微微汗湿的手心,十指交扣。 不好!坏透了!紧握着的双手,不断传来属于景霆瑞的力道与温度,让爱卿心跳加快,呼吸不稳。 他是那么熟悉景霆瑞,他手掌上的每一道掌纹、多年练剑磨练出来的厚茧,可是……他又总觉得景霆瑞变了,变得会糊弄自己,和那班朝臣没什么两样,可是自己却没办法不信赖他。 难道成为皇帝之后,真的不能再有朋友?兄弟?恋人……? 那么,末将要好好努力,以重获您的欢心。景霆瑞如此言道,爱卿还来不及说什么,腰间一紧,是衣袍的红绸带子被硬拉着扯开了。 做什么?尽管那漆黑锐利的眼眸里,已经清楚表明了意图,爱卿还是不死心的问道。 帮您更衣,总不能穿一身红衣回宫吧。景霆瑞回答得光明磊落,手指的动作却相当地大胆******。 别乱来!这里是人家的地方! 有道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又何必在意这个。景霆瑞很轻松地扣住爱卿乱挥的双手,拉至他的头顶,摁住了。 你……!景霆瑞总爱提醒他,他是一个皇帝,生来就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爱卿心下不喜欢,却又无从反驳,因为景霆瑞说得没错,还常常一语中的! 最初引诱末将的,可是皇上您呢。景霆瑞近在咫尺的低语,让爱卿咬住了嘴唇,无言以对。 皇上,末将说过,将誓死守护您和您的江山……。景霆瑞这么说的时候,倾身吻住爱卿那咬得快要出血的唇瓣,那炽热、霸道,但又显露着温情的亲吻,让爱卿不由得松开牙齿,默默接受了他。 ……!爱卿的脸孔越来越红,脑袋里也是热烘烘的。他想要思索什么,却现满脑子能想到的都是景霆瑞。他有些分不清,自己喜欢的到底是现在的骠骑大将军,还是以前的瑞瑞? 如果可以,真想回到儿时去……哪怕只是回忆,也会让爱卿觉得,他是被疼着爱着的,被那个世上最完美的贴身侍卫,当作珍宝一样呵护在手心。 朕喜欢你啊,霆瑞。 爱卿不顾一切地抬起胳膊,搂住那宽厚的肩头。他的心里是如此苦楚,总觉得他们之间是渐行渐远,因为身份的差别,因为时间的流逝,因为过去的种种……。 ——待续 第07章 七年前。 正是盛夏午后,骄阳似火,御道两旁深绿的小草都给晒蔫了神,耷拉着,没一点精神。 忽然,有一片人影笼罩下来,他左转转,右转转,背上驮着一个黄稠大包袱,沿着御道一溜烟小跑着。 这橙黄色的琉璃瓦,火红色宫墙,以及白云蓝天,都衬得他的身影越地小,而宫苑森森,他倒是很懂得避人耳目,都是从旁门进的殿,那儿有两个守门的老太监,抱着手里的拂尘,低沉着头,正打盹儿。 这小身影溜进去,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脚步是比猫儿还轻盈呢。 过了百子门,就到了养育皇室子孙的育婴堂。在皇子五岁前,都会住在这儿,受乳母、保姆、浆洗、针线等足足四十位宫人伺候,可谓万无一失了。 从大燕开国起,就规定亲生母子不得同居一室,各位皇嗣必须分开教养,显然是不想母以子贵,而引出结党乱政的祸事。 这条宫规无人可以违背,哪怕是当今备受皇帝宠爱的大燕皇后柯卫卿,他所生下的皇子、公主,凡年纪太小的,无一例外都在育婴堂里接受照顾。 眼下,夏蝉震鸣,天正热得紧,乳母结伴在葡萄架下乘凉。一个小太监从井里捞起一个浸泡得凉丝丝的大西瓜,拿刀切了切,分给各位乳母、保姆吃。 正好!小人嘴里嘀咕了一句,从葡萄架的后头偷偷摸摸地溜过去,顺利地穿过院子,进入了里屋。 屋里又闷又热,尽管已经摆上了冰山,敞开了窗户,可是由于此时无风,还是酷热难当。一位年轻宫女原本该朝着冰山扇风,可无奈午后犯困,手里的扇子掉在地上,手枕着头熟睡着。 铺着凉席、设有绢丝帷帐的炕床上,一个穿着粉色小缎袍的女娃娃正爬来爬去,那小人见着她,立刻眉开眼笑,解下背后的包袱,小声道,珂柔妹妹,皇兄来瞧你啦! 小女孩生得是粉雕玉琢,脖子里还挂着一个镂刻有长命富贵的金锁,看得出是备受疼爱的。她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瞧见黄衣少年,便张开只有两颗小牙的红润小嘴,甜甜地笑了。 来,好妹妹,皇兄抱抱你。少年不过十岁,却十足一副兄长的模样,小心地托住那一团温暖又娇嫩的身子。 其实不等少年说,珂柔就主动地往少年身上靠了,将她娇嫩的小脸贴在少年同样白嫩的脸上,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 叫哥哥,哥——哥——我是你大哥,你知道么?少年高兴极了,也不在乎自个儿的身份,就仿佛寻常人家那样,称呼着小妹。然后,还把包袱抖开了,都是些女孩子家的玩意,有七彩塑泥的娃娃、缝制精巧的香包、绢帕、毽子什么的。 还有几盒好吃的糕点,他喂女娃吃了一些甜甜软软的藕粉枣泥糕,自己也吃了一块,还说道,你知道么?妹妹,爹爹他可想你了,可惜他不能来看你,有一堆的事儿要做,这皇后啊,就是这么忙的。 少年知道应该称爹爹为父后,因为他是大燕皇后,只是私下,不如称爹爹来得亲近。 柯柔太小,似懂非懂,但坐在少年怀里是乖巧得很,少年握着她的小手道,不过妹妹别担心,哥哥我会常常来看你。 这话让柯柔咯咯地笑,挥舞着藕节状的小手,想要玩游戏。 被妹妹如此邀请,这当哥哥的自然是欢喜得很,心里甜滋滋地,不由有些得意忘形了,竟让妹妹跨骑在脖子里,少年笑道,来,哥哥带你出去玩儿。 却哪里知道这声音惊醒了宫女,她一睁眼就看到那一身杏黄色缎袍,腰带上悬着麒麟玉佩,这可是一副太子行头。 太、太子殿下!奴婢给您请安!她这一声招呼,可把屋外的保姆、乳母都惊动了! 二十几号人,呼啦啦地全涌了进来,一见太子殿下正抱着柯柔公主呢,又齐刷刷地跪下了,一乳母赔笑道,太子殿下!您来瞧公主,怎么也不知会一声,好让奴才们准备着。 有什么好准备的,我就是来看看皇妹,无需排场。爱卿不悦地道,不舍得放开珂柔。 殿下,您看望公主是可以,只是眼下又非喜庆节日,这不合规矩啊……。 少啰嗦,这里好闷热,我要带妹妹出去玩,你们让开! 这万万不可,殿下您私下来育婴堂,就已经坏了规矩,更何况您还要抱公主离开……! 这屋子里闷得慌,皇妹都睡不着,一个人在这里爬来爬去,要是摔着了,还了得。对于如何照看妹妹,爱卿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这……!保姆看了眼宫女,宫女吓得脸都白了,跪下请罪,是婢女不小心睡着了……定是热着小公主了。 所以,你们都是不顶用的,还是本殿下来照看她。爱卿笑了笑,唇红齿白的模样煞是可爱。 皇帝膝下有四位皇子,三位公主,除去大公主和二公主是妃子所生,其余都是柯皇后的子嗣。 要说这五位皇子公主之间,长得最像柯皇后的,就要数面前这位小太子和小公主了,不论是俊俏的眉头,还是乌黑明亮的眼睛都是像极了的。 说也来巧,这公主平日怕生,谁抱都不服贴,唯独爱和太子一起玩,明明都没见过几次,真不愧是亲生兄妹吧。 殿下,这万万不可啊!保姆见劝不住,便斗胆上前抢夺公主,请您回宫罢,这要是让上头知道了,奴婢们可担当不起啊! 你放手啦!出事了,由我顶着,你们怕甚?爱卿却拦着不给保姆抱走公主,这拉扯来去的,公主受惊,哇啊!哭了出来。 爱卿忙把她抱住,没想保姆用力扯住了他的衣袖,爱卿手一滑脱,珂柔竟然一屁股摔坐在炕床上,咚的好大一声! 顿时,包括珂柔在内,全都是一呆!紧接着,珂柔脸孔涨得通红,扁了扁小嘴,止不住地啼哭起来,那声音如鞭子一般抽在爱卿身上,让他心疼极了,赶紧抱珂柔起来,但很快被保姆夺了过去。 快!快去请太医!公主摔着了!保姆瞪了眼眶里都闪着泪花的爱卿一眼,呼喝着旁人赶紧去请御医,也有人忙着去告诉皇帝、皇后。 也不知是屋子里的人太多,太吵闹,小公主总是哭个不停,连气儿都快喘不上了。 皇上、皇后驾到! 就在御医给小公主诊断时,大燕皇帝淳于煌夜,一脸铁青地迈入屋内。而皇后柯卫卿则是忧心不已,慌慌张张,看到此情景,众人都知道糟了,连大气也不敢出,统统埋跪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哭得这样凶?俊美无双,却也是威严冷酷的煌夜,冰冷的凤目扫视过跪在地上的保姆、宫女时,真是吓得她们止不住地抖,牙齿磕碰声清晰可闻。 可是,她们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是太子的错。 是儿臣抱着她的时候,不小心摔的……。爱卿同样跪在一旁,虽然知道是保姆硬扯了一把他的衣袖,才使珂柔坠地,但是他不想让奴婢担责,便抬起头道。 卿儿!柯卫卿话了,他虽然是男人,也没有任何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可是却有着母仪天下、执掌六宫的风范,他皱眉,低声叱问,你怎么又跑来育婴堂了? 李御医,公主怎么样?煌夜见是太子所为,眉头便蹙了蹙,但是他并未责骂,而是转身去问御医。 回皇上,公主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有着两道白眉的御医,躬身道,微臣给公主开一服安神的方子,喝了之后,睡一觉便没事了。 煌夜点了点头,叮嘱御医道,好生照看。 柯卫卿则扭头看着太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育婴堂,不是该在文华殿里读书吗? 文华殿属东宫的配殿,是新开辟出来的,给皇子们以及皇族子弟上学的书房,亦称做国子学。 这个……。爱卿一时答不出来。 淳于爱卿!你难道是逃学了?!柯卫卿这会儿可真是气急了,怒瞪着他道。 回爹爹,儿臣只是来看看皇妹,一会儿就去念书,不会耽搁太久的。爱卿跪着说道。 就会贫嘴!你身为长子又是太子,却不给皇弟们树立起勤奋刻苦的榜样,先逃学,后擅闯育婴堂,还惊吓到公主!柯卫卿从炕床边站起来,怒气难消,看向煌夜,似乎想让他责备儿子几句。 是、是。卿儿这次是做得不对,但幸而公主无恙,卿儿也受到教训了,你看他正难过着呢,就让他回东宫去反省吧……。 没想到,凡事雷厉风行的煌夜,却轻松地饶过了儿子,还劝柯卫卿道,孩子们都还小,你也别太动气,会伤身的。你昨日不是才犯过头疼病吗? 皇上!您太宠卿儿了,这都第几回了?不行!这次一定要罚!柯卫卿坚持道,黑黑的眉尖挑起,显然不想过于纵容儿子。 儿臣犯错,让皇妹受惊,请爹爹责罚。爱卿倒是老老实实地磕了个头,儿臣甘愿受罚。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轻饶了你。柯卫卿依旧皱眉,语气严厉地道,去书房搬一张桌子,抄写十遍《道德经》,不许坐着,得站着。 卫卿,这也太严厉了点,你看卿儿才十岁,《道德经》这么长,要抄到半夜呢……煌夜偷偷拽着柯卫卿的衣袖,耳语似的劝说道,警示一下,罚他抄个两、三遍就行了。 不行。皇上,要是别的孩子也罢了,卿儿是太子,非得严加管束才行。 煌夜只顾着心疼儿子,柯卫卿的心里想的却是大燕国的未来,煌夜自从册立了爱卿为太子后,无论前朝、后宫的人怎么说,他都从未动摇过换储。 煌夜对爱卿的宠溺是天下人皆知的,真真是捧在手里都怕摔着,可正因为如此,柯卫卿就必须扮演严父的形象,否则爱卿将来,该如何治理天下? 好了,你说怎样,就怎样。煌夜拉过柯卫卿的手,生怕他为教育儿子,太过焦急而伤了身子,十分温情地道,卿儿是个好孩子,他既聪明、善良又孝顺。更何况,还有你时刻提点着他。朕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小时候的你……卫卿,你就不用太操心了。 皇上……。柯卫卿的气在这时也消了大半了,无奈地轻柔眉心道,难道微臣小时候有他那么顽劣吗? 何止呀,是犹过之而无不及。煌夜忍禁不俊地道。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总管太监,隔三差五地跑来向自己告状,说柯卫卿又闯祸了。 皇上!!柯卫卿的眉心又拧了起来,煌夜赶紧拉着他的手陪笑道,朕说笑的,你别当真。 哼。 来人。煌夜唤来一位执事太监。 奴才在。一位红衣太监扑通一声跪地,有些颤抖。 带太子殿下回去书房罚抄,但不许饿着他,要按时送晚膳。煌夜威严地吩咐道。 奴才遵旨。执事太监叩,爱卿也规规矩矩地磕头道,儿臣定当好好反省,儿臣告退。 唉……。看着爱卿走出宫门的背影,柯卫卿叹一口气,还想说什么,但是公主吵着要人抱,柯卫卿就抱着小女儿,把御医送来的汤药,喂给她吃了,又哄她睡下之后,才和皇帝一起,回正殿去了。 ——待续 柯卫卿既是慈父更是严父,几个皇子中,他对爱卿最严厉,而煌夜很宠孩子,他最溺爱的孩子是爱卿,两人刚好相反呀== 第08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书房内是宫灯高悬,明亮如昼。太子爱卿果真是站在梨花木书案的后头,一边默念着《道德经》,一边用小楷抄写在宣纸上,铁划银钩一笔而下,如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真不知是不是总被太子傅罚抄书的关系,他的字是所有皇族子嗣里写得最好的,算是歪打正着吧。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呀?帮他研磨的是一个绿衣小太监,叫小德子,今年才七岁,却古灵精怪的,他的小眼睛瞪着爱卿写下的小字,好奇地问。 就是说……唔……。太子傅当初怎么讲解来着,爱卿歪着束金冠的小脑袋,用毛笔尾端频频搔头,嘀咕道,就是说……天子要依律治国,打仗要出奇制胜,不可以惊扰百姓,等等啦……。 怕小德子越问越多自己解释不了,爱卿又道,唉,反正都是些高深的道理,我说给你听,你也不懂,还是别吵我啦。 是,殿下。小德子卖力地替太子磨墨,书案上堆着这么厚的一迭白纸,这罚抄恐怕要抄到半夜吧。 爱卿又写满一张纸后,放下笔,转了转酸涩僵硬的脖子,还扭了扭腰,又一次问小德子,景侍卫还没回宫么? 没有吧,前殿的春汐姐姐说了,景侍卫回来,就会让他立刻来书房见太子的。小德子递上一盏新沏的冰糖红枣茶给太子,殿下,您渴了吧?歇歇在写。 嗯……他到底跑哪里去了?爱卿苦皱着脸,才端起青瓷茶碗,就听得外头一声嘹亮通报,太子殿下,景侍卫到了。 呵呵,他终于回来了!撂下毛笔,爱卿就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直奔殿门而去,留下小德子慌忙地替他收拾毛笔、纸张,才写好的字可不能弄脏了,还得拿去给皇后瞧呢。 爱卿兴冲冲地来到门口时,皎洁的月色下,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正迈入殿槛,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瑞瑞! 那可真是一蹦三尺高,不过来人很轻松就抱住了他的腰,仰起头,看着爱卿那染着墨迹的清秀脸孔。 殿下,抱歉,属下回来晚了。 景霆瑞比太子年长九岁,如今已十九,不仅是东宫的带刀侍卫,还因为武艺高,为人刚正不阿,而备受皇帝重用,常让他帮助刑部、吏部,出宫调查一些案件。 不过,他毕竟是太子殿的人,所以景霆瑞每次奉旨出宫,爱卿就很不愉快,那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等他回来。 连煌夜也会吃醋地抱着他道,卿儿,你的侍卫朕只是借用一下,他虽出宫去了,但还有朕陪着你,不是么? 父皇,那是不同的。爱卿总会那样回答,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他自个儿也说不清。 自从他记事起,景霆瑞就陪在他身边了,景霆瑞的存在就像围绕他的阳光、空气、花草树木般理所当然。只要他一不见,爱卿就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可现在不比儿时,只要他一哭闹,父皇就主动把景侍卫塞给他,这能成功止住他的眼泪,且百试百灵!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只能忍,忍到景霆瑞回宫见他,哭鼻子这种事情,他是再也不会做了。 哼,你也知道回来晚了?虽然心里一直担心着景霆瑞的安危,可是爱卿此刻却也板起脸来,你心里是只有父皇,没有我了! 怎么会,太子殿下您在属下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景霆瑞在旁人眼里,虽然长得极俊,却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给人的感觉像一大块冰,还时不时地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气。 但是,他在太子面前,尤其是无旁人时,他的眼神也好,还是语气都是那么温柔,充满着溺爱的意味。 可是只要父皇一句话,你就飞也似地出宫去了!爱卿咕哝道。 从小,他就备受父皇宠爱,四岁就被立为太子。有了煌夜撑腰,他向来是驰骋宫中,天不怕地不怕的。 但他最近越来越了解到,权力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只要父皇一个眼神,景霆瑞就不会再听他的话了,而且也不会告诉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让他非常担心。 呵,殿下,那些都是公事,身为臣子,替皇上做事,是理所当然的。景霆瑞微笑说,把爱卿放了下来,伸手抚摸着他的头。 ——那你说,到底是父皇交代的事情重要,还是我?! 爱卿不知为何很想这么问,但隐隐觉得景霆瑞肯定会选择父皇,因此耷拉下脑袋,沉默不语了。 对了,殿下,我给您买了糖人。景霆瑞蹲下身子道。他每次出宫回来,就会带些好吃的东西,像冰糖葫芦,麦芽糖人等等,这些东西在宫里头吃不到。许是宫人们嫌弃做工粗陋,又不洁净吧。 但是爱卿很喜欢,捧着龙形糖人能吃上很久。 在哪儿?爱卿听到有吃的,果然又精神起来了,那股活泼劲儿,简直能看到他屁股后头,有尾巴在摇晃呢。 景霆瑞忍俊不禁,捏了捏他粉嫩的脸蛋,在您的寝殿里,春汐说,您在这儿抄书,所以我放下东西就来了。 咳,这么说,你知道我被罚抄书了?爱卿的脸更红了,虽然不是头一回了,可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总觉得这种事被景霆瑞知道是不好的。 嗯。景霆瑞站起来,牵住爱卿的手,走吧,您应该还没写完吧? 是啊,爹爹这回可狠心了,一下就罚我十遍《道德经》。爱卿与其说在抱怨,更像在撒娇。 也好,您的《道德经》不是还没背熟,下次太子傅考您默写,就不用我帮您扔纸条了。景霆瑞笑着道,却惹来爱卿一记拳头。 爱卿回到桌旁,小德子已经铺好一张宣纸,象牙管的狼毫笔蘸饱墨水,就等太子来挥毫了。 您就站着抄吗?景霆瑞见太子都没有座位,便问道。 是啊,今个儿殿下犯了错,抱着公主跌了一跤,皇后可生气了。小德子极小声地说。 原来是这样,也难怪皇后要生气了。景霆瑞转头看着太子,关切地问,您呢?可有受伤? 我没有,唉,总之,我抄就是了。爱卿瞪了小德子一眼,嫌他太多话,去,让御膳房准备点心,景侍卫回来的晚,都没吃饭呢。 是!殿下。小德子应命,一溜小跑去了。 爱卿凝神静气,很想一口气把余下的都抄写完,可是之前心里惦记着瑞瑞还没回宫,数了数,从午后到现在,也就抄了四遍,现在瑞瑞回来了,陪着他了,可他又静不下心来了。 眼角不时瞄瞄景霆瑞,他穿着深蓝云纹锦衣,缀墨玉的皮腰带,黑布马靴,腰间除了常年都佩戴的蚩尤剑,还有一块翡翠镶金挂件,这是景亲王府的信物。 爱卿知道景霆瑞虽然是景亲王家的长子,但碍于庶出的身份,所以并未得到亲王府的世子名分,而那些荣华富贵,以及世袭荣耀都将由他嫡出的弟弟,小他一岁的景霆云继承。 尽管景霆云是个好逸恶劳,什么都不会,只有长相可取的家伙。 对于这一点,爱卿一直忿忿不平,还缠过父皇,要给景霆瑞应有的名分和地位。 可是父皇说,虽然在他眼里嫡庶平等,但祖宗礼制不可废,且这是景亲王的家事,所以他无法干预。 至于景霆瑞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身份地位,也鲜少回亲王府,不过今天,他的腰里挂着信物,就说明父皇让他去景亲王府办事了吧。 安妃娘娘还好吗?爱卿问的是景霆瑞的生母,一位身份低微的歌姬,因长相极美,而被景亲王看中,收为妾妃。 母亲一切都好,多谢殿下关心。景霆瑞面带微笑地说,她也有问起您,还让属下好好地伺候您。 瑞瑞,我要是知道你是回王府的话,就不会催着你回来了。爱卿停下笔,一脸的歉意。 呵呵,殿下,自属下十岁进宫当您的侍卫,已有九年,早就把这儿当成是自己的家了。景霆瑞却笑着道,您不必在意这个。 瑞瑞,我会对你非常非常好的!爱卿却还是皱着秀眉,誓般地说道,以弥补你不能归家的遗憾。 殿下,您的心肠太好了。景霆瑞抬手轻抚那张虽然稚气满面,却大有倾国之姿的年少脸庞,属下反而会担心呢……。 什么?那双乌黑澄澈,宛如星空般的美眸,仰视着景霆瑞。 不,没什么。景霆瑞莞尔一笑,将太子抱入怀中,低着头,在他耳边说道,您只要这个样子就好,无需为其它事情烦扰。 嗯!爱卿重重地点了下头,不管是什么事,只要瑞瑞说没什么,那就是没问题的。 殿下,您累了吧?景霆瑞又问,站着抄写多久了? 从午后开始,大概……爱卿顿了顿,有三个时辰了吧。 那真该歇会儿了。景霆瑞蹙眉道,不然明日就该腰酸腿疼了。 可是瑞瑞,我还要抄六遍呢。爱卿愁眉苦脸着,估计,得忙活到亥时吧。 别急。来,让属下抱您。景霆瑞温柔地说,轻松地抱起太子,让他坐在书案上,两人的目光就齐平了。 瑞瑞?爱卿看着景霆瑞,不明所以。 皇后不准您坐在椅子上抄书,所以才把这里的椅子锦墩都撤走了吧。不过,只要不是椅子就成了,您坐这儿也一样的,剩下的,属下来写就好。 这怎么可以?爹爹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再罚我一顿!爱卿连忙道。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儿又没旁人。景霆瑞的胆子不是一般地大,微笑道,小德子也不会出卖您,最重要的是…… 他拿起笔,照着爱卿刚才写的地方,接了下去,我舍不得您站着抄写,而我都替您抄过七、八回了,对模仿您的笔迹是驾轻就熟的。 瑞瑞……。爱卿的脸孔红彤彤的,伸出手,轻轻扯了扯景霆瑞的衣袖,对不起,我又给你惹麻烦。 没有的事,殿下,您想做什么都可以,只要您开心就好。景霆瑞轻捏了把太子的鼻头,只是下回,您抱着公主可要小心些,别再摔跤了。 知道啦,下次肯定不会了。爱卿鼓起腮帮子,他可心疼珂柔了,比摔着他自己还疼呢! 爱卿托着下颚,坐在桌上看景霆瑞写字。那真叫一个飞快,而且字迹笔划,根本是如出一辙。 夜越地深,小德子点燃了更多盏烛灯,而爱卿看着看着,竟然犯起困来,哈欠不断,小脑袋一摇一晃地,不知不觉就靠在景霆瑞的右肩上。 景霆瑞停下笔,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换了左手执笔,然后右手抱稳太子的腰,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休息,就以这种不自然的姿势,花了两个多时辰,他就替太子罚抄完了。 抱着熟睡的太子,将他送回寝殿,叮嘱春汐小心照顾太子之后,景霆瑞便带着那沓厚厚的《道德经》去长春宫,向皇后娘娘复命了。 ——待续 第09章 卑职叩见陛下,祝陛下凤体安康! 正如景霆瑞所预料的那样,尽管已经是夜半三更,身为一国之母的柯卫卿还未安寝。 他是大燕第一位男皇后,故宫中不以娘娘称谓,而尊称其为陛下。 但百官皆知陛下是用来称呼皇帝的,由此可见,皇上是多么宠爱柯卫卿,愿意与他平起平坐。 且不但册封他为皇后,就连太子的名字,淳于——爱卿,也是直言不讳地表达出,皇上对柯卫卿的绵绵爱意那是比天要高,比海还要深! 能让大燕帝国的皇帝一往情深的男子,自然不比寻常人,柯卫卿从出生开始就充满了传奇色彩。 他是巫雀族人,一个传说在盘古开天辟地的年代,就已经存在的仙鸟凤凰的后裔。 他们不论男女,都有着让人惊艳的美貌,而且聪慧勤劳,一直在朱雀河谷的广袤山林里,过着自给自足、与世隔绝的生活。 当然,他们的最特异之处,是男人也能怀胎十月、诞育后代,这最让世人惊讶万分。 岁月漫漫,偶尔,也有巫雀族人走出山林,生活在城邑。更有人入朝为官,成为权重望崇的宰相,并与太上皇秘密诞下一子。而这名皇子偏偏又继承了大统,这才招来之后的血雨腥风。 先帝淳于炆,不想被世人知晓他是男人所生。这等奇耻大辱之事,严重威胁到他的权威,因此下令秘密诛杀巫雀全族。 而他的儿子淳于煌夜,却偏偏爱上了巫雀族的幸存者柯卫卿,虽然他当初并不知晓柯卫卿的真实身份,这不得不说是一段旷世奇恋。 三代人的恩怨到了柯卫卿这里,可说是冰释前嫌。巫雀人如今和普通百姓无异,且因为是仙家后代,还备受追崇。 最起码,那些依然反对巫雀族入主后宫的人,在皇上强势的打压下已经落败,暂时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也为了不让这些人有机会指摘巫雀人的不是,柯卫卿这个皇后当的是相当辛苦,凡事亲历亲为,做的事情,不比出入外朝,日理万机的皇上要少。 现在这个时辰,他要审阅入夏以来近百座宫所的收支,所以他的案头上,摆满了厚厚的卷轴,里面小到一碗桂花羹都有记录。 哪里需要节省开支,哪些供奉可以赏给下人。做到人人劳有所得,赏罚分明,才能让宫里太平祥和,解除皇上的后顾之忧。 而教养皇子更是他的头等大事,柯卫卿既然罚了太子抄书,就一定会等他来交差的。 看到前来复命的是太子近身侍卫景霆瑞,而非太子本人,柯卫卿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让他起身说话。 陛下,太子过于劳累,此时已经睡下。景霆瑞不卑不亢,又躬身道,还望陛下恕罪。 罢了,卿儿从小就熬不了夜。其实,罚了太子之后,柯卫卿也觉得罚抄十遍《道德经》太重了些,还要他站着抄……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身为皇后又怎能轻易改口? 这是太子已经抄毕《道德经》,请陛下过目。景霆瑞双手捧着那厚达百页的宣纸,一旁的太监上前接了过去,再呈给柯卫卿看。 长春宫虽为寝殿,但因柯卫卿把书案都搬入进来,方便时时处理宫中事务,所以这儿除了白檀熏香之外,更有砚台笔墨的香气。 案头的烛火微微轻颤,一时间,只有柯卫卿一张一张地翻阅宣纸的轻响。衣诀沙沙摩擦着纸面,明明是如此细微,却触动着听者的神经。 景霆瑞垂站立,等听到柯卫卿一声低低的,却是无奈的叹息时,他立刻跪了下来。 你以为……柯卫卿的声音显得有些恼怒,但又克制着,他抬起手,屏退了旁人。 太监和宫女全都跪安,退出殿外。 你以为——我是这么好唬弄的吗?四下无人,柯卫卿砰地一拍书案,叱责道,这些字至少有一半都不是卿儿所写! 景霆瑞没有说话,只是敛声屏气地跪在那里,权当是默认了。 你以为你临摹太子的笔迹,我就认不出了?卿儿性子急躁,是做不到十遍如一遍的抄写,他这最后几遍,哪里会写得如此端正?毫无差错? 陛下,卑职知道就算再怎么模仿,也蒙骗不了您的眼睛。这时,景霆瑞抬起头,回话道。 那你还替他抄写?!你就不怕我治你的罪? 陛下,太子犯错,即是卑职犯错。身为太子的近身侍卫,卑职没能及时警醒殿下,便是渎职之罪,所以卑职才斗胆,替太子殿下罚抄的。 景霆瑞停顿了一下,又道,殿下不小心摔了公主,心里难过,已深刻反省。且此事为卑职执意为之,恳请陛下勿要再责怪太子。 你啊!真是忠心太过了!柯卫卿摇了摇头,无奈地叹道,连皇上都不会宠他到这种地步! 陛下,卑职并非愚忠,也非放纵殿下。只是想尽一己之力,为殿下排忧解烦而已。景霆瑞重重磕了个响头,还望陛下成全。 你……!柯卫卿停顿了一下,指着雷声隆隆,黑天墨地的外头,去门外跪到天亮再回去。 谢陛下!明明受罚了,景霆瑞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委屈或不满。浓眉下,他那双极黑极俊的眸,总是宠辱不惊,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景霆瑞起身走到殿外,也不顾大雨滂沱,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跪在阶梯之下。 柯卫卿又查阅了一会儿账簿,太监李德意端来一盅人参枸杞雪蛤汤,是皇上让御膳房送来的。 他今日迟迟未回寝宫,是在与大臣们商议最近与嘉兰国的战事。 近年来,嘉兰与大燕在北部疆域一带,不时兵戎交接,煌夜一直想灭了嘉兰,只是此事须慎重以待。 所以,这夜深了,煌夜还在与朝臣、将领议事。 柯卫卿饮下热汤,揉了揉酸痛的后颈,来到朱窗前。外头的雨是越下越大,哗哗地铺天盖地,不时划过数道闪电,照亮了雨中跪着的人。 景霆瑞挺直腰脊,跪姿是一丝不苟,任由冰冷的雨水浇灌着自己。 闪电照亮了他的脸庞,虽然很年轻,却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沉着之气。皇上交予他办的差事,无论多难,他也从未出过差错,在一众年轻的皇族子弟里,景霆瑞是最拔尖的。 而景霆瑞总是说太子年少,处处宠着太子,可当年他入宫时,不也只有十岁?同样的年纪,前者却是如此懂事,且武艺不凡,一入宫就能担当太子的近身侍卫。 想到这两人在性情上的差别,可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柯卫卿不由轻叹口气。其实,有景霆瑞照看太子,他心里是很放心的。 可是,就怕景霆瑞过于宠溺太子了,每次爱卿闯祸,都有他在背后担待着,这样只会让爱卿更加顽皮,无法无天吧。 也许,我该给卿儿换一个侍卫,才能让他成长。柯卫卿这样想道。 这时,煌夜又派太监来说,让皇后先就寝,不必等他。柯卫卿明白煌夜这是要熬夜了,再三叮嘱李德意,要皇上注意龙体,早点歇息之后,才移步去后面的寝殿。 至于景霆瑞,柯卫卿并未派人盯守,他知道景霆瑞定会毫不马虎地跪到天亮,才回东宫去。 第10章 接连三日的大雨过后,便是格外晴朗的天。鸽子飞进东宫的花园,咕咕、咕咕地叫个不停。 有宫女在廊前泼水,清扫阶梯,繁忙的一天由此开始。 淳于爱卿在这热闹的声响中醒来,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习惯性地摸了把床沿的外头,空落落的,没有人在。 唔……?瑞瑞?他掀开锦被,坐了起来,孙嬷嬷立刻走上前,替他挽起华美的织锦帐帘。 年轻的宫女们鱼贯而入,伺候太子殿下起身梳洗。 殿下,您昨晚睡得可好?孙嬷嬷笑眯眯地欠身行礼。她原是太子的乳母,本该在太子断奶后,便出宫返家去的。 可她实在舍不得离开太子,而她自己的孩子不幸夭折,丈夫另娶,即便出宫也是无家可归,她多次跪求皇上恩准,留她在宫里。 皇上见她为人老实本分,又视卿儿为己出,便同意让她留在太子身边,这一晃都有十年了,如今她成了东宫的领嬷嬷。 我睡得可好了,嬷嬷,昨日夜里总算没打雷了。爱卿笑着说,心情大好。可不是么,爹爹也不再罚他了,应当说,自从景霆瑞去过长春宫后,爹爹就没再念叨他了。 以前也是如此,只要他犯了错,景霆瑞就会去向皇上、皇后求情,也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到最后,父皇还有爹爹,全都饶恕了自己。 景霆瑞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功夫,堪称一绝!或者说非常值得信赖。 另一件让爱卿倍感安心的事,便是每当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夜晚,景霆瑞就会守在他的床塌旁,告诉他,打雷没什么可怕的。 殿下,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会去的,所以您就安心睡吧。景霆瑞跪坐在床塌外,隔着帐帘陪着爱卿,直到他睡着为止。 第二天早晨,也是景霆瑞第一个伺候太子起床,替他更换衣裳、穿好鞋袜,束整衣冠。 虽然昨晚并未下雨,但爱卿担心到了半夜里又要打雷,就让景霆瑞守在床帐外,只是这会儿起来,见不着他,心里不禁有些纳闷。 嬷嬷,瑞瑞是去校场操练了吗?爱卿转头问孙嬷嬷,她正在绞干铜盆里的巾帕,两个宫女则端着水壶随伺在旁。 殿下,昨日半夜,景侍卫就被李总管带走了。嬷嬷笑了笑说,拿着香喷喷、又暖融融的巾帕,替爱卿擦脸,您睡着了,所以不知道吧?景侍卫也说了,让我们别吵醒您。 李总管?爱卿擦了脸,又洗了手,问道,是伺候爹爹的李德意吗? 是啊,就是他。嬷嬷服侍太子盥洗完毕,又吩咐宫女拿来梳子和镜子。 倒是少见爹爹来找瑞瑞的。爱卿低着头,自言自语地说,难不成除了父皇,连爹爹都要借瑞瑞去办事了,唉。 殿下,您要用早膳吗?比起半夜里走掉的侍卫,嬷嬷更关心太子的衣食起居,她和蔼地问,奴婢让人准备了您最爱吃的银耳甜枣羹,还有…… 不,我还是等瑞瑞回来,和他一起吃吧。爱卿说完,就站起身,大步走出不时有宫女穿梭而过,忙碌打扫的寝殿。 太子殿下……。宫女们纷纷跪下,恭送太子离开。 ※※※ ——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左手抚着白须,右手持着《论语》,一边摇头,一边念念有词着的是太子师翰林大学士温朝阳,由皇上钦点,为太子和诸位皇子教学。 国子学里,除了最寻常的四书五经,还有《大燕国史》、《大燕律法》等等,都是需要好些岁月才能讲解完毕的巨作。 照理说,太子有太子专属的书房,太子师也只负责教导太子一人——为人臣应当仁贤,为君王应当圣哲的道理,可是,爱卿不愿意一个人上学,嫌闷得慌。 而皇帝竟然任由他使性子,还把年纪相仿的皇族子弟全都聚集起来,送入国子学,陪着太子读书。 即便温朝阳觉得这不合宫规,但他还能抗旨不成?横竖都是皇家血脉,都得尽心尽力地教导,只是这学生一多,难免生乱,尤其太子是第一个坐不稳的。 这话是说,做君主的要有君主的样子,做臣子的要有臣子的样子。若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这天下就会乱了套,没有规矩了…… 温朝阳讲解着,眼睛却瞄向正中的位置。 一张楠木八仙桌,后头坐着太子,他时而左手托腮,望着窗外呆,时而扭动腰身,趴伏在桌上,拿着毛笔在宣纸上,乱画一气。 温朝阳忍不住了,这课才开始讲呢,太子怎么就听不进了?心思涣散得很! 他拿起桌上的戒尺,啪啪地敲了敲桌面,站在太子身后的小德子见了,连忙偷偷拉扯一下太子的衣袖。 别烦我啦。没想太子丝毫不收敛,反而大声地让小德子放手。 咳,殿下今日心神不宁,所谓何事?温朝阳耐着性子问道。 师傅,我想出去五谷轮回一下。爱卿腾地起身,说道。 去什么?温朝阳一时没听明白。 二皇子淳于炎,微微地笑了。他坐在爱卿的右手边,略微靠后的位置,没人可以和太子平坐。 他今年九岁,小太子一岁,虽是皇弟,却反倒像个兄长,不仅个头长得比太子生得高大,武功学识,也比太子来得深厚。 他的眼睛是墨黑色的,像极了皇帝,亦喜好骑马射猎。性格虽直率,但不莽撞,也不会仗着父皇父后的庇佑就在宫里调皮捣蛋,这在诸位皇子当中,实属难得。 大臣们私底下,都认为二皇子炎才适合当大燕太子。 当然,太子之位很早就已经定下,皇上也无意更改储君,这件事,顶多是茶余饭后的闲聊谈资,还没人正式提到朝上去,因为这只会自讨没趣。 谁都知道,皇上最偏心疼爱的孩子,便是太子爱卿了。 炎弟都听懂了,师傅您还不明白吗?爱卿眨着乌黑的眼睛问道。 为师怎么不懂?温朝阳不想被太子看轻,便故作明了地道,五谷为稻、黍、稷、麦、菽,这五种是为师最爱吃的,这轮回么,就是五谷吃个遍…… 哈哈哈!温朝阳的话还没说完,一声爆笑而起,是坐在更后头一些的三皇子天宇,今年七岁。 他身旁坐着是,与他几乎一个模子刻印出来的孪生弟弟天辰。 天辰虽然没笑,但也憋得辛苦,小脸蛋都红了,肩膀还在抖。 笑什么笑?温朝阳脸上挂不住了,有些恼火地道。 师傅,五谷轮回是指去茅厕方便。爱卿这时为弟弟们解围道,学生觉得课堂上,谈及茅厕有诸多不雅,故而隐晦了一下。 话到这儿,已经是哄堂大笑了,除了皇子,还有几位亲王之子,更是笑得在地上打滚了。 这原是他们几个兄弟之间在玩耍时,想出来的名堂,后来还去翻了翻古书,竟然书中也有记载。不过,大多是野史上用的,也难怪太子师不晓得罢。 温朝阳的脸孔是一阵白一阵红,胡子气得都在抖,手指戳戳点点。当然,是朝着几位陪读的侍从的,他还不敢直接指摘皇子们的不是。 你、你们太不像话了!竟然联合起来捉弄为师!温朝阳认定是太子故意为之。 没有啊。爱卿摇头否认,我说我的,他们笑他们的。 你、你……!太子师为之气结,最后,竟转身拂袖而去。 这下完啦,又要去告御状了。天宇索性丢开书本,坐在了八仙桌上,脚踩太师椅,一副山大王的模样。 你知道会这样,还帮腔了,不是么?天辰叹了口气,你怎么就忍不住呢? 你不也笑出来了?还说我。天宇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师傅被大皇兄气跑也不是第一回了。 虽然这么说,可今天……大皇兄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天辰歪着头道。大皇兄以往是有捉弄师傅,但顶多是丢丢纸团,或者画师傅的小样,在他脸上添上山羊角什么的。 且都是玩得很开心的。 今天,他却不怎么笑,说是去五谷轮回,其实只是不想念书,借口出去溜达罢了,而且细看的话,他的脸色也不好,怪苍白的。 皇兄。不等天宇问什么,炎先站了起来,他来到爱卿的桌案前,俯身凑了过去,洁白的额头轻抵在爱卿的头上。 二皇弟?爱卿有些不解。 你也没烧啊,脸色那么差,是哪里不舒服么?炎抬起头来,一脸担心地问。 我只是没用早点。爱卿苦笑了一下,说道,瑞瑞、不,是景霆瑞他没回来,我本想和他一起吃的。 在外人面前,用儿时的昵称,怕是不妥的,爱卿不由改口道。 你也太傻了,一个侍卫不回来,你就不吃饭了?炎皱起眉头,他一定又去为父皇跑腿了,没个三五天回不来的。 因为和爱卿很亲近,炎一早就知道景霆瑞秘密受到父皇的差遣。 不是,这回是爹爹叫去的。照理说,爹爹顶多是问问话,可到现在还没放他回来……。爱卿说着说着,眼底竟然有些泛红。 许是大家都知道太子从小就爱哭,所以都见怪不怪了,只有炎依然柔声安慰着,没事儿,景侍卫马上就回来的,我先带你去小厨房吃点东西吧,饿坏了可不好。 我们也去!天宇跳起来道。 我还不饿。天辰却唱反调。 主子们要吃什么,小的去拿就是……。小德子不放心他们离开。 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没想,爱卿反而要给小德子带吃食。 这使不得…… 水晶桂花糕? 唔……。这是小德子最爱吃的,听见了便是一副口水都快流出来的馋样。 好了,你就留下,师傅指不定一会儿就回来。说话的是炎,他又对两位弟弟道,你们也别走,我们去去就回,有好吃的都给你们拿来。师傅若是回来,看到我们都跑了,可真气得要告老还乡了。 炎的安排大伙儿都同意,留下的人自然是聊天说笑了,炎牵紧爱卿的手,两人一同去往东宫的小厨房。 其实离书房不远,穿过一座长廊便是。 太子殿下、二殿下。嬷嬷和太监看见两人纷纷躬身行礼,当然是不敢问,为什么这上学的时候,他们会出现在这儿? 锅里热的是什么?炎抬头瞅着青砖搭砌的灶台,沸腾的锅里搁着高高的竹蒸笼。 回二殿下,第一笼是灌汤饺子,第二笼是莲蓉包,第三笼是水晶桂花糕。这里还有灿金南瓜饼。膳食太监笑道,本就是给殿下们备着的点心,正打算晚些时候,送去书房呢。 我们在这吃,不过也别太张罗。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炎这么说。可是膳食太监还是叫了一拨宫女进来,擦桌抹凳,铺上丝锦的桌布,放上最好的食器。 炎也懒得说他们了,拉着爱卿的手入座。 第11章 热腾腾的灌汤饺子端上了桌,炎先拿银筷夹了一个,放进爱卿的碗里,皇兄,快吃吧,小心烫。 爱卿咬了一小口,上等猪骨连肉慢火熬了三天,和在菜肉馅里包成的饺子,只要一口,就鲜美得让人忘却一切烦恼了。 可是,他就是提不起劲来。 皇兄,你还记得吗?炎似乎想要爱卿开心起来,便道,去年元宵节,父皇和爹爹带着我们,还有二弟三弟,一起溜出宫去玩,观赏五彩冰山。 别有洞天!爱卿立刻接话道,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颜,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元宵节,也是父皇的诞辰,皇城里别提多热闹了!我现在连做梦都会梦到呢。 那座名为别有洞天的冰雕园,也让一众皇子开了眼界,玩得乐不思蜀。可以说,这是他们头一次抛开所有的规矩,痛痛快快地玩了一场。 是啊,我们还一起捉迷藏,后来是你赢了,因为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炎见爱卿笑了,便也笑道,我们还像寻常百姓那样,逛花市、放烟花,围坐一起吃寿桃包。 嗯,今日的桌子看着有点像那日的。爱卿怀念地说,又看了看四周,只是没有那么多人在。 他指的是,周围站了一圈宫女和太监,为他们打扇、纳凉、端茶递水。 他们有他们的活,主子有主子的事。炎却道,皇兄,你不能因为景侍卫离开一会儿,就不开心的。 我知道。爱卿低头,坦言道,可是……炎儿,只有他在,我才玩得开心。 那日出宫玩,景霆瑞也在,也因为他,自己才赢了躲猫猫的比赛,让那对孪生弟弟气得直跳脚呢。 你呀,上辈子欠他的不成?三句话不离瑞瑞。炎直摇头,还道,不是还有我陪着你?何须…… 炎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就响起交谈声,听着是两位年轻宫女,她们应当不知道殿下们在小厨房里用餐,就这么一边迈进门槛,一边大声聊着,旁人都来不及阻拦。 真可惜啊,这东宫里是再也见不着景侍卫了……。 是啊。虽说他是升了官,变成御前侍卫了,可这东宫少了他,真是花也不香了,树也不绿了,唉……! ——放肆!炎的一句呵斥,让两位宫女大惊,忙跪下去,叩头求饶,殿下恕罪!奴卑不知道殿下您在这儿。 身为宫女却乱嚼舌根,什么花不香,树不绿的?是想找死吗?! 奴婢们再也不敢了!求二殿下饶命!两宫女吓得脸色苍白,直抖地道。 不成。这里留不得你们,我得禀告父后,让他好好教训你们!炎这么训斥着,命太监将这二人撵了出去。 炎……她们刚才说,瑞瑞去做了父皇的侍卫?仿佛这会儿才回过神来,爱卿直愣愣地望着余怒未消的炎。 这……。炎犹豫了一下,想必宫女们说的是事实。否则,景霆瑞怎么会不和爱卿交代一声,就不见了呢。 唉,所谓长痛不如短痛,这样也好。炎便缓了缓语气,说道,其实吧,景霆瑞去做殿前侍卫也很好啊,至少是官从三品…… 才不是!一点都不好!爱卿蓦地站起来,嘴唇颤着,用抖的声音说,你不知道,父皇也好,还是爹爹都从未想过要调走瑞瑞!这就是说……是、是瑞瑞自个儿想走的,他不要我了!所以才会不辞而别,去父皇身边当差的! 皇兄,若真是这样,你强留他也没意思啊。人各有志,他想为父皇效力,快点升官,也能理解。炎趁机开解道,这宫里的侍卫这么多,你干嘛非得要景霆瑞啊? 没想,爱卿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又坐下来,拿起一个包子就塞进嘴里。 很显然,他不想再和炎说话了,但是他一边吃,晶莹似冰的泪水,就跟决堤似的滚落下来。 那简直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颗又一颗,他也不嚎啕,就这么一边吃,一边掉眼泪,看得出是伤心至极的。 炎头一回觉得束手无策了,谁都知道太子爱哭,还经常被天宇、天辰给捉弄到哭,但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因为爱卿笑起来的模样,可比哭好看多了。 而他一哭,那真真是叫人肝肠寸断,光是看着心里就揪得直痛。也难怪父皇最怕他的眼泪了。 你别哭嘛,卿儿。炎急得是连皇兄都不叫了,手忙脚乱地叫宫女拿帕子,亲手替爱卿抹泪水。 可是爱卿也不搭理他,自顾掉泪,嬷嬷和宫女都吓坏了,跪了一地。 这时,长春宫的总领太监李德意来了,后头还跟着颤颤兢兢的小德子。 原来是皇后召见两位皇子,温朝阳果然跑去长春宫告御状了,李德意见太子正红着眼圈掉泪儿,便觉得更难办了。 倒是太子忽然不哭了,抹了抹哭肿的眼睛,吸了吸鼻子,主动站了起来,用沙哑、哽塞的声音说,走吧,李公公,我也正想去找爹爹。 是。传太子车辇,去长春宫。李德意于是吩咐下去,炎也应命跟着去了。 ——待续 第12章 长春宫东侧的常宁殿,四处通透,临荷花池而建,是盛夏纳凉避暑的好地儿。 身着深青雉鸟缎袍、头戴镶玉金冠的柯卫卿,坐在黄花梨镶象牙圈椅里,面色有些肃然。 爱卿一进入殿内就察觉到殊于往日的紧张气氛,宫女也好,还是太监、侍卫全跟木头人一般垂而立,无人上前给他请安。 加上柯卫卿喜好一切从简,这里的家具陈设很少,没了热闹的人声之后,敞朗的殿阁内,只有两位皇子沉沉的脚步声在回荡。 儿臣给父后请安!爱卿老老实实地跪下了,炎也跟着叩道,参见父后,父后凤体安康。 还安康?不被你们气死就不错了,你们两个真是太混帐了!柯卫卿拍案道,声音如雷贯 耳,让人胆颤,竟然联手欺侮师傅?!他老人家气得头晕病都犯了! 爱卿闻言抬头看了看,温朝阳就坐在柯卫卿右下方的锦凳上,抚着额头,正直哼哼呢。 是儿臣不对,出口不逊,惹得师傅生气,儿臣甘愿受罚。爱卿先磕了一个头,又道,但这事和炎弟无关,还请父后明察。 不是的!父后,此事儿臣过错最大。炎却急着揽罪,仰着头说,是儿臣第一个笑出来的,侮辱了温太师。 得了,你们两个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脱不了干系。柯卫卿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叹道,你们各自回宫,闭门思过十日。这次不是罚抄就算了的,每人打掌心二十下!李德意! 李德意领命,拿着戒尺走了过来。 爱卿看了看,规矩地伸出双手,摊开掌心。二十下,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加上温朝阳还紧盯着看,李德意可马虎不得,啪啪!的拍击声,不绝于耳。 炎在一旁看得着急,时不时小声催促,够了,该打我了。 李德意也显得非常为难,只能赶紧地打完太子的手心,又打了二皇子二十下,这才算完事。 两人都受罚之后,手心就跟抹了胭脂似的红透了,还肿起一条条的杠儿。 谢父后责罚,学生恳请师傅原谅。爱卿白嫩的脸蛋上湿漉漉的,肯定是疼得紧,声音还有些哆嗦。 炎没有哭,挨打完了,他也松了口气,和爱卿一起再向温朝阳磕头赔罪。 温朝阳这才消了气,躬身感谢皇后处置得当,他的头晕病是药到病除,都没有宣太医来,就先告退了。 柯卫卿还想训诫孩子几句,外头通传皇上驾到,他便起身接驾。 一直没什么精神的爱卿,这会儿倒是直起腰背,很积极地看向外头。 身着明黄色绫罗龙袍,威武不凡的煌夜如旋风般进来了,看得出是闻讯而来,步履急匆匆的,他身后跟着两个御前带刀侍卫,其中一人便是景霆瑞。 爱卿看到他,眸子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可是却拼命咬牙忍耐着不哭出来。 景霆瑞看见跪在地上的皇子们,表情一怔,但很快便站在他应有的位置——朱红殿柱前去了。 这是怎么了?闹得这样大?朕一下早朝,就听说你要罚太子?煌夜挥手免去柯卫卿的行礼,反而搀着他的手,一同落座。 在课堂上对师傅不尊重,自然是要惩戒一番的。柯卫卿无奈地说,又叹了一口气,今日犯错的不只是卿儿,还有炎儿。 炎?煌夜似乎有些意外,他可是很乖的啊。 父皇,是儿臣不对。炎说,低下头去。 他都被卿儿带坏了。柯卫卿拧眉道,在书房里不好好读书,尽胡闹! 尔后,有关那五谷轮回的事情,柯卫卿讲了一遍,煌夜听了,竟哈哈地笑了,还说其实挺有意思的。 惹得柯卫卿一直怒瞪他。 罢了,师傅会生气也难免,你们下回就不要这么捉弄他老人家。煌夜微笑道,又一次放走了爱卿,快回去让孙嬷嬷敷下手,不然这笔都要握不住了。炎儿,你也是。 是,儿臣告退。炎面有愧色,起身告辞。 瑞瑞……。爱卿却不肯走,他的眼睛一直望着一旁的景霆瑞呢。 怎么,卿儿,你找景侍卫有事?煌夜问道。 父皇,父后,为什么突然把他调走了?爱卿看着他们,十分着急地问。 你父皇任人唯贤,景侍卫德才兼备、武艺高,担当得起御前侍卫一职,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柯卫卿知道爱卿定是会闹腾的,苦口婆心地劝道,再者,你身为太子,与其注意别人,倒不如多反省自己,别再调皮惹事了。 所以……是因为我太顽皮,瑞瑞才离开我的吗?没想,爱卿却悟出了这一层意思。 ……。一旁的景霆瑞双唇微启,却欲言又止,因为这不合规矩。 不错。卿儿,你的所作所为都不像一个太子。柯卫卿起身,走到爱卿面前,你想想看,他和你在一起,替你挨了多少罚? 挨罚?爱卿不解地看着父亲。 是啊。你总是犯错,爹爹多次饶恕你,是因为有景侍卫替你求情,主动为你受罚。有这么忠心的下人,爹爹也不忍心再罚你了。可是,你却做不了一个好主子,总是招惹是非、一错再错,还不如让他去你父皇那儿当差……。 那么,我不做太子了,爹爹你把瑞瑞还给我吧。爱卿仰头,看着柯卫卿道。 此话一出,真是众人皆惊!连煌夜也瞪大了眼睛。 在大家还没回过神时,啪!——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就甩在了爱卿的脸上。 这一下耳光掴得极重,爱卿一下就摔倒在地,嘴角流血,景霆瑞二话不说地冲过去,一把扶起爱卿,察看他的伤势。 而柯卫卿看着自己不住抖的右手,面色煞白,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方才还在座上的煌夜,也在眨眼的功夫间移到柯卫卿身旁,握住他的手,柯卫卿抬起头,一脸哀伤地看着煌夜。 来人,带太子殿下回宫。煌夜说。在殿门外的孙嬷嬷赶紧进来,可景霆瑞却不愿意放开爱卿。 景侍卫,你退下。煌夜沉声道,景霆瑞这才松开手,起身,退至一旁。 走吧,殿下。孙嬷嬷半拉半拽着太子,硬是把他带了出去。炎儿也被他宫中的太监带走了。 卿儿走了,柯卫卿却紧咬着嘴唇,沉默不语。 你还好吧?煌夜问道,对他的愁容是心疼不已。 抱歉,皇上,我一时忍不住……柯卫卿低声地说。怎么说,他打的也是太子。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煌夜微微地笑了笑,握紧他的手,你心里的苦,朕怎会不知道。朝堂上这么多人盯着卿儿呢,他犯错,即是朕犯错。这次,卿儿是过分了些,但你也别太难过,孩子要慢慢地教,朕会一直陪着你、支持你的。 唉……皇上,柯卫卿把头靠上煌夜的肩头,只怕这孩子……性格太倔……不肯认错。 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主张,不过,这倔脾气到底像谁呀?煌夜邪气地笑了,意有所指。 柯卫卿轻瞪了煌夜一眼,以示不满,煌夜温柔地捧住他的脸颊,低头轻吻了一下,再牵着他的手,走向挂有帷帐的内室。 之后,包括景霆瑞在内,所有的侍卫都退出殿外守候了。 ——待續 第13章 已过亥时,东宫寝殿里,掌灯太监逐一灭去桌灯、壁灯,只剩几盏宫灯仍散出昏黄的光芒。 就算少了些烛火,夏夜里仍是闷热难耐,寝殿的门窗全打开着,孙嬷嬷搬来凳子坐在太子的床边,手里持着一把鹅毛扇,不时对着侧卧着的太子扇上两把风。 这夜深人静的,没多久她也乏了,歪着脑袋,肩靠在床柱上,打起盹来。 一身黑衣的景霆瑞从窗里跃入,却没有一丁点声响,熟门熟路地绕过桌椅、屏风,来到那挂着鹅黄色纱帐的寝榻旁。 景霆瑞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孙嬷嬷后,屈膝跪在床边。 爱卿的身上裹着一条绣满夏菊的嫩绿锦被,他脸朝外,抱着枕头,蜷缩着身子,就跟小猫似的,在这偌大的床塌上,显得格外娇小可爱。 爱卿从小就喜欢贴着床沿睡,而以往都是景霆瑞值守在他的床前。 瑞瑞,我睡不着,你把手伸给我。熄灯后,太子会透过薄薄的纱帐,撒娇地说。 是,殿下。景霆瑞会伸手进去,任由太子抱着自己的胳膊,还把脑袋枕靠在上头,全当作抱枕了。 这之后没多久,太子便睡着了,且一夜安枕无忧。 为了太子能乖乖睡觉,景霆瑞是手臂被压麻压疼了也不吭声。直到太子翻身,不再需要他时,他才会缩回手,闭目小憩一会儿。 这样的日子慢慢地流逝,和太子的亲密相处早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不过,爱卿八、九岁大的时候,就不再要求景霆瑞陪夜了。孙嬷嬷对太子看得很紧,她总是嫌弃武夫做事不够细密,认为景霆瑞不能像自己这般伺候好太子。 景霆瑞也不与她争辩,改去寝殿门口守夜了。当然,但凡雷雨天气,太子怕打雷,他还是会入殿守着殿下。 只是那样的雷雨天,并不很多。 殿下……。景霆瑞凝视着那张微微泛红、白皙的脸蛋,还和儿时一样水灵灵的,肌肤吹弹可破。 因此,白天皇后打的那一巴掌,仍留着三道清晰的指痕,没能消退。 爱卿虽是睡着,哭红的眼角仍有泪痕,偶尔也会抽泣一下,肩头微颤,说不定在梦里头,也还在哭鼻子……。 唉……。 景霆瑞不由轻叹一口气,伸手轻抚爱卿那沁着细汗的额头,然后,再轻柔地握住他的小手,察看了一下手心。 戒尺打手,尽管不会留下明显的伤痕,也不需要特别地包扎处理,可毕竟十指连心,太子殿下他一定很痛。 更何况,爱卿今日不只是手痛,心里更疼吧! 以前,不论太子有多调皮,皇后也不会动手打他,最多是说教,再不济是罚站、罚抄写。 但是,这回皇后是真的动怒了吧。 因为爱卿当众说,不想当太子了……而这一切的源头,景霆瑞认为都是自己不好,才害得太子挨打。 可不知该如何补偿太子,除了这半夜的探访之外。 啪嗒、啪嗒……。 殿门外,响起东宫侍卫整齐一致的脚步声,他们正在巡逻。 孙嬷嬷哼唧了一声,动了动脖子,似乎要醒来了。 景霆瑞最后看了一眼太子,站起身,沿着来时的路,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月色如银,无处不照耀。大燕皇宫静心殿的后院内,那一棵合抱粗的菩提树,在月光下黑魆魆一片,犹如一座小山。 咻!咻咻! 巨盖般的树荫底下,不时闪出犀利的银芒。那划破黑暗的态势,就似劈开苍穹的闪电,迸射出耀眼的火星! 景霆瑞是从静心殿的屋脊,如同燕子一般飞身掠入院中的。这座庙堂规模不大,平时除了两个敲钟念经的小和尚,都不见别人。 且他们从不踏足后面的菩提园,因为皇上早就下旨,把这里列为宫中禁地。 追寻起因,是前一位住持渡生大师患有失心疯,对太上皇和皇上言语不敬。钦天监说是寺院的风水不好,才让住持癫的。 不过,这里被封禁起来,还是近几年的事,大臣们也不知道皇上怎么突然起兴,追究起渡生和尚疯的事来,因为老和尚死了都好些年了。 只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皇上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众人很快就遗忘了这件事。 景霆瑞站在离菩提树不远的放生池旁,看着树下的剑影,若是一个人置身这锋芒当中,想必早就四分五裂了吧。 这剑气是如此凌厉,而这套剑招更是苍劲如松,迅疾如风! 钩、挂、点、挑、剌、撩、劈。每招每式都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样完美的剑术无法不让人赞叹和欣赏,景霆瑞是一个武痴,三岁便懂得拉弓射箭,四岁起练习百家剑术,八岁时,家中请来的武师全都甘拜下风。 等到九岁那年,父王已经带着他参加冬季围场的射猎,论结果,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只因为他还有一个嫡出的弟弟景霆云,父王便让他居第二,把战果都让给了弟弟。 既然他是庶出,就没办法继承家业,迟早是要出去自立门户的,但凡光耀门楣的事情,显然都归于嫡长子。 景霆瑞自从懂事起,就明白嫡庶有别是什么意思。虽然他并不屑于争名夺利,但是仅因为对方是嫡出,哪怕武艺再差,也有资格参加皇室的射箭比赛。 而庶出的自己,武艺再强、练习再刻苦也被排挤在外,他心中的怒火是熊熊燃烧的! 幸而,当今圣上并不是一个介意出身的人,是他让才十岁的景霆瑞,在校场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也以此为契机,景霆瑞得以入宫当差,更机缘巧合地成为太子的侍卫……。 许是想得有些远了,景霆瑞略有些恍神,就在瞬息之间,菩提树下的银锋陡然一转,一束剑气以石破天惊的气势突破黑暗,笔直地冲他袭来! 这变化猝然,景霆瑞蹙眉,略一凝神,似移动了位置,却又像根本没动。 剑气所到之处,院内青石板无一幸免,轰然爆碎开来,留下一条长长的沟渠。 一缕乌黑丝随着剑气的消散,慢慢飘落在碎石之间,在月色下着清幽的光芒。 什么啊?只是削掉几根头而已。伴随着很不屑又不满的声音,持剑的人走出菩提树下。 景霆瑞看着他,才九岁而已,却年少有成,又是一个天生习武的怪才。 第14章 卑职见过二殿下。景霆瑞抱拳道。 你的气功怎么那么强,到底是怎么练的?淳于炎用白晃晃的剑锋直指着景霆瑞,无视他的行礼,径自说道,竟能抵消我突的剑气。 属下没用气功,只是略微移动了位置。景霆瑞说道。 什么?!你唬我的吧?炎很是诧异!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却完全没有捕捉到他的动作! 没有,正因为属下只是移动站立的位置,并未用气功抵御,所以才有丝被斩落。景霆瑞沉静而淡然的目光,迎着一脸不满的炎。 炎的武功虽不错,处事却难免急躁,毕竟还是个孩子吧。有些心事会清楚地表露在他的剑法上。 虽然剑招完美,却心浮气躁,他突然地杀来,确实让景霆瑞意外了一下,不过,许是剑气里的怒意太重,反而拖泥带水了,让他有了闪躲的时机。 倒不如之前在树下练剑时,斩杀得那样干脆利落。 哼,算你狠!炎收起剑,愤然道,我本来想教训你一下的。 ……?景霆瑞望着炎。 你害得卿儿被爹爹打,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炎原来是在记恨这个。 景霆瑞没有为自己辩解,因为事实如此。 最可气的是——炎却越说越上火,咬牙切齿地道,卿儿还是这么喜欢你! 属下也喜欢太子殿下。向来很少与人搭腔,哪怕对方是主子的景霆瑞,此时却难得地剖白心意。 呸!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炎怒目以对,字字铿锵地道,我去调查过,虽然调遣你去御前当差,是爹爹的意思,但你是可以拒绝的!爹爹一向看重你,是不会强人所难的! 炎一顿后,接着怒斥道,可是你却没有任何异议,就跑去父皇那里当差了。你别和我说,你是为了加官进爵,才这么听话的! 对于炎能将此事看得这么深这么透彻,景霆瑞还是有些惊讶的,或者说,因为对方是卿儿,他才如此追着不放? 正如您所说,卑职当时确实可以拒绝。但是,接受皇后的调遣,为皇上效力,本就是属下的意愿,这中间没有半点勉强。景霆瑞说完,还告诫般地道,何况,这是我和太子之间的事,您最好还是别插手了。 你说什么?!炎恼极了,大吼,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二殿下?!我关心我的皇兄又有什么不对?! 嚷嚷什么?成何体统!正当炎又要对景霆瑞拔刀相向时,一个伟岸的身影迈入院来。 父、父皇! 微臣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景霆瑞立即跪下接驾,神情里却没有丝毫的惊讶。 朕开辟这儿,是让你们两个好好练武,不是吵嘴斗气的。煌夜蹙着眉头,十分地不悦。 这座菩提园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除去菩提树和池塘未有改变,这里设有稻草人、箭靶、铁木桩以及全是真刀真枪的陷阱机关。 煌夜知道这宫里最具备习武天资的人,就属景霆瑞和炎儿了。 他自然愿意教导他们,将自己武功的秘学——《无双剑诀》都倾囊相授。 这套剑法源自青鹿国,所向披靡,横扫千军,是世间最变幻多端,也最犀利的剑法。但同时此剑诀花费年月、功夫也最多。若是没有天分的人,哪怕练上一辈子,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 而要练到那山河色变、日月无光的境地,就非要武学天才莫属! 煌夜曾带出一个非常出色的徒儿,那便是柯卫卿,只是如今他武功尽废,难以持剑之后,煌夜就再也不提起无双剑诀之事了。 儿臣知错。炎低头。 属下知错。景霆瑞叩道。 把破剑式,练一百次。煌夜背负双手,如此命令道。 炎微微一怔,这个时辰重复上一百次,恐怕要在这待到天亮了。 景霆瑞没有犹疑,拔出佩在腰间的蚩尤剑,在银白的月光和清幽的夜风下屏息凝神,开始练剑。 炎见状,不想落后,赶紧也操练了起来。两人犹如一阵旋风,时而飞掠半空,时而落地旋转,剑气四射,菩提的枝叶如被狂风扯碎一样,四处飘散。 煌夜一直盯着他们,注意他们的缺漏之处,不时加以指点。炎仍年少,气息不稳,重压之下纰漏较多,而景霆瑞则是无一丝错处。 最重要的是,他的心亦是如此沉稳,或者说是冷若冰霜? 无双剑诀,不单是指此剑法天下无敌。练剑之人更要处在顶峰之上,方能君临万物,傲视群雄。 这样的人,没有一点冷硬心肠是不成的。 炎不够成熟,显然还需要时间磨砺,而景霆瑞…… 煌夜总觉得在他身上,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让他陪着卿儿,会是正确的选择么?这会不会是养虎为患? 煌夜心里有预见、有警惕,可是想了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景霆瑞以后会是爱卿最得力的臣子。 而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卿儿。 白头雀啾啾啼叫,菩提院里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晨雾,太阳还没出来,空气仍是清凉的。 呼!喝!炎却是从头到脚都被汗水浸透,握着剑的手都在抖,看起来快要站立不稳的样子。 景霆瑞虽然不至于像炎这般气喘如牛,但是汗水也沿着他端正的下巴,滴淌到地上。 好了,就到这里吧。煌夜说,摆了摆手。 属下护送您回去。景霆瑞上前说,他是御前侍卫,理应要随行。 煌夜微微颔,他们正要走,炎突然叫道,父皇。 怎么了?煌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 为什么皇兄不练无双剑?炎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水,目光灼灼地说,与其教一个外人,何不让皇兄他…… 况且,比起对着景霆瑞这座大冰山,他更想要看着爱卿那可爱的脸蛋。 炎儿,景侍卫不是外人。煌夜转回身,声音低沉而有力,朕若不信他,就不会让他来护驾。 是……父皇。被教训了,炎有些泄气。 至于朕为何不教太子习武……煌夜看了眼景霆瑞,幽幽地道,那是因为没必要。 哎?炎和景霆瑞都一愣。 你们以后都会是他的臣子,有你们尽心竭力地保护,何需他在这里练武。煌夜颇无情地道,明白了吗? 也就是说,他们今日的勤学苦练是为了淳于爱卿的江山。将来,他们要用毕生所学去保护淳于爱卿,哪怕豁出性命。 炎微微睁大了眼睛,父皇偏疼爱卿,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他也没有异议,因为爱卿就是招人疼爱。 但是从父皇的口中亲耳听到这样的话,炎还是会觉得难过,垂下了眼帘。 是,儿臣明白了。 炎的声音不仅暗哑,而且充满了挫败感,景霆瑞不由看了他一眼。 你们是臣,不论生什么事,都不可以下犯上,那是死罪! 煌夜说这话时,冷冽的目光瞥向景霆瑞。无论如何,二十多年前,众皇子夺位,互相倾扎的悲剧事件以及赵国维叛乱的事,他都不会再让它上演。 摆驾回宫。 煌夜说完这些话,就在初升的朝阳光辉中,离开静心殿了。 第15章 ※※※ 天刚破晓,那重楼叠脊的辉煌宫宇,巍峨耸立的朱红城墙,仍覆盖在一片灰暗难明的雾色下。 唯独东宫是灯火通明,有宫女捧着洗漱用的铜盆,还有换洗的衣裳进进出出。 殿下,您起这么早,又是去练武吗?说话的人是孙嬷嬷,且一脸惺忪困倦。 嗯。是还早,你们都歇着吧,我一人去就行。看起来已经完全清醒的爱卿,自个儿穿着鞋袜。 这怎么可以,哪有主子起来了,下人们自顾睡的道理。孙嬷嬷连连摇头,立刻 招呼宫女过来伺候太子梳洗。 只是,殿下,您昨晚看书到深夜,现在又起这么早,可别累坏了身子……孙嬷嬷不免又唠叨了几句。 嬷嬷,我不累。我约了太子傅练剑,你就别操心我了。爱卿说的太子傅是青允,是皇上特设的铁鹰骑士的领军人物。 他四十出头,容貌却显得很年轻,身体又强壮,只是尚未成家,一直与他的兄长青缶生活在一起。 青允大多时候都在宫外奔波忙碌,负责刺探、搜罗国内外的秘密情报,至于什么样的情报,爱卿就不得而知了。 给我准备一盒御膳房的点心,我带给师傅。爱卿想了想,又道。 是,殿下。 孙嬷嬷给太子备齐东西后,天也亮堂了许多,在侍卫太监们的簇拥下,前往皇子练武的场所——万华苑。 说起来,太子的师傅有好几位,教导文学的为太子师,即温朝阳。而武学老师太子傅青允,还有专门教骑马的、教游泳的、教祭祖礼仪的、教宫规礼法的…… 皇子们从四岁起就要上学,而这个学是包罗万象,从如何说话,到通学它国语言,从站立坐姿,到上马打仗,没有不要学的东西。 而太子的功课尤为繁重,他还得学为君之道。所以爱卿每天起床之后,就是奔赴不同的学堂,一直要到夕暮来临才算结束。 而且,除去几个重大节日,比如过年祭祖、皇帝皇后的诞辰,以及他自己的诞辰外,不论刮风下雨,冰冻三尺,他都得去上学。 爱卿倒也不是不爱读书,只是这个年纪,少不得好动一些,除了青允教授的剑法,以及骑马射箭的课程,其它的东西他都觉得枯燥乏味。 来到万华苑,除了两个负责更换马镫、马具的仆役,连亲王府里选来的陪练都还没到,时间还早着呢! 青允却到了,正欣赏着昨日刚磨好的剑。 师傅,早安。爱卿老远就叫道。 卿儿。青允皮肤黝黑,面容英挺,一见到爱卿就笑着露出雪白的牙,怎么今天也这么早,不多睡会儿? 那语气完全是宠着太子,或者说,把他视作自己的侄子一般疼爱。 早起鸟儿有虫吃。爱卿鞠躬,毫不怠慢地说,师傅不是这么教导徒儿的? 是啊。青允摸了摸后脑勺,困惑地问,可你不是一直说,早起的虫儿被鸟吃吗? 那是过去的事了。爱卿一本正经地道,徒儿给您带了早点,您又没吃饭就来了吧? 是啊,肚子正饿着呢。青允提过太监捧来的食盒,打开精美的红漆描金盖头,里面放着一碟黄豆酿凤爪,一盘手抓酱牛肉和几个馒头,没错,都是他爱吃的东西。 除了我兄长之外,殿下是最了解我的了。青允笑着道。 师傅,您慢慢享用,徒儿先去练会儿剑。要是在以前,爱卿一定坐下来和师傅一起啃凤爪,嬉笑聊天,可是今天,他却鞠躬,退到一旁去了。 青允显得纳闷地看着他,该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这太子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话、做事都规矩得很,让人不安。 而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青允是看着爱卿长大的,怎么说呢,他就是宫中的开心果,上到皇帝,下到宫仆,没有人不喜欢他。 不对,青允皱眉,除了那个不苟言笑的温朝阳吧。 爱卿虽然出生在宫里,却很少死板地守着宫规,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毫不做作,他想要看皇妹了,哪怕冒着挨罚的风险,也要去育婴堂。 他的天真率性是与生俱来的,虽然这种性格没少让他吃亏,但他从不计较,青允是相当地喜欢爱卿。 难道他又被柯卫卿罚了?青允能想到,让卿儿有所变化的就是这个。 他又闯了什么祸啊?青允思忖着,无比担心这个宝贝徒儿,三下五除二地解决早点,他提着剑去教卿儿。 爱卿练得是一丝不苟,毫无差错,且两个时辰下来,都不叫一声累,反倒青允看着心疼,把他放了回去。 尔后,青允就去长春宫拜见柯卫卿,是想如果太子犯错,他可以帮着求情。 却没料柯卫卿闻言,只是苦笑着摇头,说卿儿这阵子安分得很,应该说十分听话,连温朝阳都在夸赞他的好。 学堂上,爱卿不但课文背诵流利,还能对对子了。 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啊! 这下,青允就更纳闷了,太子若真是这样好,柯卫卿的神色为何又隐隐透着担忧,郁郁寡欢呢? 如此规规矩矩的太子,不是他想要的吗? 青允理解柯卫卿作为一国之母,在教养太子上有多么大的难处,尤其爱卿是煌夜执意要册立的太子,若他经常出错,那最受影响的将是皇帝的威名。 可总是事与愿违的……爱卿有他自己的选择,极少在意自己的太子身份,和下人们打成一片,对兄弟也非常慷慨友爱,从不分尊卑上下,带头闯祸,因而也没少惹柯卫卿生气。 两人正交谈着,爱卿来了,是来给爹爹请午安的,之后,他就要去温朝阳那里上课了。 爱卿依礼恭敬地叩,见过父后和青允师傅,不再像以前那样,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用柯卫卿的话说,没个走路的样子。 还会偷偷捂住正在看书的柯卫卿的眼睛,让他猜猜是谁。 那总是目无宫规的太子殿下,如今是该守的礼节,该尽的本分,守得一丝不差。 柯卫卿点头,想要说,你好好听温师傅讲课。又觉得多余,便挥手让他退下了,父子之间竟无轻松的话题可谈。 爱卿躬身退出,柯卫卿看着他行规步矩的身影,感觉是那样陌生。 这容貌瞧着是太子没错,可是……青允也有同感,他望了望柯卫卿,感叹道,这些天,他都没笑过一下,就跟木偶一样。 柯卫卿略微睁大了眼睛,怔了怔,随即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想要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无声的叹息。 第16章 到了八月十五中秋这一天,皇宫的御花园里挂满五颜六色、俏皮可爱的花灯,伴着随风飘来的阵阵桂香,和皎然如盘的银月,满是节日的喜气。 皇上、皇后设宴请的大多是亲王、郡王及其家眷,还有当朝的一品大臣、武将。 亲王都是年过七、八十的长者,而那些年轻的大多在外地。比如皇上的弟弟穆仁亲王永麟,就被留在封地盖州。不过前些日,他有帕特使送了一份中秋贺礼给皇帝。 ——是一幅惟妙惟肖、充满田园风情的《中秋祭月图》。 穆仁亲王尤善丹青,图写特妙。在这幅山水画中,一农户人家,在山野间的茅草屋院落里摆上满满的蔬果祭品,磕头供月,家中还有几个孩儿,在玩耍兔儿灯,追逐嬉戏。 此画在席间流转展出,各个都叫好。而此画的寓意显然是指当今百姓丰衣足食,阖家幸福,赞誉皇上圣明,治国有方。 嗯……好!此画甚妙!君子之所以爱夫山水者,在于避尘嚣而亲渔樵隐逸。温朝阳鉴赏着两个太监持捧着的画轴,抚着白须,摇着头吟唱般地道。 他是在称赞穆仁亲王懂得修身养性,性情是返朴归真了。谁也没忘记,当年穆仁亲王还曾挟持过柯卫卿,起兵叛乱、妄图篡位,后被煌夜拿下。 数年来,他一直被禁足在盖州,除非皇帝宣召,否则不得踏进皇城一步。 只是时光荏苒,兄弟之间的恩怨仇恨,因柯卫卿而起,也因柯卫卿而化解。永麟最终放弃了这段单相思的恋情,也找到了自己的心之归属。他的王妃亦是巫雀族人,名雪羽,听闻,已经育有一女孩儿……。 这画呈到了煌夜和柯卫卿面前,二人却是相视而笑,皇上龙心大悦,柯卫卿则有些面红,只是这会儿,大家都喝多了,无人察觉到柯卫卿有什么异样。 这画轴又转到太子手里,爱卿也说了些叔父的画技越精湛之类的话,规矩得很。 大臣们举杯交谈间,都说太子应对娴熟、礼节周到,是愈长进了。 炎对诗画毫无兴趣,他似乎只关心兄长爱卿,总觉得皇兄在这一月余,读书习武过于用功,整个人都清瘦不少。 原本卿儿的脸蛋是圆鼓鼓,像荷花苞似的粉嫩嫩,让人看见就想啃一口呢。 二殿下?因为每人都要评鉴几句,太监见二殿下不但心不在焉,还视若无睹,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哦?很好,叔父的字画,果真天下一绝,为大燕之宝!侄儿受教了。炎压根都没瞧过画,就这么微微一笑道。 众人也都被他唬弄过去,还说,二殿下的字画虽然不及穆仁亲王,但也是极好的。 天宇和天辰忙着把桌上的糕点堆成宝塔状,天宇的眼睛透过糕点塔中央的窟窿,看着画说,这小人敢情是好的,将来我要娶来做媳妇。 那是个男孩。天辰眨了眨眼睛。在院子里的男孩穿着小裤衩,耍着花灯,活泼得很,皇兄娶他,还不如娶我,我长得比他好看。 娶了你,不等于娶了我自己?天宇不禁笑了,再说,没有兄弟结亲的理。 是么?天辰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这天下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天宇更乐呵了,看着弟弟道,你不是自称无事不通吗? 说起来天辰真是个小天才,不仅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会,还在学堂上问倒过温朝阳。 天辰皱起眉头,把天宇堆的糕点山轻轻抽去一块,只见那漂亮的,印刻着兔子的糯米糕轰然坍塌。 啊!天宇惨叫! 你们,不准浪费吃食!柯卫卿话了,几个膳食太监赶紧帮着收拾,画自然也没看完就作罢了。 夜深了,皎洁的月色却是分外迷人。因为并不是在大殿设宴,气氛显得轻松和谐,温朝阳许是为了邀功吧,就起身说,这个月的例行考试,太子位居第一。 煌夜和柯卫卿听了不禁喜上眉梢,按照规矩想要进行赏赐。大多是文房四宝,还有奖赏放假之类,今夜又是中秋佳节,柯卫卿笑盈盈地把爱卿叫到跟前,问他想要什么赏?尽管说。 什么都可以吗?爱卿抬起那张明显小了一圈的脸蛋,双眼忽闪忽闪地看着柯卫卿。 柯卫卿自觉不妙,可是他的话已经说出了口。 是啊,什么都可以。接话的是煌夜,他一如既往地疼爱太子。 那样的话……爱卿起身,走到煌夜身后,一把抓住了景霆瑞的手,他作为御前侍卫,一直守在那里。 爱卿就这么拉着景霆瑞的手,两人站定在煌夜和柯卫卿面前。 父后,别的奖赏我都不要,请把这个人还给儿臣吧!爱卿握紧景庭瑞的手,高高地举了起来,那铿然有力的声音,着实惊到饮宴谈笑的人们。 一个侍卫而已,竟然要太子亲自讨要?到底是什么来头? 大臣们面面相觑,唯有景亲王表面一言不地看着,心里却感慨万千。景霆瑞能受太子宠信固然是好,可是跟着皇帝才更前途无量吧? 不过,最吃惊的莫过于景霆瑞本人了,他低头望着太子,希望他不要因为自己又惹到麻烦。 这不行。柯卫卿果断拒绝道,景侍卫不在赏赐之列。 可是,父皇刚才说了,什么都可以啊!爱卿着急地嚷道。 这个什么,不是指人啊!柯卫卿辩驳道,你想要一匹马、一把剑,或者其它的东西都可以。 卫卿……煌夜想说话,但是柯卫卿却打断道,不行就是不行,不能太惯着他。 爹爹!我……爱卿还想要说什么,可是眼前突然一阵晕眩,竟朝后摔倒下去。 殿下?!景霆瑞立即抱住他,柯卫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坏了,不顾仪态地冲下来,可是爱卿全无知觉,怎么叫唤也不醒,煌夜也急得大声宣召太医。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下子全场鸦雀无声。 柯卫卿心急如焚地搭住卿儿的手腕,探查脉象。他小时候曾在太医院里当过学徒,行军打仗时也为士兵治过病,因此,他也等不及御医了。一会儿后,柯卫卿略略松了口气,回头对煌夜道,卿儿是累着了,脉象并无大碍,等他睡足了,醒过来就好了。 景侍卫,你抱太子下去休息。煌夜当机立断道。 微臣遵旨。景霆瑞抱起昏睡不醒的爱卿,便在太监的陪同下,前往东宫。 等会儿还是让北斗去看看。不过,就算无大碍,柯卫卿依然放心不下,对李德意道,也让御膳房备好补元气的参汤,待太子醒来,喂他服用。 是,陛下。李德意领命去了。 若不是还留着这么多客人,柯卫卿也想跟着景霆瑞去东宫,他一脸的焦急,惶惶不安,但碍于皇后的身份,必须得留下来,安抚受到惊吓的皇亲贵戚们。 太子没事,让各位担心了。柯卫卿对他们说,强颜欢笑。 歌舞赏月重新开始,但柯卫卿显然被爱卿吓出一身冷汗,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煌夜看不下去,以夜深露重为由,草草地结束了这场饮宴。 煌夜回到宫中后,立刻招来北斗给柯卫卿看诊。 第17章 北斗年过三十,正值壮年,医术堪称扁鹊重生、华陀再世。只是态度有些玩世不恭。他曾在山岭旷野间当一个只顾钻研医术,炼制各种丹药,却不问世事的闲散之人。 是煌夜极为敬佩他的医术,才把他请到宫中来做御医的,本来他不大乐意,不过在宫里待得久了,倒也越如鱼得水。 因为这里有令他乐不思蜀的巫雀人,他非常好奇这个种族,甚至以研究巫雀族人作为毕生钻研的目的。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巫雀人的身体,他还撰写了一本书,叫《巫雀秘要》 北斗是看过太子后,再来长春宫看望柯卫卿的。 他一见到支颐而卧的柯卫卿,便蹙眉拱手道,陛下,我不是叫您凡事别太操心,要多休息的吗?怎么脸色又如此难看了? 也只有他,敢当面教训柯卫卿的不是。 我没什么,卿儿可好?柯卫卿见到北斗便坐起身来,难掩着急地问。 殿下已经醒了,他没事。北斗顿了顿,说道。小孩子嘛,阳气足,他只是睡眠不足才累 倒的,休息一会儿就不打紧了,倒是你,看着气色是极差的。 哪有。柯卫卿听了,连连摇头,我只是一时开心,酒喝多了,你别大惊小怪。 卫卿是不善饮酒,是朕的错,没看住他。煌夜在一旁自责地说,他手里端着一盏茉莉香片茶,芳香四溢,来,先喝口热茶,缓缓神,下回饮宴,你就以茶代酒。 这怎么行?若是有亲王要求共饮……柯卫卿不想失礼贵客,因为到头来,大家都会指责煌夜的不是。 这是朕的旨意,你想抗旨么?虽然是低沉的话语,却饱含着爱意与怜惜,煌夜亲手喂柯卫卿喝茶,才放下杯盏。 看着这恩爱无比的两人,北斗都觉得自个儿在这太碍眼了,但还插话道,陛下,烦请多多顾着自己的身体,凡事不宜太操劳了,您之前落下的病根…… 说到这里,北斗缩住了口,大概是觉得眼下的氛围,实在不该提及过往之事。 我知道的,北斗,谢谢。柯卫卿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让北斗退下了。 月色如此清朗迷人,煌夜和柯卫卿坐在窗户边,一边品着香茗,一边欣赏着夜色中的御花园,彼此之间不必有太多的话语,却因为那会心的对视,而微微地一笑。 永麟画得不错,你我二人,即是画中这般举案齐眉,和如琴瑟。煌夜含笑道,甚是愉悦。 穆仁亲王的画看着是描绘山野农家的丰衣足食,赞叹天下太平,实则在赞美煌夜和柯卫卿恩爱无比,羡煞旁人,那院子里交缠在一起的合欢树,就暗示了这一点。 也亏他想得出来。柯卫卿脸红道,握紧了手指,宴席上这么多人,也不怕被人笑话。 呵呵,就算他们现了此画的玄机,也不敢说什么的,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凡事大可放松一些。煌夜轻握住柯卫卿的手,一直以来的劳心劳力,让这只曾握着重剑的手,变得那么清瘦,令人心疼。 你为我生了这几个宝贝孩儿,就已经是劳苦功高,朕一辈子都谢不完你。煌夜由衷地道,卫卿,你知道,朕有多爱你吗? 皇上……柯卫卿不无动容,但心中也隐隐作痛,幽然道,我怎会不知,您对卿儿如此纵容,就是想要补偿我和卿儿吧…… 虽然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爱卿的诞生尤为波折,也最牵动煌夜的心。 柯卫卿怀着爱卿时,先是被永麟逼迫打胎,后又沦为乱党,被煌夜严刑讯问! 生产之时,更被兰贵妃设计,喝下了对孕妇来说,和砒霜无异的无籽花粉,差点一尸两命! 虽然柯卫卿苦苦挣扎着生下了爱卿,度过了危难,却在那时身体受到重创,落下了北斗所指的病根。 这些年来,煌夜一直想要补偿柯卫卿,不但待他极好,对爱卿、炎儿他们也是好得没话说。 只是太子非爱卿不立! 不管那些大臣怎么看好炎儿,旁侧敲击地说炎儿的好话,煌夜的心里就只有卿儿。 柯卫卿不是木头人,时间久了,他自然看得出来。 这是疼爱,不是纵容。煌夜却笑着道,我疼卿儿,虽然也有你说的意思,但最重要的是卿儿最像你,不但容貌像,性情也像。你看,他这么重情义,对景侍卫是这般好,是个惦记下 人的好主子,就知道他将来会是个仁君。 煌夜接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天下太平,大燕最需要的就是贤智仁孝,能体贴百姓的国君。加上卿儿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朕从不担心他会恃宠而骄,误入歧途,自然就不会苛待他了。 皇上真是好口才,被您这么一说,景侍卫一事,反倒是我多管闲事了?不、我就像个棒打鸳鸯的恶婆婆,硬是拆散了他们,害得卿儿还得来苦苦求我。柯卫卿挑了挑眉,自嘲道。 可不是么?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七分相似。煌夜笑了起来。 皇上!柯卫卿嗔怒地起身,当然不是真心生气了。 是朕不对。煌夜赶紧站起来,再次握住柯卫卿的手,朕不该戏弄你的。你看,北斗都说了,你要好好调养身子,这时候都不早了,我们就去歇息吧。 那景侍卫……柯卫卿想了想,说道,等明日还是调回东宫去。我知道卿儿这般努力读书,就是想以己之力,得回景侍卫……大概是我说了,他不配拥有这般好的侍卫吧。 你说的也是实情,且若不是经历此事,卿儿也不会成长。好了,此事就按你说的办吧,你无需再纠结了。煌夜此时竟起了醋意,一整晚都在谈论那个侍卫,你就不能多说说朕吗? 皇上……柯卫卿脸红了,轻声问道,那,要说什么好呢? 说你如何爱朕,离不开朕,说你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是属于朕的。煌夜的嘴唇贴上柯卫卿的耳鬓之处,灼热地喃语着。 才不要!好丢人!柯卫卿往后倒退,此刻已是满面通红了。 罢了,朕自有办法,让你全部说上十来遍的。煌夜笑眯眯地抱起直叫唤着,别乱来,我明日还有事……!的柯卫卿,走进红烛高燃的罗帐内……。 隔日,柯卫卿睡了一整天才下床,他也好久没这么贪睡了,都拜煌夜所赐。 第18章 不过,在颠鸾倒凤之时,煌夜一直有渡真气给柯卫卿,让他的精神和气血都明显改善了不少。 但是,柯卫卿不顾皇帝和北斗说的,让他多休息的嘱咐,仍旧在书案前忙碌着宫中事务。听到李德意汇报说,东宫似乎又有了笑声之后,柯卫卿那一直拧结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开来。 咳咳……。许是傍晚有些起风,柯卫卿忍不住咳嗽了几声,李德意见状,就要去招北斗御医。 罢了,天燥而已,不是什么大事,把御医叫来,又得惊动皇上。柯卫卿如此说道,继续召见了几位内务官员,商讨年底需封赏的一些功臣,以及他们的家人入宫过节等事…… ※※※ 晨曦初透,淳于爱卿翻了个身,伸出手往床边一捞,隔着坠流苏的金色织锦帷帐碰到了那结实的臂膀,脸上不禁露出甜甜的笑靥。 您醒了吗?殿下。胳膊的主人温柔地问,就算没有看到他的脸,爱卿也知道景霆瑞一定是面带微笑的。 嗯,刚醒。瑞瑞,你累不累?又守了我一晚。爱卿问,一点也不想松开手,反正离上学的时间还早着。 怎么会,属下已经习惯在您的床旁小憩了。景霆瑞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没有半点疲劳,反而显得相当满足似的,倒是您,要再睡一会儿么? 不了,我想看看你。爱卿笑嘻嘻地道。 是,殿下。景霆瑞站了起来,并没有叫宫女伺候,而是径自拉开帐帘,用银勾挽起。他一身东宫侍卫的装束,黑色长衫,深红滚边的襟领,仔细看的话,那染得黑亮的布料不但出自于江南某著名绸缎庄,上面还有绣娘一针一线描绘出的青竹纹案。 皇上和太子的近身侍卫,总要随着主人出入各种重要场合,他们的服饰自然也是一等一的好看,还会有各式铠甲呢! 爱卿对这些装束当然不陌生,只是他觉得唯有景霆瑞穿起来,是百看不厌的! 景霆瑞把帐帘弄好后,就看见爱卿趴在床褥上,双手托着粉粉的腮帮子,两条小腿一直在晃荡,露出一双*的脚丫。 就像是趴在大耕牛背上的牧童一样,十分趣致可爱。 景霆瑞伸手握住那白皙中透着红润的脚掌,殿下,您小心着凉。这么说着,将它们塞进仍然暖融融的被窝里。 不会啦,我心里热乎着呢。爱卿见状便撒起娇来,伸出手,圈抱住景霆瑞的脖子。 景霆瑞顺势抱着他的纤腰,坐在了床塌上。 太子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还在喝奶的娃儿了,可是那股香香软软的味道,一点都没有改变。 瑞瑞,你别再离开我了……。显然,爱卿也很享受倚靠在景霆瑞那宽阔温暖的胸膛里,他像小鸟一样依偎着景霆瑞,向他撒娇。 是,殿下,我哪里也不会去。景霆瑞抱紧了爱卿,在他贝壳般白皙的耳边许诺道。 然后,那漆黑犀利的眸子透过低垂的帷帐,看向立在门旁的孙嬷嬷。她一脸不甘,双手绞着衣袖,目光暗沉,却又无可奈何。 自从景霆瑞回宫后,太子就说寝宫里留一个人伺候就够,把孙嬷嬷调去了外面,所以孙嬷嬷才会站在寝殿门口,无法进来。 其实,这件事只要细细一想,就能察觉出蹊跷。景霆瑞是如此忠心于太子,又怎么会答应皇后的要求,转去皇上身边当值呢。 他离开后,对太子造成的打击是可想而知,太子是无比地想念他,故当他一回来,太子立刻就遣走了孙嬷嬷,整日霸占着景霆瑞。 也就是说,景霆瑞短暂地离开东宫,回来之后,受宠比往日更盛! 而孙嬷嬷,她是东宫的领嬷嬷,平日里宫女太监、乃至侍卫都得听她差遣,事事张扬,跋扈惯了。她见不得景霆瑞作为一个侍卫,却能够服侍太子左右,因而经常把景霆瑞赶出东宫,要么就阻拦他和太子见面,还指着景霆瑞的鼻子,斥责他出身不好,又是个武夫,不配服侍太子。 景霆瑞从不与她争辩,每次被她拦着见不到太子,也只是默默低头行礼,转身离去罢了。 孙嬷嬷忽然觉,其实她是被景霆瑞摆了一道,这招以退为进,让景霆瑞更受太子的宠爱,而她,就被灰溜溜地逐到了外边…… 孙嬷嬷越想越气愤,可是,对上景霆瑞那锐利如鹰的眼神时,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全身都在哆嗦,都说庶出的孩子心肠狠辣、有仇必报,她以后……还是少惹他为妙。 瑞瑞,你在想什么呢?久久不见景霆瑞说话,爱卿笑嘻嘻地问,是不是肚子饿了? 是呢,殿下,时候不早了。景霆瑞无视孙嬷嬷的偷窥,抱着太子站起来,属下伺候您更衣吧。 好啊!爱卿欢腾得很,比起总是不准他干这个,干那个,事事要他守规矩的孙嬷嬷,果然还是和瑞瑞在一起最舒服。 他们会说悄悄话,一起玩闹,赖床到天色大亮! 景霆瑞让宫女准备好更换的衣裳,他亲自替爱卿解开衣袍带子,细腻如雪的肌肤,在晨光下,似乎散着莹白的光芒。 哈哈,好痒哦。在脱衣服时,爱卿一直咯咯地笑。 因为彼此都是男的,加上太子还是个孩子,所以也没有太介意的事,想来,景霆瑞还帮太子换过好几次尿布呢。 殿下……您瘦了呢。 景霆瑞皱起眉,心疼地说,看着爱卿的胸膛。 他裸着上身,肌肤白皙似玉,单薄的胸膛显得有些弱不禁风,爱卿最近这段日子,都没有好好吃饭吧。 虽然是为了重回太子身边,才略施小计,答应转去皇上身边当差,可是看到爱卿瘦了,景霆瑞很自责,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火。 第19章 我正在拔高嘛。爱卿倒不怎么在乎,打量了下自己的胸膛和胳膊,别看瘦,这都是实打实的肌肉,不信你摸摸,最近练剑,师傅都夸我越来越有父皇的架势呢! 是啊,太子的剑法是越来越厉害了,属下也很高兴。 景霆瑞微笑着说,让活泼好动的太子坐在自己的腿上,拿过侍女递上来的衣裳,为他更衣。爱卿的身上很香,而那黑如墨玉、光亮柔滑的头,更有一种春日花圃的味道。 ——殿下,等您长大后,成为微臣的人吧……。 想到去年元宵节时,爱卿也像是这样,乖巧地坐在他的怀里。他对爱卿提出要求,而爱卿也爽快地答应了他。 只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一句非常无知,又不自量力的话吧。太子长大之后,会继承皇位,天之骄子,怎么可能会成为臣子的人呢? 爱卿是会有皇后与妃子的。别说将来,就是现在,也不知有多少大臣巴结着皇上、皇后,想把自己的女儿嫁入东宫里来呢。 景霆瑞心里明白,只是此刻他心跳得剧烈,如万鼓齐擂,感到很不甘心!为什么他以后就不能拥有太子,太子也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可是……太子的喜欢,与自己的喜欢,是不是相同?景霆瑞无法确定,也许在爱卿眼里,他只是一个大型玩具罢了。 而小孩子总喜欢向大人撒娇,爱卿就算是长大了,会不会也还是只把他视作一件玩具?或者只是童年的玩伴? 罢了。景霆瑞暗叹一口气,给爱卿套上织金缎滚边,素色软稠缝制的袜子,又为他整好衣冠。 今生今世,他景霆瑞都不会再对第二个人动心了。若干年后,如果在爱卿眼里他只是臣子,那么他就会一辈子做一个忠臣,至死不渝地效忠爱卿。 把这份感情永远埋藏在心底……。 太子殿下,早点已经在前殿备好了,有您爱吃的香酥玉芙蓉糕、门钉肉饼和芋头甜粥。 侍女小桃笑吟吟地说,下跪行礼。她才十四岁,老家在湘北一带,在成为宫婢前,家里有一个弟弟,大概和太子差不多年纪,所以她对太子分外亲切。 好!瑞瑞和我一起去! 爱卿闻言就跳下床来,差点绊倒,景霆瑞眼疾手快地拦腰一抱,露出苦笑,殿下,小心啊。 我肚子饿扁了嘛。爱卿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就抓起景霆瑞搂在他腰间的手,一溜快跑,直奔向前殿,那样子简直就像拽着情人私奔似的。 侍女们看见都掩面而笑,总之,有景侍卫在,东宫也终于春暖花开,笑声不断了。 第20章 星斗如碎银,洒满苍穹,皇城各个城门皆已闭锁,街市打烊,夜阑人静,偶尔听得几声狗吠。 只有西城的方向是华灯照天,人语喧闹,端的是春花秋月,夜夜笙歌,逍遥快活似神仙! 这灯火辉煌的安镇坊依古桥河道而建,风光迤逦犹如画卷,是皇城有名的妓馆集结地。 多年前,煌夜曾下旨查封此地,而致生意萧条,直至近三年,国泰民安的,又兴盛起来。 俗话说得好,食色,性也。 达官贵人也好,还是外国的商使,都爱来这里寻花问柳,安镇坊除了有一栋栋三、四层高的观河楼,更有悬结彩灯、花团锦簇的画舫。 它们缓缓地行驶在这烟波浩荡的翡翠河上,那透雕的窗棂里不时有清歌筝乐,余音袅袅,让人仿佛置身苍穹月宫之中,而心醉神迷。 有一座名为琉璃的舫船最富盛名,它是其它画舫的三倍大,且有三层楼高,纱幔垂地,灯火莹莹的分外妖娆。有三十余个*上身的纤夫在河岸拉着琉璃前行,气势非凡。 每到一个口岸,就有衣着华丽、财大气粗的客人,登舢板上船去买欢,常常一掷千金,大肆挥霍,当然大爷们也都能尽兴而归。 因为在这里,不但可以挑选女人作伴,还有美丽多姿的少年,那些全部经过调教,懂得如何取悦客人的少年们,总能把富人的钱袋子榨得一个铜子儿也不剩,让老妈子笑得不见眼。 诚然,这些少年日子过得也非常滋润。其中最美的花魁少年,是年方十六的潆泓,他还能自己挑选客人,那些肚满肥肠的乡绅土豪,完全入不了他的眼。 他接的客,都是有来头的贵族、或是能获得皇帝接见的外国使节。 此刻,他百无聊赖地抱着朱红凭栏而坐,下巴抵靠在上头,望着倒影着斑斓灯火的、波光粼粼的水色,却难以看清星辰的光彩,未免扫兴了些。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意兴阑珊,怪不讲姿态的,因为他坐在画舫最高的三楼,其余的少年都在楼下接客,一楼是打茶围的地方。 打茶围,即是陪着初次到来的客人聊天,期间少不了喝酒划拳、搂搂抱抱,也有歌妓表演,是画舫里最喧闹的地方。 二楼是雅间,设着仅能透出人影的帐幔,又用雕花裱金的木屏风分隔开。 到了半夜,时常有满脸酒气的客人,搂着漂亮的小倌往二楼上去,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衣衫不整地下来。 不过,这在镇香坊是司空见惯的,不会有人嘲笑他们。在离开画舫前,有童仆帮他们精心打理妥当,老妈子再恭送客人下船,从头到尾都不会有分毫的怠慢。 潆泓就不用下楼去作陪,整个三楼都是他的地盘,不但有梨花木雕刻的奢华床榻,还有气派的大铜镜、华贵的玉石几案、檀木箱柜,以及一个很大的桐木澡盆。 连老妈子都要看潆泓的脸色行事,因为他的好几个恩客都是当朝大官,实在是开罪不起。 今夜,约好的客人还未来,潆泓只能听着楼下热闹,却提不起任何的兴致。 他正要昏昏欲睡之时,忽然,一抹黑影掠过河面,他一惊,顿时睡意全无。 什么人?!他瞪大了圆圆的杏目,借着月色与灯火,看到那人并未穿夜行衣,而是藏青色的衣衫,腰间隐约有佩玉闪光。他轻功极好,如燕儿般落在船甲板上,有几个虎背熊腰的打手在那守着,却浑然不觉背后站着人。 青衣男子很轻易地就进入船舱里,要知道来这儿的客人,得要熟人介绍方可入。 呵呵,有意思。潆泓灿然一笑,伸手摇了摇放在玉几上的铃铛,老妈子来了,一脸献媚地笑,泓儿?想要什么? 我要见一个客人。潆泓说,在老妈子那坠着大金环的耳旁低语了几句。 有这个客人?我怎么没瞧见过?老妈子显得纳闷。 有!你快去把他找来吧。潆泓连声催促,老妈子只好同意了。 没想,老妈子下楼还真一眼就瞧见了潆泓口中形容的男子。他生得高高大大,一看即知是习武之人,穿着一身质地不错的绸衣,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可真俊! 剑眉黑目,鼻梁高挺,唇弯如弓,尤为性感,连见惯了美男子的老妈子,也立刻老脸一皱地堆满了笑容,挤开那些试图与这青衫公子搭讪的妓女、小倌们,热络地道,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是哪位老爷带您来的? 男子没说话,只是四下看了看,似在寻人。 第一次来,难免怕生。老妈子却不怕他的冷脸,反而更积极了,您的同伴想必是自个儿寻欢作乐去了,您不找他也罢。这儿的货色恐怕也入不了您的眼,走,我带您去上房,保准您满意。 上房?男人终于开口,声音好听得就像是钟乳石上滴下水来,滴答的一声,有种旷世灵动之感。 是啊!咱家花魁住的地方。老妈子愈肯定对方的来头不小,只是吃不准他的身份,说是贵族少爷吧,全然没有那种纨绔之气,说是大官爷吧,也不像,年纪实在轻了点。 只是光靠着他这副英俊、高大的样貌,就足以在这琉璃画舫上通行无阻了,因为潆泓最喜欢容貌好看的客人,这能讨得他的欢心。 老妈子心里盘算着,把青衫男子带上了楼,却不知这青衫男子心里也在犯嘀咕。 难道是我的身份曝光了?景霆瑞上船是为了刺探情报的,他奉旨调查一名嘉兰国的使节。 说是来大燕商谈暂时休战的,但皇上怀疑休战是假,来刺探军情内幕是真,故而让景霆瑞暗中调查。 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嘉兰使节也是如此,听闻他特别喜欢去琉璃坊,找花魁共度良宵,所以景霆瑞才来到此处。 只是,他从未来过过烟花柳巷之地,更别提如何喝花酒,搭讪花魁了,任务又要秘密进行,他正想着该如接近花魁,这老妈子就一脸贼笑地出现在他面前。 是偶然?还是对方已经现端倪? 也许去的是虎穴,如果在这里遭遇埋伏,即便是景霆瑞也会觉得棘手。因为这里人多眼杂,他是皇帝密探的身份指不定会曝光,继而影响任务的进行。 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哗啦啦的水声先冲入耳膜,他抬起头,老妈子识相地退开了,一个身材纤细、容貌极艳的少年,正坐在一个方形的大浴盆里,笑嘻嘻地撩拨着水花。 第21章 他似在玩闹,又似在水中舞蹈,水花从他洁白无暇的手臂上掉落,他漂亮得就像是荷花仙子,出淤泥而不染。 他的睫毛长而密,挂着水珠显得楚楚动人,他伸出手,指甲是粉色的,修剪得极为圆润,不像是人,倒像是能工巧匠精雕细琢出的人偶一样。他冲景霆瑞勾了勾手指,再嫣然一笑。 景霆瑞径自走向澡盆,水是无比清澈的,撒着一些桃粉色的花瓣,只是花瓣并不多,所以少年*的身子在水里是一览无余。 潆泓微微眯眼,以潮湿的瞳仁,深情凝望着站立在澡盆边的青衫男子,他是如此高昂挺拔、英气逼人,若是能与他共/度/春/宵,怕是十世修来的福气吧。 而潆泓相当清楚自己有多么美貌,即便是喜欢女子的男人,也会对他垂涎三尺,拜倒在他的脚下。 所以潆泓有意施展着自己的魅力,以往只是一个浅笑就足以勾去对方的魂魄,更何况他现在还躶着身子,在沐浴呢! 你叫我来,就是看你洗澡?然而,那虽然低磁动听,却显得毫无兴趣的话语,如一盆冰水,浇得潆泓完全呆住。 呃……不……以俏皮可爱、口齿伶俐而闻名的潆泓,却也有瞠目结舌的时候。 你洗吧,我在这边等你。男人面色从容地转身离开。 喂!潆泓慌忙站起来,想要迈出澡盆,却踩了个空! 啊?!这可不是伪装的,潆泓双眼紧闭地准备好和地板来个亲/密一吻,可是他的肩头落在了一个舒服得不可思议的地方,膝盖也没着地,反而悬空了起来。 哎?潆泓睁开眼,这才现男人正抱着他,而他几乎是整个地依偎在对方的宽阔又暖和的胸膛里! 不知为何,他会觉得脸上很热,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从未有过的害羞。 男人依然用相当正气,却能勾/人心神的乌黑双眸注视着他,且不带任何感情地问,能站住吗? 那个、脚腕好像是扭到了。如梦初醒的潆泓,恢复了往日那可爱娇俏的模样,耍了点小计谋。 去那边坐吧。男人并不怀疑地抱起他,把他放在临窗的坐榻上——潆泓之前趴着看风景的地方。 谢谢官人。潆泓轻柔地说,笑着露出洁白的贝齿。 有跌打药吗?男人问他道。 药就有……潆泓小声嘀咕了一句后,又灿然笑道,活络油还是有一瓶的,在那边的柜子里,劳烦官人了。 男人点了点头,便走过去打开那雕刻得非常精致的檀木箱柜。 里面塞着几件织锦绸缎的衣裳,还有薄纱似的女装,男人并没有好奇地翻动,径自打开里面一个看起来是放药的屉柜。 男人略微一愣,因为里头放着描绘在瓷片上的春/宫/图。(此处隐藏二十字) 这样的春/宫/图有好几张,且画得都是纤毛毕现,姿态各异,还都装饰精美,约有巴掌大,可放在手中把玩,估计是这里的调/情之物。 对于初登风月场所的景霆瑞来说,这些玩意实在新奇了些,但他仍然不感兴趣。 翻找出一瓶活络油,景霆瑞就回去潆泓身边,把东西递给他。 潆泓没有接,一手托着香腮,极可爱地抬头望着景霆瑞,声音娇俏地道,怎么,官人不帮我擦吗?我可是受伤了耶。 ……。景霆瑞的右手依然是悬在半空,那张英俊得让人着迷,却显得有点冰冷的脸孔,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情绪变化。 若官人想要做那样的事,也是可以的。潆泓可是情场老手,怎么会察觉不到?于是他更卖力地挑逗对方,笑脸迎人。 那样的事? 就是官人刚才看到的啊,画得很不错吧,可是我的心爱之物呢。潆泓明知那里放有春/宫图,才故意让景霆瑞去找活络油的,他又不是真的受伤了。 潆泓笑吟吟地曲起右膝,故意露出隐/秘的部位,这和春/宫图中的少年姿态重叠在了一起,景霆瑞并不回避地看着他,却还是面不改色,镇定得很。 给你。景霆瑞把活络油放在少年的手里,你的手又没断,自己擦吧。 什么?!潆泓皱起眉头,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 景霆瑞没再理他,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河面。 你还不理我?!潆泓气呼呼地站了起来,把药瓶丢开,嗔怒地道,难道是我长得不好看嘛?配不上你? 你很好看,但是,我不想和你做。景霆瑞终于转过来,注视着都快要掉眼泪的潆泓。 哎?这还是头一回,有客人和他说,不想和他上/床的。来这儿的人,不管是衣冠楚楚的官家老爷,还是风流儒雅的贵族公子,到了最后,都是想尽一切办法地与他交/欢,不然,来这里大撒银子是为了什么? 难道因为我是男人……?怔了半晌,潆泓遗憾地问道。 也不是。景霆瑞深邃的眸子闪耀着炯炯的光泽,犹如河道边的灯光一般,迷人极了,和那个没关系。 我知道了……潆泓一副吃惊的样子,你不/举…… 一条青筋暴起在景霆瑞的额角,他瞪了潆泓一眼,沉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了,所以我不会碰你。 呃……潆泓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随即捧腹倒在座塌里哈哈大笑,简直是笑得气也接不上,脸都涨红了! 你什么意思?景霆瑞等到他笑完,面色不悦地问。 没想到这年头还有如此纯情的男人!潆泓一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一边道,你知道吗?来这儿的人,哪个不是有妻房妾室的?他们也爱妻子,可是这不妨碍他们出来逢场作戏、寻欢作乐,男人都是那样。你——真真是天底下的奇珍异宝了! 那又如何?景霆瑞的脸色十分难看,或许,他从未被人如此取笑过。 好了,我不笑你了。潆泓稍稍收敛了情绪,但还是笑着对景霆瑞道,那你来这里做什么?总不至于来和我吟诗作对吧?看你高大威猛的身材,应当不是文官? 我不是文士。景霆瑞算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但也不言明缘由,我只想来这里坐坐。 来这里搜集有关嘉兰使节的情报,这种事景霆瑞自然不会告诉潆泓,也不想把他牵扯其中,只是想完成自己的任务,回去向皇上复命。 你很奇怪。潆泓再次端详了景霆瑞,然后站起来像跳舞般转了一个圈,笑道,但是我喜欢你,只要你来这,多久我都奉陪。 景霆瑞平静地看了潆泓一眼,问道,你的脚好了? 哎?潆泓这才觉自己早就忘了脚伤的事,便羞涩地笑了。 可是景霆瑞并没有怎样,只是为他和自己斟上一杯色泽翠绿的毛尖茶,慢慢品着。潆泓好久都没有这样,卸掉了脸上的假笑和逢迎,那么随心所欲地表达自己了。 第22章 今日照例散了学,一众学子恭送温朝阳离开后,学堂里便闹开了。 天宇、天辰不知从哪里捉来了一只大彩蝶,用丝线系着,一头绕在手指上,笑嘻嘻地说是放风筝,惹得陪读的小太监们都追逐起来。 太子则在写字,师傅又罚抄写了,因为他今日上课开小差,炎就陪在爱卿的身旁,还帮他磨墨。 小德子则收拾着太子写坏的宣纸,卷起来扎好,本是要丢弃的,可是被别的小世子抢了去,当作棒子敲敲打打,玩得不亦乐乎。 好吵啊!爱卿用手捂住耳朵,望了望在桌椅间穿梭跑闹的同伴们,但与其说是嫌弃吵,但更像是用一种极为羡慕的眼光望着他们。 只有自己被罚抄写,真是有够倒霉的,因为外头一只鸽子飞过,他就是瞄了那么一眼,就被师傅逮到了,而天宇还举着书,低头偷吃糕点呢,竟然都没被觉! 你们安静点!太子殿下在用功!炎果然只护着爱卿,他抬头这么一吼,小世子都不敢乱闹了,但是天宇不吃这一套。 大皇兄明明是罚抄嘛,哪里是用功。天宇相当地无所畏惧。 你讨厌!爱卿嗖地丢出手里的毛笔,当然没能扔中天宇,只是墨水甩了他一脸。 天辰见了,扑哧地笑了,哈哈,大花猫! 好啊,大皇兄,你等着!天宇一副此仇不报非君子的模样,扯下手上的丝线,把大蝴蝶抓近了,在爱卿眼前晃着道,你知道吗?蝴蝶都是大青虫变得哦! 什么?爱卿最怕青虫了,觉得它蠕动的样子十分恐怖,当即脸色就白了。 你别欺负卿儿了。炎话了,拉过爱卿,小心地护在身后,警告道,当心父皇罚你们! 父皇和你都太偏心了!天宇不满地道,还有那个景霆瑞!尽都帮着他。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景霆瑞来接太子放学,一迈进学堂,就看到这剑拔弩张的架势。 卑职给太子殿下,各位殿下、小世子请安。景霆瑞十分规矩地一一行礼。 然而,他还没直起腰来,爱卿就扑了上去,抱着他的脖子呜咽道,瑞瑞!有青虫!大青虫! 在哪?景霆瑞的大手慈爱地覆盖在爱卿的头上,炎十分嫉妒地望着他。 那边!爱卿根本不敢回头看,只是用手指着后边。 景霆瑞看到天宇手里抓着蝴蝶,一下就明白了,但没说什么,只是食指轻弹,一股看不见的劲气嗖地射出去,无声地割断了丝线,蝴蝶扑扇了几下翅膀,就往窗外飞走了。 啊?!天宇跳起来,想要追,但已经来不及了。 殿下您看,那边什么东西也没有。景霆瑞温柔地耳语。 嗯?爱卿这才扭过头去,现蝴蝶真的不见了! 可恶!天宇咬着牙,当然,他也不是存心要吓唬爱卿的,只是气不过大家都对他那么好。 我画一只大蝴蝶送给你。爱卿说,他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危机一解除,就立刻想着讨好弟弟。 我要十张!天宇抱着胳膊道。 我也要十张。皇兄您可不能偏心!天辰总是不忘落井下石。 好、好吧。给你们画一模一样的。爱卿连连点头,一旁的炎无力地扶着额头。 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景霆瑞说,握住了爱卿的手。 嗯!爱卿高兴地点头,不知为何突然怔了怔,竟然挣开了景霆瑞的手,回到桌案旁。 我、我还要抄写,师傅交代的,你先回去好了。爱卿这推拒的态度可是前所未有的,每次景霆瑞一来,他都是乐得跟什么似的,屁颠屁颠地跟着走。 殿下……?景霆瑞似乎有些困惑,垂手立在那里。 都让你先走啦,还愣着做什么,卿儿我会送他回去的。炎昂说道,仿佛斗胜的公鸡。 是,殿下。景霆瑞只能抱拳领命,黯然退下。 第23章 你和他吵架了吗?天宇瞅了半天,好奇极了,凑到爱卿身边小声道,真稀奇啊。 没有,我们好着呢。爱卿头也不抬,另拿起一只湘妃竹羊毫笔,继续抄写诗经。 不对啊,大皇兄,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你竟然会赶景大哥走?天辰曾经被景霆瑞救过一次,那天,他突奇想地爬树去研究蜂巢,没想遇到一阵大风,差点被刮下来。是路过的景霆瑞飞身上去,把摇摇欲坠的他给拎了下来。 这事也没惊动皇帝皇后,免去了一顿罚。所以,天辰对景霆瑞很客气,或者说,是万分地敬仰。 我没有赶他走,这不是师傅罚抄书么。爱卿皱了皱眉,顽固地否认道。 管他做什么?炎插话进来,不过是个侍卫。 这话却惹来爱卿的一个怒瞪,炎立即赔笑似的,给爱卿扇扇子,你就别生气啦。 我没生气啊。爱卿说,却现弟弟们动作一致地看着他,那目光仿佛在说,你就是在生气啊,生景霆瑞的气。 谁让爱卿并不会掩饰脸上那相当不满的神情呢? 算了,我先回去了!受不了他们的眼神,爱卿腾地站起来,命小德子收拾东西。 等等,卿儿,我和你一起走。炎也赶紧命自己的伴读太监收拾笔匣书卷。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天宇是百思难解,最后举手放弃,两位皇兄结伴走了,他便和胞弟天辰一起回宫。 其实,你是很喜欢大皇兄的,对不对?同坐在一架锦车上,天辰问与自己容貌极为相似的哥哥。 嗯,我喜欢他。对孪生弟弟天辰,天宇没有任何的隐瞒,也瞒不住,他们二人的心意总是相通的。 他们不是在宫里出生的,柯卫卿带着他们生活在远僻的山村,直到他们五岁时,父皇才找到他们,并接回宫住。 从穷乡僻壤的茅屋到巍峨耸立的宫殿,从都是说着土话的农妇,到字正腔圆的宫女,这种变化根本是翻天覆地的! 就算是自认天不怕地不怕的天宇到了宫里头,也会对各种金碧璀璨的事物,惊愕到闭不拢嘴。 天辰也是难掩羞怯地拉着哥哥的衣角,两人在宫女的簇拥下,慢步前行。 他们要去东宫拜见太子殿下,他们的长皇兄,时年八岁的淳于爱卿。 素未谋面,不知兄长是怎样的人?天宇的心里是直打鼓,若是大哥不好相处,欺负他二人,那他们情愿回乡里去。 然而,离东宫正门还一大截路呢,一个穿着黄袍子的少年就奔了出来。他跑得飞快,跟小鹿似的,而细白的额上都有汗了,圆脸蛋整个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果子。 是天宇、天辰吧?少年急急地刹住脚,后头还跟着一拨追得直喘气的太监,他虽然是问话,却是极肯定的语气,眼里满是期盼和喜悦的光芒。 呃,是我们。天宇眨巴了下眼睛,看着这个高出自己不少,眉目清俊,皮肤白皙的少年,虽然初次见面,却丝毫不觉得他有陌生感。 是因为他长得很像爹爹的关系? 我是哥哥哟!你们的大哥!爱卿笑得如三月里的花儿,一把抱住兄弟二人,用脸孔使劲地磨蹭着,哈哈,好可爱哦!我的宝贝弟弟!可想死我啦! 就算柯卫卿都没叫过他们宝贝! 在这无比热情又温暖的拥抱里,天宇和天辰不由都红了脸,之前的不安和怕生也都烟消云散了。 对了,这是你们的二哥炎。想起什么似的,爱卿扭头,看向另一华服少年,他是稍后赶到的,他的眉眼、嘴唇都像极了娘,也就是他们的父皇。 二皇兄。天宇、天辰叫道。 嗯,你们好。不同于爱卿的热切,炎只是点点头,但是目光里仍然透着好奇。 太子殿下,这里风大,等回宫再叙吧。一个青年靠近说道,他身材挺拔,投下一片阴影。 天宇、天辰都嘴巴大张地望着他,觉得他虽然穿着侍卫的服饰,气势却与后面的人截然不同,怎么说呢,竟然有种父皇的非凡气概。 这是景霆瑞,我的近身侍卫,你们若有事,也可以找他。爱卿笑着说,热络地拉着两兄弟的手,就往东宫去了,我给你们准备了好多好吃的呢。 景霆瑞自然跟着他们,亦步亦趋,却丝毫不惹人厌烦,他的存在就像阳光、空气一样自然,却又不可缺少。 天宇、天辰很快就与两位皇兄打成一片,爱卿看起来和他的容貌一样,天真无邪,毫无城府,单纯可爱得要命。炎呢?虽然偶尔会表现出少年老成的样子,但也会调皮,心地善良。 一旦混熟了,他们在乡野里学会的捣蛋功夫全都表现出来,爱卿没少替他们担心。不论是爬到屋梁上去掏燕子蛋,还是穿宫人的衣裳溜出学堂玩儿,犯的错不比爱卿少,但是他们二人会互相打掩护,口径一致地否认做过的事。 爱卿为了保护弟弟们不受责罚,好几次主动牵涉其中,还替他们顶罪。 天辰知道,也心疼这个大皇兄,可该说就是因为喜欢,才会去欺负,以引起他的注意吗?因为炎一直霸占着爱卿,除此之外,还有父皇和景霆瑞。 ——都视他为珍宝。 天宇就经常捉弄爱卿,从上课在背后丢纸团,到抓青虫放进爱卿的笔匣,害他捏到柔软的虫子,还不小心捏扁了,而吓得差点昏过去…… 而天辰就是帮凶。 我们都喜欢他。天辰说,看着车撵外,秋意正浓的景色。 辰儿,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天宇实属难得地反省,垂头丧气地道。 我倒不觉得是蝴蝶的事。天辰托着下巴,想了想道,你也看到了,他就是在气景大哥。 唔……天宇似乎更郁闷了。因为爱卿怎么会讨厌景霆瑞呢?这根本不可能嘛。 算了,床头打架床尾和,他们两个肯定没事的。天辰笑着勾住哥哥的肩头,咱们就别管这么多了。 什么是床头打架床尾和?辰儿你最近又在看什么书了?这话怎么听着那么怪异? 意思是说,夫妻之间闹点小矛盾是很常见的事,不会吵太久的。天辰和天宇咬着耳朵,你就放心吧。 不对啊!他们又不是夫妻!天宇听明白了,却嚷嚷道,这样的说法真令他不愉快。 也对。那么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都差不离啦。天辰倒不是很在意。 哪里差不离,是差很多好不好!天宇却死磕道,他们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才,什么夫妻、桥头的统统都不对! 你呀!景大哥他可不是一般的奴才,他将来定会成就大业,让天下人刮目相看的!天辰也叫嚷起来,他认为自己绝对不会看错人。结果直到回到宫里,他们都没分出谁对谁错。 第24章 秋之色不弱于春,尤其是在东宫的花园内,单看那一簇簇沿山坡燃放的红枫,就让人觉得灿烂、热烈,秋意盎然。 从学堂回来后,炎就和爱卿一起来到花园,沿着坡上小径漫步,爱卿还让小德子去妙波亭里摆下棋盘,打算与皇弟对弈。 可是,他总有些心不在焉,就算炎一直在夸赞说,在宫里头,就属这儿的枫叶长得最好,他都没多看两眼。 炎又摘了一大朵金粉菊花给他,也难博兄长一笑。 到了下棋的时候,爱卿更是一败涂地,他的黑子互不连接,看起来头绪多多,却也漏洞百出,就算炎再怎么放水,也很难不赢他。 我们再来一局。爱卿把黑子一一收拾回玉石棋盆里,并没有因为输棋而气恼。 等会儿再下吧。炎却蹙眉道,皇兄,你最近在烦恼些什么?之前又不让景霆瑞接你下学,虽然我是不喜欢他,但是这真的不像你,我好担心啊。 ……。爱卿看了看炎,突然伸手抓过炎的衣袖,吓了他一跳。 卿儿?炎诧异地看着爱卿扯着他的衣袖,低头闻了又闻。 味道也不对啊……。爱卿很快松开了,还自言自语地道。 什么味道?炎不由拉起自己的袖子,嗅了嗅,除了菊花的香味,还有点宫内的檀木熏香。 没什么,反正不是宫里的。爱卿的鼻子很灵,这段日子,景霆瑞的身上总有一种似是脂粉,又像是花香的淡淡甜味。 起初,他以为是宫女又调制了新鲜的脂粉。 可是,除了在景霆瑞身上,宫中其它地方都没有相同的味道。 虽然说那个香气闻起来其实很宜人,并不刺鼻,可就是让爱卿浑身难受,不想靠近景霆瑞。连他自己也弄不清这是怎么回事?而困惑不已。 走吧,趁这会儿有空,我们去看看珂柔妹妹。炎丢下棋子,使出杀手锏。 好!爱卿终于露出甜美的笑容,他三五不时就去育婴堂探望皇妹,从以前的偷偷摸摸,到现在的光明正大,完全是父皇照拂的关系。 而他知道,父皇也好,还是爹爹,他们其实都很记挂珂柔,只是老祖宗立下严规,生母和皇嗣不得共处一室,哪怕是公主也一样,所以他们才无法随心所欲地去探望女儿。 有道是长兄如父,爱卿自认得担当起这个责任,不但照顾弟弟,也要看好妹妹。 他不想珂柔长大之后,只会向他跪拜行礼,这样的话,他会伤心死的。 ※※※ 叮叮!叮铃铃……! 随着少年赤着双脚,在画舫的甲板上飞快地旋转,系在他腰上的一条细若银丝的链子,以及上头缀着金色铃铛,就出相当清脆悦耳的响声。 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那正走上红色舢板的青年,一抹妩媚的笑容就绽放在朱红的唇角。 少年伸开双臂,忽地提起一条腿——几乎与肩平行,他就单脚立着继续舞蹈,裙摆飞开了,露出紧裹着圆/翹/臀/部的亵/裤,春色无边。 叮叮~。 铃声停止,少年微微喘着气地走到那英俊伟岸的青年面前,娇笑道,怎么,官人今日得空,白天就来了? 我路过这里,见到你在练舞。青年说,事实上,每当琉璃舫的花魁在船头甲板上起舞,河岸边,就有不少人驻足观看,还有人鼓掌,大声叫好。 这就是一种吊人胃口的噱头,花魁是没那么容易结交的,看得见他的舞姿,却得不到他的人,男人们才会感到饥/渴,会迫不及待。 为博美人一笑,金钱也就成了粪土,琉璃舫的生意也就永远兴隆,这还是潆泓告诉青年的。 难得你来了,去里面坐会儿再走。潆泓接过一旁童仆递上来的锦帕,擦去了额上的汗珠。 也好。以为青年会拒绝,听到这样的回答,潆泓自是开心极了。 回到三楼的上房,老妈子命人送来了碧螺春和茶点,全是皇城最好的糕点,百年老字号里的杏仁酥糖、黑芝麻饼。 这味道虽好,但和宫里的点心比,还是稍逊一些的吧?潆泓吃着满口留香的酥糖,笑嘻嘻地问。 ……。景霆瑞看着少年,他从未说过自己是宫里当差的,甚至连姓名都未告知过对方。 最近,有几位官爷在酒醉时,交头接耳地说,近日皇上有一心腹密探,出宫办案子,要大家都得小心提防着。潆泓托着腮,打趣般地问,我想,这个人会不会是你? 不是。景霆瑞很干脆地否认道。 呵呵,其实你是不是密探,我都无所谓,只要你多来陪陪我就好。潆泓微笑道,这样,你想要知道什么,我才能告诉你。 你不要牵涉进去。景霆瑞皱眉,警告他道,这可不是儿戏。 是不是儿戏也要我玩过才知道。潆泓耸了耸肩,我这人天生爱玩,且从没输过。而那些也不是什么好官,要不然,也不会害怕皇上查案呀。 景霆瑞站了起来,我回去了。 咦?你才坐一会儿。潆泓连忙起身,那你晚上还来吗? 不来。 为什么? 为了你好。 ……!潆泓一呆,很快就伸手拦在了景霆瑞的面前,仰起头道,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我说,你是真的关心我,我很高兴。 我只是不想累及无辜。景霆瑞低头看着潆泓,他比爱卿大不了几岁,却有着一股故作成熟的老练,当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么? 潆泓说过他是随父母逃瘟疫,才千里迢迢地来到皇城的。因为长得好看,就被卖到琉璃坊做侍童。 和别的哭哭啼啼的孩子不同,潆泓很认命,也不认为和男人做有什么丢脸的。他享受肉/体与金钱的交易,以及被别人追捧在手心里的感觉。他经常说,连他的父母都没对他那么好。 哪怕,那些好,都是别有目的。 你想要离开这里的话,我可以为你赎身。景霆瑞曾经说过。 可是潆泓不愿意,还说,除非你要我,否则我是不会走的。他喜欢这里的一切,那些他用身体换来的金银珠宝,让他觉得很安全。 景霆瑞就没再勉强他。 他们之间的交往不像是客人和男/妓,更像是兄长和弟弟似的。只是这个弟弟的心里,早已有了爱慕之情。他总是想办法留住景霆瑞。 你就多坐一会儿吧,我保证不再说那些官爷的破事了。潆泓撒娇地说,握着景霆瑞的手不放。 景霆瑞本想确认,琉璃舫的花魁是否和嘉兰使节有关系?想在他们密会时,窃取使节的印信,以及随身带的密函,以获得至关重要的情报。 因为嘉兰使节只有在这时候,才不会让侍卫贴身守着。 只是那位使节迟迟没有出现,而随着景霆瑞上船的次数变多,潆泓显然牵扯得也越深,而他不想潆泓有危险。 我们来谈你的心上人吧?潆泓主动换了话题,笑嘻嘻地说,他最近可好? 他不理我。景霆瑞难得地道,以前就算潆泓怎么缠着问,他都不提起爱卿的事。 哈哈,肯定是你只顾着忙自己的事情,冷落了他吧? 没有的事,他永远是第一位的。景霆瑞不小心道出心声。 啊,听起来真幸福,也让人嫉妒!潆泓嘟起嘴巴,显得十分不满。 我还有事,要走了。景霆瑞抽出手被潆泓握着的手,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嗯……潆泓知道再勉强下去,是会惹人厌的,便道,官人慢走,不过记得要来看我哦。 景霆瑞颔应允,在潆泓恋恋不舍的目光中,走下了画舫。 第25章 潆泓等了三天,景霆瑞都没有出现,这些天里他也没接客,总是意兴阑珊的。 白天的翡翠河是一片死寂,到了夜里,华灯初上,流光溢彩,一座座画舫就恢复生机,热闹非凡,琉璃舫更是客似云来,那放浪的调笑声是不绝于耳! 潆泓却独自一人待着,在燃着熏香的奢华寝房里,踮着脚尖,旋转着起舞,自娱自乐。 滚开!臭婆娘! 砰! 突然,房门被粗暴地撞开,老妈子哎呦!地一声,几乎是摔了进来。 潆泓猛地收住脚,额上汗涔涔的,瞪大的眼里,满是惊异的神情。 哼,泓儿不是在这里么?!还敢骗老子说人不在!闯入者摇摇晃晃地扶着门进来,一身的酒气。虽然他头上束着银冠,穿的是锦衣绣服,但冠歪了,衣襟也扯开了,一副浮浪子弟的模样。 杜公子。潆泓亦没给他好脸色,扶起老妈子,冷冰冰地说,我今日身子不适,不见客。 杜荣材,今年二十有八,其父亲杜建贵为朝御太史,地位仅次于宰相,前年杜家还与佟郡王结为亲家,幺子杜荣材就是娶了郡王之女为妻,已诞有一双儿女。 原本,杜荣材便是杜建的老来得子,极为受宠,他有四个姐姐,均已嫁人,不知是否从小混在女人堆里长大的缘故,他虽然长相英俊,但行为举止总是缺乏男子气概。 起初,他来到琉璃坊,对潆泓是百般宠爱,金银玉器悉数相赠。 潆泓念及他的好,自然也是以礼相待,可是后来,随着相处日子变长,便觉他既狡猾虚伪又混账! 仗着父亲是当朝大官,多次赖掉酒席的帐不说,明明只是打茶围,陪酒聊天而已,他却在酒里下了药,趁机侵犯了不省人事的潆泓。 潆泓醒来后,现自己衣裳不整,满身污浊,气坏了,当即告诉了老妈子,老妈子虽然拉着脸斥责了杜公子,可人家毕竟是皇亲国戚,也不能当真把他怎么了,最后,杜公子也只讨得一场骂而已,连一点皮肉伤都没有。 而杜荣材自知坏了花街的规矩,倒也收敛了一阵,后来,又送了一盒深海珍珠给潆泓,当作赔不是。 又说给潆泓带来了一个贵客,嘉兰国的议和特使,四十出头的男人,皮肤黝黑粗糙,包裹着白绸头巾,个头高且壮实,他其貌不扬,可是出手阔绰,或者说能让人惊呆! 嘉兰人见到潆泓的第一天,就朝外点了点头。 潆泓看了看外头,河上有一艘船,二层楼,还带着船夫,他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男人。 这船送给你了。操着不太正宗的本地话,男人说。 潆泓还是头一回收到这么大的礼,这船上不但家具齐备,还有金银翡翠,连老妈子都看得目瞪口呆,都不知道该怎么伺候这位贵客了。 不过,这男人来的次数不多,大概就三次,为人小心谨慎,连喝的酒,吃的菜,都先要用银针验毒。 且和别的客人一夜温/存下来,爱赖着不走不同,这男人一来,基本就猴急似的抓着潆泓办事,没什么情调可言,也只有那时候,那些带刀的蒙面侍卫,才会退到门外去。 男人要是泄完了,就立马走人,对潆泓没有任何的留恋,接到这样连话也没有的客人,潆泓真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件东西,或者说,连东西都不如。 自从把这位豪客介绍给了潆泓,杜荣材也好久不见了,就像刻意避开似的。 潆泓也乐得清闲,因为自己也不愿见到他。 泓儿,我想你想得好苦啊!杜荣材夸张地叫着,用手捶着胸,眼泪竟真地流了出来。 老妈子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来,可就算舫里的打手来了,也不敢动这杜公子分毫。 你到底想怎样?这儿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潆泓看出老妈子的难处,便让她先出去了,还悄声说,这儿有我。 这杜荣材就是一纸老虎,老妈子看了看其实处在上风的潆泓,和正在酒疯的杜公子,便退出,关上了房门。 泓儿!呜哇!在那瞬间,老妈子又听到了杜荣材的嚎哭声,不禁摇了摇头。 ※※※ 秋……秋什么好? 东宫寝殿深广而清凉,淳于爱卿已更换了湖色暗花的纹绫睡袍,抱起胳膊临窗而立,这圆圆的雕刻着七仙女的轩窗,正对着花园一角。 月色皎洁明亮,那凋零得差不多的柳树以及白得像雪花般晶莹的秋菊,让他想起白天温朝阳让他背有关秋之美的诗。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爱卿这么答道,可是师傅说要高雅些的,别那么土气。 但秋天除了农田丰收之外,爱卿实在想不到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就像这花园,早些时候还有萤火虫,他和景霆瑞抓得别提多开心了。 可是现在,就什么都没有了。 夕殿萤飞思悄然,孤灯挑尽未成眠。 对了,还有,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他有关秋之美的诗是背不出来,但此刻惆怅落寞的心情,倒是有不少古诗可以引用。 爱卿不否认,他是因为想念景霆瑞才睡不着的,而且越睡不着,也就越想念他。 阿、阿啾!在窗前站得久了,便感到瑟瑟寒意入侵,爱卿揉了揉鼻子,果然,他不该效仿古人,什么花前月下、吟诗作对,这根本不能排解他烦闷的心情,反而冻得够呛。 爱卿决定放弃遵从温太师的意见,高雅的作风真不合适他,明日师傅若再考他,只有装作回答不出了。 秋什么的,就让它随风而去吧,因为现在有更头疼的事情。 爱卿才转身,就看到小德子缩着脖子,欲言又止地站在殿柱旁,手里抱着一领厚厚的紫貂镶海龙皮斗篷。 他大概是想给太子穿上,又听见他絮絮叨叨地在念诗,不想打扰他用功吧。 第26章 怎么了,小德子?爱卿问,朝他走去。 那、那个,是景侍卫让我拿给您的……原来是景霆瑞交待他来的,小德子看起来挺怕景侍卫的,对他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他人呢? 就在殿外候着。 宣他进来吧。爱卿立刻说。 是!小德子看起来很高兴,抱着斗篷脚不沾地地跑掉了。 哎……?爱卿的手还伸着呢,想要拿斗篷,不过算了,小德子一向如此健忘。 怎么办呢……?都怪这冷飕飕的天气,让爱卿的心也跟着凉。这几日,他明明想要见到景霆瑞,想到茶饭不思、辗转难眠,却又很怕见到他。非常担心自己一见到他就又甩开他的手,让他走。心情就是这般矛盾,愁肠百结。 少顷,爱卿就听到景霆瑞那沉着有力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回响,他心怦怦乱跳,咕嘟咽了口唾沫,突然就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地逃走。 属下叩见太子殿下。但还是晚了一步! 啊?原来是你,免礼吧。爱卿打着哈哈,讪讪地停下脚步,却不肯转身看着景霆瑞。 您这是要去哪里?景霆瑞问,声音听起来略微低沉了些,不是您召见我吗? 哦,是呢。爱卿垂望着黑黝黝的青砖地板,一板一眼地说,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紧事,见你回宫了,就想问候你一声罢了,天冷了,注意防寒。 属下多谢殿下关心。景霆瑞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应当说,这是只要没听到,就会让人特别想念的声音。 有这么一瞬间,爱卿陶醉其中,却又觉得心里堵得难受,胸口像被一块巨石紧紧地压着。 殿下,夜深了,您也要小心着凉。景霆瑞起身靠近了,这会儿听不到他的足音,估计是用内功隐去了吧。 所以,当那低缓醇厚的声音就出现在爱卿的耳根后时,他吓得差点蹦起来!事实上,他真的有惊跳了一下,只是景霆瑞替他披上紫貂斗篷,双手恰好按上他的肩头,他才没有一蹦三尺高。 谢、谢谢……。爱卿飞红了脸,低声说。不但对于自己如惊弓之鸟般的诡异反应感到羞 愧,也感觉到了景霆瑞正紧挨着他,这很温暖,也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您讨厌属下了吗?景霆瑞并没有勉强爱卿转过身去,温柔地问。 怎么会?爱卿一听就急了,猛然转回来,握着拳道,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以后也不会! 那您为何一直避开我?甚至都不愿看见我?景霆瑞的眉头微微拧起,是真的在困惑。 避开你?哈哈,这怎么可能?!爱卿矢口否认,还连连摆手,你又没做错什么事,也没惹我生气,我干嘛要避开你,不见你? 这些天,属下都没能陪着您,一直在宫外为皇上办事。景霆瑞却自我检讨道,您有理由生我的气。 我都说没生气了!我才不在乎你带着谁的香气回来呢!也许是景霆瑞一直追问的关系,爱卿真的变得有些气呼呼的,叫嚷道。 香气?景霆瑞一愣,看着咬牙切齿的太子。 就是那种甜甜的香气啦!爱卿豁出去了,指明道,你习惯她到——连身上都是她的脂粉气都不知道吗? 景霆瑞一怔,表情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不过爱卿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罢了,怎么会有人被指责了,还会笑呢? 但是景霆瑞接下来的神情,清楚说明他在笑,心情愉悦得很。他下巴微微扬起,嘴角勾起的弧度是如此优美流畅,黑眸里更是绽放出无比耀眼的神采,那些平时说他是大冰山的宫女,一定没见过景霆瑞的笑容吧。 那真真是迷死人不偿命的啊! 这让爱卿都忘了生气,就这么傻傻地仰着头,直瞅着景霆瑞的脸,连想要说的话都忘记了。 殿下,卑职身上的香气。景霆瑞注视着爱卿,悠然地说,只是去过胭脂水粉店查案的关系。 把妓院说成商铺,景霆瑞撒起谎来,没有一点的不自然,他也不认为太子需要知道那种地方。 他身上只是沾染了点脂粉香,就让太子殿下如此介怀,都不愿意让他靠近了,若是知道了真相,还不知会怎么排斥他。 为此,景霆瑞选择了隐瞒,在单纯的太子面前,他就是如此恶劣的一个大人。 哦,是这样啊……爱卿的脑袋仍旧有些迟钝,还鹦鹉学舌般地道,原来你去脂粉店查案。 让您觉得不愉快了,我很抱歉,我应该沐浴更衣,再来见您。虽然这么说,景霆瑞的脸上却一直挂着笑容。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你不用和我道歉,你没有不对的地方!都是我自己不对劲。爱卿低下头,闷闷地说。 第27章 明明一直很在乎那个陌生的香味,可是景霆瑞一解释,心里那份不爽以及沉重感,就立刻烟消云散,甚至对于自己竟然那么在乎那个味道,而感到难以理解。 殿下,时候不早了,让属下送您回房休息吧。景霆瑞说。 不了,我还想一个人待会儿。爱卿在此刻都没有抬起头的勇气,十分尴尬地说,你先退下吧。 那么,就请您看着我,叫我的名字,下达让我退下的命令。景霆瑞却有些不依不饶。 哎? 您已经很久没叫我的名字了。 这、这儿就你跟我,何必多此一举……爱卿嘟囔着,脸颊红得就跟头顶的宫灯一样,还扭头张望,想要看看小德子在不在。 但小德子不在殿内,估计在外头候着呢。 景庭瑞弯腰、伸手,就把那纤小的身子捞进自己怀里,爱卿不由得踮起脚尖,抬起头,眼前的光线一暗,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了他的唇。 乌黑的大眼睛眨了眨,确定在眼前的是景霆瑞的面孔无疑,他浓密的睫毛,如此近距离看来,果真是非常地长,像蛾翅一般漂亮! 等等!这是在做什么?! 爱卿又快地眨了眨眼,还把眼睛瞪得老圆,此刻这一幕,似乎在父皇和爹爹那里瞧见过。 这、这是在亲/吻吧?!爱卿脸颊滚烫,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爹爹那回在粗暴地推开父皇后,似乎有这么说过,别在孩子们的面前亲/吻…… 当时,爱卿和炎以及天宇、天辰在一起,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父皇一直在笑,爹爹看起来也没有真的生气,所以这个亲吻应该是好事情吧。 不过,为什么景霆瑞会……?! 认真说起来,这所谓的亲吻只是唇瓣重叠在一起罢了,可这种疯狂的心悸是怎么回事?感觉头脑晕乎乎,手脚都在抖,不听使唤。 爱卿胆怯地想要后退,可是景霆瑞力气很大,双臂牢牢地箍着他的腰,他只能微弱地挣扎。 请叫我的名字。半晌,景霆瑞又一次道,殿下。 唔……。再度贴上来的唇,又软又热,并且想要逼迫爱卿开口似的,轻吮他的唇瓣。 觉得有些痒,又有种说不出的感受,爱卿想要说话,嘴巴一张开,景霆瑞的舌头就跑了进来,在里头滚来滚去,这让爱卿的身体一口气热了起来,从脖子根到额头全都是红的,身体更是抖得不像话,他含含糊糊,慌慌张张地呻吟着,瑞……瑞瑞……! 舌头终于退了出去,景霆瑞直起腰身,却依然没有放开手臂。 爱卿双眼通红,以为自己会哭,但只是在喘气,把烧红的脸埋在景霆瑞的胸口,双脚则软得站不住,也亏得景霆瑞一直抱着他。 讨厌吗?待爱卿的气息平复了一些,景霆瑞问道。 不、不知道。爱卿没有抬头,他就像突然从高处跌下来似的,人是着地了,心却还在半空晃荡着,怎么都无法平静。 殿下,这是我忠于您的证明。景霆瑞温柔地抚摸着爱卿的后脑勺,似乎在解释这种行为,就像皇上忠于皇后,所以会吻他一样。 也就是……爱卿抬起头来,眼睛忽闪忽闪的,显得意外地说,这是很正常的?不是只有父皇和爹爹之间才能做的? 对。不过,请您只接受我一人的效忠。景霆瑞说,能答应卑职吗?这种事,只能卑职来做,其他人不行。 可不都是效忠么?爱卿叹道,小德子对我也很忠心啊。 不行!景霆瑞相当严厉地拒绝。 唔……那好吧。爱卿犹犹豫豫地说。刚才的感觉真的很新鲜很奇妙,但既然景霆瑞说这是表示效忠,应该是没错的。 反正,他从来没想过让任何人来取代景霆瑞的位置。 您若是嫌弃卑职不够资格效忠您,那卑职唯有去效忠别人了,比方说——炎殿下。景霆瑞说,语气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不要!我没说不好啊。爱卿急了,抓着景霆瑞的胳膊说,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保护我的! 是的,殿下。景霆瑞微笑着点头,今生今世,除了您以外,卑职不会再效忠别人了。所以,请您接受微臣对您的忠心。 好……瑞瑞,我接受,但你以后不可以反悔哦!总觉得自己捡到了大便宜,爱卿有点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 谁让景霆瑞这么受欢迎?他要去炎那里,炎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是的,殿下。景霆瑞拥抱住太子,在他耳边柔情地道,至死不渝。 第28章 前传番外 正月十五,元宵节。 踏月观灯、举国同乐是大燕的传统习俗,同时又是皇上的诞辰——万寿节。 煌夜颁下御旨,从正月十四日起,朝服三日,金吾不禁。在这期间,真是冠盖络绎,游人如织,张灯结彩,喧闹彻旦。 而帝后柯卫卿,自大年三十日起,就忙得没消停过。从祭祖、烧香、叩头,到打扫皇宫寺庙,给诸佛行庆祝礼,还要受臣子、皇族的多次朝贺,幷在长春宫里设下团圆宴。 他为皇上分担的事务,可不只这一部分,还批阅年前递来的一沓沓奏折,大多是收礼、还礼之事。 别看这诸国献礼是年年都有,但这回礼部分则有所不同,需要花费颇大的心思。 柯卫卿仔细盘算着,给粱国的是玉器、绸缎,送到夏国的是佛像、茶叶……不厚此薄彼,也遵从各位国君的喜好,两全其美。这样事无巨细,都亲自操办,虽然颇费功夫,但效果极好,煌夜还有使节,都十分满意。 到了元宵佳节,也是万寿节这一天,柯卫卿又请了好些大臣的亲眷入宫,游园、赏花、猜灯谜,君臣同欢,其乐融融。 夜幕初临,花灯全部点亮,夜如白昼的时候,大家悠游自在地赏着灯,喝着酒,而柯卫卿也得到半刻休闲,在布置一新的回廊里,坐下歇息。 朕想变成花灯。突然,一双手从椅背后揽上柯卫卿的肩头,抱紧了他。 怎么皇上想被人观赏吗?柯卫卿依然闭着眼,唇边泛着暖暖的笑意。 才不是。朕见你这么花心思,亲自挑选每一盏花灯,哎,真让朕嫉妒!煌夜这么说,又把臂膀收拢了些,仿佛再也不想放开似的。 您这么说的话,臣还想变成奏折呢,让您不分昼夜地牵肠挂肚。柯卫卿轻握住煌夜的手,抬头看着宫灯下的煌夜。他头戴九龙金冠,上头的玉石珠穗正微微晃动,华光流转。 这张脸庞不论何时看起来,都是那样端正、俊美非凡,漆黑的眼眸像包容宇宙一般黝深,却也含着浓浓爱意,让人不由心醉神迷! 柯卫卿本想回敬煌夜的,此刻却突然羞怯起来,转开视线,想要逃走。 卫卿,煌夜抓住了柯卫卿的手,兴致勃勃地说,走,我们去外面玩,带上皇儿他们。 去外面?宫外吗?柯卫卿楞了楞,随即问道。 嗯!衣服和车马都已经准备好。煌夜望着穿梭在御花园里的臣子、家眷,这里,李德意自然会照应着。 皇上,您不是一早就计划好的吧?微服出巡,煌夜以前也做过几次,在清查贪官污吏的时候。可是出去游玩,倒是头一回,而且,还带着那四个小魔王。 想到这里,柯卫卿的脑袋就开始隐隐作疼了。 但是,好不容易有一次举家出游的机会,在夜里的话,也不会那么引人注意吧,柯卫卿不禁心动,便点头答应了。 两辆轻快的马车从皇宫的东侧门驶出,没引来任何注意,接着从御道一路往南,很快便汇入那星星点点的车流中去了。 今年的灯市足足摆了六条大街,横贯都城,就连衙门也无一例外的挂满灯笼。孩子们三五成群,手里提着兔灯、虎灯,在人群里穿来挤去,马车连调头都难,身着便服的煌夜和柯卫卿,便在熙熙攘攘的街市口下了车。 在后边,皇子们早就按捺不住地掀开车帘,一个接一个地往下跳了。 小心点,别撞到人。柯卫卿不由提醒道。他们在宫里老闯祸,到了外边,更如同脱缰的野马,全无拘束了。 知道了,爹!有我在呢!卿儿把头一仰,露出一张可爱的笑脸来。作为兄长,而且已经九岁了,他很会照顾三个弟弟,但同时,他的胆子却是最小的,会被虫子吓哭。 放心吧,爹爹!我会看住皇兄,不,是大哥的!二弟炎儿连忙改口,还小心地看了看周围,好在人声鼎沸、鼓乐喧嚣的,无人在意这里。 还是我们来吧,照顾两位哥哥!天宇、天辰不约而同地开口道,似乎忘了,正是他们把青虫放进大皇兄的书匣,把他吓坏的。 你们还是看好自己吧,都是泥菩萨过江。柯卫卿苦笑道。 小弟,泥菩萨过江是什么意思啊?天宇歪着头,眨着眼睛问胞弟。 自身难保啊。嘿嘿,你连这都不懂?天辰捂嘴偷笑。 啊!你竟敢笑话哥哥?!大逆不道!天宇作势要去打弟弟,炎儿帮忙护着,卿儿却已经跑到前面去看舞狮了,还有几个孩子推着绣球灯,从他们中间挤了过去。 别走散了!柯卫卿忍不住想去捞孩子,可是那四个家伙,一眨眼就都跑到前边去了。 你不用担心。煌夜轻声说,看了看一旁。 几抹黑影一闪,便跟着皇子们去了。 是铁鹰骑士? 嗯,青允听说我们今晚要出来玩,就安排了一下。煌夜看似轻松地说。年年的寿诞都在宫里庆贺,未免乏味了些,而且柯卫卿一整晚都要应酬官员,会很累。 于是,他就决定出宫游玩,当然这是个秘密。 怎么原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柯卫卿紧蹙着眉头,出宫这么大的事……。 这样才有惊喜啊。煌夜握住柯卫卿,嘴里念叨着,这么多人,你可别走丢了。 放手啦!我又不是小孩子!柯卫卿红着脸说,却拗不过煌夜的腕力,只能任由他拖着,往前行了。 前边的广场上,搭了了七、八个戏台子,腰鼓、花鼓、锣鼓哐哐响成一片。歌舞高跷杂耍轮番上阵,和宫里头的戏曲相比,可热闹多了。另外,还有什么踢石球,跑竹马,孩子们都看楞了眼,半天都走不动路。 还有人在卖烟花,诸如七星阵、牡丹阵,还有百子串等花盒子,有人买了,当街就放了,又是劈劈啪啪的响,闹得可欢了! 卿儿拿出自己的小钱袋,买了好几把最新式的旋转烟花,三个弟弟都要,他就分给了他们。 本想找块空地放来着,是哪儿都是人,柯卫卿便领着孩子们去吃东西,到街边临时搭起来的观灯楼坐着。 煌夜为他们点了一份桂花糖蒸栗子糕,四份珍珠芝麻元宵,还有一笼香糯豆沙寿桃包,另外叫了一壶梨花香,和柯卫卿举杯对饮。 因为是万寿节,每个寿桃包都做得特别大,上头还贴着大红龙纹剪纸,看起来十分漂亮,孩子们都嚷嚷要吃包子! 来,我们干杯!煌夜持着酒杯,对柯卫卿道。 又来?您是想灌醉我吗?柯卫卿不由瞪着皇帝,他都连喝了三杯。 有何关系,节日里就该尽兴,再说了,你要是喝醉了,朕就背你回去。 娘!我也要背!天辰听了,兴奋地叫了起来,他还是没有改掉叫煌夜为娘的习惯。 你都六岁了,还要大人背吗?煌夜却道。 那爹爹的年纪更大啊!天辰嘟着嘴,脸上还沾着包子馅。 那可不一样,你爹爹是朕的爱人……。煌夜从衣袖里拿出帕子,擦了擦天辰的脸。 什么叫爱人?天辰听不懂了。 你长大就知道了。 为何要长大才知道?我不可以现在知道嘛?天辰就爱打破砂锅问到底。 好了,辰儿,你父皇是逗你玩,快吃东西吧。未免煌夜再说出不得了的话来,柯卫卿抢过话头,凉了就不好吃了。 哦。天辰很听柯卫卿的话,拿起筷子夹栗子糕去了。不过,很快因为和天宇夹到了同一块,而打闹了起来。 给我! 不!是我的! 别闹!一人一半!柯卫卿用筷子分开了糕点,放入他们的碗里,这才平息下来。 看着柯卫卿不是照顾着天辰、天宇,就是抱着炎儿、卿儿,眼睛里都没有他的影子,煌夜不禁有些吃醋,酸溜溜地喝着酒。 多子多福是不假,但是有了孩子之后,柯卫卿显然把他放到第二位去了,不对,卿儿是第一位,炎儿是第二位,天宇、天辰第三第四,那他岂不是在第五?这地位也太低了吧。 都吃饱了吗?过了一会儿,盘子、蒸笼里都空了,柯卫卿微笑着问孩子。 饱了! 包子好好吃! 爹爹,我们要灯笼!狮子的!天宇和炎儿跳下板凳,闹腾开了。 知道了。 煌夜抱起了他们。 这时,砰的一声响,前边闪起一道亮光。 哇,好大的牡丹花!夜空中,绽放出一朵极大的绿牡丹,孩子们立刻被吸引住了! 在楼里吃饭的客人,一见到便纷纷结账,还兴奋地嚷嚷着,别有洞天开始了!快去玩,去晚了可就关门了! 别有洞天?煌夜和柯卫卿不禁相视,那是什么地方? 我们也去瞧瞧吧。柯卫卿说道,牵着天宇和炎儿。 好。煌夜打赏了店小二,带着他们,往挨挨挤挤的人潮方向去了。 第29章 前传番外02 ※※※ 哇!好厉害! 虽然知道今年的灯市摆得特别大,但是在看到那由八千只灯笼,搭建起来的牌楼别有洞天时,柯卫卿还有孩子们,都张大了嘴巴,仰起头,连连叹道。 来来来!大人十文,小孩五文,到里面能赏玩两个时辰,包君满意! 有三、四个穿花衣裳的商人,在牌坊下边招揽客人,事实上,都无需他们招呼,游人就纷纷往钱箱里投入铜板。 然后,穿过牌楼,走到里面,是用竹篱笆、麦秆、木板围拢起来建筑,就像一座城池,还有左右两个城门,分别雕刻着青龙、白虎。 很有意思。煌夜说着,拿出钱袋,叫住一个商贩,我们六个人,二大四小。 谢谢这位官爷,一共四十文钱。商贩热情地道,还给了六块小木牌,代表入场券。 这玩意可真新鲜。柯卫卿翻看着雕刻精致的木牌子,说道,如今的商人是越来越聪明了。 那当然啦,天下太平,又是丰收年,大家可不都乐呵乐呵!商贩笑着说,官爷您往里边请,这个别有洞天里啊,还能捉迷藏。最适合一家大小了。 他似乎认定煌夜是一位大官,特别地奉承,也许是他周身的气度吧,柯卫卿不禁笑了。 你笑什么啊?煌夜握紧了柯卫卿的手。 我走左边吧。柯卫卿却甩开了他。 我们跟爹爹一起。天宇、天辰跟了上去。 朕……。煌夜想跟着柯卫卿,但是柯卫卿却瞪着他,原来卿儿、炎儿是想去右边的白虎门,已经是跃跃欲试了。 那朕就和他们一起吧。一个大人带两个孩子,很公平。 据说可以捉迷藏,我们就来比赛好了。柯卫卿笑着说,估计篱笆墙的后头是迷宫,一个时辰后,在后边的出口见吧。 一言为定。煌夜点头,带着卿儿和炎儿往白虎门去了。 柯卫卿则牵着天宇、天辰,走青龙门。里面是一条木板围起的通道,七兜八转,都有些头晕的时候,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彩灯的斑斓,以及冰雪的晶莹,在黑夜里就如同仙庭一样美丽。 啊!是冰宫!矗立在柯卫卿面前的是用巨型冰块雕刻、堆砌出来的花园,还有仙鹤、麋鹿、兔子等动物,桥梁下、亭台边,都悬挂着五颜六色的花灯,美不胜收! 哇!好棒哦!天宇放开柯卫卿的手,立刻奔向那冰雕的花园去了,很多孩子在里面玩,天辰也追了过去。 真是别有洞天呢。柯卫卿笑了笑,还有一堵巍峨的冰雪城墙,估计城墙的另一头,就是白虎门的通道吧。 虽然是从不同的地方进入,但在腹地的时候,都会碰到一起,所以商贩才说可以捉迷藏吧。 柯卫卿想着,沿着冰砖砌成的道路散步,冰底下还有潺潺流水,养着鱼,显得生机勃勃。 这里真如月宫一样,柯卫卿抬起头,望着月亮不禁想,这种地方,永麟应该会很喜欢。 告知煌夜在天山城见到柯卫卿的人,是永麟。煌夜因此免了他的罪,恢复了他亲王的身份,只是他必须留在盖州,如无传召,永不得入宫。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想着有雪羽陪在他身旁,永麟应当是很幸福的。 柯卫卿低下头,微微地笑了。 ※※※ 盖州,穆仁亲王府。 永麟双手高举着画轴,跪在寝殿外。月色皎洁,尤为晴朗,他不禁想,不知柯卫卿和侄儿们,今夜是怎么度过的? 皇兄会大摆宴席吧,毕竟是他的寿辰,只不过酒宴太多,会让人吃不消呢。 吱嘎。 朱红的殿门开启,身着红色华衣的雪羽,板着脸走了出来。 王爷,您知错了吗?雪羽蹲在地上,平视着永麟。 是。永麟收回心思,望着眼前清秀的少年,讨好地道,本王不该画那种东西……不过你得承认,画得很好看啊! 永麟! 雪羽,是你说,要我画你的呀。永麟一脸的无辜。 可我没说要你画不穿衣服的!不对!我明明是穿着衣服让你画的!雪羽羞恼地道。 因为你太美了,忍不住就幻想了一下……你的*那么迷人,画出来也没关系啊。 有关系!我不像你的脸皮那么厚!雪羽抬手,揍了永麟一拳。 好疼!永麟抱头哀叫道,站在院子里的下人们听见了,却只是笑,谁也不出来劝。 总之,你把画给我烧了!竟然还敢挂出来!太丢人了! 好啦,我照做就是了。永麟只得说道,真小气,明明挂在床里,只有我看嘛……。 你说什么?!原本站起来的雪羽,又蹲了下去。 没有了,夫人。 嗯。雪羽起身,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起来吃元宵了。 好!永麟赔笑着。不管怎样,他都是有办法让雪羽妥协的,说起来,他还想在花灯上画出雪羽颠鸾倒凤之后,迷乱的样子呢。 你在笑什么?那么诡异! 有吗?我的脸很正常啊。可能是在外头冻太久了吧。 唉。真受不了你!这样说着,雪羽伸出手,捂在永麟的脸颊上,好点了吗? 嗯。永麟微微笑着,暖得岂止是脸孔呢,心里更是暖得快要融化一般。 我喜欢你。永麟说,真的。 我也是。雪羽在这种时候绝不含糊,也是他教会永麟,如果喜欢,就一定要说出来,把自己的心意清楚地传递给对方。 永麟握住雪羽白皙的双手,我们去吃元宵,吃完办事! 办事? 床事呀,总觉得也该让你生一个了。 混蛋!你又来了!雪羽双颊羞得通红,却还是被永麟硬拖走了,笑声、骂声、嬉闹声,与爆竹声混合在一起。今年的亲王府元宵节,又是上下欢腾,通宵达旦了……。 ※※※ 朝廷顺应人心,国家安定,耕织皆兴,实乃百姓之福……。 从柯卫卿身旁走过两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可能是来参加两年一度的科举考试的。 没想到在节日里,还会头头是道地谈论着国家,不过他们看起来轻松又高兴,柯卫卿心里也是如此。 如果煌夜还四处征战,那么国家和百姓就不可能修生养息,也就不会有如此佳节了。 大燕要一匡天下,是不能靠武力贸然激进的,否则会适得其反,民不聊生,煌夜能明白这个道理,无愧为天下第一的明君。 柯卫卿对于自己可以一直陪着煌夜,仍有种做梦般的感觉。 尤其是,当他终于鼓起勇气向煌夜表明,当年先帝诛灭巫雀族的真正原因时,煌夜竟然说,朕早就猜到了。 什么?您知道? 嗯。虽然一开始没想到,但是前后一联系,就明白了。煌夜说,父皇是巫雀人生的,而当年太上皇的朝堂上,有一个叫董无秋的宰相,就是巫雀人。 煌夜停顿了片刻,又说道,父皇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就选择屠村,其实他这么做……很傻。 哎? 血缘岂是杀戮可抹去的?大家都是大燕子民,是谁生的,真的有这么重要?煌夜摇头叹道,董无秋是为了保护父皇离开宫廷的,可惜父皇却不理解他的心,一直对自己的出身耿耿于怀,甚至满心怨恨,这又是何苦呢? 因为介怀自己的出身,淳于炆一辈子都不懂得什么是真爱,他心胸狭义,猜忌心大,就算身居帝位,也从不幸福。 罢了,父辈们的事情,朕可管不了那么多。煌夜说道,卫卿,你可别想以这件事,再次离开朕的身旁。 您真的不介意吗?柯卫卿仍觉得难以置信。 卫卿,如果朕不是皇帝,是一介平民,或者我俩身份对调。你会因为朕会生孩子,就嫌弃朕吗? 当然不会!如果煌夜能生孩子,他大概……会很高兴吧。 这就行了。煌夜笑着握紧柯卫卿的手,你会生孩子,朕高兴都来不及,所以别胡思乱想了,朕会想惩罚你的…… 惩罚?又是那个……我不要! 不行,朕兴致来了,就去假山后头做吧?煌夜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孩子们不是还没放学么。 不行!不要……哇……唔。 之后生的事,令柯卫卿一回想起来,就面红耳赤。 哈哈!我抓到爹爹啦! 突然,一个戴着虎狍面具的孩子扑了过来,一把抱住柯卫卿的腰,也打断了他脸红心跳的回想。 炎儿!柯卫卿轻笑着,抓住他的手,你怎么在这? 我从那边过来的,父皇说,这儿地大,随便我们怎么玩,还给我们买了面具。炎儿摘下虎狍面具,塞进柯卫卿手里,给爹爹戴!可威猛了! 好。乖。柯卫卿这才想起来,要去找天宇,天辰。哪知道他们竟然和铁鹰骑士玩起了捉迷藏。 他们不是第一次受到铁鹰骑士的保护,而且特别喜欢青允、青缶,大概都是孪生子的关系,感觉上十分亲近吧。 只是今晚,青家的兄弟俩不在,他们就更放肆地捉弄起铁鹰骑士来。 孩子们在冰雪窟窿里钻来钻去,卿儿伸手抓住了天辰,结果天辰大嚷,错啦,错啦,我是天宇! 什么?卿儿松了手,只见他哧溜一下沿着冰道滑出去老远。 第30章 前传番外03 哈哈,那是天辰没错,大哥上当啦!天宇在另一边捧腹大笑,他已经玩得一头热汗了。 你们好可恶啊!卿儿被这两个弟弟弄得晕头转向了。 现在,该我们来抓你了哦,十、九、八……。天宇、天辰齐声道,捂着眼睛,在数数。 哎呀,糟糕!卿儿这才想起来要逃,可是躲到哪里去好呢,冰宫里人来人往的,而且藏身处都是透明的,该怎么办呢? 殿下。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卿儿的景霆瑞现身了,他伸手抱住卿儿的腰,我们到上面去。 ——就这么纵身一跃,两人竟然到了冰雕宝塔的顶部。 这满满的游人,五光十色的花灯,转眼就到了脚底下,宛如在银河之巅。 哇!好美!卿儿不由惊叹。 您别乱动哦,掉下去可不得了。景霆瑞紧抱着怀里的太子,一股香气袭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心跳加。 我知道。不过……还真让人丧气,瑞瑞,我连捉迷藏都输给他们。卿儿垂头丧气地说,乖乖地坐在景霆瑞的怀里。 呵,游戏罢了,还是……您还想着太傅的话吗?景霆瑞柔声问。 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太傅的话让我好害怕……瑞瑞,以后,我一定要杀/人吗? 殿下,太傅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您日后,会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大家都会听从您,就算杀/人……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就算不得已,我也不想要杀/人。卿儿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英俊、帅气的少年,我想要大家,都好好地活着,都像今天这样开心! 殿下,如果有人要杀您呢?您也不杀他? 嗯。瑞瑞,我不杀他。卿儿忽闪着漂亮的大眼睛,认真地说。 殿下,您真是善良……这样吧,既然这是殿下您的愿望,微臣愿意帮你达成。景霆瑞目光炯炯地说。 真的吗?怎么做?卿儿惊讶地问。就连太傅都说了,那是他的命运,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往后,若真的有那样的事生,有人不服您,我都会为您解决掉。景霆瑞停顿了一下,说道,这样,您就不必杀/人了。 哦……原来如此!卿儿瞪大了眼睛,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不掺和进去,就不会有人被处死。 嗯。但是,您要答应微臣一个条件。景霆瑞握着卿儿的手,在他的小脸蛋上,亲/吻了一下。这种以下犯上的事情,只有在他们独处的时候才会做,但也是点到即止的。 什么条件? 等您长大后,要做微臣的人。景霆瑞微笑着,这样,微臣才可以帮您处理,各种各样麻烦的事情。 好啊。卿儿不假思索地点头,他最讨厌麻烦的事情了。 那就一言为定。景霆瑞想,哪怕以后要与其他三位皇子兵戎相见,他也是会誓死保护卿儿的。 瑞瑞,你看。卿儿一高兴,就拿出之前买的焰火。 要现在放吗?景霆瑞微笑着问。这个以冷面著称的太子带刀侍卫,只有在这个时候,才会露出笑颜。 要啊。卿儿连连点头。景霆瑞便用随身携带的火石点了一个。咻咻!一串绿色焰火以高旋转方式,飞了出去,在高空炸开,是一朵煞是好看的梅花。 再来!我买了好多呢!卿儿拍手笑着说。 是。 景霆瑞似乎从来都没有对太子说过不行,他无比宠溺着卿儿,不管将来要面临怎样的风风雨雨,他都不会放开手。 因为在这一夜里,他已经得到了,他最想得到的东西——淳于爱卿的承诺。 自此这一辈子,他景霆瑞,都只为卿儿而活了。 ※※※ 在别有洞天的后方,是冰封的湖泊。河岸的树木上都挂着灯笼,一盏盏奇巧玲珑,多如繁星,柯卫卿漫步冰湖之上,云烟缭绕,五彩斑斓,美得令人屏息。 炎儿找到了天宇、天辰,他们就一起在冰湖边上放焰火。没多久,卿儿也加入进来,四个孩子哈哈大笑,蹦蹦跳跳的,别提多开心了。 柯卫卿也就放心了,只是孩子们捉迷藏都结束了,煌夜却一直没有现身,到底去做什么了? 难道是去找我了?柯卫卿从刚才起,就戴着炎儿给他的虎狍面具,手里提着一个卿儿送给他的白兔灯笼。 柯卫卿穿得也和百姓们一样,普通的蓝布长衫,系着褐色腰带,身上没有任何饰物。 不过,就算煌夜换成老百姓的装束,他也一定会认得,因为十分熟悉他的身形……。 还是找不到我了吧。不知为何,明知道错不在煌夜,柯卫卿心里还是有些失落,叹着气。 到表演的时间了,冰湖的另一侧,涌入一大群穿红衣衫、戴动物面具的壮汉。他们手拉着手,人上架人,层层叠叠的,眨眼间,罗汉塔竟然有八、九层那么高。 好棒!周围掌声如雷。就在这时,柯卫卿看到了煌夜,他的手里拿着一件披风,还有冰糖葫芦、糖人等东西。 柯卫卿想要叫他,可是却突然住了口,因为煌夜正在四下张望,似乎在找人。 他看不见我……。柯卫卿忍不住在心里埋怨。 是因为这里人太多了。很快,柯卫卿又给自己找了个借口,不能让皇帝等急了,还是过去吧。 然而,罗汉塔变换了形状,壮汉们一个接一个跳下来,围成一个大圆圈,高举起花灯,做出高难度的劈腿、旋转花灯的动作,周围叫好声四起,柯卫卿就正好被他们围住,哪边都不出去了。 糟糕……。正头疼时,有一个人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把他从杂技班里救了出来。 皇上?!怎么煌夜有看到他吗? 你应该叫夫君,我们不是在宫外头吗?要入乡随俗。煌夜笑着说,握住柯卫卿的手。 您……怎么知道是我?柯卫卿疑惑地问。 怎么不知道?一早就看到你了。煌夜坏笑着说,见我不理你,急坏了吧! 真是的!柯卫卿气得转过身。煌夜伸手,摘掉他脸上的面具,你的气息、你的模样,小到一根指头,我都清楚得很。 是吗?柯卫卿好奇地看着自己的手。 是啊。无论哪里……都有我烙下的印记,不是么?煌夜顺势拥住他,亲/吻他的手指。 会有人看见的!柯卫卿双颊滚烫,把手抽了出来,两个男人…… 你也太害羞了,这么黑,根本没人看。煌夜说着,把披风裹在柯卫卿身上。 就算没人,也还有月亮啊。柯卫卿脱口而出。在新年的第一个满月里,他可不想如此放肆。 哦?这话听起来,别有风情啊。煌夜思忖,眼底却闪出促狭的笑意。 皇上!柯卫卿提醒道,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宫了。 总不能彻夜在外头逍遥,要知道御花园里还有一众大臣,等着向皇帝道贺、告辞呢,也不能太难为李德意了。 你啊,真是严厉,不过……是该回去了。煌夜喃喃道,却依然看着载歌载舞、欢声笑语的人们。 怎么,您很不舍? 不,朕只是想起了过去。煌夜收回视线,重新注视着柯卫卿的脸庞。 过去? 嗯。那年元宵夜,朕当众宣你侍/寝,让你难堪了吧?煌夜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你,朕做了很多错事。 触景生情,回忆过去,美好的事情却不多,种种的误会和嫉妒,让他总是为难着柯卫卿,伤害了他的心,为此,煌夜愿意付出一切去补偿,只要柯卫卿能原谅他。 微臣……。柯卫卿低下头,他何曾忘记呢?当时的惊惶、窘迫、忐忑还历历在目,但是,那是他以为煌夜在拿他开玩笑,或者只是一/夜/春/宵,再无缘分了。 只要能待在您的身边,这些……微臣都不介意。柯卫卿说的是真心话,转过身,抬手轻轻抚上煌夜俊美的面庞。 褪去了少年时期的青涩,年龄在煌夜身上留下的,只是更让人怦然心动的性/感与成熟。 皇上,我喜欢您,不管过去生了什么,也不论将来会生什么,微臣的心意,都不会有一点改变……。 卫卿!面对如此坦白的柯卫卿,煌夜感动极了,突然两眼放光,说道,我们把这里的人都赶出去吧?然后……再生一个小公主! 您在胡说什么。柯卫卿面红耳赤,我都三十二岁了……。 那有如何,正值壮年,不生就可惜了!如果我们有个女儿,像你这般漂亮……。 若又是儿子呢?柯卫卿笑着说,他们已经够让您头疼了。 朕不管,儿子也要。煌夜抱住柯卫卿的腰,就生一对龙凤胎吧!今晚朕是不会放过你的,别再拿公事繁忙,来搪塞朕了! 那还不是因为您每次都没完没了的……。柯卫卿小声嘀咕。被煌夜抱得起不了/床,下场就是堆积一大堆公务。 朕今晚会节制一点的。煌夜笑着说,你以后说什么,朕都会答应你。 真的? 嗯。 反正朕总有办法,让你哭着说继续的,煌夜这样想着,笑得尤为迷人。 那就先放开我吧。柯卫卿说。 为什么?朕才抱着你。煌夜显然不愿意放开。 因为他们都在看啊!柯卫卿红着脸,低下头,快放开啦! 煌夜回头,果然,四个儿子不知何时都跑来了,笑嘻嘻地看着他们呢。 生太多,果然也是个麻烦啊。煌夜感概地说,不情愿地放开了手。 父皇,糖葫芦是给我的吗?卿儿却不管这么多,乌溜溜的眼睛紧盯着煌夜手里捏着的糖葫芦。 我也要! 好、好,人人有份。煌夜把两串糖葫芦、两串糖人,分给孩子们。 回宫去了。柯卫卿笑吟吟地说。这时,天空中响起一阵落雷般的轰鸣,是皇宫里头在放礼花了。 一蓬蓬直冲云霄的焰火,如同盛开的蒲公英一样,飞满夜空,再纷纷扬扬,如瑞雪般飘洒而下。这华丽盛大的场面,全皇城的人都看得到。于是,灯火、焰火、与夜空星辰交相辉映,把皇城照得亮如白昼。 在这奇异又美妙的光景下,煌夜紧握着柯卫卿的手,带着皇儿们,踏上了回宫之路。 新的一年、新的感悟、还有新的生命,柯卫卿幷不知道,他在今年夏天真的诞下一位粉雕玉琢的小公主,取名珂柔,煌夜极为喜悦,又大赦天下。大燕风调雨顺,国事平稳……。 两人的爱意日积月累,共历风雨、白头偕老,此生无憾也! 番外完 第31章 琉璃舫三楼上房内。 砰! 潆泓摔下去时,右膝撞到玉石茶桌的角上,顿时肿起了一大块,他疼得蹲在地上,一手抱着膝盖,回头想要叫老妈子来时,那个把他推到在地的男人,就又如饿狼般地扑了过来,伸手捂住他的嘴。 想要叫人?没门!杜荣材粗暴地跨骑在潆泓的瘦腰上,一改刚才跪着哀求潆泓原谅他的卑微姿态,耀武扬威又一脸鄙夷地道,你这□□不就是想要钱?装什么清高,还敢在老子面前端架子! 原来,潆泓未能接受杜荣材的道歉,还让他别再来这里了,也不会再接他的客,这彻底激怒了他! 杜荣材便开始对潆泓动手动脚。 呜!放开我!潆泓的身材那么纤弱,又不懂武功,根本不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对手,被掴了几个耳光之后,杜荣材一手捂实他的口鼻,另一手就伸下去,撕扯他的裤子。 贱蹄子!看老子不操/死你! 潆泓一身湖蓝绢帛舞裙和长裤,本来就很单薄,刺啦一声,很快碎成了破布条。 杜荣材喝了不少酒,不仅满嘴酒气,眼里更爆着血丝,看起来就像要生吞了潆泓一样。 他左手急躁地解着自己的裤带,无奈腰上又是玉佩,又是折扇,而平时都是下人伺候惯的,这会儿是叮叮当当的,半天解不开来。 潆泓看准时机,朝他的手掌狠狠咬了一口! 哎唷!杜荣材吃痛地松开手,血立刻流了出来。潆泓爬起身想逃出去,但是后脑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他眼前一花,连叫都叫不出来,便软软地趴了下去。 啐!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杜荣材丢下手里的黄铜茶壶,两手那么使劲一扒腰带,硬是把它扯断了,利索地脱掉外衣和裤子,走向潆泓。 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杜荣材像提起幼儿那样,抓住潆泓两条腿,把他翻了过来,注意到他并没有被打晕,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有点虚弱罢了,便满意地笑道,老子平时也没少给你好处,这会子干一/炮又怎么了?还是说,给你介绍了那个嘉兰汉子,就忘了老子的好? 混账!放开……!潆泓眯了眯眼,挣了挣被高高抱起的双腿,却不能逃脱。耳朵里依然嗡嗡作响,连头顶的烛光,都让他觉得刺目到头疼。 少来了,离了男人你还能活?你就是个□□的小贱蹄子!杜荣材再三骂道,还淫/笑了起来,似乎对此刻的情形很满意。 这个高高在上,只有他挑剔客人,客人只能赔笑,花大把钱讨好的琉璃舫花魁,如今在他手里,要怎么着就怎么着,光是这样,就让他兴奋得直喘气! 少了平日里的故作温柔,杜荣材连个前戏也没做,就性急地压了下去……。 还没完事,门吱噶一声推开了,杜少爷。有人叫道,随即失了声音,可能是看呆了吧。 杜荣材正在兴头上呢,头也没回,以为是家丁来催促他回府,便道,少罗嗦,快完事了,一旁等着。 站在门口的人,可以清楚望见这活生生的春/宫/图,尽管被粗暴对待着,潆泓仍旧是那么美丽,就像是一朵在淤泥里绽放的水芙蓉。 漆黑如鸦羽的长,白如脂玉的肌肤,以及那淡粉色的面颊唯美地融合在一起,构造出一幅极为煽/动的画面。 杜荣材显然又被勾起了兴致,他回头,本想打下人走的,在看到门口其实立了好几个人,而为的竟然是那身材高壮、皮肤黝黑的嘉兰特使闻禄时,他的脸色就跟撞鬼了似的,一下子就青掉了。 虽然刚才出声叫他是亲王府的家丁没错,但那家丁哪里还敢吭气,尤其被他的主人怒瞪了一眼后,更是吓得倒退了几步。 啊!闻大人!杜荣材不理那奴才,讨好地叫着,一把推开身上的潆泓,捞起脚边的裤子穿上,无奈裤腰带被他自己扯断了,于是裤子系不上,只能两手提着裤腰,对着一脸铁青的特使,狼狈地点头哈腰,您、您怎么来了? 闻禄对身后的侍卫点点头,侍卫和家丁就都退了出去,门再度关紧,这里就剩他们三人,潆泓收拢衣襟,坐在地上,微喘着气,垂下了眼帘,对眼前的这一幕不理不睬。 找你办事,却不赴约,原来是在这里逍遥快活。闻禄指了指潆泓,责问杜荣材道。 哎呀!怎么是今晚?杜荣材跺了跺脚道,我记错日子了,这、这可怎么办? 何况,你不是说,他是你送给我的礼物?闻禄吃味地道,只要是男人,都会想要独霸美人。 也因为这个,杜荣材这段日子,才故意避开潆泓不见,可又无比思念他的美色,就借着酒劲欺负了他。 这、唉!杜荣材又摆出那副其实很委屈的模样,指着潆泓不满地道,都是他勾引我的!您也知道,这男妓么,看着漂亮高洁,骨子里都骚得很,晚生一时没忍住,就…… 他脸上的伤,也是因为引诱你才有的?闻禄嗤笑一声,怎么看都是杜荣材用强的。 他、他……杜荣材说不出来了,满面通红,只有讪讪地一笑。 罢了。闻禄道。 若是在嘉兰国,敢有人与他抢人,闻禄早就让侍卫进来废了他的四肢,只是这杜荣材不比他人,各种军事情报都是通过他的手递送,所以,他不能对此较真。 说完,他又看了眼依然活/色/生/香的潆泓,就伸手脱起自己的衣服。 那、那晚生告退。杜荣材嘻嘻一笑,鉴貌辨色地说。 出去做什么?还有正经事没谈呢。闻禄说话的当口,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臂膀、大腿上都是鼓起的肌肉疙瘩。听闻他在来大燕国的途中,曾经徒手打死过一匹大野狼,就这么一拳下去,狼王就死了。 还用狼牙做了一条项链,此刻就戴在他的脖子里。 雪白尖利的狼牙和黝黑亮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仿佛他就是那头狼,可以生吞了人! 潆泓没有逃,也逃不掉,闻禄抓住他的纤臂,翻过他的身体,强行占有了他。 还不忘招呼另外两位加入。 ……到天色大亮的时候,三个汗湿的男人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被夹在中间的潆泓却醒着,药效退去,身体冷得直抖。 他抹去了嘴边腥涩的浊液,转头看了看,确定男人们都熟睡着,这才伸手进杜荣材的衣服口袋里,摸到那份公文,打开一看,是嘉兰国文字,他看不懂。 或许那位公子能看明白,潆泓想到了这个,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些人只把他当作牲畜来对待,却忘了即便是牲畜,也有咬人的时候。 这份公文看起来就很重要,潆泓慢慢地爬下床,来到书案前,展开一张宣纸,把这份密函全都临摹了下来,然后,把宣纸卷起,塞进画轴筒里,两端封好。 最后,他才把那份公文放回原处。 吱嘎一声。厢房的门推开了一道缝隙,是老妈子探头探脑在张望,这都到了艳阳高照的正午,上房的客人都没下来,她有些担心,潆泓见了她,只轻声说了一句,妈妈,去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 哎、好、好的。见那华丽的大床上,三个男人躺着酣睡,老妈子便也知道潆泓昨晚遭了不少罪,不敢多说什么,忙着张罗洗澡水和吃食去了。 潆泓披上丝绸外褂,回头冷冷地睨视了那些人一眼,便打开厢房门,走了出去。 第32章 距离落日还有一个时辰,琉璃舫的船头、船尾就点上了灯,光彩耀人,表示开门迎客。 景霆瑞登上船时,老妈子正在训斥一个打翻果盘的侍童,说他手脚粗笨,但一见到景霆瑞立刻就摆出笑脸,大官人,今日来得好早。 潆泓呢?景霆瑞问,就算是花魁,在开门的那一刻,也要与其他少年一起,站在门厅见过客人,方可回房去。 泓儿……老妈子停顿了一下,才道,泓儿前日染了风寒,身子不大好,今日不便见您呢。 他病了?看过大夫没有?若潆泓在见客,景霆瑞倒是会离去,但听到他病了,反倒心里担心,想要见一见他。 谁说我病了?妈妈,让官人上来吧。潆泓不太愉快的声音从楼上传来,老妈子只好赔笑说, 官人,您上去吧,我命人送茶点来。 景霆瑞来到上房,虽说这儿的家具和往日没什么不同,但是床上的被褥都换了一种花色,与以往的桃红柳绿,绣满鸳鸯的锦被不同,此刻是相当素净的青竹色,什么纹案都没有。 矮几上摆放的花,也由浓香四溢的桂花改成了水仙,且单有一株花,颇有形影单只、顾影自怜的意味。 这看起来,还真像是病人住的屋子,清雅得很。 喜欢吗?潆泓还是老样子,笑吟吟地坐在窗旁,一手托着腮。 这时,夕阳的余晖正照耀在他的身上,那双杏眼是如此明亮,就像子夜星辰,而他的皮肤细腻如 凝脂,双颊也透出梅花般的红色。 他漂亮得就像一个捧花的仙童,毫无瑕疵,只是,他的笑容永远带着一股勾人的妩媚之气。 不过这样,反倒让他像个人,若真是仙童,倒也不能遇见了吧。 还不错。景霆瑞道,环视了一圈。 呵呵,我在想,你的心上人,是否就是这种类型的?他好学苦读,居住简朴。潆泓站起来,走到景霆瑞的面前,抬起头,目光熠熠地看着他英俊的脸庞。 前者对,后者不是。景霆瑞回答道,也无人可以模仿他。 这太子天底下只有一人。 哎呀,看来你喜欢的果然是个男孩。潆泓扑哧笑了出来,看不出,咱们也是同道中人。 ……。景霆瑞没有否认,只是他从未告诉潆泓爱卿是男是女,这会儿被套话出来,心里未免有些不爽。 在大燕,女孩子很少读书识字,即便是有,也是官宦之家的女儿,且学的大多是相夫教子的《女诫》,可不会苦读诗书,只有想要高中状元的年轻弟子,才会有此一举。 他是男孩。景霆瑞想了想,干脆坦白道,但我只喜欢他一个。 景霆瑞也不介意被潆泓知道爱卿的存在,忽然,他明白到,自己为何还要来这里的缘由。 不只是为了调查嘉兰特使,还有,只有在这儿,他可以放心地吐露出,他有喜欢的人,还可以以一个爱慕者的身份,去表述对爱卿的单相思。 这在宫里是绝对不能说的秘密。也无人可以倾诉。 你说这话可真伤人,官人不知道这是哪里吗?就算是逢场作戏,也得夸我好,说更喜欢我才对啊?这时,潆泓嘟起嘴道。 你不是不舒服么?景霆瑞转移了话题,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哼,这会子晓得来关心我了。潆泓装作生气地转身,走到桌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还不是客人玩得太过火了,三个男人一同来,弄得我两天都下不了床。 潆泓也只有在景霆瑞的面前,不用摆出虚伪的姿态,他会大骂客人的不是,还会嘲笑某些个客人很短小。 对于潆泓来说,他是花魁,虽说可以挑选客人,但其实质还是价高者得,他只陪最有钱的客人,这是他选客的唯一标准。 景霆瑞是例外中的例外。 这么做的结果当然很危险,潆泓也知道,有些客人很过分,可是他更爱钱,也不想让出花魁的宝座。 景霆瑞对于这么做的潆泓,没有任何指责,只是说,你若想重获自由,就来告诉我。 这让潆泓有种他也是被人守护着的感觉,觉得很幸福。 所以,他喜欢和景霆瑞在一起,光是看着他的样貌,就觉得可以洗去多日来,见到那些丑八怪客人的不满感。 在潆泓泄似的,把那些客人连上他们的八代祖宗,都痛骂一顿后,心里顿时舒畅很多。 静静地听他骂完,见他又恢复了精神,景霆瑞也准备离开。 等等。潆泓叫道,却转身走到书案前,从画筒里取出了什么东西。 这是……?景霆瑞接过他递上来的宣纸。 你打开看看,我也不知写的是什么。潆泓轻描淡写地说。 景霆瑞将卷起的纸张摊平一看,那满页的嘉兰文字,让他一愣,随即瞳孔便放大了,竟一把抓住潆泓的手臂,沉声地问,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好痛!潆泓叫了一声,景霆瑞便松了手劲,但依然没有放开。 是我从一个客人那里抄写来的,这很值钱吗?潆泓笑着问,看你这么着紧。 这很要命!景霆瑞竟然拉着潆泓就走向衣柜,快点,你收拾几件衣裳,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要!潆泓甩开了手,不就是一份破密函?我才不要为了这个去逃命。 等事情了结了,我自然让你回来。景霆瑞说,这密函里写的是大燕皇城的防卫部署,换而言之,嘉兰特使要派人进宫刺杀皇帝! 这封密函里还提到几个关键人物,都是通敌卖国的叛徒。 而这些人正景霆瑞调查的对象,他已经掌握了部分他们受贿,与嘉兰特使私交甚密的罪证,就等待皇上下令缉拿! 第33章 比如主谋佟郡王府,他与嘉兰国的关系最深,佟郡王在年轻时,曾奉先帝淳于炆之令,出使嘉兰国十数载,还在那边娶了妻,生了三个儿子。 但佟郡王回国时,没能把家人带回,他们就成了留在那边的人质。 佟郡王几次恳求先帝派人接回他的妻儿,但遭到断然拒绝,先帝认为他们既是嘉兰人,就该留在嘉兰,生怕郡王带回来的,会是嘉兰的细作。 先帝还指责佟郡王不该在嘉兰成婚生子,让佟郡王在朝上受辱。 佟郡王对此记恨在心,以至于哪怕先帝再让他娶妻,他也有了宝贝女儿,他还是强作欢颜,伺机报复。 加上近年来,因为嘉兰频频举兵骚扰大燕边境,当今圣上大有灭了嘉兰的姿态,这让佟郡王非常担心那边的妻儿,比起招女婿杜荣材,那三个儿子才是真正的佟府香火。 于是,以妻儿的安全为条件,佟郡王让女婿收集军事密报,用嘉兰国君给的钱财收买官员,以了解大燕国对嘉兰的军事部署等等情况。 而对外,佟郡王就表现出完全忠于大燕皇帝,似乎忘却了嘉兰国的家人一般。 我不走!潆泓索性一屁股坐在床上,他们又不知道是我把密函抄给你的,这儿是皇城,也容不得他们乱来。 泓儿!景霆瑞皱眉叫道。 嘿嘿。没想潆泓却抬起头来,笑得都眯了眼儿,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儿,你真的很担心我,对不对? 我不想你出事。景霆瑞看着他,如果你愿意走,让我叫几次你的名字都可以。 哈哈,那我还真是赚到了,让你这个俊公子把我这男/妓的名字挂在嘴边…… 你别再说笑了,那些人很警觉,对于那些可能得知他们秘密的人,都会杀掉灭口。景霆瑞并不是在恐吓潆泓,他叹道,你只是一时得手,却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您就别吓唬我了……哎,好吧。让我离开这,躲起来也可以,但是,官人您也得给我安排一个好去处。嗯……我要独栋带前后花园的房子,要两楼高的,对了,还要有八个奴婢伺候我。 潆泓开出一堆条件,扬起下巴骄傲地道,我怎么说也是花魁,总不至于落难到乡野民宅去吧。 我知道了。潆泓以为景霆瑞会咂舌,会说短时间里办不到,没想到这么快就答应下来。 您真能办到? 我会留两个人保护你,你先留在这儿,收拾一下包袱。景霆瑞没有直接回答潆泓,只是交代道,不要拿太多东西,这样走会太招摇。 知道啦,官人。潆泓笑了起来,调皮地冲景霆瑞做了一个鬼脸。 还有。 嗯? 等事情结束了,我会告诉你,我的名字。景霆瑞说,所以,你就好好地待着,别乱跑。 潆泓愣了愣,很快坐端正了身子道,是!小的遵命! 景霆瑞让两个手下守在上房的门外,叮嘱他们看好花魁,然后,他很快离开了,去安排潆泓的住处。 能有独门独院的房子,有婢女可以差遣,还得两层楼高,这样高水准的地方,让他想到了景亲王府,他的家。 有皇上给密探御令,想必他要借一处闲置的院子用用,王妃应该不会拒绝。 景霆瑞还想到,让自己的母亲陪着潆泓,让他在这规矩森严的王府里有个照应。 事情很快就办妥了,但在景亲王府里,他被父亲留住,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或者说,他一直都是默默听着。 父亲讲的大多是皇上对景亲王府福泽有加,让他在宫里,好好地服侍皇帝和太子殿下,别出差错,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事情。 走出亲王府,景霆瑞骑上骏马,狠抽了一鞭,蹄声嘚嘚直奔琉璃舫。 第34章 泓儿,有你的信。老妈子从门缝里探头进来,小声地道,她以为那位俊公子还在屋内。因为上房的门口竟然站了两个侍卫模样的人,就是那公子的手下。 他们虽然没有为难老妈子,让她进去了,却也是凶巴巴地瞪着。 信?妈妈,你进来吧。潆泓正收拾好一个包袱,见老妈子来了,觉得也要交代她一声,自己只是去避风头,才不是不干了。 你这是……?果然老妈子露出惊讶的表情,潆泓不得不粗略地把事情一说,听到这攸关性命,老妈子便也同意他出去住一段日子。 因为那个嘉兰特使,怎么看也不是善类。 对了,是谁来的信?潆泓问,也会有客人写情信给他,这并不出奇。 是那边来的。 哦。听到老妈子那么说,潆泓难得收起了那风月场上惯有的笑容,把信,或者说是家书接了过来。 父母把他卖给琉璃舫后,就在城东开了家小店,做些小生意,过得也还好。但在缺钱时,就会让潆泓接济一下。 是你的弟妹要钱了吗?老妈子问。 没事儿,我出去一趟。潆泓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捏着信纸的指头在微微地抖。 那外边的人……?老妈子指了指门外站着的青衣侍卫。 潆泓想了想,凑近老妈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老妈子点点头,叫来了和潆泓个头相仿的侍童,说是让他帮忙收拾包袱。 侍卫看了看,依然没说话。 老妈子和侍童捧着一大堆要换洗的衣衫离去,侍卫回头看到潆泓仍在屋内,便替他关上了门。 呼……!潆泓抬头,把脸从衣服堆里露出,他顺利地混了出来,只是有些对不住那位公子了。 爹娘在信里说,弟弟、妹妹被一魁梧的外乡男子强行带走了,还留下口信,要泓儿独自一人去城外驿站,接他的弟妹回家。 潆泓有些怀疑是嘉兰特使做的,但也不能肯定就是他,说起来当花魁虽然风光,但开罪的客人也不少。 不过,若真的和客人闹起来,对方也不能拿他怎么办。花魁的恩客都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所谓打狗都得看主人呢。 潆泓下船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琉璃舫,若是公子在就好了,他想。 ※※※ 午后,雨一丝丝地下着,俗语有云,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大燕的天已经冷到了让人跺脚的时候。 景霆瑞却似丝毫感觉不到吹打在脸上的冻雨,他骑着快马,把手下都甩在了后头。 按计划,这个时辰,他应该在琉璃舫接到潆泓,再把他送去景亲王府安置,可是,当手下汇报说,现花魁被调了包时,他立刻抓着老妈子问话。 老妈子吓到了,慌里慌张地说,泓、泓儿接到一封家书,就急匆匆地出去了,可能是他的小弟小妹有事找他吧…… 他的家人在这?景霆瑞是听潆泓提起过,因为家里孩子太多,加上瘟疫,父母才卖他到妓院。可是,他的家人还在睢阳皇城,没有返乡去吗? 在的,就在城东那边开了间杂货铺。老妈子很肯定地说。 景霆瑞立刻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该说闻禄真的很狡诈吗?竟然利用这一点,将潆泓骗了出去! 没有空责罚疏忽大意的下属,景霆瑞如箭般飞驰去城东。那儿都是小商贩开的店铺,一家紧挨着一家,好不容易找着潆泓的父母,他们不识字,信是杜荣材给的,两个孩子也是他带走的,稍大 一点的孩子哭着说,最小的两个弟弟、妹妹给抓到郊外的驿站去了。 你不要有事!景霆瑞这么想着,马鞭抽得直响,然而,当他赶到那座驿站,就看到潆泓像小鸡一样被闻禄抓着,对方似乎在叫骂什么,而后恼怒地一推,就把他丢下了三楼! 景霆瑞紧勒缰绳,马儿咴叫着直立了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华美的衣袖轻盈地划过天空,却重重地摔在下方的石子路上,扬起尘烟。 景霆瑞震呆,而闻禄杀红了眼,抓过另外两个孩子,往外抛去,景霆瑞飞快地起身,飞离马背,一左一右地接住两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子。 是你?!闻禄见状,拿过一旁侍卫的刀,大喝一声地跳下楼,砍杀他。 景霆瑞灵活地左右闪避,脚尖踢起一块碎石,狠狠击中闻禄的额角,逼得他倒退三步,那些嘉兰高手全都围攻过来,保护主子。 而这时,铁鹰骑士们也都赶到,双方厮杀在了一起,把嚎啕大哭的孩子交给属下,景霆瑞赶到潆泓的身边,他还有气息,只是十分微弱。 泓儿!景霆瑞扶住他的肩头,潆泓脸色白地想要说什么,却噗地吐出一口鲜血,他的脉象微弱得几乎触摸不到。 别说话,我带你去找太医。景霆瑞点了他的穴,小心地将他抱起。 不……潆泓头靠在景霆瑞的肩上,似乎很着急地想要说什么话,我…… 什么?景霆瑞只能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 我想……知道……你……名字……潆泓微微睁着眼,手指无力地抓着景霆瑞的衣襟,他的指甲里也都是血。 等你好了,再告诉你。景霆瑞说,又大步地走向马儿。 不,现在……泓儿就想……知道……!潆泓却坚持地道。 我的名字是景霆瑞。景霆瑞说,在那失去血色的耳朵旁,表明身份道,我是太子的近身侍卫。 所以……那个人是太子啊。潆泓似乎有些惊讶,出感同身受似的一声叹息。 身为男/妓,实在高攀不上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如此优秀,可是一颗心早已陷落。 而景霆瑞呢?他同样爱上了一个高不可攀的对象,这,算是造化弄人吗?他们这辈子,都注定得不到喜欢的人。 一滴晶莹的泪流下潆泓的脸颊,他想要再看景霆瑞一眼,叫一声他的名字,但是无尽的黑雾遮蔽了过来,他已经没有支撑下去的力气了……。 泓儿?景霆瑞叫道,然而,潆泓没有任何的回复,他就像睡着了似的,静静地躺在景霆瑞的臂弯中,却再也没有醒来。 闻禄一身怪力,四五个铁鹰骑士都按不住他,最后是被景霆瑞拿下的,而他身边的高手也基本被景霆瑞杀光,若不是皇上要活口,想必闻禄也必死无疑。 杜荣材本想乘乱逃走,也被擒拿,景霆瑞把他们一并交与铁鹰骑士的领青允,还有那份潆泓抄写的密函,让嘉兰国王想要行刺大燕皇帝的阴谋,彻底曝光。 接着,景霆瑞奉皇帝的御令,带兵去抄了佟郡王府的家,把佟郡王其他余党无一遗漏地抓入大牢。 潆泓的葬礼是老妈子给办的,但下葬的地方是景霆瑞选的,在一个小山丘上,临近着一条清澈见底、迂回流淌的溪涧。 这也是潆泓名字的含义,与别的少年不同,他被卖入琉璃舫后,给自己取了这个名字,还欢喜得很。 老妈子烧着纸钱,哭了很久,说待他如亲儿。潆泓的亲生爹娘一直没有露面,怕是对他的身份还是心存芥蒂。 景霆瑞则一直站在山坡上,没有任何表情地望着这座新坟,以及那漂亮旋转的溪水,仿佛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一般。就如同潆泓脸上的笑靥,铭刻在心底,难以忘怀。 逐渐地,天上飘起了细雨,老妈子看着单膝跪下的景霆瑞,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地收拾东西走了。 在雷声隆隆,天色完全暗下的时候,景霆瑞才起身,回去了东宫。 第35章 瑞瑞! 爱卿没有撑伞,也没带任何宫女,就这么直奔出宫门,一头扑进刚刚下马的景霆瑞的怀里,气喘吁吁! 殿下。景霆瑞闻到那熟悉的香味,伸手抱起了爱卿,暗哑地道,雨这么大,您怎么就这样跑出来了?会生病的。 我不管!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担心你,知不知道?他们说……你围剿叛国贼去了。 这些天,爱卿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寝食难安,却毫无办法。 因为他听到师傅青允说,景霆瑞在办一桩大事,一问,才得知他去调查嘉兰国的特使,他们似乎有意行刺皇帝。 殿下,您不是该担心皇上才对么?对于快要哭出来的爱卿,青允笑着问。 父皇有很厉害的御前侍卫保护,可是瑞瑞身边没有人啊!我要去保护他!爱卿提着剑就要出宫,青允连忙阻拦,却怎么也拦不住。 这事儿还惊动了皇帝,皇上难得地罚了爱卿禁足东宫,直到事情了结为止。 我若是出事了,殿下会难过吗?景霆瑞一手捧着爱卿的脸,数日未见,那张圆圆的脸蛋可是瘦了一大圈,下巴都跟小荷似的,冒尖角了。 只是这样的爱卿依然是清秀又可爱,他一边眼巴巴地望着景霆瑞,一边止不住地落泪,尽管雨丝让他的脸孔湿透了,可还是分辨得出来,那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地滚下脸颊。 当然!爱卿一把抱住景霆瑞的脖子,抽泣地说,你若有事——我会难过死的!所以,你千万 别有事! 景霆瑞能感觉到爱卿的拥抱有多用力,他娇小的、烫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因为恐惧而在微微地抖。 是,为了您,我定会好好地活着。景霆瑞同样揽紧了怀里的身躯,在他的耳边说道,我也会好好地保护您,不让任何人伤害您。 瑞瑞?出什么事了吗?爱卿察觉到异样,可又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只觉得瑞瑞似乎很难受? 他不禁抬起头,十分担心地望着景霆瑞。 景霆瑞只是淡淡地一笑,忽然地,低头亲/吻爱卿那哭得红的眼角。 尔后,和雨丝相比,那格外灼/热的唇又落在他的脸颊、唇瓣上……爱卿的心跳都乱了,脸蛋则越来越红,气都透不上来,不得不挣扎了起来,瑞……我……呼吸不……了……唔! 景霆瑞只是将爱卿抱得更紧,仿佛很怕他会消失一样(有删节)。 瑞瑞……。爱卿整个人都瘫软了,如溺水似的抓着景霆瑞的肩,(有删节)他逐渐也变得忘我起来。 ※※※ 在农历正月之后,淳于煌夜就决定对嘉兰正式兵,且张贴黄榜昭告天下。 嘉兰国君假意结盟,派特使来我国都,实则密谋行刺大燕皇上,此卑劣行径为天下人所不齿!…… 榜文长达千字,列出嘉兰数年来的罪状,百姓无不义愤填膺,嘉兰屡犯国境,掠杀边境村民,早就犯了众怒。如今,他们竟敢行刺皇帝,要知道淳于煌夜备受子民的爱戴。 于是,这怒火就烧得更加旺,以燎原之势,聚集了很多热血男儿,纷纷要求入伍,攻打嘉兰。 这士兵人气、车马粮草大燕是不愁的,但,由谁来带兵呢? 因为柯卫卿感染风寒、身体欠安,煌夜并未打算远行,这件事就落在诸位武将的头上。 为了当这个远征嘉兰的大军统帅,大家可都争破了头,往日里要好的同僚,也都为此反目,就差没在朝堂上拔剑相向了。 大家都想为大燕立得头功,都想表现出誓死保卫皇上以及国土的决心。 唯独在破获嘉兰特使案上,获得功的景霆瑞,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他整个冬天都只跟着太子爱卿,并不关心到底是哪位大将担此重任。 对于他的淡然处之,宫内的流言蜚语也不少。 有人说身为男子汉,岂能只满足于当太子的近身侍卫?未免志气太短。 也有人说,那才是景霆瑞聪明的地方,身为太子侍卫,将来就是御前侍卫,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何必冒着生命危险,去战场杀敌?若是吃了败仗,岂不送了自个儿的前程? 再说了,这嘉兰特使一案,就足够他声名在外、享誉全国的了。 然而,不管朝野内外的人怎么议论,东宫还是和往日一样平静。太子放学之后,由景霆瑞陪同,在依然覆盖着皑皑白雪的院子里散步。 今日,炎、天宇、天辰三位殿下也来了,四人嘻嘻哈哈打着雪仗,堆起了雪人,还纷纷扑卧在雪上,印出四个高矮不同,却手牵着手,彼此相连着的人形。 看!我们四兄弟!爱卿对自己的创意很得意。 唔,这么比较起来,还是二皇兄的个头高些。天辰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指着那第二个略高一些的人形说道。 在以前,当然是爱卿个头最高,只是最近炎的个头猛蹿,已经过兄长了。 哪里,我只是戴的绒帽厚了些。炎很贴心地解释,但爱卿还是鼓起了桃红的腮帮子,让炎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36章 你再高,也高不过瑞瑞。爱卿忽然灵机一动,回头望着站姿如松树般挺拔的景霆瑞,灿然一笑。 景霆瑞什么话也没说,走过去,伸手就抱起了爱卿,还让他跨骑在自己的脖子里。 哈哈,真的好高哦!爱卿仰天大笑道,你们都成小矮人了,这下也没有人比我更高了吧? 你这叫赖皮。天宇叉着腰,很不服气地说。就连他的伴读小太监文才,也模仿着主子的口气,冲着爱卿说着,太子殿下这是耍赖呢! 我才没有!爱卿大声地辩解,这叫将听吾计,用之必胜! 他搬出兵法来,意指景霆瑞就是他的将领,又听从他的吩咐,所以他能够在身高比赛中获胜。 天宇于是也想效仿,无奈他的侍卫全都不敢背他,生怕一不小心摔了他,气得天宇直骂他们没骨气,都是笨蛋。 天辰就笑着道,没人会对笨蛋火,除非他自己也是个笨蛋。 你、你你!——到底帮谁啊?!天宇气呼呼地丢出个大雪球,直击天辰的脸孔。 好啊,天宇!我不饶你!天辰立刻反击,于是战火在这对孪生儿之间打响,爱卿连忙下地,劝两位弟弟和好。 被搓得老大的雪球嗖嗖乱飞,几次差点砸中爱卿,却没有一次扔中,因为景霆瑞伸出手臂,全部替他挡掉了。 炎本来不想插手的,但天宇的雪球也砸到了他,于是混入战彻。若是柯卫卿在此,一定会感到晕眩的扶住额头,皇儿们的闹腾,可真没有一刻的消停。 皇上驾到——!诸位殿下请接驾!李德意尖着嗓子的通传,也未能打断各位皇子互丢雪球的兴致,直到皇上走到他们跟前,才有所察觉地丢下雪球,扑通地都跪下接驾。 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爱卿也好,还炎,都是直喘着粗气的。 还有天宇、天辰的近身太监也加入了雪球战,此刻更是吓得面色白,跪在泥泞不堪的雪水里,完全不敢动弹了。 这是怎么了?一个个疯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东宫里打仗了呢。煌夜虽然那样讲,可没有认真责备的意思,他随后叫来嬷嬷,给皇子们换去湿衣服,免得着凉了。 还叹气说,卫卿若是见了你们这样,头疼病可得加重了。 许是想到了抱恙在身的爹爹,换了一身新衣裳的皇子们都收敛了许多,煌夜看了看那些参战的太监,命他们全部退下。 尔后,这花园里就清净不少。 李德意得到煌夜的肯,上前一步道,皇上有旨…… 这话一出,原本站的众人就又呼啦啦地跪倒了。爱卿跪在最前头,景霆瑞一直在四位皇子的身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以为治世以文,戡乱以武。今嘉兰贼子扰我河北,而太子近身侍卫景霆瑞文武兼备,足智多谋,实乃朝廷大将之才,大燕之福。故授尔为北征铁骑大将军,威震四方,平复我河北安荣……布告天下咸使闻知,钦此! 李德意的嗓音本来显得有些女气,可这圣旨在这东宫花园里念起来,是分外的情绪激昂,铿然有力,大家仿佛都看见那一个一个的字,镌刻在悬崖峭壁上一样,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是,也许就是太直白了,所有的人反都愣怔着,不知作何反应了。 一个从三品的太子近身侍卫,就这么鲤鱼跃龙门地当上了从一品的讨伐大将军,这可是前所未闻之事,更何况,朝上一直说,皇上会钦点铁鹰骑士的脑,太子师青允作为此次的统帅。 他更具备这个资格。再说了,除了青允外,还有一位大将张虎子在呢! 景霆瑞,还不接旨?李德意道。 景霆瑞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太子,站了起来,声音里并没有很惊喜,或者意外,和往常一样,相当平静沉稳地跪地,伸出双手,末将遵旨。 等等!爱卿跳了出来,心急火燎地问,父皇,您这是做什么?大燕的将领多得是,为何偏偏 要选我的侍卫呢?! 因他并非池中之物。煌夜看着儿子,劝解般地道,卿儿,男儿志在为国尽忠,而朕唯才是举,你是太子,更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煌夜说得十分在理,爱卿纵然张大嘴巴,却也辩驳不出一句。此刻,似乎眼泪攻势也失去了功效。 因为父皇见他眼圈红得跟小兔子似的,忙不迭地就摆驾回宫去了。 爱卿扭头瞪着景霆瑞,想叱问他,为何要乖乖地遵旨? 可是不遵旨,便是杀头的死罪,他虽然贵为太子,极受父皇的宠爱,但也知道天子之命不可违的道理。 于是,他对着景霆瑞也是说不出话来。打仗,说得好听是为国争光,其实就是去送命,他不想要景霆瑞去争这份马革裹尸的荣耀。 不过敌人进犯,又怎能不打?若不是父皇不许,他也会去战场。只是,他不想让景霆瑞去,种种矛盾的心理快要折磨死爱卿了,他整一个愁眉苦脸,垂着手,惶然无措。 恭喜你了,大将军。炎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若不是他年龄不够,这将军之位就会是他的。 谢谢二殿下。景霆瑞的回答也是波澜不惊,应该说,他的注意力全都在太子殿下的身上,天宇、天辰则对此漠不关心,这聚会就此安静地散场。 爱卿心事重重地回了寝殿,半天都没和景霆瑞说话。 第37章 景霆瑞由皇上钦点,当上北伐大军统帅的消息,果然震惊了朝野内外,就连平时不问政事的老将军、老亲王,也纷纷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即便景霆瑞捉拿了嘉兰特使,那也只是一份功劳,若没有铁鹰骑士相助,耐他一人也是毫无办法的。 最重要的是,景霆瑞并无带兵打仗的功绩,怎能越级提拔? 想当年,柯卫卿从一个小小的中郎将,当上征讨灵泉国的大将军,那是通过了全国比武大赛,且还拿下了叛臣赵国维,他一人就能独挡一面的强本事,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他的手下败将都输得心服口服! 而景霆瑞怎么看,武功都不及当年柯卫卿的一半,也不够英明神武。 这种说法传来传去,皇上自然也听到了,但他只是笑了笑,不予置评。 倒是皇后柯卫卿,在听到原是自己的副将,现在也贵为当朝将军的张虎子,谈起此传闻时,便微微笑着摇头,叹道,当年的事,你也在,应当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时候柯卫卿光是参加比武,就备受非议,他虽然任职中郎将,但大伙都把他视为皇帝的男宠,各种责难从未断过。 那些人,因为您现在是皇后了,所以才混淆过去,如此标榜吧。张虎子心下明白地说。不过 回想当年那场无比惊险的比武,他实在不能不感慨道,您在那时,确实是技惊全场、所向披靡的。 然后,他察觉到了有所失言,便急忙澄清道,当然,皇后您现在统领六宫,辅佐皇帝,是更加地厉害了。 武将不会说官场的客套话,尤其是平民出身的张虎子,此刻更显得口拙,柯卫卿却温柔地一笑,摆手道,跟我何必如此客气,更何况,你说的很对,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就算我有上战 场的心思,身体和功夫都大不如前,是该让年轻的一代出去闯闯。 瞧您说的,好象都七老八十似的……张虎子不禁笑道,因为柯卫卿今年不过三十四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也因此,有人说,皇上哪里担心皇后的身子,而是根本离不开柯卫卿的身边吧,他们二人是如此恩爱、如胶似漆。 呵呵。柯卫卿让太监给张虎子看茶,这都是第二巡了,接着,他安慰般地道,只是这般任命,是委屈了你。 因为张虎子的人气很旺,大家争归争,但私下都会说,这统帅一职非张虎子莫属,他又是皇后一手带出来的名将。 至于另一名将青允嘛,他还要当太子师,恐怕没这个空当。 为皇上、为国家效力,哪里会有委屈?张虎子为人耿直,抱拳道,只是这次末将被派驻守北疆,而非先锋部队,多少有点手痒罢了。 自会有你上场的时机,景霆瑞就有劳你好好照看着,他毕竟还是后辈,无实战经验,还需要你多多提携。 这个陛下您大可放心,说起来,皇上慧眼识珠,从不会挑错人的,这个虎子心里自然明白。张虎子起身,下跪言明心迹。 柯卫卿亲手扶他起来,又和张虎子聊了一阵寻常家话,并赏赐一些绫罗绸缎,给他的妻女,才与他话别。 张虎子在军中很具威望,他若是肯诚服于景霆瑞,那其他将领对他越级提拔的不满,也会收敛许多。 柯卫卿也是做过将军的人,自然知道景霆瑞会面临怎样的艰难处境,才出面帮了他一把,或者说,是为皇帝解除一些烦扰。 只是在战场上,从不讲究宫里的那一套规矩,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场上的风云变化,军心所向,又岂是和张虎子说几句话,就能全部化解的? 这一点,柯卫卿的心里也很明白。 陛下,您的药热好了。一位公公端着一碗温热的汤药,走了过来。 先放着吧。柯卫卿说,望向了正在融雪的窗外,檐下的水滴答作响,就跟下雨似的。 若当年的比武大赛,景霆瑞也在的话。柯卫卿心里想着,或许未必就有现在的我了。 皇上这几年,一直秘密教导景霆瑞和炎儿练绝世的青鹿剑法,柯卫卿是知道的,他也有曾偷偷去看过,正因为知道景霆瑞的实力有多惊人,不,是深不可测,所以,对于皇上会选择他做统帅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而皇上又为什么要尽力栽培景霆瑞,这一太子侍卫,柯卫卿的心里更加清楚,这是为了爱卿,他将来继位,可以有强大的臂膀支持。 父爱如山,对于皇上即使面对众臣非议,也要继续这么做的决心,柯卫卿真是自叹不如! 端起药碗,对于这个总时不时需要服药,才能有所起色的虚弱身子,柯卫卿感到了厌烦,若他还有内力的话,体力也不至于如此之差吧。 叹归叹,这滋味苦涩的汤药还是仰头喝了干净,因为他要辅佐皇帝,保护皇子,不可以倒下。 陛下,奴才有事禀告。一位伺候在皇上跟前的太监来了,他叫小善子,是李德意认的干儿子,也由他一手□□,为人十分机敏。 怎么了?柯卫卿放下药碗,一宫女拿来漱口的清茶。 小善子似乎不想让旁人听了去,便站起来,以手掩嘴,在柯卫卿耳边嘀咕了几句。 什么?柯卫卿不由一怔,想要说什么,终究只是摆摆手,小善子便躬身退下,然而,柯卫卿又立刻叫住了他。 等等。 是,陛下。 请皇上……不要株连太广。柯卫卿说道,又深感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38章 一场倒春寒让太子师温朝阳病倒,国子学放假三日,爱卿便和景霆瑞一起去探望了温太师,还送了好些御膳房的糕点,感动得师傅是老泪纵横,就差没下跪谢恩。 好在北斗御医说,这并无大碍,喝几碗驱寒药就会好。 北斗是名医,他说的准没错,爱卿便放心地告退出来,虽说一直期盼学堂放假,可真的不用上学了,却也闷得慌。 最重要的是,爱卿本来想借着上学的机会,去问问弟弟们该怎么办,对于景霆瑞被父皇钦点为主帅一事。 看看这事还有没有更改的可能?兄弟四人凑一起,别的事情没有,鬼主意总是特别多。 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看到太子并没有回东宫的意思,反而扭头往南边的宫门走去,景霆瑞便问道。 去找炎,还有天宇、天辰玩。爱卿没有回头,依然往前大踏步。 这段日子,爱卿对景霆瑞总是这样,虽然有说话,但没有正面对视过。 他明知道景霆瑞当上北伐将领,即将离开东宫,都是父皇的意思。可心里就是放不下,就像揣了一块铁疙瘩似的,沉沉的,压得他喘不过气。 马上就要下雨了。景霆瑞看了看头顶黑压压的乌云,风大得院内的树枝都在摇晃,劝说道,还是改日再去吧。 就算是下石头,我也要去!爱卿说,鼓着腮帮子。 去传轿子来。景霆瑞吩咐随行的太监。 我不要坐轿子!我就走着去!爱卿就像和景霆瑞对着干一样,迈出曲折的回廊,穿过庭院,像个小兔子似的往前直蹦。 景霆瑞没有办法,只能跟上去,爱卿的步伐迈得再大、再快,景霆瑞都跟得上,但是这可苦了捧着水碗、衣帽披肩的太监、宫女,不一会儿,他们就落下一大截。 就只剩爱卿和景霆瑞在前边走了。 爱卿眼瞅着,离天宇、天辰所居住的双星宫很近了,这宫门上的匾额可是父皇亲自题写,命能工巧匠纂刻的。 皇子不能生活在同一个宫所,但是对于天宇、天辰,父皇格外开恩,说他们就是同一人,不应该分开居住。 先是气派的裱金牌匾,然后,爱卿才注意到宫门外围了一圈的人,都是太监,往宫里探头探脑的。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爱卿笑着冲他们喊道,天宇、天辰他们总是能想出好些有意思的玩 法,难道这会儿趁着放假,在玩捉迷藏?怎么都躲到宫门外来了? 这不出声儿还好,这么一叫,那些太监可都跟被雷劈中似的,全都浑身一个激灵,转身过来,光是瞄到太子身上的黄衣,就都扑通地跪倒在地。 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道,奴才们未有看见太子,未能远迎,还请殿下赎罪! 奴才看到主子行礼是应该的,但是双星宫的太监与皇子们经常玩在一起,并不生分。往日就算跪拜太子和皇子,也都是嬉皮笑脸的,很不认真。 爱卿不禁一呆,眨了眨眼睛,看着一地瑟瑟缩缩的身子,便哈哈笑着说,我知道了,你们又和天宇、天辰串通一气,是想唬弄我吧? 有个胆大点的太监,低着头,细声细气地回禀道,不,小的们都是从内务府新调来的…… 是新人?爱卿点了点头,难怪会怕我了,都起来吧,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问问小春子 他们就知道了。 可是不论爱卿怎么说,太监们都不敢起身,直到爱卿一再表明不会责罚,他们才起身,又诚惶诚恐地如潮水般退开去。 这演的又是哪出戏?好奇怪啊。爱卿耸了耸肩,眼见着大雨就要落下来,他跨入宫门,然而,才迈进去一只腿,胳膊就被景霆瑞抓住了。 别进去。景霆瑞的声音很低沉,就如天空中一声声的闷雷。 干嘛?连你都变那么奇怪。爱卿有些生气,放开我啦。 殿下!景霆瑞却执意不放。 就在这时,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爱卿往里头一看,竟然有一队手持兵器的御林军走了出来,他们押着好些个人,都是太监,脖子里、脚踝上都有锁链。 这声音就是他们走路时出来的,而小春子是头一个,脸色煞白,失魂落魄,还哭红了眼。 从没见过这样恐怖的场面,爱卿不由瞪大了眼睛,心里紧张得怦怦直跳! 爱卿想要进去问个究竟,他们到底犯了什么错?昨日还是好好地呀!景霆瑞却不让他进去。 你别拦着我!爱卿拼命挣扎,御林军的领看见太子,立定行礼。 那些被锁住的太监就都哭了起来,跪地叫嚷着,大力磕头着,奴才不想死,请太子殿下开恩啊!一时间好不凄惨。 豆大的雨珠,哗哗地倾倒下来,御林军凶横地拉过锁链,硬是将他们拖离太子的面前,赶出双星宫,一路往北面去了。 为什么……他们向我求饶……?爱卿站在雨幕中,看着那越走越远的一众人影,摇着景霆瑞的手,声音抖地道,为什么……?! 因为您是太子。景霆瑞说,显得很不情愿,虽然这很残酷,但他们曾经对您不敬是事实,所以皇上才会下旨处死他们……。 爱卿是太子,是未来的大燕天子,他若是受到小太监的轻视,岂不乱了套?还有,他们用雪球攻击太子,光这一行为就可以处斩。 加上这些个奴才往日对太子的各种不敬,几乎与爱卿平起平坐,皇上会怒是理所当然的。因为这实在有损国之威望。 我不在乎他们尊不尊敬我!爱卿急得喘着气道,是我要和他们一起玩的!要罚也应该罚我才对啊!与他们何干?! 可是皇上在乎,您毕竟是大燕储君……景霆瑞一早就察觉到皇帝对双星宫的内侍不满,但没有想到会为此大开杀戒。 不过,在皇上心里,若此举能拨乱反正,树立起太子的威望,死几个太监又何妨?景霆瑞很明白皇上的用意。 这招叫杀鸡敬猴,可是凭心而论,景霆瑞自认对太子最不敬的人是他。只要他对太子的感情出君臣之义,那就像游走在刀刃之上,迟早会因此命丧黄泉。 但,即使这样,他也无怨无悔。 我不要这样……我不想有人为我而死……!爱卿反复重复着这句,眼泪盈眶,景霆瑞遮住了他的眼睛,将他抱进怀里。 请您别太难过,我们回去吧,这事自有皇上处置。景霆瑞温柔地劝解道,这不是您的错,也不是他们的错,更不是皇上的错,错就错在这里是大燕皇宫,是个需要各司其职,不能有半点错漏和逾权的地方。 瑞瑞……所以,我就该这样看着他们死?还是,我就该笑着送你去战场冒险?因为我是太子,而你……是父皇的臣,我抗拒不得……不然,是不是会死更多的人……爱卿伏在景霆瑞的肩 头,这番话说出来后,哭得是不能自己。 殿下,别哭,也别怕。景霆瑞捧住爱卿的脸,亲吻他的额头,细心地拭去他的泪水,再一次 承诺道,有您的牵挂,卑职岂敢轻易丧命,不管去的是战场,还是地狱,卑职都会活着回来! 爱卿没有回答,小鼻子不停地抽吸,可是他却点了点头,把头埋进景霆瑞的怀里,我不想再哭了……。 这一天,爱卿终于明白到他太子的身份,到底有多沉重,他的一言一行都关系都周遭人的性命。 他长大了,已经十一岁,没办法靠耍耍小孩子脾气,就能从父皇手里,讨下那几条命来。 而景霆瑞也明白到,若是想要一辈子守在太子身边,他就不能永远游走在刀口上,任由别人决定自己的生死。 他必须变得强大,不,是十分之强,他要获得至关重要的兵权,那么他才有可能得到守护爱卿的机会。 只是,景霆瑞并不知道,在他决定向上攀登的时候,他也在挑战皇权。这将引起诸多的腥风血雨,未来,不管他心里想要什么,都离自己的初衷越来越远……! 第39章 三月初八,皇上举行完一年一度的春耕大典,就决定了起兵嘉兰的日子,在下月初三。 景霆瑞在大典上同时授命为北伐统帅,获得领军黑铁印信睚眦一枚。有道是,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睚眦是克煞一切邪恶的表率。 而嘉兰国是大燕之宿敌,必得铲除之! 负责兵器生产的少府总监尚书令汪安借此机会,呈上了一套包括弓、弩、刀、矛以及将军铠甲、护盾等,成套的器具,总共五十件,拉了足足四马车。 这每一样的东西的做工都极为精湛,且兵器的握把上刻有古体的景字,让人瞅着就觉得威风。 这也是宫内人人津津乐道之事。 如今,在东宫内见到景霆瑞,宫女、太监都要行叩拜将军之礼,就连他的父亲景亲王看到他,也得作揖以示敬意。 倒是景霆瑞本人,行事和以往并无差异,并没有穿上那些内务府提供的华服,依然是近身侍卫的装束,严谨地守候在太子左右。 等到太子殿下歇息了,他才去处理军务之事。有人佩服他精力无限,直说后生可畏。 随着出征日期一天天的临近,太子的心思也越飘忽难定,看着宫女偷偷地做一些驱虫的香囊送给景霆瑞,他也想做点什么东西。 想绣一个有着大大景字的香囊,结果十个手指头全都扎得冒血珠,连一横都没绣完,锦布也弄脏了,恼得爱卿用剪刀绞碎了布料,说自己的手太笨了。 气归气,还得准备礼物,炎心疼爱卿的手指,就提议道,可以命工匠赶制一块上好的翡翠玉佩,让景霆瑞带着保平安。 爱卿听了,很是喜欢,可是总觉得工匠动手,不如自己来的好,更有心意。 只要是你送的,他都该高兴死了吧,何必自己去弄,万一又整伤了手……炎心生妒意,在一旁说道。 你不知道,宫女们送的东西多精巧,多可爱,我手艺比不上,只有比心意了。爱卿一边挑选着太监送来的玉石,一边说道。 你是太子,能和宫女比吗?不过,那些丫头也真是的,忘了自己是皇帝的女人?竟然给别的男人塞东西,也不怕被罚。炎吐槽道。 宫女姐姐是父皇的人?这说法,爱卿还是头一回听见。 是又不是,反正,祖上这么规定的嘛。炎含糊其辞,不想让爱卿知道太多这种男女之事,便凑近帮忙挑玉石,我看就这一块吧,够大。 炎手里的是一块巴掌大的翡翠,颜色碧绿,毫无瑕疵,具有宝石般的光泽。 嗯,就这个了!说起来,景霆瑞是属虎的,那就雕刻一只小老虎吧!虎虎生威,定能剿灭敌人! 爱卿干劲十足,他让银作局的工匠师傅在一旁指点,先是用刀具、绳锯来切割,又用砂石细细打磨,那受伤的指头就又流了血。他咬咬牙,上了药,缠好指头后,就接着干,连工匠都看不下去,说要帮主子雕刻,但都被他挥退了。 爱卿独自一人,足足折腾了五天,才把玉佩雕刻好,穿上绳子,算是完工了。 炎,你过来看看,觉得如何?爱卿拿着得意之作,先给炎瞧。 这……哈哈哈!没想到炎一看到就爆笑了出来,还捧着肚子。 你干嘛!真讨厌!爱卿涨红了脸,拽着玉佩就往外走,哪晓得才走出银作局,就碰上前来找他的景霆瑞。 殿下,您这些日子都在工房里做什么?六天前,景霆瑞被太子下令,让他这几日去操练士兵,不用随行伺候。 可是,景霆瑞还是放心不下,趁着午后休息的当口,来找太子。 爱卿看到景霆瑞,脸孔就更红了,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决定走人。 没什么,我不会再来这儿了。爱卿扭头,往院外走。 等等。景霆瑞握住爱卿的手,抓了过去,您的手怎么了? 好痛。爱卿叫道,另一只手里抓着的玉佩,就掉在地上。 这个又是什么?景霆瑞弯腰去捡,爱卿连忙阻止,无奈他个头小,还没捞到它,就被景霆瑞拾起来了。 你不可以看,快还给我吧!爱卿着急了,因为景霆瑞把它拎在半空,在阳光底下,仔细查看。 爱卿越是蹦跳着,要拿回玉佩,景霆瑞的手臂也就抬得越高,黑眸微眯起,目不转睛地盯着玉佩。 尔后,他低头,看着面红耳赤的爱卿,温柔地问,殿下,敢问这个是送给卑职的吗? 玉佩的背面刻着瑞瑞二字,虽然比划有些粗糙,且深浅不一,但还是能看得出来。 我知道我的手艺没有工匠们的好,也比不过宫女送你的香囊,既然如此,爱卿也就豁出去了,侧过脸,瞅着一旁的花花草草,嘟嘟囔囔地道,但反正有多的玉石料,就刻刻看了,你要的话,尽管拿去。 这只小猪很可爱……卑职很喜欢。景霆瑞笑了,弯下腰,看着爱卿。 是老虎啦!才不是猪!爱卿辩解道,他总算明白刚才炎在笑什么了,老虎的鼻头是刻得大了一些、圆润了一些,看上去酷似猪鼻,但它的额头上还刻着一个王,这不明摆着是老虎吗? 啊,是卑职眼拙!景霆瑞认错,伸手握住爱卿的手,一个劲地致歉,都是卑职不好,还让您的手受伤了。 知道就好,唔,不过,我还是要罚你。爱卿仰起头,说道。 卑职甘愿领罪。 就、就罚你把那些东西统统都退了!爱卿一本正经地说。 那些东西?景霆瑞有些听不明白。 就是前些日,她们送你的香囊、绣帕什么的,你带上战场也显得累赘,不是么?不如物归原主,还给宫女姐姐吧。爱卿虽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可是一想到景霆瑞随身带着宫女送的东西,心里总是不舒服的。 另外,炎说过的,什么宫女是皇帝的女人,也让爱卿在意,他担心这件事说不定会对景霆瑞,还有宫女姐姐不利。 他再也不想看到谁受到伤害了。 哦,您是说小桃她们,卑职知道了,会立刻退还的。景霆瑞本来就不想收她们的礼,但是想到自己离宫后,这些人是最亲近太子的,所以就借着收礼的机会,叮嘱她们好好伺候太子,凡事要多留个心眼。 而那些香囊,他也没带在身上,而是全塞在箱柜里。 也不用立刻,反正,你自己看着办。爱卿点点头,看到景霆瑞把玉佩系在了自己的腰带上,便高兴地笑了。 殿下,能和卑职约定吗? 什么? 在卑职回来前,您要乖乖地待在宫里,不会闯祸。 瞧你说的,好像我多坏一样。 正因为您不坏,卑职才有些放心不下。爱卿的闯祸,多半是出自好意,比方这玉佩,若是让皇上知道工匠让太子做粗活,恐怕免不了责罚工匠一顿。 你说的我听不懂。爱卿摇头,不过,我会听父皇和爹爹的话,好好念书,也会照顾好弟弟跟妹妹,你就放心去打仗,早日得胜归来。 是。景霆瑞单膝跪地,伸手握住爱卿的手,在他的手背上慎重地落下誓言之吻。 瑞瑞……。爱卿整张脸都红了,连耳根都跟烧起来似的,散出一股热力,景霆瑞那低垂的眼睫毛,挺直的鼻梁,是那么地好看。 想必,这天底下最厉害的能工巧匠,也雕刻不出这样俊美的容颜。 而那温软的嘴唇,轻贴在手背上的感觉,又如此炙热。这感受深深地烙进爱卿的灵魂里,让他的心一直围绕着景霆瑞跳动。 哪怕他这一去,就是让人意外的——整整三年,这份热烈的心情都未曾磨灭…… 第40章 大燕召集的十五万兵马,被景霆瑞分为三路出征。 其中,景霆瑞为中路大将军,由他亲自挑选出来了的青年才俊何林,以及老将冠忠国为左、右二路的副将领,各自有五万人。 张虎子为北疆城门的驻守军,有两万人,还有过千的工匠、马夫,为后勤部队。 由这些军力财力的部署便可看出,大燕无愧是当今最大的帝国,只是嘉兰国历史悠久,财力不弱,且拥有多位名将。 他们为了进攻大燕,也是养精蓄锐、策划已久! 因此,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陷入了胶着状态,嘉兰将领知道与大燕军硬碰硬没有好果子吃,便采取游击战术,经常骚扰一处城池,大肆掠夺,此举成功引来了大燕军,可是他们又不打了,鸣鼓收兵,逃得飞快。 然而,当大燕军撤离,他们就又卷土重来,让大燕军队辗转各处,疲于奔命。 景霆瑞自然知道嘉兰是在打消耗战,所以他改变策略,每次都让一小股士兵去迎战,牵扯了三、四个月,倒让大燕大部分的人马都得到了休息。 只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不止开支巨大,粮草亦会耗尽,加上,嘉兰肆意嘲笑大燕统帅,竟然是从未上过战场的菜鸟,这也让军心有所动摇。 有人开始主张防守,就是把兵力再细分,在各个要塞关卡内严守,他们若来了,就一网打尽。 也有人主张进攻,索性三军合一,逐一击破他们的要塞,打他个落花流水。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之景霆瑞这个全军统帅,倒是成了一件摆设,被他们给架空了。 这完全印证了柯卫卿当初的担心,战场的情况是瞬息万变,各个参谋出的主意更是眼花缭乱,难以决断。 景霆瑞年纪轻轻,该如何在一个对他存疑的军队里,当好这个北伐大将军呢? 虽然说,他们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吃过败仗,可也没有打胜仗。甚至有参谋写信通报皇帝,说景霆瑞这半年来,是无功无过,平平无奇! 可当真如此么? 到了第八个月,景霆瑞与众参谋一起,照例在军帐里议事时,他突然说道,已经可以了。 什么?众人目目相觑,不知其所言何事。 可以反击了。景霆瑞平静的一句话,让主战分子甚是欣喜,不过他接下来的部署,还是让人感到困惑不解,依然是三路兵马,而景霆瑞自己便是先锋,换而言之,是去做送死的炮灰! 这么打,成么?有参谋反而担心景霆瑞若入敌腹太深,万一被俘,这仗也不用打了,都自尽谢罪吧! 当然。景霆瑞锐利的黑眸扫过面带疑虑的人们,语气坚定地道,我们来这,不就是为了打胜仗? 大将军所言极是!有人见风使舵,有人沉默不语,不管如何,这主攻的战斗就这么依照景霆瑞的计划打响了。 ——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真不知是嘉兰军已经习惯了大燕被动的打法,面对一口气杀来的先锋军队,竟然有些慌乱,有些士兵还在埋锅造饭呢! 他们似乎认定大燕总是追一段路就算了,可是,这回一直打到他们的城门下,且一举攻破城门,生擒嘉兰正副将领十数人。 这一场攻又完胜的攻城战,无疑是鼓舞了全军上下,但也惹来嘉兰报复性的反扑! 炮火轰得山摇地动,火光遮蔽了天日,尸满布,血流成河,景霆瑞就在那样血腥残酷的战场上,取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胜利!根本就是战无不胜! 而那些嘉兰将领则陷入极度恐慌中,因为景霆瑞这个人打仗,都不给自己留条退路,这根本不像是初上战场的人。一旦遇到他的先锋军,都必死无疑! 第41章 硬碰硬,打不过,用陷阱,施计谋,同样打不过,让嘉兰诸位名将都大呼头痛! 就连大燕本国的参谋,也悟不透景将军的打法到底算什么? 要说他是靠蛮干取胜吧,又完全不是,他的用兵出神入化,全无规则可循,让人实在摸不着头脑。 大燕军有参谋特意写信回宫禀报此事,煌夜读完,不禁微微一笑,问柯卫卿可明白景将军的用兵之道,为何明明乱无章法,却能够屡战屡胜! 柯卫卿想了想,答曰,兵无常势,水无常态,他是因敌变化而变化,故而取胜。 煌夜点头,正是此解,古往今来,能如此用兵法的人,必定可以在残酷厮杀的战场上,闯出一条名为神将的道路,而景霆瑞具有大智大勇、沉着冷静的性格,以及那一身高强的武艺和骑术,更让他所向披靡。 这也是为什么,景霆瑞是初登战场,却能够大放光彩的原因。天生的将才并不会因为外界有多么严酷,就被淹没,反而是愈战愈勇。 夏去冬来,景霆瑞的先锋军,把嘉兰军打得是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一次,嘉兰主力军在行进中接到哨报,称前方一百里是景霆瑞的军队,那将领就吓得连忙勒马,让队伍避让行走。 可景霆瑞还是逮住了他们,连杀带赶的,追了嘉兰军数百里的路,直到生擒嘉兰统帅李筹,还是个亲王。 此时,战争已历时两年,大燕皇帝下旨,令嘉兰国王投降,景霆瑞的兵马已经杀到嘉兰的宫门外。 嘉兰国王抵死不从,杀了一众后妃七十六人,且想要自刎,被只身潜入王宫的景霆瑞拿下,嘉兰自此倾覆。 大燕皇帝下诏改嘉兰国为安若省,进一步扩大大燕版图,稳固北部疆域。 还有一些嘉兰残兵,也在数月后投降,景霆瑞战功卓著,凯旋而归。 ※※※ 夏末秋初,晴空万里。大燕国的都城睢阳沐浴在一片金光灿烂的晨光中,那优美平整的方石大道纵横交错,青砖碧瓦的民宅鳞次栉比,更有运河穿梭其中,好一座繁华似锦的皇城。 今年会是一个丰收之年,又遇到打胜仗,以及安若省的设立,让城里的庆祝活动几乎都没停过。 这不,开了早市的茶楼,传出金钱板富有节奏的啪嗒!啪嗒!声,说书人把这板子打得飞 快,吸引了食客的注意。 配合着板子声,他绘声绘色讲着一出盖世英雄抗敌、保家卫国的故事,即北伐大将军景霆瑞打得敌军落花流水,为大燕立下汗马功劳,才说了那么一会儿,茶馆的门里门外,就挤满了大人、小 孩,鼓掌着,不时叫声好! 而睢阳的每一天都在这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气氛里,拉开了序幕。 可是宫外再怎么热火朝天,人声鼎沸,都传不到那巍峨耸立的宫门中去,同样的阳光,一样笼罩在东宫的上空,却显得那么沉寂、孤单,甚至有些枯燥乏味。 殿下,您在听老臣的话吗?许是觉得太子一直对着窗外的光芒呆,礼部侍郎闻栎不禁提醒道,声音里透着些许不满。 啊,我在听。已经十四岁的淳于爱卿,把头转了过来。此时,天已大亮,照得他的皮肤尤为白皙光亮,就像是玉石,白得晶莹剔透。 他的眉毛很黑,弓儿似的弯着,像他的爹爹,眉梢间透着一股俊雅之气,下方的眼睛大而明亮,一双乌黑的瞳仁湿漉漉的,就像是温顺可爱的梅花鹿的眼睛。 他的脸庞是椭圆的,仍显得有些稚气,但是鼻梁如宫脊般挺直,算是弥补了这个不足之处。 嘴唇还和儿时一样,就像沾染露珠的花瓣,既红润又线条秀美,微微翘起着,似笑非笑。 这让宫女姐姐们看着就好生羡慕,可爱卿自己并不喜欢,还会排斥照镜子。因为他是男孩子,脸上有条疤才会显得有英雄气概。 只是,每当他这么说的时候,连一向纵容他的父皇都觉得可笑,让他不准乱来。 而爹爹则扶额叹气,二弟炎,是忧心忡忡地摸着他的额头,连声问道,皇兄,你哪里不舒服吗?不舒服要和我说,我去叫太医,你千万别硬撑…… 直到爱卿不耐烦地挥开他的手,再三表明自己没事,炎才会大大地松一口气,眼睛却还是盯着他不放,真是比嬷嬷还婆妈。 天宇、天辰更是可恶,大笑他太傻,说天底下,难道只有英雄脸上带疤?犯/人呢?不也脸上刺字的? 虽然这件事早已过去,但在这个时候想起来,爱卿就觉得更加烦闷,他们都不理解他真正的用意。 第42章 殿下,有关康郡王想要以公主之礼嫁女之事,您觉得如何该回复?闻栎又一次地问道。 我觉得很好啊。爱卿定了定神,笑眯眯地道,朝中的公主本来就少。 可是,这真不和规矩啊!闻栎的上司礼部尚书董有为上前奏道,郡王离亲王差着辈份啊。 拉锯战又开始了……爱卿心下暗叹,郡王为亲王之长子,郡主为郡王之长女,怎么说,不管辈分差了多少阶,都是皇室的近亲。 亲戚们要一场体面的婚礼,并不为过,爱卿也乐意成全他们家的喜事,但是,也许正因为是皇亲国戚的关系,各种礼节约束特别繁冗,听着就觉得头晕。 有关这桩婚事,尚书大人其实已经谈好几回了,爱卿真担心,再商量下去,人家郡主都要变成老姑娘了。 而且,不管爱卿说什么,尚书大人都反对,侍郎大人呢?则一会儿向着尚书,一会儿向着自己,摇摆不定。 这种情况自去年夏天开始,就存在了。 追其源头,是因为父皇把礼部、户部的大小事务,都交由他处理,说是为了锻炼他的办事能力。 不过,爱卿也知道其背后的主因是,父皇想要多多陪伴卧病在床的爹爹,所以才把一些政务分了出来。 所以除去上学、练武、练习骑射外,爱卿还要一堆的奏本要看,有时候,为了处理一些棘手事,他必须天没亮就起来,见各位大人。 在尚书絮絮叨叨地说些,君君臣臣、阶级不可乱的大道理时,爱卿终究是忍不住了,打断道, 有道是老吾老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康郡王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极为疼惜,她如今觅得如意郎君,但也要远嫁他乡,康郡王舍不得,想为女儿办一个盛大的婚礼,我们应当通融才是,若嫁的是董大人您的女儿,您难道不会这么想吗? 这…… 董大人向来以慈父闻名皇城,想必,十分能理解康郡王的心情。爱卿笑着露出贝齿,看起来是那么地可爱,所以,此事就这么办吧。 遵命,太子殿下。尚书和侍郎双双拱手道,爱卿就让他们下去了。 下一位,是户部侍郎姜大人吧,让他进来吧。爱卿对一旁的小德子说,还翻了翻案头的奏本,户部负责征收全国的钱粮赋税,今日前来,是汇报入秋以来的赋税情况。 还有,一些亲王、郡王想要圈换用地,他们有些土地是祖上传下来的,但荒废已久,不宜耕种,想趁着国家打了胜仗,分得一些肥沃之地,特向宰相贾鹏表明此事。 贾鹏为此是大伤脑筋,因为这些都是贵人,一个也得罪不起,他便转交给户部处理,而户部呢,商议了许久后,上了一封奏折,把这个烫手山芋塞进了太子手里。 那些有功之臣都还未获得封赏,怎么可以就让皇叔们置换了去?爱卿脱口而出道,而且各位皇叔皇伯的土地分拨已久,都是先帝定下,现今已经不便再更换了。 户部十分赞同太子的意见,只是爱卿并不知道,他在这时做的决定,得罪了这些虽然养尊处优、却也根基牢固的贵族世家,为他以后的帝王之路埋下了不小的祸根。 处理完各种礼部、户部的奏本,爱卿真觉得肩颈都硬直了,小德子连忙给他捶捶,但也小声说,学堂那里都来催了几回了,问太子何时去上学。 知道了,等下就去。爱卿嘴里是应承着,可是他却无法自控地快步走出书房、离开东宫,一直来到北宫门的城楼上。 守卫见了他,很是意外,纷纷下跪,大呼千岁! 爱卿冲他们摆摆手,让他们起身,各忙各的去,可是守卫根本不敢走开,全都围在太子的身后。 这阵仗,恐怕一只飞虫都近不了太子的身。 爱卿无奈,只得转身,不再注意守卫,接着他踮起脚,双手扒拉着高而厚的墙砖,望着外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 真热闹啊。爱卿想,他有多久没出宫了呢?宫里的事,总也做不完,宫里的课堂,也总也上不完。 最近一次出去,就是四年前的元宵节吧,父皇和爹爹带着他们几个兄弟,乔装去玩儿。 光想着,爱卿就笑了出来,他纯美的笑颜,让一旁的守卫头领都看呆了神,要不是小德子咳嗽了一声,他还不知分寸地盯着太子猛瞧呢! 小德子,你说,瑞瑞到底是何时回来?爱卿的心思却全在景霆瑞的身上,顾不上别人,喃喃地问道。 虽然听到父皇说,景霆瑞就要回来了,可到底是哪一天,父皇并没有说起。 第43章 这个奴才可说不准,景将军这一路上少不得各路府门的恭贺宴请,是会耽搁几天吧。小德子想了想,恭敬地回答道。 唉……爱卿却皱起了眉头,他会想要在脸上留点伤疤,也是太想念景霆瑞的关系。 总觉得景霆瑞去了战场之后,他的魂也跟着飞走了,夜里怎么都睡不好,还会做噩梦,梦见景霆瑞浑身是血,危在旦夕! 在得知他即将凯旋归来的消息时,爱卿从没有这么高兴过,又兴奋得睡不着了,大半夜里的,睁着眼,胡乱猜想。 他很担心都三年了,景霆瑞还会记得自己吗? 这都怪炎,说什么景霆瑞去了战场三年,连封信都没捎回来,就知道他的心里是没有太子存 在的。 而景霆瑞如今已经贵为大将军,战功显赫,不再是那个小小的太子近身侍卫了,就更加不会把太子放在眼里,他要誓死追随的人,是皇帝才对。 爱卿本来就很不安,被炎这么说了一通,心里就非常地难过。 你想啊,他身边会有肝胆相照的幕僚,有出生入死的战友,你这个养在深宫的太子,说不定早被他抛掷脑后。你还惦记他干吗? 炎说的每一句话,就跟重锤似的打进爱卿的心里,让他心酸得想哭,可因为他是太子,得坚强着 面对一切,所以,他又硬生生地把泪水憋了回去。 这种说不出的痛苦,让爱卿陷入从未有过的恐慌。 因为心里难过至极,所以就想要解决问题,他想着要做点什么才好,不至于被那些战友给比了下去。 可是他又不能上战场,那一马当先、奋勇杀敌的英雄气概,他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才会想到脸上带疤,这事上去。 不过,弟弟们说的也对,匪寇、犯人们的脸上也会有疤。而且炎说,万一他真改了容貌,变丑了,景霆瑞若是更不喜欢他,岂不是得不偿失? 想到自己怎么这么笨,根本不及皇弟们聪明,爱卿就很自卑,甚至有想把太子位让给皇弟的念头。只是怕父皇会大雷霆,到时,又牵连多条人命。 父皇一直宠着他,唯独太子位一事,从不让步,非要他当储君不可。而爱卿也很怕自己做得不够好,会让父皇、爹爹,以及天下百姓失望…… 这些年,他已经规矩了很多,当然,也失去了很多的乐趣。 太子殿下,温太师这会儿都见不着您,该着急了……小德子见太子面带愁容地伫在这儿,以为他是不肯去学堂,便出声提醒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爱卿点点头,他在下城楼前,依依不舍地回头望了一眼,阳光下的街市房屋,飞掠过的鸽子,都如画般印入他的脑海。 他期盼着景霆瑞归来,却不知他已经来到这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 景霆瑞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戴着竹斗笠,身着轻便的深蓝棉布衣,腰配长剑,他看起来就像是来皇城寻找机会的乡村剑士,而非一军统帅。 而这样的剑士,在皇城里很常见,多为富贾人家所聘用。 他的身后紧跟着一辆宽篷马车,车夫是一个壮汉,一直卖力吆喝着,让路人小心走避,好让这辆大车穿这过人来人往的街市大道。 那风吹日晒之下,已经褪了色的车帘不时掀起一个角,露出一张略带羞怯、又好奇的女孩儿的脸。 她的眉毛修得极好,如同柳叶,眉梢向下,显出妩媚,却不过分。 柳眉下是一双大而黑的杏目,陪衬在鹅蛋圆的脸庞上,是那样地精致,让人不禁想起梨园里的美少年。当然,她是女孩,那如秋水般沉静柔美的姿色,是少年再怎么装扮,也无法模仿的。 这样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就这么文文静静地坐在马车内,只是不时望望外头,就像一只胆怯怕生的小猫。 马车左拐右转,行驶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一条僻静的大道上。每隔五十步,就有守卫持着斧钺而立,这让女孩有些紧张,频频望向前方的景霆瑞,他骑在高高的马背上,身姿却依然如此挺拔,巍然不动。 仿佛只要看到他,女孩的心就能安稳下来,双手放在一个花色布包上。 没过多久,景霆瑞就勒住马,停在了景亲王府气派的大门前,有两个门吏见状就赶下来问话,语气很冲。 干什么的?!竟敢堵在王府门前!你小子不要命啦! 景霆瑞摘下斗笠,露出略显黝黑的、端正的面庞,那门吏定睛一看,立刻两腿一曲,给跪下了,怎、怎么是大少爷!小的给您请安! 景霆瑞虽然是庶出,但也是景亲王的长子,尤其他现在的地位是今非昔比,门吏的态度与往日大不相同,跪着磕了好几个响头。 第44章 另外的人见状,连忙去府内通传消息。景霆瑞并不理睬跪着的门吏,径自下马,来到马车旁,掀起那道旧旧的车帘,伸手扶那女孩下来。 唷,这是怎么回事?大将军回府怎么不提早通知一声。 女孩的脚才站稳,就有人急忙地出来了,是景王府的大管家,老刘,虽然年纪大,腿脚却极快,他是第一个跑出府的。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大班的人,其中为的是景霆瑞的父亲景安昌,然后是王妃孙玉婷,她的身旁是世子,即景霆瑞同父异母的弟弟景霆云。 和三年前相比,景霆云着实成长为一个男人了,个头高大了不少。说起来,兄弟二人只差了一岁,但因其要继承王府的衣钵,所以景霆云别说上战场了,连摸到刀枪,王妃都会阻止,说这么做太危险! 于是,这个从小被仆人、父母宠溺着长大的王府世子,除了学会官场上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其余一概没有长进。 他看到景霆瑞,先抱拳作揖,后假惺惺地叫一了声,大将军!在下真是有失远迎! 景霆瑞对他点点头,尔后,对亲王、王妃躬身行礼,正色道,末将见过王爷、王妃。 免了!都是自家人,快,霆瑞,进屋说话。景安昌看起来很高兴,笑得眉眼眯成了线,也暴露出眼角的皱纹。 虽然嘴上说自家人,可是全府家丁出门迎接这个儿子,是前所未有的隆重。景霆瑞看向了人群的后方,一位不带任何婢女的夫人,虽然已年过四十,但容貌依然光彩照人,那和蔼的眼里写满了对景霆瑞的期盼。 可是,她碍于妾室的身份,明明是将军生母,却得躲在家丁后头,以免坏了位份。 母亲。景霆瑞远远地与她招呼,景亲王这才恍然大悟似地道,安妃,你上前来,与你儿子 一同说说话。 王妃有些不悦,但还是让开了位置,让安妃上前来。 景霆瑞携起母亲的手,又招呼女孩跟上,这才与众人一起,进去了府门。 这位姑娘是谁?景亲王待茶水都奉上之后,讨好般地问景霆瑞道,模样长得可真周正。 她叫田蓉蓉,今年十四岁。景霆瑞才说,在座的各位就愣了愣,目光都投向了安妃,原来安妃入府前是歌姬,艺名叫蓉儿。 蓉蓉上前,面孔微红地给座上的人行礼,然后站定在大堂上,倒也落落大方。安妃看在眼里,满意地点点头。 她本是大燕人,随同父母去嘉兰经商,后父母病逝,又遇战火孤苦无依,我就收留了她。 是景将军救了我。蓉蓉突然说道,情难自禁地哭了出来,嘉兰国王为打仗,强夺我家财产,迫使我流落街头,要不是景将军现……小女那时就已经病死、饿死了! 唉,我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吃了这般大的苦头。安妃站了起来,掏出手绢,替她擦拭泪水。 蓉蓉在大燕已无亲戚,可我身在军营,都是男人,也不便带着她,所以,我想请王府收留她。景霆瑞抱拳道。 王爷,安妃立刻看向丈夫,请求道,我正想要个使唤丫头,您看…… 嗯,收下一个丫头不是大事,你尽管放心好了。景亲王抚着须,想了想道,只是这名字恐怕得改改,和主子重名可不好。 小女恳请王爷赐名!蓉蓉立刻就跪下了。 就叫田雅静吧。景亲王看着女孩儿道,优雅又文静,是位好姑娘。 雅静谢王爷收留!田雅静当即磕头谢恩。 王爷取得名儿可真好听。说话的是景亲王妃,一脸笑吟吟地道,将军你就放宽心吧,你带来的人,王府定把她养得白白胖胖,跟大小姐似的。 瞧你说的,别吓着人家了。王爷笑着摇头。 谁也没想到,这田雅静去到王府之后,真出落得如出水芙蓉一般,亭亭玉立,知书达理,成为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儿。当然,这是后话了。 父王,我还有公事在身,先行告退了,容我日后,再来拜访。又聊了一阵,景霆瑞便起身告辞,安妃心下不舍,三年未见儿子,就只有这么短暂的一聚。 但是,她也明白儿子在外的荣耀,决定了她在景亲王府中的地位,她不能不放手。 景霆瑞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因为他心里始终放心不下一件事,才没有随大军回朝,而是自己先回来了。 第45章 听闻皇上为给景将军接风洗尘,所以会御花园里会举行赏花酒宴。 十四岁的东宫侍女萱儿,对正伏案写字的太子说道。 她是去年冬天才进东宫伺候的婢女,其貌不扬,最初因为和太子同年同月生,而引起太子的注意。 后来,她不卑不亢的作风,以及为人爽快的性格,都深得爱卿喜欢,所以内务府就升她做了东宫的领宫女。 萱儿也很高兴能留在太子身边当差,她常和小德子一起,一搭一唱地说些宫里的趣事,给总是批不完公文的太子解闷。 这会儿,她要说的就是酒宴一事,秋高气爽的,御花园内的桂花、芙蓉都开得正浓,正是喝酒赏花的好日子。 说起来……爱卿放下手中那青瓷凤雕的狼毫笔,若有所思地道,我都不记得上次赏花是在什么时候了。 三年前,您和炎殿下在东宫赏红枫,那之后,您就很少去园子里逛了。小德子拱手道,对于太子的事情,他总是记得一清二楚。 嗯……没错。爱卿点了点头,那时,因为景霆瑞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香味,让他心生不快,而找了二弟炎去花园闲逛。 不过,现在一回想起来,当时园中的景色就历历在目,就像是昨日才生的事,转眼就三年,爱卿突然觉得日子过得如此之快,让他都有些坐不住了。 因为,都这么久了,景霆瑞为何还没有回宫?! 爱卿一边觉得时光飞逝,一边又觉得日子过得极慢,仿佛蜗牛爬一样,在等瑞瑞回来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如此地漫长。 尤其是,当知道瑞瑞马上就要回来,却迟迟不见人的时候,这种望眼欲穿的心情就更加难熬! 可是,他还不能表露出来,会被人笑话的,如此忍得就更加难受! 殿下,宫里好久都没有设宴欢庆了,您这回一定要去呀。见到太子突然安静起来,萱儿就笑着,试图让他提起兴致。 嗯,那是当然的。宫中三年都未曾有大的庆贺活动,一是对嘉兰的战争开支巨大,需要节俭。二是,爹爹的身子时不时抱恙,鼓乐之声会打扰他休息,很不合适。 所以,就算是景霆瑞接连打胜的消息传回宫,父皇也只是命人赏赐景亲王府,庆贺的酒宴也是设在那边。 爱卿心里记挂着景霆瑞,同时担心着爹爹的身子,就没去参加景亲王府连续三日的饮宴,而是留在宫里,尽力帮父皇分忧。 这么一来,他确实在这三年中,过着足不出户的日子,奏事处送来的奏本,每日都如山高,整个东宫都成了书房,连天宇、天辰都很少来了,说这里十分乏味无趣! 爱卿虽然知道,可是无力也无心改变现状,至少当他全副身心投入在奏本中时,可以暂时忘却景霆瑞不在身边的事。 在最初,他看到有意思的奏本,还会抬头笑说,瑞瑞,你快看这个…… 但是映入眼帘的是小德子茫然的脸孔,爱卿只有尴尬地挠头,装作无事,心里却难受得要命。久而久之,他就很少与人说笑了,安静地批阅奏折,倒也成了一种习惯。 这本好了,换下一本。爱卿对小德子伸出左手,右手则利落地合上刚批注好的一本。 小德子正帮太子翻开裱着黄绸的本子,就有一宫女在殿外很是兴奋地说,来了,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爱卿随口一问,因为宫女讲得太大声,而殿内静得连掉根针都听得见。 啊,殿下,奴婢该死!门外的宫女察觉失态,连忙迈进殿来请罪。 没事,都起来吧。爱卿微微笑着说,心想,这宫人爱求死的毛病,怎么就改不掉呢。 回太子的话,是景将军回来了,听说他这会儿正经过英武门呢。宫女十分雀跃地道,声音在殿内回响,听起来是这般不真实。 爱卿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腾地站起来,吓了小德子一大跳,他手里捧着的奏本都被撞飞了出去。 谁?你们再说一遍!是谁回来了?!爱卿的大眼睛里闪耀着炯炯光芒,那神情是如此之激 动,焕出异样的光彩,和平日里的样子判若两人。这着实让宫女看得愣神,变得结巴起来。 就、就是景将…… 然而,宫女的话还没说完,爱卿就如箭一般地冲了出去!小德子慌忙喊上护卫,一同追出殿外时,太子竟然都跑得没影儿了。 第46章 过了英武门,便是狭长笔直的内城通道,亦是车马道,能容六人并排通过,地面全是过千年的青石砖,十分巨大。 两边是高耸峭立的宫墙,与宫苑的朱红墙体不同,这儿都是灰砖砌成,上头设有屏障,以及弓箭、火炮孔,能守能攻,是大燕皇宫的壁垒之地。 这通道每隔三百尺就设有哨台,有全副武装的禁军负责守卫。景霆瑞手持皇帝御赐的黑铁兵符睚眦,身穿威武铠甲,骑着银蹄黑身的高头骏马,只身一人,策马扬鞭,通行其中。 那厚重的城门一扇扇地打开,守卫肃然行礼,一切都在快而有序的进行,直到那个人的出现……。 明明逆着阳光,明明马蹄飞快,在抬头瞄到城墙上方那一抹暗黄的身影时,景霆瑞立时勒紧了缰绳。随着他征战嘉兰的宝马黑龙,鼻里喷出炽热之气,骤然收住四蹄,却因为停得突然,马扬起,长嘶了一声,如划破长空的雷鸣般慑人。 景霆瑞抬着头,微微眯起漆黑、细长的眼。哨楼上的人,就紧挨着石栏而立,他低下头,尽可能地倾出身体,往下探看。他的黑因此滑落下肩头,在阳光下闪闪光,就像湖面上的点点碎金,美得让人眩目。 哨台有三层楼高,景霆瑞脚踩马镫,飞身下马,朝着头顶的哨楼单膝跪下,并抱拳道,太子殿下……。 虽然只是唇边的轻声呼唤,但这儿是如此的寂静,连马儿都安静了下来,楼上的人显然是听见了,转身飞奔下哨楼。 景霆瑞依然没有起身,他面前的包铁城门徐徐开启,爱卿就垂手站在那儿,面色红如桃花,气喘吁吁。 魂牵梦萦的人就站在城门内,咫尺之遥,景霆瑞根本无法移开目光。但是,那一身杏黄色、肩上盘着五彩四爪锦龙的太子装束,提醒着两人身份的巨大差别。 末将景霆瑞,多得圣恩庇佑,征战嘉兰,大胜而归。在此,有幸再见太子殿下,请受末将一拜! 景霆瑞即使阔别皇宫三年,该有的规矩,都没有忘记,更何况,城墙上还有守卫站着看呢。 瑞瑞……!然而,就在景霆瑞准备行大礼之时,爱卿却猛扑了过来,就像一头小鹿,撞进景 霆瑞的怀里! 真的是你……天啊,真的是你!瑞瑞!爱卿似乎都没听见景霆瑞方才说的话,只是一个劲地 反复念叨,十分用力地搂着景霆瑞的肩头,他的声音颤抖着,是极度喜悦,却也带着浓重哭腔。 殿下……。在这一刻,景霆瑞高悬的心才放了下来,他如此心急火燎地往皇城赶,除了要向 皇上复命之外,最重要的是,他想要确认太子是否安好? 与皇城官员的通信中,得知太子已经开始辅政,宫中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太子,新的政治势力崛起,必定会引起朝廷权势的重新分割。拥护太子的一派,与专挑刺的言官针锋相对,他们说是为 太子,为国家效力,但时时刻刻都在为自己营私夺利,挑起各种争端。 这在每个朝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 朝中,不是只有忠臣、贤臣而已,还有佞臣、奸臣,以及见风使舵之人。正所谓一种米养百种人,在朝廷里也是一样的道理。 景霆瑞十分担心单纯又毫无防备心的爱卿,会沦为党派争权夺利的工具。即便有皇上、皇后在,即使他们再神通广大,英明非凡,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地保护好太子。朝内的阴谋诡计向来是杀人 于无形,又无孔不入的! 而景霆瑞越是听到官员称赞说,这些年里太子变得异常懂事,不再顽皮,行事稳重,出入有度,堪称众皇子典范。他也就越担心,这听着根本是别人,而不是那位天真活泼,十分率性的淳于爱卿了。 但是现在,爱卿在他的怀里,依然和以前一样,那么行事莽撞、不守规矩,却让景霆瑞不由舒展开眉头,壮实的双臂也揽紧了他。 我回来了,卿儿。景霆瑞的嘴唇贴上爱卿那通红的耳根,一再地回应道,我好好地回来 了。 景大将军——! 一声尖利又带着柔腻味儿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紧密相拥的激动心情。景霆瑞抬头,看到来者是总领太监李德意。三年未见,他的头已大多灰白,但精神依然很好,眉开眼笑地,好像狐狸一般 地瞅着他们。 老奴奉皇上旨意,特来此地迎接景将军!将军您辛苦了!李德意恭恭敬敬地作揖,似乎对他们这种不合规矩的主仆拥抱,视而不见。 李公公。景霆瑞放开手,抱拳回礼,爱卿则拧着秀眉,一脸不悦地站在一旁。 哎呀,原来太子殿下您也在这?李德意先是一愣,而后才笑眯眯地说,都怪老奴老眼昏花,刚才没瞧清楚,老奴给千岁请安! 我一直都……爱卿想说他一直都在的,可是景霆瑞却打断道,既然皇上都在等末将了,就不容耽搁,还请公公带路吧。 是,将军您请。 第47章 李德意带了好些装束华丽的内监、宫女来,排场大得很,看得出是皇上得知景霆瑞归来后,立刻下旨,让众人着礼服迎接。 于是,原本独行的景霆瑞,在数十人的簇拥下,牵着黑龙,浩浩荡荡地往深宫里去了。 爱卿本来想跟着去,但是李德意面带歉意地说,皇上只下旨召见景将军一人,太子殿下,您还是先回东宫吧? 爱卿气得直跺脚,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景霆瑞离开。直到那一大拨人都消失在宫墙的尽头,他才黯然地垂下眼帘,喃喃说着方才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心声,瑞瑞,我好想你啊,你能平安回来就好……。 但是皇帝的召见,景霆瑞不能不去,而他们一谈起战事,恐怕无三、五个时辰是不会结束的,所以今天就只有这么短暂的一见了。 带着这样无比沮丧的心情,爱卿独自一人慢吞吞地走回了东宫。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爱卿就火烧眉毛似地爬起床,却相当仔细地梳洗了一番,穿上前几日才新 制的杏黄色绣金蟒袍,接着,就命小德子去请景将军来。 小德子去了,但很快回来复命说,景将军昨夜留宿在宫中,并与皇帝彻夜长谈军务要事,此时,才刚歇下呢。 听到这里,爱卿便打消了要见他的念头,乖乖坐着等。 然而,到了午后,他再差小德子去请时,又得到回复说,景将军已经去长春宫觐见皇后陛下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小德子就劝太子殿下先用饭,因为怕错过将军,太子连早膳都未吃呢。 我不想吃!……父皇和爹爹也真是的!哪里有这么多的事情要谈?还专挑我要见瑞瑞的时候, 等下他要是出宫探亲,我就又见不着他了! 因为景霆瑞现在不是太子的近身侍卫,自然是不会来东宫的。等他见完皇上、皇后,说不定就回景亲王府去了。若真是那样,爱卿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再见到他! 难道非要等到宫中饮宴的那一天吗? 殿下,您现在抱怨也是无用的啊。景将军现在那么忙,自然无法来见您……小德子苦口婆心地劝着,还让萱儿端来太子爱吃的金粟玉米粥。 这粥取材是上等的甜玉米,玉米粒剥下,一粒粒挑拣后,捣成玉米糊倒入锅中。再加入淘洗干净的大米、新鲜的牛奶、蜂蜜、几颗大红枣,如此慢慢熬成的。 小德子用镶金边的青瓷汤匙舀起粥,小心地吹凉了,然后说,殿下,请您多少吃一口吧,要是饿坏身子就糟啦。 爱卿却抬头,用一种极为忽闪,像星星般亮的眼神望着小德子。 这种巴望的眼神,看得小德子心头是颤巍巍的,连粥碗都要端不稳了! 太子的长相自然是好得无可挑剔,宫人私底下都说,太子不愧是继承龙脉之人,生得是龙眉凤目,分外俊俏!还说不管是什么样的花儿,到了太子面前,都会黯然失色! 当然,他们看到的统统是太子的表象,小德子从小就跟在太子身边,尽心伺候着他,每当太子的表情越是可爱、甚至可称作楚楚可怜时,那就得小心警惕着,因为马上就会有不好的事情 生! 小德子,你今天很累了吧,都跑了三趟长春宫了。爱卿笑脸迎人,亲切地端下小德子手里的 粥碗。 不、不!奴才为您跑腿是心甘情愿的,再跑一百趟都不累!小德子避之不及似的,连连倒退,还说,殿下,这天色渐晚,景将军说不定已经得闲,奴才这就去看看。 给我站住!爱卿站了起来,笑容全无,小德子立马停住脚,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子。 您、您又要奴才去做什么啊? 好说,不是歹事。你,快把衣服脱了。爱卿微笑着说,还让萱儿去把门窗都关严了。 什么?!小德子脸都吓白了,双手捂着身体,直打颤地说,干嘛要脱小的衣裳? 少罗嗦!让你脱就脱嘛!爱卿不等小德子自己脱,就扑上去扯他的衣带,小德子一阵哀嚎,左躲右闪,仍旧不敌太子的魔爪。 于是,沉寂了三年之久的东宫,竟然又出现了极为喧闹之声,屋顶琉璃瓦上栖息的鸽子,都呼啦啦地飞走了。 第48章 黄昏,暮色姗姗来迟,长春宫的御花园笼罩在一片金与红相互交织而成的靡丽色彩中。 一队十六人的红衣内监,分为两列,一前一后,步履轻快地走入花园,要接替午后当值的太监。 此时,恰逢皇后柯卫卿亲自送景将军出来,他穿着一领厚厚的紫貂绒披风,对初秋的季节来说,是早了些,但是柯卫卿卧床已久,难得出门,也难怪会被下人全副武装了。 不过,对于久居深宫的人来讲,柯卫卿的面色尚可,脸上满是喜悦的神情,让人看着能放宽心。 他身旁站着景霆瑞,在夕阳光辉的照拂下,他是那么地魁梧挺拔,气宇轩昂。他今日没有穿铠甲,只是一身轻便的武士官服,却仍然跟身披战袍似的,显示出坚如磐石一般的气魄。 而景霆瑞的长相又那么地英俊,眉毛浓重,眼睛深邃,深刻的五官极为端正,让人过目难忘。 此外,他的眼神永远是这样专注而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就更让人无法直视了。 也只有柯卫卿能够这样心平气和地与他谈话,不会被其影响,那是因为天底下,还有个人目光也是如此犀利,那就是煌夜了。 两人谈的话题也无非是皇上,后宫不能干政,但对曾经也是大将军的柯卫卿来说,能和景霆瑞这位现任的将军叙话,是一件非常愉快又怀旧的事情。 柯卫卿再三替皇上,感谢景霆瑞的辛劳付出,称赞他为大燕、为皇上立下了大功。 于是,景霆瑞多次下跪叩谢,柯卫卿又连忙阻止,这场面很是有趣。 他们二人你来我往的,在花园里耽搁了一阵,那些原本打算去交班的太监,也只能立在园子里,俯低眉,要等皇后他们离开才能走动。 有一个位居末尾的小太监,几次微微抬头偷瞄,又很快低下头去。他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景霆瑞,心里是既开心又紧张,开心的是,景霆瑞正要离开,一会儿说不定可以找机会和他搭上 话。 紧张的是,没想到皇后也出来了,要是被现就糟糕了! 这会儿不是罚抄写就能逃过去的呢! 那么,你一会儿是要回去亲王府吗?柯卫卿亲切地问景霆瑞道。 正是,皇上命我带礼物给父王。 那我也就不多留你了。对了,我这儿有西凉国送来的雪蛤膏,听说老人家吃了能益寿延年,你拿回去,给你的母亲安妃补补身子吧。 柯卫卿的话让小太监蓦地抬起头来,景霆瑞果然是要出宫吗?如此一别,还不知何日才能见到了!好在自己早已料到,偷偷摸摸地来了! 小太监此时已经是心急如焚的了,都忘了老是抬头,是会露馅的! 因为小德子说他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公公,且宫婢们都认得他,要混入长春宫,还不叫人现,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过,爱卿也有自己的法子,他拿了一个太监手里的拂尘,遇人就低头,拂尘一挡额前,再行礼。这举止虽然有些夸张,但别人只当是个胆小怕生的太监,倒也让他一路顺当地蒙混了进来。 只是这会儿他是怎么都沉不住气了,景霆瑞就面对着他而立,在十几步外的地方,爹爹则侧对着他,两人相谈甚欢,都没有注意到这边。 就在此时,景霆瑞那双鹰眸,毫无预兆地扫视了过来,爱卿心里一惊,可就是忘了低头,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心想,完了,一顿板子是逃不掉了! 然而,景霆瑞的目光就如冬日里冰封的湖泊,那样的平滑如镜,飞快地扫视而过,目光又落回到柯卫卿身上,恭谨地谢恩之后,拱手告辞。 他没认出我?!爱卿简直是遭遇雷击似的,惊诧万分。虽然这顶太监帽是大了点,站着的人 都是统一着装,一眼望来确实有些难以分辨,可是,景霆瑞毕竟都望过来了啊,并且的的确确地看到了自己!却没有一点认出来的意思。 就算是三年未见,也不至于生疏到这份上吧?这根本是——视而不见了呀! 不,昨日也是有见过一面的,当然,都怪那时自己太激动,光顾着扑过去抱他了,恐怕景霆瑞都没有看清楚他的样子。 三年了,自己怎么着都是有点变化的吧。 末将告辞,陛下请多注意身体。在爱卿纠结于此时,景霆瑞声音朗朗地道。 嗯。柯卫卿点头,吩咐太监和宫婢送他出宫,不过景霆瑞谢绝了。 这可怎么办?!爱卿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是现在追上去还是作罢?眼看爹爹转身已经回寝殿去了,而景霆瑞则沿着花园小径往外走。 都别愣着了,快走吧。这时,领班的老太监一甩拂尘,趾高气昂地催促道。 爱卿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们往前走,只是与景霆瑞截然不同的方向,他急得帽檐下方都是汗了,伸手掏向衣袖内,想找帕子擦一擦。 啊?!突然,爱卿大叫一声,吓了老太监一跳。 干什么呢?你!老太监佛尘一指,不快地道,在宫中喧哗,是活腻了吗? 回公公,小的拣到玉佩一块,定是方才景将军落下的,小的给他送去。爱卿低着头,极快地道。都不等老太监反应,就抓着自己的玉佩,转身拔腿狂奔。 不管公公在后头叫喊些什么,爱卿都权当听不见了。 第49章 御花园很是宽广,蜿蜒曲折的游廊,亭台楼阁。假山奇石,古柏藤萝更是目不暇接,但出去的路大致都是那么一条,爱卿自认是可以追上景霆瑞的,可一口气跑过了三道回廊,都不见瑞瑞的踪影。 走得那么快……?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青灰色的暮霭笼罩着园里的假山,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宫灯还未点上。 一整日都没吃东西,加上紧张和心慌,又一阵急跑,此时的爱卿不但额头冒汗,还两眼晕,不得不伸手扶住一嶙峋突出的假山石,停下来歇口气。 早知道听小德子的话,喝上一口粥也好啊,也不至于现在饿到头晕眼花了。 就在爱卿深感挫败、垂头丧气之时,一双手臂忽然从他背后探出,就跟鬼魅似的猛地勒住他的肩头,同时还捂住了他的口鼻。 刺客?!爱卿瞪圆了眼地想,极快地抬起手肘,猛击向那人的上腹,就算不死,也能折他三根肋骨! 爱卿毕竟是青允教出来的徒儿,或许武艺比不上炎那般精湛,但保命的功夫还是有的!反击的动作那叫快准狠! 然而,肘击固然很快,那人却也不差,似乎用了内力,筑起一道铜墙防护,爱卿只觉得手肘一痛,就跟碰到岩石似的坚硬。 可能是他肚子饿,所以力气还不够大吧,他无法破解对方的防御招式。于是,爱卿很快改变战略,抬腿往后踹,攻击那人的下盘,可明显后方的人个头更高,双腿十分修长,且闪避灵活。 那人一格一挡,就轻松地将他的脚也禁锢住。这番争斗不过一瞬间,却让人紧张得心脏咚咚狂跳! 别动。那人轻声耳语道。 这声音怪好听的,不对!怎么这般耳熟?爱卿的眼睛眨了又眨,这种仿佛做梦般的心情,让他激动得全身有些抖。 这时,那双一直禁锢着他的胳膊终于松开,双腿也不再压制着他,重获自由的爱卿,小心翼翼地扭过头去,借着最后一丝的夕阳余晖,看清那端正的脸庞,正是景霆瑞时—— 真是太大的惊喜!爱卿嘴巴大张,心里顿涌起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他的面颊就跟那沉入天际的夕阳似的,一片火红,连耳根都是烧烫的。 殿下……景霆瑞主动靠近,温柔地牵住爱卿的手,将他拉进自己怀里。 爱卿不由抬起头,天色又暗了几分,加上假山的阴影遮蔽,所以他只能看到景霆瑞那如刀凿般深刻的轮廓,却无法看清他的神情。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想起刚才的事,爱卿难免结巴,还想看看景霆瑞有没有被自己打伤,可是,景霆瑞却没给他抽身离开的机会,低头吻住了他温软、却有些哆嗦的嘴唇。 啊? 爱卿不禁抽吸了一口气,微启的嘴唇给了舌头绝佳的入侵机会,景霆瑞也没有放过这个时机,即刻长驱直入,就像久旱逢甘露似的,激烈地掠夺着那青涩的、却无比甘美的滋味。 唔……!爱卿心跳得快蹦出胸膛了,砰砰砰!的声音就像铜锣贴着耳朵敲,他的脑袋又晕又热,腰是软绵绵的。景霆瑞曾经说过,这是臣子忠诚于主子的一种表示,久别重逢,被这么做也是正常的吧。 可是,又觉得哪里不对头? 既然这是好事情,为何自己会如此心慌气短?还全身直冒热汗?!整个人就跟烧一样,不但脸颊、心窝滚烫,连脑袋都烫得很!快要晕过去了! 爱卿觉得现在的自己一定是很难看的,因为小德子说过,他感染风寒时病容惨淡,都见不得人。 当然,他并不知道小德子这么说,只是想让他老实地待在床上养病罢了。 也许是身体的反应太奇怪了,才会让爱卿在这当口,想起生病的事来,原本他老老实实地被景霆瑞吻着,此刻却扭捏、挣扎起来。 等等……瑞……啊? 爱卿好不容易才抽回手腕,想要推开一些景霆瑞,身体却冷不防地被抱了起来,爱卿一惊,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躺到了地上,脊背直抵着冰凉坚硬的石头台阶,景霆瑞的嘴唇只是离开了小会儿功夫,就又碾压上来。 被紧抱在景霆瑞的怀里,背后又是台阶,没法后退,爱卿动弹不得,下唇被轻吮了一下,接着舌头慢悠悠地攻入进来,却非常不客气地卷住了他的舌头,热闹地上下翻腾,摩擦不休。 一股暖暖的,异样的颤栗从体内深处升起,如涨潮般一直蔓延到指尖。他觉得燥热,觉得痒,汗水都沁出了脖子,抓着衣襟的手指都在痉挛般地微微颤抖。 唔……啊……。 他的声音亦变得极为古怪,好像不是从自己的喉咙里出来的,是那么沙哑,那么陌生,爱卿开始害怕了,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景霆瑞却在这时相当温柔地抚摸他的头,慢慢地松开嘴唇。 随着舌头的退出,一道银丝勾连着两人的唇瓣。 许是月亮已经升起的关系,爱卿偏偏看到了这一幕,心脏更是哐地受到重击,吐出的气息愈地灼热和急促了。 景霆瑞定定地凝视着他,眼底似乎闪烁着奇异的神采,如同头顶的月光那样耀眼,但他什么话也没说,更没取笑爱卿的慌张,只是安静地、紧紧地抱着他。 第50章 别人都说景霆瑞像一座大冰山,冷酷得很,极少说话。但在爱卿面前,他还是很多话的,只是爱卿这会儿不由感激起景霆瑞不爱多说的性格,至少,他现在不会觉得那么困窘。 还可以在他的怀里,慢慢冷却自己沸腾的脑袋。 正当爱卿这么想时,景霆瑞却轻轻地推开了他,用一种非常冷静,仿佛什么事也没生过的口吻,说道,殿下,时候不早了,您该回东宫去了。记得回去后把衣裳换了,不然又要挨罚了。 哎?爱卿都忘了自个儿身上还是小太监的装束呢,可他着紧的不是这个,蓦然坐起来说, 你这就走了?不去东宫坐会儿?大家都很想你呢。 不好意思说自己非常想念他,想得都快变成望夫石了,爱卿把小德子和宫女们都捎上了,嘀咕道,起码也……喝杯茶再走嘛。 不了,末将家中还有事,先告退了。景霆瑞忽然站起身,似乎有意躲避着爱卿的碰触,还往后退了几步,整个人都出现在明朗的月色底下。 爱卿想要叫住他,才起身,就听到一列巡逻禁军从不远处经过,而不得不退回假山下。 禁军守卫自然认得景大将军,还整齐地向他行礼。 待他们走过去后,爱卿就溜出假山,秋夜的凉风呼地吹过,让他不禁打了个哆嗦,头脑立刻变得分外清醒。明知道应该快点离开御花园,因为禁军还会过来巡逻的,可是双脚却怎么也迈不开。 他左右扭头,四下寻找着景霆瑞的身影,现他真的已经走掉之后,爱卿就跟被这一阵阵的寒风给冻住似的,呆呆地愣在原地,好久都不能动弹。 ### 今天是个特别喜庆的日子,皇上为给景将军接风洗尘,在御花园的东桂苑举办了一场赏灯、庆功酒宴。 那一盏盏、一串串,形态各异、色彩斑斓的花灯,几乎挂满了一株株怒放的桂树。加上月色皎洁,花香四溢,人们行走在花坛间、鹅卵石小径上,有种仿若置身月宫之感。 十六张或圆或方的宴席桌子,就摆在令人眼花撩乱的彩灯之间。身着粉色帛裙的宫女,双手端着 御膳房精心烹制的金盘酱鸭,送到每一席的桌上。 酱红色的肥鸭盘成圆状,油光亮,还散着一股桂花香。这肥鸭肚皮内的名堂也很多,填满了香菇、火腿、糯米、鸡丁、还有桂花瓣儿。 一切开来,热气腾腾,香气四溢,不但鸭肉肥美,里头的食材也是让人吃得津津有味,唇齿留香。 天宇和天辰光是啃这大肥鸭,就快撑破肚皮了! 今夜不但柯卫卿有盛装出席,连小公主珂柔都来了,她已经四岁,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分外传神,她咯咯地笑起来,粉嫩的圆脸蛋上,就有一对深深的酒窝,可爱极了! 而她只要一到爱卿的怀里,就怎么也不肯离开了。 乳母嬷嬷看着公主在太子膝上撒野,一会儿要亲亲,一会儿要抱抱的,把太子的衣衫都弄皱了,却毫无办法。 爱卿呢?自然是高兴极了,索性让嬷嬷在一旁歇着,他自己来喂公主吃饭。 同席的宰相贾鹏见了,连声称赞说太子与公主的感情真好,而公主最喜欢的兄长,显然就是太子。 当然,我也最喜欢皇妹了。爱卿乐滋滋地说,此刻,他的眼里就只剩下珂柔了。 尽管他的身旁坐着二皇弟炎,以及此次宴席的主角——景霆瑞。 与太子和公主的热闹相比,这邻座的二人就安静得过分了,只有当皇上、或其他大臣前来敬酒,他们才会起身。 皇兄,你自己不吃东西吗?也许是看不下去爱卿一直喂公主,自己却不动筷,炎终于说话了。 我会吃的,一会儿就吃。爱卿嘴上答应着,肚子却不觉得饿,大概是因为景霆瑞就坐在身旁的关系吧,自那天在假山旁遇见后,已经过去五日了。 景霆瑞在这期间有派王府家丁,送了一些他沿途买的土特产,什么藕心香糖,用极好看的花纸包 着,色白如玉,松酥香甜,落口消溶。爱卿吃了一块,后来得知,其他皇子都有份,他就把剩下的糖饼,分给小德子他们了。 再者,就没有任何的联系了。 原来在他眼里,我和炎儿他们没什么两样!爱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以往,父皇和爹爹赏赐他们东西时,经常是一人一份,很是公平,他心里也从未有过芥蒂。 可唯独收到来自景霆瑞的礼物时,他会想要独占。 怎么自己变得如此小气?爱卿觉得自己越来越坏,甚至算得上是小心眼儿,就更不开心了。 好在今天有珂柔出现,多少扫除了那烦闷低落的心情。 可是,好景不长的是,随着夜深天凉,而珂柔已经吃饱喝足,连打哈欠了,柯卫卿就让嬷嬷抱公主回去休息。 爱卿纵然有千般不舍,还得把珂柔交还给嬷嬷。 皇哥哥……小公主纵然瞌睡得眼皮儿都打架了,却还是冲着爱卿笑,伸出那柔软浑圆的小胳膊,还要他抱。 还是我来送柔儿回去……爱卿连忙想要讨回珂柔,可是有人一把抓住了他,连袖子带胳膊的,让他一下子站住了。 他扭头,竟然是景霆瑞,不,还有炎。 他们一左一右,各自握住了他的手臂,阻止他。 这是怎么了?爱卿诧异地问。 天黑。景霆瑞说。 路滑。炎应道,几乎是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两人还相视一眼,便松开了抓着太子的手。 第51章 天这么黑,太监的灯笼只能照顾到嬷嬷一人,你跟着去会添乱的。炎把景霆瑞说的话,扩充着说了一遍。 夜里雾气重,花园里的路湿滑,你不懂走夜路,万一抱着公主摔跤,就不好了。而景霆瑞则把炎的理由解释了一遍。 爱卿感到十分稀奇地看着他们,什么时候他们变得如此合拍? 罢了,我不去了。 嬷嬷早就抱着公主离开了,爱卿望了望那一头黑黝黝的园景,哪里还有公主的影子,便又回到宴桌上。 望着那满桌的美酒佳肴,爱卿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但他才吃了几口鸭肉,不知是谁提议行酒令、猜灯谜,有一文臣兴冲冲地起身道,就由微臣献丑出一道谜题,考问在座的各位大人,此为打一物。 虽然他那么说,显然是针对皇子们的。 骨头零零星星,皮肤薄薄轻轻,那文臣显然是喝了不少,面色赤红,不但摇晃着脑袋,表情 还有些夸张地道,问得什么顽疾,佳人热火烧心! 也许这句子正扎进爱卿的心里,他这几日吃得少,睡得不安稳,还总是心烦气躁。 他一听到这里,脸孔就红透了。 有人掩嘴笑说,这是歪诗,岂能登此大雅之堂,也不怕皇上怪罪! 可是那文臣辩驳说,此言差矣,非要大家猜一猜,还偏偏看着太子。 啊……爱卿张了张嘴,但脑袋里空白一片,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灯笼。紧挨着爱卿坐的炎,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对!炎殿下才思敏捷,果真厉害!文臣当即鼓掌,还敬酒一杯。 众人仔细一想,确实是灯笼没错,不但夸奖了炎殿下,还称赞了出题的文臣。 酒宴上的气氛不由活跃起来,连平时爱端架子的贾鹏,都一口气地出了好几道题,还要在座各位官员、皇子彼此出题,而皇上作为评判,答对有赏,输了的就罚喝酒三杯。 于是,按照从左往右的次序,炎出题给爱卿回答,但他明显是偏心的,说道,木字多一撇,打一字。 移。爱卿脱口而出。 炎就自罚喝酒,轮到爱卿给景霆瑞出题,爱卿面对着他,却说不出话。 别人还当太子想不出题目,不由鼓噪。 快啊,殿下,以您的学识绝对可以让景将军罚酒三杯的。 就是说啊。殿下,您不是想放水吧? 我没有……可是爱卿都没有抬头看过景霆瑞一眼,心里就像有十五个水桶打水,都七上八下了。 那快点说啊。众人鼓掌吆喝。 爱卿无奈地看了看桌上,那青铜火锅炉正烧得旺呢,便直接取材,长在高山上,死在泥洞中,魂魄飘青天,骨头暖人间,也是打一物。 这太简单了,太子殿下问的是木炭嘛。大概是爱卿的视线出卖了他,所以旁人就已经抢先作答。 那人是新入职的文臣,似乎是为了在皇上和诸位大臣面前,留下一个敏捷聪慧的印象,才如此作为,但是让太子下不了台。 爱卿果然咬着下唇,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必须在众目睽睽中,连喝三杯,而他的酒量非常差,根本就是一杯倒。 所以饮宴到现在,他都没有沾过一滴酒。都是以茶代酒的,回敬各位大臣的。 既然现在改为抢答了,景霆瑞突然起身说道,那么我来出一道题,由诸位大人来竞猜吧。 可是太子殿下还没喝……那人显然有些不满,但被景霆瑞的黑眸这么一扫视,竟然也缩住了口,讪讪地坐回了位子里。 想必猜灯谜大家都玩厌了,就来点新鲜的玩法。景霆瑞从容不迫地道,谁能坐在我坐不到 的地方,就算赢。 什么?! 第52章 这问题一出,可真是新奇得很。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还有人自言自语,仔细琢磨着,坐在景将军坐不到地方……? 若是凳子,他能坐,大家都能坐,换言之,只要能搁住屁股的地方,景将军自然也能坐上去,不管是凳子、桌子,还是树上、地上。 或许,景将军的用意没那么简单? 不出片刻,就有人满脸堆笑地拱手道,卑职知道了,这是指骠骑将军之位,当然,这位子若景将军都坐不到,吾等庶人就更不可能。 言下之意,是谁能坐到连景将军都坐不到的官位上去,这马屁是拍得极响的。 可是,景霆瑞轻轻摇头,末将说的坐,就是坐着,如此而已。 言毕,他还坐下了下来,静候诸位大臣的答案。 这下,可真是问倒众人了,大家都挖空心思地想,到底有什么地方是坐不住的,水面?沼泽地? 不过,这水面、沼泽地景将军自己都坐不上,其他人也没办法坐上去啊。 爱卿看着景霆瑞端坐在那儿,心里就有了答案,可是有些为难…… 唉,老臣木讷,实在想不出。 卑职也想不出。就在大伙都摇头放弃的时候,只有爱卿是一脸的明白,却欲言又止。 卿儿,你说说看。煌夜问儿子道。 这个……爱卿不由看向炎,但这一次炎猜不出,帮不上他的忙。 你若是知道答案,就公布了吧,大家都很期待呢。煌夜笑着催促。 景霆瑞深邃的目光,笔直地投向爱卿,这让他的脸孔更加地红,傻傻地站在那儿,心里不安地想着,上一次在假山旁,瑞瑞忽然冷淡地推开我,现在,他又怎么会接受我的答案? 其、其实,就是那个……爱卿打算直接说出答案,可是煌夜却打断道,景将军问的是, 谁能坐到我不能坐的地方,所以卿儿,你要用动作表达出谜底。 唉?这下爱卿真的是无计可施,他朝景霆瑞挪了一小步,大家的眼睛都睁大了,显得非常好奇,许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爱卿一闭眼睛,就这么坐在了景霆瑞的大腿上。 景霆瑞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像在扶住他一样,左手顺势揽住了爱卿的腰。 原来如此。煌夜拍案道,是景卿家的大腿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连景将军自己也坐不到的地方,不就是他自己的腿吗? 这谜底说穿了竟然如此简单,仿佛连小孩子都能猜到似的,可又是真真地找不到答案。 景将军真是厉害,这都能想到。老臣们纷纷竖起拇指,表示十分佩服,就连之前让爱卿难堪的年轻文臣,也作揖表示甘拜下风。 厉害的是太子殿下。景霆瑞说,能这么快就猜出来。 对!太子殿下天资聪颖、非凡人所能比拟。于是,那些盛赞的话简直如同江水一般,滔滔不 绝地涌向爱卿。 不过,让爱卿羞得不行的,倒不是他们那一套套溢美之词,而是他还坐在景霆瑞的怀里呢! 景霆瑞完全没有介意的样子,也许感觉到爱卿浑身僵硬得就跟石头似的,他还轻声地问,殿下,您没事吧? 你……你不是讨厌我吗?爱卿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或许是旁人都在鼓噪吧,他抬眼看着景霆瑞。 您在说什么?景霆瑞神情里透出困扰,要知道能让他觉得棘手的事情可不多,就算是在战场上,面对黑压压一片的敌军,他的眉头都没皱一下。 爱卿见状,急忙想站起来,可没想景霆瑞却拽了他一把,又让他跌坐回他的怀里。 我不讨厌你。景霆瑞说,声音极轻,却刚好可以让爱卿听到。 第53章 爱卿一怔,随即抬头看着景霆瑞,大概是看不下去他们二人拥抱着,还眉来眼去吧,炎跳了出来。 一把拽住了爱卿的手,对景霆瑞狠狠瞪眼道,这谜题都解完了,该放人了吧? 炎,你先等等,没想爱卿反而转头,继续看着景霆瑞。此时,他脸上的那种阴郁和迟疑都一 扫而光,就像头顶这耀眼的宫灯似的,整个人都是亮堂堂的,特别有精神。 你说的可是真的?爱卿问景霆瑞。 嗯。君子无戏言。景霆瑞答道,声音依旧压低着。旁人都不知道他们二人在说什么,只当是太子在和将军闹着玩,此时大家都喝高了,气氛如此热烈,礼节之事都给抛掷脑后。 炎却生气了,他硬是要爱卿离开景霆瑞,就在这时——砰!的一声,一只碧玉酒壶就摔碎在地上,惊醒了所有人! 陛下?!李德意惊呼,赶紧上前去搀扶身体歪倒向座椅扶手的柯卫卿,看来是他的晕厥病又犯了,才会失手摔了酒壶。 本来柯卫卿就不宜饮酒,煌夜刚才也劝着,可是今日高兴,他难免多喝了几杯,结果…… 快去传御医!煌夜立刻抱起柯卫卿,让李德意去传北斗。 这下,没人再嬉戏说笑了,大家手忙脚乱地跟在皇上后头,齐齐地送皇后回宫,好在这酒宴就摆在御花园,离长春宫并不远。 北斗来得很快,在寝殿里头诊治时,众大臣和皇子统统立在外头,不安地等待着,谁也没走开。 等到天边泛出鱼肚白时,李德意才出来说,陛下没事,已经苏醒,大家都放宽心吧。 顿了顿又说,陛下说,这次对不住景将军,还扫了大家的兴,日后必定补偿。 只要陛下安康,对末将而言,便是最好的补偿。景霆瑞下跪,肃穆道,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我要进去看望爹爹,你先回府休息吧。爱卿看着景霆瑞,爹爹没事,他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他又要和景霆瑞分开了。 是,殿下也请注意身体,别太操劳。景霆瑞抱拳道。 嗯,我会的。爱卿依依不舍地看了景霆瑞一眼,便和炎一起,有些焦急地进了寝殿。 ※※※ 柯卫卿休养了一月余,天越冷得紧,风卷着枯叶在空中狂舞,不一会儿就下起冰雹,噼噼啪啪的,把宫里的人都惊到了,纷纷关紧门窗。 唯有御医北斗照例一手撑着伞,另一手提着个红色雕漆铜扣食盒,往长春宫里送汤药。 食盒上层放着补气益血的汤药,由千年野山参、当归、川芎等炖煮而成。 下面一盒是桂枝葛根汤,柯卫卿在生太子时,被废妃烁兰下了毒,当时能活着生下孩子就已经是奇迹了。 如今他武功尽废,没有内力可以支撑他的身体。每到天冷的时候,寒毒或多或少都会诱出来,引得他五脏六腑都不适。 所以,这熬了整整一宿的葛根汤用来驱散寒毒是再好不过的。 北斗对柯卫卿很上心。起初,他是对巫雀人不论男女皆可怀孕,感到好奇,才想留在宫中的。 而这些年来,巫雀人的身体构造、经络穴位是否与众不同?甚至他们的寿命、饮食喜好,都在他的考察之列。 以照顾柯卫卿的经验,北斗还撰写了一本《巫雀秘要》,以记录巫雀人的种种。 原来并非所有的巫雀男人都能身怀六甲,过了十岁或十四岁之后,当胳膊直到肩胛一带,出现火红色,状同盛开的曼珠沙华般漂亮的纹样时,才表明这少年将来可以受孕。 这是巫雀族特有的胎纹,也就是世人俗称的胎记,只是和寻常的胎记不同,它不是孩子一出生就有的。因此,在巫雀村是没有指腹为婚的习俗,他们要等到孩子的胳膊上,出现华美的火红胎纹时,才会摆酒庆祝,并为他选定亲家。 随着越来越多的巫雀人走出世代隐居的山村,与他族联姻,这稀奇的血脉继承甚少,加上先皇的血腥杀戮,如今的巫雀族确实是人丁单薄。 不过,好在柯卫卿不但是纯血,还是族长之子,相当于巫雀中的皇族。 他与煌夜之子都继承了巫雀族稀有的血脉,只是目前皇子们的身上,都没有那样漂亮又华丽的胎纹。 虽然北斗觉得很可惜,柯卫卿却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太子若是能受孕,是怎么都说不过去的,指 不定还会引储君之位的动荡,到时朝野内外,可又要不太平了。 而爱卿若是普通男子,就再好不过了。 对此,北斗倒也理解柯卫卿的难处,这就为什么,他起初只是对柯卫卿好奇,现在却是如此效忠他的原因了。 ——因为柯卫卿真是一位好皇后。 他身为男人,却成为大燕皇后,明里暗里都受了不少嘲笑。他做的事,稍有差池,别人就会评论说,果真是要女人来当皇后才好。 所以,他必须面面俱到,所谓皇后该母仪天下,就是要礼法有度,循规蹈矩,为天下人之楷模。 为此,柯卫卿没有能透气的日子,就算卧病在床,也定要听各殿总管的禀报,处理宫中事务。长期以来,他不但要处理庞杂的宫所收支,主持逢年过节的繁琐庆典,还得暗中平衡朝中各派势力,解除皇帝的后顾之忧。 他的辛苦,怕是怎么也说不完的,可是他却从不喊累,真不知是该叫人佩服,还是心疼了。 第54章 北斗这会儿去到寝殿,怕还是看到柯卫卿披着外衣,伏在案头看各种账簿呢。 御医大人。两位宫女迎着北斗进门,帮他提食盒。北斗走进殿内,果其不然,柯卫卿正捧着 一本厚厚的账册看呢! 陛下,我是怎么说的?天寒了,您需要卧床静养。北斗并不客气,就这么直接地指摘。 啊?柯卫卿倒是一脸意外,这外头都下雹子了,你也来? 我不来,就不知道陛下您又在硬撑了!北斗有些气鼓鼓的。 呵呵,是我不好,不听医嘱,我一会儿就去躺着。柯卫卿点头,让宫女给北斗上茶。 我哪里还喝得下,都快被您气饱了!北斗是想柯卫卿立刻去躺下。 等我看完这本帐就去歇着,冬天了,各宫所光炭火的开支就不少。柯卫卿闲聊道,他把北斗视为好友,而非只是一位御医。 这宫里养着的人也不少,你就不能让他们去合计吗?北斗还是喝了一口茶,李德意进来通报,皇上驾到。 只见柯卫卿飞快地丢开手里的账簿,北斗以为他要出去迎接,哪知他转头直奔卧榻,掀开被子,合衣躺下了。 见状,北斗是瞠目结舌,差点都忘了恭迎皇帝了。 北斗,卫卿今日如何?身子可有好些了?煌夜一进门,就先免了北斗的礼,着紧地问。 怕是会积劳成疾。北斗并不给柯卫卿面子,直言道,皇后陛下就算不看着那些公文账簿,心里也还是牵挂着,这日夜难寐的,病怎么养得好? 我才没有……柯卫卿在被窝里头抗议。 煌夜走到床边,看到他身上的外袍都没脱,便知他是匆忙躺进床里的,便轻叹一口气。 他正要说什么时,殿外有一太监高声禀告道,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煌夜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 遵旨。太监即刻传令去了。 不一会儿,爱卿就迈入内殿来,他是独自来的,还提着一盒御膳房的点心。 儿臣给父皇、父后请安。父皇父后万寿安康!爱卿放下点心,规规矩矩地磕头行礼。 快起来吧。看到太子,煌夜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么冷的天,你怎么来了? 儿臣见天下冰雹,担心惊到爹爹,特来探望。爱卿如实说。 你真是越大越懂事了。煌夜不由称赞道。 要知道,爱卿小时候可怕打雷闪电了,冰雹也是这么大声,他却一心惦记着柯卫卿,而冒着雹子前来探视。果然孩子长大了,就是不一样,爱卿已经是一个很有担当的小男子汉了。 太子是越懂事,不像某个人……北斗直言道,再这么操劳下去,迟早会香消玉殒啊。 什么?!这话真是惊到父子二人,脸色大变,异口同声地问。要知道北斗要么不说,一旦说了,就必定是真的。 我哪里有这么弱不禁风……柯卫卿躺不住了,索性掀开被子,下床。然而,他的脚尖才着地,身子就一软,要不是煌夜一把捞住了他,恐怕柯卫卿就要摔个大跟头。 我只是一时不小心……柯卫卿还嘴硬着,煌夜就把他扶上了床。 皇后陛下沉疴宿疾,久治不愈,也是微臣的错。北斗也吓了一跳,现在才回过神,跪下请罪。 这不关你的事,是朕不好。煌夜伸手轻抚柯卫卿瘦削、苍白的脸颊,依然是这般英俊,却明显精神不济。 朕的事情也太多了,不然就可以天天陪着你,亲手喂你服药,给你说笑解闷,也不至于你这般 躺不住了。煌夜很自责。 说起来,皇后忙,皇帝是忙上加忙。这段日子,战事刚结束,就又遇上南方三省洪涝,关于赈灾 的奏折,就有数十本要批复。 煌夜心里纵然记挂着柯卫卿,但是朝臣们都还在等他议事,所以这一月余的日子里,他见到柯卫卿只有三、四次罢了。 就今天这会儿,也是因为下冰雹,大臣未能入宫觐见,他才抽空赶过来探望的。 皇上,怎么能因为我而耽误国家大事……柯卫卿蹙眉叹道,我真的没事。 不是父皇的错,更不是爹爹的错!是儿臣不孝才对!儿臣无能,未能给父皇父后分忧,竟让爹爹如此操劳……。爱卿不忍见双亲这般难受,眼圈儿都红了,由衷地认罪。 启禀皇上、皇后陛下,景将军来了,在门外求见。这时,李德意进门禀报。 宣。煌夜即刻说。 第55章 末将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霆瑞一身英气逼人的戎装,先是恭敬地叩见了皇帝,又向皇后请安,最后是太子。 看到太子的眼圈红彤彤的,景霆瑞一怔,但没多说什么话,把视线垂了下去。 景将军,请起。爱卿说。其实在前日,他去父皇那里请安时,就见过在那边议事的景霆瑞。 只是彼此都说不上话,便分开了。 此刻的心情,犹如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加上心里正为爹爹的病情难受着,很想找瑞瑞诉说,爱卿的目光便一直追随着景霆瑞。 你来得正好。煌夜却不在意儿子的举动,也许是从以前开始,景霆瑞就很受太子喜爱的缘故,他自顾道,朕知道你回来没多久,但南方三省人口达数十万,这次赈灾定会用到军队,所以朕想让你当赈灾的领。 什么?爱卿吃惊地道,让瑞瑞去? 卿儿,不得无礼!要称呼景将军。柯卫卿指责道。 是……爹爹。爱卿低下了头。 本来是该由朕去的,煌夜解释道,看着爱卿,赈灾是头等大事,自古以来都由帝王主持,但朕实在放心不下你的爹爹,所以想找人代劳。 而以景将军的威望和才干,主持赈灾大局是当之无愧的。煌夜说这话时,是一脸的赞赏。 原来如此。爱卿明白了,他也想让父皇多多陪伴爹爹,可是……这意味着又要与景霆瑞分别了吧。 臣愿意前往南方三省救灾!景霆瑞屈膝跪下了,正色道,臣定当竭尽全力,赈灾济民,万死不辞! ……真是辛苦将军了。柯卫卿听了这话虽然高兴,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这水灾这么大,连那座象鼻山都给吞了,肯定不止奏折上说的那样,仅死伤百余人这么简单……。 从长春宫出来,爱卿走在前头,景霆瑞跟在后边,好半天都无话。 冰雹早就停了,乌云低悬着,天气出奇地冷,几乎是呵气成冰。爱卿忍不住搓了搓冻僵的双手,还呼了口热气,然后,有什么东西飘过他的眼前,落在他有些冻红的手指上。 下雪啦!随行的宫女惊喜地叫道。 可不是嘛?爱卿定睛一瞧,落在指头上的,正是一片小小的冰晶雪花,这场雪来得可真早! 正当他出神地看着雪花在指尖融化成水珠时,景霆瑞拿过宫女手里梅花图的油纸伞,撑开在爱卿的头顶。 嗯? 爱卿抬头,景霆瑞侧身弯腰,放低伞柄,遮挡住宫女视线的同时,他的嘴唇温柔地擦过爱卿白皙的面颊,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却让爱卿的脸轰地红透了。 油纸伞很快就扶正,看上去就像是景将军一时没拿稳伞,所以方才歪斜了。 殿下,我会很快回来的。景霆瑞凝视着他说,似在安慰。 慢点也没事。爱卿却背过身去,像要掩饰那满脸的通红,清了清嗓子道,你办好正事才要紧。 您在我心里,才是唯一要紧的正事。景霆瑞看着那涨红的耳廓,心想,如果自己这么说的话,太子会不会认为他是个很差劲的,表里不一的男人? 在皇上面前表现积极,只是为了能获得更大更多的权力,这样才能久留在太子身边。 那个,反正顺路,我送你出去吧。爱卿回头说,依然面若桃花。 嗯。景霆瑞微微点头,有些话,恐怕他这辈子都是没有机会说出口的。 ※※※ 景霆瑞原本说是去三个月,会在春节时回皇城,因为南方受灾的省份离开皇城并不很远,而赈灾的部队是日夜不停地赶路。据说,景霆瑞一到了那边,就开仓放粮,安置难民,还抓了几个贪污赈灾钱粮的官吏,为民除害。 但因为有的县城灾情十分严重,房屋倾倒无数,农田也全被淹没,饥民遍地,还有人借机闹事。他没法按计划返回,皇上为此,还派了二皇子炎前去帮忙。炎带去了皇上的圣旨,宣布受灾最重的刘家县未来五年都减免赋税,还赐给死者家属棺木钱,让他们入土为安。 除去防治灾区疫情,还要帮助灾民修葺房屋,重建家园,这么一来又花费了四个月,才把一切的事情都处理妥当,等到景霆瑞和炎一起回朝时,都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去年冬天的雪早已化尽,他们错过了爱卿十五岁的诞辰,没有看到他在文武百官前,举行加冠礼的空前盛况。 第56章 按照大燕帝国的礼制,男子年满二十方算成年,若父母无丧期,便可举行冠礼,正所谓二十而冠,始学礼。 不过,想当年身为太子的煌夜迫于朝政紧张的局势,在十七岁提前受礼,宣告成年。 如今,这太子爱卿更是提早两年,戴上象征成人的金龙冠,虽然场面盛大,但惹来的风波也不小。 要知道现在的皇帝正值壮年,而洪灾已平,天下可谓国泰民安,太子的加冠礼,实在没必要提前举行。 有人说,或许是因为朝中有一股向着二皇子炎的势力,皇上为了树立太子的威严,所以才这么做的。 这么想来,确实有点道理。 炎殿下只小太子一岁,却长得比太子高大,为人虽然也有急躁的时候,但处事比太子沉稳多了,大有宠辱不惊,尊贵不凡的天子气势。 而今太子尚未立下功绩,炎就已经成功安抚灾民。在他的身边,还有十数位愿终身追随他的文士,都是天下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但是在太子的身边,似乎除了伺候他的太监、宫女,以及经常被皇帝派遣出去的景霆瑞,就无旁人可用了。 只能说太子心机太浅,不懂培植自身的势力吧。他辅佐皇帝,批阅礼部、户部的奏折时,还得罪了一些势力极广,根深蒂固的老皇亲,他们甚至暗中指责太子不孝,不敬老。 这让他的处境非常不妙,所以皇上才会提前举行太子的加冠大典。 这种说法是最被人认可的,因此,当炎和景霆瑞一同归来,并出现在大殿上,向太子送上一声晚到的恭贺时,那些个文武官员的脸上是表情各异,根本是等着看热闹。 然而一直到朝会结束,太子和炎都相安无事,但兴许只是表面上风和日丽,私底下却是波涛暗涌呢,这同室操戈在大燕皇室根本是司空见惯的。 在李德意宣布退朝后,皇上又请两位皇子一起去御书房,说有事商议。 爱卿很高兴,因为他能和炎多待一会儿了,听他说一些灾区的见闻。 煌夜在御书房赏赐了他们许多甜点。有水晶冬瓜饼,加入冰糖、枸杞熬制,晶莹剔透,甜而不腻。 以及趁热撒上白芝麻的琥珀桃仁,吃完口齿留有余香。玫瑰酥糖是爱卿很爱吃的零食,此外还有应季的薄荷酒酿饼,甜肥软韧,油润晶莹,滋味分明。 这一道道的点心,还有西凉国进贡的西柚茶都摆上了桌,色香味俱全,十分诱人。加上父子、兄弟之间愉快的交谈,这书房内的气氛温暖得就像开春的阳光,让人无比舒心。 父皇,不知爹爹的身体如何?北大人有开新的药方吗?炎放下碧绿剔透的茶盏,关切地问。 前段时间,他是有去过长春宫拜见爹爹,但是逗留的时间太短,而且爹爹还有事情要忙,所以对于爹爹的身体状况,他只有询问父皇了。 还是老样子,煌夜显得郁闷地叹了口气,又极为心疼地道,你们爹爹的脾气,你们都清楚,他做事从不退而求其次,且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北斗说,他之前生你们的时候,就吃了不少苦,也落下了病根。如今更是积劳成疾、雪上加霜。所以,他才会好一阵,歹一阵的,总没有个安稳的时候。 爹爹现在每天都离不开汤药罐子,这日子过得也太辛苦了!爱卿忍不住接话,他对爹爹的心疼不比父皇少,只恨自己无用,对于后宫的事,帮不上半点的忙。 那可怎么办?炎听了,皱紧了眉头,父子三人就如同吃了苦瓜,全都愁眉苦脸的,炎感慨地道,难道要爹爹不当皇后,才能好好地养病? 这话才说出口,炎的脸色就骤然一变,起身向煌夜跪拜道,儿臣一时失言,还望父皇恕罪! 父皇,皇弟也是太过担心爹爹,才会这般冒失,恳请父皇原谅他!爱卿也连忙跟着跪下。 你们都起来吧。没想煌夜并不十分在意,两兄弟目目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57章 朕有一件心事,现在说了也无妨。煌夜坚持让他们起来,等他们都坐定之后,他才娓娓道来。 煌夜的口气很是缓和,仿佛讲的不过是一件寻常事,却让爱卿和炎的面色变得惨白,尤其是爱卿,那种慌张和惶恐无法用语言形容,以至于他走出御书房时,两眼呆滞,整个人就跟游魂似的,连皇弟在后面喊他,他都没听见,直往前走。 殿下小心!就当爱卿快要撞到面前的廊柱时,有道低沉浑厚的声音叫住了他。 啊?爱卿触电般地回神,扭头一看,是身着甲胄的景霆瑞! 您这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景霆瑞浓眉拧着,看着爱卿如此失魂落魄的样子,很是惊讶。 我才没有!总觉得被当作孩子看待了,爱卿用力地摇头,尔后,垂头坐在了廊檐下。 是被皇上训话了?见此情景,景霆瑞不由猜测道。 父皇何曾训过我?唉……!爱卿重重叹息,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却写满忧虑的眼睛看着景霆瑞,很不安地道,瑞瑞,父皇他、他想要退位! 什么?!景霆瑞听了这话,也是一惊,但他随即明白似的道,皇上这么做,是为了陛下吧。 嗯。父皇说爹爹身子不好,想带他去没有政务纷扰的地方休养,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他就想到了退位…… 现在? 不是,父皇是打算在四、五年后……可是我根本没想过这么快就继位!父皇明明身强体健、活得好好的! 您说的对。不过,在世内禅的皇帝,前朝也不是没有,皇上肯定有他的思量。景霆瑞想了想道,殿下,您现在也不必太过忧虑,反而伤了身体。 瑞瑞,我知道我是太子,又是长子,理应为父母排忧解难。炎也说过,灾区的男孩,都还没有凳子高呢,就已经挑起养家的大梁,更何况我都已经十五岁了……。 爱卿仍激动地道,我不是不想帮助父皇,让爹爹可以好好养病,可是我没信心挑起这万里江山!我怕……怕……我不行!爱卿看起来快要急哭了,眼眶里泪水打着转儿。 嘘!这话对我说说就罢了,要是旁人听见会乱想的。景霆瑞的食指轻压在爱卿微微颤抖的嘴唇上。 爱卿也知道错了,微微低头。 末将自入宫以来,都有一个心愿。即希望以己之长,做到为君分忧,为民排难。景霆瑞轻抚爱卿的脸颊,温柔又坚定地说,因此,不管将来生什么,末将都会以此为抱负,誓死效忠您。 所以,您不用担心,也不用害怕,您不是一个人,末将会一直留在您的身边,与您共同进退的。 瑞瑞!你真是太好了!爱卿此刻真的顾不上礼节了,一头栽进那宽厚温暖的胸膛里,仿佛这样才能获得安宁与勇气。 景霆瑞拥紧爱卿,轻抚他的头,那顶金龙冠在阳光底下是如此闪耀夺目。 有个人远远地站在游廊的后头,是一直想找机会好好安慰爱卿的炎。 他紧皱眉头注视着这一幕,心想,敢对太子摸来摸去的,这真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 景霆瑞很厉害,在与他一同赈灾时,炎就深刻体会到他的忍耐力与抑制力有多么强,不论面对怎样的困境,他都可以克服。 一个懂得忍耐,且会压抑自己*的人,该有多么地可怕! 炎明白父皇若是退位,他在朝中最大的敌人,恐怕就是这头冷面黑狮了。 哼!炎看到景霆瑞明知道自己在,还毫不避讳地拥抱太子,像是在挑衅一般,他鼻头冷冷地一哼,非常不悦地甩袖,走了上来。 皇兄。炎叫道,面带微笑。 炎……爱卿连忙离开景霆瑞的怀抱,看着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弟弟,面颊都红了,看起来就跟石榴花一样。 在皇弟的面前,爱卿想要成为一个果敢、担当的好兄长。他知道父皇想要提前退位的事,也一定让弟弟感到不安了,于是打起精神,微笑着迎接他。 我们一起去南猎苑骑马吧,这样大好的天气,憋在宫里面,怪闷的。没想,炎就跟没事人似的,笑容可掬地邀请着。 呃?好啊。面对他的笑容,爱卿不由点头。 请容许末将护送两位殿下。景霆瑞抱拳道。 炎看了看容貌端正,极像正人君子,心里却不知怀着什么鬼胎的景霆瑞,想要拒绝,但爱卿已经在猛点头了,嗯,瑞瑞也去! 看眼下的情形,恐怕不让景霆瑞跟着,爱卿也就没心思去了,炎甩袖,显得极大方地道,好吧,我们一起去。 第58章 ——驾!快跑! 在这大夏天里策马奔腾,真真是让爱卿彻底疯狂了一把,他汗流浃背,却不愿歇息。少年毕竟是少年,哪怕贵为太子,也还是享受着扬鞭催马的畅快! 猎苑的清扫太监以及护卫们,打开了兽舍的栅栏。于是梅花鹿、野羚羊、雉鸡满山乱跑,快如闪电。爱卿手持长弓,大过射猎的瘾,虽然最后只是射中两只雉鸡,也让他乐得开怀大笑。 然而,还未到午时,天空就响起一声炸雷,顷刻之间乌云密布,眼瞅着一场倾盆大雨就要砸下来了。 回去吧,殿下。景霆瑞说道。 怎么这样突然……?爱卿蹙着秀气的眉尖,望着狂风大作,群兽避走的猎苑,真是乱成一团。 这叫七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炎则叹道,命侍卫收起太子的弓箭,准备打道回府。 头顶雷声隆隆轰鸣,不知为何,也震得爱卿的心里很是忐忑。他从来不在意天象,也不爱听钦天监那些危言耸听的预言,只是这一次,他介意这突然变了的天,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快走吧,不然我们都要成落汤鸡了。炎笑嘻嘻地说,依然很轻松。 嗯!爱卿也笑了笑,觉得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疑虑,看了看左侧骏马上的景霆瑞,又看了看右侧 千里马上的炎,有他们相伴,爱卿觉得自己很幸福! 然而,这场让整座皇城都淹了水的,百年难遇的大暴雨,就像预示即将要生的大事,是多么地让世人震惊。 一个月后,等积水退去,皇上颁布一纸诏书,宣布将于今年冬季让位给太子! 煌夜退意已决,让爱卿只能在惶惑不安中遵其天命,履其职责。 ########## 立冬刚过,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下了整整三天! 北风呼啸,漫天飞舞的雪花把巍峨壮阔的大燕皇宫,改头换面了似的,到处裹着素净的银白。 外朝勤政宫的殿门外,那铺满光润似的墨玉金砖的偌大广场上,如今也是白雪皑皑,一众文武官员,皇亲国戚,按照各自的官阶、爵位,跪了一排又一排,虽然寒风料峭,雪花覆盖,却不敢擅自乱动。 手拿利器、身着铠甲的禁军,滴水不漏地守卫着皇宫。一个执着鸣鞭的红衣太监,站在殿前的台阶上,望着下面的官员,不时抬头看看天,掐算时辰。 ——噼啪!噼啪啪! 十尺长的龙头鸣鞭赫然甩响,犹如电雷滚过,全场皆静。 吉时已到,诸位大臣进宫见驾——! 红衣太监收起鸣鞭,那尖利嘹亮的嗓子,穿过了层层的飞雪,回音阵阵。 官员们闻声都动了起来,积雪从他们肩头抖落,露出绣纹精致的锦织蟒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但在起身前,官员们齐齐磕了三个响头,山呼万岁,这初次见驾的仪式才算是完了。 大臣们拍落官帽上的雪,彼此整理了一下穿戴仪容后,再次按顺序列队,不紧不慢地迈入的温暖如春、富丽堂皇的议政大殿。 而此时,年仅十五岁的新帝淳于爱卿正等候在偏殿,等到百官们都走入殿内,恭候圣驾时,他就会在太监的引领下,出现在文武百官的面前,接受他们隆重的叩拜与朝贺。 然后,他便要一本正经地和臣子商议国家大事,历代君主,都是这么做的。 虽然心里明白当皇帝就是那样,处理各种各样的难事,也知道自己既然是太子,继承帝位是迟早的事,只是,淳于爱卿没想过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父皇淳于煌夜正直壮年,在宣布退位,带着身体欠安的父后柯卫卿,以及御医北斗、太监李德意离开了皇宫后,从此就行踪成谜。 一个国家不需要有两个皇帝,是因为这样父皇才走得如此干脆吗?连个音讯都不捎回宫来。让他这个做长子的,是如此地牵肠挂肚,夜不成寐。 而从皇太子到君临天下的帝王,需要举行数个隆重的仪式,繁琐得很,淳于爱卿在三个月里,不是登南山祭天,就是去宗庙祭祖,原以为这么折腾下来,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是,当真正的早朝议事来临,他才现自己压根没想好要当皇帝。 他才十五岁,还有好多东西要学,还想着放学后,与皇弟皇妹一起放纸鹞,或者,把太子傅气得吹胡子瞪眼,要辞官回乡。 从过去到现在,他总是带头调皮捣蛋,大祸小祸不断,却从未真正受到过父皇的责罚。 因为父皇是那样宠爱他,真是恨不得连天上的月亮都摘给他,又怎么会因为他太过活泼好动,就为难他呢? 而爹爹总是那么温柔,虽然对他的自由散漫、不听师训,感到非常苦恼,但只要有父皇疼着他,为他说好话,爹爹也就不生气了。 父子之间从无隔夜仇,一家人总是相亲相爱、和和睦睦。 可如今,无论父皇,还是爹爹,都已经离他远去,皇弟皇妹在他登基之后,也会避着他,因为他是天之骄子,是皇帝!不能像以前那样嘻嘻哈哈地过日子了。 第59章 只要他现在坐上龙椅,就一辈子都是皇帝,要面临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可怕生活。 他不是父皇,那般英明神武,判决果断。很多事情,包括处决犯人在内,他都做不到! 因为那是关乎人命的,他不敢杀人,也没上过战场,手刃过任何敌人。 他这样什么都不懂的人,真的可以君临天下,周旋于各个派系的斗争之中? 父皇曾经说过,君主治理国家,除了勤勉之外,最重要的是懂得如何驾御群臣。因为不论大官小官,执行的都是皇帝的旨意。唯有通过他们,各种赋税、安邦定国的政策,才会传至民间各个角落。 虽说大燕的皇帝历朝都是子承父业,但是开国君主翎王就是以人臣之身,取当朝皇帝位而代之,建立起的大燕国。 所以,你断不可小看臣僚,他们是治国利器,也是皇室权变的动者,在平时,你一定要多加小心,防范于未然。 对此,父皇还指点道,对于一些意图不轨的臣子,一旦反叛的证据确凿,必要严惩不贷,夷其家族! 父皇的话,如今还盘旋在爱卿的脑袋里,提醒他要做一个谨慎的明君,只是这会儿想起来,心情是分外地沉重。 这些还只是朝内之事,统治一个国家,还有百姓、邻国…… 光是想着这些即将要面对的数不清的重担,想着他的一个错误旨意,就会害死多少人时,爱卿就怎么也稳重不了。 一颗颗的冷汗冒出额头,原本平静的脸孔开始僵硬,他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他,有无数张嘴在嘲笑他的胆小无用。 胸口更像是被巨石压住似的,喘不上气,当他心里惊恐地想,怎么回事?我怎么透不过气?时,心就跳得愈厉害,就像有好几把铁锤在狠狠地敲击一样,连带手指都开始不听使唤的抖…… 皇上,该上朝了,官员们都等着您呢。 正当爱卿以为自己会支撑不住地晕倒时,有人轻轻地握住了他缩在金袖下的手。 啊?爱卿转过脸,看到的是一张很熟悉,却又有些几分陌生的脸孔。 熟悉在于他陪着他长大,他英俊的眼眉、直挺的鼻梁,坚毅丰厚的嘴唇,在爱卿的心里都是如此的清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陌生的或许是他的神态和装束,景霆瑞穿着一身嵌着金丝纹饰的精铁铠甲,甲衣是黑色的,披风是大红,这是大燕国旗的颜色。 他久经沙场的脸孔,微黑里透出健康的红色,有着让人难以抵御的男性魅力。他就像是一颗定心丸,让爱卿终于长吁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对啊,我有瑞瑞在。爱卿感激地看着景霆瑞,心里想道,即便皇弟皇妹们不再与我亲近,也还有他陪伴着我。即便未来之路坎坷难行,也还有他辅佐!这样,我还有什么不知足、不安心的呢? 皇上。景霆瑞用同样柔和的神情看着爱卿,以眼神给予他鼓舞。 嗯。朕上朝去了。爱卿踏着稳稳的步子,在仪仗卫队的护送下,朝偏殿外的广场走去。 他来到清扫得一尘不染的御道上,冠冕上的玉制十二旒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晃动。身上明黄色,绣有正面金龙以及五彩祥云的织锦龙袍,在冬日的阳光底下,极为璀璨耀眼! 他这位名副其实的少年皇帝,走在这宽可跑马的殿前广场上,面对那黑压压一片,却纵横分明地跪着的文武大臣,举止冷静而老练。 爱卿目不斜视,昂头直行,在庄严的鼓乐声中,一步步地登上御阶……在那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中,登上金銮宝殿,莅临天下。 同日,二皇子炎,三皇子天宇,四皇子天辰分别被封为永和、永裕、永安三位亲王。 年幼的珂柔获封永馨公主。 这宣布大燕一个光辉朝代的结束,而另一全新的,由巫雀族后裔统治的王朝由此拉开序幕。 第60章 正值早春,昨日还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宫内的青石砖道上还冻着薄冰,太监和侍卫本该是小心地踱步前进,以防摔倒,可此时,他们却呼啦啦地一群狂奔而过。 冰面都被跺碎了,形成一滩脏兮兮的雪水。不一会儿,那些人就又回来,站在这些雪水上,彼此相视,一脸地焦急。 小德子!皇上究竟上哪儿去了?!大声问着话的是后宫禁军统领宋植,他今年三十岁,容貌粗犷,身高八尺,力大无穷,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所以至今都未有成家。 他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过得倒也清闲,但自从他升官当上禁卫军统领之后,这日子就过得就非常艰难了。 原因在于登基了近两个月的少年皇帝经常下落不明!皇宫如此庞大,宫苑数以千计,这找人还真跟大海里捞针似的。 你小声点! 小德子的脸被冻得红彤彤的,尤其是鼻头,就跟红萝卜似的,他抽吸着鼻子道,还嫌弃事情不够大吗?若是被景将军知道了,又要狠狠地训我们了。 你们这些太监本来就欠教训,身为皇上的贴身使唤,竟然连皇上的行踪都不知道!宋植依然大声嚷道。他身后齐刷刷的站着一列禁军,他们都瞧不起太监。 而小德子身后跟着的,全是面容刻板的红衣内监,他们也看不起这帮莽撞的武夫,平时大家就矛盾多多,眼下出了大问题,忍不住互相埋怨。 公公们要办的事儿可比你们多,小德子不甘落后地拔高了嗓音,我都让你们多盯着点御书房了,我才离开了一会儿,就是去御膳房端碗暖身的姜汤,这皇上怎么就从你们眼皮底下溜出去了? 我是在保护皇上,又不是软禁他,还能绑着皇上的手脚不成?宋植一手搭在剑柄上,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可不做! 这就是你失职! 在小德子与宋植争个不可开交时,就听到有人慌张地报道,景将军来了! 众人的面色瞬间如土,这事儿到底是要闹大了! 出了什么事?怎么乱哄哄的?一身精铁戎装,显得高大英武的景霆瑞,大步流星地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位副将。 将军,您来了。一众人慌里慌张地躬身迎接。皇上不见了。宋植快嘴地说。 禀将军,皇上自下了早朝后,就在御书房里批折子,可是转眼他就不知去哪里了。小德子挤开宋植,站在景霆瑞的跟前,汇报起情况来。 天还冷着呢,皇上连披风都没穿,小的们有些担心,就到处找他。小德子越讲越着急,还怨气满腹地瞪着宋植道,这都怪禁军侍卫不力,连皇上这么大个人都看不住! 把皇上弄丢的,不正是你们这些太监吗?!宋植气得要拔剑了。 都别吵了!景霆瑞的剑眉往下一压,双目迸射而出的精光,立刻让这两帮人都闭上了嘴,有的人甚至连呼吸都给憋住了。 你们都是服侍皇上的人,这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景霆瑞低沉的,犹如洪钟的嗓音,震得所有人都心头一颤,竟然扑通地都跪倒了。 是卑职失职。宋植说。 是小的不对。小德子也俯认错道。 等找到皇上,我再治你们的罪。景霆瑞依然皱着浓眉,小德子,皇上不见之前,是在做什么? 回将军,圣上照例在批阅折子,昨日,从江南府那边进了好几本奏折来,都是讲春耕大典的,小人离开的那会儿,圣上看得正投入呢。 景霆瑞略一沉吟,对小德子道,准备好皇上的衣袍,跟我来。 是!小德子和宋植虽然不明白,但都赶紧地跟在了景霆瑞身后,巴望着快点找到皇帝。 东御花园,桃花苑的乌荻河上。 布谷飞飞劝早耕,春锄扑扑趁初晴。千层……千层什么来着? 在后宫闹得人仰马翻之际,淳于爱卿则是一脸的轻松自在。他眼睛微闭着,纤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衬托他的肌肤如雪般洁白。 而他如荷尖般的下巴扬起着,嘴角上挂着一抹惬意的微笑。 他的双手背负在身后,就像古画卷上,那些喜欢巡游的布衣诗人一样,感受着早春的阳光、迎面的河风,以及扑鼻而来的,雪水融化、草木复苏的气息。 那是一种带着浓郁的泥土味,却让人感到兴奋的味道。它彰显着春日的到来,所具有的新生与希冀。 对了,是千层石树通行路,一路水田放水声! 想起方才在奏折上看到的诗句,爱卿很是得意地点点头。在宫里,他自然是听不到农夫们下田劳作的声音,宫里的河流湖泊,大多都冰封着,因为皇城的春天总来得比江南要晚。 第61章 但这条乌荻河就不同了,它不深,波涛也不汹涌,底下冰雪融化的声音,就跟奏折里写的水田放水声相仿。如果闭起眼睛,不去看那些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就会觉得自己是站在江南的水田中间,真是舒畅极了。 朕迟早有一日,要出宫去民间看看。爱卿在心里想,他长到十六岁,最远的一趟出门,就是登基前的祭祖、祭天活动了。 他很想乔装出宫,到街市上和小贩们买卖东西,讨价还价。想要去到很远的山里,感受和宫中用高墙筑起来的,截然不同的自然风景。 天宇和天辰曾和他绘声绘色地讲述过,他们在农家生活时的情景。无论是下河畅游,还是在田地里抓泥鳅、掏田螺,都非常有趣,这让爱卿既羡慕又向往。 当然,这也是想想罢了,他目前的活动范围只能在皇宫内,他不想给任何人添乱,尤其是景霆瑞,所以这有朝一日,怕也只是想想而已。 不过,这皇宫就是他的地盘,自从登上帝位,爱卿觉得自己变了,他对这深广的宫廷变得更加好奇,他就跟游山玩水似的,跑遍宫里的角角落落。 他现在是皇帝,没有哪座宫门是不能进的。他可以自由地出入后宫里的每一座花园,不像以前当太子时,只能拘泥于东宫的庭院。 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他出生、成长的地方是这么地大。宫殿、佛堂这么地多,还有山峦和瀑布呢! 虽然这些山川瀑布处,时常会有煞风景的禁军、太监出现,一声声十分惶恐的吾皇万岁!就能 把所有的趣致都一扫而光。 爱卿正想着,总算这会儿子是耳根清净的时候,就听得一声不单单是惶恐,简直是可以用凄厉来形容的叫声。 ——皇、皇上啊! 嗯?小德子?这有点稚嫩的声音十分好认,爱卿睁开眼睛,扭头循声望去,因为他一时适应不了强烈的光亮,所以只能模糊地瞧见,岸边似乎站了好些人。 红衣服的是太监,反射着铜铁光芒的,应该是禁军。 皇上,您小心啊!千万别动啊!不仅小德子在尖叫,那些侍卫也在狂吼,爱卿挠了挠脑袋,隔空回话道,朕没事,这就过去,尔等都候着。 也难怪他们会又叫又跳的,爱卿此时站着的地方,就在乌荻河的正中央,在一块巨大的冰面上。 然而,就当他准备往回走时,喀嚓!的一声,脚下的冰面就跟闪电似的,裂出一道极深极长的痕迹。 在他之前闭眼遐想的时候,原本就在太阳底下融化的冰面变得更加单薄,他这时低头,都能看见透明的冰层下,有青色的鱼儿在飞快地滑过。 岸边,侍卫在准备小艇了。浮冰极不牢固,没人敢踩上去,虽然阳光明媚,但这河水是彻骨地冷! 哪怕是水性再好的人,掉在里头,被冰水这么一浸,也会是九死一生的。 而爱卿的水性还没好到,可以在满是浮冰的河里畅游的地步。他戴金冠的脑袋左转右转,用脚尖垫了垫一旁的冰面,想着能否用轻功飞回岸边时,就听到一声低沉的,皇上,请别动。 明明不是很大声,却能如此清晰地传递至耳畔,怕是用了内力吧。 这声音比这不停响起的咔嚓嚓的碎冰声,更让爱卿心慌,不得不说,他起初还是蛮镇定的。 瑞、瑞瑞?! 爱卿在昨日还答应过景霆瑞,不会再到处乱逛,会带着小德子,可是显然他没能遵守这个约定。 爱卿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光线,他清楚地看到原来景霆瑞也在,正是他在指挥侍卫把小艇放入河中。 不过,景霆瑞似乎丧失了耐性,因为小艇破冰前行得很慢,他应该是要跳过来了。 真是屋漏偏逢下雨。爱卿暗自咂舌,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喀嚓!那道裂痕一下子爆裂开,冰面彻底碎裂,爱卿连施展轻功的机会都没有,身体就朝后倒去,眼前是蓝得不像话的天空! 哗啦——! 耳边的水声就跟瀑布砸向深潭一般的响,爱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感觉得到飞起的碎冰渣滓,溅到了自己的耳朵上、脸上,痛得根针扎似的! 可是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感受那灭顶的寒冷,以及窒息的感觉。 反而,屁股和背部底下都暖暖的。 将军!皇上!众人依然在嘶吼,还有小艇奋力划来的哗哗水声。 爱卿呆了呆,睁开眼睛,现自己依然仰面朝着蓝天,冷冷的水滴滑下他的脸庞,他想要低头,却又听得一声,别动。 啊?爱卿这才明白自己是什么境地,景霆瑞竟然站在冰河里,双手托举着他,让他完全离开河面。 他站得很稳,任凭浮冰和河水冲撞着他,就跟脚下钉钉似的巍然不动,完全不让爱卿受到一点的伤害。 爱卿虽然看不到景霆瑞的脸,但是能看到自己身下冒出的一股股的白色烟气。 你做什么?放朕下来!你会冻伤的!爱卿挣扎,是他自己要来冰河上玩的,怎么能让景霆瑞遭受这份酷寒之罪。 请恕末将无礼。景霆瑞的声音有些颤抖,但是他口齿清晰。 小艇终于赶来了,宋植手忙脚乱地扶过皇帝,景霆瑞也被人从水里拉上了船。凛冽的风一吹,他身上很快就结满一层白霜,宋植却把唯一的一条裘皮披肩,裹在了毫无伤的爱卿身上。 给朕作甚?爱卿想要火,岸边的人牵着系在小艇上绳索,很快地把小艇拉回岸边。 有个人比小德子还要快的冲过来接应,便是永和亲王淳于炎了。 皇上!炎万分紧张地牵住爱卿的手,把他抱进怀里,您伤着了吗? 我没有,炎!瑞瑞他掉进冰河里……爱卿急切地想要去照看景霆瑞。 他不会有事的。 炎抬头看了一眼,不仅头挂着冰珠,连唇色都紫的景霆瑞,对爱卿和颜悦色地道,我先带您回宫去,他的身子像铁打的一样,硬朗着呢,您可受不起风寒。 可是……! 皇上,末将无事,恳请皇上回宫。景霆瑞下跪道,一众人都跪下了。 爱卿看着肩上依然冒着白气的景霆瑞,想要说什么,最后竟是咬了咬唇,不等炎催促,就摔袖离开了。 第62章 夜里,景霆瑞留宿宫内,按照礼制,官员是不可以留宿在宫内的,不过每个月当值的大臣,能够在朝房的偏殿内入住,以便随时听候内侍传达皇帝的谕旨。 而兵部尚书得到太上皇的授意,在前朝偏殿的西南侧,修建了一座长方形的,有大门、仪门、正堂、后院、花厅,甚至带有**库房的别院。 提名为青铜院,为兵部的书房。 前院中树立着一柄巨型青铜长剑,也是太上皇命工匠铸造的,剑柄上刻着保家卫国四个苍劲大字。 院落的宫墙外栽种着高大浓绿的罗汉松,就像哨岗,外人怎么都窥视不到里头。 与嘉兰国的战火正盛时,煌夜允许武将在兵部书房内歇息,而皇上的一些军事信函,也统统被送往此处,经过加密处理后,再送出宫,由专人送达前线。 景霆瑞在宫里时,入住之所自然就是这栋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的青铜院了。 此时,屋内的烛光都亮着,景霆瑞坐在一张鸡翅木、雕刻着君子兰的罗汉榻上,大腿上遮盖着一条黑白相间的虎皮,一位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老御医正在为他诊脉。 孙太医虽比不上北斗,但也是宫中最好的太医了。有个人站在烛火的暗处,抱着胳膊,这么不咸不淡地道。 叫不来北斗,是因为他早已随太上皇和太后离宫,目前也是下落不明。 末将感谢皇上的关心。景霆瑞回过去的话,也是不冷不热,不过,我真的没事,亲王,时候不早了,您还是请回吧。 哼!你以为我愿意来?要不是皇上不放心……非得再找一个老御医来看看你,我才不想来呢! 炎走出帷帐下的阴影,他才十五岁,却生得高高大大,眉眼、嘴唇、五官轮廓都像极了年少时的煌夜。 回亲王殿下,经下官诊断,景将军是龙精虎猛、钢肌铁骨,又得皇上庇佑,老太医颤巍巍地抱拳,打断了他们的话,虽坠入冰河,但无大碍。容下官再去开一剂活血驱寒的汤药,到了明日早上,将军腿部的麻木症状就会消失的。 有劳孙太医了。炎微微笑了笑,他对下人的态度一向友善,而后命随侍的小太监,跟太医出去抓药。 待屋内的人都出去后,炎收敛起笑容,横眉冷眼地睨视着罗汉榻上,这个从来都不苟言笑的男人。 你以为本王看不出来吗?炎冷冷地道,你这招苦肉计使得可真好啊。 末将不知您在说什么。景霆瑞瞥了一眼面色愠怒的炎,转开视线,态度十分冷淡。 哼,以你的轻功就算不掉进河里,也能轻松地飞回岸上,何必泡在冰水里受罪!炎对此嗤之以鼻,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算计什么,皇兄虽然说没溜出宫去,但这宫里也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你这般舍身救他,想必皇兄一定非常感动,他有一阵子都不会到处乱跑了。唉,皇兄就跟个孩子似的……你也能安心地做你的大将军,以完成父皇赋予你的使命了。 亲王殿下,先,皇上的事轮不到你我来置评与管束。景霆瑞低沉而不悦地道,其次,就算是巫雀族也没有兄弟通婚的风俗吧。 你——!炎气得额角都迸青筋了。 您知道我在说什么,该自我约束的人是您,您对皇上也太过依赖了。所以,与其说皇上是个孩子,倒不如说您该回去好好反省下自身。景霆瑞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混账!真该让皇兄看看你的真面目!被戳中痛处的炎,简直是恼羞成怒,他一掌就击在了身旁的殿柱上,掌印硬是陷进去三分,木屑纷纷掉落。 但是,他并没有冲动地去揍景霆瑞,而是咬了咬牙关,转身大步地走了出去。 景霆瑞见到此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炎说得对,皇上是有点孩子气,不过,该说到底是同胞兄弟么?两人的行为如出一辙。 如果说炎孩子气的行为,他可以完全无视,那么爱卿的,就真真让他头疼了。 圣上……。景霆瑞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他并不是像炎说的那样,对爱卿使用了苦肉计。 因为他根本办不到! 那时,看到皇上突然摔向冰河时,他的脑袋里是空白一片! 虽然事后想想,他当时确实可以施展轻功,把爱卿安全地抱回岸边,可那时候他是如此焦急,很担心自己稍有不慎,就会让皇上跌落水中,吃尽苦头。 正是由于他压根不敢冒险,于是采取了最蠢但也最保险的办法,站在齐肩深的水里,把爱卿托举起来。 不单是这一次的事,还有上上次,皇上在麒麟山上迷路,让他几乎出动了全部的禁军搜山寻找。 但其实麒麟山就在宫苑内,虽然树林密实了些,但路并不复杂,也无危险的野兽,皇上就算迷路了,也能找到路下来的,这只是早晚的问题。 结果却被他弄得很大阵仗,朝野内外的人都知道了,景霆瑞现自己只要遇到有关皇上的事情,就会变得十分蠢笨。 也许今晚需要反省的人,不只是炎,还有我自己。景霆瑞又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 唉……睡不着啊! 爱卿躺在既宽敞又柔软的紫檀木龙榻上,翻了一个又一个的身,居然也没掉下去,这床真是大得很。 他屈起胳膊撑着脑袋,看着浅金色的纱帐外,昏黄的烛光静静摇曳,还可以看到小德子和其他当值的太监,全都守在他的龙床外,规规矩矩地低着头,端着茶盏、帕子和笔墨托盘,一丝不苟。 以前,他还是太子的时候,若是半夜里还在翻来覆去,小德子定会掀开帘子,嬉皮笑脸地说,还不睡呢,殿下,小心明早变猫熊哦。 可是现在,不论他弄出多大的动静,只要不是跌下床,或者他传人伺候,就不会有人冒然进来打搅。 所有的人都是这般恭敬,甚至称得上是诚惶诚恐。 在上朝时,爱卿原以为那些官员会和他做太子时一样,他提出的事情,总有人反驳,但现实是不论他说什么,做什么,一众大臣都会举起手中的玉笏板,齐声说道,吾皇英明,尔等不及万一! 就算是爱卿自己也不知道英明在何处?因为他在朝上讨论、处理的都是普通的折子,现在天下太平,并没有多少棘手的案子。 但既然大臣们这么说,他也权当是了。 朝上的政务都处理得如此顺当,后宫的事情就更不用说了。他现在想去哪里,再也不需要向嬷嬷报备。 就算这些日子里,他时常玩失踪,大臣和言官们也没半点怨言,还说这是皇帝后宫之事,外臣不好干涉。 是啊,皇宫即是皇帝的家,一个人在自个家里怎么欢腾,旁人是怎么也管不着的! 爱卿原本已做好要与各大臣争斗的苦日子,但没想到现在远比当太子时要自由得多,还有他们进贡上来的,数不尽好吃、好玩又稀奇的玩意。 让他也忍不住地心生感叹,原来当皇帝是这么痛快的一件事啊! 父皇和爹爹又都不在宫里,这天下真是他一人独大了。光是想到这一点,就有种莫名的爽快感。 只是,这样的畅意并没有持续太久,吃都吃了、玩也玩了,在大臣们面前的威风也耍够了,总觉得心里缺少了点什么。 是皇弟们不再找他玩了吗?没错,他的吃喝玩乐,统统都是自娱自乐。炎有他自己的事要处理。天宇、天辰说讨厌在皇帝面前,要遵从那一套套的规矩,都不怎么露面了。 珂柔粉粉的一团,是最可爱的了,教习嬷嬷正教她读书识字呢。他也不好老是去打扰。 而这皇宫一到夜里,就大得瘆人,明明是他出生的地方,怎么太阳一落幕,就特别地空旷寂寥? 许是父皇不在的关系吧,这长春宫以前都是父皇和爹爹出双入对的身影。 而在太子殿时,有景霆瑞和他形影相伴,他从来都不会觉得寂寞。 瑞瑞……!爱卿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着天,看着那雕饰着龙凤花纹的天棚,眼睛却渐渐地模糊了,什么也看不清。 想起白天他冻得失去血色的面庞,想起他最近连正眼也不看自己一眼,爱卿的心就难受极了。 闭上眼睛,一滴热热的泪珠就滑下面颊,明明说过不再哭的,可现在他真的忍不住! 为什么自从登基之后,瑞瑞就对我若即若离?是我哪里做错了……?爱卿吸着鼻子,百思不得其解。 其实他会到处乱闯,弄得人仰马翻,只是想引起景霆瑞对自己的关注罢了。 要在以前,景霆瑞一定会说,请别那样做,太子殿下,皇上和微臣都会担心的。 或者是,如果您觉得闷,微臣来陪您好了。 可是现在,景霆瑞除了一句,末将恳请皇上回宫。就没有别的话了。 这和别的臣子没什么两样。继位前,两人之间的亲昵与彼此扶持,仿佛都是自己在做梦。 这种陌生至极的疏远感,让爱卿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舒服! 第63章 他越是想要抓紧景霆瑞,就越是弄巧成拙,今日还害得瑞瑞坠河,他这个君主,真是做得太糟糕了! 不要救我就好了啊,就让我这样的笨蛋掉河里嘛。用手背擦拭着滚滚落下的眼泪,爱卿在心里嘀咕。 现在这样算什么呢?救了我,却还是一样的冷淡! 爱卿忽然坐起身,重重捶了一下枕头,仿佛那是景霆瑞健壮的肩膀,然后又觉得不解气,狠狠地咬了一口。 但是,看着红绸枕头上清晰的牙印时,他又不由自主地后悔起来,伸手将枕头抚平。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瑞瑞,你别生我的气,我再也不会乱跑了。 你答应过,会好好地守着我的啊。 瑞瑞,你厌倦我了吗? …… 爱卿仿佛无法忍受这揪心的寂寞一样,蜷缩起双膝,将枕头紧紧地搂在怀里。 从小到大,在他的世界里,除了家人,景霆瑞就是最重要的。失去他,就像七魂没了六魄,怎么都不对劲。 好热啊……。不知道是不是他衣着单薄的关系,爱卿觉得身上一阵冷又一阵热,而且心跳也变得非常快,呼吸急促。 这是什么? 他的左胳膊上突然浮现了数条纤细的,宛如工笔绘画一样的纹路,从白皙的胳膊肘一直延伸至肩膀,看起来就像溪边华丽绽放的彼岸花,又像是夏季璀璨的烟火。 嗯?就在爱卿万分惊讶地盯着它时,那美丽又奇异的花纹忽然消失了,也许是他一直在哭的关系,所以眼花了吧? 爱卿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也不想半夜三更地去惊扰御医,弄得全皇宫震动,他只是想念着景霆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 翌日,天空继续放晴,爱卿顶着一双哭肿的核桃眼,去上早朝。 好在鎏金龙椅高高在上,而臣子见君都是俯低眉、恭顺有加的,所以除了小德子,没人能看见他那双可笑的眼睛。 清了清嗓子,爱卿把所有的政务都理了一遍,无人再启奏后,小德子朗声宣布,退朝! 吾等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余音还在殿上缭绕,爱卿就跟火烧屁股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奔出金銮宝殿。 他现在谁都不想见,以免丑态外露—— 可是事与愿违! 皇上,请您留步,末将有事启奏。景霆瑞在散朝后,并没有离去,而是跟炎一起,追也似的跟在了爱卿的身后。 听到是景霆瑞的声音,爱卿不由得停下脚步,可是不愿扭过头去,只能装出无事的样子,嗯? 皇兄,您今日说话的声音怎么听起来沙沙的,可是夜里受了寒凉?炎的语气是充满了担心,所以他们才一起过来的。 我、不,是朕好得很,朕要去书房批折子了,你们若无要事,就都退下吧。爱卿依然背对着他们,但是很潇洒地摆了摆手,还真有一副身为九五至尊的架势。 皇上!末将还有事……景霆瑞依然从左边靠近了,感觉到那魁伟、略带压迫感的身影,爱卿赶紧把头扭向右边。 然而,炎是从右边走近的,吓得他又赶紧往左边转头,于是,他仓惶的视线一下子落入了景霆瑞那深邃又犀利的眼眸里。 哇!你别看!爱卿想要捂住眼睛,但景霆瑞的动作更快,他的手一下就扣住了爱卿的下巴,往上抬起。 您的眼睛……? 景霆瑞!你好放肆,竟敢抓着皇上的脸!炎的怒火,或者说妒火腾地燃起。不过,正因为景霆瑞扳起爱卿的脸,也让他看到了那双红肿的、我见尤怜的眼睛,心里又万分心疼。 朕、朕……! 景霆瑞那张极为端正的脸庞近在咫尺,爱卿的脑袋里乱成一团,都不知作何解释才好。 您变成小白兔了呢。景霆瑞怜惜地说,指尖轻抚爱卿哭红的眼角,昨日您受了惊吓,所以没睡好吗? 景霆瑞的语气是如此温柔,因为他是真的有在反省自己对爱卿的疏离态度。 在登基之前,他想过将来要无时不刻地陪在爱卿的身边。但是,因为他手握禁军与御林军的指挥权,宫内所有的门户安全、执事人指派等,也都归他管辖。如果太亲近皇帝了,尤其是爱卿在做什么事前,都喜欢问过他的意见,已经让炎和大臣们有诸多怨言。 他们说他是挟天子以令天下,仗着和皇帝关系好,在宫内横行霸道。景霆瑞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影响爱卿身为帝王的威信,所以他才不得不疏远爱卿。 可是,看到爱卿昨日差点遇险,景霆瑞就顾不得这些事了,若真有臣子敢散播谣言,对皇上不敬,他会暗中解决掉的。 一味地后退并不能保护爱卿,带去的反倒是伤害,这是他从冰冷的湖水中学会的道理。 从现在开始,景霆瑞想更好地陪着爱卿,再也不故意疏离了。 想清楚这件事后,景霆瑞的心情立刻变得轻松许多。他果然不喜欢事事被动的局面,所以下朝后,他选择立刻回到爱卿的身边。 却没想到看到爱卿如此憔悴的模样,心疼和担忧立刻溢满了胸膛。 朕都说没事了,你们两个别小题大做了!爱卿以前总像小猫一样,喜欢黏在景霆瑞这只大黑猫的身上,求他抱着、宠着,可现在却很干脆地推开了景霆瑞的手,还往后退开两步。 景霆瑞的眉心微微拧起,他的不愉快是显而易见的。 炎却笑了,轻声说了一句,活该被讨厌! 说吧,你有何事要启奏?既然被看见了窘状,爱卿也就不再隐藏了,虽然心里是觉得快丢脸死了。 今日巳时,城门卫军在城南校场集合操演。左右参领各有近三千人马参加,大部分都是最近招募的新兵,末将以为皇上您若能亲临检阅,可鼓舞新兵士气,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操练新兵吗?爱卿一听两眼就放光了,他还未曾上过战场,可是非常向往那一统千军的豪迈气概。 南校场连根草都没有,皇兄你去了,只会吹一脸的风沙。炎在一旁酸酸地道,其实操练也没什么可看的,都是一群淌着汗臭的男人,大声喊打喊杀罢了。 炎出言阻止,是因为他午后要与他的门客谈古论今,他去不了校场。 哎,皇弟此言差矣,朕是皇帝,当然要去鼓舞士气啊!爱卿笑眯眯地看着景霆瑞,这事就这么定了吧,还有,朕不用特殊待遇,将士们在哪,朕就站哪里。 爱卿担心武将们会让他待在瞭望塔上,虽说防风防晒,但是没办法近距离观看操演。 末将谨遵圣旨!景霆瑞下跪道。 嗯。爱卿想到这是他登基以来,景霆瑞第一次邀请他一同去做什么,心里就乐开了花。 他喜上眉梢的样子,同样落入景霆瑞和炎的眼里。从以前开始,爱卿就是心里想什么,都会表露在 脸上,藏都藏不住。 皇兄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倾国倾城,那些什么江南花魁啊,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炎在心里想到,要不是爱卿是皇帝,又是他兄长,他还真想紧紧地抱住爱卿呢。 炎在心里想象着自己拥紧爱卿的画面,然后,注意到景霆瑞也是用同样炽热的眼神,注视着爱卿时,他气得扁了一下嘴。 好了,既然是次检阅军队操演,朕要去准备准备。爱卿说完,快活得就跟小兔子似的,蹦蹦跳跳的走了。 景霆瑞和炎恭恭敬敬地送别皇帝,注意到景霆瑞嘴角挂着笑容,炎讥诮道,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啊,宫里的人都说,景将军虽然长得俊,可却是千年寒冰雕的呢。 我是人,当然会笑,只是要看对象是谁罢了。景霆瑞说这话时,又恢复到平时冷漠的、生人勿近的样子。这才是他的本性吧,炎这么认为。 哼!谁稀罕你笑。撂下这句话,炎干脆利落地走了。 第64章 午后,就算高悬着晃眼的太阳,料峭的寒风一卷起黄沙,空中就像铺开了一张巨型的网,笼罩着下方一切的事物,什么也看不真切。 瑞瑞,呃、不,是景将军……爱卿急急地改口道。 末将在! 朕之前说过,是要来南校场检阅新军的吧?爱卿的声音听起来有种闷顿感,就像捂住嘴巴在说话一样。 是。陛下现在的位置是在南校场没错。 那么,朕也说过不需要特别的待遇了? 对。您说要与将士们站在一起,而他们就在您的正前方。景霆瑞那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在爱卿的头顶上方。 景将军!爱卿的秀眉皱了起来,虽说这两样全是了,可是这、这根本不对啊! 哪里不对呢?景霆瑞问。 全部都是!朕现在的样子,真的好古怪啊!爱卿忍不住咆哮出来,好在风沙大,旁人也听不见他的抱怨。 朕哪里像是在检阅新兵操演?更像是堆在马背上的雪人啊!爱卿一把扯下了蒙在脸上的锦织帕子。 他和景霆瑞共骑一匹黑得亮的骏马,叫做黑龙。起初爱卿还很高兴,可是没想到来到校场后,景霆瑞也没让他下马,依然是维持来时的姿势。 这也罢了。 爱卿会怨愤地说自己像雪人,是因为来这里之前,景霆瑞命小德子把最厚实的披风给皇帝穿上,于是,一件江南进贡的雪绸面子貂绒里子的披肩,裹在了他的身上。 而披肩里头,爱卿已经穿了一袭防风寒的缂丝貂裘罩衫,再里头便是龙袍、蚕丝棉的夹袄、以及亵衣了。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一裹,他整个人都是圆滚滚的,腰都不见了。 景霆瑞却还说不够暖和,让小德子拿顶风雪帽来,这一顶夹着棉花絮的雪绸滚金边帽子,做工虽是极好的,但也太大了。 爱卿戴上之后,连脑袋都跟煮熟的汤圆一般,又白又大,更别说他还穿着一双雪貂绒的马靴呢! 您这样就足够暖和了。但景霆瑞很满意,动作敏捷地抱他上马,一起赶赴校场。 校场的风沙果然很大,景霆瑞就给他蒙上一块帕子。新兵如棋盘上排列整齐的云子,列成四大方阵,每个人都拿着崭新的兵器,穿着最轻便的黑底红襟边的行军服,却没有人在寒风中抖,还气势恢宏地齐声呼喊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就更坐不住了,想要下马去,可是景霆瑞的手臂牢牢地箍紧在他的腰上,没有一点放手的意思。 就算是非常喜欢景霆瑞,爱卿也实在是忍受不住,因此埋怨了起来。 您就这么想下去吗?地上凉着呢。景霆瑞的语气里透着犹豫,其实也不是非得在马背上阅军不可,只是一会儿还有马上战斗的表演,加上火箭火炮,他担心从未近距离观看这些场面的爱卿,会感到害怕。 他若表现出恐惧而后退的话,士兵们会误解皇帝是个软弱之人。 这是其一的原因,其二嘛,景霆瑞不否认,他就是想抱着爱卿。 爱卿的身上散着一股很好闻的墨宝香气,小时候的他,抱在怀里只有一点点,十分地幼小可爱,让景霆瑞抱上一天都不会感到腻烦。 现在,爱卿已经十六岁了,自然是少年的身形,抱起来就更加舒服,就像会上瘾似的,双臂根本不愿放开。 而今天,炎也不在,不会有人对此嚷嚷些什么,新兵们权当将军在保护少年帝,也不会有任何的异议。 总而言之,他可以乘机抱着爱卿,满足自己的私欲。 但景霆瑞没想到爱卿却不想要这样,他不安分地扭动着腰,踢动着腿,闹着要下马。 黑龙不太愉快地刨着铁蹄,出喀哒、喀哒的响声。 好,末将知道了。景霆瑞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臂,跳下马背后,又把爱卿抱了下来。 这披肩太厚,朕都不好走路了。爱卿下马之后,满脸雀跃的表情,他自作主张地解掉披风的红宝石搭扣,丢给了景霆瑞。 景霆瑞的心里顿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爱卿像脱衣服过了瘾似的,又把里头的罩衫给脱了,明黄缂丝单金龙袍露了出来,他还把风雪帽给摘了,露出一顶薄金嵌顶级翡翠的羽冠。 他的模样就像在内殿处理政事那样,穿得十分清凉。 将士们都穿那么少,没理由朕穿得那么暖,让人笑话。爱卿义正言辞地说,景霆瑞没办法违抗圣意,只有把他脱下来的披风帽子,都放在黑龙上了。 尔后,爱卿强忍住风沙刮过脸庞的刺痛,走进黑压压的方阵的中间,深吸了口气后,大声说道,尔等乃大燕精兵,为保卫皇宫,无冬无夏,日夜操练,真是辛苦了! 这声音虽并不浑厚有力,但十分宏大,就连景霆瑞也吃惊爱卿能把气提得这么足! ——为皇上效力,吾等万死不辞!士兵们异口同声地回应,如同雷声滚过校场上空。 爱卿十分感动,他大步地穿梭在列队之间。和以往的皇帝只是在点将台上阅兵不同,他从头到尾,从左到右,一一审视了年轻的士兵们,并且说道,朕感谢你们!有你们保卫着朕,朕才能安心于国事,为百姓分忧。 皇上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士兵们都惶恐不已,尤其那些才入宫的。他们从未目睹过龙颜,也没有那样的机会,如今得以近距离地面见皇帝,而且皇上还如此亲切地与他们说话,感谢他们的辛劳,一个个都感动极了,纷纷下跪谢恩。 众将士免礼! 爱卿微笑着说,景霆瑞则紧随在爱卿的身后,待他检阅完全部的士兵后,宣布操演开始! ※※※ 咚咚——! 咚咚咚——! 校场塔楼上的巨鼓擂响了,这声音悠长而肃穆,震憾人心! 一千余步兵手持铮亮的红缨枪,一声嘹亮的喝!,动作齐整地迈出右脚,往前猛地刺出一枪! 喝喝——!紧接着,他们猛地回旋身体,攻击后方的假想敌人。 这一招一式是如此犀利,又一气呵成!爱卿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一步,为他们的威武而心生赞叹! 随着鼓声节奏的变动,步兵不时转换阵型,或左右包抄夹击敌人,或列队严密防守,让爱卿看得是 目不暇接。他不时问景霆瑞,这是什么阵势?那个武器又是做何用的? 爱卿的兵书是读了不少,可兵书上讲的都是理论,一到实际操练时,就要因事制宜,即根据不同的战场形势,制定不同的攻防阵型。 所以爱卿感到无比新奇,他也很好学,将景霆瑞教给他的,全都记到了脑子里。 步兵之后,便是铁蹄声隆隆,震撼大地的骑兵队上场。他们威武的方阵队型,灵活机动的反应,让 爱卿又一次大开了眼界,情不禁地大喊了一声,做得好! 步兵、骑兵之后,火炮箭弩也隆重上场。风沙滚滚、马蹄声、火炮声,爱卿虽从小生长在深宫里,被众人疼爱着,可看到这样刀枪如林的场面,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还非常自豪,他多么想有一天,自己也能骑在骏马之上,为护卫大燕驰骋沙场啊。 正所谓男儿志在四方,他的父皇经常出征,战功赫赫,他的爹爹也是一代名将,如果他只会被炎、被景霆瑞保护着,那么他有愧于做大燕的皇帝! 皇上……。景霆瑞则在一旁默默地关注着爱卿,这场操演是他特意为皇帝安排的,他想要爱卿知道,皇宫的禁卫军有多么厉害,哪怕是新兵也已经能奋勇杀敌,他们并不只是在御花园里巡逻、站岗罢了,他们有着捍卫皇帝生命与家园的真本事。 而皇宫的生活固然是墨守成规,却也是他最安全的处所。 景将军,快看!那是宋统领!他就要突破封锁了!炮声的轰鸣再大,爱卿也没有伸手捂过一下耳朵,风沙再猛烈,他也没有背过身去躲避。 注意到爱卿勇敢沉着的表现,景霆瑞在心里不禁感叹,卿儿不愧是真龙天子,虽然是第一次亲临真刀真枪的操练,眼睛里却没有一丝的怯意。 宋植正骑在马背上,挥舞着大刀,率领士兵冲上对手的堡垒。哪怕沙包上正烧着烈火,马儿依然在他鼓励下一跃而上,溃散敌营防线,俘虏敌——一面蓝色的令旗,大获全胜! 此时锣鼓喧嚣,喊声震天,士兵们的热情如同火海一般,让爱卿的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皇上!宋植骑着快马,如箭般飞驰而至,手里拿着那面令旗,飞身下马,单膝跪下,把旗帜高举过头顶,献给了爱卿。 宋统领,辛苦你了!爱卿双手接下。此时,宋植又显得十分激动地道,禀皇上,弟兄们的本事都是景将军教出来的,弟兄们说了,很想乘此机会再见识一下景将军玄妙的箭法! 皇上面前,末将岂敢献丑。景霆瑞躬身道。 哎,景将军,朕也想瞧瞧你那传奇的箭术!爱卿笑着,字正腔圆地道,大燕乃强兵之国,父皇曾说过,骑射是用兵的重中之重,乃大燕立国之根本。因此,景将军,众将士盛意邀请,你就不 要推辞了吧。 这话说得极响亮,加上爱卿那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景霆瑞没有推却的理由。 末将遵旨!景霆瑞抱拳,尔后又对宋植道,取我的弓箭来。 是!宋植快马离去。 ——万岁! 皇上!请容臣等伴驾!校场的入口处,突然响起一片呼喊之声,爱卿惊讶地回头一望,正是朝中那班老臣。 他们听闻皇上在南校场检阅禁卫军,就赶紧地来了。 都免礼吧,众卿家刚错过一场精彩的操演,不过,还有压轴好戏!爱卿微笑着,让臣子们随侍在旁。 老臣们都感动极了,还伸长脖子往校场里张望,方才听说了,景将军您要亲自下场去,试一试身手? 正是如此。景霆瑞弯腰应道。 第65章 遥想当年,您在太上皇举行的游园会箭艺比赛上,只射了三箭,便技惊四座,获太上皇的格外青睐,以十岁的稚龄,成为宫内的带刀侍卫。这在大燕皇宫,可是前所未有的啊。抚着银须,翰林掌院学士,七十高龄的王坤大人如此叹道。 王大人过誉了,不过是些陈年往事。景霆瑞对于这番夸赞奉承的话,表现得很平静,甚至是有些冷淡了。 爱卿就很感兴趣,因为他打小就听宫女谈起景霆如初入宫时的情形,什么弓不虚、百步穿柳,他的箭法高得让在场的武将都啧啧称奇,也让父皇龙心大悦! 爱卿真想亲眼目睹那时的盛况,只是那一年,他才一岁,就算瞧见了,也记不得了。 皇上!景将军!各位大人!宋值骑着快马回来了,让爱卿惊讶的是,后头还跟着两个侍卫。 他们需要合力抬着景霆瑞的弓箭戎装,可见那把将军弓有多么沉重。 大臣们都早有耳闻,如今有幸目睹,都想亲手摸摸那把传说中的将军弓,还有那特制的、长的、簇尖极锐的羽箭,但不知是否因为景霆瑞的气势太慑人,没人胆敢伸手过去。 爱卿饶有兴味地看着那雕刻着精细虎纹的巨弓,注意到弓弦竟然和成年男性的手指一般粗细,很惊讶地扬起眉梢。 若没有拔山扛鼎的力气,别说射中目标了,连弓都未必拉得开! 不但爱卿很敬佩,大臣们也出惊叹声,反复说着,这真是太厉害了! 可是景霆瑞对此充耳不闻,自顾准备妥当,只是在下场试射前,他先向爱卿鞠躬示意,才骑上黑龙,跃向校场内。 顿时,旗帜飞舞,士兵们的呼喝震天! 景霆瑞右手举起弓,那动作轻盈得就像手里拿着的,不过是普通的竹弓那样,众将士又是一番热烈的欢呼。 爱卿望了望四周,有烧黑了的沙袋堡垒,还有被炸碎了的战车,而它们的后边,才是一个箭靶,看起来距离非常遥远,都看不清靶心。 景霆瑞放下巨弓,将士们也立刻止住了声音。一时间,校场里安静得只剩下风在呼啸。 吱嘎、吱嘎。 一台铜铁铸造的火炮给推了出来,爱卿之前就已经见识过它的威力,校场上可埋数人的大坑就是它 给炸出来的。 等等!这是什么意思?看到景霆瑞不紧不慢地驱策战马,竟然转了个身,停在了炮口的正对面,与火炮不过两百步之隔,爱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皇上,危险!老臣们看到皇上要下去校场,慌忙阻拦。 你们别拦着我。爱卿可着急了,都忘了该自称朕。 这猛烈的炮火可是能把铁战车都炸个粉碎,可不是闹着玩的! 景将军!爱卿忍不住高呼。 可是火炮手已经点燃了引线,所有人都跟潮水似的往后退,表情是既紧张又惶然,怕都怕死了,哪里还有兴致欣赏! 爱卿被大臣、内监们密实地保护着,他被迫站在最后头,只能踮起脚,担心不已地看向校场。 嘭!地一声巨响,一团黑烟升起,内里充填着□□的弹丸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度飞上天空,直击向景霆瑞所处的位置。 已经是生死关头,可是景霆瑞也好,还是他□□的黑龙,全都如铁铸般待在原地不动! 直到炸弹几乎逼向他的眼前,景霆瑞才运力拉弓搭箭,只听得嘣地一声,绷紧的弓弦猛烈一 弹,近四尺长的箭矢如流星射出,银芒闪过众人的眼前! 叮!锐利的箭尖与铁弹丸正面相击,霎时迸射出火星! 要爆炸了!快跑!有人惊恐地喊! 而那支箭竟然穿透弹身,它的劲道是那样强,硬是将铁炮弹一分为二,火药四散,与铁箭摩擦,无数火焰吐蹿而出,就跟放焰火似的炫目! 而铁箭即便是摧毁了炮弹,飞亦丝毫不减,把风沙都一劈为二,再射中千步之外的箭靶!且箭尖正中靶心,五尺厚的木盘竟应声而裂,箭簇最后扎入沙地里,没入大半! 尘埃落定,最强烈的喝彩声骤然爆,士兵们简直沸腾起来了,枪矛、旗帜猛烈挥动,就连平时一本正经的老臣们,竟然也都劈啪地鼓着掌,争先恐后地跑下场去了! 他们抢着给景霆瑞道喜,夸赞他的箭艺已经是天下无人可及的了! 景霆瑞却依然是神情冷酷,或者说他的脸就跟手里的弓一样,永远是那么硬邦邦的,完全无视大臣们的各种拍马。 他越过涌动欢呼的人群,望向爱卿站立的位置,却见他竟然转身离去。 什么?景霆瑞微微动了动身子,黑龙似乎察觉到了主人烦躁的心情,仰脖嘶鸣了一声,倒让好些大臣散了开去。 对这匹英俊神武的黑马,他们同样是又敬又怕的。 全都退下,禁卫军还需要继续操练。 景霆瑞的话就像一盆冷水,浇在那些兴奋过头的大臣身上,他们的笑容明显僵硬在了脸上,但又很快掩去了这种尴尬,笑着称是,并往回走了。 他们也直到这时才注意到皇上不见了,赶紧地上轿、上马地去找皇帝了。 冷静一点。景霆瑞伸手抚摸爱马的颈背,可是这话与其是在安慰黑龙,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卿儿刻意躲着我也不是第一回了,所以我不用那么介意,他可能只是被炮火吓到了。 景霆瑞在心里如此解释。可是,他很清楚之前炮火对仗时,爱卿并没有走掉,他根本不可能因为这一枚炮弹就吓得掉头走人的。 想到这里,景霆瑞手里的弓又一次地攥紧,他现自己的心情是越来越烦躁、跌宕起伏,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因为爱卿每躲开他一次,他也就越想把他抓紧在手里。 哪怕他是天子也一样。 我这难不成是想谋反么……景霆瑞苦涩地想。也对,对皇上抱着这样□□的*,和谋反没什么两样吧。 要知道,对皇帝不敬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将军?宋植来了,他在等待景霆瑞下命令。 全军重新列队,再练。景霆瑞说,拉紧缰绳,把自己在校场上弄了个完全汗湿才作罢。 第66章 这深宫的夜晚太静了,静得爱卿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多么急促。 怦咚!怦咚!! 他翻了个身,一把掀开熏得极香的七彩缎面的蚕丝被,一个鲤鱼打挺就从龙床上跃起来。 皇上,您是要起夜么?小德子听得帘帐内的响动,连忙躬身问道。 不,朕睡不着,想出去转转。爱卿不等小德子伺候,自己就着袜着鞋,小德子赶紧为他系上一件带白貂绒皮领子的风雪大氅。 可是皇上,外头的雪才融掉,您出去是会着凉的。小德子皱起眉头说,皇上怕是睡糊涂了吧,怎么想到半夜起来逛花园。 朕觉得身上热,出去透口气,不行么?爱卿执意地道。 行,奴才给您掌灯。您小心着脚下,门槛上还冻着霜呢! 小德子麻利地张罗了一下,就跟着皇帝去到外边的檐下。几个小太监正在打盹,看到皇上突然出来,可把他们吓坏了,连忙跪地磕头。 得了,都别熬了,下去歇着吧。爱卿打走了他们,坐在廊檐的凭栏上,看着朦胧月色下的御花园。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到处都是乌漆抹黑的,只有回廊上亮着一盏又一盏的朱红纱灯,勾勒出一条曲折又深广的红线。 月下老人手里的红绳,可也是这样的呢?爱卿喃喃自语地道。 他小时候就听父皇讲过一个神话故事,说人世间的美好姻缘都是由月下老人决定的,他老人家会在两个注定要成婚的人的手指上绑上一根红绳,那么他们就会心意相通,百年好合。 父皇还笑着说,他和爹爹之间就有这么一条牢不可破的姻缘绳,他们相爱是上天注定的。 可是当爱卿兴冲冲地抱住父皇的那一双大手掌,将它们翻来翻去地找了个遍,也没瞧见那条红绳时,不由失望至极。 父皇却摸着他的头说,等他长大后,自然就会看见的。 他现在已经长大了,可还是没看见,难道说,他长得还不够大么? 什么月下老人?小德子听见皇上的嘟哝,便好奇地问。 就是月老啊,小德子你没听说过吗?爱卿很稀奇地问道。 奴才没听过。小德子摇头。 那正好,朕给你说说。于是,爱卿就把当年父皇说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德子,这也正好解了他的闷。 哦。奴才明白了,皇上您这是有心上人了吧?没想到小德子的脑筋是转得极快的,挤眉弄眼地道。 ——才不是!爱卿就跟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不但刷地站起来,还冲着小德子吼道,你休要胡说!朕才不会有心上人! 是,奴才只是随口说说嘛,您何必这么着急。小德子却不怕皇帝的怒火,还掩嘴咯咯直笑。其实他也不相信皇上有喜欢上哪位姑娘。 因为皇上虽说已经十六岁了,要是在乡下早就成亲了,但是皇上天性率真,又勤于政务,还没有红鸾心动呢。 证据就是,皇上虽然经常能见到大臣们的千金,却连话也不与她们搭一句。 再者,皇上身边的宫女,芳龄都在二十岁以内,但与其说是女人,倒更像个黄毛丫头,尤其是近身伺候的萱儿、绿珠、红梅、紫鹃等,她们和皇上玩起来时,都是疯疯癫癫的,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 皇上是断然不会喜欢她们的。 就在小德子在心里如此推想时,爱卿的脸却是越来越红,像猴子屁股。 他用沉甸甸的衣袖扇着风,还拉开貂绒大氅的绑带,咕哝道,怎么搞得,结霜的天还这么热? 皇上,奴才给您去端碗凉茶来。小德子见状,便贴心地道。 嗯,你快去,朕正渴着呢。爱卿点头道。 小德子立马去了,爱卿这才松了一口气,坐回廊檐下。 朕哪里会有心上人,真是的……尽瞎说! 爱卿的目光又瞟向黑魆魆的庭院,不知怎地,景霆瑞那张清俊英气的面庞突然浮现在他脑海! 怦咚!! 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把,整个胸膛都为之震撼! 啊?!爱卿不由抓紧披风,就像要控制自己剧烈的心跳般,深深呼吸着。今日下午在南校场时,他就是这般诡异的情况! 当景霆瑞在众将士的摇旗呐喊声下,驰骋于滚滚黄沙中时,爱卿忽然觉得有些不认得他了。因为景霆瑞是那么气宇轩昂、充满威严与霸气,实在是太帅了。 当他意识到,我还没有见识过战场上的瑞瑞呢。心里那种激动的情绪,就跟烧沸的水似的,热气汩汩直往上冒! 他都快要和那些将士一样,振臂高呼了! 在看到景霆瑞手持将军弓,面不改色地将炮弹都射穿之后,爱卿现自己的心跳就静不下来了,仿佛他的心,不再是他自己的了,是那么疯狂地跳动。 从那猛烈悸动的心底,涌出一种甜滋滋的,却令他很慌张的情绪。爱卿吓到了,他本能地觉得自己不该再看着景霆瑞,可是他又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睛,他是那么炽热地凝视着景霆瑞的一举一动。 而台下,不断响起士兵们如雷的欢呼声,他们对景霆瑞的崇拜与追捧,又让爱卿的心里难受得很!他以为自己是中暑了,可感觉又不像,校场天寒地冻的,他怎么可能中暑啊?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景霆瑞骑在马背上,那深邃又专注的目光穿过众人向他望来,他脑中顿时空白一片,像受到惊吓一样,扭头就逃走了。 唉……真的好丢人啊!回想到狼狈逃走的一幕,爱卿真是连耳根都烧红了。 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这么心烦意乱过,简直是梦魂萦绕、寝食难安了。 朕到底是怎么了……? 爱卿又在自言自语,再这样烦恼下去,明天早朝时,他又要没精打采的了。免不了,会被景霆瑞和炎追问吧。 爱卿长吁短叹,啪!地抱住身旁的一根廊柱,额头抵在上面,咚咚敲了两下,小德子端着一盏凉茶笑吟吟地走来,见此情景,吓得一甩手,连珐琅彩荷花茶盏都摔碎在地上。 皇上!这使不得啊! 小德子这一声哀号,真真是悲悲惨惨戚戚!顿时惊动了所有的宫女、太监、还有禁卫军,长廊给几十号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人人都非常惶恐地跪在爱卿面前。 你们这是干嘛呀? 爱卿目瞪口呆,不知是出了什么事,愕然地望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皇上,龙体要紧,什么事都好说,千万别想不开撞墙啊。 小德子抹着泪说,众人更是惊恐得纷纷磕头,异口同声道,皇上,请万万保重龙体! 爱卿才想说,朕才没有撞……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小德子等人拉胳膊抱脚地把他抬离了廊檐下。 可即便是回到寝殿里,爱卿躺回龙榻上,每个人的脸色依然是这么难看,他们围着妄图撞墙的皇帝,简直是如临大敌、严阵以待。 快去请景将军来。 不知是谁嚷了这么一句,乱成一锅粥的众人,立刻就像有了主心骨似的,竟然都争相奔去青铜院了。 不准去!爱卿在床里急得直嚷,可就连小德子也说,景大人来了就好,皇上您就安心歇着吧。 爱卿是又气又急又慌,他才不要让景霆瑞看到这副丢脸的样子呢! 够了!你们都给朕起开!朕要歇息了! 爱卿翻身盖好被子,打算谁都不理,可是没多久,殿外就传话进来了,景将军到! 爱卿心里一惊,没想到景霆瑞来得这么快,毕竟是大半夜的……更衣梳头都需要点时间吧? 屋里的禁卫军立刻迎了上去,脚步声一时有些杂沓,可是爱卿却能清楚地分辨出,哪个步履声是属于景霆瑞的,永远都是那么沉稳有力、临危不乱。 不过,他每走近一步都像踏在爱卿的心坎里,让他是越来越慌、越来越乱,心口犹如小鹿乱撞,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皇上?景霆瑞悦耳的声音尽在咫尺,爱卿却忍着没有转回身去,双手握紧了。 微臣听到您的身体抱恙,就立刻赶来了。景霆瑞低沉地说,语气里透着担心。 ……! 就在前一瞬,他还慌乱得紧,可一听出景霆瑞话语里的担忧,心头是忽地一颤,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这份战栗虽然让人胸口紧,却也是甜蜜蜜的,让人倍感舒畅。 爱卿慢慢地从被窝里露出憋得通红的脸,扭头看向景霆瑞。 一对上那双仿佛如海洋般深邃的黑眸时,爱卿立刻转回了头,可哪怕只有这么极短的一瞬,就足让他的面颊滚热,脑袋晕了。 这简直像喝醉了似的! 皇上,您是哪里不适?景霆瑞见到爱卿如此躲他,以为他是难受得紧,便俯下身,凑近问道。 朕、朕没事。 爱卿的双手抓着被角,有点抖的声音道,是小德子误会了,才惹出的事…… 第67章 爱卿正打算说出事由,他可不是真的撞墙,只是脑袋不小心撞到廊柱罢了,结果景霆瑞突然伸出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 这宽大有力的手掌,爱卿已经很熟悉了,从小他就爱窝在景霆瑞的怀里睡觉,听乳母嬷嬷说,他乳牙时,还啃过景侍卫的手指头呢。 他这非要景侍卫抱着才能乖乖睡觉的坏毛病,一直到六岁才改掉。 而在十岁之前,尤其是在雷雨夜里,爱卿还抱着景侍卫的胳膊,才能睡得安稳。这些以前觉得甜美的事情,现在想来,竟然会觉得很羞耻?! 您虽然是有些热,但没有烧,可是夜里做了噩梦?您别怕,梦里的妖怪都是假的。 景霆瑞似乎松了一口气地道,他正想缩回手,看到爱卿的亵衣领子松开着,雪白优美的肩上似乎有一抹红色的花纹? 景霆瑞伸手探去,爱卿却一把抓起衣襟,还气呼呼地瞪着他。 你还当朕是小孩子吗?!朕不会再怕梦里的大青虫了! 爱卿皱着眉头,不但生气,还有种说不出的委屈,他还想说什么,喉咙里一阵涩,只有紧咬着下唇。 爱卿刻意突出了朕这个身份,也触动了景霆瑞,他略微一怔,便起身,极为恭敬抱拳道,末将不敢。 禀皇上,御医来了。这时,小德子积极地招呼道。 景霆瑞便退至一旁,老御医先给爱卿跪了安,才严肃地搭脉、诊脉,把望、闻、问、切都做了个遍,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他才抚着白须叹道,皇上的龙体并无大碍,怕是国事操劳,有些伤神,以至夜不能寐,待老奴开一剂养心安神的汤药,待皇上服下后自然是药到病除。 有劳御医了。景霆瑞谢过,吩咐小德子去跟着御医去太医院配药。 等药煎好,爱卿服下,天已经是蒙蒙亮了,景霆瑞见皇上睡着,才退出长春宫。 皇上身体欠安的消息不胫而走,大臣们原以为今日的早朝必定是免了,没想到皇上竟然还是撑着上了朝,有条不紊地处理了政务,想必龙体是真的无大碍,这场有关他夜里撞墙的风波,也就这么过去了。 ※※※ ——或许表面上如此,因为爱卿的心里是余波难平! 后悔!简直是捶胸顿足、追悔莫及! 爱卿一觉睡醒后,胸口充塞的便是这样万分懊悔的情绪。 他不应该睡不着觉,心绪不宁,就把气撒在景霆瑞的头上,换而言之,他是在迁怒无辜的人。 瑞瑞又没做错事,我怎么可以对他脾气……爱卿抱着这样的想法,一骨碌地爬起来,穿戴整齐地上朝去。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他怎么也找不到和景霆瑞道歉的时机,只有等到散朝之后了。 但是下了朝,他又被炎拖住了,问长问短的,爱卿费了不少唇舌,才让炎相信自己真的没事,得以脱身。 然而,到了这时已经是正午,小德子怎么都要传膳给皇帝吃,趁着他去御膳房吩咐的当口,爱卿是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景霆瑞今日会留在宫里当值,处理军部的一些公文,爱卿早就问过宋植了。 所以,他现在只要去到青铜院,就能找着景霆瑞,一想到马上要见到他,心跳就又扑通扑通的,开始不安分起来。 嗯……瑞瑞,哦,不对,景大将军,您公务可繁忙?爱卿走在彩色鹅卵石拼砌起来的河岸小径上,一边自言自语道。 不行!要是他回答说很忙怎么办?朕的话不就接不下去了?爱卿停下脚步,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 然后,他抬头看着眼前一株正抽出新芽的柳树,笑盈盈地道,景将军,朕有话要对你说。 柳树自然不会答话,爱卿就压低嗓子,还用手指挑起自己的眉角,变成锐利的鹰眼,恭敬地答道,皇上,请问是何要事,要劳烦您驾临青铜院? 不、不麻烦。爱卿演绎得颇为投入,对着柳树爽朗地摆了摆手道,朕来就是想看看你…… 这话才说出口,爱卿就觉得脸上轰地一热,心跳更快了,暗想,这么说还真让人觉得不好意思,还 是换一句吧。 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不如直接说了吧。 朕来,是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朕这几日心情烦乱,不该拿你撒…… 这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得五十步开外的定武桥上,传来一声莺语婉转、娇滴滴的,景将军——请留步! 这一声呼唤,可把吓得爱卿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缩身藏在柳树后头,并探出个脑袋,朝雕有石龙的 桥上望去。 果然是景霆瑞!他一身黑金轻甲,英姿勃勃地站在桥上,虽然停下了脚步,但似乎并不想搭理那个叫住他的宫女。 将军有礼,奴婢是浣衣局的彩娟。 宫女不过十七、八岁,略施粉黛,却已青春无敌,她欠身请了个安,面对着景霆瑞这座无人不知的大冰山,有些害羞,但依然鼓足着勇气。 爱卿看在眼里,忍不住狠狠地抓了一把柳树枝,总觉得被人捷足先登了呢! 等等,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爱卿一愣,脸孔不由得更红,嘟哝着,我才不会和一个宫女计较什么,我就等她走了,再过去吧。 爱卿会如此大度,是因为宫女找景霆瑞搭讪是屡见不鲜的。别人暂且不提,就说身边的绿珠、红梅她们,就经常送好东西给景霆瑞,从锦织的钱袋到新纳的鞋底,花样百出。 但是景霆瑞统统拒绝接受。还说,无功不受禄。有够冷淡的。 所以这个宫女,也很快就会被景霆瑞打走的。 果然,景霆瑞转头打算离开,可是彩娟竟然拦在他的身前,还从衣袖里掏出一条粉色丝帕。 这是……?景霆瑞低头,只见彩娟小心地打开那条丝帕,里面似乎放着东西。 从爱卿的位置望过去,无法看见宫女手里捧着的是何物,只知道景霆瑞表情略一愣怔,随即取过那个小玩意,握紧在手心。 尔后,他还朝宫女微微颔,那刀削似的冷峻脸庞竟柔和了起来。 爱卿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难以置信景霆瑞真的收下了彩娟的礼物,态度还变得如此和善,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只要将军能明白……奴婢的心意就好…… 河风徐徐,柳条飘荡,彩娟的话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却比利刃更要扎痛爱卿的心。 景霆瑞临走前,还对彩娟抱拳道别,声情并茂地说了声,多谢姑娘。 彩娟的脸上浮现娇羞的红晕,表情更加依依不舍,一直立在桥头,直到完全望不到景霆瑞,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是什么意思?! 爱卿看在眼里,却说不上来,只觉得胸口腾地燃起一团火气!且越烧越烈,难以抑制! 啪!地一声响,他无意中拧断了一截柳枝! 这声响让爱卿回过了神,但胸口还是那样难受,好似有只手紧紧地抓着他的心,让他痛得气都透不上来! 浑浑噩噩地丢下柳枝,爱卿再也不想去找景霆瑞了。转过身,犹如游魂一般,一脸晦暗地折回了长春宫。 皇上,您这是去哪儿了? 爱卿才踏进朱红的宫门,小德子就慌慌张张地迎了上来,您出去也不交代奴才一声,奴才差点就去找景将军了。 找他做什么?腿长在朕的身上!爱卿怒瞪了小德子一眼,气愤地道,以后朕的事,都不许你去找他! 为什么啊?小德子惊讶极了,不由得反问。 不为什么!怎么,你还想抗旨? 奴才不敢! 小德子何曾见过皇上这般动真格的,连忙跪地俯,皇上却转身往内殿去了,他连忙起身跟上,以免又弄丢了皇帝。 只是皇上这一次的失踪,着实是奇怪,因为以往皇上回宫后,总是笑眯眯的,大嚷着肚子好饿、小德子快传膳!可现在,皇上却推了午膳不用,还把自己关在寝殿里。 难道皇上和景将军闹别扭了?小德子想,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每次皇上闹不愉快,景将军都会来请罪的,他们隔不了一日便会和好,所以也不必放在心上吧,这样想着,小德子便帮皇上张罗着点心去了。 翌日,爱卿照例勤勤恳恳地上完早朝,炎也和以往一样,在散朝之后,还要与皇兄拉拉家常。 您昨夜里,又睡得不好吗?眼睛怎么红红的。 炎紧皱着眉头,在两人独处时,他从来不管什么臣子不能视君的宫规,对爱卿的态度是亲昵极了。 没有。爱卿不想弟弟担心,勉强地露出一个笑颜。 您既然让我上朝参政,有什么烦恼就别自己一人担着,尽管告诉我。 炎今年十五岁,虽已封亲王,在皇城的西南角拥有御赐的永和亲王府,金衣玉食,逍遥自在,可他却对爱卿说,更想留在宫里做一个臣子,能与皇兄长久相伴。 第68章 爱卿自然是向着弟弟的心愿,让炎当上翰林院侍讲学士,是陪皇帝讨论文史、整理经籍的从四品文官。 虽然这个官位在朝堂上属于闲职,但是这么一来,他们兄弟倒是能够时常碰面,在一起的时间,竟比他当太子时还多。 朕真的没事,你放心吧。爱卿抬头看着炎,心想这个皇弟可比自己有担当多了,能文能武,又胸襟豁达。 昨日景霆瑞收宫女礼物的场景,若是炎看到了,顶多是一笑了之吧,才不会像自己这般,竟然又气又郁闷,折腾得一宿未合眼。 是景霆瑞。炎突然说,微微侧头看着爱卿的身后。 他们是站在荷花池旁的亭子里叙话的,景霆瑞正从另一处的石径向这边走来,中间隔着一道嶙峋的假山,因此等炎和爱卿看到他时,景霆瑞已经近在跟前了。 景霆瑞也看到了皇上和永和亲王,他正要走进亭子去请安,只见爱卿就跟火烧屁股似的,一把抓起炎的手,匆匆忙忙地从亭子的另一边逃走了。 他的奔走度是如此之快,连守候在亭子外的小德子都不及反应,一边飞快地朝愣怔在那里的景将军点个头,一边叫着,皇上,您慢着点!等等奴才呀!就也拔腿追了出去。 这场面甚是有趣,可是景霆瑞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他的脸孔铁青着,因为方才清楚地瞧见爱卿紧握着炎的手不放。 在早朝的时候,爱卿就在避开他了。对他的启奏,总是轻描淡写地带过,很快就去处置别人的奏折。 卿儿……景霆瑞心里的不爽已经到了极点,却还是努力克制着。 不可以下犯上。景霆瑞这么沉思的时候,手伸进衣袖内,把放在内袋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用一根红绳系着的翡翠玉佩。它的正面是一只有着朝天鼻,酷似乳猪的老虎,背面则刻着歪歪扭扭、勉强可以辨认的瑞瑞二字。 这是景霆瑞初次率军出征时,还是太子的爱卿,亲手雕刻送给他的。 不论去哪里,景霆瑞都一直佩在腰间,与他的宝剑相映生辉。前些日,他练完剑,却怎么也找不着,正心急如焚呢。 原来是他在换衣衫时,忘了从腰带上取下来,这玉佩就被浣衣局的宫女彩娟给拿到了,她知道那是景将军的衣饰,就立刻还了回来。 景霆瑞为了感谢她,想要赠予她钱财,但是彩娟婉转地谢绝了,还说了一些这是她的心意之类的话。 景霆瑞当时只有宝贝失而复得的喜悦,倒也没听进去太多。 眼下,这枚水绿中透出光泽的玉佩,被紧紧地握在景霆瑞的掌心,就像要透过它去抓住它原本的主人一样。 果真成了皇帝,就会变得越疏远吗…… 景霆瑞深蹙起眉宇,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事,君臣之间的鸿沟是怎么都无法跨越的。 而爱卿和炎之间却还有血缘的羁绊,光是这一点,炎就比他胜出不少。 景霆瑞把玉佩捂得极热,心里却分外地冷冽,这让他周身都笼罩着一股黑暗的寒气,以至于不管什么人见着他,都会慌不择路、退避三舍。 人人都说最近景将军的气势太慑人了!只是被他扫上一眼,就感觉会少半条命! 爱卿听到太监说的,这会儿倒是一笑了之,心想,瑞瑞不是对那宫女很好嘛,果然宫里的传言是不可信的。 便继续和炎一起下棋、谈古论今了。不管外头怎么传,他就是不召见景霆瑞,也不接受他的觐见。 可他们到底还是遇见了,就在三日后。 ########## 春风轻拂,御花园里的花蕾都在慢慢地绽放,喜鹊立在枝头,高鸣几声后,还不时低头梳理其黑亮的羽翅。 皇上,快看,是灵鹊报喜呢。 小德子笑嘻嘻地指着八角凉亭外的桃树,试图活跃气氛,还一本正经地道,小时候,奴才的爷爷教奴才背过一诗,奴才今日都还记得,就背给皇上您听听吧。 好啊。爱卿正觉得闷呢。 喜迎春风暖融融,鹊鸣吱吱笑稚童。闹声喧语赏花去,梅蕾幽香蜂蝶涌。小德子难得卖弄文采,因为他认识的字都是跟着爱卿学的,他正要解释说,这诗的名字就叫…… 喜鹊闹梅。爱卿持着牡丹描金茶盖,轻轻撇去茶水上头的浮沫,说道。 咦?!皇上您是怎知道的?小德子惊讶极了,莫非您是未卜先知? 呵,你把诗的头一个字念出来。爱卿轻啜了一口加了热羊奶的浓茶,慢悠悠地道。 唔,喜……鹊……闹……梅!小德子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这叫藏头诗。爱卿解释道,朕之前没教过你,也难怪你不知道。不过,小德子你的家乡是在西山的梅县吗? 正是呢。 小德子见连日沉默寡言的皇上,终于肯多说几句了,忙积极地答道,奴才的老家是满山遍野的梅树,这数量比皇宫里的还多,一到开春时节,文人墨客都会赶来赏玩,只是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光景了。 你会想家吗? 怎么会。小德子摇头,眉开眼笑地道,奴才是三岁进的宫,打从那时起,就把皇宫当成是自个儿家了,更何况皇上对奴才又这么好。 这话听着……真耳熟。对了,他也对朕这么说过。爱卿原本有些闪亮的黑眸又黯淡了下来,即便眼前的石桌上,摆满着御膳房送来的精致甜点,却也勾不起他任何的食欲。 是景将军吗?能让皇上露出这副落寞表情的,小德子只能想到景霆瑞。 嗯。亭子里只有小德子伺候着,萱儿她们在前面的桃林里扑蝶玩儿,爱卿方才吐露出心声, 朕说的就是他。 奴才听说景将军是十岁入的宫,还是太上皇钦点的御前侍卫,真是年少有成。小德子无不敬佩地道,奴才也看得出,他对皇上您是真心的好! 哼,哪有!爱卿乒地放下手中的茶碗盖,朕又不是那个彩娟。 彩娟是……?小德子正要细问此事,忽然道,啊,是景将军! 真是白天莫说人,说人人就到。 景霆瑞与宋植路过御花园,他们正在部署这个月的巡逻重点,哪些地方需要多加人手。春天到了,皇上喜欢赏花,少不得来御花园坐坐。 小德子这一声叫唤,果然也引起了景霆瑞的注意,八角凉亭在假山上,七、八十级迂回的石阶下,有禁军把守着。 景霆瑞要见皇帝,必须先让这两位禁军通传,得到皇帝的许可,方可登上假山,入凉亭觐见。 而依照景霆瑞的脾气,他是一定会上来请安的。 真是巧啊。爱卿嘴上说的漫不经心,心里却直打鼓,他向来不懂得如何掩饰内心,手指一抖,就把茶碗给碰翻了。 皇上,奴才来擦。就在爱卿手忙脚乱地摆正茶碗时,小德子更快地抹净茶水,还重新沏了一碗。 尔后,爱卿深吸一口气地往亭子外望了望,却没有找见景霆瑞。 咦,人去哪儿了? 爱卿愕然,霍然起立,景霆瑞竟然不向他请安,就走了吗? 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吧?爱卿不死心地倚靠着朱红凭栏,往山下探出半个身子,张望着景霆瑞。 皇上,小心啊。小德子心慌地阻拦,还道,景将军怕是有公务在身,所以才没来见您。 哼!他是不想再吃闭门羹吧! 爱卿忿忿地咬了咬嘴唇,看起来又气又伤心地道,朕不就拒绝了他三次嘛?到了第四次,朕兴许就愿意见他了呢!这都等不及!真可恶! 呵呵,皇上,您要见他,只管找他来就是。小德子笑了,这皇上还真是小孩子脾气。 见了又如何,爱卿咬牙道,他的眼里还有朕吗? 皇上,奴才觉得景将军的眼里,除了您,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了吧。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小德子还真没见过景将军对谁,像对皇上这般好过。 不仅仅是因为皇上身份尊贵,更有其他的情分在里面,谁都知道景将军是陪伴着皇上长大的,这其中的关系有多么亲密,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有时候,小德子都羡慕景将军能与皇上这么要好呢!只是,再恩爱的夫妻都少不了有拌嘴的时候。 更何况他们不只是青梅竹马的朋友,还是君臣。 光是政见上的分歧,就能闹上几天的矛盾吧。小德子猜测,皇上和景将军肯定是因为在公事上闹了矛盾,才会弄成今天这样,互不搭理的局面吧。 其它的事情,他还真是想不到了。 唉,也只有你会这么想。爱卿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后,托着腮,显得非常苦恼地问,小德子,朕该怎么做,才能让瑞瑞只看着朕呢? 第69章 赏赐景亲王府?小德子思考着道,重赏景将军的母亲、家人,想必他会对皇上您感恩戴德的。 没用,朕早就试过了。爱卿摆弄着茶碗,坦白道,朕刚继位时,就赏赐过他和整个景王府了,瑞瑞他收到厚礼,不但不感谢朕,还叫朕别再破费了,免得落人口实,真是气人!你知道么?他这个人呀,视钱财为身外物,什么黄金翡翠、东海珍珠,他压根不动心! 爱卿趴在桌案上,一副马屁拍在马腿上的沮丧模样,小德子灵机一动,又献一计,那么给景大人加官进爵? 也没用。爱卿摇头,接着叹气,你说的这些,朕早就考虑过了。唉,朕只是想和瑞瑞的关系,变得比登基前更好一些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皇上!有了!小德子突然一拍大腿,满脸喜悦地道,奴才有法宝了! 什么法宝?爱卿忽闪着黑亮的眼睛,惊喜地问。 其实这个……奴才也是听来的,为了慎重起见,小德子就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下,原来在他还是小太监的时候,跟着老太监打扫闲置的宫所。 其中一处是药房,里头放着千年野山参等许多珍贵的药材。他看到有一瓶小小的,白玉做的宝葫芦瓶子,可漂亮了,瓶盖顶部镶嵌着红宝石,瓶身还雕刻着三个小字,叫神仙露,当然了,当时的他是不识字的,只觉得这瓶子太精致了,就拿出来把玩。 结果就被老太监狠狠训斥了,说这个神仙露是主子们才能享用的,太监用不上。 于是他就问老太监,这是不是救命的仙药,所以叫神仙露?老太监神秘兮兮地说,这比救命的药还要好使,是能让人情有独钟的仙药。 什么?情有独钟?爱卿眨了眨眼睛,这不正是他所希望的么?让瑞瑞只对自己好,不过,他还是头一回听说宫里头有这种奇药呢,仿佛在听着神话故事。 是啊。小德子用力地点头,老太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还说这东西宝贵得很,所以他一说完,就把这玉葫芦用红绸缎子包着,小心翼翼地锁进柜子里去了,奴才至今啊,也就见过那么一 回。 这么神奇的药,人吃了会不会有事啊?爱卿忽然有些犹豫。 当然不会,都说是给主子们享用的,要是有毒的,还不得灭九族吗?奴才想啊,这神仙露说不定是北斗御医做的呢。小德子信誓旦旦地说,但凡是他调制的药,绝对是有病治病、无病防身的好东西。 嗯,你言之有理。爱卿不但相信了,还显得兴致勃勃,这样吧,传朕口谕,你去把那药给朕拿来。 奴才遵旨!小德子也很高兴,他总算能帮皇上一点忙了。说不定这玄奇的神仙露真能帮助景将军和皇上和好如初呢! ※※※ 左边的是神仙露,右边的是梅子酒。 小德子捧着黑漆木托盘,上头放着两樽一模一样的福字雕龙纹纯银酒壶,还有两只福字纯银酒杯,在进入长春宫前,他还对自己默念了一遍。 今晚,皇上在寝宫设宴,招待景将军。此时二人正在品尝御膳佳肴,还聊着儿时的趣事,看着气氛不错,小德子觉着,应该端上事先备好的佳酿了。 皇上万福。小德子笑眯眯地进去,正好看到爱卿起身,想要帮景将军布菜,他连忙走快两步,把托盘放下,皇上,还是由奴才来。 不用你,朕来就行。爱卿今晚的表现可以说是十分热心,不但不追究白天景霆瑞见到他,却不来请安的过失,还一直亲切地称呼他为瑞瑞。 你不知道瑞瑞最爱吃什么?爱卿很得意地说,朕知道。 是,皇上。小德子只能笑着摇头,继而转身又端起托盘,走到皇帝和景将军的中间。 今日只有一位客人,排场不大,就一个铺着彩色锦布的膳桌,但看得出爱卿很看重这次饮宴,不但所有的餐具用的都是亲王品级的,比如金镶象牙箸、纯银汤匙、银盆还有银碗,那一道道的菜肴更是山珍海味,龙肝豹胆,应有尽有。 爱卿不但屈尊纡贵,主动帮景霆瑞夹菜,还极尽地主之谊地把每道菜的名字,有意思的典故,都讲给景霆瑞听。 而景霆瑞呢?不知是无功不受禄的关系,还是皇上的态度实在转变太大,和前些日的闪避,有着天壤之别,让向来处变不惊的他,都面露疑惑之情了。 皇上,可是有事要交代末将?放下包金的象牙筷,景霆瑞终于问道。 没有啊,瑞瑞。朕没事就不能请你喝酒了吗?虽然这样说,爱卿却心虚得都不敢看景霆瑞,而是扭头吩咐小德子道,来,给朕和将军斟酒。 是,皇上,好菜还需配好酒嘛。小德子笑嘻嘻地说,倒是和皇上一搭一唱,配合得天衣无缝。 皇上,您不擅饮酒,这酒……末将看还是算了吧。景霆瑞起身,抱拳劝道。 呵呵,你也知道朕的酒量差,可是,朕又想与你喝酒聊天,所以,朕特命小德子准备了不同的酒。 爱卿略停顿了一下,指着精致的银酒樽笑道,这瓶是江南进贡的香雪酒,曾埋在地下酒窖十五年,以味醇浓甜,香飘万里而闻名,瑞瑞,朕赏赐你喝这一樽。 谢皇上,这另外一樽是……? 是御膳房新制的梅子酒。小德子积极地抢答道,这酒由白梅果碾成汁,再加上冬日的雪水、以及蜂蜜酿制而成,清新爽口,即便皇上饮下百盅,都不会醉的。将军,您就放心地和皇上一起喝吧。 是这样……。听说爱卿不会喝醉,景霆瑞也不再劝阻,再次谢过圣恩后,坐了回去。 小德子端起酒樽,突然一愣,刚才是怎么放来着,是左手神仙露,还是右手啊,被景将军一搅合,竟然给忘了。 小德子,怎么还愣着,快给景将军斟酒啊。爱卿催促,心里想着,这给人下药的活果然是很难办的,费了那么多功夫,才让瑞瑞答应喝上一杯呢。 哎!是!皇上! 小德子匆忙地拿起右边的酒壶,给景霆瑞小心翼翼地斟上了满满一杯酒。 然后,他又端起左边的酒壶,为爱卿倒满了一杯酒。 好了,你先下去吧,朕有事会叫你的。爱卿豪爽地挥了挥衣袖道。 小德子赶紧说了句,奴才遵旨。然后就退出长春宫外,还不忘拉上门。 瑞瑞,你喝呀,今晚我们就学那古人,今宵有酒今宵醉,来个一醉方休!爱卿说罢,就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唔——咳咳?!然而,酒刚喝下去,一股辛辣的味道就猛蹿上喉咙,爱卿猝不及防地咳嗽起来,不但脸孔憋得通红,连眼泪都飙了出来。 皇上?!景霆瑞立即起身,拍抚爱卿猛烈抽动的脊背。 不、不碍事……朕只是喝得太急罢了,瑞瑞你坐吧。爱卿是好不容易才喘过气,却是面色绯红,眼角噙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可是他依然在努力地招呼景霆瑞。 景霆瑞点头之后,再度落座。 而爱卿的心里充满着疑惑,因为这梅子酒他先前也是尝过的,何时变得如此呛人?这*的滋味简直是从胃里冲到了头顶。 爱卿拿过酒樽,打开盖子,不待他细闻,那浓郁的烈酒香气就扑鼻而来。 糟了!喝错了!爱卿心下一惊,赶紧合上酒壶盖子,生怕景霆瑞察觉到不妥。 怎么了皇上。景霆瑞注意到爱卿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问道。 没、没什么。爱卿眯起眼笑了笑,脸部肌肉却是无比之僵硬。他低头瞅着手边的空酒杯,心慌地想,这酒喝下去,到底会不会有事啊? 小德子说过,这神仙露要是给景将军喝了,他必定会对皇上一心一意,千依百顺了。 爱卿估摸着其中的意思,应该是指景霆瑞不会再看别的人,比如宫女彩娟了吧。 原本瑞瑞就是属于他的,不该去看什么宫女,所以爱卿才铤而走险,想到了下药这一招。 可是,该说果然不应该做坏事吗?爱卿现在的心情是五味杂成,既有功败垂成的遗憾,又有不知道自己喝了会怎样的不安。 自从误喝了酒后,他的心跳就越来越快,耳根处更是火辣辣的,很不正常。 有道是物极必反,爱卿暗想,像他这么喜欢瑞瑞,会不会喝了这让人一心一意的神酒后,反而会变得不喜欢、甚至不认得瑞瑞了? 若是这样,那还不如死了来得好受些。 第70章 呜……想到这里,爱卿岂止是慌张,简直是六神无主了,他吸了吸鼻子,又深深地叹了口气,努力不把情绪表露在脸上。 可是,起初只是面红耳热罢了,很快体内跟着燃烧起来。就像熊熊大火四处蔓延,烧得爱卿全身都疼!爱卿的意识逐渐有些模糊,只觉得这种疼痛逐渐往下涌,凝聚到了某一处地方后,疼痛忽然变得鲜明而锐利起来! 呜呜!已经没办法再掩饰了,爱卿趴倒下去,冷汗如雨,双手抱着肚子。 皇上?!景霆瑞一惊,立刻靠近,并扶抱住爱卿的肩头。 然而,对爱卿来说,景霆瑞的声音听起来就像在千里之外一样。他艰难地抬头,慌乱地看着景霆瑞,想要说什么,却有一股诡异的热流直击--,让他浑身一个颤栗,只有喘/息的份了。 酒内有毒?景霆瑞惊诧不已,伸手去拿那樽酒,并用银筷往壶内一探,可是筷子并未变黑。 来人!快传御…… 不管酒是否有毒,爱卿的样子看起来都十分地难受,景霆瑞正急着要传人来,爱卿却猛地拽住了他的手,更加慌张地摇头道,别……别叫人来…… 御医要是来了,下药的事情就会被景霆瑞知道的,爱卿不想让瑞瑞知道自己试图用旁门左道,来获取他的关心。 是朕不好……爱卿的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而下,我活该的……过、过一会儿就好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景霆瑞还想问个详细,但看到爱卿面色赤红,双手都难受得握成了拳头,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打横着抱起他,大步地迈入寝殿。 好热啊!瑞瑞……衣服……!爱卿躺在床里,拼命又胡乱地扯着衣襟,景霆瑞按住他的手腕,帮他解开金黄的腰带、褪去外衣。 皇上,还是找……景霆瑞想说,还是找御医来吧,他的手掌就擦碰到某个---的物体,顿时一怔,暗想道,莫非皇上……是被人下了药?谁干的?宫女?! 爱卿虽然已经登基,却没有妃子,更没有立后,眼见他已经十六岁了,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宫女,会做出这种事并不出奇。 可是,能近身伺候爱卿的人,景霆瑞全都调查过,但凡品行不良、目的不纯的人都会被调走,根本不会出现在爱卿身边。 景霆瑞一直认为爱卿还小,所以不曾让他了解床/笫之事,就连北斗御医写的《巫雀秘要》,只因里头详细记载了怀孕、产子之事,都没有交给爱卿看。他认为还不到那个时候。 景霆瑞认为对年少的皇帝来说,这样的保护不算过分。可是现在,竟然有人胆敢对爱卿下手?!这种感觉犹如当头棒喝,心下震荡,分不清是妒意还是怒火,让景霆瑞顿时有了杀人的念头。 啊……! 没法顾及突然怔住的景霆瑞,脱去外衣的爱卿急促地呼息着,整个人犹如小猫般蜷缩了起来,脊背弓起,纤细的双臂抓紧膝盖,像狂风中的树叶那样抖。 白色的绢丝亵衣,因为大量的汗水而变得透明。那原本细腻如玉的肌肤,此刻更是透着诱人的薄红,就跟桃花绽放似的,随着他的颤栗而上演着活/色/生/香。 啊、好痛……唔……!随着一声凄惨的低吟,爱卿的眼泪掉得更厉害了,他都看不清眼前的事物,红唇哆嗦,真是可怜极了。 瑞瑞……救我……。从小时候起,只要打雷,爱卿就会往景霆瑞的怀里钻,那是他认为最安全也是最舒服的地方。 此刻爱卿正难受得紧,他泪雾迷蒙的双眼,以一种极为期盼、又依赖的眼神望着景霆瑞,薄唇不时翕动,说出他内心最渴望的事,瑞瑞……救我……我全身都……好难过!呜呜…… ……皇上,请恕末将做不到。没想到,向来对他有求必应的景霆瑞,却在此刻下跪说到。 什么?爱卿的眼睛倏然睁大,被景霆瑞拒绝,比体内正肆虐的诡异疼痛感,更要刺痛他的心! ——他简直不信,这是瑞瑞会说出来的话! 您是被人下了药。不过请放心,这并不是毒药。微臣会找太医来为您诊治的,且一定会秘密地处理此事,绝不会让您难堪的。 景霆瑞说这话的时候,把目光都移开了,令爱卿的胸口痛得像要裂开,他总觉得自己被景霆瑞遗弃了。 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没人要的小猫,无助地趴在龙床里头,乌黑的眸子湿漉漉的,满是失落与伤心。 你……讨厌我,对吧?爱卿声音嘶哑,突然咬牙说,你出去! 皇上?景霆瑞愣住,他从未见过这样哭泣的爱卿。 出去呀!这是圣旨!爱卿将头埋进臂弯里,低吼着说,朕谁也不见! 卿儿?景霆瑞皱眉,没有按爱卿的旨意立刻出去,而是起身,在龙床边坐下,神情复杂地看着爱卿,您误会了,我没有讨厌您。 爱卿没有做任何回应,纤美的肩头剧烈颤抖着,呼吸十分急促。 景霆瑞重重叹了口气,在面对爱卿时,他从不是什么清心寡欲的圣人,他害怕自己一旦抱住爱卿,就无法再放手了,而他竭力维持的君臣之间的平衡,也会被打破。 而这种平衡打破之后,他们就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 我只是……不想做出让您后悔的事情。景霆瑞声音低沉,很苦恼地说,我是那么地……珍惜您。 ……我怎么会后悔?爱卿头也不抬,在臂弯间咕哝着,我只希望你别离开我,别留下我一个人……。 皇上。景霆瑞眉间堆起的皱痕更深了,似乎在极力忍耐什么,十分压抑地道,您是被人下了药,根本不知道,您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爱卿愤然抬头,为什么景霆瑞总把他当做小孩子,也不重视他说的话呢?! 他怒气冲冲地道,我要你留下!我决不后悔!而且,没有人对我下药,是我自己下的药! 什么?景霆瑞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愣怔住了,您对自己下药? 呃……嗯……大概……就是那样,我只是有点好奇罢了……爱卿脸孔涨红,支支吾吾着,总不好意思说,他原本是想对景霆瑞下药吧。 原来是这样……。景霆瑞呢喃道。震惊过后,他似乎又换上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就那样俯视着满头热汗的爱卿,眉心紧皱。 你生气了吗?我乱吃东西。爱卿心虚地问。他很清楚,景霆瑞曾经再三叮嘱过他,饮食要小心,不要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而他,竟然背着景霆瑞,去取什么神仙露,把自己弄得难受得要死。 有点。景霆瑞说,而后便再次叹了口气,说道,您放心,我会留下来的,也不会找御医来。 瑞瑞!爱卿高兴极了,可是双膝才一动,就擦碰到了某个-----部分,让他扭曲着脸,痛苦地呻/吟了出来,啊……。 关于这个,其实微臣确实该教导您了。景霆瑞面不改色地说,抱起爱卿,让他坐到自己的大腿上,也不至于您好奇到对自己下药了,您以此来提醒微臣,真是微臣的过错。 唔……教、教导什么……?药又是怎么回事?!爱卿想,这难道是神仙露的别名?小德子怎么没提过。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爱卿总觉得景霆瑞的话里,透着让人脊背寒的诡异气息,他不安地挣扎起来,瑞瑞,我不要你抱着……啊! 然而,————————————就让他的腰一软地倒在景霆瑞的怀里,只剩下喘/息的份了。 ……………… 第71章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各种不能描写………………………………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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罢了,你快走吧。爱卿惊慌失措,一副恨不得景霆瑞立刻消失的样子,还转身躺下。 臣遵旨。景霆瑞起身,小德子微笑着正要迎上去,却惊觉景将军的步子竟然踉跄了一下。 莫不是这神仙露的药效太大?让他晕了头? 然而,小德子正待细瞧时,景将军已经恢复往日的样子,如同一阵旋风走出殿外,且眨眼间就不见踪迹。 皇上,您睡啦?小德子折返殿内,一副邀功似的模样,在榻前嬉笑着问爱卿,景将军可有好好地伺候您? 嗯……。爱卿用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可即使这样,心里、眼前,依然还是那副威武异常的热/辣画面。 虽然彼此都是男人,可是那里完全不同,爱卿压根不想承认自己是被惊吓到了,才如此慌张地驱走了景霆瑞。 就算是此刻,他的心脏依然是怦怦直跳,呼吸也变得极热,就跟刚才还没被解毒时一样,从脸蛋到身上都热得紧! 皇上?小德子看被窝里头一抖一抖的,不晓得皇上是怎么了?说起来,他方才在殿外,有听到殿内的那些异样呻吟,但是他比爱卿还小三岁,又是公公,所以是似懂非懂。 但既然皇上没有召他进来,应当是不碍事的。 唉,憋死朕了!爱卿突然翻身坐起,身上的亵衣滑落大半。 是热着了吗?您的脸可真红啊,奴才这就给您取扇子去。小德子连忙出去了。 爱卿依然靠着御枕呆,完全不知道景霆瑞并没有走掉,而是施展轻功飞上了房梁。 他怎么可能就这样走掉,在被皇上这么无情地对待之后。 景霆瑞本想要探听一下皇上和小德子的对话,他们两个与其说主仆,更像是一对伙伴,两人之间是无所不谈的。 不过,爱卿竟然一直无话可说,就当景霆瑞打算离去时,眼角却瞥见什么,不由停下,再定睛细看。 在爱卿的左肩直到左臂处,有十分红艳的纹路,就像纹身似的,但刺青可不会有如此鲜红的颜色。 这是……?!景霆瑞的眉头拧起,若没有想错,应当是北斗御医所写的《巫雀秘要》中,提到 过的巫雀族特有的胎纹。 景霆瑞没有让爱卿看这本手札,自己却是通读了好几遍,巫雀族的饮食禁忌等,全都熟记于心。 景霆瑞的面色变得异常难看,他隐去足音,来到小德子的身后。 小德子正在寝殿后方的房子里,在那漂亮的鎏金斗柜前,找着羽扇呢。 将军?!小德子自觉背后有人,回过头,差点吓得大叫,您不是走了么? 从今往后,除了你,还有本将军,其他人一概不准伺候皇上沐浴更衣。 景霆瑞的命令内容,十分诡异,小德子都忍不住抬头确认,却对视上分外冷冽的黑眸,立刻吓得低 头下去,规规矩矩地说了一声,奴才遵命! ################ 今日的早朝,和平时并无两样,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皇上听了几个有关江北古城河堤长年失修的奏折,而前阵子大雨不断,河水泛滥成灾。 共计冲垮了数十栋民宅,淹没了万余亩稻田,需要朝廷出手相助。 爱卿沉吟片刻,就下旨让户部执掌负责捐纳事宜,工部的水簿主事则要拟定堤坝维修的折子。 这件事还交由宰相贾鹏督导,爱卿特别叮嘱,此事干系重大,一定要尽快办成。 剩下的奏折,有关吏部、刑部新官员的升迁与任命,这本就是批好了的,现在只是在朝上公示下罢了。 爱卿下了朝,这……万万岁声还没停呢,他就风风火火地往长春宫赶。谁都看得出来,今日的 皇帝有点精神不济,虽说他在政务上并无错处,但声音听起来总有些疲乏。 就像是昨夜彻夜未眠那样,众臣倍感纳闷,最近并无十万火急的军政要务呀?怎会惊扰得皇上夜不能寐? 但既然皇帝不说,其他人自然也不能提起,全都悻悻地打道回府。 大臣们不知道的是,景将军也是这般萎靡,他从出宫办事到回到青铜院,都是闷声不出的。 他的副将们,明显感受到那非同寻常的黑暗气息,一个个想问又不敢问,这气氛真是紧张得很,只能闷头做事,以免触动景将军的怒气。 要知道,他的一个眼神,都能叫人胆寒三日啊! 景霆瑞坐在酸枝木的圈椅上,一直在阅读兵书,凝神看了几页,到底是看不进去,无言起身,撇开旁人,只身奔赴太医院。 老太医正在给皇上配一些安神的补药,但见到景霆瑞到来,立刻放下小秤,给将军请安。 将军身上若有不适,大可让老夫上门诊断。老太医看着景霆瑞的脸色,确实有那么几分气弱的样子,莫不是得了风寒? 太医,能否借一步说话。景霆瑞拱手道。 里边请。老太医望了望各忙各的同僚,便带着景霆瑞往里屋去了。 这件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景霆瑞罕见地会避开老太医的目光,而是望着屋内的红木桌,我自认并无问题,可是……唔,莫不是当真不对劲。 您说的话,老夫听不明白。老太医一脸不解,进而问道,还请将军明示。 景霆瑞转过身去关了门,这才叹气道,实不相瞒,我……我…… 将军请说。 我的那根似有不妥之处。景霆瑞觉得,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因为这种问题,来烦扰太医。 可是他想了一整夜,都想不出,会让爱卿如此厌恶的原因? 在行军打仗之时,他也曾和将士们一起跳入河中沐浴,彼此裸身相对,怎么都会瞄到几眼。 景霆瑞不认为自己的那根,和别的男人有多大的出入,又不是多长了些什么,能让爱卿如此冷漠,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就只能来问太医了。 顺着景霆瑞的目光,太医恍然大悟,还善解人意地说,将军莫要害臊,这种事是人之常情,您要老夫帮忙看看,老夫也绝不会告知别人。 那就麻烦太医了。景霆瑞作揖道。 太医在水盆子里净了手,便仔细检查起景霆瑞的**。只见他查诊得非常认真,还啧啧地感叹道, 将军,老夫不知您为何烦忧?这器物不但形态、重量,都是人中之龙啊,真真让人羡慕不已。 老太医接着道,只要是男人,没人不希望自己能拥有如此金枪,您将来的夫人妾室,可都是有福之人哪。 还是……老太医想起什么似的问,您无法勃/? 没有的事。景霆瑞拉起外裤,穿好了,它正常得很。 既然如此,将军也没必要担心了。老太医又去洗净了手,它好得不能再好,您就放千百个心吧。 可是,那个人不喜欢。 呵呵,老夫这里倒有几本书。老太医抚须笑道,将军不妨拿去瞧瞧,相信对你们的和好,大有裨益。 景霆瑞知道老太医要拿给他的是*宫图,倒也没婉拒,只是眼下是绝对用不上的就是了。 第74章 爱卿虽然急急火火地回到长春宫,却也是睡不着,吃不下,索性起身,在花园里乱逛荡。 炎来找皇兄下棋,正好在御花园里遇到了,便笑着说,可巧,臣弟正要去找您呢。 接着炎就打算下跪行礼。 炎!这里又没旁人,别讲这些虚礼了。爱卿也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样地,伸手拖住炎的手腕, 你来得正好,朕快要烦闷死了。 皇上,大好的天气,说什么死?炎皱着眉头,满是心疼,您觉得闷,臣弟陪您下棋聊天,或 者骑马、打猎都行。 朕想聊聊天。爱卿想了想,说道。 那就去亭子里吧。炎顺势反手握住爱卿的手,两人就像儿时那样,亲密地走在弯曲的鹅卵石路上。 嗯,边走边说。爱卿抬头道,朕那个…… 是? 看到小鸡……爱卿想了半天,终于找到合适的词儿,他想说,小鸡/鸡。只是他太害羞了, 这第二个鸡字,在风呼呼吹着的花园里,树叶沙沙地响,炎根本没听到。 它怎么了?炎权当是黄毛小鸡了。 小鸡很大个,而且……那里……不少的毛……爱卿通红着脸,他也看过自己的**,完全没有那样夸张,底下的毛也稀疏了许多。 实在是不好意思说,爱卿嘴里嘟囔着的词儿,就只剩下小鸡了。 小鸡不长毛怎么成?它会冷死的呀!况且,小鸡是要个大的才好啊。炎回答着爱卿的疑问,在他的脑子里,是一只个头颇壮的,覆满黄色绒羽的小鸡。 哦,也就是说,就算是大的小鸡(鸡),也是很正常的了?而爱卿的脑袋里,想的都是景霆瑞的那根小鸡/鸡。 或者说,大鸡/鸡。 当然,臣弟还以为皇上您在烦恼什么呢,这在乡间是很常见的,您久居宫中,才会觉得奇怪。 这样啊,原来民间都是这般,那是朕大惊小怪了。爱卿笑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您不会连这个都怕吧?哈哈,把它抱在手心里暖暖的,它也是很舒服的啊。炎曾经玩过御膳房里养的鸡仔。 什么,你也玩过了?和谁?!爱卿很是惊讶。 没和谁,就自己玩的。 唔,你真是叫朕刮目相看哪……不过,连你都这么做,那确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吧。爱卿点头道。 本来就是,是皇上您太过单纯,才会连它都怕。 我没说怕它啊,只是没见过这么大的,有些不知所措而已。 注视着爱卿那羞答答的模样,炎心想,等下出宫后,就给皇上抓几只小鸡回来玩玩。不过,看着皇上还是这般童心未泯,他才真是放了心。 这繁冗的政务,都让爱卿瘦了一圈儿,他看着都觉得心疼。 小德子。爱卿似乎变得开心起来,他宣道,找景将军觐见。 是,奴才这就去。 好好地,找他作甚?炎十分不爽地问。 找他有事要谈。爱卿笑着,弟弟你先走吧。 什么?臣弟才来不久。炎显然舍不得。 朕一会儿再来寻你下棋。爱卿笑眯眯地说完,就撇下有些糊涂的炎,往御书房去了。 ※※※※※※※※※※※※ 御书房内,爱卿装作研读古籍《诸子传》,实则引颈盼着景霆瑞快点来。 小德子在一旁伺候笔墨,瞅着皇帝不时抬眼望向殿门的样子,偷偷一笑。 你笑什么?爱卿却瞥见了,遂问道。 看到您和将军快要和好了,奴才替你们高兴。小德子满脸喜悦地说。自昨夜里,皇上和景将军一聚后,整个人就变得郁郁寡欢,怎么看都是皇上和景将军又闹矛盾了。 小德子都没敢问皇上,那神仙露用了到底有没有效? 而景将军除了严厉地叮嘱他,不准让其他人再服侍皇帝沐浴更衣后,也没别的话了。小德子正纳闷着呢。 一会儿景将军来了,所以的谜底都会揭开吧。 我们又没有吵架,哪来的和好之说。爱卿嘴硬地道。 是,是奴才不好,乱说的。小德子嬉笑着应道。这时,一黄门入内禀报道,皇上,景将军 到! 快请。爱卿的急切是显而易见的。 景霆瑞迈入大殿,和往日看起来没什么不同,低头认真地叩拜皇帝。 免礼,你起来说话。爱卿笑着,今早在朝堂上,你都没有进言。 虽然修筑堤坝是户部和工部的事情,而他负责皇城的安全以及禁军、御林军的调遣,但身为朝臣一员,对天下万事,也该有所关心。 末将受宰相之令,去宫外筹粮募捐,故而缺席早朝。景霆瑞说道。贾鹏是宰相,也是太上皇钦点的正一品大臣,他有权要求景霆瑞外出办事。 而爱卿今早压根不敢往武将那一列瞧,也就不知道景霆瑞根本没有来的事。 小德子这么一看,心里直犯嘀咕,连人家有没有上朝都不晓得,皇上这不是存心让景将军难过么? 是吗?今天的太阳怪刺眼的,朕是不小心才看走眼的,呵呵……爱卿尴尬地笑了笑,言归正传,朕已经懂得了。 末将敢问皇上,您懂得了什么?景霆瑞疑惑地问。 懂得朕是多么地大惊小怪、少见多怪啊!爱卿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再也没什么可以惊吓到他的模样,说道,不管是它的大,还是有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天下的男人都是那样,朕无需介怀这个。 小德子听不懂皇帝在说什么,只觉得景将军的脸色怎么越来越难看了,简直黑得跟锅底一般! 您这是什么意思?景霆瑞沉声问,谁给您说的这些事? 没谁,朕自己出去见识过了。爱卿为显出自己厉害的一面,还点头道,所以,朕以后即使再见到你的那个,也不会觉得有多惊讶了,所以,你也…… 所谓非礼勿听,皇上,恕臣告退!景霆瑞就这么一作揖,便摔袖离去。 被突然撂下的爱卿愣愣地看着,好半天才难过至极地拉着小德子的衣袖,你、你看看他!竟敢这么对朕!太过分了! 可不是么?这景将军的脾气也太硬了!……不过皇上,您说的那个是什么啊?小德子连忙抚慰皇帝。 就是……唉,罢了!爱卿气得不行,没有回答小德子,转而拿起古书,翻过去几页,埋看了起来。 而他这一看书,简直就像跟自己过不去一样,不休息,不吃饭,一连读完五本古籍,直到满头热汗、天色微亮才罢休。 景霆瑞也是扎身于公务当中,一连三日,两人互不理睬,各忙各的,炎倒喜见他们的关系变得如此冷硬,还托人从农庄逮了好几只黄毛小鸡送给爱卿。 这不,他拎着装有八只小黄鸡的竹笼,喜气洋洋地往长春宫去,却不巧碰到景霆瑞,他本想装作没看见,偏偏景霆瑞还凑上前,施礼问道,敢问王爷,您可是去找皇上? 是又怎样?炎摆起架子,傲然道,我和你不同,不会惹皇上生气。 末将只是好奇,前几日,在皇上身边都是何许人也?景霆瑞自从御书房退出来后,就去查了查,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敢在皇上面前脱裤子,露屁gu。 让爱卿说出,朕是多么地少见多怪!这样的话来。 炎一愣,颇为不明,什么何许人?皇上身边不都是那几号人物。 太监小德子,宫女萱儿,宰相贾鹏,以及几个暂时代理后宫事务的内廷官员、近身侍卫罢了。 而无论内廷官员(太监),还是近身侍卫,都是景霆瑞举荐的。 景霆瑞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他的面子太大,连总管太监钟广海,都得讨好他呢。 皇上未有召见其他人?景霆瑞依然执拗地追问。 没有。炎觉得今日的景霆瑞很奇怪,竟然会抓着他问话,在平日里,两人总是冷眼相对。 我不知你吃错了什么药,怀疑起皇上身边的人来。炎蹙眉道,这几日,都是我陪着皇上。前些天,皇上还说想要小鸡,我就给他弄了几只。瞧,都是皇上想要的,个大且长毛的小鸡。 还有不长毛的鸡?景霆瑞往那竹笼内看了看。 就是说啊,我的皇兄就是这么有趣。我就和他说了,鸡都是那样,皇上见得少,自然觉得稀奇。炎笑着说完,便不再理睬景霆瑞,提着笼子往前去了。 景霆瑞立在原地,都无需深思,心下就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炎脚不沾地走得飞快,心想,这还真是亲兄弟,都是一样的迟钝。 显然爱卿说的鸡,和炎理解的鸡,相差甚远! 而就因为这事,景霆瑞真是郁闷了好几日,只要想到爱卿去看了别的男人,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景霆瑞向来不会嫉妒旁人,可是对于爱卿,他就是没办法处之泰然。 只希望爱卿那双温润的美眸,只停留在自己身上。 可是,他是皇帝。不谈炎闹得乌龙,就算爱卿当真去看了其他男人的小鸡,他又能怎样?他永远都只是爱卿的臣子。 景霆瑞喟叹着。眼下,他该向皇帝请罪,毕竟是他误会了皇上的意思。还有,刚才炎说的那句,我的皇兄也着实刺耳! 可他身上还有差事,贾鹏自从统管修筑河堤之事,就常常借着各种由头,让他东奔西跑,在工部和户部,还有兵部之间相互调度。 换而言之,他俨然就成为一个跑腿将军。 但是,只要能把皇上交待的事情办好,景霆瑞并不在意贾鹏对自己的刻意贬低,在凝神静气之后,他就忙公务去了。 爱卿下了朝后,就一直在御花园里看史书。炎来了,还拎着一笼毛茸茸的小黄鸡。爱卿见了很是欢喜,追着小鸡们玩了好一会儿,满身是汗。 炎见皇上需要沐浴更衣,虽然不舍,但只能先行告退。 第75章 哗啦! 一瓢热水迎头浇下,爱卿低着头,双手紧捂着眼睛,水花在他的肩头飞溅开来,左臂上那仿佛彼岸花盛开般的胎纹,就跟涂了胭脂似的,更加红艳。 皇上,您还要水吗?小德子站在半人高的浴桶外,卷起着袖子,手里拿着一个很大的葫芦水瓢,问坐在桐木浴桶内的爱卿道。 再来一次,这样洗澡感觉还真惬意! 虽说现下的气候更合适泡温泉,可当爱卿提议去甘泉宫泡澡时,小德子连忙阻拦住。说景将军事先吩咐过,以后皇上沐浴只能由两个人伺候,一个是将军,一个便是小德子自己。 爱卿对于小德子的话颇觉纳闷,以前还有嬷嬷帮他搓背呢,也不见瑞瑞说什么,现在为何不行? 但是,想到自己和瑞瑞正闹着矛盾呢,没必要再惹事端,便也不再深究。 只是言语间仍忍不住道,话虽如此,憋在木桶里洗澡,多难受啊!浴池那边有个石造的龙头能喷水……冲着别提多爽了。 这个,奴才自有妙计!小德子不敢违背景将军的话,但也不能让皇上不畅快,于是就想出这么一招,让皇帝坐大浴桶里,自己不停地舀水泼上去。 尽管他累得满头大汗,但也和皇上一样,玩得很开心,拿着水瓢,一会儿按皇上的吩咐,往左边冲,一会儿在头上冲,弄得满屋子水雾蒸腾,如同置身白云之巅。 小德子。爱卿拨弄着在水面上飘荡的杜鹃花瓣,看着它不停地打转儿。 奴才在。小德子笑眯眯地应道,拿起镶嵌着宝石的象牙梳,仔细地梳理爱卿乌黑光滑的长。 朕这个……到底要不要紧啊?爱卿没有明说,只是侧头看了看湿漉漉的左臂。 不打紧的。小德子爽快地答道,景将军说了,只要是巫雀族人长大了都会有,没什么出奇 的。只是,这种胎纹很圣洁,不宜给旁人看了去,会招致厄运的,所以才要您避人耳目的沐浴更衣。 原来是这样啊,所以瑞瑞才不让朕在众人底下沐浴。爱卿恍然大悟,他也不想惹厄运上身,光是处理各部的奏折就够让他头疼的了。 瑞瑞对朕真好,事事为朕考虑。爱卿显然已经不再生景霆瑞的气了,他们两人也不会当真闹翻。 而且,依奴才来看,这胎纹真是好看,让奴才想起画上的仙女。 你别乱说了,这哪里是仙女。爱卿不禁笑道。 感觉上像啊,这舒卷的纹理,不就像极了仙女手里持着的盛开的花?且是越看越美!让人惊艳 呢!这文人都爱说花仙,花仙,花儿就等同于仙女,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小德子说到兴头上,还道,奴才可不是胡说的,改明儿就去找《十二花仙图》出来,给您过目,您就会明白了。 《十二花仙图》,朕也是知道的。爱卿寻思着道,牡丹、兰花、杜鹃、水仙等十二位捧花的仙女,出自朕的叔父穆仁亲王之手,画得那叫精彩绝伦。听闻外国使节出了万两黄金,外加万两白银,父皇都没有舍得割爱,一直收在南宫天王塔的宝库中。 原来皇上也瞧见过啊。小德子笑着道,奴才以前替宝库清扫积尘,才有幸见过一次。 嘿嘿,朕是以前逃,唔……是放学后,溜进去玩过。那座石砌宝塔里面除了叔父的字画,还收藏了许多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东西…… 说到这儿时,爱卿的表情忽然一怔,脑袋里浮现出某些个东西,让他眼睛瞪得像夜里的猫儿一样地圆! 哇——啊啊啊啊!他腾地从水中站起,还惨叫了起来,吓得小德子把手里的水瓢都扔了出去,出咚!的一声响。 皇上?!小德子见皇上浑身抖,连忙取了一条披肩给他围上,可是近看皇上的脸色,是红到耳根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因为冷而抖。 小、小德子,朕、朕朕……想起来了!爱卿就像是受了巨大的惊吓似,不但结结巴巴,还满脸窘迫地望着小德子。 您、您您别……慌,到、到底想起什么了?小德子虽然安慰着皇帝,但看起来更要慌乱,他一副绝望的样子说道,您莫不是把那张天价的花仙图给糟蹋了?! 爱卿在太子时期,没少在名画上涂涂写写、画蛇添足,他说是想效仿父皇在上头题字,因此毁了好些名贵的古董字画,还被皇后罚站呢! 才不是!爱卿忍不住瞪了小德子一眼,你不知道就别乱打岔!朕好不容易才想起来的! 是、是!小德子拱手,奴才洗耳恭听! 爱卿本来不想说的,可是他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嘴,因为心里可真是翻江倒海——景霆瑞这个大骗子!! 庞大的南宫殿内有四座宝塔,最大的就属天王塔,一共有十二层高,每层都设有一道带锁的包铁木门,用于存放不同种类的皇室珍宝。 石塔防走水、防虫害,虽然历史悠久,却牢不可摧,每一层的门前都有带刀侍卫看守,可以说是防卫森严。 只是对于爱卿来说,这些防守都是形同虚设,因为宝塔下方有一个排雨水的入口,刚好够一个小孩子弯腰爬过。爱卿那时,也不过七岁。 什么?您还爬过沟渠?小德子惊讶地道。 没水!也不臭!爱卿敲了他的头一下,你再啰嗦,朕就不说了! 是…… 那时,爱卿顽皮得很,躲过守卫溜进宝塔后,就一路往上爬,直爬到顶楼。 那里放着七、八只大可装人的紫檀木衣箱,打开一看,里头都是一床床折叠整齐的,上好的绢丝、蚕丝被,还有绣工精致的衣裙,红绸包裹着的金银、珠钗等等。 简直就是个百宝箱,里头还混着一些玉石做的玩偶,有宝葫芦、花生、莲藕等。 爱卿打开其中一个玉葫芦,它是上下分为两半的,上半截的葫芦是盖,下半截的葫芦底座内有一对衣不蔽体的小人,下/肢紧紧相缠地坐在一起。 爱卿不明白那是什么,便打开了另外一个花生壳的内部,同样是玉雕的精致小人,只是他们这回是躺着的,一个小人压在另一个小人的身上,表情奇怪。 他们是在摔跤么?在他好奇地摆弄这些物件时,出了叮叮当当一阵响,引来了巡逻的侍卫进来探查,吓得他赶紧关上箱子,爬出窗户,按原路返回,不久之后,便忘了这件事。 皇上,那到底是什么啊?爱卿的故事讲完了,小德子还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就是——唉!爱卿是欲言又止,他以为小德子听到这里,是可以明白的。该怎么说呢,经历了那夜的事情之后,加上那些体态诡异的小人,爱卿无法不想到,床*之欢这四个字! 这简直就是灵光突现于脑海,让脑袋猛地开窍一样,爱卿终于明白到,景霆瑞那日所说的您长大了是什么意思了。 快,给朕更衣!爱卿没法再耽搁下去,嘴里吩咐着小德子,却自行跨出浴桶,这水也凉了。 皇、皇上,慢点儿!小德子手忙脚乱地给爱卿擦拭头、抹干身子,还要去捧亵衣、还有夹袄、外袍、腰带等。 别费事了,就这件吧!爱卿哪里等得及,就扯下挂在衣架的,那一件杏黄的单薄锦衣,就这么腰带一束,穿上木屐,啪嗒啪嗒地,就跟火烧屁股似的,往外走去了。 皇上!披风!小德子抓起一袭带貂绒的披风要给他穿上。 这天还有些冷呢,可他一急就绊倒了装热水的木桶,顷刻间是水漫金山,他焦头烂额,一边大叫着,皇上!等等奴才啊!,一边弯腰收拾残局。 爱卿怎么可能等他呢?气呼呼地一顿猛走。 此时,快到正午,景霆瑞在宫外办完了差事,正想去长春宫觐见爱卿。 所以,爱卿在花园的长廊上,遇见了一身黑金铠甲、腰配长剑,肩挂红色绒披风的景霆瑞,二话不说,就蹿到他的面前。 景霆瑞!爱卿那双乌黑的眼睛在闪光,面孔则涨得通红,嚷道,——你蒙朕! 皇上?景霆瑞显得有些愕然,因为爱卿的头是湿的,没有束起,就跟黑色的瀑布似的倾泻而下。 而他身上的单衣也太薄了,勾勒出纤细的肩头,衣襟也过于宽松,裸/露出他白皙漂亮的锁骨,腰带却扎得太紧,腰部、圆/臀的曲线完全暴露出来。 爱卿显然是刚沐浴完,身上还有花瓣的香气,从头到脚没有一处是不引人遐想的,连自认定性十足的景霆瑞也都看呆了神,都没听清爱卿在说什么。 你别以为装傻,朕就可以算了。爱卿抱着胳膊,狐疑地瞪着突然一言不的景霆瑞。 请问皇上,微臣做了何事,惹得您这般动怒?景霆瑞暗暗吸了口气,平复那过于激烈的心跳,问道。 第76章 你那日对朕做的事……!说到这里,爱卿的脸又红了几分,咬牙切齿地道,就是世人所说的床*之欢吧? 朕以前在书上看到过,只是那时还不理解其意,直到经过那一夜。不对,是方才想起那压箱之物,才明白那根本不是朕长大了或者**大谢那么简单的事,而是很亲密的……动、动 作!景霆瑞,你在唬弄朕,你、你你……! 接下去的话,爱卿说不出,因为羞于启齿。 尽管爱卿气得不轻,说得有些七零八落,但景霆瑞还是听明白了,不知爱卿在哪里看到过压箱宝,也即是春*图,所以想明白了一些事吧。 景霆瑞本想慢慢地教会他的,而不是通过旁人之口,这下,爱卿算是无师自通吗?食色果然是人之本性啊。 对此,景霆瑞的心里感到小小的缺憾。不过想必爱卿知晓的也就那些皮毛,他根本不懂何谓真正的床*之欢。 微臣敢问皇上。景霆瑞一脸肃然,没有丝毫被皇上质问后的慌张。 问什么?爱卿是吃一堑长一智,小心地防备着。 可是微臣让您喝的神仙露? 呃,不是……。想起自己下药失败一事,爱卿心虚地嗫嚅着。 那微臣做的事,可让您感觉不舒服? 啊!也没有……。爱卿的脸红红的,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说实话,他还是第一次体验到那种*仙**死*的感受呢。 既然以上皆无不对,皇上您还对微臣生什么气呢?景霆瑞躬身,微臣忠于皇上,一切行动自当以皇上为中心。只是那时情况比较特殊,微臣没有仔细解释这一行为,还请皇上明察。 哎……罢了。爱卿气消了,因为景霆瑞说得一点都没错,他不但无过还有功劳,是自己笨,怎么可以拿他出气呢? 还有,皇上,恕臣直言,您是九五至尊,行走殿间却衣衫不整,可真是有失礼仪。景霆瑞的话就跟利箭似的射中爱卿的胸膛,让他脸色变得惨白。 啊,那个,朕是一时情急……!爱卿抓拢衣襟,却是百口莫辩。 再怎么着急,您也是皇帝。您若有事,传召微臣就是了。景霆瑞这么严厉地说完,又缓和语气道,虽是春季,天还冷着,微臣送您回去吧。 尔后,他解下红色披风,密实地裹在爱卿身上,护送自知不对,而垂头丧气的爱卿,回去了长春宫。 让皇上稀里糊涂地喝了*药,还衣不蔽体地在宫里行走,小德子被景霆瑞重罚了一顿,不但半年的俸禄没了,还闭门思过三天。 期间,有老太监去给他讲述皇室宫闱之事,小德子终于明白神仙露是什么东西了,悔不当初,对天誓说,再也不敢乱拿东西给皇帝了。 这事已至此,理应是风平浪静了,可是爱卿又突然想起一件事,让他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非要小德 子再去偷那神仙露不可。 ※※※※※※ 阵阵暖风把御花园里的浓郁花香,都吹进了御书房。这阳春的季节,就是容易让人犯困,门前的太监、宫女,都低垂着头、在偷偷地打盹儿呢。 小德子提着一只彩绘鹤纹食盒来到御书房前,以往看到那些廊下的太监开小差时,他必定会出声提 醒,可这一次,他自个儿都跟做贼似的,脚下抹油,一溜烟地摸进了御书房。 奴才给皇上请安!小德子先是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爱卿正坐在雕龙刻凤的书案后头,看着奏事处呈上来的折子。 御书房里很安静,龙椅后头是紫檀嵌鎏金山水摆屏,屏风前立着两只景泰蓝宝象,象鼻托着一只大金圆盘,盘子里放着御膳房送来的时鲜果脯,还有各色糕点。 嗯,起来吧。爱卿头也不抬,沙沙作响地翻着手里的折子。 皇上,奴才……小德子想要说什么,看了看立在殿内,手持着雀金宝扇的宫女,便朝她俩努努嘴,示意她们出去。 两位宫女朝皇上一个欠身,便退下去了。 皇上,您要的东西,奴才拿来了,可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弄到手的。小德子才上前邀功,奴才被景将军罚扣的半年俸禄,可以拿回来了吧? 当然,爱卿刷地抬头,两眼放光地道,不过,你当真是拿到神仙露了? 是啊,铜锁扣得再牢,只要把橱柜的后门板钻个洞,不也一样得手,这妙招还是皇上您教给奴才的。小德子笑嘻嘻地说。 唔……这个,其实是以前天宇为了拿到温太师出的试题,才想出来的……罢了,快把神仙露拿来。爱卿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精致的食盒打开,里面放着那只熟悉的白玉做的宝葫芦。 爱卿拧开瓶盖,眯眼往里头一看,眉飞色舞地说,嘿!里头还剩不少呢。 尔后,他扭头看了看宝象,对小德子道,去,拿些白霜糖饼来。 奴才遵旨。小德子很快捧来一碟白霜糖饼,上头撒着细碎的金箔,看起来就像雪地里盛开着金花,还有一股浓浓的奶香。 爱卿拿起一块饼,往上头倒了两滴神仙露,很快就融进了酥软的饼皮里,怎么都看不出来被下了□□。 奴才送去给景将军?小德子很机灵地问。 嗯,说是朕特别赏赐给他的,要让他全部吃完才好。 奴才这就去。小德子把饼小心地放回食盒内,正要盖上食盒,爱卿突然阻止道。 等等! 怎么了,皇上? 总觉得一两滴还不够。爱卿皱起秀眉嘀咕着,景霆瑞的定性好,内力又深厚,怕是吃了两滴神仙露,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一不做、二不休,反正这药都拿来了,就索性都给他加上吧! 爱卿把宝葫芦整个地倒了过来,小德子都来不及阻止,那一滴滴无色无味的神仙露,就跟下雨似的,全都浇在了白霜糖饼上。 这还差不多。爱卿满意地点点头,小德子却显得十分犹豫,叹道,皇上,奴才上回加在酒里,也不过是两、三滴,您下这么重的药,会不会太狠了?这要是闹出人命,奴才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瞧你,吓得脸都白了,没出息!爱卿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把空瓶子丢出窗外,来个毁尸灭迹。 奴才是真的担心嘛。 才不会有事,这又不是□□,顶多是让他难受难受,这样他才会乖乖听朕的话啊。 是。小德子无奈,只得退下,出去办事儿了。 爱卿则是春风得意,笑容满面,他这些天里可是郁闷坏了,难得有扬眉吐气的一刻! 可不是么?在景霆瑞说出那句,请皇上明察!之后,爱卿是苦思冥想,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头了! 他是皇帝,瑞瑞是臣子,怎么说,也该是他对瑞瑞上下其手才符合常理啊。 仔细回想那天,景霆瑞连身上的甲衣都未脱,而自己则被扒了个干净,身体的各个角落都被瑞瑞*过了! 他还****……!想到这里,爱卿的脸颊上又浮现出两块大大的红晕,就跟抹了胭脂似的。 正因为觉得太吃亏了,爱卿决定讨回这笔债。 论体格,他当然不及瑞瑞这般高大英伟。论口才,貌似也是瑞瑞更胜一筹,想要让他乖乖地脱衣服,让自己连本带利地摸回来,恐怕还得请神仙露帮忙。 就是想到这个,爱卿才威逼利诱地让小德子去把这药偷出来,景霆瑞把它锁进太医院的库房了。 瑞瑞说过,这是*药。顾名思义,便是春闺、春*之药,就是让人行床*之欢用的。爱卿觉得自己真聪明,才几天的功夫,就无师自通了好些事。 他还偷偷地翻查古书,知道□□之类的东西,大多是蛇床子、牡蛎、虎鞭等壮阳的药材配制,对身体并无伤害。 而且那天晚上,他确实也很舒服,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是憋/得非常难受啦……。 朕要此刻就去青铜院吗? 爱卿知道景霆瑞在那边处理兵部的事情,不,朕得沉住气,待他吃下之后,再拖个一时半刻的,等瑞瑞熬得难受,不得不求朕出手相救了,朕才露面。想必那时,他是断然不会拒绝朕的了。 爱卿打定主意,便又拿起奏折,气定神闲地批阅起来了。过了半柱香的工夫,小德子回来了,悄声禀告说,他亲眼看着景将军把御赐的饼都吃完了,才赶回来复命的。 好,你做得好!爱卿开心得很,哈哈大笑,继续审阅奏折。只是午时暖风阵阵,他又辛苦了一上午批折子,不觉就眼皮打架,以手肘撑着御案,想先闭眼歇息下。 可这一闭眼,不过半刻钟的工夫,就真的睡着了。 小德子没有吵醒皇上,很贴心地拿下皇上手里的朱砂笔,替他盖上披风。 第77章 唔……。 爱卿觉得自己的胳膊已经麻痹得失去了知觉,苦皱着眉头醒来,眼前是一本墨迹有点晕开的奏章。 写的是皇家的远亲,四十五岁的永孝王爷,感谢皇帝给世子赐婚的内容。 给到了年龄的皇族子弟赐婚,本就是爱卿的责任,但奏章里各种歌功颂德,尽拍皇帝的马屁。 疼疼疼!爱卿想要伸手去擦一擦黄纸上的口水痕迹,可是才一动指头,右手就跟针扎似的,他睡得也太沉了,右臂给压得都动不了了。 皇上,您醒啦!小德子肩靠在一旁的殿柱上,也在打盹,此刻是慌忙醒了醒神,去扶住痛得歪着身子的皇帝。 是什么时辰了?爱卿把胳膊伸直着,搁在书案上,好让血气畅行,外头的天色渐暗,他总觉得自己像是忘了一件事。 嗯,应当是申时了。小德子也望了望窗外,紧接着惊叫道,哎呀,皇上,奴才该死!竟忘了 给您传午膳! 小德子说着,就匍匐下去磕头。 你起来吧,这都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你忘了也就罢了。再说,朕吃了这么多糕点,肚子一点都不饿——啊啊啊!白霜糖糕啊! 爱卿突然腾地站起身,绝望地吼道,难怪朕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对了!——景将军!小德子的脸色看起来比皇上还要糟糕,皇上,您快点去找他吧! 不行呀! 爱卿慌里慌张地走下龙椅,在御书房里团团转,嘴里还嘀嘀咕咕,瑞瑞现在一定暴跳如雷呢!朕骗他喝了一瓶神仙露呀,啧!这都过去两个时辰了,他一定又难受又生气,在心里怨死朕了。怎么还会乖乖的给朕摸呀? 皇上,您嘀咕什么呢?小德子听不清,只是跟在爱卿的屁股后面,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朕在说,爱卿哭丧着脸,景将军一定恨死朕了,说不定朕一过去,就会被他狠揍一顿! 这、这不大可能吧。想起景霆瑞孔武有力的样子,小德子畏惧地缩了缩脖子,吞了口唾沫, 景将军向来是最疼爱皇上的,怎么会对您动粗啊?而且,他要是敢对您动粗,那就是大逆不道啊。 怎么不会?!你又不知道那神仙露有多厉害。那真真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浑身像是有蚂蚁在钻啊、咬啊!又痒又麻、又热又疼!唉,这次玩大了,瑞瑞一定不会原谅朕的! 这药有这么恐怖?小德子听着脸色都白了,赶紧说,要不,奴才先去青铜院查探一下。景将军武功盖世,说不定早就用内力,把药性给逼出来了呢。 对、对。爱卿赶紧点头,景霆瑞可不像自己,只有三脚猫功夫,他的武功,可都是父皇教的呢,忙不迭地说,你快去快回! 小德子一阵风似的跑出了御书房,爱卿一直在原地来回踱步,又挠头又叹气,整个烦躁不安。过了半晌,小德子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回来复命。 情况怎样? 奴、奴才……那边……! 出大事了?!看着小德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爱卿脸色大变。 不……不是。小德子连连摆着手,皇上,那边什么事也没有! 怎么可能?! 奴才刚才去到青铜院,仔细打听了一番。据说,院里的宫人已经将晚饭送了进去,景将军一下午都在书房批阅兵部的公文,和往常一样,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什么?!爱卿大失所望,又觉得不可思议,怀疑地瞪着小德子,难道……他没有吃糕点? 这不可能!奴才不仅看着他吃,还等他全都吃完了才回来的。 那是……? 还是应了奴才的那句话,景将军定是自己化解了药性,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也就没有来质问皇上跟奴才,所以您也别再忧心了。小德子说,显然大松了一口气,这事儿,依奴才看,不如就算了吧。 不成!什么算了!弄了半天,朕什么也没得手!爱卿忿忿不平地想,景霆瑞怕是知道他被下药了,所以吃下去之后立刻就吐了出来,要么就是用内力化解了药性,总之,他没有上当。 这口气要爱卿怎么咽下去啊。无论如何,君在上,臣在下,他是一定要拨乱反正,把景霆瑞给摸回来的。 传令下去,朕要摆驾青铜院! 既然暗的不行,就来明的吧,打开天窗说亮话,谁怕谁啊!爱卿颇具气势地一甩衣袖,就大步 走出了御书房。 太阳渐渐地沉落,宽可跑马的青石御道上,倒映着春日的霞光,这副景色如同一幅靓丽的织锦画卷,美不胜收。 爱卿坐在金黄的御辇中,却无暇欣赏此番美景,眼瞅着青铜院大门近在眼前,他方才那誓要摸回来的气势,顿时萎去了大半。 在自己拨乱反正之前,是不是应该先对瑞瑞说一声对不起呢。 正所谓先礼后兵嘛。 我这不是怕他,只不过……《论语》有云,礼之用,和为贵。瑞瑞是大将军,朕总该……给他留点面子嘛。 爱卿将手臂收在衣袖里,自言自语着,给自己找台阶下。 这时,御辇突然停了下来,小德子在旁边说,皇上,青铜院到了。 哦、好的。 爱卿赶紧在小太监的搀扶下下辇,正欲往那敞开的朱红大门走去,又道,你们都留在这,不用跟朕进去了。小德子,你也留下。 ——围观的人少,才好说话呀。 遵旨。 众人毕恭毕敬地跪下,然后都留下了。 爱卿怀揣着一颗既期待又不安的心,慢吞吞地迈进了青铜院的门槛。 院内的石灯笼已经点亮了,台阶上清扫得一尘不染,想着景霆瑞对属下总是一贯的严厉,爱卿不禁又紧张了半分。 望了望书房的门,是紧闭着的,但虚掩的窗户上透着一抹烛光。 爱卿朝着书房走去,轻轻推了推门,没有上闩,他迈过门槛,屋内挺亮堂的,全套梨花木嵌大理石的摆设。 书架上摆满了兵书、还有一些新制兵器的铁铸模具。 爱卿来这儿的次数屈指可数,且每次都有一堆的人簇拥着进门,都不知道原来这书房有这么宽敞,还十分地安静。 瑞瑞?尽管书案上点着灯,但景霆瑞不在那儿。 小德子还回禀说,他一如往常地在批阅兵部的公文,哼,根本没有! 这样想着,爱卿就往里屋走,隔着一个透雕着托塔天神的屏风,是一间装饰清雅的寝室,有一张雕刻着君子兰的罗汉床榻。 就算里头没有点灯,爱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榻边上的景霆瑞。他深垂着头,弓起着身,肩膀在微微地颤抖,看起来强忍着痛苦的样子。 瑞瑞!爱卿大惊,赶紧过去扶住他的肩头,并蹲下身子望着他。 ……!景霆瑞没有抬头,只是他额角的一滴冷汗,掉落在爱卿的脸蛋上,竟如同雪水一般地冰凉! 你等着!我去找太医!爱卿摸了把景霆瑞的额头,全是冰凉的汗水,他若是服了神仙露,应该是滚烫的汗水才对,瑞瑞肯定是得了急病! 爱卿慌忙起身,然而他的手腕很快被扣住了,这力道是这般强大,就像是俯冲向地面的老鹰,紧紧钩抓着猎物,鹰爪深入皮肉中。 痛! 爱卿扭转身,想要挣脱开,但是景霆瑞很快一把拉过了他,以雷霆万钧之势,将他整个地压进罗汉床内。 瑞瑞?!床板似乎出吱嘎一声响,在这静夜里是如此地刺耳,也让爱卿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惊惶。 你做什么?!后脑被铁掌扣住,爱卿再度开口,却被景霆瑞突然逼近的脸孔吓了一跳。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比子夜还漆黑,比星辰更闪耀,直勾勾地,燃烧着一种让人为之悚惧的危险气息——就仿佛要将眼前的人生吞活剥似的。 爱卿连惊喘都来不及,就被景霆瑞吻住了嘴唇,他稍微试图侧转脑袋,头皮就一阵疼,景霆瑞竟然揪着他的头,不准他闪躲! 四唇紧密贴合,以掠夺一切姿态而**的舌头,让这亲吻变得激烈异常。 爱卿还不能适应这般地被人探索,仍显得青稚的身躯止不住地轻颤,小巧的喉间也轻轻滑动着。 ************************* 可以说,景霆瑞仅仅用了一个又深又长的吻,就让他老老实实地躺在了床上,不但面红气喘,还用一双湿润的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上方的景霆瑞。 虽然被放开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但爱卿确实错失了反客为主的良机,景霆瑞又低头去吻他的脖子。 龙袍的襟领很高,所以那热烫的舌尖,直接探进了襟沿,那极具侵略意味的舔舐,让爱卿的身体猛地跳动一下,但是肩膀很快被按牢。 第78章 和前面的几章一样,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各种不能描写………………………………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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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防盗章代替………………………………………………………以防盗章代替………………………………………………… 第80章 和前面的几章一样,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各种不能描写………………………………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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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臣弟陪您聊天,炎一点都不想离开,还道,天宇、天辰也很担心您,来了几回,您都睡着…… 兄弟二人正说着悄悄话,小德子轻手轻脚地进来了,跪地禀告。 启禀皇上,景将军求见! 他来做什么?炎的眼角立刻吊起,就跟被激怒的猫一样。 呃……。小德子立刻就答不上话,他很怕炎殿下生气时的样子。 让、让他进来吧。爱卿却低头说道,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么的,手心里竟然冒出了汗,连声音也有些抖。 他不想被炎察觉到异样,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奴才这就去传旨。小德子如获大赦一般地退出。 不一会儿,景霆瑞就快步走了进来。 这寝殿里的红木雕竹石面圆桌、锦凳上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锦盒,他不由扫视了一眼,炎便不客气地嘲笑道,呵,某人倒好,姗姗来迟不说,还两手空空! 炎,爱卿宠着弟弟,但也不想他与景霆瑞起冲突,便道,你先下去吧,朕有话要与景将军说。 是……皇上。圣命难违,炎对着景霆瑞只能干瞪眼,不过,他出去前,转身对小德子大声地道,你这奴才要好好照顾皇上,不要像那缺心肝的家伙,害皇上得了风寒还不自知! 小德子被夹在互相瞪视的两人中间,看起来可怜极了。 小德子,你也下去吧。爱卿看得出小德子根本不敢看景霆瑞,便道。 奴才遵旨!小德子是赶紧逃了个无影无踪。 垂着浅金纱幔的寝殿内,寂静极了,似乎都能听到熏香的燃烧声,爱卿觉得喉头燥热,咕地吞了口唾沫,却是意外地响。 他的脸一下就红了,胸口更是怦怦地跳,就像揣着一窝小兔子。 微臣…… 景霆瑞才开口,爱卿就突然将头扭到一边,气呼呼地说,你还知道来看朕啊?!有什么事就快说,没事就出去,朕累了! ——他能不生气吗?因为景霆瑞他才弄得如此凄惨,可是,每次从梦中醒来,想要看到景霆瑞时, 却只能看到一脸忧心忡忡的炎,他心里失落极了,也就更加生气了。 臣知罪。景霆瑞双膝下跪,不咸不淡地说,但皇上,您可还记得,您以前答应微臣的事 吗? 以前?答应的事? 什么事啊?爱卿的脑袋里一片空白,他答应景霆瑞什么了?不再四处乱跑让爹爹担心?不再偷偷去百子门看望皇妹,还是不再把太子傅气得吹胡子瞪眼? 可这都是过去的事了,爱卿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究竟答应了景霆瑞什么,便锁着眉头道,那个……朕不记得了。而且,就算朕答应了你什么,都是登基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朕还小,说的话不能算数啦。 不算数?景霆瑞眉心轻拧,脸色就象乌云盖顶,快要爆似的。 那微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容臣告退!景霆瑞猛然站起身,就要离开! 喂!你——!爱卿气急,猛地掀开温暖的锦被,从龙床里坐起来,你就没有别的话对朕说吗? 比如,米已成炊,从今往后,你的眼里只有朕之类的……。 既然皇上连那么重要的承诺都忘记了,微臣也无话可说。景霆瑞的声音冰冷至极,连爱卿都觉得怕怕的。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答应了你什么啊? 爱卿急得连朕都忘记说了,景霆瑞皱眉,黑眸紧紧地凝视着他,那神情似乎十分复杂。 这得要皇上自己想起来才行。如果皇上想不起来,就证明……。你的心里没有微臣,而微臣的 这片心意只能永远埋藏于心底。景霆瑞突然住口,移开视线。 证明什么?爱卿焦急地问。 没什么。景霆瑞敛下眼说,而后又躬身,微臣就不打扰皇上休息了,恕臣告退。 说完,竟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 喂!景霆瑞!你给朕站住!听到没?! 爱卿气得要命,因为景霆瑞不仅欲言又止,没把话说清楚,还藐视圣旨,就那样走了。 皇上,这是怎么啦?听到爱卿大呼小叫地喊,炎和小德子赶紧进屋,却惊愕地看到皇上紧咬着嘴唇,泪流满面,竟然在哭?! 皇、皇上……奴、奴才去找太医?!小德子高呼。 皇兄,你这是怎么了?炎也是大惊失色。因为爱卿已经许久都不曾哭了。 没事!不用找太医。爱卿说,抓起锦被盖住头部,怒气冲冲地躺进了床里。 为什么两人在肌肤相亲之后,关系变得更差呢?一点都不像诗词描绘的那样,就心心相惜了。 爱卿是心如刀绞,他也不明白景霆瑞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还说承诺……朕到底说了什么话,让他这么在意? 爱卿躲在被窝里苦思冥想着,可是他的脑袋里很乱,除了生气,还是生气……。 炎很焦急,却问不出原因,不过用膝盖想也知道,这事肯定和景霆瑞脱不了干系,对他的讨厌,立刻上升到了憎恨的地步。 皇兄。 朕、朕没事,炎你先走吧。听着隔着被窝出沙哑声音,炎皱紧了眉头,不禁誓,他这辈子 都和景霆瑞势不两立。 景霆瑞离开寝宫,走得极快,一直出了御花园,才慢慢地放缓脚步,觉得手心里湿湿的,摊开手,才现是血。 这一路上,他一直紧攥着拳头,都不知道指甲掐进了皮肉里。 卿儿他果然不记得了……景霆瑞低垂着眼帘,浓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让他的眼神更加地晦暗难明。 ——七年前的万寿节: 殿下,如果有人要杀您呢?您也不杀他? 嗯。瑞瑞,我不杀他。 殿下,您真是善良……这样吧,既然这是殿下您的愿望,微臣愿意帮你达成。景霆瑞微微笑 着,但是,您要答应微臣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爱卿很好奇。 等您长大之后,要做微臣的人。这样,微臣才可以帮您处理,各种麻烦的事情。 好啊!爱卿爽快地点头。 那就一言为定! 这个约定,景霆瑞一刻也没有忘记,他本来打定主意,哪怕冒着杀头的危险,也要在爱卿醒来之后,向他表明心意。 虽然说身为臣子应当忠于皇帝,为其付出性命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景霆瑞更想让爱卿明白,他的付出,不仅仅只是因为君臣之义,这里面有他的爱意。 如果爱卿还记得这个约定,就不会因为他们生了关系,就生他的气了。 但显而易见的是,爱卿不但忘了,还忘了个干净! 要皇上成为我的人,果然很难……景霆瑞叹了口气,就算爱卿想起来了,愿意履行承诺,成为他的人,又能如何? 他的应承与自己的承诺会是同一种心情吗? 他能理解这种——根本无望的爱埋藏在心底时,是怎样的痛苦吗? 到底什么时候,他才能告诉爱卿,自己有多么爱他。 手掌的血迹渐渐凝结,景霆瑞的眉头也如这淤血,蹙紧了,许久都不能释怀。 ——待续 第83章 春雷滚滚,开春后已经不知下了几场雨,爱卿眉心深锁,暗想这雨丝都飘了一个上午,怎么就不见停。 其实,雨停与否,对只能在御书房内,伏案批阅奏折的爱卿影响不大,可他就是觉得怎么自己心情烦闷时,连抹阳光都瞧不着。 爱卿坐在这高大殿堂的正中,即使有着恢弘的御案、宝座,托金盘的宝象,以及鎏金雕龙屏风、紫檀书架等等装饰,这书房依然大得可听见檐下雨水滴答的回响。 皇上,奴才给您上点御膳房新制的果脯吧……小德子见爱卿眉头皱着,便上前讨好地道。 随意吧。不等小德子说完,爱卿就应道,翻开了手边的一本奏章,御案上的奏章虽然有一尺多高,且还有两堆,但基本都已经批注完了。 倒也不是爱卿的动作有多快,而是这些奏章都是在他休息养病时累积下来的,景霆瑞都代为批注完毕,现在他只需要过目而已。 大部分是奏请圣安的折子,排下来便是各部的奏事,以及减免开春税赋之后,各地县府谢恩的折子。 爱卿想到景霆瑞是因为帮自己处理政务,才没有能一直守在龙榻边,心里的怒气顿时消减了大半。 以前就帮朕罚抄,现在则是帮着处理奏折。爱卿看着上头的御笔朱批,这笔迹不但和自己 写的如出一辙,就连想法也类似。 这样得力的帮手,除了景霆瑞,满朝文武中再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瑞瑞的心思,真是让人难以琢磨。要在以前,爱卿绝对不会这么想,也不管旁人怎么评价景霆瑞是一个寡言冷酷的人,在他的心里,瑞瑞是除了父皇和爹爹之外,最疼爱自己的人。 是因为我现在是皇帝,所以瑞瑞的态度才变得这么古怪?爱卿感到十分头疼地想,登基之前,他还说会支持我、保护我,现在就冷落我,真是太过分了! 皇上。正当爱卿愁眉苦脸之时,小德子凑近叫道。 吵什么!爱卿托着腮,没好气地道,朕说了,你要上什么点心都随意。 不是这个。小德子小声地禀报,奴才是要去御膳房的,只是刚出门,就遇见等着觐见的景将军,就进来通传一声。 什么?他怎么来了?因为爱卿在批折子时,不喜有人打扰,所以吩咐了门口的太监,若无传召或急事,不准放任何人进来。 一想到景霆瑞就在外头,爱卿的心头立刻突突直跳,就开始莫名地紧张了。 说真的,我又没有对不起他,是他无缘无故地对我生气……爱卿自我安慰着,故作镇定。 景将军送来了奏事处,新呈上来的折子。小德子笑了笑道,奏事处的人本事可真大,竟然敢差景将军来跑腿。 照你这么说,他不是特意来见朕的,而是为了公务啊。爱卿难掩失望地道。 小德子眨了眨眼睛,心里直叹,奴才都把话说白了,怎么皇上还是不明白,这摆明了是景将军借着由头来看皇上啊。 真气人,朕不见他!爱卿一拍桌案,当机立断道。 那奴才先行告退?小德子还要去御膳房取点心呢,但凡是皇帝要吃的东西,他都是亲历亲为的。 等等!爱卿道。 奴才在。 你出去的时候,如果他还在,就让他进来吧。爱卿极不自然地翻着已经看过的奏折,反正朕也没什么事…… 奴才明白,奴才这就去。小德子笑着,很高兴地退了出去。 微臣给皇上请安!景霆瑞确实是带着裱着黄绫的折子进来,爱卿看了他一眼,明知他跪在青砖地上,却装作没听到,翻着手里的奏本。 景霆瑞也不说话,自顾跪着,约半柱香后,爱卿叹了口气,放下本子道,你起来吧。 谢皇上。景霆瑞不紧不慢地说,起身的时候,黑眸看向桌案,爱卿立刻低头回避,虽然心里抱怨着,我干嘛躲他啊?!可就是不敢直视景霆瑞的眼睛。 唔……朕还有好些折子要批,你有何事要奏?爱卿觉得景霆瑞正望着自己,心想,他难道不 知道臣子不能这样盯着皇帝吗? 但是,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景霆瑞确实没有遵从过那一套繁冗的礼节。现在追究这个,也太晚了吧。 关于,开凿东部运河一事,微臣已经和工部的诸位大臣商议,决定在今年夏季汛期之前动工。景霆瑞奏事时语态沉稳,条理清晰,听得爱卿不由抬起头来,望着他。 这事之前的奏折里也提到过,开凿东部的大运河,既能方便东部山林里的石材、煤炭、木材运输到南方,又利于战时运送边防粮饷,是极好的事。但它关系到兵部、工部、户部,还有运河沿岸各 县府,工序繁琐,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有了决议。 爱卿惊喜地道,一抬手,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就走到景霆瑞跟前,把他手里的奏折接了过来,呈上去给皇上看。 爱卿翻开奏本,浏览了一遍后,不禁点头赞道,此事涉及边防稳固,以及东南两地的商贸,是宜快不宜慢,你办得极为妥当。 谢皇上。景霆瑞抱拳。 呃!爱卿的脸上却一热,暗想,我怎么在夸他了?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景霆瑞办事确实又快又好,让人想不夸都难。 他原以为,这开拓大运河的事,起码要商议上一年半载,各部的尚书大臣才能确定下来。 微臣还有一事奏明。 讲。爱卿看到景霆瑞的手里没折子了,焦躁地想,这回他总该说到朕了吧。 你们先退下。爱卿还相当体贴地,让殿里的内监、宫女都退至外头。 是。景霆瑞顿一顿,然后说,自北斗御医随太上皇、太后出宫,太医院院使一职就一直空缺,微臣想以新调任入宫的军医吕承恩补缺。还有,臣想加强明德门、延兴门、延平门的巡逻防 守,因此将赵廷易、孙凯、周木诚这三人升为百骑长,望皇上恩准……。 景霆瑞说的人,爱卿统统不认识,也不在意,太医院院使也好,还是守城门的百骑长,谁当不都一样,他耐着性子,只是想听听景霆瑞还有没有别的话要交代。 在景霆瑞表示,以上便是此次觐见的全部内容后,爱卿放在桌上的手,就捏成了拳头。 ……谢皇上,微臣告退。得到皇帝的许可之后,景霆瑞行完礼,就起身要走。 等等!爱卿叫住了他,还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 是?景霆瑞停住了脚步。 你来,除了这些话,就没有别的要和朕说了?爱卿觉得心里很委屈,鼻头酸酸的,他都给他台 阶下了,景霆瑞竟然还不理他。 第84章 别的? 那晚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爱卿皱拢眉头,直接挑明道,没错,是朕对你下了药,可是,那晚吃亏的人,明显是朕啊,你难道还要气朕……? 是皇上您辜负微臣在先。没想,景霆瑞显得冷淡地打断道。 朕哪里有?!爱卿本想好好地和景霆瑞说话的,此时,怒火又蹭地燃起,被人误会的感觉果然很难受。 是皇上您先忘了与微臣的约定。景霆瑞也拧起了眉头,断然道,微臣没有做错事情。 你……!爱卿气得脸色都白了,咬牙道,好!那你说,朕到底答应了你什么? ……。景霆瑞略微蹙眉,沉默不语。 快说啊!这是圣旨!爱卿气恼地用力一拍桌案,你是想抗旨么?! 恕臣难以遵命。景霆瑞抱拳道,一副顽抗到底的样子。 你真不想说?好!爱卿指着飘着雨丝的殿外,怒斥道,出去跪着!直到你肯说出来为止! 景霆瑞规矩地躬身行礼后,就一言不地退了出去。 他跨出朱红的大殿门槛前,正好遇到小德子端着一碟西域蜜汁贡枣进来,小德子本想和景将军搭话,却听得里头砰!地一声,茶盏摔碎在地,吓得他忙不迭地赶了进去。 景霆瑞望了望里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就来到殿前空旷的,铺着石砖的广场上,面朝着御书房的大门,双膝跪了下去。 他这一跪,可真是惊煞了所有人,要知道,皇上平时最宠信的臣子非景霆瑞莫属! 虽说景霆瑞确实是天下罕见的文武全才,可是大多数人,尤其是文官都认为,他的极度受宠,只是出于皇帝的私心。 可不是么,景霆瑞等同于陪着皇帝一起长大的,这层关系,简直比亲兄弟还要亲,而皇上又是极重感情的人,也难怪会重用景霆瑞了。 皇上亲口处罚景霆瑞,就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让人难以置信。所以,不到半个时辰,这消息就不胫而走,让整个皇宫都炸开了锅。 难道朝上要出大事情了?!满朝官员顿时惶惑难安。大臣们甚至觉得这大事情指不定跟自己有关,有的人还审视起自己上表的奏折来……。 ※※※※※※※※※※※※ 春雨淅沥下的太医院,就跟蒙着一层雾霭似的,阴凉得很。 听说皇上在御书房处罚景将军了,弄不好,怕是要砍头呢。 太医院的年轻学徒,从外头进来,身上还沾着雨水,却按耐不住地先汇报这一令人震惊的事情。 什么?! 一直唠叨着宫里头的事,你们少管。的老御医,这回也瞪圆了眼睛,胡须一抖地问,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景将军在御书房外都跪了两个时辰了,这人都湿透了!有人去劝了,可皇上说,谁也不准替他求情! 小学徒立刻来了劲,绘声绘色地说着,他路过勤政殿时,听到太监们正在议论的事。 据说,连贾大人都去求见皇上了,想问景将军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但是皇上三言两语,就把贾大人给打了出来。听说皇上的脸色可难看了,简直是龙颜大怒,所以说,这回景将军是性命难保了。 景将军十岁入宫,深受太上皇喜爱,向来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一旁,一位四十岁上下,正捧着药典研究的中年太医感叹道,常常得罪人而不自知。这回是得罪了皇上,就有苦头吃了。 可不是么?不过,话说回来,小的倒是挺佩服景将军的,小学徒振振有词地说,比起那些仗着官威,任意差遣、刁难我们的官爷们,景将军的为人要正派得多。 这倒是,他看着让人胆寒,却不难伺候。太医赞同地点头。 你们聊够了没?一直蹙眉,沉默着的老太医话了,今日的活都还没做完呢。 是!马上就去!小学徒正点头时,外头有人来了。 一个身穿官衣、却十分面生的年轻御医,以及两个内务府的太监,身穿绿袍,官位不低。 这位大人是……?老御医赶紧起身相迎。 这位是新上任的太医院院使,叫吕承恩。内务府的大太监道,人给你们领来了,好生相处着。 是。公公慢走。 老御医与诸位同僚齐齐躬身送走了太监,那位叫吕承恩的新大夫倒也不拘谨,朝屋内的同僚们微笑着点点头,向老御医行个大礼,便放下随身携带着的桐木大药箱,翻看起桌上摆着的厚《药簿》。 各宫各所要用的药以及禁忌,都记录在上头。 吕承恩……莫非是那个行军的大夫?老太医心里思索着,听说景将军的部下中,有一个世代为医的能人,用的方子大多是祖传的秘方。就行医而言,年纪还很轻,和景将军一样是二十五岁,还经营着回春堂,这家皇城老字号的药铺。 怎么?晚生的脸上有脏东西?吕承恩眨了眨那双不大也不小的眼睛,语气温和地问。 呃,不,你请便,有什么问题不懂,尽管问老夫。老御医立刻摆出官场上那一套,面带笑容,客客气气,心里却又有些戒备。 是。吕承恩倒是很受落,坐在一张梨花木圈椅里,开始专心研究起药簿来。 应该是他没错了。老御医心想,果然景将军要在太医院里安插自己的亲信,只是没想到,他会舍得把这么有名的军医拨过来当差。 太医院说的好听是为了伺候皇帝,但事实上,各宫有什么人身子不妥当,都要派他们出去问诊,是一块好处捞不着,坏事总摊得上的地方。 那些亲王、大官们,身上的旧疾一犯,就当是太医们的疏忽,尽拿太医来撒气,自己却又不按时服药! 想到这里,老太医就忍不住叹气,好在,他就快告老还乡,不用在这里熬着了。 最重要的是,他心里头还揣着一件密不可宣的大事,就是皇上前些日的风寒,得的实在是有些蹊跷。 因为怎么看,他身上一片片的青紫痕迹,都是肌肤相亲之时弄出来的。 这风寒到底是怎么得上的,似乎不用深想,就能知道答案。 但是,既然景将军说了,皇上得的是风寒,他就得这么说。不然,几个脑袋也不够景将军砍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夫就闭紧嘴巴,平平安安地度过这最后的几个月吧。老太医想到这里,倒也高兴吕承恩的到来,这照顾龙体、命悬一线的事情,可算是有人接手了。 至于景将军被皇帝罚跪一事,也不是他能过问的。老太医想着,定了定神,专注于手头的事上。 第85章 到了傍晚,殿外的雨声越来越大,廊檐下的风好似走马一般,横扫着窗棂,出喀喇喇的震响。 爱卿坐在鎏金的雕龙宝座上,面色沉郁,小德子手握着拂尘,静悄悄地守在御座旁,偶尔,他会抬头偷看两眼。 小德子。 奴才在! 是什么时辰了? 呃……小德子算了算道,回皇上,已近酉时,您可是要摆驾长春宫?再过会儿,奴才该给您传晚膳了。 皇上的午膳就没怎么用,这送来的果脯点心也是原封不动,小德子还真有点忧心圣上的龙体,毕竟 这才大病初愈呢。 朕不饿,他可有说了什么?爱卿皱眉问道。 皇上,奴才已经吩咐了外头,只要景将军肯开口,就立刻进来通报,可是您看…… 这都一下午了,都没有侍卫进来过。小德子的话没说完,因为皇上的脸色是越地铁青了。 可恶!他是存心和朕过不去么!爱卿咬牙道,心里是不痛快到了极点! 如果只是生气也就罢了,随着外头小雨变大雨,风声呼啸的,爱卿的心里更多的是担心。 这铁打的人这么折腾,也是要得病的吧。 你出去问问。爱卿交代道,只要他肯说,哪怕是只字片语,朕就立刻赦免了他。 遵旨。小德子火地去了。 乌云蔽日,大雨滂沱,小德子双手用力握着油纸伞柄,也很快被横扫的风雨打湿了身上的衣袍。 景霆瑞跪在那里,如同殿门前的铜香炉般任凭风雨浇灌,却毫不动摇。他膝下的石砖地聚积着泛着涟漪的水洼,整个人就跟泡在水里似的。 ……?意识到有人来,景霆瑞抬起眼帘,冰冷又急骤的雨水,立刻浇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之后,他才看清来者是小德子。 将军,奴才是来传谕旨的。小德子得用吼的,才能把话音穿过这密集的雨幕,传达给近在咫尺的景霆瑞。 但是小德子的话都还没说完,景霆瑞就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讲。 景将军!做人不能这么犟,得识时务!小德子是好说歹说,费了不少唇舌,可就是劝不动景将军,他根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要跟皇上斗气了。 小德子见此状,也不好回去复命。想皇上派他出来,就是为了说服景将军别再抗旨吧。 唉!这可如何是好?小德子感到很棘手地朝御书房那边望了望,没想到皇上正立在大殿的檐下,翘望着这边呢! 而且,他似乎看到了景将军在摇头拒绝,所以气得摔袖,转身回去了殿内。 将军,您是何苦来的。小德子忍不住对景霆瑞叹气道,您不但害了自己,也苦了皇上啊! 景霆瑞依然没有说话,小德子手中的油纸伞都快被大雨给掀翻了,他唯有跺跺脚,回去了御书房。 不出片刻,谕旨来了,皇上摆驾回长春宫,这院里的侍卫、宫女统统撤走,只留景将军一人在这罚 跪。 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全都跟随皇帝离去之后,天也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景霆瑞被淹没在这黑漆漆的雨夜之中,无声无息。 ################# 唔……。 明明下了一整天的雨,可是在夜里,爱卿却觉得很闷热,他在宽大的龙床里翻来覆去,忽地掀开锦被,双臂摊开着,瞪着天棚。 上面精工绘制着五彩的凤凰,描金的巨龙,还有一朵朵蓝白相间的祥云,在宫灯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好漂亮……爱卿看着它们,明明存在了许多年,天棚始终都是这般华丽,仿佛身处天宫似的。 天上的凤凰、金龙,你们能告诉我,我到底答应了瑞瑞什么事?爱卿牢牢地盯着它们,在心里问道,他宁愿抗旨,也不愿回答我……! 爱卿已经想了很久,头都痛了,就是想不到他与瑞瑞之间有什么约定? 而他的心里更痛,也很后悔,因为一时气结,就下旨罚景霆瑞长跪,但如果他真的一直不回答,岂不是要跪到死? 唉!爱卿索性坐了起来。他一晚上都在长吁短叹,守在龙塌旁的小德子,忍不住出声道,皇上,您若是睡不着,就起来走走吧。 就算龙床很结实,皇上这么反复翻腾也不是办法。 也好。爱卿爬起了身。小德子差人去点灯,且把里里外外的宫灯都点燃,寝宫里顿时明亮如昼! 几更了?爱卿问,萱儿过来伺候他更衣。 回皇上,已经三更了。萱儿轻声地答道,皇上这般下去,岂不是寝食俱废?她很担心。 哦。爱卿点了点头,默默看着殿内的陈设。掐丝珐琅山水屏风、青白玉五子登科寿山石、金漆花卉的茶具,烛光下所有的东西,都是闪闪亮的。好似冰雕的宫殿,这副场景明明每天都可以见到,但是他从未放在心上。 卿儿。 突然,耳畔响起景霆瑞温柔的声音,爱卿愕然,回头四顾,周围什么人都没有,连萱儿都走开了,大概是他多日来都歇息不好,精神有些恍惚了吧。 爱卿坐在金丝楠木扶手椅上,暗暗长叹,尽管寝宫里灯火辉煌,他却觉得寒冷和寂寥,好想念景霆瑞的陪伴啊。只要有景霆瑞在,他就从来不觉得害怕和孤独,景霆瑞的胸膛,永远是那么温暖……。 爱卿盯着那耀眼如冰的宫灯,头脑深处冷不防地浮现出这样的对话—— 瑞瑞,太傅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以后,我一定要杀人吗? 殿下,太傅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说您日后,会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大家都会听从您,就算杀人……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可是,就算不得已,我也不想要杀人。我想要大家,都好好地活着,都像今天这样开心! 殿下,如果有人要杀您呢?您也不杀他? 嗯。瑞瑞,我不杀他。 殿下,您真是善良……这样吧,既然这是殿下的愿望,微臣愿意帮您达成。但是,您要答应微臣一个条件。 ——没错!就是这个! 爱卿猛然想起当时的情景,从扶手椅上蓦然站起。 那天,他确实答应了景霆瑞一件事,是什么事呢?……对了。 等您长大后,要做微臣的人。这样,微臣才可以帮您处理,各种各样麻烦的事情。 好啊。 那就一言为定。 记忆之匣轰然敞开,爱卿的脸蛋就像面前燃烧的红烛,整个都红透了。那个时候,他、他竟然答应 了景霆瑞这么不得了的事情,而且之后还忘得一干二净! 难怪瑞瑞会这么生气了,可是……爱卿自言自语着陷入沉思,忽然,他抬头看着外边,在半个 时辰前,雨就已经停了。 皇上,您是要去哪儿?小德子看到皇帝突然往外走,立刻跟了上去。 勤政殿。爱卿沉吟着道,朕有话要问景霆瑞。 那奴才去传舆。小德子即刻道,心想皇上果然是熬不下去,要饶恕景将军了。他们要是和好了,那宫里就是雨过天晴了! 不用,朕自己走着去,侍卫们都不用跟来。虽然爱卿那样吩咐,可小德子不敢掉以轻心,他暗示御前侍卫远远地跟在后头,别让皇上现了。 难道皇上不是去赦免将军的?这走着去可费时间了,将军看来还得跪上好一阵。小德子一边 想,一边把手里的宫灯提得高高的,好照见仍旧湿漉漉的的御道。 ——待续 第86章 大雨停歇之后,乌云渐渐散去,沾着湿气的月光就像是薄纱织就的。 景霆瑞身处在这片迷蒙的月色之中,乌黑的头上挂着银白的水珠,铠甲下的袍衣也能拧出水来,就算没有人盯着看,他也还是纹丝不动地跪在那里。 膝盖早已僵硬得失去了知觉,景霆瑞的眼帘始终低垂,深黑的眸虽然注视着面前湿透的砖石,思绪却陷入到极深的地方——黑暗、苍凉且冰冷。 卿儿会不会从此就厌烦我了……?虽然不肯轻易就范,可是景霆瑞的心里全是被爱卿抛弃后的,那种万般凄苦的心情。 可以说,自从他意识到自己对爱卿抱有的,不单单是爱护主人的心情,而是真正的爱意时,景霆瑞 就开始设想,该怎么做才能得到爱卿。 他从没有考虑过,爱卿会讨厌自己。 因为那个总是以热切的目光叫着瑞瑞的卿儿,怎么可能会不要自己呢? 哪怕他登基为帝,对我的态度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对于这一点景霆瑞是深信不疑的,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卿儿,他善良又单纯,考虑别人总是多过考虑自己。 尽管爱卿过于重视亲情、友情,对他的帝王之路而言只会是绊脚石,但是景霆瑞就是喜欢这样的爱卿,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景霆瑞也曾打定主意,如果没有表白的可能,那么他会把这份心意一辈子都埋藏在心底,即使爱卿有过承诺,他也可以忍耐下去。 最起码他能以武将的身份,长久地陪伴在爱卿的身边。 但是,一旦有了可以表露心意的契机,他也绝不会放过! 那一夜,景霆瑞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反正,那种抱住爱卿,亲吻他,为所欲为的梦境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那一夜的梦竟如此真实,令他气血沸腾,完全欲罢不能! 直到第二天醒来,景霆瑞才现这不是梦,自己竟做了这样过分的一件事!不过,既然生了,与其懊悔自责,还不如就此让爱卿从此明了自己的心意。 ——卿儿只能是我的人。虽然是臣子,可是却有着想独占圣恩的野心。 这么做的话,他一定会和满朝大臣为敌吧,宠臣向来是最容易树敌的。可是景霆瑞不在乎,只要爱卿认可他们之间的约定,就算他被全朝大臣——甚至全天下人排挤又如何? 结果爱卿却忘了那个承诺,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他的一头热。 窗户纸已经捅破,心意也无法再隐藏,而爱卿却不记得答应过的事,这件事会有怎样的结果,景霆瑞可以预见得到。 就是他们虽然有过*一夜,但以后还是皇上、臣子,分隔得很开。 儿时的亲密关系已不复存在,如果是这样的话,景霆瑞不觉得自己还能在皇宫里待下去。 而他一旦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他将永远失去卿儿。 ……!虽然道理很明白,心里却怎么也无法接受。景霆瑞剑眉紧锁,拳头上的筋脉浮突着,整个人跟掉了魂一般,他这一辈子恐怕都没有这么痛苦过。 忽然,一束光芒从远处射来,青石板地上洒下一片碎金般的光辉,景霆瑞抬起头,灯笼的光辉笼罩着两抹身影,一高一矮。 矮的那人微弯着背,嘴里叨叨着,皇上,这儿湿滑得很,您小心脚下。 那高出大半个头的身影,听了这话,并没有减慢步伐,还是径直朝这儿走来。 景霆瑞微微地睁大了眼睛,似乎不能相信在这个时候,会看见爱卿……。 朕知道,小德子,你这一路上真是唠叨个没完。 小德子不时地出手拦着,让皇帝走慢些,别着急,爱卿便忍无可忍地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你先下去休息,朕若有事,自然会传你的。 可、可是……!小德子显得十分犹豫。 还不退下?!爱卿正色道。 是,奴才遵旨。小德子唯有点头,转身。 等等。 奴才在! 灯笼给朕啊。爱卿道。 是的,您瞧奴才给忘了……。小德子赶紧把灯笼塞进爱卿的手里,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跨出了黑漆漆的御书房院门。 爱卿提着亮堂的宫灯,走到景霆瑞三步开外的地方,忽然停下脚步,看着他。 皇上……景霆瑞同样抬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爱卿。 你……爱卿还没说完,就先是叹了一口气,黑亮的秀眉微微皱起,因为景霆瑞跪了这么久,除了头、以及身上的衣裳湿透之外,神色似乎并无异样。 他的身子骨还真的是铁打的啊。还是说武将都是这般硬朗?不过,见他没事,那一直悬吊着的心,也终于安稳了一些。 朕以为让你跪久一点,你就会想清楚的。爱卿并不回避景霆瑞灼热的目光,看来你还是不当一回事啊。 微臣……景霆瑞想要说什么,但还是无法开口求饶。 你的脾气比朕还要倔,退一百步说,即使是朕忘了,你大可以提醒朕一句,这事不就结了。 爱卿是气不打一处来,直瞪着景霆瑞道,你难道对朕就这么没有信心?认为朕会赖你的帐不成?有道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朕那时还是太子,太子的话,你都不信吗? 什么?景霆瑞站了起来。也许没想到他会突然起身吧,还想滔滔不绝地表意见的爱卿不由吓 了一跳。 月色再朦胧,也不能掩去景霆瑞那俊美的容貌、英伟颀长的身材,只是此时的他看上去还笼罩着一股让人畏惧的寒气。 ——仿佛他比他更生气、更激动似的。 你等等!朕还没赦免你呢!爱卿的一只脚不由得往后伸,想要拉开距离,朕——!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牵住,让他一头跌进了景霆瑞的怀里。 啊……!爱卿眨巴着眼睛,鼻子里闻到的都是雨水的味道,脸颊紧贴着景霆瑞的胸膛,感受到的也是一丝丝冷冷的湿气。 可是…… 怦咚!怦咚!瑞瑞的心跳声竟然这么响,和自己的一样,正激烈地鼓动着……。 皇上的意思,可是承认了您与微臣之间的关系?耳边响起了低沉的问话,只是那语气让人难以拒绝。 爱卿的脸孔唰地红透了,虽然他想表示出很有担当的男子气概,拍着景霆瑞的肩头,大声说出,没错!从今以后,你就是朕的人了! 可是,整个人是又慌又急又羞,还有种说不出的紧张,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想要独占瑞瑞,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真的会到来。 ——待续 第87章 以前和父皇抢瑞瑞,现在就跟宫女、跟兵部抢人,爱卿就不明白,景霆瑞明明是他的人,为什么旁人总要夺他所好呢? 这种想要独占景霆瑞,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想要瑞瑞只看着自己,却又觉得这种想法很自私很可耻,各种各样的心情如同乱麻纠结在一起,让他很难过。 直到这一刻,爱卿才明白,这种不知何时紧紧萦绕心头的强烈情感,就是……嫉妒。 因为喜欢,心里才会感觉到嫉妒和不安。 意识到这一点的爱卿,不但哑然失声,身体还在微微地抖。 原来我喜欢瑞瑞……瑞瑞也喜欢着我吗?爱卿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因激动而颤抖着,所以瑞瑞才和我有着那样的约定?这……可能吗? 皇上?察觉出爱卿的颤栗,景霆瑞更拥紧了怀里的人,声音里透着担忧和疑问,您没事吧? 那、那么……爱卿仍旧低着头,小声嗫喏着,脸孔烫得不可思议,你、你喜欢朕吗? 才问出口,爱卿的脸孔就被捧起,一下子对视上那双瞳仁清亮又深黑的眸子,美得就像深夜的苍穹,感觉会被吸进去似的,那执着的凝视,让爱卿的心更慌乱了。 微臣深爱着您,从很久以前开始……这一辈子,微臣都只爱您一人。微臣的心,微臣的性命,都是皇上您的。这话说得既坚定又诚挚,甜蜜得让爱卿的心都融化了,神智也为之恍惚! 皇上,您的回答呢? 景霆瑞深情地凝视着爱卿的脸,爱卿红润的嘴唇微微地颤抖,嗯、朕也喜…… 喜什么?听不见喔。 朕也喜欢瑞瑞……从很久以前……唔! 话说出口的瞬间,爱卿就被景霆瑞狠狠吻住了唇,他的手指猛地一抖,手里的的宫灯掉在地上,蜡芯歪倒,深红的纱罩一下子燃烧起来。 啊?灯……!爱卿不由低头,伸出手想要去捡,景霆瑞却拦住了他,一把将他拦腰抱起。 不碍事的,去里边吧。景霆瑞在爱卿红透的耳边低哑地说,让微臣伺候您安寝。 安、安寝?被景霆瑞那灼热的吐息弄得心慌意乱,爱卿还没来得及深想安寝的意思,就被景霆瑞径直抱进了御书房。 ※※※ 摆设精致,充满书香气息的御书房内,只亮着一盏红漆描金的立式宫灯,红烛燃烧得正旺,余烟袅袅。 才和景霆瑞确认心意,爱卿的心还和小兔子一样,怦怦蹦跶着。脸上的红潮怎么也无法退去,让他都没办法抬头去看景霆瑞。于是,就算被景霆瑞放在那宽阔的、铺着黄绫软垫的鎏金御座上时,他都还窘促地低垂着头。 会冷吗?您的衣服都沾上雨水了。景霆瑞的大手盖在了爱卿的头上,温柔地搓了搓。 还、还好,又不是冬天。爱卿感觉到自己的耳朵更热了,坐在这个本该习以为常的御座中间,却觉得很拘谨,手和脚都不知道怎么放才好。 景霆瑞看着他面红耳赤,好像被罚静坐的学生似的一动不动,就觉得好可爱,有一种想要把他拥紧在怀里的冲动。 但是,他还想要看到更多——更多爱卿可爱的样子。 嗤!的一声,景霆瑞十分利索地用腰间的火石,点燃了御案上的烛灯,周围一下子变得明亮起 来,连龙袍上绣着的暗金如意纹饰都一目了然。 干、干什么点灯?都这么晚了,朕不打算批折子了。面对着明晃晃的烛光,爱卿感觉脸上的红潮根本掩藏不住了,慌里慌张地道。 谁让您看奏折了?景霆瑞欺身靠近,现在,不管微臣带您回长春宫,还是去青铜院都太惹人注意,而且微臣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等……?爱卿眨巴着那双明亮的、好似小动物一般的眼睛,显然是有听到,但还是没弄懂景霆瑞的意思。 您还不明白吗?臣先前话里的意思?景霆瑞修长又结实的双臂撑在爱卿的身体两旁,那伟岸的身形将娇小的身躯完全包围。 那……那个安寝?极小声又疑惑地嘀咕,不知为何,爱卿心跳得越厉害了,他是很羞窘,可眼睛就是无法从景霆瑞那清俊的脸庞上移开。 ……因为景霆瑞的神情看起来好认真,这无疑是更加深了他的魅力。 爱卿不得不承认,即使他身为男人,也会对景霆瑞这样的大美人垂涎三尺。假若瑞瑞是女子的话,自己早就封他为后了吧,也不用苦等到现在,才能两情相悦了。 嗯。就是表白心意后,很想要做的事。景霆瑞含笑道,这也多亏了皇上您,之前下令撤走了这里所有的人。 咦?——咦咦咦!终于明白过来的爱卿,岂止是脸红,连话都说不清了,朕、朕才不是因为要和你那、那个……所以才屏退他们的!你休要胡说! 那么,您不要微臣侍寝么?景霆瑞依然深情地凝视着爱卿的眼睛,只要您下令,微臣会遵旨的。 你——!爱卿皱拢了秀眉,忿忿不平地瞪着景霆瑞,你真狡猾! 怎么了? 你明明就很会抗旨……爱卿不满地嘟哝着。 微臣不敢,微臣知错了。景霆瑞一边道歉,一边低头吻上了爱卿的嘴唇。 爱卿的双肩颤抖了一下,但是没有抵抗。**舌头径自扫进他的唇内时,那带着强烈侵略意味的动作,让他的身子不由地往后瑟缩,但是一条胳膊很快地抱住他的脊背,让他完全地枕在景霆瑞的怀里,无法再躲开。 ——待续 第88章 (请记得看本章有话说) 和前面的几章一样,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各种不能描写………………………………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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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防盗章代替………………………………………………………以防盗章代替………………………………………………… 第90章 (请记得看本章有话说) 和前面的几章一样, 这是一段很长很长的各种不能描写………………………………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以防盗章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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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跟着景将军,他不愁缺少惊心动魄的日子。几场恶战打下来,他凭借着精湛的医术和忠心,成了景霆瑞身边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 不过,想着景将军他竟然睡了皇帝,这种让人头皮麻的事情,吕承恩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将军,恕下官斗胆,您刚才说的话,可是欺君之罪,是会招致灭门的呢。 等到他现了,才叫欺君。景霆瑞停下脚步,说道,现在,只要皇上能按时用膳就行了。 爱卿非常关爱百姓,经常忙到废寝忘食,景霆瑞会这么说,也不无道理。 可是,您当真只是出于这个目的,才那样说的吗?吕承恩显然不信。 景霆瑞没有回答,但嘴角挂着一抹暧昧的浅笑,然后就继续前行了。 吕承恩还没见过他的笑容,不由被惊住,英俊的男人笑起来,果真是俊美得不可思议啊,也难怪皇上会如此迷恋将军了。 就算是对男人毫无兴趣的吕承恩,也会有种心动的感觉。 不过,景将军对皇上也保护过了头,才会让他如此地出淤泥而不染吧。 让开!宋植你这个混蛋!竟敢再三阻拦本殿下!远处的宫门口,响起一道怒不可遏的声音。 对了,还有这个人,也是很宠爱皇上的。吕承恩对永和亲王的事略有耳闻,听说他对皇上是十分体贴的,仿佛他才是兄长。 你闹够了没有?是想惊扰到皇上休息么?景霆瑞大步走过去,不客气地训斥了炎。 哼,皇兄是真的歇下了嘛?炎看到景霆瑞出来,火气似乎更大,怒睁着漂亮的凤目道:还有,你最近怎么老缠着皇上,兵部养你就跟养个闲人一样! 我为什么骗你?皇上是真的睡着了。还有,兵部的事情轮不到外人来干涉。景霆瑞冷冷地注视着炎,虽然他是爱卿的亲弟弟,轮廓之间有着几许的相似,但是对他,就丝毫不会有情动之感。 反而是多了些防备,因为这个家伙如果只是单纯地关心皇上也就罢了,怕就怕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会给爱卿带去麻烦。 你说什么……!炎气得额角青筋都迸出来了,但是他也不能硬闯皇帝的寝宫,也担心万一真的吵到了皇兄休息,他就太过意不去了。 于是一甩衣袖道,算了,本王不和奴才计较,晚点再来看皇兄!哼! 虽然炎看起来是一脸的不甘心,但总算是离开了。 宋植见此状,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和永和亲王僵持的时候,可真折磨人。他长得太像太上皇了,尤其生气时,那凤眸一瞪,凌厉如刀,都没人敢和他对视。 不过,景将军似乎从来不怕炎殿下,两人对视时,似乎有杀气噼啪闪过,这气氛有够吓人的。 不知道小皇帝该如何摆平这种局面?一旁,吕承恩也这样想,对于他的宫廷御医生活,顿时多了好些向往,这似乎比上战场,更要刺激人心呢。 ############# 宣政殿内庄严肃穆,淳于爱卿一身九龙蟒袍,头戴金丝琉璃冠,端坐于辉煌的御座之上,听着丹陛下的文武官员,禀明各部的政务。 早朝一向是“有事启奏,无事退朝!”且只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向皇上禀告。 今日,除了一些例行的政务报告外,在朝上一向不表政见,内务府的内常侍马培成,持着象牙笏出列,向皇上提出了一个请愿。 说起来,内务府是负责掌传诏旨,守御宫门,洒扫内廷,内库出纳,以及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等事务的地方。 掌权者为宦官,既然职责不在政务上,所以在朝堂上,一般没有他们什么事,他们只需执行皇令即可。 马培成年过五十,说话慢条斯理,异常恭谨,就跟平时伺候皇帝一样,没有一点的错漏。 他禀明的事倒也不复杂,就是太上皇在每个月月中,都会休息两日,而皇上自登基以来,凡事亲历亲为,太过操劳,才会导致龙体欠安。 与其这般损耗龙体,不如改为每十日休息一天,皇上不用处理政务,官员也不必上朝,而这一日,称之为“休沐”,即“休息沐浴”,这在前朝也曾有过。 没想到这个提议,获得全朝官员的一致赞同,每十日休一天,一个月也不过三日,对于皇上来说,并不是懈怠政务,且只有皇上圣体康泰,官员以及天下百姓才会安心,这国家才会安稳兴盛。 这道理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爱卿不得不点头应允。 按照常理,他是该有休沐之日,只是爱卿以为“笨鸟先飞”、“勤能补拙”,他不像父皇这般聪明历练,善于料理国务,所以他才没有休假。 这事讲定之后,景霆瑞出列了。 “启禀皇上,末将近日现,皇城内的江湖人士过于集结,且都带有兵器。这些人生性粗莽,又目无法纪,常以‘比试’为名,在街市大打出手,损百姓钱财,扰皇城治安。末将以为从今日起,但凡在皇城无正职者,理应遣其返乡,以安定民心。” 此话一出,朝堂内立刻议论纷纷,因为景将军所言极是,那些人确实整日地游手好闲,喝醉了就惹事生非,还偏偏都有两下子,官兵要拿下他们都是费尽力气。 但是关了几日后,官府除了放人,也没有别的办法,根本是治标不治本。 但此政策乃双刃剑,使得好,则天下太平。若办砸了,就会引来这些江湖中人的一致反抗,挑起祸事,到时皇城该大乱了。 在官员中,反应最大的莫过永和亲王了,谁都知道,他招揽的江湖人士最多,门客近千,他都快成为一统江湖的领了。 但是不等他开口说什么,其他武将就纷纷上表,认为景将军说的有理有据,这些江湖人士,说得好听是来效忠朝廷,其实就是来依附豪门,骗吃骗喝的,还狐假虎威,扰乱秩序。 ——待续 第94章 就连户部、礼部的文臣也难得地站在武将的一边,他们也不想家人上街之时,总要带上好一拨的家丁跟随保护,这样的情形已经存在数月之久。 虽然这些人当中,有真的豪杰志士,但恐怕是少之又少,因此这事还是得由朝廷治理、疏导才行。 所以,在永和亲王准备为他的门客请愿之前,爱卿就已经下达了圣旨,同意这一政策,且即刻执行。不过他也有说明,这些人当中,如有愿意留在皇城内当差、为朝廷、百姓效力的,都应以礼 相待。这件事就交由景霆瑞督办。 退朝之后,景霆瑞跟随着爱卿去到御书房议事,炎也忙不迭地跟去了。 “炎,来尝尝这马蹄糕,可好吃了。”看见皇弟,总是笑眯眯的爱卿,立刻献宝似的把御膳房送来的点心,放在炎的面前。 “臣弟不饿。”炎此时都气饱了,他伸手指着景霆瑞的脸,说道,“这个家伙在朝上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其实就是针对臣弟而来!” “此话怎讲?”爱卿不解地问。 “谁都知道臣弟的门客最多,他们虽然都滞留皇城,但一直是安分守己,绝无惹事生非!” “那是你不知道罢了。”不等爱卿开口,景霆瑞就冷笑道,“你一直往宫里跑,如何得知他们在外头的情况?换而言之,是你这个做主人的不称职,才要劳烦朝廷出面处理。” “你……本殿下并没有把他们视作为奴才!”炎是火冒三丈,他虽贵为皇族,但生性仗义,从不计较那些人的出身,还很佩服他们练就一身好武艺。 像拜把兄弟之间肝胆相照,两肋插刀之类的故事,也很感动他,这是在宫里看不到的。 从小到大,炎都是以为,只有地位和权势才决定一切,而不是情义。 “不是奴才,那就是走狗了?”景霆瑞对此嗤之以鼻,“你结党营私,也不怕皇上降罪?” “本王才不会做出任何对皇上不忠之事,倒是你,整日霸占着皇兄,是居心叵测!” 爱卿没办法再听下去了,他伸手握住炎的手,让他别再指戳着景霆瑞的脸,与此同时,他抬头斥责景霆瑞道,“景将军,不得无礼!永和亲王是朕的皇弟,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绝无半点私心。” 说起来,爱卿也真觉得头疼,自己和瑞瑞一同长大,炎又何尝不是?他们三人经常玩在一起,怎么长大了,他们两个就跟仇家似的?越闹越僵呢? 景霆瑞的黑眸微微眯起,看着爱卿一直牵着炎的手,让他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微臣知错。”但是,他还是抱拳道,“微臣在兵部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告辞了。” “啊,好,你退下吧。”爱卿头也不回地道,正忙着哄劝生气的炎。 “好啦!你看瑞瑞他都认错了,你就别生气啦。这遣返之事,朝廷自有主张,朕保证既不会怠慢你的门客,也不会滥用律法,你就安心吧。” 爱卿好言哄完弟弟,回头看到景霆瑞竟然还在,想要说什么时,却对视上他那双冷冰冰的,十分锐利的眸。 ‘他干嘛这样盯着我……?!’爱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扭过头,当作没看见似的,和皇弟一起享用点心了。 ※※※※※※※※※※※※※※※※※※ “啊啊啊!好累!”把最后一本奏折合上,爱卿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嚷嚷道。 “皇上,您辛苦了!”小德子立刻端上一盏热茶,并把朱批奏本都收拾起来。在还给具奏人之前,得先送去尚书省抄录备案,以供各道衙门传抄执行,这称之“录副奏折”。 当然,这中间还有几本是言官上奏的,他们说的大多是风闻,无真凭实据,但是听到流言就上奏,是言官的特权。 爱卿对这少数几本的折子不加以批示,也不公开,而直接交至宰相府衙留档,这都是惯例。 不过,看到言官对炎颇有微词,爱卿的心里并不开心,身为帝王要做到“虚怀若谷,从谏如流”,可如果那不是正确的谏言呢? 景霆瑞在早朝时所奏之事,爱卿现在看来,倒也不是真为难了炎,换个角度来看,若炎的门客减少一些,那些对炎捕风捉影的折子也就会没了。 正想着这事时,门外的太监来报:“皇上,景将军在殿外请求觐见。” “快传。”爱卿笑眯眯地说,心想,‘瑞瑞和炎儿也许没有表面上那么不和呢。’ “微臣叩见皇上。”进门后,景霆瑞利落地跪地行礼。 “起来吧。”爱卿看了看小德子,小德子相当醒目地把御书房里伺候的宫婢、太监都带了出去。 只剩下皇帝与景霆瑞单独相处。 “皇上看起来心情极好。”景霆瑞说,“想必中午和永和亲王一同用膳,吃得很开心吧?” “那是当然的。”爱卿笑着点点头,并没有察觉到景霆瑞那强烈的妒意,还道,“炎是很好的孩子,从小就是,看起来规规矩矩的,却是一副热心肠。朕知道,你也很喜欢他。” “何以见得?”景霆瑞走到御座旁,环抱起双臂。 “这、这个还用得着说嘛?”爱卿本想保持镇定,可一被景霆瑞盯着看,心就开始乱蹦跶,就跟揣着小兔子似的,脸也红了。 “你让朝廷出面管束江湖人士,不就是为了炎儿考虑?”爱卿轻咳一声,也转开了视线,“炎确实分身乏术,没办法管到他全部的门客,连言官也……所以,你就是为了炎,才这么做的吧。” 爱卿话音刚落,下巴就被抬起,对视上一双不怎么愉悦的眼眸,就跟他上午看到的一样,寒若冰棱,盛着怒意,让人毛骨悚然。 “如果微臣说,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他,而是您,您打算怎么办呢?”景霆瑞笔直地注视着爱卿,语气虽说已经足够平静,却也吓得爱卿够呛。 ——待续 第95章 “什、什么怎么办?”爱卿不仅脑袋混乱,连舌头也开始打结,“朕、朕不知道!” “您不但误会了微臣的用意,还大赞微臣对别的男人好,真叫人生气呢。”景霆瑞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爱卿。 “朕怎么知道你的脑袋里在想什么?!”爱卿用力扭开头,想要逃下御座,“还有什么别的男人,那么难听,他是朕的亲弟弟!” “哼。”景霆瑞长臂一搂,就把爱卿给抓了回来。 “你、你干嘛——唔?!”这下爱卿被捏住的不只是下巴,而是整张脸,景霆瑞的宽阔的手掌捧起他的脸,低头狂吻。 ************** “唔……嗯……!”爱卿觉得再这么亲下去,自己的心脏一定会崩坏的!双手无力地抓着景霆瑞的胳膊。 “……剩下的事,就留待您休沐的那日再做吧。”然而,就在脑袋也变得糊涂的时候,景霆瑞却放开了他,“为您维护皇城治安一事,微臣自会跟您讨个赏。” “哈……呼……讨什么赏?”爱卿眼里雾气氤氲,因为刚才的强吻,还有些喘不上气。 他也没有注意到,其实“休沐”一事,也是景霆瑞暗中让内务府上奏的。 “就是和当年约定的一致,微臣既为您做了事,那么,您也该遵守约定,做一次微臣的人。”景霆瑞说这话时,完全都不会脸红,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这个赏赐,微臣可以领吧?皇上?” “唔……呃……”爱卿有些犹豫,总觉得哪里不对头。 景霆瑞再度吻上爱卿,**********************让他面红耳赤,头晕脑热,快要瘫倒了啦。 “唔……朕……喘不过气……嗯唔!”爱卿扭着身子,却怎么也挣脱不开,直到真的快晕过去时,景霆瑞才松了手。 “呜……知道啦!朕答应你就是!”爱卿擦着自己的脸,很委屈似的道。 “微臣谢皇上隆恩!”景霆瑞依然抱着爱卿,十分温柔地陪着他,直到他的气息平稳为止。 “话说回来,朕那会儿是真不记得当年的约定了。”爱卿略带挖苦道,“你怎么就记得那么牢?” “微臣本来也想忘记的,只是您亲手送了定情信物给我,让微臣就怎么也忘不了了。” “什么?!朕什么时候送你定情信物了?”爱卿的脸涨得通红,而且非常不置信。 “有啊,就是这个。”景霆瑞从腰带内侧摸出一个翡翠坠子来。 “嗯?”爱卿看着那雕刻拙劣的翡翠,看起来像小猪的玉佩,惊喜地道,“这是朕送你的老虎,你一直带在身上?” “也不是一直,不小心掉过一回。”景霆瑞坦白道,“换衣服的时候,被浣衣局的宫女拣去了,不过很快就还了回来。” 听到景霆瑞这么说的时候,不知为何爱卿有种熟悉感,似乎自己曾亲眼见过。 “啊!”突然,爱卿猛地抬头,磕撞到了景霆瑞的下巴。 “呜!” “啊、对不起,瑞瑞!”爱卿连忙道歉,“朕刚想来……” “您想起什么?这么激动?”景霆瑞揉着下巴问。 “呃……”该从何说起?说自己以为他和宫女有私交?其实不过是归还玉佩罢了。 这样想来,那个时候如此气愤的心情,其实是嫉妒吧。 “皇上?” “没什么啦。”一想到这事就觉得脸红,爱卿极力掩饰着害羞的心情,说道,“这玉佩才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只是保佑你平安罢了,如今你也没上战场,就还给朕吧。”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景霆瑞立刻收起玉佩,“有了它,可是时刻提醒微臣,皇上对微臣的心意有多么深切。” “喂!你说够了吧?!我才没有那样!快还给我啦!”爱卿又羞又急,拼命去抢,连自称“朕”都忘了。 “不行。”景霆瑞明明可以很轻松地阻止爱卿抢夺,却故意放水,让爱卿围着御案追得是气喘吁吁,又抢不回来,最后还被景霆瑞抱进了怀里。 “大不了,微臣也送您一件东西,当作定情之物。”景霆瑞低头,在他红彤彤的耳边低语。 “一般的东西,朕可不要。”爱卿嘴上这么说,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 “微臣遵旨,定不负圣望。”景霆瑞微笑应承着,再度亲上爱卿的唇,这一次,爱卿只是咕哝了一句,却没有推开他。 而这原本并非定情用的生肖虎翡翠玉佩,经过这么一闹腾,倒也确立了“定情”的名分,真是皆大欢喜也。 小德子听到里面的嬉笑玩闹之声,也替皇上开心,一个人的弦绷得太紧是会坏的,尤其皇上心地善良,是个什么事都喜欢牵挂在心里的人。 待景将军离开后,小德子回御书房伺候,见皇上满面通红,且瘫软在御座中。 “皇上,可要歇歇?”小德子问。 “不。”爱卿蹙着眉头,极不好意思地道,“让朕喘会儿气就好了……” “是。”小德子忍不住掩嘴笑,“您若是打不过景将军,大可以对他下旨嘛。” “他才不会听,没想到瑞瑞的脸皮这么厚,还老是动手动脚……”说到这里,爱卿连忙缩住口,看向小德子,见他没说什么,才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朕是皇帝,你可别想歪了,瑞瑞他不能拿朕怎么样的。”爱卿相当严肃地说,“只有朕拿他怎么样。” “那是当然的。”小德子说,重重地点头。 爱卿很高兴小德子这么赞同,“走吧,朕想去看看珂柔,还有天宇、天辰。” “是,皇上。”小德子心想,皇上的心情是真好了,这大燕皇宫早就该缓和一下,新帝初登时那种紧张又压抑的气氛了,这才是真正的春天。 第96章 自从太子继位,景霆瑞成了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景亲王府的宅邸自然是光鲜明亮,两只簇新的硕大红灯笼,悬在大门前。 在大理石砌的台阶两侧,还设着两座极为威武的铜狮,加上周围站立着的,全都是衣着统一的侍卫,而非小厮,让这景亲王府是大显豪门气派。 景霆瑞策马来到这里,不带副将,也没有侍卫随行,这行影单只、作风简朴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一位将军。 不过,即便他身着藏青便衫,未佩长剑,但是那伟岸挺拔的身段,不怒自威的气魄,以及他胯下那匹墨黑的骏马,都让人立刻醒悟到——这是景将军回来了! 景霆瑞统领皇宫内的禁军、御林军,为从二品的卫将军,是皇帝身边最为紧要的一道防线。 虽说景霆瑞跟着太上皇时,还曾做过一品大将军,为皇上讨伐嘉兰国。可是,自古以来,守卫禁宫的将领,才是深得皇帝信赖的人。因此,景霆瑞今日的人气,比他为太上皇效力时更甚。 “将军。”侍卫恭敬地行礼,没人敢偷瞄那张英俊、却不苟言笑的脸庞。 “哎哟,我的大少爷,回来也不通知一声!这可巧了,王爷和娘娘,都去观音庙里上香了。” 今日是三月十五,景亲王妃总是虔诚地供奉菩萨,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为了给她的儿子景霆云祈福。而景亲王对王妃向来是“妇唱夫随”,自然是要一同去的。 “没事,我正巧路过,进来看看我娘。”对于管家老刘的一席话,景霆瑞并不在意,他进了大门,看到一座雕刻着猛虎的大理石影壁,明显是新造的。 而这一路进去,景霆瑞都差点认不出这是原来的那座王府,那青瓦覆盖的楼宇如同仙山琼楼,新扩建的湖泊里,立着仙鹤起舞、鲤鱼跃龙门的石雕。 “这是数月前,为了二少爷大婚,特地重建的园子,大少爷您还没瞧见过吧?”注意到景霆瑞的目光,在那些雕栏画栋的亭台上停留,老刘便笑着道,“别看这儿的变化翻天覆地,其实没有使多少两银子,这里头好些东西,都是人家做好了,特意送来的。” “父王他都收下了?这么重的礼?” “王爷起初也是不肯收的,可是盛情难却啊。要不,人家得说我们王府眼界高,看不起他们,才不愿收礼的。”老刘一路走,一路讲个不停。 而上回景霆瑞因为有军务在身,未能参加弟弟的婚礼,老刘就把当时热闹得掀翻屋顶的场面,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通。 像荷花池边摆了大擂台,表演了蒙古汉子摔跤,望湖楼阁里的戏台连唱了十天的戏,而客似云来,这贺礼都快堆叠到天花板上了。 不过可惜的是,景霆云喝得太多,都没有闹洞房就醉倒在地,给人抬着回到少奶奶那儿。 这少奶奶又是怎样的如花似玉,是大户人家的小姐,门当户对,从大红花轿上下来时,她手上的龙凤镯子戴了有三十副,金闪闪地可耀眼了。不过,可惜的是,她进门都五个多月了,肚子却不见有动静。 所以王妃娘娘就更坐不住了,怎么都得要去观音庙求抱孙子,这才一大早地就出门了。 “依小的见,二少爷、少奶奶如此年轻,抱孩子还不是眼前的事,不用着急。”老刘说得有些过头了,是在嚼主人的舌根。 景霆瑞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惊得他赶紧闭嘴。 其实,老刘自个儿也觉得奇怪,他平时不是这么不知分寸的人,只是站在景将军的身边时,心里就慌,忍不住地话痨,说白了,也是为了掩饰那万分紧张的心情。 他还觉得王府里的事,无论大小都瞒不过这双犀利的眼睛,所以还是先说在前头的好。 景霆瑞的生母安妃,生性喜静,老刘小声地说,“安娘娘的屋子没怎么大动,只是把墙刷白了,门前种了八株皇上御赐的玉兰花,可美了。” 景霆瑞去到西院门里,果然是和以前一样,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若不是门前栽着那散着幽幽香气,如同紫玉、白玉雕就的兰花,还以为这儿是王府的斋堂呢。 进了圆拱门,便是一间开着东窗的客厅,一张花梨木贵妃塌上面铺着紫绸软垫,搁它前面是一张古色古香的紫檀木茶几,摆着一张古琴、一盘仙桃。 “这些可都是重新置换过的。”老刘无不欢喜地说,“原来那些也太素净了,不符合王妃娘娘的身份。” 对此,景霆瑞只是略略点头。老刘积极地去唤王妃了,就算是亲生儿子,也不能直闯娘娘的寝室。 东窗望出去就是庭院,围墙外头有一个下水渠,天一热就会散出阵阵恶臭。暴雨时,脏水还会倒灌入院子里,这样的环境不能算好,可却是景霆瑞出生、并住到九岁的地方。 还记得,在他七岁时,景霆云把他最喜欢的一柄木剑,折断了,丢进沟里,他弯腰下去打捞时,景霆云却在背后用力一推。 景霆瑞自三岁就开始练武,自然晓得闪身躲避,反倒是景霆云用力过猛,一头扎进水沟里,灌了好几口脏水。 虽说景霆瑞很快就将他拉了上来,但他的嚎啕大哭还是惊扰了全府的人。景亲王妃气坏了,指着安妃的鼻子大骂,‘瞧你养的下贱蹄子,竟敢谋害少主!’ 景霆云则一个劲地对王爷哭诉,‘是哥哥推我下去的,他坏!’ 为了这事,景霆瑞被罚跪在庭院中央,不吃不喝,整整三日,安妃在一旁除了默默流泪,其他什么都做不到。 “霆瑞,果真是你。” 一道饱含深情,却又不敢表露太多,以至微微抖的女声从背后传来,打断了景霆瑞的回忆。 第97章 景霆瑞回头,就看到老刘打起着一道珠帘,穿着深褐锦衣、手里握着菩提念珠的母亲就走了出来。 她不过四十一岁,却穿着得相当老成,不过,即便是颜色暗哑的衣饰,也掩盖不住那丰华绝代的面庞。 “儿子给母亲请安。”景霆瑞想要行礼,却被安妃快走几步,一把拦住,“你是将军,怎可给一妾妃行礼?” “您是母亲,应当受此大礼。”景霆瑞还是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安妃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尔后拉着儿子的手,坐在贵妃塌中,老刘说不扰他们母子重聚,上了热茶和点心后,就退下去了。 “我刚才瞧见你望着东墙,可是想外头的水渠,”安妃微微笑着说,“你放心,王爷早就命人填上了土,现在是只有花香,没有臭味了。” “嗯。”景霆瑞微微点头,自己的母亲总是受到小小的恩惠,就莫大的满足,有些事情,岂是一把土就能掩盖过去的。 “在宫里头待得可好?”安妃仔细端详着儿子俊逸的面庞,原本很是欢喜,但在想到了一些旧事后,她的眼里竟然含着泪水,沙哑地道,“你怎么会不好?有皇上眷顾着你,倒是为娘,一直都不能为你做些什么,让你受尽了委屈。” “您生养了我,就是最大的恩惠了,还提过去的事做什么?”景霆瑞安慰着母亲,“更何况,我长大了,该由儿子照顾娘亲才对。” “哎!我这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有了你这么个乖巧懂事的儿子。”安妃大受感动,却也揭开了心中的旧伤疤,用帕子抹着泪珠道,“可惜你的外公命苦,享不到你的福。” 原来安妃虽是歌姬,但在被卖入舞坊之前,是临县富甲一方的刘府独生女。母亲亦出自书香门第,却不幸难产而亡。她由父亲拉扯长大,后家中遭遇变故,赔了买卖,家里的大宅、万亩田地,十数商铺全都给典当、还债了。 老父也气绝身亡,养在深闺之中,只有十七岁的刘氏,不懂世间险恶,被姨母卖到舞坊当歌姬,取名蓉儿。 蓉儿长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弹得一手好琴,写得一手好字,舞姿妙曼,极为诱人。 当时,才成亲不久的景亲王爷,深受她的吸引,而花了大把钱,买下她的初夜。 谁知这一夜春风就怀了孩子,而当时亲王妃还无所出,景王爷既舍不得美人,又抛不下那腹中骨肉,禀明皇帝之后,就顺理成章地纳了蓉儿为妾室,更名“安妃”。 这亲王贵族纳妾是司空见惯的事,只是安妃是歌姬出身,且先有了身孕,所以景亲王妃是妒火中烧,对安妃是极尽刻薄。 等到景霆瑞出世,也未能改变她凄苦的处境。她也从不争辩,总认为她是做妹妹的,凡事都得依照姐姐的意思。而王爷自知沾花惹草触怒了王妃,所以对这些事并未加以干涉。 景霆瑞自懂事起,就总是护着母亲,替她挨打。他母亲的泪都快流干了,也许是王爷对他们母子越来越冷淡疏远,逐渐地,王妃倒也没这么折腾安妃了。 直到景霆瑞九岁入宫,成为太子侍卫,母亲在王府里的地位,才慢慢提升,有了当侧妃的样子。 “外公的坟墓,我已命人修葺,母亲今年扫墓,可以好好祭拜一下外公。” “嗯。”安妃点头,终于止住了泪。 “在我儿时,母亲曾提过……”景霆瑞难得地停顿了一下话头,才道,“有一传家宝贝,母亲说过,将来会赠给媳妇。” “是,这宝贝是祖上传下来的,家里再穷时,我也没有想过卖了它,总该给子孙后辈们留点东西。”安妃好奇地问,“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可否将它给我?”景霆瑞想了想,还是直言道,“有个人,他虽然还不是您的儿媳,但我想先送给他。” “什么?你有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小姐?为娘可曾见过?”安妃顿时喜上眉梢,连声问道。 景霆瑞却不知如何说起,他不想蒙骗母亲,可有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罢了,儿子大了,有些话你不说,母亲也明白。”安妃起身,笑盈盈地说“我这就去拿,你等着。” 安妃误以为儿子喜欢上的是哪位郡主,才不好意思提起,以免坏了人家的名节,毕竟成婚得靠父母之意,媒妁之言,哪有私下定亲的道理。 不过,虽然规矩是这样,但这天底下,有多少儿女都是私下先喜欢上,才找了媒婆去提亲,景霆瑞先送定情之物,倒也不过分。 尔后,安妃就把那只景霆瑞小时候就瞧见过,如今已经退了色的小锦盒取了来,慎重地放在景霆瑞的手里,还笑着道,“要好好地和人家说。别忘了,媳妇儿是用来疼爱的。” “是,母亲。”景霆瑞小心地收好,“我会立刻转交给他。” “我真想见见这位小姐,你喜欢上的,定是貌美如仙又贤良淑德。”安妃难得这般的好心情,直到景霆瑞起身告辞时,脸上还挂着笑容。 ############################# “景将军,您回来了!” 景霆瑞才离开母亲的小院,就有一妙龄少女迎面而来。她容貌姣美、体态婀娜,穿着一袭色泽淡紫、高束着柳腰的纱裙,踏着茵茵芳草走来时,有种春风扑面、百花盛开之感。 “你是……?”景霆瑞原本对这样的搭讪,并不在意,只是这位少女的面庞,竟有几分眼熟,却一时记不起她是谁。 “您不认得奴婢了吗?”少女眨着水灵灵的杏眼,难掩激动地说,“奴婢是蓉儿,是雅静啊。” “雅静?”都说女大十八变,这才一年未见,怎么蓉儿就大变了样,景霆瑞还记得把她从战火中救下来时,是怎样地瘦小,眼里充满着恐惧,好像小动物一般。 如今的她的个头是长高不少,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气质儒雅,一点都不像是母亲的贴身丫鬟,倒似一位王府小姐。 “是,将军。”雅静彬彬有礼地欠身道,“奴婢给将军请安,将军的救命之恩,永生难忘。” “这都过去的事情了,无需重提,你在王府里过得好就行了。”景霆瑞拜托她道,“倒是要麻烦你,多多照看着我的母亲。” “这是自然的,安妃娘娘视奴婢为己出,从不让奴婢干粗重活,”雅静无不感恩地道,“娘娘还教奴婢识字、练琴,这些恩情奴婢是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 “我道外头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碰着静儿了。”安妃听到院外的交谈声,便走了出来,雅静立刻上前,体贴地扶着她。 “好孩子。”安妃笑着拍拍她的手,又对景霆瑞道,“方才,静儿陪少奶奶下棋去了,你没遇上她,这会儿倒好,还是碰见了,这话怎么说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怎么样?霆瑞,静儿是个美人胚子吧?” “娘娘!”雅静脸上飞红,娇羞地一跺脚,“您快别说啦。” “母亲说的是。”景霆瑞礼貌地拱手道,但表情并无多大变化。 “这儿的日子是极难消磨的,多亏你带静儿来给我作伴。”安妃把雅静的好说了一箩筐,景霆瑞只是静静地听,并没有插话。 “若不是你已经有了……这静儿也是极不错的。”安妃的话并没有挑明,但也是在告诉景霆瑞,若那位郡主拒绝了他,府中还有这么好的儿媳妇等着他呢。 “母亲,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没想到,景霆瑞却提出辞行。 “好了,你去吧。这不,我又耽搁了你一阵。”安妃倒也不介意,毕竟儿子是个大忙人。这时,老刘来了,恭敬地问景霆瑞,‘可得空去见见二少爷,少奶奶?’ 景霆瑞同样以有事在身为由,推辞了。老刘便带着许多下人,恭送景霆瑞出府。 “不知将军何日再来……”雅静看着景霆瑞离去的方向,久久都不能回神,低声说道。 “这人才走呢,你就这么想他啦。”安妃不禁调笑道。 “娘娘,您又取笑人家!”雅静越地不好意思了。 “好,不笑你了,我们进屋去吧。对了,少奶奶待你可好?”安妃一边关心地问,一边往回走。 “好。”雅静说,心里却在暗暗叹气,哪里是少奶奶找她,是二少爷景霆云,说是下棋,却没少对她动手动脚。 虽然是同父异母,这差别未免也太大了些。雅静觉得,二少爷空有一副皮囊,无一点真本事不说,脾气暴躁,又很好色……据说他连少奶奶的陪嫁丫头都没放过。 当然这些丑事,全被爱面子的少奶奶掩盖了过去,她是绝对不会向王爷、王妃告状的。 即便是讲了又能如何?景王妃是出了名地溺爱儿子,到头来挨罚、被撵出家门的只有可怜的婢女们。 所以,尽管景霆云对她多次意图不轨,她却还是赔着笑,躲躲闪闪,不敢有丝毫的得罪。 而景霆云多少顾忌着雅静是景霆瑞带回府的,这才没有直接下手。 ‘唉……!’雅静现在只盼望景将军可以天天回来王府,甚至有朝一日,将她接出府去,哪怕是做他的小妾也好啊。 ‘在奴婢见到您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此生非您不嫁。’雅静抱着这样的心意,尽心地伺候着安妃,这位未来的婆婆。 ——待续 第98章 在大燕皇宫西向白虎门外百丈转左,有一条专门出售古董瓷器、江南丝绸、象牙等奢侈之物的街巷,名为“虎眼巷”。?(全文字) 这条街两头窄,中间宽,铺着的是暗黄石板,还真有那么点虎眼的感觉。 也许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这里是一年四季都生意兴隆,出宫置办货物的太监,都首先来这里进行交易,也带旺了人气。 皇城里的富商都喜欢攀龙附凤,只要哪个店家挂出,这是宫里头流行的款式,那么不管是玳瑁梳子、还是红木茶几,都会一抢而空! “青花阁”就坐落在“虎眼”的位置,老字号商铺,以出售古董青花瓷器为主,童叟无欺。 “王老爷,店里新进了一批青瓷枕,您可要进来……。” 店门口,小厮正努力招呼着一位熟客,那人正想往店里去时,结果被人粗鲁地呼喝开了。 “滚开!没瞧见礼爷来了!还不快让开路!”客人立刻吓得躲了开去,那被称作礼爷的人,大约四十来岁,在七、八个带刀护卫的簇拥下,大模大样地走进店里。 正在柜台上挑选瓷器的男女老少,见此情形,无不放下手里的东西,纷纷逃了出去。 掌柜是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虽然皱着花白的眉头,但也不得不放下算盘,赔笑地迎上去,“礼爷,可是来挑选青花瓷器的?您大可吩咐一声,不管什么样式的,本店会亲自送到您的府上。” “呸!我礼亲王府里,还缺几件破青花?!”礼爷养尊处优,那身材是相当地肥硕,他几乎是挤着坐进一张太师椅里,还手提着镶嵌玉石的腰带。看那情形,简直要绷断了似的,他坐定后,喘了口气,对一旁的守卫头目使了个眼色道,“去,把银票给他。” 那胳膊都有碗口粗的守卫,把佩刀往柜台上一拍,再丢下几张面值千两的银票,狂傲地道,“老头子,我们礼爷要买你的铺子。识相的,就快点把房契地契交出来。” “铺子不卖!”老板对着这位礼亲王府的长孙道,“多少钱都不卖,别说这里只有区区的三千两。” “哟!你是嫌钱少了?”礼爷笑了笑,“这好说!再添二百两!” “你是听不懂人话吗?”帘子一掀起,从里屋冲出一个毛头小子,浓眉大眼的,样子倒也清俊,他大叫着道,“我爹说了不卖!” “大人们说话,哪里有小兔崽子插嘴的地方。”礼爷怒拍几案,护卫立刻上去,把他拿下了。 “住手!别伤着我的孩子!”这可是他五十岁才生的儿子,平时很宝贝,老人立刻上前阻止,跪地道,“礼爷!这铺子是祖传的,不是钱的问题,是当真不能卖!老身知道您最近相中虎眼巷的买卖,已经买了十来家的老字号,何苦连老身这家也要拿去?那些铺面已经足够您做古董生意了!” “放屁!谁说本大爷只要做古董买卖?来这儿的人,非富即贵,钱袋子那都是鼓鼓的!开家赌坊岂不是更好?” 礼爷笑得很是*贱,一双浑浊的眼睛往被抓住的少年身上瞄了瞄,“再找几个小官来陪爷们消遣,就再好不过了……本爷看你的儿子,不论年纪、身段都很合适,不如我做个好人,再添个一百两,连人带店都给你买下来!” “你、你……这是天子脚下啊!你这是强买掳掠,就不怕王法处置?!”老板气得脸孔涨得通红,捂住心口,似乎快要支持不住,却还是据理力争。 “王法?不就是护着咱们这些亲王贵族的吗?若不是在皇城,本爷还耐不了你如何呢!”礼爷狂傲地大笑,身旁的护卫们也跟着哄堂大笑。 “爹!爹!救我!”少年急得大叫,因为那些护卫已经在捆他的手脚,大有把他带走的意思。 而另一边守卫头目,正拿着笔墨,写下卖人的字据,大意是“青花阁原老板之子,一百两,卖予礼亲王府终生为奴,不得反悔。” 老板扑过去阻止,抓过字据往嘴巴里塞。 很快,守卫头目就命人砸店,这乒乒乓乓碎的可都是做工精湛,价值不菲的青花瓷,老板心疼啊,又要去护,那些小厮什么的,都看不过去了,也操起长板凳,冲过去帮忙,于是,护卫和青花阁的人是揪打成一团。 还打上了二楼,礼爷是笑眯眯地走上二楼的,这里是他的地盘了,当然要仔细验看,二楼是招待贵客用的,设有佳酿。 他嗜酒如命,当即命人搬来酒坛子,他坐在摆着花生、糕点的八仙桌旁,看着手下极尽可能地殴打老板、数个小厮,砸碎一切可以碰到的东西。 他还让人把那个小子押过来,一只肥油的手就像验货似的,在那少年的身下摸来摸去,*笑着道,“这屁/股**的,揉搓起来手感真不错,等爷晚上给你开*,保准你爽得*叫!” 少年听到这话,可是又气又羞又恨,虽说大燕是男风盛行,但也不至开放到人人都爱好娈童、男宠,因为这是富豪贵族的特权。 而这少年从小衣食无忧,还未受过这等羞辱,加上看见爹被打得快要断气,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用头一顶,天灵盖正击中礼爷的大鼻子,顿时鲜血直冒! “死兔崽子!” 守卫头目见状,狠打了一巴掌后,揪起少年的衣领,往关着窗户使劲一扔, “砰!”的一声巨响,少年竟一头撞穿了二楼的窗子,跌了出去! ※※※ “驾!” 在景亲王府待得久了,景霆瑞都有些归心似箭了,驱策着“黑龙”朝着皇宫疾驰而去。 “黑龙”是飞蹄扬鬓,在宽敞的皇城大道上犹如一道闪电,划过众人的眼前。 这路两边的商肆都没看清是什么人,只觉得刮起一阵强劲的旋风,连地面都在震动,而他转眼间就消失不见,只留下飞扬的尘土。 斜阳西照,景霆瑞眼见就要接近皇宫的西门,突然,有团黑影从旁边商铺的二楼摔出,破碎的窗户、横栏,伴随着那个人,纷纷砸落。 就连“青花阁”的招牌也砸断在地上。 ——待续 第99章 “吁——!” 景霆瑞登时勒紧缰绳,黑龙抬起前蹄,长嘶一声,立刻镇定下来,四条腿稳稳地立在大道上。小说 “唉呦……。”面前的一片狼藉中,那人满面是血,手脚被捆缚,痛苦地哀叫着,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景霆瑞飞速下马,查看他的伤势,少年的额头被撞出一个血口子,受了惊吓,面白如纸,当即伸手点住颈部的穴位,为他止血。 这时,酒楼里又响起“乒乓”打砸之声,围观的百姓无人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胆大一些的年轻人,会帮着景霆瑞扶起受伤的少年。 “大侠救、救命,我爹还在里面……!”少年伸出手臂,指着店铺的二楼,极力想要说什么,却捱不住剧痛,昏了过去。 “快抬他去看大夫,”景霆瑞道,拿出银两,“救人要紧!” 那两个年轻人倒也仗义,左右使劲地抬起了少年,就去找大夫。 景霆瑞转身想要去店内看看,却被围观的路人叫住了,那人道,“这位爷,你是好心人,不过,里头的事你就别管了。” “为什么?”景霆瑞蹙眉。 “你没瞧见,都打闹成这样了,还没有官兵上门吗?”那人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些人咱们得罪不起……” 然而,那人的话还没说完,景霆瑞就已经凌空一跃,飞上了二楼。 二楼原本设有存放贵重器皿的木柜,一排排的相当整齐,只是现在全都被推翻了,价值不菲的瓷器也尽数砸毁,满地的破碎瓷片。 这里,只有酒桌是完好无损的。有个头戴金冠,一身光鲜锦衣的肥硕男子,背对着临街的窗户,坐在那儿,抬着头,骂骂咧咧着什么。 一个护卫忙着用锦帕按着他的鼻子,给他止血。 其他人,七个身强力壮的护卫,正搜罗库房,往外头搬着瓷器,也不看是什么,搬出来就用力砸碎。 那肥硕男子还大笑道,“真是吃了豹子胆了,竟敢打我?!哼!爷我今天就是想听这‘哐哐’声,怎么的?来啊,给老子继续砸!全部砸光了为止!” 老板被揍得鼻青脸肿,却还是跪在那人的面前,不停地磕头,哭着求饶,“礼爷!您大人有大量 就放过小的一家吧!” “哟,这老狗还会说人话啊,哈哈!”这位礼公子的鼻血是止住了,他笑着端起酒壶,把酒淋在老板的头上,这伤口遇着酒,可是火辣辣地疼,老板却连躲都不敢,任由他欺侮辱骂。 突然,“嗖”地一下,一枚碎瓷片,划过礼公子的手背,疼得他哇哇大叫地跳起来,酒壶砰地摔碎在地! “什么人?!”所有人顿时往残破的窗口望去,他们方才都忙着照顾礼爷、砸东西,都没注意到这里竟然来一个男人,且是身高八尺,极为高挑。 他从窗户进来,站在这里,却一点声音都无,可见轻功之高。 他的目光更是锐利得让人不敢直视,在他扫视而过的瞬间,那些护卫都停了手,不由头皮发悚。 “疼死老子了!”礼爷紧按着血流如注的手背,那伤口都深可见骨,他转过扭成一团的肥脸来,恶狠狠地瞪着景霆瑞,“倒来了个不怕死的,都愣着干什么?!打!给老子打死了,丢河里去!” 都说相由心生,这人真是暴躁残虐得很。 护卫们仗着人多,自然蜂拥而上,将景霆瑞团团围住,叠罗汉似的扑上去,将他压倒在地。 礼爷哈哈大笑,拍着桌案,“让你来管老子的事,我可是礼亲王的长孙!别说砸了这破瓷器店,就算是砸了这皇城,你们又奈我何?!” 他还洋洋得意地笑着,一股雄厚的内劲就扑面而来!脸上的肥肉都被吹得变形,而那些壮实的护卫,竟然就跟风中残叶似的,全被弹了开去,砰砰地撞向天花板、墙面,石灰下雨般砸下,护卫们一摔到地上,全都不醒人事! 这可真的惊吓到礼爷了,顿时面无人色,这些人可都是高手啊,就这么一招被摆平了,能不感到害怕吗? 他转身想逃,却被景霆瑞拎住了粗厚的脖子,一把摁倒在了惊惶的老板面前。 “道歉。”景霆瑞低沉的声音,犹如冷冬中的寒冰,让人听见都忍不住打哆嗦。 “……!”礼爷挣扎着,“老子是……!” “砰!” 景霆瑞猛地一摁,礼爷那吃得白白胖胖的脸,嵌进了地板里,疼得他“呜哇!”惨叫! “给老人家道歉。”景霆瑞又道,把他拉了出来,脸上扎了好几个洞,血流不止,加上歪掉的鼻子,简直没了人样。 “对不起!大爷!您饶了我吧!”礼爷哭得极为难看,眼泪鼻涕一把把地掉,老板瑟缩着点了点头。 景霆瑞拽下男子挂在腰间的织锦钱袋,抖落出里面成卷的银票,大概有伍仟两吧,给了老板。 老板颤巍巍地接过,就在这时,楼梯上一阵剧烈的震动,有人冲了上来,是礼爷的护卫之一,方才一直守在楼下,见情况不对,立刻去搬救兵。 “就是他,快拿下他!”在那家养护卫的背后,是皇城提督府的衙役。 那些人持着兵器,纷纷包围了过来,那位礼少爷可算是找到救命稻草了,大喊着“稽查大人救命!” 被称作为稽查大人的男人,大约三十多岁,看见一个身穿常服,连剑都没有的寻常男子,正抓着礼亲王府的宝贝世子打呢,立刻下令逮捕他,救下礼绍。 “哪里来的野小子?!竟敢在皇城闹事,不是活腻了吧!”稽查大人招呼着衙役上前,景霆瑞见到如此颠倒黑白,官官相护的情形,不由得眯起了黑眸,冷冷地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当我是替你们的长官教训你们。” “什么?!好大的口气!给我上!”稽查大人抄起锋利的大刀,就斜刺里砍去,景霆瑞身影一闪,竟然消失了。 众人正惊愕时,那个高大的影子又嗖地出现,一腿横扫向稽查大人的手臂,骨头裂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响。 “啊啊啊!杀人啊!造反啦!”稽查大人捧着手腕凄厉惨叫,这后到的皇城禁军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晓得听了号令往里打。 很快,这一场战斗,就从青花阁一直蔓延到整条街巷…… 第100章 勤政殿,已是掌灯时分。:3wし 爱卿结束了一日的政务,此时已经颇觉疲惫,好在炎来了,还带来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名为“铜乐盒”。 它主要是用铜制成,底座是一个雕花的木盒,上面有一个小人拿着锤子,敲打面前的“木琴”,虽然只有短短的几个音,可是小人来回地敲,就形成了一首流水般的曲子。 “真好玩!”爱卿从没见过这么精巧的东西,简直是爱不释手,便问,“这是从哪里来的?” “是臣弟的一个门客送的,他是西凉人,臣弟觉得很是不错,就借花献佛,拿来博您一笑了。”炎也很高兴,兴致勃勃地说。 “西凉国?”爱卿想了想,道,“好像是在极远的西北一带,爹爹年轻时,似乎有去那边游历过。” “嗯,是有这么回事。”炎点头道。 “所谓男儿志在四方,想爹爹当年不到二十岁,就已经云游四海,历经磨炼,而朕却只能待在皇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唉!什么时候,朕也能像爹爹这样游历天下呢?” “呵,看您,又说些贬损自己的话,”炎微笑着道,“您是皇帝,爹爹那时不过是一个侍卫,怎么可以相提并论?而且,您也没多惬意吧?看您每日御批的折子,都有小山这么高,累坏了吧?” “朕不累,朕只是觉得…”爱卿并不想只通过奏折,去了解国家和百姓。 “没有只是,您是天子,自然要住在宫里,而且,”炎打断道,“比起让您去那些遥不可及的国家探访,臣弟更想您留在这里。” ‘只有这样,我才可以随时随地地看到你。’炎的心里话并没有全盘托出,爱卿则低头摆弄着铜乐盒,嘟哝着,“朕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嘛。” 正当爱卿玩得兴起时,小德子慌慌张张地小跑着进殿。 “皇上!”小德子扑通一跪,也朝炎行礼,“亲王殿下。” “起来吧。”爱卿拨弄着小铜人,是头也不抬,自顾答道,“朕知道了,一会儿就用晚膳。” 炎看到外人来了,就适时地站远一点,刚才他可是一直紧挨着爱卿,低头,便能闻到他头发上的幽香了。 “不是的,皇上!宰相大人!兵部、吏部等诸位大人都到了!”小德子吞了口唾沫道,“外头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爱卿闻言抬头,悚然地问,“瘟疫、地震?”在白天的折子里,他还看到说,近日天象有异变,要防范天灾之类。 “比这还糟——是景将军他出事了!”小德子是跪在地上都不敢起身。 “什么?瑞瑞?!他怎么了?”爱卿手里的铜乐盒砰地掉落在地,脸上血色全无,因为小德子的话,就如同匕首突然地扎进他的心窝,让他痛不可当! “皇兄,您先别急,听这奴才把话讲完。”炎赶紧说道,上前扶了爱卿一把。 “听说,景将军打了提督府的护卫军,还有礼亲王府的人,现在被收押进兵部大牢里了!” “瑞瑞他……”打人?爱卿的话还没问完,那以宰相贾鹏为首,二十余位大臣就涌了进来。 “臣等给皇上请安!” 说起来,爱卿登基至今,都没碰到这种阵仗,这些人的脸色都极难看,就跟吃了苦瓜似的,还黑 压压地跪了一地。 “都起来吧。”爱卿强迫自己定下神,尽管他的面色还是惨白的。 瑞瑞被捕牢内,就说明他的性命暂时无虞,只是不知他身上是否有伤?爱卿的满脑子都想着景霆 瑞血肉模糊的样子,眼前就又开始发晕了。 “臣等给亲王殿下请安。” 见永和亲王就站在皇帝身旁,众人也规规矩矩地向炎行礼。炎微微点头,没多说什么。 “皇上,想必小德子公公,已经把臣等请求觐见的原因告知您了。” 贾鹏的上奏总是从容有度,或者说是绵里藏针,让人不知不觉就中了他的招,却还要赔笑着说是。 “嗯……朕听说了。”爱卿不由深吸了一口气,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景将军是回府拜见母亲,怎么会和提督府的人起冲突?还有礼亲王府又为何参在其中?” 提督府,全称是“九门提督巡捕府门”,负责皇城睢阳九座城门的守卫和门禁,还有巡夜、救火、缉捕、审案等等。九门提督大人是五十四岁的李朝,官从一品,为人严谨,作风磊落,是太上皇挑选的人。 礼亲王府,是□□皇帝的表舅礼槊,年老时,把封属之地重新贡献给了朝廷,带着孙儿孙媳来到皇城颐养天年,颇受□□皇帝的宠爱和推崇,住在旧王府大街一带。 他活到九十岁时,还获赐“寿仙”的匾额,如今这匾额还挂在旧王府大街的牌坊上,受人景仰。 在礼亲王仙逝后,由他儿子继承爵位,依然在皇城生活,其他的事情,爱卿就不晓得了。 “事情是这样的,”贾鹏看了李朝一眼,对爱卿奏明道,“礼亲王府的世子礼绍买下虎眼巷一家名为‘青花阁’的瓷器铺,但是收铺子时,那位老板反悔了,不但撕毁了契约,还出口伤人,礼世子便与店家起了冲突。” “尔后,景将军路过,他见到礼世子的护卫在青花阁里与人争执,便上前劝阻,不知为何就交起手来。店铺被毁,惹来提督府的官兵,这景将军并没有收手,还打上了瘾,足足放倒了一个营的兵!” “这怎么可能?!”爱卿难以置信地道,“景将军不是会胡乱出手之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皇上,景将军有没有出手打人,您可以问李大人嘛,他可是当事人。”贾鹏是手一拱,就把问题的核心抛给了李朝。 “回皇上。”李朝略一停顿,他似乎忌惮着景霆瑞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讲话留有余地,“由于微臣赶到之时,虎眼街巷内,已经躺满了士兵,所以这具体情况,微臣也还在调查之中,请容微臣日后再禀。” “既然什么都还不清楚,为何要缉拿景将军?!”爱卿着急地问。 “因为景将军伤人是事实,”贾鹏插话进来,且愤愤不平地道,“他打了士兵,还伤了礼世子,微臣来之前,就已经去礼亲王府探视过,世子他是鼻青脸肿,身上多处骨折,难以下床,可见景将军下手之重。” “来人,传御医去礼亲王府!”爱卿即刻下令道。 “遵旨!”小德子立刻出去办了。 “正如贾大人所说,”李朝又道,“景将军出手伤人已是事实,至于此事的起因、经过就还需调查,方可判定将军是否属于正当防卫。” “如果是呢?”爱卿问,他绝对不信景霆瑞会无故打伤人。 “那自然是立即释放景将军。”李朝答道。 “倘若不是的话。”贾鹏再度强势地插话进来,“那么请皇上一定要按照大燕律法,严惩景将军,才能平复兵怨民恨。” ——待续 第101章 “事情还不到那个地步,朕知道该怎么做。网”看到贾鹏一度地指责景霆瑞,还牵扯到兵怨民恨上去了,爱卿虽然感到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朕现在要去兵部大牢,亲自问一问景将军。”爱卿起身道。 “皇上!万万不可!”没想到,贾鹏不但无视皇上的口谕,还一把拦在前头,“这有失您的身份!” “什么?”爱卿一愣。 “大牢里押着的是疑犯,除非召开御前大审,才需皇上您去露面。”贾鹏义正言辞地道“否则,您这是假公济私地去探望景将军,有失公平。” “你说朕假公济私?!”爱卿咬着牙,“那么,朕这就召开御前大审,总行了吧?” “这也不可!”贾鹏正色道,“御前大审,审的都是谋反叛逆之罪,皇上您这么做,可是会让景将军的处境更为糟糕。” “这……!”爱卿气得摔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也就是说,朕是看不到景霆瑞了?” 爱卿觉得难以置信,他是皇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还能被不准去?! “正是如此!”贾鹏一行礼,所有的大臣都跟着行礼,异口同声地说,“臣等垦请皇上三思!” “你们……!” “皇兄!”看到爱卿气得发抖,却又不能强行突破这众臣的阻挠,炎发话道,“现在案情还不明了,您去探望景将军,确实会招人话柄,让您摊上‘有失公允’之名,这事还是交给提督府和宰 相大人处理吧。我相信,他们一定会还给景将军一个清白的。” “怎么连你也……!?”爱卿还以为炎会同意他去。 炎向爱卿轻轻地摇头。 爱卿长叹一口气,颓然地坐下,“你们都退下吧。” “臣等告退。”贾鹏就像是斗胜的公鸡,带着众人昂首离去了。 “炎,你为何帮他们说话?”爱卿一脸不解地问。 “臣弟不是帮他们,而是为了您和景将军考虑。”炎说。他虽然很讨厌景霆瑞,但和爱卿一样,不认为他会无缘无故的打人,这件事必有蹊跷。 “您现在去了大牢探视,别人只会说景将军是仰仗了皇恩,才这般目无法纪,敢在皇城里闹事。 这造谣的人,再煽风点火一下,就能弄得满城风雨。到时候,不但景将军的名誉难保,就连皇上 您也会被谣言中伤,这案子反倒是不好判了。” 炎的一席话,倒是点醒了正心绪混乱的爱卿。 正所谓“流言猛于虎。”它能够颠倒是非黑白,提督府的士兵,会不会因谣言而公开反对景霆 瑞,导致他即使无罪也要被判有罪呢?这种民间舆论引导案件宣判的事情,并不是没有过,为的就是平息民怨。 所以,爱卿握紧着双拳,沉思着,最后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案子有提督府审理,还牵涉皇亲国戚,是不会这么快了结的。”炎劝说道,“臣弟知道您很担心景将军,但也要顾着身体。” 炎说着,就让小德子端来晚膳,好说歹说地劝爱卿用膳。 “朕现在什么胃口都没有。”爱卿抚着额头,“朕是皇帝,瑞瑞现在被关在牢里,朕却连去探望一下都不行。”这种事即便是明白固中道理,心里也还是很不好受。 “正因为您是皇帝,所以有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您呢。”炎感同身受地说,“这天下最至高无上的人是皇帝,而最最身不由己的人,也是皇帝。” 他不过是皇帝的弟弟,就受了不少的“侧目”,所以炎平时很注重举止行为,而皇上要顾忌的,就更加的多。 爱卿抬起头,眼底泛着泪花,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眼泪,坚决地道,“朕是不会让霆瑞有事的!绝对不会让宰相处决他!” 以前,爱卿从未觉得宰相大人有何可怕之处,顶多就是说的话不中听,以及有些守旧罢了。直到现在才发现,贾鹏有着左右朝廷众臣言论的力量,竟能令他无可奈何。 炎想要劝说几句,可是他心里更在意的,倒是爱卿说的那句,“霆瑞”。 怎么不是“瑞瑞”了,听起来,他们就像有了极为亲密的关系,从儿时的玩伴,变成了正经朋友 似的。 不过,爱卿正急在心头,说不定一时口误才叫了“霆瑞”吧。 炎这天晚上一直陪着爱卿,直到他用了晚膳,回长春宫歇下了为止。 ※※※ 皓月如镜,高悬在碧空之中。月色如水银般浸润着皇城万物,不管是纵横交错、商肆林立的街道,还是处在宫墙角落里的,成排低矮的石砌牢房,都被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清冷的银光。 兵部大牢关押的大多是违禁的士兵,还有战场上的逃兵,现在并无战事,也没什么人犯事,所以,整座牢狱里都是空落落的。只有七、八个巡夜的士兵,手持兵器,不时地来回走动。 牢房共有二十八间,分为地上一层,地下一层,景霆瑞所在的牢房,就是最北边的地下,两面为潮湿、发霉的石墙。有一个靠近天花板的朝东的窗洞,封着铁栏杆,同样是锈迹斑斑。 透过它,勉强可以看到地面上来回巡视着的,士兵们的靴子。 而月光也是通过这窗洞,照亮一张简易的木板床,上头铺了一些干草,放着一个塞满碎草的破布枕头。 地上也散落着一些干草,看得出这些草甸都是新搬来的,都没有发霉,为的就是能让景将军尽可 能地住得舒适一些。 景霆瑞正坐在简陋的床上,屏息调着内力,在牢里他不能练剑,只能练功。 再好的刀不磨也会钝,景霆瑞即使处在再糟糕的环境,也不忘磨练武艺,这也是身为武将的根本吧。 突然,寂静的牢房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以及牢头左一声“公公”,右一声“公公”的热情叫唤,景霆瑞睁开眼睛,就看到有人领着小德子来了。 ——待续 第102章 “景将军!”看到景霆瑞,小德子立刻露出了笑容,随后又板着脸,转头对牢头道,“快去把牢门打开!” “马上,公公。”牢头急忙掏出腰上的钥匙,将缠绕在牢门与木栅栏之间的锁链解开,“嘎吱”地一声推开牢门,自己则站在一旁,恭候小德子进去。 小德子快步地走入,虽然知道牢房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身处如此简陋、阴暗的小屋子里,让他的眉头皱起,很不满地道,“这里怎么这么暗,还有一股子霉味,真的是最好的一间了?” “当然,景将军屈尊在这儿短住,小的们自然得好好伺候着。”牢头连忙道,“这里有窗洞,自然是通风一些的,若是换做别的地方,还有一股尿臊臭呢。” “小德子。”景霆瑞开口了,“你来做什么?” “景将军……”小德子想要说什么,但可能是顾虑到牢头在吧,欲言又止。 “小的出去把风。”牢头醒目地道,不过他出去后又回头提醒了一句,“公公,请抓紧些,小的一会儿就要换岗了。” “知道了。”小德子应声道,牢头离开之后,他才放下了手里的东西,一个三层高的红漆食盒。 但是这里没有桌子,他只能将就地放在地上,一边打开膳食的盒盖,一边道,“这是皇上托奴才送来的,牢里头的伙食不好,皇上可惦记着您呢。有您喜欢吃的牛肉、羊肉,还有暖身的梨花酒,将军,请趁热用吧。” “皇上近来可好?”景霆瑞问,并不在乎那些冒着热气的美食。自从被关入大牢内,他已经有十三日没有见到爱卿了。 “……好。” 小德子本想说“不好”,皇上不放心只让提督府、宰相府去查案,自己除了处理日常政务之外,整个人都扑在这桩青花阁的案子上,如此操心之下,皇上根本是“食不知味,夜不成寐”。 这人都瘦了一大圈,可是皇上又不准他多嘴,还说如果瑞瑞知道了什么,就一定是他泄露出去的,会赏他一顿板子! 如此这般,小德子就不敢说实话了。 “皇上可有按时用膳?按时歇息?”景霆瑞更细致地问道。其实,就算不这么问,心里也知道爱卿现在的处境有多么艰难! 他一定是很想来牢里探视,却受到各方的阻挠吧,而爱卿又是一个直脾气,他越是和贾鹏对立,日子也就越难过。 “有,皇上吃的好,睡的也好。”小德子撒谎的本事很差,这样讲话时,眼睛里竟然还泛着泪花。 这主仆二人倒是一样的性子,心事根本藏不住。 景霆瑞也不点破,只是皱眉道,“是微臣害皇上受苦,真是罪该万死。” “没有的事,景将军,”小德子连忙说,“皇上私下都说,是他没用,让您在牢里受累,却毫无解救的办法。” “这件事本就与皇上无关,他何需自责?”景霆瑞依然拧着眉头,说道,“麻烦你去和皇上说一声,微臣在这里好吃好住,无需他牵挂。你也看到了,牢头他不敢拿我怎样。” “是。”小德子点点头,心里却是思绪万千,景将军看起来完全没有食欲的样子,这里也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 皇上是在宫里头不思饮食,景将军则是在牢里受苦受累,他们二人说的,关心的都是彼此,没有自身。 小德子还注意到,自打他进来开始,景将军的话就一直围绕在皇上好不好上,根本就不关心自己的处境。 “景将军,奴才知道这么问实属多嘴,可是,奴才实在是心里纳闷,依照您的地位与本事,何苦要遭受这份罪?”小德子十分疑惑地说,“在当时,您只要拿出将军令牌,他们不就没辙了?” 小德子想过,如果礼世子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景大将军,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他就一定会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绝对不会想要告状的,那根本是自找麻烦。 所以,景将军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自投罗网,非要下狱受苦的呢?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景霆瑞叹道,“不过,连你都觉得奇怪,想必皇上也是那样想的吧。” “正是。”小德子说道,“皇上对此,也很纳闷。”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景霆瑞看着小德子,“你回去,就这么对皇上说,我想,他会明白的。” “虎穴、虎子?”小德子是完全没听懂,但还是认真地点头,“奴才会把这话原原本本地带给皇上的。” “公公!”外头,牢头来催促了,小声地问,“事情办好了没?” “好了。”小德子虽然还想多关照景霆瑞几句,但他毕竟是买通了牢头,偷偷摸摸进来的,被人撞见可不好。 “你要好好照看将军!”小德子不忘叮嘱牢头,还塞了几锭银子给他。 “当然!您不说,小的们也会照做的,景将军威望极高,谁敢怠慢。”牢头说的也是实话,在这满朝的武将当中,若景霆瑞称第二,没人敢居第一。 但牢头还是收下了钱,说会给将军买好吃的。 小德子离去前,再三扭头回望着牢里,静静坐着的景将军,想着他到底何时才能和皇上重聚呢? 现在这般情形,可真是叫人于心不忍呢。 ################################################# 进入立夏,经历几场雷雨之后,是花稀而绿暗,到处都是层层叠叠的浓绿,无边无际,似乎连天空都能染成深绿色。 爱卿站在一个高耸的宫阁之上,他的心情也这般地深沉,看不到一点点的花红。 青允垂手立在他的身后,这里原本是登高望远的观景阁,名为朝凤楼,现在是他们密会的场所。 从这儿能望见关押景霆瑞的兵部大牢,那里有一座高耸的北塔楼,有重兵把守。 “什么,青花阁的老板竟悬梁自尽?!在这种时候?!” 正在远眺的爱卿,猛地转回头来,是一脸的惊愕!而带来此噩耗的青允,则是愁眉深锁,神色凝重。 “回皇上,是真的。”青允抱拳道,“不过,仵作说他是自尽。属下以为,应当是礼亲王那边下的毒手,事已至此,我们要另寻证人,才能为景将军翻案了。” “这、这究竟为何会弄成这样?竟还闹出了人命?!”爱卿不但气急、还很愕然,愣愣地道, “明明这两日里就可结案了。” ——待续 第103章 青花阁的老板虽然胆小怕事,但也知道若不是景将军出手相助,不但他祖传的铺子没了,连家中的宝贝独子也要惨遭礼绍的□□。 景将军对他们家有着大恩,于是,他思前想后,加上家人的支持,他还是决定站出来翻供。 他并没有把青花阁低价卖给礼绍,更没有说把儿子送给他当奴。这一切都是礼亲王府的人对他威逼后的谎言。 当然,青允一直秘密来往于皇上以及青花阁老板之间,老板愿意改口供,也是因为皇上愿意支持他,并保证会重建被砸毁的青花阁。 既然如此,这位老板就更没有后顾之忧,放开了胆子说实话。最近两次庭审的结果都让全朝哗然,而舆论明显偏向景霆瑞,认为礼绍是一个仗势欺人的恶徒。 景霆瑞揍了他,那是大快人心! 只要再一次庭审,就可以释放景霆瑞,然后,有关礼绍霸占青花阁的产业,会继续深入调查。 可是现在,老板一死,之前的口供也没了用处,正所谓死无对证! 而且,礼亲王府会借机倒打一耙,说那是老板畏罪自尽,因为他污蔑了礼绍的清白。 这样一来,别说景霆瑞可以获释,他会不会被判下故意伤害皇族的罪名都很难说。 “他们这是谋杀!罪犯滔天!” 大燕的《刑律》中,早就写明“人命关天”,是不可以滥杀无辜的,更不能谋财害命! 爱卿握紧着拳头,愤然地捶向窗栏,“朕定不会轻饶了礼亲王府!” “皇上,他们作恶多端,是一定要捉拿。不过,属下以为,您还得小心宰相大人。” “贾鹏?” “是,这案情其实很清楚,就是礼绍仗势欺人,而景将军路见不平,出手相救。这人证、物证俱全,可是却迟迟不开堂,就是因为宰相大人总是推迟审判的日子,直到老板被杀害。” “他这么做,到底是图些什么?!朕从未亏待过他啊!”说到这个,爱卿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 因为他曾多次催请贾鹏结案,但是贾鹏却推托说,‘有句话叫无商不奸,这老板三番两次地改口供,是不可信的。所以此案,还是待微臣细审了再说。’ 爱卿是皇帝,去插手一个不需要他出面的案子,会被人说妨碍公正。而有《刑律》在前,任何事都会依法办理,他只能获知此案的审理结果。 所以,爱卿除了催请贾鹏尽快审案,以及让青允去暗中调查,暂时也想不到别的办法。 本来,这案子是由提督府审理的,倒也很快就能知道结果,可李朝为表公正严明,偏偏请了贾鹏当参谋,两人共同审查此案。 李朝还时常迁就公务繁忙的宰相大人,所以这案子才会一拖再拖,案情也由简单明了变成了曲折复杂。 而景霆瑞已经被兵部关押了近三十天,爱卿真是心急如焚。 “他的图谋,只有他自己知道。”青允看着这个他曾经的小徒弟,语气里充满着担心,“只要皇上您心里设个防备就好。” 爱卿的为人天真善良,又久住在深宫,处理着尽是挑好话说的折子,他太单纯了,这世上有很多阴暗、残忍的一面,他都不知道。 青允也不想说太多,以免爱卿那张可爱,却清瘦的脸蛋上,又平添几分忧愁,有些事情,还是慢慢来吧。 若是景霆瑞在就好了,青允也会想,只有他才能让皇上重拾笑颜。为此,青允也很想早日帮景霆瑞洗清冤屈。 “朕是不会有事的,你不用担心,你专心去搜集礼亲王府的罪证就好。” 不过,令青允意外的是,爱卿没有像以前那样,遇到难过的事情,就红着眼圈,就跟受伤的小兔子似的,现在的他,反倒是很镇定。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是景霆瑞托小德子转告他的话。起初,爱卿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他让青允去暗中调查礼亲王府,结果知道他们是无恶不作。 年近七十的礼亲王一向宠溺儿子,久卧病榻之后,就更加放任他了。礼绍好色又贪财,已经弄出了好几条人命,但因为是皇族,很多人不敢得罪他,就这么掩盖了过去。 判案讲究的是证据,如果贸然去礼亲王府搜证,肯定会遭致反对。 但如果以“青花阁案”去调查,律法面前,礼亲王府只能配合提督府衙了,而这个调查来得这么突然,想必礼绍也来不及销毁一些曾经霸占别家店铺的证据。 只是,爱卿没想过会弄出人命来,那位可怜又无辜的青花阁老板的死,提醒了他,万一他们也敢对景霆瑞下毒手呢? 爱卿是秀眉紧锁,低声说道,“此事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就算贾鹏再怎么阻挠,朕也要这案子有一个定论!要让恶人受到应得的惩罚!” “属下遵旨!”青允领命去了。爱卿却依然望着北塔的方向,压抑着那快要满溢出来的思念。 ——待续 第104章 青允在外出探案前,先回了一趟家里。 他身为铁鹰骑士的领,家不过是一个换衣裳的地方。 铁鹰骑士,也有人称之为“黑影”,是由太上皇淳于煌夜创下的特殊府衙。因为他们的人数不定,行踪不明,主要负责暗中保护皇上的安全,以及搜集各种情报,包括敌*情在内。 因此,对于大燕的皇帝来说,他们就像影子一般的存在,忠诚、低调,不可或缺。 但对于敌国而言,他们就是最为可恨的细作,一旦被抓住,就会对其施以重刑,最后才是杀之灭口! 他们或许是不想累及妻儿,又或许是整日的东奔西跑,居无定所,所以铁鹰骑士极少有成家的,更无子女牵挂,他们誓终其一生,为皇帝效力,做着幕后的无名英雄。 但同时,皇上给予他们的特权也很多,比如可自由出入皇宫内寝,可先斩后奏,一切花销皆有皇室金库担负等等。 青允身为领,自然买得起豪宅与良田,但他觉得一个人住着大屋子,太过铺张浪费,且还要买丫鬟、小厮,得请管家打理,种田还得雇农,这些事情都太繁复,于是,这么多年来,他都是蹭住在同胞兄长,青缶的大宅子里。 反正他们都是铁鹰骑士,彼此之间还能有个照应。而他们的父母已经去世,倒也是无牵无挂了。 青允回到自己那存放着多把佩剑、暗器,简直是器械库一般的房间时,意外看到青缶也在,便问道,“怎么,你没有事情要忙吗?竟然来我的房里。” 青缶与他一样,都是奔波劳碌的命,且多年潜行于国外,兄弟二人不常碰面。 “青花阁的案子闹得这么大,想着你可能需要帮手,我就暂且留在皇城。”青缶说,兄弟二人有着极为相似的面庞,只是哥哥的脸上有着一道短短的疤痕,是匕划伤的,有些年头了。 不过即使没有这道伤疤,下人们也能分辨出他们二人。神情稳重一些,举止没有那么毛躁的,就一定是大爷,而脸上总是带着笑,步履轻快的,就是二爷了。 也许,这和他们肩负的职责不同有关,青缶惯于隐藏自己,他可以在茶馆里坐上一整日,都没人记得他是否出现过。 而青允是陪着小皇帝的,他又打心底喜欢这个可爱的徒儿,自然严肃不起来。 “没想到你也这么惦记这案子。”青允点点头,就去到衣柜那儿,取出衣衫要换。 青缶看着他□□着上身,脊背上的肌肉和年轻时一样,很结实,一点都不像已经年过四十的人。 “那个礼世子的事,我也是知道一些的。礼老亲王很受人尊重,没想到后辈的行为如此不堪。”青缶说,他也是看不过去才想要帮景霆瑞翻案。 “所以说啊,养儿未必就能防老!有时候,一个不孝子孙,就能把祖辈的家业、名声都给败光了。”青允系着皮革护腕,但是一只手不太好弄。 青缶走了过去,伸手替他绑绳结,还微微笑道,“你不是因为这个,才不想结婚生子的吧?” “当然不是!败家子也是少见的!”青允说,还斜着眼看着兄长,“话说回来,你要是平日里多点笑容,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是孤家寡人。” “你知道我不适合的。”青缶叹了一口气,看着唯一的家人,也是他最疼爱的弟弟,“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兄弟两相依为命么。”青允也跟着叹气道,“好在我们还有皇上,不至于这般寂寞。” “说的是,还有太上皇、太后。”青缶点头,“都是我们喜欢的人。” “你这个人,平时不爱说话,一说起来就怪肉麻的。”青允夸张地摸了摸手臂,“我都要起鸡皮 疙瘩了!” “可能这次回来,跟你住太久了,难免沾染了一些坏习气。”青缶一脸认真地找寻着原因。 “住嘴吧!你这家伙!”青允却不买账,把换下来的外衣,丢在了哥哥的头上。 青缶拉下遮住眼睛的蓝布衫,可是屋子里哪还有青允的影子,他从来都不晓得道别,也许是同胞兄弟之间是心有灵犀的,无需多此一举吧。 又或者,每次任务都很难,留着还没说完的话,到下次再讲,也是一种必须要活下去信念呢。 “弟弟,行事要加倍小心啊。”青缶握着那件衣衫,喃喃说道。 ※※※ 贾鹏坐在望梅茶馆的二楼雅座,望着楼下来来往往的人。眼下这条不怎么宽阔,离皇宫也很遥远的青石板路,就是旧王府大街。 他的一盏梅香茶都还没喝完,就有一肥胖的男子,戴着斗笠,低着头,神神秘秘地寻上楼来,只是他步履迟钝,手里还拄着拐杖。 小二见状要去扶他,反被那人拿拐杖狠抽了几下,吓得赶紧躲了开去。 贾鹏起身,替男子倒了一盏热茶,男人摘下斗笠,脸上的淤青未散,一笑起来,就跟戴了恶鬼面具似的狰狞。 “这怎么可以,竟然让宰相大人您给晚辈沏茶。”男人躬身行礼,但可能牵扯到受伤的肋骨,脸上的表情就更扭曲了。 “哎,世子你有伤在身,老夫本不该勉强你出来的。”贾鹏也不免移开视线,嘴上却依然热络地道,“但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老夫实在不便再去礼亲王府探视,以免招惹口舌是非,找人传话,又怕节外生枝。” 贾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因为掌柜进来,端上贾鹏之前叫好的酒菜。 “两位,请慢用。”掌柜极客气地招呼完,便退出,关上了门。 “大人您说的极是!”礼绍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肴,都是山珍海味,便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来,大人,先干一杯。” “嗯。”贾鹏也举起杯子,象征性地喝了点后,说道,“虽然青花阁的掌柜死了,可是礼世子您的案子,一点都不容乐观啊。” “怎么会?”礼绍放下筷子,抹了一把油嘴,有点不置信地说,“不是说,可以判那武将死罪吗?” 他还以为贾鹏秘密地找他来,就是为了报这个喜讯呢! “皇上还是个孩子,可景霆瑞不是。”贾鹏看了礼绍一眼,暗想,‘他是当真的猪脑子,还是在装傻充愣?’ “我知道皇帝是年少无知,才会受那武将摆布。”礼绍有些愤愤不平地说,“按照辈分,小皇帝 还得叫我一声姨父呢!他竟然帮着那武将,审问起长辈来了!” “大燕讲究的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一点,你不会不懂吧?”贾鹏道。 “我犯什么法了?!买卖房屋、奴才都是正当交易!” “如果里面牵扯到人命,还叫正当吗?” 贾鹏花白的眉头一挑,“既然是查案,那些个事情终究 是藏不住的。除了青花阁外,还有文渊阁,霓裳居,他们的掌柜,都是死于非命,而巧合的是,他们死前都把店铺低价转让给了你。” “这个嘛……”礼绍挠了挠痒的脸孔,他果然是在假扮无辜,把事情推了个干净,“这些事,都是有管家去办的,具体情况晚辈当真不知。” 第105章 “有句话,老夫先讲在前头,今日来这里,老夫不是以陪审官的身份,而是礼亲王府的友人身份,”贾鹏极为体贴地道,“所以才会乔装,一个侍从都不带,你也不必对老夫有所戒备,大可畅所欲言。” “贾大人……”礼绍看起来很是动容,可也有着不解,“您为何如此担待着晚辈?” “老夫也是看不过眼啊。” 明明只是想借刀杀人罢了,贾鹏的言语之间却充满了对礼绍的同情,“你是皇亲国戚,本可以享受着封地,良田,当着一方之王,可是因为礼老亲王把这些都归还给了朝廷,导致你们这些后辈,都居住在这么老旧的街上,除了每月固定的俸禄,就无其他的收入了。这么点钱,如何支撑着王府的门面,又如何蓄奴养婢?这些人都很现实,有钱的就是爷,没钱的,管他什么亲王郡王,还得看下人的脸色过日子。” 这番话可真真是说到了礼绍的心坎儿上,他浑浊的眼里竟然闪出了泪花,还哽塞着说,“知我者,宰相大人也!” 尔后,礼绍就喋喋不休地说着儿时那些事,讲富人家的孩子还瞧不起他们,就因为过年没有金子做压岁钱,还说连贴身的小厮都跑到对门的少爷那里,就为了两个钱,去做人家的小官。 这些污言秽语中夹杂着不少礼绍的愤怒情绪,且足足说了一箩筐,贾鹏倒也耐着性子,听他大吐苦水,等末了,贾鹏问道,“所以,你才想要强买下虎眼巷的铺子,好做生意吗?” “当然,我本来就该有世袭的封地,哪怕是豆腐干大小的,我也要。更何况虎眼巷得天独厚,有时候从宫里运了些好东西出来,能够直接转手卖了,赚上一大票!”礼绍太过得意忘形,把真正的计谋都说了出来。 虎眼巷是他打算从宫里偷盗财宝后,销赃的场所。只是,这事儿还没开始,就被景霆瑞给搅黄了。 而这和贾鹏料想的也差不多,礼绍就是心里不平自己没有封地,才大闹特闹,在皇城里横行霸道的。 “等日后赚了钱,晚辈自然会孝敬贾大人您的!”话说到这里了,礼绍当然不忘拉贾鹏下水。 “老夫是想等你孝顺,只是担心你都过不了眼前这个坎。”贾鹏的神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你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什么堂堂的卫将军,非要去坐牢吗?” “为什么?” “他要不是坐牢,老夫又怎会查得到其他店铺的事?”贾鹏的言外之意,让礼绍当即变了脸色! “他是想让提督府查我的老底?!” “可不就是这么回事。”贾鹏频频点头,“他知道对有着世袭爵位的你,不可以硬碰硬,所以才用了自愿坐牢的苦肉计,好引提督府,还有皇上,去调查你到底做了些什么事。他这个人,表面一声不吭,其实城府极深,用心则险恶得很!” “干他老母!”礼绍气得是把面前的酒杯都摔烂了,“我竟着了他的道!还想着让他在牢里多坐坐,享受被蛇鼠咬的滋味呢!” “你再想想,皇上是极看重他的。这满朝文武是无人不知,你让景霆瑞坐牢,皇上又岂会袖手旁观?弄到最后,皇上也成了他手里的一枚棋子,一个他用来铲除你的利器!”贾鹏煽风点火地道。 “这、这样说来!那皇上也是知道我……” “怎么会不知道?只是皇上现在忙着搭救景霆瑞出来,无闲暇审你罢了。”贾鹏点名说,“说得难听点,你这个人头迟早是要不保的。” “等等,他不是还打了士兵吗?!”礼绍连忙道,“就算皇上要包庇他打我的罪名,可他也确实对提督府的士兵动手了啊!这都能算是谋反了!就算老子死了,也能拖他当垫背!” “哼,你想得倒好,那些个士兵对景霆瑞是感恩戴德都来不及!”贾鹏冷笑一声道,“当日,你也在场,具体什么情形你也很清楚吧?” 一开始,确实是景霆瑞揍了几个为虎作伥的士兵,但后来的提督府士兵,他们都认得景将军,有些人在骑射上,还是受过他指教的。 对他的为人是极敬重的,他们就调转方向,全都帮着景将军,而礼亲王府的下人们也闻讯而至,彼此就打在了一起。 景霆瑞坐牢,一人担下了所有罪名,以免那些士兵也要被告,说他们伤了礼亲王府的人。 因此,别说没有士兵愿意出来作证说,‘景霆瑞打了他们’,反倒说‘景将军那是为民除害’,结果都立不了案子。 这案情还是集中在景霆瑞是不是故意出手伤了礼世子,这上头。 “照你这么讲,在皇上那里,我是怎么都躲不过去了!” 礼绍浑身哆嗦着,吓得不轻,“要不,我去向皇上负荆请罪,主动撤了案子,再向景霆瑞赔个不是?想皇上惦记着皇室的颜面,总会给我一条活路走的!” “事已至此,皇上怎么会饶了你?”贾鹏瞪着这已然吓破胆的礼绍,厉声教训道,“你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示弱是救不了你的!” “大人的意思是……?” “一切祸事皆由景霆瑞而起,他放着好好的将军不做,偏要搅惹是非,当然也该给他点颜色瞧瞧。”贾鹏撂下话道。 “你是说……干脆喀嚓?!” 礼绍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叫他和青花阁老板一个去路?” “老夫可什么都没说。”贾鹏就像个狡猾的狐狸,明明是他授意的,却装模作样地道,“景霆瑞的本事,你是见识过的,一般人可奈何不了他。” “哼!反正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为了日后的大好前程,晚辈一定会做得干净漂亮,绝对不会让皇上生疑的!”礼绍端起酒杯,敬了贾鹏一杯。 贾鹏欣然举杯对饮,心里却在想,‘就算他死了,你也活不了。皇上是容不下你这样的人。’ 不过,他同情礼绍的心情是真的,也许是同病相怜吧。 贾鹏身为两朝宰相,本来是位高权重的人,以前因为有柯卫卿在,让他毫无施展抱负的机会。这也就罢了,柯卫卿身为皇后,辅佐皇帝理所当然。如今小皇帝登基,理应该由他来主持大局、受万人景仰才是。 没想到中途杀出景霆瑞这一匹黑马来,小皇帝对他是笑脸相迎,言听计从。想着景霆瑞把皇帝玩弄于鼓掌之中,贾鹏就气得不行,认为这是大不敬的事! 他虽然没有景霆瑞这般年轻力壮,但当年也是文科状元出身,沉浮官场三十载,才坐稳宰相的位置。想着如今都一把年纪了,竟然要和一个毛头青年争权,就觉得十分不甘! 如果不除掉景霆瑞,他这个宰相以后在朝中说的话,哪里还有分量? 他虽然也看不惯礼绍的为人,但这何尝不是一个铲除异己的好时机?小皇帝还是小孩子心性,死了一个弄臣,也就哭闹个几天罢了。 在与礼绍杯盏交错之际,贾鹏还认真地思量着,该找哪个亲信去顶替景霆瑞的位置,好好地宽慰一下小皇帝。 第106章 入夜,初升的月光如云烟般飘渺,使得兵部大牢所在的北塔,看起来就像一只妖异的巨兽,趴伏在一片迷蒙的“云雾”当中。 繁茂的桂树枝叶也投下了班驳的光影,乍看起来,就跟有人立在那里似的。 沙沙…… 叶片一阵抖动,巡夜的守卫立刻持起手里的红缨枪,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边有动静,快过去看看!”他的喊声立刻引来同僚的主意,七、八个守卫举着熊熊燃烧的火把,一同走进塔边幽寂的桂树林。 火光照亮了树枝与青草地,望过去倒也清清楚楚,这树干不够粗,藏不住人,所以,别说是人了,他们是连只鸟影都没瞧见。 “真是怪事,我方才明明看到有人影晃过……”那个守卫摸着头,奇怪地道。 “我看你八成是活见鬼了,哈哈!”一旁的守卫笑话道。 “才没有!” “别闹了,在这种地方,就算是看到一两只孤魂野鬼也不出奇。”经验老道一点的守卫叹道,还很正经地朝树林拜了拜,让其他人看着都觉得浑身寒! 不过,既然没有人,他们也就散开了,各就各位,继续巡逻去了。 这兵部大牢里,虽然关押的犯人是“屈指可数”,但是这守卫却依然森严,外围车马道上有着三十二人,分三批彻夜巡逻;北塔的城楼上站着十五人,唯一的入口处,即大牢门口亦有十五人把守。 在牢房内,包括正、副牢头在内有五人,可以说是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是围得密不透风。 所以,那一团黑影蛰伏在桂树旁的城墙上,是一动不动,几乎与那逆光的砖墙融为一体。待守卫离开之后,他才抬起头,望了望仿佛月宫般陡立、高耸的北塔顶。 “啪!” 他弓起的身体就跟猫儿似的,猛地蹬开了墙壁,借由这力道,黑影“嗖嗖!”地纵身飞掠,轻盈得让人难以置信! 不过眨眼的功夫,这蒙着脸,穿着一身夜行衣的人,就已经翻身进入了北塔之中,而城楼内外的侍卫,仍然是无知无觉……。 景霆瑞与往常一样,盘腿坐在铺着稻草的木板床上,修炼内力,坐牢这么多天,倒是让他的内功又精进了一层。 窸窸窣窣。 仿佛是老鼠找寻食物的声音,却引起了他的警觉,“啪嗒!” 有石子掉了下来,不是从天花板,而是来自牢房过道的末端,最里面的一块石壁上。 这个呈长方形的大牢,左右两边都是牢房,中间为狭长的过道,而景霆瑞所在的地方,就是最北的一间,也就是说,他可以看到走廊底部的那面墙,正在微微的震动。 ‘到底是怎样的硕鼠,连墙壁都摇得动?’景霆瑞正防备着时,一团黑影连同碎开的石头、墙灰翻滚了出来。 一时间,牢内掀起飞扬的灰霾! 景霆瑞毫不客气地,就朝黑影的头部射出一枚致命的石子,就在这时—— “咳、咳咳!”那人的几声轻咳,让景霆瑞的脸色霎时一变,当即又出一枚石子,“劈啪!”地打掉了之前弹出的那一枚。 “嗯?!” 爱卿抬起头时,就看到两枚石子在离他额头,只有一指远的地方猛烈相撞,瞬间化成了粉末,就跟火药爆炸了似的,灰色的粉尘弄了他一头都是,而不由得一呆! “皇上?!”景霆瑞果然没听错,来的人,正是爱卿! “瑞瑞!”爱卿的脸上也都是灰尘、头上还粘着蜘蛛网,可以说,他从没有这么邋遢过。 “哈哈——哈啾!”爱卿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喷嚏,然后又赶紧地捂住自己的嘴,万分紧张地望着走廊的另一头,还好,那边没什么动静。 他这才抖落脑袋上的灰尘,就跟猫儿似的,用力地晃了晃脑袋。也许,他不想被景霆瑞看到这般狼狈的模样。 爱卿稍微整了整仪容,这才来到牢房的门外。 “终于能见到你了……!”爱卿才这么说,眼圈就忍不住泛红,他吸了吸鼻子,忍住了落泪的冲动。 “您怎么来了?”景霆瑞却蹙眉,问道,“一个人?小德子呢?” “当然是朕一个人!”爱卿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小德子他不会功夫,又怕高,别说带他爬城墙了,光是靠近这里就吓得腿软。” 爱卿还回头指了指墙上的窟窿道,“这是暗道,朕查了好多宫里的地图,才现的。” “皇上……”景霆瑞从牢栏里伸出手,捧住了爱卿那张可爱的、还粘着墙灰的脸蛋,拉近了些,还道,“您怎么可以……?!” “怎么了?你不是想要对朕说教吧?”旁人都说景霆瑞有一张不苟言笑、冰山似的面庞,可是爱卿却非常了解他的神情变化,眼下,他正是一副打算教训自己的样子。 “朕可是好不容易才溜进来的!你要是敢说朕的不是!朕就不理……唔!”正打算说着‘不理你’的嘴唇被突然地吻住! 那温热的触感让爱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眼前是景霆瑞那特别长又浓密的眼睫,依然是这么漂亮。 在分开的这些日子里,爱卿不止一次梦见自己被瑞瑞抱紧在怀里,两人一起坐在郊野的山顶上,看着皇城里燃放着烟火,天空都是五颜六色的,真的好开心! 而且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见瑞瑞那双深邃的美眸正注视着自己……感觉很温暖。 可这些不过是南柯一梦,爱卿一醒来就会认清现实,瑞瑞根本不在自己的身边,他在牢里,蒙受着冤屈。 爱卿痛恨自己的无用,虽然是皇帝,却连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心里就跟有刀子在剜一样,痛得他蒙在被子里直哭! 现在的瑞瑞是真实的,爱卿缓缓地垂下眼帘,泪水也就滚落下来。 “怎么了?您受伤了?”感觉到脸颊上的潮热,景霆瑞立刻紧张地问,“哪里会痛?” “这里。”爱卿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哽咽地道,“朕真的很想你,也很担心你!朕知道你是想铲除恶人,但用得着这样委屈自己吗?!你也许觉得这么做无所谓,可是朕很心疼你啊!” 爱卿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可以吐个痛快,只是,看着身处简陋、阴暗牢房里的景霆瑞,又觉得他好可怜。 于是,爱卿还补充道,“朕知道你受委屈了,也明白你做得对,说到底都是朕没用,才要你受这种苦,等你出来,朕一定会好好地补偿你!” 景霆瑞毫不打岔地听完爱卿这一番话后,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什么意思?是嫌朕啰嗦?”爱卿皱起秀眉,很不爽地道。 “皇上,您既然能找到暗道,这么说来,应该也带来了钥匙吧?”景霆瑞却道。 “嗯……”爱卿点点头,从夜行衣的腰带里,取出一枚铁制的钥匙。其实兵部牢房的锁,都是同一个模具所制。 爱卿借口去兵部巡视,盗取了模具,再吩咐小德子去做了一把,当然,身为皇帝做这种事是很不光鲜的。 所以,他还没有笨到拿钥匙的事情,向瑞瑞炫耀。 第107章 “请交给微臣。”景霆瑞伸出手来,爱卿则乖乖地交出钥匙。 “喀嚓”几声响,牢门上的锁链就被打开,景霆瑞拉开门后,还对爱卿招了招手。 爱卿没有犹豫,直接走了进去,和外头的泥地不同,脚下踩着的是干燥的稻草,是意外地柔软。 虽然没有烛火,但是从小窗里透进来的月光,足以照亮这间斗室了。 这儿也没有爱卿想象中的那样臭气熏天,倒是有些草穗和泥土的味道,若不是两旁有着碗口粗的木头牢栏阻碍着视野,与其说牢房,倒像是一间马厩。 “皇上,这里虽然是牢房,但也没那么糟糕吧。”景霆瑞露出的一抹淡笑,比这月色还要轻柔,触动着爱卿的心。 “还、还好啦,不过说到底还是监牢啊。” 爱卿的心跳一下子剧烈起来,方才隔着粗粗的牢房栅栏倒不觉得怎样,且他也不是第一次和瑞瑞单独相处了,可是这种局促又慌张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偷偷摸摸的关系?这种地方爱卿倒是第一次来,他看了看那扇小小的窗洞,不禁想道,‘一般人想要越狱的话,还真不容易啊。’ “嘎吱”一声轻响,爱卿身后的牢门就被关上了。 “干、干嘛关门啊?” “门若一直开着,若被人瞧见,是会起疑的。”景霆瑞说道。 “对哦。”爱卿点点头,却不知道坐哪里好。这到底是来探监,还是私会呢?总觉得很不好意思。 “皇上,微臣刚才叹气,可不是在嫌弃您多话。” 景霆瑞说,一副言归正传的样子,“而是觉得,是不是以后都要微臣在牢里待一段日子,您才会这么直接地向微臣表白心意?如若是那样的话,还真有点棘手,所以微臣才叹气的。” “咦?!什么?”爱卿的眼睛瞪得跟夜里的猫儿似的,“朕什么时候跟你表白了?!” “您难道没有意识到,您刚才说的话有多么甜蜜?”景霆瑞微微笑着,“也对,您是比较迟钝一些的。” “你别乱讲!” 爱卿冲景霆瑞摇摆着手,满面羞红地道,“朕只不过是在向你抱怨罢了!是埋怨,懂吗?!你不经朕的同意就擅自行事,现在还……哼,总之你少得意了!” “那么,就姑且当微臣是在‘得意忘形’好了。”景霆瑞轻松地抓住爱卿在半空乱挥舞的手,爱卿立刻想要抽回来,但是景霆瑞稍用力一握,就让他动弹不得。 “放开啦!”手腕抽不出来,爱卿就往后退,但是去路很快被墙壁阻挡,牢房可狭窄了,没有地方让他逃窜。 到了最后,爱卿不但双手被擒获,身体还被景霆瑞压在了高悬着窗洞的石墙上。 “景霆瑞!” 身高差造成的巨大阴影,笼罩在爱卿的头顶,就算是逆着光,他也知道景霆瑞正俯视着自己,于是不只是脸红,连脖子里都热烘烘的。 “放……!”爱卿扭开脸去,挣扎了一下,手指却被握得更紧,十指交缠,被摁在脸孔的两边。 “是皇上说的,要好好‘补偿’微臣的。”景霆瑞的鼻息吹拂过爱卿的额头,“有道是君无戏言,上次的赏赐,微臣还没能领呢,这一次,微臣可不想拖延了。” “可是,现在去御膳房传膳的话,是会被人现的。”爱卿极认真地道。 “谁说微臣要吃食了?” “小德子说,牢里的饭菜不好……”显然爱卿之前说的“补偿”,指的就是赏赐山珍海味。 “呵呵,您怎么可以这么天真可爱?” “什么?你现在是在嘲笑朕很幼稚吗?!” “就像皇上您说的,微臣可是为了国家,为了您匡扶正义,才这里受苦,”景霆瑞低声说,嘴唇几乎贴上爱卿柔软的耳垂,极诱惑地道,“所以,总该来点别的补偿吧?” “别的……?” “让微臣抱您。” “……啥?!” 爱卿抽吸了一口气,想要说什么时,景霆瑞就低头吻住他微启的红唇,狡猾地封去了他的言语。 “唔……等、等等……!”爱卿总觉得不该变成这样,虽然他是很想念景霆瑞,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抱的自己,不会很丢脸吗? 竟然主动来牢狱勾搭瑞瑞……! “皇上,您别动,太大声的话,是会引来看守的呢。”景霆瑞柔声呢喃着,“刚才有牢栏的阻挡,害微臣都不能好好地亲你。” 这么甜言蜜语地说完,景霆瑞微侧过头,舌头就势滑入爱卿的口中。 爱卿虽然羞得浑身都在抖,但不知道是不是担心会引来守卫,他果真没敢乱动了。 ※※※ “唔……嗯唔……!” 爱卿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脸孔就跟烧似的,浮现着两抹颜色极深的红晕。 ‘只是亲吻而已……为什么会……?!’烘热不已的岂止是脸庞,爱卿的就像被点燃了火苗,且随着景霆瑞“火上浇油”,这场“火”大有吞噬爱卿理智的势头。 ‘别这样……!’爱卿皱起秀眉,‘别在瑞瑞的面前丢脸……!’ “唔……瑞瑞……不要……!” 爱卿转动着手腕,试图从景霆瑞的拥抱中挣脱。依偎在他的怀里,不仅是身体变得很不正常,就连脑袋都会“烧坏”。 “怎么了?”景霆瑞察觉到他的不安,便低声问道。 “不想要……”爱卿急促地喘息着,琉璃般的黑眸积聚着朦胧的水汽。 “为什么?您不是很有感觉吗?”景霆瑞早已觉了爱卿的反应。 为了能够行动方便,又掩人耳目,爱卿穿的自然是紧身的夜行衣,这还是小德子连夜为他缝制的。只是,在这种情况下,一旦**,裆部也会非常显眼,因为没有用来遮挡的外袍。 “才没有……你别看……不准看!” 爱卿怎么也挣脱不了景霆瑞的掌控,只好板起脸,改用“命令”的,只是眼下这种情形看起来,他的口谕就跟奶猫张牙舞爪一样,毫无威吓力。 “即使不看,微臣也感觉得到啊,说起来……”景霆瑞的额头贴上爱卿白皙的额,鼻尖几乎碰到一起,亲昵地问,“在与微臣分开的这些日子里,您有没有自己**?” “什么?”已经羞耻得不行的爱卿,似乎听到了一个让他更难为情的问题。 “完全没想过用手*******吗?这么**的身体。”景霆瑞却是一种相当寻常的语气。 “我、我怎么会做那种事?!”爱卿瞪圆了大大的眼睛,还露出了可爱的虎牙,看得出是极生气的,都忘了自称朕。 “你在牢里受苦,我担心你都来不及!怎么还有空想那些事!” “所以,在您的脑袋里、心里,装的全都是微臣,对不对?”景霆瑞的声音充满着喜悦。因为不只是他这般思念着爱卿,爱卿也同样挂念着自己。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足够让他*火焚身了! “呃。”爱卿却愣住了,若不是景霆瑞提起,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其实,他就连梦里也都是瑞瑞。 “可是,微臣觉得这样还不够。”景霆瑞变本加厉地说,还侧过头,轻啃着爱卿的耳朵。 “啊……!”只是这样,都会让爱卿的腰部闪过一阵哆嗦。 第108章 …………之后,两人都在喘息,只是爱卿是累得连头都懒得抬起来,就那样趴靠在景霆瑞的肩上,由景霆瑞抱着,把他带回了床上。 “您可以睡一会儿。”景霆瑞说,双臂揽着爱卿,温柔地亲吻着他的乌。 爱卿衣衫凌乱,面颊红润,就像吃饱喝足的猫儿那样懒洋洋的,而他左肩的巫雀胎纹,仿佛妖物般华丽地绽放着,正是鲜艳欲滴。 景霆瑞凝视那胎纹半晌,尔后又低头,亲了爱卿一口。 “瑞瑞……。”爱卿微微笑着,惬意地把头枕在景霆瑞的大腿上,侧躺着缩起双腿,因为他的背后都是一道道细小的刮擦痕迹。 “啧……”景霆瑞似乎很自责,所以出这般的叹息。 ※※※ 夜半时分,桃枝形的青铜座灯在地毯上投下一片昏黄的暗影,使得这座奢华但过于宽广的宫殿,更加寂静、幽深。 忽出忽没的萤火虫殿外的门廊下飞舞,如浮动的点点星光,但即使是这样的景色,也驱散不了炎心头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在廊下的台阶席地而坐,面前摆着一张雕花矮几,上头是一壶梨花酒,一只白玉酒盅,已经喝了大半壶了。 ‘我怎么可以任由皇兄那么做……!’落寞之余,炎的心里也积聚着怨气。 说起来,他一早就猜到爱卿会溜去兵部大牢探望景霆瑞,所以派亲信一直盯着长春宫的动静。 他一边不想要爱卿以身犯险,一边得知他连夜行衣都准备好后,就毫不犹豫地为他驻守长春宫,以免生什么紧急事件,而大臣们找不见皇帝。 监牢那里,他也花重金买通了看守,让他们即使现了什么,也当成没看见,换而言之,炎为爱卿偷偷潜入监牢的行为“保驾护航”。 当然,炎知道爱卿的轻功不错,在夜色的掩护下,是不会那么容易被人现的。 问题在于,他明明不想爱卿这么亲近景霆瑞那个家伙,却因为心疼爱卿,而又忍不住地成为他的“帮凶”。 炎也知道万一被人现,那后果有多严重。爱卿是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即使犯错,也有父皇在后面帮忙打圆场的太子殿下。 这件事情若是被宰相等人知道,想必就会闹个天翻地覆! 爱卿登基不久,权势未稳,稍有不慎,他就会成为被老臣们操控的傀儡皇帝。 炎哀声叹气,又喝下一杯酒,但似乎喝得越多,头脑就越清醒,觉得自己太宠着皇兄,以至于可能会害了他,而感到非常自责。 “殿下。”有人跪在石阶下,黑魆魆的影子就跟鬼魅一般。 “嗯?” “皇上他还在牢里,并没被人现。”那人禀报道。 “他们两个从以前就这样,私底下有着说不完的话,现在又有段日子没见了……皇兄是不会这么快就离开的。”炎喝了大半夜的闷酒,这口气听起来更是低落、郁闷。 “小的再去探。” “不用了。”炎摆手道,“萨哈,你过来陪我喝酒。” 那修长的身影就上移,在烛光下露出一张与大燕人长得不太一样的脸。颧骨比较高,眼睛颜色很淡,像水银,与其说人,更像是野狐狸之类的动物。 他是西凉人,西凉国的位置十分地遥远,以至于都被太上皇撇除在十国之外。那种地方,就算是囊括入国土,也没有统治的*。听说是除了沙漠和极恶劣的气候,就没有别的了。 “恕小的多言,您今晚喝得太多了。”萨哈望着年纪足足小了自己一轮的主人,劝诫道。 炎只有十五岁,可是言谈举止间,完全不像一个无知少年,他沉稳、睿智、尊贵,有着与生俱来的皇族傲气。 他就像是一颗蓝宝石,在萨哈的眼里,散着夺目的光彩。当初,在皇城御道上看到炎的那一刻,萨哈就认为,这个少年就是他要寻找的人。 而眼下,萨哈是炎的门客,也是仆人,心无旁骛地伺候着炎。 “你是很多嘴!”炎瞥了他一眼,不悦地皱眉,“我是心情不好才喝的。” “是。”萨哈不再阻止,炎却放下了酒杯,望着浓浓夜色中飘舞的萤火虫,低声叹息着,“我很失望,我以为皇兄再怎么担心那个家伙,也不至于为他放下皇帝的身份……!” “也许皇兄不在乎什么帝王之尊,可是对我来说,皇兄就是全部,是不容侮蔑的存在……” 炎这会儿的话多了起来,但是他很快不再说话,眉头紧拧着,思绪随着那股酣热的酒劲,飘回了过去。 ======================================================== ‘喀哒、喀哒哒。’ 炎是被奇怪的声音弄醒的,揉了揉惺忪的双眼,望了望对六岁的他而言,实在是大得不得了的寝殿。 这里是锦荣宫,四岁时,他离开育婴堂,父皇赐给他这座依山而建的宫殿,正如它的名称,这儿不但有着大片的青翠竹林、盛开着牡丹的庭院,就连家具摆设也极尽奢华。 同住在这宫里的人,有保姆嬷嬷、伴读太监、掌灯太监、浆洗、清扫宫女等将近五十人。 但炎平时见得到的,也就是保姆,以及陪他一起读书的小太监。别的人,都是散在各个角落,各司其职。 漫长的一日结束,在炎入睡之后,保姆以及宫女都是退到隔壁的屋子里,有门帘隔开着彼此。 炎已经习惯了独自睡觉,自他懂事起,父皇就是见不着面的,因为总有大臣要与父皇议事。 而他的‘母后’也不在身边。 以前,每当他吵着要见‘母后’时,父皇就会来见他,并告诉他,应该叫‘爹爹’才对,还要他记住爹爹的名字叫‘柯卫卿’。 对于爹爹的样貌,炎记不起来,只记得有这么一个男人,很疼他,总是抱着他,亲昵地叫他‘炎儿’。 父皇告诉他,爹爹现在不在宫里,但总有一天会回来,回到他们父子三人的身边。 而为了那团聚的一天,父皇现在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他要让‘爹爹’名正言顺地成为他的‘母后’。 对于这些事,炎即便是听了,也似懂非懂。不过他和父皇一样期待这一天的到来,但在这之前,他只有和自己作伴。 除了年长一岁的皇兄爱卿,别的人都不敢和他玩,见了他,磕头都来不及。 所以,听到这‘喀哒哒’的声音,炎也没有想过去找人来,而是好奇地望向声音的来源,一扇关闭着的,面朝着山林的窗子。 那里不该有人在,炎知道守卫是站在大门口的,太监们也都睡下了。 ‘刮风了?’炎一骨碌地爬起来,殿内只留了两盏绢丝座灯,到处都是黑魆魆的,他从来都没觉得原来夜里是这么暗的。 然而,他并没有听到大风呼啸的声音,相反,殿里静得都能听到灯芯燃烧的噼啵声。 ‘喀、嗒嗒!’突然,窗户整个地震动了一下,炎一下子愣住了,牢牢地盯着那里。 肯定有人在那里!炎这么认为,于是大着胆儿爬下床,正要走过去时,脑袋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树林那边好像在闹鬼……昨晚给小阮公公撞见了,这会儿人都不大好呢!’这是白天两位宫女站在门廊下,悄悄说的话。 ‘可不是,那只鬼可凶了!青面獠牙的!’应声的宫女,脸孔都吓白了,随后,她们就看见了炎,就赶紧行礼,快步离开了。 炎不知道什么是‘闹鬼’,只觉得那是不好的东西,要不然,宫女姐姐为何这般害怕? 第109章 难道,现在窗户会动也跟‘闹鬼’有关? 炎十分地好奇,虽然觉得四周冷嗖嗖、黑漆漆的,心里有些害怕,但他还是慢慢地走向窗子。 等靠近了,炎才现自己太矮了,都够不着那朱红的窗台,于是,他去搬来一只小木方凳。 他踩在上头,一手扒拉着窗沿,踮起脚尖,食指往窗户纸上戳了一个小窟窿,那乌溜溜的眼眸就往洞眼里瞄了瞄。 这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懵了他! 外头比殿内还要黑,大片的乌云笼罩着钩子一般的月亮,和白天看到的葱茏小树林不同,那儿黑暗得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有什么东西在里头飘来飘去! 那黑色的一团看不到脚,却极快地从这一头飞到那一头,还会突然停住,这就是宫女所说的 ‘鬼’吧! ‘呜……!’炎吓得倒吸一口冷气,浑身上下就跟压了石头似的无法动弹,直到妖怪消失在树林里,他才往后挪了挪脚跟,却踩了个空,仰面朝后跌倒,后脑撞上了的地砖,‘咚’的一声,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二殿下!殿下醒了!’ 炎才转了转脑袋,就听到耳旁一个极响亮又熟悉的叫唤声,应该是保姆嬷嬷。 有人扶着他坐起来,他扭头一看,是老得胡须都白掉的御医,正笑眯眯地瞅着他呢。 ‘我……’炎动了动嘴皮子,觉得好渴。 ‘真是担心死奴婢了。’保姆嬷嬷这么说,还用手绢抹着泪花,‘您怎么就睡到地上去了呢?还怎么都叫不醒。’ ‘御医大人,殿下他不是得了夜游症吧?’不等炎回答,保姆嬷嬷就心急地问老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不是,你先别急,二殿下的身子从小就很结实,这怕是夜里贪玩,所以不小心摔了一跤吧。’ 老御医摸了摸炎的后脑,疼得炎咧了咧嘴,却没有叫痛。 ‘你看,殿下的后脑勺处鼓着一个包,得服两帖消肿祛瘀的药。’御医絮絮叨叨地说道。 ‘我不是贪玩,也不是什么夜游症!’炎为自己辩驳道,‘我是看见鬼了!’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变,保姆嬷嬷嚷嚷道,‘别瞎说了!宫里头哪里来的鬼?’ ‘昨天小菊她们在说,小阮撞了鬼……’炎的话还没说完,保姆就失声笑道,‘呵呵,小阮那是为了偷懒不干活,所以瞎编出来唬人的,他的话,殿下怎么能信啊。’ ‘瞧瞧你们,把殿下给吓的,全都拖出去,掌嘴二十!’保姆嬷嬷转身,很不客气地训斥道,‘皇上要是怪罪下来,这殿里的人可都是要掉脑袋的!’ 原本陪在寝殿里的两位宫女,吓得立刻跪下,磕头如捣蒜地说,‘奴婢们知罪,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但是一个面色阴沉的老太监上来,二话不说,就把哭哭啼啼的宫女给带了下去。 很快,炎就听到那噼啪作响的,狠扇耳光的声音。 ‘御医大人,麻烦您给殿下开药方子。’保姆嬷嬷笑吟吟地对御医道,‘这事儿还需要您多担待着……’ 言毕,她伸手握住了御医的手,似乎塞了什么东西给他。 ‘二殿下不是什么大事,下官自然不会去叨扰皇上的,你就放心吧。’御医欣然接受保姆嬷嬷的礼。 炎转过身,躺回了床里。一直都是这样,保姆嬷嬷也好,还是御医、太监,他们总是这样待他。 ——好?是很好。可是,他总觉得与他们隔开得老远,这大殿里,似乎永远只有他一人在,没人会关心他在乎的事情。 ‘炎儿怎么了?’在保姆嬷嬷送御医出门时,就有个娇小的人影急匆匆地跑进来。 ‘太子殿下!’保姆嬷嬷以及一干人等,全都跪下了。 ‘我听说炎儿摔着了,就赶过来看看。’七岁的爱卿大睁着乌黑澄澈的眼,脸蛋是粉扑扑的,嘴唇如花瓣一般柔嫩,长得比小姑娘还俏丽。 ‘哎哟,是谁去千岁面前嚼的舌根,惊扰了殿下!’保姆嬷嬷伸手一拦,阻挡住爱卿的去路, ‘二殿下是摔了一跤,但不碍事,现在已经睡下了。’ ‘我想进去看看他。’ ‘可是……’保姆嬷嬷还想说什么,忽见太子侍卫正盯着她,这侍卫年纪不大,目光却犹为犀利,竟让她讪讪地缩回手,让太子进去了。 爱卿一路小跑去到寝殿内,看到炎正躺在床上,额上还敷着毛巾,还没开口叫‘皇弟’,眼泪就先扑簌簌地掉下来。 ‘我、我听说你摔跤了。’ ‘嗯。’炎点头,坐起身,觉得很不可思议,摔得明明是自己,疼得却像是皇兄。 ‘哪里疼嘛?皇兄给你吹吹……’爱卿一边掉着眼泪,一边看着炎。虽然是同胞兄弟,年龄只差了一岁半,可是两人的轮廓并不十分相像。 炎记得父皇说过,爱卿长得最像爹爹了,于是爹爹也是这么好看的小人儿吗?就好像是米粉团子捏出来似的,到处都是软软香香的。 ‘我不疼,皇兄你就别哭了。’炎安慰道。这是真的,他刚才还觉得脑袋后面一抽一抽的刺痛,但看到皇兄,竟然就不痛了。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爱卿又问,‘你平白无故地,怎么就跌了一跤?’ ‘就是……’炎想说这里闹鬼,可是看着那张随时都会大哭一场的面孔,他摇了摇头,‘没事儿。’ 爱卿却是一脸的不相信,‘今晚,哥哥陪你睡吧。’ ‘什么?’ ‘你是晚上跌倒的,说明夜里得有人陪着。’爱卿此时倒很有兄长的模样,‘我来陪你。’ ‘不用了。’炎摇头,然后对那个总是冷面站着的,好像影子一般的侍卫道,‘景霆瑞,你护送皇兄回去吧。’ ‘属下听太子的吩咐。’没想到,他冷漠地拒绝了。 ‘哼!’ ‘你别让瑞瑞送我走。’这样呜咽着,爱卿眼看又要掉泪了,‘别赶我走嘛……’ ‘好啦!你要留下,就留下吧。’炎皱着小眉头,一本正经地说,‘可别再哭鼻子了。’ ‘嗯、好!’爱卿连连点头,破涕为笑,‘皇兄会陪着你,保护你的!’ ‘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炎很有男子气概地反驳道。不过,他对于爱卿愿意留下来,暗暗地感到高兴,只是,他坚持不要景霆瑞留在寝殿内。 景霆瑞倒也没说什么,一个躬身后,就退了出去。 ※※※ 凉爽的夏夜里,爱卿就躺在炎的身旁,笑嘻嘻地给炎讲故事,什么月宫仙子,桂树下的小白兔,炎从没听过这些,好奇地问,‘皇兄,这是谁告诉你的呀?’ ‘是瑞瑞啊!’爱卿笑得眼睛都快不见了,‘瑞瑞讲故事可好听了!我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所以,他这是在哄弟弟睡觉呢。 ‘那都是骗小孩子的。’炎轻捏了一把皇兄圆润的脸蛋,‘你老听这些,所以傻傻的。’ ‘我不傻!’爱卿生气地坐起来,撅起樱桃似的小嘴,‘炎儿,这些都是真的!月宫里是有一只在捣药的小兔子。’ ‘我才不信。’炎也坐了起来,手里比划着道,‘月亮就跟盘子一样大,而且还会缺角,兔子不掉下来才怪。’ ‘……’爱卿似乎被说服了,很认真地考虑起来,小声地说,‘可能它很小呢?特别特别小的兔子,就跟蜗牛一样。’ 炎想说什么,‘咔嗒嗒!’的一阵响声传了过来,他倏地挺直了腰。 ‘怎么了?’爱卿伸手在炎的眼前晃了晃,觉得他很奇怪。 ‘别出声!’没想到炎反而用手捂住他的嘴,极小声地说,‘会把鬼引进来的。’ ‘鬼?’爱卿没听过什么是鬼。 ‘就是会害人的东西。’炎解释着,‘宫女姐姐们就是那样说的,已经让一个太监生病了。’ ‘什么?!’爱卿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惶。 ‘——咔嗒!砰咚!’ 像是窗子被撞开的声音,好像有什么东西飘进来了,两个小人都吓得浑身一凛,爱卿想叫瑞瑞, 又怕反而会招来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就在这时,那个诡异的东西靠近了床,殿内烛火昏暗,只能望见是黑乎乎的一团。 ‘我们快逃!’炎小声说。可是怎么逃?架子床靠着墙壁而设,那东西就在帷帐外。 ‘别、别怕,皇兄在这里!’爱卿把小被子裹在炎的身上,‘我引开它,你逃。’ ‘什么?’ ‘我、我会保护你的。’爱卿这么说,明明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却神奇地没掉下来,他忍着害怕,挤出一个笑容,‘你一会儿要跑快点。’ 从来不觉得皇兄是个厉害的人,因为他可爱哭了,但炎忽然觉得皇兄就是皇兄,有着比自己要大的胆量。 ‘你不怕?’ ‘怕,不、不是,我不怕。’爱卿直摇头,‘它要敢欺负你,我就和它拼了!’ 爱卿做出一副哪怕是用咬的,也要和恶鬼大干一场的架势。 就在爱卿哆哆嗦嗦地坐直身体,往床帐外头张望时,那一团黑影就猛地扑进床里! ‘啊啊啊!’ ‘救命!’ 爱卿也好,还是炎全都伏下身子,抱头惨叫。不同的是,爱卿整个人都扑在了炎的身上,大声哭嚎着,‘别伤害我弟弟!’ 很快,一阵风刮了进来,帷帐飞起,一个身影稳稳地落在他们的身旁。 ‘殿下!’景霆瑞的声音,响起在他们的头顶。 ‘瑞、瑞瑞!有鬼!’爱卿抬头,急忙喊道。 ‘是这个吗?’景霆瑞的手里擒着一团浑身棕色、四肢却长满黑毛的东西,在烛火下看的话,鼻头尖尖的,更像一只小怪兽。 不过,它瞪着圆圆小小的眼睛,似乎比爱卿他们还要惊恐。 第110章 ‘这是一只小狐狸。’ 景霆瑞温柔地说,‘可能是殿里放了很多水果和糕点,它想进来偷吃。’ 可不是么?皇上总是御赐水果和点心给两位皇子,保姆嬷嬷怕皇子晚上肚子饿,所以吃不完的,并不会立刻撤走,还是摆在殿里。 ‘狐狸?’爱卿惊讶极了,立刻就忘了害怕,站起来道,‘好可爱啊!让我抱抱!’ ‘不行,它是野狐狸。’景霆瑞说,‘会挠伤殿下的。’ ‘它可爱什么?’炎插嘴道,心有余悸,眼角里挂着泪呢,‘它没长腿!我昨晚看到它乱飞来着!’ ‘是有腿的!’爱卿连忙拉着弟弟说,‘炎儿你看,它腿上的毛是黑色的,肚皮上的毛是灰白的,唔……晚上看起来,是跟没有腿一样。’ ‘嗯……?’炎定睛一看,那小狐狸被景霆瑞拎着颈后的背毛,四脚都蜷缩起,乍看就跟一团毛球似的,但它不但有腿,还长着蓬松、黑亮的毛。 ‘让我摸摸嘛?就一下。’爱卿还在跟景霆瑞撒娇。 ‘好吧。’景霆瑞从来都拗不过他,‘只是摸一下而已哦。’ 虽然那样说,爱卿不仅摸了小狐狸的脑袋,还摸了它软乎乎的肚皮,最后又让弟弟来摸,告诉他,这小东西一点也不可怕,还拿来糕点喂狐狸吃。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大半夜,才把小狐狸放回树林里去了。 这只小狐狸似乎尝到了甜头,直到长大前,都会回到这扇窗子前,拿爪子拱一拱窗户,炎就会放它进来,爱卿也会来。 它高兴的时候,就跟狗一样四脚朝天,翻出肚皮,不过,它跑得可比狗快多了,一溜烟就能不见影儿。 爱卿和炎最后一次见到小狐狸时,它已经长得很大,很威武,屁股后头还跟着和它一模一样的一只小狐狸。 它们站在山岗上,一同望了望这边,就回茂密的林子里去了。 ‘它不会再来了嘛?’炎对此十分地留恋。 ‘因为它有了重要的小狐狸要照顾啊。’爱卿以一副十足小大人的口气说道,‘炎儿,你别不开心,你有我,我会照顾你的。’ 炎抬头看着爱卿,不由想到了那一夜,明明皇兄自己怕得直哭,却依然牢牢地抱着他。炎开始明白,对他来说,谁是最重要的人。 并不是整日忙着朝政的父皇,也不是已经忘记长相的爹爹,而是这个一直守护在他身旁的皇兄。 ‘嗯。’炎点头,握住爱卿那双温暖的小手。 好像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炎再也没觉得寝殿很大、很空旷。即使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是美好 得似彩虹一样的童年。 “我身边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包括我自己……” 对着唯一的亲信萨哈,炎突然感慨道,“只有皇兄是最纯真的,别人对他好,他记一辈子。对他不好,他却眨眼就忘,从不记仇……。皇兄是我的全部,我愿意为他奉献一切。可是……许多时候,我都是无能为力,因为他……并不需要我。” “殿下。”萨哈想要安慰主人,但是半天也说不出话,因为他的主人不需要任何人来垂怜。 “天快亮了,我们去接皇兄回来吧。”炎忽然放下酒杯,起身,已经没了那副多愁善感的样子,声音冷静地道,“是时候,该好好地劝一劝他了。” 他向父皇过誓,要好好守护爱卿的帝位与江山,不,这不是为了父皇,而是为了卿儿。就算卿儿会伤心、会怨他,他也要拨乱反正。 ‘就算没有景霆瑞在,你还有我啊,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的!’炎在心底呐喊道,个中苦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属下遵令!”萨哈下跪说。尔后跟在炎的身后,两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一片幽暗中。 ※※※ “您醒了吗?”景霆瑞的手抚摸过爱卿的额头,捧住那清瘦了的脸颊。 “嗯,”爱卿睁开眼睛,他依然枕靠在景霆瑞的大腿上,“可是朕不想起来。” “皇上住在牢里可不行。”景霆瑞笑了,指头轻刮了一下爱卿的鼻头,“微臣会尽快出去的。” 爱卿一骨碌地翻起身,但很快咧嘴“哎呦”地叫一声。 “很疼?”景霆瑞急忙问。爱卿却红着脸,对他连连摆手道,“没什么啦,朕不小心闪到腰而已。” “对不起。”景霆瑞压抑了这么久,才碰到爱卿,做得确实有些过火了。 “把衣服给我。”爱卿低着头说,连耳廓都红透了。 景霆瑞捡起脱在地上的夜行衣,轻轻拍落上头的草穗和尘土,才伺候爱卿穿上,还用手指梳理了他的乌黑、光滑的长。 “瑞瑞。” “臣在。” “有个事情,朕想和你商量。”爱卿小心翼翼的口吻,让景霆瑞好奇。 “什么事?您说吧。”景霆瑞扎好了爱卿的长,束成了一个圆髻。 “唔……其实,你不必这么辛苦,我们也可以效仿父皇和爹爹啊。”爱卿转过来,正对着景霆瑞说道。 “恕臣愚钝,没听明白您的意思。”景霆瑞注视着爱卿道。 “就是……如果你愿意公开地成为朕的宠臣,”爱卿下定决心似的道,“这样,针对你的难就会少很多吧?” “这是谁教你的?”景霆瑞微微皱拢眉头,问道。 “没有谁。”爱卿摇头,“不过,朕和青允师父在一起时,他说了一些当年的事,朕才知道爹爹当过父皇的男宠。但父皇并不是故意让爹爹难堪的,他这么做,是不想爹爹锋芒太露,惹来祸事。那个时候,父皇才登基,还有赵国维这个大奸臣在,不过,没有人会在意、伤害一个‘娈宠’的,所以父皇才在诞辰宴上,指名爹爹侍寝……。” “然后……?”景霆瑞问,眉心依然皱起。 “然后,朕就想到了你,以及我们现在的处境。这件案子若不是贾鹏从中作梗,你早就已经洗冤获释了。”爱卿不是笨蛋,那么多证据摆在眼前,却不能结案,当然是有人在使坏。 “贾鹏与你素来无怨无仇,朕能想到的,只有他很嫉妒你的才干,所以才想要为难你。”爱卿并不知道,自古以来,宰相等文臣和兵部有着表面和善,背地各自割据势力的事,这在朝里是很常见的。 “朕真的不想看到你被人欺负,所以,你不如……”爱卿想要让景霆瑞,公开地成为自己的宠臣,就像当年的爹爹一样。 “皇上。”景霆瑞打断道,“您能这般为微臣考虑,微臣真的很感动,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贾鹏固然可恶,但他的心毕竟向着您的,这点微臣还是知道的,他和想要谋权篡位的赵国维有着不同之处,而微臣的现状也与太后当年面临的不同。” “你的意思是……不乐意吗?”爱卿听不明白,只觉得自己的提议很不错啊,可是他想了好些时候才想通的呢! “是。微臣还有一个意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景霆瑞脸上的浅笑,简直能迷惑众生, “比起躲藏在‘男宠’的身份里,微臣更愿意直面敌人,有什么比手刃敌人更要痛快的呢?” “呃……”爱卿从前就觉得,瑞瑞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其实,景霆瑞在当太子侍卫时,就没什么人敢招惹他了。 也许就是这种敢爱敢恨、从不委曲求全的性格使然吧。他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子侍卫,就在宫里头低声下气、束手束脚,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是将军了! 这让景霆瑞看起来这般地光彩夺目,让人心动不已。爱卿却不知道,若干年后,他也会成为景霆瑞的“敌人”,处处受制于他,两人的关系是一落千丈! “可是,你就不想和朕光明正大地相处?”爱卿眨了眨眼睛,他虽然敬佩景霆瑞敢于跟宰相等人对着干的勇气,却还是不死心地问。 第111章 “等什么都不需要顾忌的时候,才叫‘光明正大’。”景霆瑞说道,“微臣想要的身份,可不只是您的宠臣而已。” “哦。”爱卿似懂非懂地点头,反正瑞瑞说的事都是对的。 “现在这样也很好吧,”景霆瑞轻抚着爱卿的头,笑道,“比起在寝殿里,您在外头似乎更敏、感呢。让微臣头疼下一次,是不是也该在外边露宿。” “你、你别乱讲!朕一直紧张得要命!才不是什么敏、感!”爱卿闻言,立刻伸手捶景霆瑞的胸口,景霆瑞轻声笑着,轻松地握住了他的双手。 突然,他敛起笑容,侧身挡在了爱卿的身前。 “怎么了?”爱卿问,踮起脚,有些紧张地左右张望,可他并没有听到可疑的脚步声啊。今晚的相聚,虽然好几次差点被巡夜的守卫发现,但都是有惊无险的。 “不管发什么事,您都别出来。”景霆瑞说,握了握爱卿的手后,快步走出牢门。 “干什么呀?”爱卿想要追出去,可是景霆瑞已经“喀嚓!”一声地锁上了。 几乎与此同时,牢房前面的走道上,不知怎地冒出了六道黑影,他们全都穿着夜行衣,面覆黑巾,只露出一双双狰狞的眼睛来,他们逐渐靠近,步伐轻盈、整齐,每走一步,脚下都是猩红的印子。 爱卿这才闻到,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其中一人连手上也都是鲜血。他满不在乎地往衣襟上擦了擦,表示那不是自己的血后,手里的尖刀就笔直地指戳向景霆瑞,对着同伴下令道。 “——杀了他!” ######################################################### 狭窄的牢房走道里,刮着一道充满劲气的旋风,那些迎面而来的暗器,全都被弹飞了出去。 “砰砰!砰!” 涂着毒液的飞镖深深打入木栏、砖墙上,而被袭击的中心,景霆瑞却毫发无伤。 “果然是远近闻名的景大将军,内功了得。”刺客嘴上赞着,笑声却让人发寒,“让我们更想亲手杀了你。” “十字镖,你们是江湖黑帮,枫字营的人。”景霆瑞只是瞄了一眼暗器,便说出他们的来头。 “哟,您还真是见多识广,没错,枫字营出手,从来没有杀不了的人!”并非男人自傲,这是江湖中公认的事实。 “大将军的艳福也不浅啊,这么俊俏的小子,从哪儿寻来的?” 刺客往景霆瑞身后的牢房里望了望,一个模样极俊的黑衣少年正浑身戒备地站在那儿,“胆子可真大,还来牢里夜会情郎……今晚,弟兄几个可有战利品了!” “狂徒!放肆!”爱卿从起初的惊愕,转变到了镇定,他怕鬼、怕大青虫,可是,从不害怕恶人,大声呵斥道,“你们擅闯兵部大牢,伤了侍卫,可知是死罪?!” “伤了侍卫?哈哈哈,敢情这小人儿都没见过死人吧?”刺客捧腹大笑,言下之意,这外头的守卫已经被杀光了。 “什么?!”爱卿面色苍白,他无法想象,一出手就把人杀死,是怎样地心狠手辣。 突然,景霆瑞出招了,都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做到的,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一个离牢门最近的刺客,颈骨已经被扭断,如同霜打的茄子,软绵绵地蔫倒了下去。 景霆瑞顺势提起他手里的剑,乒——!与迎面击来的大刀砍在了一起,顿时火星四溅! 他们死了一个兄弟,与其说是愤怒,更像是遇到强敌的兴奋。壮硕的男人抡起千斤重的大刀,就如同玩耍着小树枝一般,疯狂地挥砍向景霆瑞,另外四人趁机抛出铁链,摆出一个阵势,将景霆瑞的手、脚全都圈套住。 “瑞瑞!小心!”爱卿看在眼里,心急如焚,手心都攥出血来了。他一边提醒景霆瑞注意防范,一边拼命想要解开牢门的锁,帮助瑞瑞杀敌。 “别出来。”这么说的时候,景霆瑞的胳膊和双脚,都被锁链用力扯拽住,不过,他翻身一跃,竟然把拉扯着他的四个人,都掀翻在地。 同时,手里的长剑刷地划过地面,剑气斩断了对面牢房的栏杆,也横扫过地上四人,他们肋骨、筋脉尽断,口鼻喷出了鲜血,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是完全不能动弹了! “这、这是无双剑法?”唯一还活着的刺客眼露惊惧之色,“这、已经失传了的……怎么会?!” 无双剑诀可“以一敌百”,更何况是几个江湖刺客呢?再厉害的高手,也不会冒然与之对决。 “谁说失传了?”景霆瑞极冷冽地说,“就让你领略一下,当恶人走狗的下场!” “哼!”刺客应变极快,丢开大刀,转身、踮脚飞起,往牢房出口急掠而去。 不过,景霆瑞也跟着飞掠起,他想要抓活的,因为这显然是礼亲王府重金买来的刺客,是最好的罪证! “看剑!”就在景霆瑞的剑尖凌厉地刺向男人的右肩时,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银剑却从男人的后背穿出,他为了能刺杀到景霆瑞,竟然反手,将腰带上暗藏的软剑,整个地穿透自己的腹部,以刺向景霆瑞。 “呜!”飞掠在半空的两人,都同时跌落在地。不同的是,刺客已奄奄一息,景庭瑞却还站立着,一手捂着顿渗出血的左腹。 “枫、枫字营,就算是死,也要完成任务,呵呵……” 枫字营……疯子营,江湖传闻,他们为了杀人,即使是两败俱伤也在所不惜,看来果真如此。 “瑞瑞?!”身后,传来爱卿焦急地呼唤,景霆瑞认为自己太大意了,他转身回到牢房前,打开了锁。 “皇上。” “瑞瑞!”爱卿连忙抱着景霆瑞,焦急地察看着他的伤口,“你怎么样?流血了?!” “只是一点皮外伤,没事的,不要哭。”景霆瑞把头靠在爱卿的肩上,“对不起,让您看到了不好的事情。” “你在说什么啊,瑞瑞?!”景霆瑞抱着爱卿的双手忽然滑了下去,爱卿惊觉他失去了意识,怎 么会这样?! 爱卿慌忙伸手一摸他的伤口,血流得并不多,但为何是黑色的?有毒?! “——快来人!有刺客!护驾!”炎原本只带了贴身侍卫萨哈,可是才踏进兵部大牢,就闻到浓重的血腥之气,如同身在刑场一般,立马拔剑,大声呼喝侍卫。 不过,他等不及御林军赶到,就率先冲进牢内。地上血流成河,横陈在那儿的尸首都是大燕守卫,这让炎的心顿时揪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等他跑到里头,就看到五、六具刺客的尸体,接着,他就看到敞开着门的牢房内,一身黑衣的爱卿趴伏在景霆瑞的身上,这让他猛吸一口冷气!难道,他们两人都——! “皇、皇上?!”炎声音发颤,双脚发软,跪倒般地扑过去。 似乎这才听到有人来了,爱卿抬起头,吐掉口内的毒血,对着炎道,“快!传御医!” “嗯?”炎的脸上依然是惊魂未定。 “瑞瑞他中了毒,我刚把毒血吸了出来,但他还是不醒!”爱卿一紧张,就连“朕”都忘了说,不过,在这当口,除了炎的护卫萨哈,其他谁也没留意。 “奴才这就去传。”萨哈接旨,正待要走。 “等等!”炎反应过来,“萨哈,你先护送陛下回宫,这里有我。” “不,我不要留下瑞瑞一人!” “皇上!恕臣弟之前慌张,误喊了‘护驾’。在御林军赶到前,您最好先行回宫,以免惹来非议。”一见爱卿没事,炎就冷静不少,进言道,“若事后刑部追查,皇上您夜访监牢,还遭遇刺客袭击,那么景将军这大牢,恐怕得坐一辈子了!” 身为臣子,不但没有劝说皇帝及时离开是非之地,还害得皇上身陷险境,哪怕景霆瑞确实救了皇帝,却也难辞其咎! “朕……!”轻则监禁终生,重则斩首示众,身为皇帝的爱卿,很清楚律法刑责,只是受伤的人是景霆瑞,让他忘记了这一切。 “萨哈,快走,如若有人拦你,就说是我命你去找御医的。”炎吩咐完,就俯身观察起景霆瑞的伤势。 爱卿心痛得浑身直哆嗦,他是皇帝,权倾天下,却连守在心上人的身边都不行,不,是反而会害了他。 “皇上?”萨哈小声地道。 “……随朕从密道离开。”爱卿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悲凉,他身上穿的是夜行衣,若走大道,太惹眼了。 “遵旨。”萨哈陪同爱卿,消失在牢房深处的密道里。 炎这才松了口气,看向双目紧闭,面色苍白的景霆瑞,眼下,旁无他人。 “要不是为了卿儿,我真懒得救你。”炎很不情愿地说,将景霆瑞扶起,让他靠着牢房栏杆而 坐。接着自己也盘腿而坐,双掌击向景霆瑞的胸前,将自己的真气传送过去。 这可以帮助景霆瑞遏制毒药在体内的经脉各处流转,甚至完全地化解毒性。 而炎能做到这一点,完全是因为他们拥有同一个师父,以及练的都是无双剑诀,内力大抵相同。 “哎?!”然而,炎马上觉察到,真气无法顺利注入,景霆瑞整个人就跟铜铸似的坚硬,让人无法侵入。 炎如果执意这么做,只会受到真气反弹而自身经脉受损,他即刻停手,再一看景霆瑞的脸色,明显开始转好。 显然,景霆瑞摒弃外界一切的干扰,正在自我疗伤。 第112章 意识到对方的武功和内力都远在自己之上,炎气得是涨红了脸,忍不住抬脚,往景霆瑞的肩膀踹了一下。 力道不大不小,让景霆瑞横倒在地。 这时,御林军赶到,看见炎殿下和不省人事的景将军,还以为来迟一步! “有人意图行刺景将军。”炎厉声说,“幸亏本王路过现,现在,快把将军送去太医院医治。” “是!不过皇上呢?您方才喊的不是护驾么?”御林军统领是年已六十三岁的蒲广禄,虽年迈,但依然身强体健,他原本跟着太上皇驰骋沙场,立过功勋。 他还曾经和当年的巫雀叛军“柯卫卿”交过手,但这些都已是过眼云烟。太上皇看中他善于守城的特长,在退位前,特下旨命他为御林军的统领,保卫皇城和皇族。 “将军!”后宫的禁军统领宋植也来了,看到景将军昏迷不醒,恨不得立刻拔刀,对着那些刺客尸,来个大卸八块才能解气! “这是误会,皇上不在这里。方才我一见有刺客,就很担心皇上,所以口误了,”炎面对着蒲广禄,振振有词地说,“不是这样,蒲统领都要追究吧?” “亲王殿下是心系皇上安危,属下岂敢妄加言论!”蒲广禄躬身,随即命令属下小心地抬走景霆瑞。 “今夜不太平,宋统领你也快回长春宫,好好守护皇上。”炎又对宋植说,后者领命,即刻退下了。 然后,炎又找了仵作,检查、搬运刺客尸,以及通知那些不幸丧命的守卫的家人,拨抚恤银两给她们,所有的一切都处置妥当,天色大亮后,炎才赶去长春宫,向爱卿禀告。 ※※※ 夏日的清晨,一层淡淡的白雾遮盖着皇城,大街小巷都静悄悄的,很快,御林军整齐响亮的步伐声,惊得家家户户都探出头,往外瞧。 这百余士兵将礼亲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蒲广禄手捧圣旨,进去拿人。 不一会儿,哭天抹泪的女眷,还有喊着“少主子!”的家丁,齐齐拉扯着礼世子的衣袖、裤腿,像要与官兵抢人似的阻拦着。 “竟敢抗旨!来啊!将他们一同拿下!”蒲广禄当机立断地下令,御林军便将这老老少少都锁了起来。 原本还故作镇定的礼绍,眼见到妻妾孩儿都被抓捕,不由得心慌叫骂,大声说,“这是诬告!本王是冤枉的!皇帝是被小人蒙了眼!” “你们怎敢这样对我!?要知道,这满皇城都是本王的亲戚,你们有本事,连景亲王府、还有赵王府的人一并都拿了!” 不明所以,又胆颤心惊的围观百姓,不由对此窃窃私语。蒲广禄让手下拿抹布堵了他的嘴,才押上囚车,带走了。 剩下两位官兵,在大门上贴了封条,并把守在门的两侧。 贾鹏的一个亲信混在人群中,轻轻拉下帽檐,转入小巷不见了。 ※※※ 霞光满布东方,琼楼玉宇的长春宫,宛若人间仙境。 爱卿披着一条暗青团龙织锦披风,沿着雕栏玉砌的石堤一顿猛走,他是一个侍从都不带的,只顾往太医院里去。 景霆瑞已经在那边住了四日,吕太医禀告说,将军的身体已无大碍。 可爱卿还是不放心,执意要太医守在那儿,并且只要一得空闲,就奔过去探视。 炎提醒说,皇上太过偏爱将军,是会惹来旁人不满。于是,爱卿就不再明着去,而是暗中行事了。 只是,这就苦了小德子。 爱卿可以想象得到,当小德子毫不知情地掀开龙被,现里面只有两个摆成人形的枕头,该是怎样的大惊失色! ‘也许他会哀嚎不止。’爱卿幽然叹气,在心里想道,‘反正,在早朝前,朕会赶回去的。’ 爱卿蹬蹬地走着,这皇宫怎么就这么大?要是他的轻功再好些,就能避开禁军的耳目,“嗖嗖”两下就赶到了吧。 这心急也吃不了热豆腐,爱卿擦了擦额上的热汗,好不容易抬脚迈入太医院,却看到一身官服的景霆瑞,在吕太医的陪同下,正往外走。 彼此相视,景霆瑞和吕承恩,立刻跪下接驾。 “这是做什么?”爱卿急忙说,“吕太医,你怎么能让他下床来?” “启禀皇上,微臣的身体已无恙。今日早朝,宰相大人要公审礼绍一案,微臣作为证人,自当上朝参与……” 原本这件案子还不至于闹上朝堂,但从刺客身上搜出礼亲王府家的一张壹仟两的银票,也许刺客没想过自己会失手,就这么大咧咧地把银票带在身上。 结果这张沾着血迹的银票成了最有利的罪证,当然礼绍还在叫嚣这是景霆瑞栽赃嫁祸,拒不认罪! 爱卿在前一日下达谕旨,要求贾鹏、提督府彻查此案,礼绍不但抢夺他人财产,还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这罪名就足以上朝审议了。 虽然不是爱卿期望的御前大审,但能让七成的官员松口同意公审,爱卿就已经是胜了贾鹏一回。 “都起来说话吧。”爱卿见他们还恭谨地跪着,便上前搀扶了一把景霆瑞,“你知道,朕有多么担心你吗?” “微臣知道,皇上也该多多保重龙体。”景霆瑞浅浅一笑,却看得旁边的吕承恩呆了神。 “嗯。朕也希望案子能早日水落石出,还你一个公道。”爱卿这般说,可是眼神里透露着的是无限的眷恋,轻声道,“既然如此,朕回宫就是。” “来人,备御轿。”景霆瑞吩咐太医院的门人。 爱卿独自前来,却在宫人的簇拥下往回走,他坐在金黄的御轿上,忍不住回头往太医院的门口瞧了瞧。 景霆瑞和吕承恩正双双跪着恭送圣驾,连头也没抬。 “哎……光是看着有什么用。”爱卿郁闷地叹息,转回身子坐正了。他多么想把周围的人都赶走,好好地看一看瑞瑞,再抱一抱他,亲自确定他的安好。 可是,周围的眼睛太多了,他是皇帝,不能行为不端。 想到炎可以扒拉开景霆瑞的外衣,察看他的伤口,想到吕太医可以随意触摸景霆瑞的身子,而他,坐在景霆瑞的床榻旁,却只能看着,什么都不能动。 景霆瑞还要抱着伤痛,躬身逊谢,说皇上关爱太深,折杀了他。 爱卿很不想要这样,可是,周围的每一双眼睛,似乎都在说,这才合乎规矩。 ‘朕当太子那会儿,还没意识到,原来这宫里真的有这么多的规矩……’宫规数之不尽,可爱卿的心里却是冷飕飕、空荡荡的,握着轿沿,一言不地回了宫。 到了寝宫,小德子果其不然,慌得是六神无主,满头大汗,都找了宋植来。 “皇上,您这是去哪儿了?”小德子喘着气,跪地问道。 “睡不着,朕出去溜弯罢了。”爱卿安慰地一笑,便入内室更衣用膳,准备上朝。 第113章 ※※※ 辉煌又肃穆的金銮大殿内,文武百官按照品级依次排列,等待皇帝的圣言裁断。 眼下,礼世子犯下的罪行昭然若揭,原本还帮着礼亲王府说话的贾鹏,今天完全改了风向。 不但说‘好在礼老亲王已经仙逝,要不然还不得给这样的孽障活活气死!’并再三要求皇帝立刻 下旨,斩杀礼绍及其党羽。 还说自己以前是遭礼绍巧言蒙骗,以为景将军真的出手伤人,才会为他辩护。贾鹏竭力做出一副义愤填膺,恨不得引咎辞官的模样,让其他的官员纷纷出言劝慰。 说对方如此狡猾,宽厚正直的宰相大人岂是他的对手。 爱卿对此深感意外,因为贾鹏一直阻挠他惩治礼绍,还以为今天要舌战宰相呢,看着贾鹏能够匡扶正义,他锁着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 听众臣表率完,并恳请皇上发落礼绍,爱卿想了想,说,“礼老亲王的匾额还挂在旧王府大街上,就让礼绍这个不孝子孙,去匾下跪足三日,自我反省。将其霸占的商铺财物,统统双倍奉还他人。” “再者,取恶人首级容易,让他赎罪则难。朕废除礼绍世子位,发往西疆为苦役,朕要他以己之劳力,以一生之岁月,赎犯下之罪行。礼绍同党一并处置!至于其他的礼氏家族,朕望他们谨记教训,切不可再仗恃国亲,而为非作歹,辱没家门,终究是害人害己!” 大殿里缭绕着爱卿正气凛然的声音,群臣一时间都未表态,也许古往今来,还没有如此宽厚的处决吧。 要是太上皇置办,肯定是要将礼绍和其同党全部诛杀。也会抄了礼亲王府的家,来个杀一儆百。 “皇上英明!”贾鹏第一个开声,众臣就跪倒一地,都在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平身吧。”能够如此顺利地解决此案,甚至都不用把那礼绍传召上来,就这般火速地解决了,爱卿很是高兴,甚至掩饰不住心底兴奋地望向景霆瑞,却发现他依然是面色肃然,不觉纳 闷。 “皇上,礼绍之事虽已毕,但还有事情未了结。”景霆瑞这时出列了,笔直地下跪道,“还请皇上将微臣治罪。” “什么?!”不仅是爱卿,其他人都是一脸惊讶,这景将军不是此案的大功臣么?是他阻止了正在街市行凶的礼绍,从而揭露这人犯下的谋财害命的大罪。 “微臣身为朝廷命官,本应恪守国之律法,严格家人操守,然而,臣之家人却私下收受罪人礼绍的贿赂,以扩充自家王府的门面,才会让礼绍当街喊出景亲王府,着实让皇家蒙羞!”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原本,这事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皇亲国戚之间互相往来,彼此收受好处,虽说不合规矩,但古来有之。 “这个……。”爱卿也有听青允提及此事,不过,念在景亲王府并未干涉案件的审理,爱卿也不想深究于此。 “微臣有罪,还请皇上细查。”景霆瑞再次进言道。 “此事……朕也有所耳闻。” 爱卿只得说道,“你公正无私之举,朕相当赞许,只是景世子大婚,才受了礼绍的钱财,并非受赇枉法。唔……传朕旨意,景亲王需在三日内,自主缴纳所得贿款,闭门思过一月。至于景卿家,朕罚俸半年,引以为鉴。” “罪臣叩谢皇上。”景霆瑞叩拜,退回原位。 大殿内是寂静无声,可是所有的官员都偷瞄着景霆瑞,有人在心里暗骂他,真是狼心狗肺,竟然连自己的父亲都要参奏一本。也有人暗中佩服他,竟然能够“大义灭亲”,还不惜赔上自身的俸禄。 唯有贾鹏不动声色地看了景霆瑞一眼,心里另有盘算。 接下来,便还是江北县古城河堤失修的奏折,贾鹏上奏说,“所有的重建银两都已就位,工部也绘制了新的建筑图纸,等皇上下旨,就可派人前去江北县。” “你们做得很好,朕就着王永吉,王大人去办这个差事。”王永吉是工部员外郎,今年四十二岁,他出列接旨,说一定不负圣命外,还不忘称赞一下景霆瑞,说工部与户部此次能够同步完成筹钱与重建计划,是多得景将军鼎力相助。 爱卿听了很高兴,都想要嘉奖景霆瑞了,可是才罚了他,感觉不和时宜。 接着,又有一位大臣出列,说近日皇城内太平了许多,御林军们也轻松不少,不再为江湖人士的打架斗殴,而闹得觉也没法睡。 这也是景将军的功劳,更是皇上的功劳,一众大臣,除了炎以外,纷纷上前称赞景霆瑞的果敢能干。 于是,爱卿笑着要赏赐景霆瑞一年的俸禄,外加锦缎十匹,这样算来,景霆瑞不但没有亏,反而赚了半年。 然而,景霆瑞却婉言谢绝,说为朝廷办事理所当然,不求赏赐,爱卿虽然心里郁闷,但也只有默许了。 待退了朝,爱卿照例,在小德子的随侍下走向御书房,炎追了上来。 “皇兄,这景霆瑞也太不给您面子了!”炎大声说,像是憋了一肚子的气。 “罢了,他为朕受伤,而且,他说得也对。”爱卿说。 “您怎么就这么护着他?”炎显得更委屈了。 “皇上宽厚仁德,处事公正,哪里有袒护微臣?”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横贯而入,两人倒吸着气地回头,果然是景霆瑞。 “怎么不是了?”炎索性豁出去地道,“皇上大半夜的去看你,因为你而身陷险境,却完全没有处罚你,这还不是护着你?” “炎殿下,这种莫须有的事,你在此处高声谈论,是想要皇上治你的罪?”景霆瑞横眉冷对着炎,“还是说,你想指责皇上有违背礼法,竟然半夜里与微臣私会……” “景霆瑞你混帐!”炎气得脸都红了,不过,也有被景霆瑞说中而无法反驳的焦急,他确实不能在廊下乱说,以免被人听了去。 可是作为罪魁祸首的景霆瑞,竟然推脱个干净,也让他感到生气。 第114章 “好啦,尔等都是朕的臣子,理应携手共进,这过去的事情,何须再提。” 爱卿笑着打圆场,又道,“朕的肚子都饿了,前些天,从江南进贡了好些蜜桔,御膳房给做了糕点,一起去吃些吧。” 炎一听就不再理景霆瑞,上前笑着道,“臣弟多谢皇上赏赐!” 景霆瑞亦抱拳道,“微臣谢皇上恩典!” “对了,小德子。”爱卿又把缩在一旁,权当什么也听不见的小德子叫过来,吩咐道,“吕太医这些天也辛苦了,你去把他叫来,忙了这一早上,大家都该歇一歇。” “是,奴才这就去传。”小德子俯身领命,退下了。 贾鹏远远地望着那热闹的廊檐下,心里更多了几分嫉妒,难道是自己年纪太大?所以始终无法贴近皇上的心么? 并盘算着,是不是该趁着即将开始的科举,挑出几个优秀的后生,好让他们成为自己的耳目口舌,以接近皇上? 不过,这都是之后的事。眼下,他得让人去收拾掉礼绍,他不会有命活到西疆,到时候,再让人回报皇帝,说他在半路得病暴毙即可。 就在昨日半夜,贾鹏还装作救星一般,偷偷地去大牢会见礼绍。安慰他说,自己一定会保他的周全,只要他继续保持沉默就好。 一旦说漏什么话,他这个宰相也未必保得住他,指不定株连九族。 这连哄带吓的,礼绍就被唬住了,无论提督大人怎么审他,他都闭口不谈,装傻充愣,不过人证物证俱在,他的罪名是逃不掉的。 贾鹏本想借助礼绍这步意外之棋,铲除掉景霆瑞,这个始终阻挡在他和皇帝中间的男人。 可是,却让大臣们再次亲眼确认,小皇帝对景霆瑞的宠爱。为了他,皇上几次三番要求朝堂审案,所以不少人上前拍马景霆瑞,真真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他让景霆瑞为了修筑堤岸一事在各部之间东奔西跑,还四处筹钱,是为了贬低他的身份,身为将军竟然还要给人跑腿,岂不丢人!却没料到反而让其他官员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各种奉承他。 “哼,迟早要他们见识到老夫的厉害。”贾鹏甩了甩袖,打道回府。 ########################## 白灿灿的阳光直射到大地上,闪花着人的眼。知了躲在树叶下,“嘶呀、嘶呀”地叫个不停。 爱卿坐在西御花园的古梅亭里,望着外头好比农家田园一般的花花草草,却只能看清一抹抹的浓绿,这天也太亮了。 在小德子的招呼下,宫女放下了亭子周围的竹帘。瞬时,古亭内凉爽了许多,居中的花梨木嵌青花瓷面圆桌上,摆放着十六盘宫廷细点。中间那一大盘子黄金蜜桔酥,做成茉莉花的形状,十分精巧。 身着明黄缂丝龙袍的爱卿坐在主位上,面庞轮廓仍然是一副纯真可爱的少年模样。一双大眼睛水灵灵、乌溜溜的,比那黑珍珠都要明亮上万倍,且透着一股灵巧劲儿。 鼻子小巧挺直,嘴唇如樱桃红润、饱满,浓黑的睫毛又弯又翘。忽闪着眨眼时,分外撩动人心。 爱卿俊秀脱俗的容貌,像极了年少时的“太后”柯卫卿。不过,相比事事谨言慎行,严于律己的太后,被众人宠溺着长大的爱卿,可爱的脸蛋上显然少了“父后”略带的忧郁的气质与拘谨,笑容如阳光般明朗清澈,让人更加地欢喜。 “皇上,这是冰镇过的梅子酒,用它就着蜜桔酥是最好吃的。”小德子手持汝窑瓜稜酒壶,给皇帝斟酒。 这特制的梅子酒喝再多也不会成瘾,亦不会醉醺醺的有失礼仪。因此一入夏,御膳房就备足了这酒。 “好!这是朕最爱喝的酒,来,给景将军、二弟,还有吕太医都满上。”爱卿向来不讲究君臣排场,帘子一放下来,就更加地随和。 小德子笑着点头,按照圣意给在座的三位大人倒酒,坐在爱卿左手边的景霆瑞,站起身谢恩。 坐在爱卿右手边的炎也起身举杯,感谢皇帝赏赐,吕太医就坐在爱卿的斜对面,四人刚好围了一桌。 可这一桌的人,真是比外头的阳光还要晃人的眼。 永和亲王,秉承着太上皇的倾世容颜。虽还年少,眉宇间却已经透出几分逼人的英气。 人家都说皇上和永和亲王,一个长得极像太后,一个则分外酷似太上皇,当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时,就好比时光逆转,这“柯卫卿”和“煌夜”还在宫里头,形影不离,难舍难分呢。 而景将军那朗目高鼻、雄姿英发的模样,更是迷倒一众的宫女,早就不知自己姓啥名啥了。 今天为了伺候他们用点心,这些当班的宫女差点没打架。谁都想来近距离目睹景将军的容颜。光是站他的身旁,这脸就发烫,心口啊,更是激动得怦怦乱跳。 吕太医就是一脉绿叶,在这些闪耀的人中间,有着独特的静谧魅力。论相貌,他也是仪表堂堂,论才学,更是学富五车。 虽说他是靠景将军大力举荐,方能入职太医院,但是坐稳御医的位子,靠的还是他的真才实学,以及懂得“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的道理。 这上上下下的人,吕承恩都打点得当,入宫时间不算长,却有着极佳的人缘。 不过,说到底,他也还是景霆瑞的人,因此,效忠着小皇帝的同时,他的心也向着景霆瑞,绝不会做出背叛将军之事。 “来,臣弟祝皇兄,年年月月日日,都能开心如今时。”炎满面笑容地向爱卿敬酒。 “谢谢二弟!”爱卿一仰脖子,就把青翠的酒杯喝到见底。小德子立刻给满上。 景霆瑞和吕承恩便也陪同喝了一轮。 “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别客气,都起筷吧。”爱卿说罢,还用银筷夹起一只蜜桔酥放入炎面前的碗碟内。 “皇兄,既然如此,臣弟也不客气了,来。”没想,炎手里的筷子也一动,夹起一块核桃糕,送至爱卿的唇边。 “咦?”爱卿一愣。 “你忘了吗?小时候我们常常互相喂东西吃。”炎笑道,“还说,是学父皇和爹爹。” “可不是么?公务繁多,朕都快要忘了那时候的事。”爱卿欣然张口,将炎送入的糕点细嚼慢咽,两人还相视一笑,甚是甜蜜。 “皇上,您的唇边有东西。”爱卿听到景霆瑞这么一说,就把头扭向左边,景霆瑞直接伸出手,轻轻地一捻爱卿的唇角。 “你怎么敢对皇上动手动脚的?!”炎一见就火起,“这是大不敬!” “我不懂你说什么?”景霆瑞冷冷一笑道,“大家不过是遵照皇上的意思,不要见外罢了。” “本王……!”是炎先破除规矩,主动喂食皇帝,那么景霆瑞替皇帝擦拭唇角,似乎也很在理。 “啊、对了!朕要吃这个!” 眼见那对视的两人间噼啪地闪起雷电,爱卿急忙指着离他稍远些的青瓷碗,那里面是喷香的八宝饭,已经切成八等分,每一块上都缀着一颗大红枣。 炎和景霆瑞不约而同地用筷子戳向那个碗碟,而且竟然选择了同一块。因为那个枣子的个头看起来特别圆润。 “嗯?”炎怒瞪着景霆瑞。 “……。”景霆瑞亦睨视着炎。 “也许,朕不吃也没关系……”爱卿小声地说,好像自个儿犯了错一样。 “皇上,请用。”景霆瑞率先放弃了那一块,转而另选了一块,且动作很快地夹起,送到爱卿的嘴边。 “皇上,还是吃臣弟的吧!”炎也不甘落后,筷子飞快地操起那块八宝饭,送到爱卿的面前。 爱卿左看右看,笑了笑,都接了下来。 吕太医也默默地伸出筷子,拨弄了一小块八宝饭,放入自己的碗碟内。 “别光看着朕,你们也吃啊。”爱卿招呼说,然后使劲扒拉着自己碗里的东西。 炎不时夹给爱卿一块糕点,景霆瑞也是一样。 终于,景霆瑞在炎再次伸筷子过去,把一块小豆凉糕放入爱卿的碗里时,啪地一下夹住他的筷子。 两双雕着祥云的银筷很快揪斗在一起,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爱卿都看呆了! “给皇上夹这么多,你就不怕吃坏他?”景霆瑞说,把爱卿碗里的糕点,纷纷挑回炎的碗里。 “哼,皇兄能吃你夹的?就不能吃我夹的?”炎便使劲地用筷子头戳住爱卿碗里,那由景霆瑞夹来的糕点,纷纷丢到桌上。 见此情形,吕太医终于伸手护住自己的碗,身子往后挪了挪。 “好啦!你们这是……!”爱卿忍无可忍地伸手,本想要阻止他们的恶斗,一块戳在筷尖上的油 炸年糕,随着激烈的攻击、格挡,“啪叽!”一声,就甩在了爱卿的脑门上!且黏住了,竟然没 掉下来! “皇上?!”景霆瑞和炎都纷纷停手,起身想要拿掉那块年糕。 “够啦!”爱卿自己拿下来,气乎乎地说,“你们为什么要打架?!真是吃顿饭都不得安生!” “微臣知罪!”景霆瑞面色不佳,离开桌子,双膝跪地。 “皇兄!都是臣弟的错!”炎也慌了,“您别哭啊!” “朕才不会哭!”爱卿对炎是又气又好笑,“一块年糕而已,又不是青虫。” “皇上。”小德子拿出绣金龙的丝绸帕子,替爱卿擦拭额头,上面可都是油。 “罢了,你们吃吧,朕摆驾回宫。”爱卿无奈,如此叹道。 “臣等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个当口,炎和景霆瑞倒是异口同声,吕太医也跪地恭送。 不过,皇帝一走,这筵席也就无法继续下去了。 第115章 “都怪你!扫了皇兄的兴!真讨厌!”炎临走前,还不忘骂上一句。 景霆瑞只要爱卿不在,压根就不会理睬炎,不管他说什么。 通透凉爽的亭子里,很快就只剩下景霆瑞和吕承恩。后者屏退宫女,然后往景将军的杯子里添了酒。 是正宗的烈酒梨花香,他从宫外带来,一直藏在衣袖里。 景霆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在生气,却也不是生炎的气,而是自己的。在战场上,遇见再危急的情况,他也能处变不惊。 退一步讲,被贾鹏如此贬低,处处为难,他也能为长远大局考虑而忍住脾气,为何一见到炎喂爱卿吃东西,就忍不住挑衅生事。 “将军,您这是太在乎皇上了。”吕承恩似乎看出景霆瑞眼底的波澜,轻声慢语地道,“是人都会有薄弱之处,只是,您往后还是藏掖着点为好。” “这位亲王殿下虽然说性子急,心眼儿却浅,才会没看出来。只怕待他再长大些,就会明白过来,您对皇上抱着的是爱慕之情。”吕承恩接着道,“这事一旦捅穿了,脑袋搬家都不够啊。” “我不在乎亲王怎么想,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景霆瑞起身,并不掩饰地说,“我只在乎爱卿一人。” “唉,我怎么就跟了个这么胆大包天的主!”听到景霆瑞直呼皇帝的名字,吕承恩也忍不住要喝口酒,压压惊。 不过,他在儿时就决定,既然这辈子注定只能从商为奴,那么,他至少要为自己选一位“好主人”。 这所谓的好,不在于心善,更不在于有钱,而是要足够的强大。他看不起弱者,也只愿为强者效忠。 他愿意进宫做御医,也是为了能在宫里头,给景霆瑞一个照应。 而他的主人明显是爱上了小皇帝,吕承恩曾亲眼目睹景霆瑞在战场上拼杀的样子。不论敌军多寡,他总是策马冲杀在最前方,是无人能敌的勇猛与冷酷无情! 他也从没见过景霆瑞主动关心谁,甚至对他自己也是一副冷硬心肠。 可是,景霆瑞却会对小皇帝微笑,温柔软语地呵护,并不是迫于对方的身份,而是出自心底的喜欢。 所以,任何对皇帝不利的事情,他都要竭力扭转过来。比如,景亲王府收取礼绍厚礼一事,本不用在朝堂上刻意提出。 以景霆瑞和皇帝的交情,散朝之后再禀报皇帝,然后悄悄把财物上缴了就是。虽然那不合国法,但法外有情嘛。 可是,景霆瑞却当众参奏了自己的家人,让大家把注意力从皇上的身上,完全转移到他的身上。 怎么天底下,会有这么无情无义的人?连老父亲都不放过。那皇上为礼绍一案,做出的那些偏袒——比如坚持要求公审,也就不算回事了。 朝堂里的事情就是这般,你若想掩盖前一桩事的风头,就必须闹出新一轮的风波。 “你照看好皇上,我回王府一趟。”景霆瑞说。马蜂窝已经捅了,越早回去解决越好。 “是的。”吕承恩躬身相送,“您慢走。” ※※※ 到了午后,炎热的太阳几乎能把人给晒化。 可是景亲王府里,满园满道的站着皇城的兵丁,每隔两步就有一人,他们在做什么呢? 每个人头上都冒着热汗,伸长着双手传递着贵重之物。这些东西都是从景亲王府的库房里弄出来的,有巧夺天工的瓷器,有嵌着东珠的宝刀,就连一些不过掌心大的奇石、木雕都没有放过。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自从景霆瑞当上太子侍卫开始,景亲王府利用他的名头,向外收受的好处。 虽然说,皇帝的旨意是让景亲王自主上缴,但提督大人李朝认为,纠察贪污受贿也是他的职责所在,他未能提前知晓,就已失职,若能亡羊补牢就再好不过。 便浩浩荡荡地带着一批精兵,前来“协助”景亲王交出那些赃物了。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景清王府被抄家了呢。 景霆瑞只身入府的时候,管家老刘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就这么摆着一张笑比哭还要难看的脸,躬身上前迎接。 “将军,这……”老刘还没说话,景霆瑞就摆手问道,“安妃娘娘呢?” “娘娘在祠堂内……”老刘讪讪笑着,“奴才这就去请她,劳烦将军在前厅稍候。” “不用,我过去便是。”景霆瑞蹙起眉头,老刘望着那张铁青的脸,都没胆子拦,只好垂跟随着。 景霆瑞会如此不悦地找过去,是因为自打他出生的那一日起,景亲王妃就不准他和他的母亲,踏入宗室祠堂一步。 也不准他们以后人的身份,在重要节日祭祀景家先祖。 如今,却让母妃去祠堂,想也知道是在兴师问罪! 果其不然,景霆瑞还没到那白玉砌成的祠堂门口,就听得景亲王妃那尖酸刻薄的叫骂之声。 “——你个不要脸的破烂货!王爷是瞎了眼睛才要了你!如今害王府丢人现眼,你反倒还有脸在这里哭?!” 隐约传出安妃的哭声,却没有一句辩驳。 “王爷!臣妾不管那野小子是个什么人物,在今日,臣妾一定要家法严惩这贱婢!” 景霆瑞快步走进去,正巧看到景亲王妃手持鞭子,正要往跪在祖宗牌位下的安妃身上招呼。 “住手!”景霆瑞过去,一把夺下王妃手里的鞭子,丢了开去。 景亲王妃先一错愕,可能是没想到景霆瑞还敢回家来,便也往牌位前一跪,满腹委屈地哭诉道, “老祖宗啊!这个家的媳妇,臣妾怕是当不了了哇!你们看看!这是奴才都欺压到主子头上,家无宁日了啊!” 这哭声可比安妃凄厉多了,一时间,连外头的士兵都凑过来看热闹。 “做什么?去去!”景亲王为保存颜面,终于出声了,他让老刘把门关了,又亲手扶起景亲王妃,让她在一旁的圈椅内坐下。 却始终没有去搀扶低声啜泣的安妃。 “王府得不义之财,有违国家律法在先,祖宗若真有在天之灵,也会严惩不怠!”景霆瑞言辞犀利,并上前扶起母亲。 安妃显然胆小,连忙拉着儿子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讲。 “哼!跟在皇上身边,你倒是学会了王法!” 景亲王面色不善,怒意满满地话了,“但你要知道‘百善孝为先’,历代皇帝都是以孝治天下,而你呢?!挑唆皇帝做出一些不孝之事!竟还有脸在这里,指责老夫的不是?”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景霆瑞冷冷一笑,看着父亲,“是我检举王府贪赃受贿,关皇上何事?您既然贵为亲王,理应以身作则,恪守律法。如今非但不吸取教训,反而诬蔑起皇上来,难道父王,您觉得王府该罚没的财物还不够多,非要添上几颗人头?” “你、你、你个孽子——本王要将你逐出门户!”景亲王明知自己理亏,可是却撂不下面子,这古往今来都没有儿子教训老子的道理。 “王爷!”安妃立刻跪倒,泪流满面地说,“霆瑞是您的亲骨肉啊!就请您饶了他吧!千错万错,都是妾身没有教训好儿子……” “贱人!你就别在这演戏了!” 景亲王妃腾地站起来,怒气冲冲拉开安妃,指着她的鼻子斥道,“你当他是王爷的种,他自己个儿呢?胳膊肘往外拐,竟算计起自家门户,这让景王府的面子以后往哪里搁?!” “好了!都别说了!”景亲王面色肃然,背过身去,“你们走吧,就当王府从来没养过你们二人!” 景亲王直到这一刻,都还以为景霆瑞会下跪恳求他宽恕,毕竟安妃是绝不敢跨出王府一步的。 这些年来,安妃虽然进了王府的门,但是景亲王就没再与她同床共枕过,这所谓的夫妻之情早就淡漠了。 而景亲王妃以正室的身份,一直严加管束着侧室。安妃愣是从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歌姬,变成只会哭泣、磕头的苦婢,身上哪里还有半点的侧妃贵气。 其实,就连景亲王自己也觉得当初为了要儿子,就把她娶进门的决定是不是太冒失?毕竟,她的出身对自己而言,始终是一块污迹。 且她一定是在景霆瑞的面前,说了不少有关他的坏话,不然,景霆瑞怎么会处处与他对着干? “王爷!您不能这样……!”安妃果然是哭得不能自己,景霆瑞扶起娇弱的母亲,踢开祠堂的大门,走了出去。 “你们这次走了,就甭想再踏进王府一步!”背后,景亲王如此斥道,“本王也当没你这个儿子!” 第116章 景霆瑞毫不理会地走出一段路,有人赶上来了,是管家老刘,他看了看安妃,似乎觉得她若离开,倒也是条活路。现在的日子,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罢了。 所以,他没阻拦,只是提醒般地说,“将军,您也带上雅静姑娘吧,也好有个人伺候娘娘。” 这老刘虽然也是个仗势欺人的主,可是偏偏对雅静有了一丝良心。也许是这姑娘实在太好了,模样又周正,看她整日被少主子借口揩油,也觉得不是滋味。 就在昨日,他还瞧见雅静从少主子的书房里逃出来,一边跑一边抹眼泪,老刘也没敢告诉安妃,就算说了又怎样?安妃能做这个主? 到时候吃亏的,还是雅静自己。 景霆瑞当即让老刘去通知雅静,在王府大门前,早就候着一辆大篷马车。 不一会儿,雅静就拿着一个小布包袱出来了,看见景霆瑞,双眼立刻就红了。 “委屈你了。”景霆瑞替她取过手中的包袱。 “不,只要能继续和娘娘在一起,奴婢就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委屈。”雅静柔声说罢,还往车里望了望。 “亏得有你在,我娘……就有劳你多加劝慰。”景霆瑞说,扶雅静上了马车。 车内,一时有了哭声,不过一会儿就止住了。 景霆瑞驾着大马车,稳稳地来到南街上,在那里他早就寻得一处闲适高雅的独门小院,也买了若干的仆役家丁。 安妃一下马车,就有叫着“夫人好”的灵巧丫鬟,笑脸迎了上去。 “小姐。”也有人这样称呼雅静。她肤白如雪的,看起来根本不像婢女,而是大家闺秀。 “以后,这里就是景府。”景霆瑞对母亲说道,“孩儿不孝,公务繁忙,还劳烦母亲您操持这个家。” 言下之意,安妃才是这儿的一家之主。但凡家中有长男,自然是长男话事,可是景霆瑞不当这个家,反而让给母亲。 “孩儿,您这般孝顺我,我甚是宽慰,只怕您的父王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安妃叹气,“我们当初的婚事,也是向皇上请了旨意的。” “这事,您无需担心,我自会向皇上禀明这一切。”景霆瑞安慰着看起来心有余悸的母亲,将她扶入屋内,一直留到斜阳西照,这才回宫去。 ※※※※※※※※※※※※※※※※※※※※※ “皇上,您该传晚膳了。”小德子收拾着案台上的奏本,“这都已经戌时了。” “哦?”爱卿放下朱红御笔,“可是朕一点都不饿,下午用的点心,到现在都还顶着胃呢。” “真的吗?可要传太医来看看?”小德子神情紧张地问。 “不用,朕只是一时吃撑了。谁让炎和瑞瑞,一直不停地夹点心过来,朕不想他们不开心,就只有使劲地吃……” “您也太宠着他们了。”下午“热闹”的情形,小德子当然也瞧见了,但他以为皇上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全部吃下。 而后面景将军和亲王殿下用筷子打架,弄飞了好些皇上碗里的糕点,他也就放心了。没想皇上还是吃了这么多。 “奴才真该死!没有伺候好您!”小德子说着,就扑通地跪下了。 “你快起来,这又关你的事?” 爱卿反倒笑了,走下御座,“其实吧,朕的胃口很大,也不至于被几块点心打倒,只是想到他们二人总是吵架,争个面红脖子粗的,心里就郁闷得很,也就食不下咽了。” “皇上说的是,您同他们一起长大,自然希望他们相处融洽。”小德子起身,跟随着来回踱步的爱卿身后。 “可不是么?小时候,我们三个经常在一起玩耍。瑞瑞也就罢了,他至少不会说炎的不是,可是,炎一提到瑞瑞,就恨不得将他逐出宫似的。”这一点,爱卿怎么也想不通。 “皇上,这事其实不难想。” 小德子说,“就像老公公教育奴才时,常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想你们在主子面前做错事,丢了小命,所以才这么严苛’。奴才想啊,亲王殿下和景将军,从小就在一起,现在一个文臣,一个武将,都是尽心辅佐您的。因此,他们兴许是不想彼此犯错,才这般互相揭短吧?” “会吗?”爱卿一脸怀疑地看着小德子,“那他们也没必要,非得在朕的面前互相挑刺儿吧?” “哎,那都是为了引起您的注意。”小德子笑了笑,说道,“您每次都会哄他们和好,谁不想得到圣恩眷顾啊?” “不、不,炎和瑞瑞都不是那样的人。”爱卿连连摇头,“他们都怕朕不开心,绝不会联手来戏弄朕。” “那么,就是亲王殿下为了掩饰他真实的心意,才故意处处为难景将军。”小德子很肯定地说,“一定是那样!打是亲,骂是爱,越是打骂得凶啊,感情就越好!” “等等,你的意思难道是说——炎儿爱上瑞瑞了?!”爱卿惊诧极了,一把揪住小德子的衣领,拉近问道。 “呃、奴才也不是那个意思。”小德子只是想宽慰皇帝,让他别再为景将军和永和亲王之间的矛盾伤神,继而伤身,可是皇上怎么会误解到那上头? 怎么看,亲王殿下都不会爱上景将军吧?这是哪儿跟哪儿啊!皇上误会大啦!还是——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词?! “那是何意?罢了!朕自己去问炎!”爱卿松开小德子,心急火燎地吼道,“来人,朕要出宫!摆驾永和亲王府!” “皇上,您先别急啊!”小德子慌忙阻拦,他可不想闹出事来。先不说亲王殿下得知皇上是因为他的一番话而胡思乱想,会怎样地罚他。 光是想一想景将军那冰冻彻骨的眼神,就足以让小德子的牙齿,上下打架了。 可是,爱卿哪里还会听小德子的解释,心里就跟打翻了油盐酱醋瓶,各种滋味混在一起,怎么都静不下来,愣是火地赶去炎的府邸,去问个明白。 ############################ 华灯高悬,橙黄的烛光犹如黄色纱幔,笼罩永和亲王府的庭院。这座宅邸离皇宫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仿苏式庭园而建,共有厢房二十间。象征繁华荣耀的青铜压角兽飞脊高高挑起,夜风徐 徐吹拂,还能听得檐下清脆的风铃声,令人倍感舒心。 “唰、唰唰!” 剑锋劈开风的声音干脆利落,且炸开点点耀眼金光。随着持剑之人在园子里身轻如燕地盘旋、飞掠,夜空中宛如亮起无数金星。 “炎!原来你在这儿!” 突然,一声熟悉的叫唤,让这剑舞顿时收住,炎从屋脊上翻身而下,轻盈地落在那人面前。 “皇上?!您怎么来了?”这还是爱卿第一次驾临他的府邸呢,炎万分惊喜,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臣弟恭迎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快起来吧,这里又没别人。”爱卿赶紧摆手。听说炎自晚餐后就一直在后院练武,可他脸上却无半点汗迹,气息亦很平稳,可见他平日里时常苦练,才会如此气定神闲。 “唔……朕就是闲得慌,想来找你过过招。”见炎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爱卿挠了挠脸颊,以掩饰自己的心虚,“刚才那闪闪光的是什么呀?” “哦,那是廊下的烛火反射到剑刃上了。”炎腼腆地笑了笑,“没什么的。” “哪里,”爱卿极钦佩弟弟的武艺,含笑道,“三个弟弟当中,就属你最爱习武,也练得最好。” “呵呵,天宇、天辰都是喜静不喜动的,要细究起来,臣弟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哈哈,那是因为他们总是两个打一个。”爱卿想起儿时的趣事,大笑起来。那对孪生弟弟,可是宫廷里的开心果啊。 “皇上,起风了,怕是要下大雨,您若想与臣弟切磋,待明日放晴可好?”炎温柔地道,并把利剑收入鞘中。 第117章 “可以呀。;”爱卿点头,亲切地说,“那我们进屋说会儿话。” “皇上,请。”炎躬身说,走在爱卿身后。 他是担心灯火昏暗,刀剑无眼的,万一伤着皇帝就不好了。他总觉得景霆瑞太过宠爱皇兄,是存心讨好,却不知他自己也是这般,只想讨得爱卿的一个笑脸。 身材魁梧的萨哈端着一大盘点心,送上了桌。 爱卿看着面前的八小碟,和长春宫的御点相比,少了些精雕细琢,也不是从外省千里迢迢进贡来的食材,但全是他爱吃的东西,比如霜糖雪红果、南枣核桃糕、甜糯绵软的芝麻牛皮糖等等,这糕点的香味一下子弥漫鼻间。 “你怎么知道朕爱吃这些?”爱卿惊讶地询问萨哈。 “回皇上,是主人交代奴才时刻备着的。”萨哈跪地说,“主人无时不刻挂记着皇上。” “炎儿,你对朕真好!”爱卿听了很是感动,他才不管书上写的那些君君、臣臣的大道理,他和炎永远都是最贴心的好兄弟,就算他现在是皇帝也一样。 “皇兄,臣弟对您好,是理所当然的。对了,您今夜来臣弟这儿,是想聊什么呢?” 炎了解爱卿,知道他若不是有紧要的事,或者非常烦恼的事,是绝不会贸然出宫的,更别说,还是在夜里来的。 萨哈识趣地退开到一边。 “就是……”看到一桌子的美味糕点,爱卿都差点忘了正事,可是该怎么开口呢?如果直截了当地问,恐怕炎会感到尴尬吧。 “臣弟洗耳恭听。”炎温柔一笑。 “从前呢……有一个人。”爱卿想起小时候,他们让太子师讲故事,温朝阳总是以这句话开头,也不知道那些故事是真是假。总之,故事的结尾总是草率结束,都没一个幸福的。 “嗯?” “那个人,他有一个朋友,他们一起长大,一起练武,天天见面,交情不是一般的好!”爱卿开始找着感觉了,越说越顺当。 “然后呢?”炎有些好奇,捧起青花瓷茶碗,轻呷了一口。 “然后,他们就……喜欢上了对方。”爱卿补充了一句,“就像男欢女爱的那种喜欢。” “——噗!咳咳!”炎呛到了,爱卿还从未见过炎这般狼狈的样子,急忙起身,让萨哈拿帕子来。 “不、不用。”炎依然喘着气,脸都憋红了,方才练剑都没这样的气息慌乱呢。 “你怎么了?”爱卿担心地问,“是不是哽到干果了?” “没有,臣弟只是吃惊皇上,您是从哪儿学来的‘男欢女爱’?” 在炎的心目中,爱卿从小生长在深宫里,贵为太子,现今又是皇帝,他身边都是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宫女太监,到底是谁和他说的这些风流韵事,这让炎感到很不愉快。 虽然炎知道,爱卿总有一天会了解这些的。可是,他一旦知晓“情爱”,也会为什么人动心吧。 炎还不想那么早,不,是根本不想把爱卿交给哪个女人。 “正所谓‘食色性也’。”爱卿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还宽慰着弟弟,“炎儿,你不必为此感到害羞。” “……。”炎哑然,难道是他错看了皇兄?总觉得爱卿的形象一下子从懵懂无知的孩子,变为风姿卓越的青年人。 而炎不但打过仗,还与江湖人士来往密切,早就明白那档子事了。 “炎,你怎么了?”爱卿注意到炎那一脸的愕然。 “没事,臣弟只是有些吃惊罢了。”炎露出一个漂亮的笑脸,“臣弟一直认为,只要默默地陪在您身边就好,可是现在觉得,也许臣弟该积极一些。” “所以,这是真的了?”爱卿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显得不安地问。 “什么?”炎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惴惴不安地说,“皇上,您终于发觉了吗?臣弟……” “嗯。”爱卿的脸色一下子糟糕起来,炎那颗高悬着的心又被攥紧了,难受得简直透不过气来。 “臣弟知罪,但臣弟实在对……” “我知道你喜欢瑞瑞。”爱卿没再拐弯抹角了,直入主题道,“不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哎——?!”炎的心神还在不安地震荡呢,这紧接着的一句话就让他脑门一凉,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朕刚才讲的故事,说的就是你和瑞瑞。”爱卿不好意思地低头,极轻地喃喃道,“如若是你的话,朕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皇上!臣弟不知这谣言从何而来?”炎立刻就跪下,一脸肃然地说,“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消失了,臣弟也不会爱上景将军!” “咦?这、这话也……”爱卿知道炎不会撒谎,可是假如炎不爱瑞瑞的话,为何总是与他“针锋相对”呢? “造谣的是谁?是景霆瑞么?!”炎气得都要拔出腰悬的剑,怒不可遏地说,“臣弟这就去杀了他!” “不!你千万别乱来!”爱卿慌忙按住他的手,“朕知道你不喜欢他就是了。” “哼。”炎收起剑,气呼呼地坐回原位。 “说真的,朕也松了一口气。”爱卿也坐回去,看着身旁依然郁愤难消的炎,苦笑道,“如果是你的话,朕根本没办法赢过啊。” “您说什么?”炎一肚子的火,只想着哪个小人在皇帝面前乱嚼舌根,都没听清爱卿的话。 “朕的意思是,很高兴这只是朕的误解。”爱卿老实地说,“不过,你以后别总是和瑞瑞对着干,你们对朕来说,不只是臣而已,知道吗?” “臣弟明白!”之前还愤愤不平的炎,此时却露出一张看起来甚为开心的笑脸,“原来皇兄是这么地想着臣弟,是臣弟疏忽了!” 炎心里想的是,爱卿以为自己喜欢景霆瑞,竟然如此忧心忡忡,看到自己否认,就大松一口气,笑逐颜开,显而易见,爱卿的心里有着他。 是兄弟又如何?这份不见天日的爱意,他原本想一直藏着,藏到老,藏到死,可是现在,他不想再有隐藏了。 “皇兄,臣弟其实喜……!” “啊,真的下大雨了!” 外头轰隆隆一声炸雷,惊得爱卿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跑去窗边看,“不知宫里的那只小狐狸,现在怎么了样呢?” “皇上还记得哪。”炎笑了,站在爱卿身边。 “当然记得。”爱卿甜甜地笑了,“那个时候,你以为是闹鬼,还吓得病倒了呢。” “臣弟才没有!”炎红着脸道。两人不觉聊起过去的事情,等雷雨停了,爱卿才带着小德子等宫人,起驾离去。 “殿下。”萨哈收拾完桌上的杯盘,看到炎一直傻愣愣地站在窗前,注视着那片黑魆魆的竹林。 “萨哈,我今天真的很高兴。”炎握紧了拳,因为兴奋,他的手指一直在发抖。 “那个,殿下……”萨哈一直旁观着这对兄弟聊天,怎么看都是他的主人误会了皇帝的意思。 皇上真正喜欢的人,怕是景将军吧。 在任何方面都聪慧过人的主人,为什么在这种地方就是看不明白?不过,该说果真是亲兄弟么,皇上似乎也误解了少主的意思。 在迟钝这方面,完全是一模一样。 至于景将军的心意所属,萨哈就完全猜不透,因为景将军就跟一个深潭似的,无法让人轻易看到底。 在宫里,人人都说二殿下像极了太上皇,可是萨哈却觉得,殿下不过是容貌酷似罢了,真要说骨子里都像极了的,恐怕还是那位深不可测的景将军吧。 这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而他身为炎的贴身护卫,目前所想的,就是好好保护这位重要的主子,不辱自己的圣命,至于其他的浑水,他暂时就不趟了吧。 所以,当炎回头问,“你想说什么?”时,萨哈谦卑地躬身,答道,“殿下,夜已深,您该歇息了。” 第118章 “——是奴才不对!奴才该死!” 小德子高举着一条从刑房借来的皮鞭,跪在地上,向爱卿请罪。 “你是不对,你是该死!”爱卿板着脸,教训道,“因为你,炎差点要去杀了瑞瑞呢!” “皇上……”小德子哭丧着脸,挪前几步,“请皇上责罚奴才吧!” “得了吧,就这你副身子骨,能罚你什么?一顿饭不吃,你就晕,一见血,你也晕。”爱卿一努嘴,“算了,你起来吧。” “谢皇上开恩!”小德子立即丢开皮鞭,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笑嘻嘻地凑到爱卿跟前。 “不管怎么说,朕至少是知道了炎的心思。”爱卿叹气道,“他是真心实意地——讨厌瑞瑞。” “皇上,那该怎么办啊?”小德子担忧地说,“他们是和好无望了吗?” “朕怎么知道?朕完全想不通啊。炎儿为人光明磊落,是从来不会嫉妒别人的,也就是说,他不会因为瑞瑞创下些功绩就记恨他。所以,朕实在想不出他们的关系,为何这般地糟糕。” “想不出就甭想了,皇上,您不是在书上念到过,那个什么船?什么直?”小德子努力地想要宽慰皇帝,无奈却记不起那句话。 “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爱卿瞥了小德子一眼,不过,这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或许自己应该给炎和瑞瑞一点时间。 “就是啊,皇上,您明日还要上早朝呢,还是早些歇息吧。” “嗯。”爱卿起身,走向垂着淡金锦幔的奢华龙床,“对了,今晚瑞瑞没来找过朕吗?” 下午就这么不欢而散了,爱卿还以为景霆瑞会找来呢。 “没有呢,皇上。”小德子说道,“去亲王府前,奴才有让黄门留意着,只要景将军来了,就要来通知奴才。” “这样啊。”爱卿苦闷地点点头,想以前,他稍微有点不开心,瑞瑞可要哄上他一整天呢,果然,等他当上皇帝,这态度就不同了。 可是不对啊,爱卿即使躺进了被窝,还是忍不住想,前些日遇到温朝阳,对方一瞧见他,别提多客气了,老远就下跪,这头都快磕进地里了。 还一口一句皇上聪明天纵,万民景仰,如何如何,这盛赞的态度和他当太子师时截然不同,都赞得爱卿不好意思了。 为何景霆瑞反而就……若近若离,变得陌生而遥远。 爱卿在大床里是翻过来,滚过去,整床的龙被都被卷成了一长条,就这么折腾着自己。 不但是一整晚都没睡好,即使后来睡着了,梦里头瞧见的,依然是瑞瑞那冷淡疏离的面庞,而心 伤不已。 ※※※ 爱卿正想着该怎么拉拢一下景霆瑞,今日的早朝上就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景亲王上了一封奏折,要求休掉妾室安妃。这种家事原本不用闹上朝堂,但因为当年有先帝下达恩旨,让安妃脱去役籍,得以嫁入王府。所以这一次,景亲王就恳请爱卿来圣断。 当然,景亲王公然在朝堂上慷慨激愤地启奏,是为了让景霆瑞难堪。他这休妾的举动一出,就等于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母子二人扫地出门。 这是何等的“不光彩”!因此,景亲王的话才讲完,一众大臣纷纷向景霆瑞投去“关切”的目光,更有甚者,暗自窃笑,脸上的讥讽神态一目了然。 而武将则大多垂目低头,不敢去看景霆瑞的脸。 爱卿沉默片刻后,十分谨慎地询问景霆瑞的意见,知道“家母已经搬离景亲王府,且亦无意回去。”之后,便同意他们解除婚约。 安妃恢复平民的身份,并改回娘家姓——刘氏。 景亲王认为皇帝的问话有些多余。自古以来,休掉妾室都凭丈夫的一句话,还问宰相大人,是不是这样? “亲王殿下所言正是。”贾鹏显然是和景亲王一条道上的。 对于景亲王的诸多不满,爱卿只是一笑,接着问道,“朕的心里有一疑问,还请亲王解答。” “皇上请讲。” “景将军可是与其生母一同离开的王府?” “正是!”景亲王来了劲头,故意大声说,“他们母子都不愿效忠本王府,既然如此,留着何用?养条狗都尚且知道看家护院!”暗讽景霆瑞竟然检举亲王府受贿,简直吃里扒外! 这话是真真难听,可是景霆瑞却依然不为所动,不一言。 爱卿却皱起眉头,但也没有对景亲王说些什么,只是望着臣子们道,“虽说一码事归一码事,但按照亲王的意思,我大燕国的将军,眼下却是连个住处都无,想我泱泱大国,却如此薄待有功之臣,实在令朕难堪,岂不痛心疾!” “臣等惶恐!请皇上息怒!”大臣们齐刷刷地都跪下来,景亲王是左顾右盼,只得跪下,装腔作势地恳求皇帝息怒。 “皇上,请您放宽心,末将自检举父王以来,自知无颜留在王府,已经在城内购置一处僻静之所,用以母亲安享晚年。” 景霆瑞低沉的嗓音,响彻在殿堂,“若末将之家事,惊扰到圣心,末将真的只有以死谢罪了!” “你何罪之有?上回朕要赏你,你婉言推辞,现在,朕想要赐你一座将军府,你意下如何?” “回皇上,无功不受禄!上回的事情都已过去,这一次,末将更无理由接受这等厚赏!” “这样啊。”爱卿似乎料定景霆瑞不会接受,便莞尔一笑道,“小德子,传朕旨意,御赐一道金匾‘将军府’送到景将军的门下。朕要皇城的人都知道,我们大燕,有一座景将军府。” “皇上,这恐怕不妥。”小德子正要领旨去办呢,贾鹏却起身道。 “怎么不可?”爱卿不悦地道,“朕都已经说了,难道还要朕收回赏赐?” “这御赐匾额,怕是要一品大将军才有资格领受。”贾鹏一副要纠正皇帝错误的表情,振振有词地说道,“景将军的官职,是从二品卫将军,还不够格。” “宰相大人,你不要忘了,景将军在跟随太上皇,讨伐嘉兰国时,当得可就是一品大将军。他现在自愿降下品阶,不过是想亲自保护朕的安危,像他这般不计较个人得失之人,朕才要重重地赏赐他!” “小德子,另外赐民女刘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奴才遵旨!”这一次小德子反应极快,不等贾鹏说什么,他就大声领旨,接着下去操办了。 “末将替母亲,谢主隆恩!”景霆瑞再次垂、跪地道,谁也没看到他的神情是怎样的。 第119章 皇帝说着是为了大燕的面子,其实就是为了赏赐景霆瑞,众臣心知肚明,脸上也透露着诧异与艳羡。 而御赐金匾、封赏诰命意味着什么?这景霆瑞眼下就是皇帝最宠信的臣子,若能巴结上他是最好的了。 但景亲王愣是把这皇上跟前的红人,给推出门外。所有人都瞧见他是怎么对待景将军的,以后,怕是他想要受贿,都没人会上门送钱了。 爱卿略微扬起下巴,继续处理政事,炎在心底直犯嘀咕,‘皇兄对他也太好了吧,御赐匾额,还封诰命夫人,贾大人说得没错,这至少得一品啊,唉。’ 不过,既然众臣都无异议,这事情就这么定了。 待下了朝,笑着恭贺景霆瑞的大臣,是前所未有的多。还有心里盘算着,得赶快找一位媒婆,好抢在别人之前,把自家女儿、外甥女之类的嫁给景霆瑞,攀上一门好姻亲。 爱卿自然不愿见到瑞瑞与别人关系亲密,却没想到这之后生的事情,更是他始料未及的…… ################# 夕阳斜照在绿漆窗棂,染红了地面乌亮的青石砖,也染红了爱卿那颗焦躁不安的心。 为君者,必须沉稳大气,有天子风范,岂能因为一位臣子没来谢恩,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呢? “小德子。”爱卿回头,随侍一旁的小太监,立刻上前躬身。 “奴才在,皇上可是要传晚膳了?” “唔……景将军还没回宫么?”爱卿却是问道,“朕御赐的匾额,应该在午后就送达了吧?” “回皇上,工部的六位巧匠,花了两个时辰就把匾额给打造好了,且立马差人送到将军府,此刻,想必早就悬挂在大门之上了。” “那他怎么还不回来?”爱卿嘀咕着。 “呵呵,皇上,您赐他一道金匾,又封赏他的母亲为诰命夫人,眼下,朝堂里的官员,还不得都去道贺啊。奴才想,这景将军正与诸位大人共享筵席吧。” 小德子是有什么话,都揣不住的,可才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 明显,皇帝的面色也跟染红了布似的,满脸的恼火。 “他们倒好,朕赏的瑞瑞,却让他们讨了一个亲近瑞瑞的机会。”爱卿心有不平地都说。 “就是说么……”小德子偷偷地抹汗,还以为皇上是在气景将军呢,看来皇上对景将军的喜爱又上了一层,才会这般不计较。 “派人去催催吧,就说,朕有事召见他。”爱卿拧着清秀的眉头道。 “奴才这就去。”小德子下去差人,萱儿进来了,她原本是东宫的领宫女,自爱卿登基后,成为从三品的御前尚仪,即皇上贴身的宫女。 萱儿的手里端着一盘精细的御点,还有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来给皇上垫垫肚子。 “皇上,朝政要紧,龙体也要紧,您一下午都待在御书房里批折子,可别累坏了。”萱儿极为体贴地劝道。 “朕知道了。”爱卿微微一笑,便伸手取了一块香酥糕,正要吃呢,小德子脚步匆忙地回来禀告。 “皇上,奴才刚得知,将军府是有办筵席不假,但是由诰命夫人主持的,景将军压根没出现过,这府里头的人,还以为将军是在宫里呢。” “什么?”手里的糕点掉落在地,那白白的霜花糖洒了一圈,萱儿赶紧跪下收拾。 “那他是去哪里了?” “奴才再去打探。”小德子都无需皇上下令,便机灵地跑出去了。 如此这般,爱卿自然失去胃口,茶水都放冷了,萱儿怎么也劝不进,心里不禁讨厌起景霆瑞来。 ‘皇上为他牵肠挂肚的,可是他倒好,人影都没个,要知道,若不是皇上的提拔赏赐,他不过是一个私生子!’ 但是,景霆瑞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她虽然心存不满,但还是盈盈一笑道,“皇上,奴婢再给您去换壶茶来。” 萱儿前脚端走餐盘,小德子后脚就回来了,气喘吁吁地,摸着额头上的汗。 “奴、奴才找着人了,真是踏破什么鞋,得来什么的功夫。”小德子看起来很高兴,来到皇帝跟前。 “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爱卿也跟着快乐起来,眉开眼笑地问,“在哪?” “青铜院!” 小德子不带歇气地说,“下朝后,确实有大臣向景将军道贺,还邀请将军赴宴来着,可景将军说还有军务要处理,没有去。将军府大摆酒宴,是为了迎接皇上御赐的匾额,听闻景霆瑞是当众跪接的匾额,且‘咻!’一下,就跳上房梁,把匾额挂上去了,您能相信么?这么重的金匾!” “匾额虽是铁木裱金做的,但瑞瑞拉开千斤的巨弓都不在话下,这样有何稀奇。”爱卿颇为得意,仿佛能拉开巨弓的就是他自己。 “是,是奴才大惊小怪了,景将军之后就回宫了,一直留在青铜院忙碌,真是一位忠心为国的好将军!” “若真是如此,就不该让皇上担心。”萱儿进来,刚好听到这句,便上前道,“皇上,您这下可安心用些点心了吧。” “朕哪里有不安心?”爱卿微红着脸,自我辩解道,“朕只是好奇他怎么不来见朕,难道是不喜欢这个赏赐?” “怎么会,这可是光耀门楣,别人怎么都求不来的。”萱儿笑着说,“景将军也是实至名归。” 曾经伺候过太子学习,萱儿倒是精通文墨起来,一出口就透着淡淡的文雅之气。 “他的心思,朕真得猜不透。”爱卿坐在椅子里,“朕想见他,是魂牵梦萦哪,咳咳,反正就是那样了。” 爱卿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连忙掩饰了一下,喝起茶来,萱儿聪明地闭嘴不语。 “奴才知道什么是‘魂牵梦萦’!”偏偏小德子却接话说,“就是做梦也看见吧!要做到这点很简单啊!奴才有办法,让将军也对您‘魂牵梦萦’!” “这要怎么做?”爱卿好奇地瞪大着眼睛,还怀疑地说,“你还能跑到瑞瑞的脑袋里不成?” “小德子,你只会出馊主意。”萱儿直摇头,还劝道,“皇上,您别听他的,没有一句正经话。” “奴才这次真的是好主意!好法子!”小德子急着给自己辩解,还挤开面前的萱儿,“你不听, 我还不想告诉你呢,我只告诉皇上一人。” 接着,他就伏在爱卿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阵。 爱卿眨着一双大眼睛,显得非常惊异,而这惊异当中,还透露着几分对小德子“聪明才智”的敬佩。 明明已经被小德子的“献计”坑害过数回,就连第一次与景霆瑞的肌肤之亲,也因为服了药,而变得稀里糊涂。 可是从小到大,爱卿都是弟弟们的保护神,帮忙担着天宇、天辰犯的错,且明知他们又要犯错,会连累自己背黑锅,却还是不放心地跟着去。 在这不知不觉中,爱卿已经养成了容易上当受骗的“惹祸”体质。而小德子又是缺心眼儿的,凡事都一知半解的,常常好心办坏事,他的所作所为简直是“惟恐天下不乱”! 因此,这一主一仆搭在一起,足以搅乱宫中的各条规矩。这得亏爱卿是皇帝,不然小德子都不知被杖毙几回了。 在爱卿的又一次撑腰下,小德子高高兴兴地说,“皇上,您放心,这回准靠谱!” “但愿如此。”爱卿慎重地点头,也不忘安慰一下萱儿。萱儿还是生小德子的气,就收拾完东西告退了。 小德子则得意洋洋地领了密旨,去安排一切事宜。 四下无人,爱卿便靠在扶手圈椅里,整个人显得越娇小,白皙的脸上满是困惑、不满的神情。 “唉,炎说过,不论臣子百姓,他们的心都向着天子,炎从来都不会说谎。”爱卿自言自语着,“可是炎,瑞瑞的心……若真属于我,那他为何不来谢恩?” 还以为瑞瑞一下早朝,就会赶来的,抱着很喜悦的心情一直等待着,结果连个影子都见不着。 爱卿的心情是失落又酸楚,还有难以名状的不安。从小到大,景霆瑞如同影子一般守护着他。 同样的,他也一直待在景霆瑞的身边。早就已经习惯那一道身影,那一抹温柔的笑。 现在,他和瑞瑞之间已经没有父皇的阻挠,或是父后的“横刀夺爱”。 更甚至,他们已经有了很亲密的关系……可是,爱卿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疏离。 ‘难道朕的赏赐,并不合你的意?还是,你只要那个人的东西就好。’爱卿不由得想起那件事来。 在景霆瑞牢狱中受袭,且昏迷不醒时,炎从他的身旁,捡到一块月牙状的古玉。 本不是什么稀罕事,怎么说都是一位将军,身上有些昂贵饰物并不出奇,但这块玉的选料之精美,做工之完善,就连在充满奇珍异宝的皇宫内,都是非常稀罕的。 所以,当景霆瑞已无大碍,却还未苏醒时,炎就偷偷地把它拿出来,献宝似的递给爱卿看,还笑说,‘这么好的东西,指不定是哪位达官显贵之女,送给他的定情之物吧。’ 第120章 ‘你别胡说,快放回去。’爱卿又急又气地说,还拿过来,小心地把古玉佩塞回景霆瑞的衣袖内。 事情虽已过去,但爱卿的心里很清楚,这般的珍品绝不会是景亲王府的传承之物。 因为但凡有好的东西,景安昌都要留给世子景霆云。 而以景霆瑞的俸禄,断然买不起这样价值连城的古玉,这样想来,应当是某位富家小姐的慷慨馈赠。 礼物越重,情意也就越深,这么浅显的道理,爱卿不是不懂。想必那位女子是非常爱慕景霆瑞的。 而想到自己送给景霆瑞的玉佩,料子是好的,但工艺只能用粗鄙来形容,是虎更似猪,每每思及此处,爱卿的心里就很不安乐。 所以,他大力封赏景霆瑞,是希望能让他开心。除此之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瑞瑞,不管你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爱卿拧着眉头,望着渐渐暗淡的天色,“只是你的心,千万别给了旁人才好。” ※※※※※※※※※※※※※※※※※※ 月光静静地洒向青铜院,这座规模虽小,却脏腑齐全的兵部书房。 眼下,景霆瑞正伏在书案前,仔细清查库房的武器清单,他既然身为“卫”将军,不只是要指挥、调配宫里的一兵一卒,更要对兵器的储备与折损等,有非常清楚地认知。 而所有的事务当中,皇上的安危是居第一的,自古以来,在大燕的历史上,被谋害于宫中的废帝,就有四位之多! 所谓的皇权也是双刃剑,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同时,也招来敌人前所未有的杀机! 即便现在是太平盛世、国运昌顺,也不能不防备敌国的刺客偷潜入宫,意图加害爱卿。 所以,景霆瑞心中的弦总是绷紧着,他不容许爱卿身边的侍卫有半点疏漏,与此同时,他还想要 爱卿可以在宫里感受到“寻常人家”的轻松气氛,而不是把皇宫变成一座只会困着他的巨大牢笼。 于是,在如何没有大张旗鼓的铺排兵力,又能完全保障爱卿的安然这一点上,景霆瑞就花费了不少心力。 对于爱卿的一举一动,景霆瑞也是了若指掌,但是,他很快认清到残酷的事实,那就是对爱卿最有利的自己,也是最有害的! 因为爱卿从小就是率直的性子,在朝堂上不加掩饰的封赏,足以惹得不少老臣的不满,尤其是看似宽厚仁德,实则心胸狭隘的贾鹏。 景霆瑞很清楚贾鹏眼下,明里暗里地排挤自己,说得好听是看不起“宠臣”。 其实质,不过是嫉妒皇帝有心的偏爱罢了。 待日子一久,积怨愈深之后,贾鹏便会把矛头直指向爱卿,指责他的“不公正”,这将大大损伤爱卿的帝王之威,继而影响朝政稳定。 而他身为卫将军,还没有权力能与宰相硬碰硬,这也让景霆瑞觉得心焦,他不希望自己像盾牌那样,只能替爱卿阻挡住一隅的风险,而希望自己能替他遮挡下全部的腥风血雨。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去谢恩,有意地保持距离,这会让贾鹏觉得安心,认为他和皇帝的感情,还没有到“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的地步,而宰相一安心,皇上就安逸。 ‘只是皇上……您到底想做什么?’景霆瑞略抬起头,就能看到敞开的朱门外,那一抹突然飘过的影子。 这身影闪得极快,若没有一点眼力,怕是瞧不见的。 一身黑衣的爱卿闪躲在松树之后,手里还抓着一颗枝丫,用以挡住自己的脸面。 ‘他是在和小德子玩捉迷藏么?’景霆瑞苦恼地寻思着,‘还是他有话想对我说?’ 爱卿为了避人耳目才穿着夜行衣,到处窜也就罢了,可是眼下并无旁人,他为何不进屋来? 在院门口,躲在石榴树底下的小德子,应该是给他把风吧? 景霆瑞突然现自己虽然一直和爱卿在一起,但有的时候,爱卿一些古灵精怪的做法,连他都没法预料。 ‘我要走出去,还是当作没看见他?’景霆瑞紧紧地盯着面前的账册,简直要将那里瞪出一个洞来。 然而,就当他再次抬头时,那道纤细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景霆瑞的脑袋里更加茫然了,还有那么点的不舍。但在皇上自己愿意现身之前,显然还是按兵不动为好。 景霆瑞默默地翻过一页纸,强行压下那颗躁动不已的心弦。 ※※※※※※※※※ 黎明时分,微光初透,萱儿梳妆完毕,领着一帮宫女来到长春宫轮值。 才进了侧门,就见到昨晚值夜的几位宫女,不知在议论些什么,都没觉她的到来。 “什么,真的吗?难道宫里真的有鬼?!” “是真的!……我认得逻玉园的黄门。是我的老乡,他说,昨日夜里,真的碰见鬼了!现在,还吓得双腿软,直虚汗呢!”待萱儿走近,才听到她们在说牛鬼蛇神。 这在宫中可是大忌!萱儿当即拉下脸色,厉声道,“青天白日的,说什么鬼不鬼?也不怕皇上听了去,治你们妖言惑众的死罪!” 萱儿为人向来平和,也不会仗势欺人,此刻疾言厉词的,倒吓得一众宫女跪倒在地,连声告饶。 “都起来吧。”萱儿缓了缓口气,“回去休息,别再以讹传讹。” “可是,萱姐姐……”那位之前说太监碰到鬼的小宫女,依然面色青青地说,“我昨晚也看、看见了……窗子一动……自己开了,又砰地关上!那时根本就没风!” “你还说!我可要掌嘴了!”萱儿恼了,扬起了手,小宫女急忙退下。 “这闹得是什么事。”萱儿在宫里十四年,还从没见过鬼,想也知道是她们当差累了,看花了眼当见鬼。 萱儿定了定神,穿过几道宫门,进到寝宫内。 小德子正倚在门上打盹,萱儿一笑,走过去,戳了戳他的眉心,“懒猴儿,还没醒啊,该伺候皇上沐浴更衣,准备上朝了。” “哦……。”小德子看起来疲倦至极,神色也有些涣散,昨晚并不是他当值,可能是皇上有事留 着他吧。 ‘真是的!太监就是靠不住。’萱儿心里想着,便领着宫女往龙床那边去,打算恭候皇帝起身。 可是,才过去呢,就现皇上已经起来了,坐在床沿上,低垂着头。 “奴婢恭请皇上圣安!”萱儿行礼之后,似乎看到皇上点了点头,便起身,过去挽起床边的帐帘。 正在这时,皇上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仿佛被墨水圈画了的双眼来! 吓得萱儿心里“咯噔”一惊,手里纹金龙的帐钩都滑脱,帐子又呼啦地披散在皇帝的肩上。 “怎么了?萱儿。”爱卿的声音里,满是疲倦之意,比外头的小德子还哑得厉害。 “您昨晚没睡嘛?”萱儿斗胆地问,“为何眼下都是乌青……” “哦,昨天在松树下……”爱卿还没清醒,正要老实坦白,被冲进来的小德子打断。 “皇上昨晚睡得可香啦!梦见好多好多松树!”小德子慌里慌张地说。 这倒提醒了爱卿,他连忙一笑,改口道,“正是如此!所以朕现在精神百倍,如同苍郁古松!哈哈。” 这样说着的爱卿,往前迈出步子,呈现奇怪的扭曲路线,显然和梦游无异! 萱儿吃惊地看着皇上,一个念头猛然扎中脑袋,‘天啊!这难道是撞邪了?!宫里真的有鬼!?’ “萱儿你怎么了?可是吃坏了什么东西?”爱卿回头,看到萱儿面无人色,浑身轻颤的模样,以为她病了。 “奴、奴婢……要去请……”萱儿想不出该请谁,她若说出皇上可能被鬼迷惑,想必这宫里头就 要大乱啦! “去请炎弟来,朕答应过,早晨和他一起用膳。”爱卿说,极力表现出自己并不困乏的样子。 可是,他却在和炎一起用早膳时,竟然一头扎进面前的汤碗里,还呼呼大睡,怎么摇都摇不醒。 炎不知爱卿出了什么事,急找了御医来。 而吕承恩一动身,那可是满朝文武都知晓了,心急火燎、争先恐后地往长春宫赶,景霆瑞是最早 到的,炎对他却没有好脸色。 只是让景霆瑞和诸位二品以上的大官一起,跪候在外头,等待御医的诊断。 “诸位大人请放心,皇上龙体无恙,只是太过操劳,一时失神罢了,待睡饱就好了。”吕承恩安慰着大家,还朝景霆瑞微微颔。 ‘是真的没事。’景霆瑞这才放下心来。 可是贾鹏却质疑起吕承恩的医术,拉着吕御医问东问西,好不容易才静下来的外殿,又开始议论纷纷,热闹起来。 与此同时,爱卿一脸沮丧地躺在床上,时不时瞪一眼守在一旁,显得心虚不已的小德子,这下可好,他还没能实施完“魂牵梦萦”的计谋,就惹得满朝文武都出动了! 第121章 唉!爱卿忍不住叹气,小德子说,要让景将军对他有深刻的印象,就得多多出现在他的眼前。 但是,又不能让他现。 只能偷偷地看着他,若即若离的如同鬼魅一般。不过,依照景霆瑞那深厚的功夫,没人可以做到在他面前来去自如、还不被现吧? 爱卿对自己那三脚猫的轻功以及隐匿气息的功力,感到极度不安。 可小德子却笑说,这样才好!完全不被现那就没有意义,被现一点,但又不能确定,才能达到魂牵梦萦的效果。 简而言之,小德子是要景将军认为,是自己太想皇帝了,眼花了,才看到眼前似乎有皇上的身影出现! 这样,景将军时时刻刻都会惦记着皇上,想要来看皇上了。 爱卿听着颇有道理,才会依计行事。只是他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一整晚都在青铜院里晃荡,还必须用极高的轻功和内力飞上飞下。 他累坏了,从没有这么筋疲力尽过,心还老悬着,怕被人现,误当作刺客抓起来。 于是,他绕了一条僻静的远路回来,才跌跌撞撞地从窗户里跳进来,准备睡觉,这天也快亮了。 萱儿进来时,他的意识仿佛飘荡在云间,脚底下都是软的。 皇兄,您看您累得都瘦了,好好歇着吧。炎在一旁亲自伺候安神补养的汤药,都不用小德子插手,还道,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臣弟去做就好。 朕让你担心了。爱卿尴尬地一笑,你让他们都退下吧,朕午后自有召见。 炎点头,领旨下去了。 爱卿足足睡了大半天,才起来沐浴更衣,用膳完毕,与诸位大臣在御书房里相见。 大臣们见他当真没事,气色也很好,倒也放宽心,恢复如常了。 只是萱儿始终无法安心,难道宫里真有鬼魅作祟?因为皇上也太反常了,怎么会突然就失神呢? 小德子见事情闹大,本想向爱卿请罪,可是爱卿没有罚他,反倒说,今晚再去。 ################################## 咚、咚!铛、铛! 已是二更天,然而从远处传来的更鼓金钲的敲击声,并没有影响到爱卿潜伏窥探的兴致。 皇上,该回去啦。小德子压低着一把略带沙哑的嗓音,这又在青铜院里折腾到这么晚,能不困乏吗? 这一回,不等皇上说他的计谋无用,他就开始后悔自己为何献上这种拙计?不但折腾了皇帝,也害得自己连续两日都没睡! 你让开!别挡着朕。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爱卿已经掌握了怎么趴在松树上,刚好望进青铜院书房的技巧。 今晚不用跳来跳去的找地方躲,可省心不少,爱卿才赶小德子下去,再抬头——咦?瑞瑞人呢? 书案上的蜡烛已经矮下去大半截,那些已经检阅完毕的兵部库存账目,堆得足有小山那么高,但座椅上没人在。 爱卿不由得四下张望,里屋的烛火亮起,半掩的窗户里,透出景霆瑞那伟岸无比的身躯,正在宽衣解带。 ……他要就寝?也对,都这么晚了。爱卿不觉有些可惜,却望见穿着亵衣的景霆瑞走过来,把窗户关紧,接着里面便传出哗啦的舀水声。 哇!原来是在沐浴!爱卿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他噌噌地爬下树,一脚还差点踩在小德子的脑袋上。 皇上,可是要回宫了?小德子困得不行,眼皮都是用手指头撑开着,满眼的血丝儿。 你就在这歇着罢,朕去去就回。爱卿粲然一笑,不等小德子说什么,就身形一移,蹿到景霆瑞的窗子下。 是,奴才遵旨……。小德子不停地打着哈欠,当真是不管事了,盘腿坐在树下打起盹来。 要说偷窥这档子事,爱卿小时候也没少做。为了躲过考试,和天宇、天辰一起,给温朝阳的茶碗里下巴豆粉,然后躲在帐帘里,看他的反应等等。 现在不过是一堵窗棂,爱卿手指头蘸上口水,往窗户纸上轻轻一戳就解决了。 可是,万事具备的爱卿却有所迟疑,脸蛋红彤彤的,这么做恐怕不太好吧?偷窥别人洗澡,岂是正人君子所为?何况朕是一国之君,万万不可啊! 于是,纵然他心里是千万般想看——哪怕只看一眼,却还是在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硬生生地扭过头去,打算离开。 是谁在那里? 景霆瑞忽然推开窗子,窗角刚好撞上站起身的爱卿,咚的一声,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是格外地响亮! 好疼啊!爱卿抱着后脑勺,呲牙咧嘴地蹲在地上,又怕景霆瑞喊刺客,连忙抬起头,想要说,是朕,别喊。 可是在看到烛光下,*着精悍胸膛的景霆瑞,爱卿是连脑袋疼都忘了! 好、好壮……! 是那种会让人眼前亮,心跳加的结实。从宽肩到下腹,充满雄性气魄的肌理如石头雕刻一般,不带一丝赘肉。爱卿从小就在那样的胸膛里撒娇,让那双强壮的臂膀温柔地抱着。 可是,他从没有像这样目露凶光地盯着景霆瑞的裸身猛瞧,明明都不是第一次看见,也早就摸过了,照理说,没必要这样地心潮澎湃、血脉贲张了! 皇上,您受伤了?!景霆瑞忽地从窗户里飞出,他早就知道爱卿在外面,原本想和昨日一样装作不知情的。 可是夜深了,担心爱卿又会休息不够,这才故意出声。 不、不,朕没事,朕的头不疼了。爱卿羞红着脸,还以为景霆瑞连裤子都没穿呢,结果不是。 怎么会没事?您在流鼻血?!景霆瑞熟练地轻捏住爱卿的下巴,将他头抬起。 咦?——咦?!什么!怎么会这样? 伸手一抹,指尖一片红,爱卿自己都吓了一跳。也不知是怎么搞的,脑袋瞬间就晕乎起来,往后一仰就倒入景霆瑞的臂弯中。 小德子! 景霆瑞用脚尖踢起一枚石子,击中小德子的膝盖,疼得他立刻瞌睡全无! 天啊!皇上怎么了?!小德子眼见皇上双目紧闭,毫无意识,脸上还有血的样子,吓坏了! 别大叫,去把吕太医找来!景霆瑞厉声道,很快地抱起爱卿,走向屋内。 小德子是吓得六神无主,走路都是打晃的,好在吕太医来得极快,且完全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扯着小德子来的。 承恩,皇上的鼻血已经止住了,可他的人还是晕忽忽的。景霆瑞神色焦灼,为了照顾爱卿,他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 吕承恩也不问景霆瑞,为何皇上会在这里?只是撩起青色衣摆,坐下诊脉。 须臾,他才松了口气,说道,不碍事。皇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咳、睡一觉就好。 真是吓死奴才了!小德子心有余悸地说,还向景霆瑞下跪认错。 都是奴才的馊主意!和皇上无关,还请将军千万不要责怪皇上。小德子一力想要揽下罪责,在地上磕着头,皇上都是因为奴才…… 小德子一害怕,就把魂牵梦萦的计谋都给坦白了,听得吕承恩不时瞪大眼睛,还捧腹强憋着笑意。 看他满面涨红的样子,应该是忍得很辛苦。再怎么说,笑话一个天真无邪的皇帝,未免太过无情。 他也没这个胆量,敢在景霆瑞面前造次。 而景霆瑞一言不地听着,小德子就越心慌,使劲地磕头说自己的不是。 小德子,行了,你起来吧,皇上这会子昏倒,其实并不关你的事。 吕承恩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意味深长地看了景霆瑞一眼,说道,皇上年轻气盛,将军,您又何必故意刺激他呢? 这事儿摆明着是景霆瑞故意裸露身体,挑逗的皇帝! 小德子显然听不懂吕太医的话,只是战战兢兢地望着景霆瑞,听候他的落。 景霆瑞拿过一旁的浅红色外袍,穿上去,束紧衣带。 我送皇上回宫。景霆瑞对小德子说,下次,不准再胡来了。 奴才知道!奴才是再也不敢了! 似乎是逃过大难了,小德子简直不敢相信景霆瑞竟然这样轻易地饶恕了他。 还以为今天的脑袋肯定要搬家了! 景霆瑞将昏睡着的爱卿背在身后,施展快如闪电,却又轻如鸿毛的轻功,飞掠出青铜院,这一路上都没有惊动一个人。 爱卿则趴伏在景霆瑞肩头上呼呼大睡。在吕承恩来之前,景霆瑞有输送了一些内力过去,让皇上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 然而,即使已经来到寝宫,在那张巨大奢华的龙榻前,景霆瑞竟然舍不得放开爱卿。 何必故意刺激他…… 想到吕承恩语带嘲笑的话语,景霆瑞不禁暗叹,这话该是我说才对。皇上,您就别再刺激微臣 了,真的会让您下不了龙床的……。 第122章 退——朝——! 小德子的嗓门并不大,但借由宽敞的殿堂,他的嗓音显得响亮又清脆。 臣等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臣武将的跪拜之声,就像一阵阵的雷鸣,气势磅礴,震得殿脊的鸽子都飞舞起来。 爱卿来到殿外的广场上,抬头就瞧见啪啦啦的、扇着灰色羽翅的鸽子,成群结队地好不热闹。 末将参见皇上。 因为这个迟疑,那道总是像冰一般冷冽,却能轻易刺激人耳膜的声音,让爱卿浑身一凛! 咦?是景将军。爱卿装作若无其事地扭过头来,目光却还是看着白玉石雕的凭栏,才散的朝,你还有事启奏? 不,末将是想…… 景霆瑞还未说什么,爱卿就突然飞红了脸,显得十分慌张地道,啊!对了!萱儿说给朕准备了御点,朕正饿得慌,将军既无要紧事,那就下回再禀报吧。 爱卿也不管景霆瑞的反应,转身就往长春宫的方向疾步前行。 皇上,既然如此,您为何不传龙辇?景霆瑞轻轻松松就跟在步履匆忙的爱卿身后。 什么?爱卿是头也不回,专注赶路。 您不是饿坏了吗?并不在朝堂上,景霆瑞说话的语气也随和不少,您这样走回去,得花好些时候。 这个么……爱卿脸上的红晕又加深几分,倘若现在传车辇,势必要停下来,就必须得看着景霆瑞的脸,听他说话了。 只要一想到昨天晚上自己的失态,鼻血横流、狼狈晕倒的模样,爱卿就恨不得立刻敲晕景霆瑞。既然他做不到失忆,就让对方忘掉也好! 可是他既舍不得出手,也根本打不过瑞瑞,尴尬至极的,只有走为上策了异世流放最新章节! 皇上!小心!景霆瑞突然叫道。 什么?爱卿回头一看,脚下却一空! 哇! 他三心两意地赶路,出了殿前广场,便是一处长长的巷子,平时都是车马走的。 一个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积水坑横在路中央,车轮是碾轧不到的,可是人踩进去,难免会扭到脚脖子。 加上爱卿这么大步流星的,果然一个前扑,哗啦!地一声响,坑底的泥水溅起,愣是浇得爱卿一头一身的污水。 ……?爱卿傻傻地跪在里头,似乎无法相信自己如此狼狈的样子。 皇上?!小德子这才气喘吁吁地跑来,后头还跟着随侍的宫女、太监等一大堆人。 眼看爱卿的丑态就要在下人面前暴露无疑,景霆瑞上前一把抱起爱卿,在他耳边低语道,恕末将冒昧,您需要沐浴呢。 爱卿咬着下唇,景霆瑞便纵身一跃,离开了这儿。 哎、皇上……将军!奴才还在这哪……!小德子被遗忘般地晾在原地,很是沮丧地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 他方才虽然差了几步,但也晓得凭景将军的本事,是可以在皇上摔跤前,就将他扶住的。可是将军并没有出手,而任其扑倒在地。 难道将军是想逮着皇帝说话,所以才故意为之?小德子略一思索就倍感惶惧,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 真是天大地大,都没有景将军的胆子大,光天白日的,连皇上都敢拐走!虽然这样想,小德子却不能当真追上去护驾。 要知道,真能给皇帝护驾的人,就在皇帝身边呢。 敢、敢问公公,皇上在哪?宫女们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非常困惑地看着小德子,怎么皇上眨眼间就不见人了? 皇上要去哪,你管得着?小德子清了清嗓子,虚张声势地训斥道。 奴婢们不敢!除去萱儿,没人敢和小德子呛声。 好了,都随我回长春宫。小德子昂头挺胸,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回去了。 ※※※※※※※※※※※※※※※※※※※※※ 太阳晒卷了树叶,爱卿脸蛋上的泥巴都变得硬邦邦,可是,他却惊讶地望着前方。闪着光、清粼粼的溪水宛如少女的衣带,从一座小山上斜斜地流淌下来。 溪水的两边是开阔的草地,还有一根深埋着的拴马桩。 这里没有那些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或雕栏画栋的亭台楼阁,有的只有小山、溪流、阳光和一处芦草结顶的简陋茅屋。 这是哪里?我们难道是出宫了?爱卿的眼睛比那溪水还要发亮,难得一见的山野风光,让他惊喜得嘴巴都快合不拢。 很遗憾,皇上,这里还是宫内。不过,离开正殿和偏殿都非常远。 景霆瑞松开一直抱着爱卿的双臂,据说,太上皇本想要在这里盖一座藏宝阁,但太后并不同意,说浪费钱,就一直空置着。 那茅屋是怎么回事?有谁住在那里?爱卿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逍遥派全文阅读。 父后在位时,确实对宫内的各项支出抓得非常严格,因为父皇是只要看着喜欢,就会恩准工部兴建。 父后曾说,在朝堂政务上父皇是旷世明君,可是对于后宫的事,他却并不了解,因此造成的浪费也时常可见。 不过,若不是父皇希望父后住得舒服,也就不会如此翻新、扩建宫殿了吧。 爱卿对此倒没有太大的意见。因为每一处的花园,每一座的楼阁,都能看出父皇对父后的深爱。 没有人住,是末将上几日搭建的。景霆瑞道,望着眼前仿佛仿佛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末将闲暇时,会带黑龙来这里洗澡,但身上的衣服湿了,没地方换,不方便,就临时建了一个茅草屋。 原来是这样,黑龙也很爱这地方吧。爱卿的脑袋里顿时浮现出,□□着上身,拿着木刷子的景霆瑞,站在没过脚踝的溪水里,梳理着黑龙的鬃毛。 糟糕! 这种美好的想象根本停不下来,阳光照耀在景霆瑞宽阔、厚实的背肌上,那里有着亮闪闪的水珠,以及好像大理石一样硬而亮的肌肤,这让爱卿的脸一口气地热了。 皇上,怎么了? 景霆瑞注意到爱卿突然背转身去,装作去看溪边的小草,可是他的双手却捏紧了袖摆。 没事。爱卿依然背对着景霆瑞,语气轻松地道,朕想去洗脸,你先退下吧。 然而,爱卿才想用衣袖擦一擦脸上的泥巴,手腕就被拽住,且很大力的后扯。 哎?爱卿惊讶地回头,就看到一双闪着异样光芒的黑眸,直直地望进他的心底。 您为什么要躲着末将?景霆瑞低沉的声音在潺潺流水声里,依然动听得令人浑身发软。 朕、朕哪里有躲你……!尽管用力扭动着手腕,且想要狡辩,爱卿还是被景霆瑞拉进怀里。 现在就是。景霆瑞的双臂紧搂着爱卿纤瘦的腰,皇上不该害怕一个臣子。 朕才没有……爱卿的脸紧贴在景霆瑞的肩头,脸红到脖子根,心脏跳得几乎蹦出嗓子,声音亦变得沙哑,怕你。 皇上,比起那些飞来飞去、扑朔迷离的影子,末将还是更喜欢您真真切切地站在末将面前。突然,景霆瑞说道,还故意凑近爱卿绯红的耳朵,像这样看得到、摸得到,还有…… 还有……?意识到景霆瑞是在说昨晚的事情,爱卿是羞耻得浑身都在轻颤,他很怕景霆瑞会说些取笑他的话,责怪他没有身为皇帝的样子! 在紧张到舌头都僵住时,下巴却被抬起,且毫无预期地被吻住了嘴唇! 那温软、湿润的触感令爱卿心头一震,接着,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脸上还有着泥巴,而立刻伸手按住景霆瑞的肩。 等等!朕的脸上都是泥巴……爱卿别开头,却听到景霆瑞一声轻轻的叹息。 还没能明白这声轻叹的含义,身体就腾空飞起,眼前一片眼花缭乱,溪水也骤然拉近到眼前,不——是太近了! 瑞瑞小——哇! 爱卿刚想要喊小心,景霆瑞就抱着他的腰,两人一头扎进溪水里。 第123章 呜……怎么回事?! 明明应该是很浅的地方,爱卿在落水之后才发现:岸边是很浅没错,可冰凉透彻的水下却是别有洞天,各种石头、水草遍布河床极深的罅隙间,足以淹没他们两人了。 阳光从激荡的水面投射下来,形成一束束闪耀、扭曲的光束,惊慌游走的小鱼群都看得清清楚楚。 金黄的衣袍、织锦的衣带在水下漂浮,爱卿感觉憋气憋得难受,下意识踹动双脚,想要浮到水面去。但景霆瑞左手搂着他的腰,右手扣住他的下颚,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嘴。 呜……唔! 新鲜的空气涌进来的时候,爱卿就和那些小鱼一样慌张,他想要瞪大眼睛,看清楚眼下的状况。 可是景霆瑞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仿佛激流回荡一般的热吻,让他很快就闭起眼睛,没办法挣扎。 不、不行了…… 水流从指尖滑过,就像羽毛一样轻柔。不管是气力,还是其他什么,爱卿都管不了了。手指从景霆瑞的臂膀慢慢滑下,景霆瑞搂紧他的腰,向一片繁茂的水草深处游去。 ##################### 好了,炎,朕不是好好的么? 爱卿躺在一张紫檀木镂空雕花锦榻上,对脸色铁青的炎,笑着说道。 昨日,他和景霆瑞在下朝之后就失踪了,刚巧炎来找他,不见人,自然着急。 小德子被追问得没办法,只好坦白说,皇上身边有景将军伺候着,殿下您别忧心啦。 这话不说还好,一提到景霆瑞,炎就跟炸毛的猫儿似的,气得直跳脚。 凭什么就由他一人照顾皇上?要出了什么岔子,你们担当得起?! 这是小德子一字不漏地复述给爱卿听的。 以至于,今日一下朝爱卿就召见了炎,并微笑着告诉他,自己很好。 容臣弟说句不中听的话。炎面色肃然,您今日在大殿上总是坐不安稳,是景霆瑞的错吧! 什、什么?! 爱卿耸直脊背,一个寒噤滚过全身!他已经很注意自己的仪态了,就算腰酸软得不像话,也忍着没吱声呢。 要不是他带您在猎苑骑猎一整日,您今天怎会这般疲倦?身为臣子却不知分寸,实在是……! 你别生气,毕竟是朕强迫他的嘛。爱卿差点忘了自己撒的谎,一滴冷汗滑下脸颊,他伸手抹了去。 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却让炎盯着爱卿俊俏的脸,忘了一肚子的怨愤不平。 爱卿白皙的脸庞和往日一样,只是多了一分桃粉色,就像宫女的胭脂,不,比胭脂可要漂亮多了。 因为频频打着哈欠,爱卿眼角噙泪,长长的睫毛看起来分外湿润。这诱人的肤色、眼波,都让炎看得入迷。 等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摸上爱卿的脸颊。 怎么了?爱卿抬头,困惑地望着他。 很热的话,身上就别捂着薄毯了。炎心跳耳热,飞快地应道,指尖拭去爱卿鼻上的汗珠。 是呢,光顾着听你说话,都忘了这事。爱卿笑嘻嘻地掀去身上的毯子,那是小德子怕他睡着了会受寒而披裹上的。 末将参见皇上。景霆瑞突然来了,跪地行礼。 炎本想质问他为何不懂得悉心照顾皇帝,但因方才的事情,他的心弦也乱了,便打躬作揖道,臣弟先行告退。 嗯,你下去吧。小德子,送殿下。 是! 小德子领旨,送永和亲王出门后,不忘摒退其他宫人,只留下皇上和将军独处。 景霆瑞才要开口,爱卿便扭过头去,哼,你如若要道歉就免了吧。 末将不知道皇上您说的道歉,是指哪件事?景霆瑞走到锦榻旁,声音低沉地道,倒是您和炎殿下的感情,当真是要好得很。 察觉到景霆瑞话语里明显的不悦,爱卿蹙眉回头,你说那个干什么?我和炎一直都是这样好的,倒是你,说什么伺候我沐浴,结果……! 那、末将有惹您不快了吗?景霆瑞又挨近了,他的铠甲下摆就贴着爱卿的手指尖。 朕……!爱卿顿时涨红了脸,可也不想认输地抬头瞪着景霆瑞。 嗯?景霆瑞弯腰,近距离地凝视着爱卿那宛如黑水晶一般的眼眸。 朕没有不开心!爱卿的手抓紧了龙袍,朕只是……! 能把您的手给我吗?景霆瑞突然道。 咦?虽然纳闷,爱卿还是伸出右手。 景霆瑞温柔地牵住它,并翻转过来,下一刻,有一块温润的东西放入了爱卿的掌心。 这、这个是……?! 爱卿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温润细腻的质地,仅仅是触摸到就能沁入心脾,再看那巧夺天工的雕刻工艺,一只喜鹊昂首立在盛开的梅树上,表达的是喜上眉梢的寓意。 爱卿对它并不眼生,事实上,他一直惦记着这价值□□的玉佩,到底是谁送给景霆瑞的? 不过,和上次见到它相比,多了一根墨绿色的丝线,它串住玉佩上方的孔洞,且丝线间缀有六颗镂空雕刻的翡翠、玛瑙珠子,是更加的精致昂贵。 这是祖传的玉佩,到底传了几代人,连我母亲都说不清,只是说它并非普通的玉石,贴身佩带可驱散邪病、强身健体。如今她将玉佩传给末将,而末将也没有什么值得送您的东西,就当是借花献佛,还望皇上不要嫌弃。 景霆瑞低沉的声音真是赏心悦耳。 原来这是给朕的……?!爱卿眨了眨眼睛,因为这突来的惊喜,而有些无法置信。 怎么,您已经见过了?景霆瑞显得很意外。 不、不,只是似曾相识啦。爱卿连忙掩饰地笑着,宫里头,少不了玉佩玉环,可是,你送给朕的,哪怕只是一条丝线,也是最最珍贵的。更何况这宝贝还如此地稀罕。你——可别反悔才好! 末将岂敢,再者,您送给末将的虎佩,才是最为贵重的。 那只小猪吗?爱卿腼腆一笑,心里很是开心,朕雕刻的手艺那么差,难为你还把它当宝贝。 皇上。 景霆瑞早就想把玉佩交给爱卿的,但为了配上一条好绳,还花费了一些时间去寻找,也想过爱卿是否喜欢? 眼下看来,这份担心是多余的,他和爱卿一样,拥有着相同的心意。 当然,景霆瑞并没有告诉爱卿,这份传家宝是给媳妇的。 嗯?爱卿正一脸喜悦地把玩着玉佩,才抬头,就被景霆瑞吻住了微笑着的红唇。 会、会有人看见的!爱卿立刻慌张地往后躲了躲,但到底还是被大手勾住脖子,唇舌紧密地缠在了一起。 唔……不要这样舔……嗯嗯……算了,只要不做那个就行了。 爱卿的脑袋里各种思绪激烈碰撞,有些无法抗拒景霆瑞的深吻,而心里一旦有所妥协,身体就更加倾向于对方。 只是当爱卿发现苗头不对,当真地想要挣扎时,已经沦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了。 好在第二日是爱卿的休沐日,否则,还真得告假才成。 第124章 夜已经深,青铜院内安静得很,只听得毛笔蘸墨,以及烛花轻爆的声响。 景霆瑞伏案书写着兵部的公文,在宫内任职武将,除去白天的训练士卒,操演阵法,显然要阅读批写的文书也不少。 朱窗都敞开着,从远处传来几声闷雷,风也呼啸起来,一下子吹散了屋内的闷热。 有道人影在林立的书架旁晃动,过了片刻,他拿着一本兵书出来了,是吕承恩。 近期太医院并无要紧事,吕承恩就总往青铜院里跑,美其名曰是给将士们准备一些祛暑解乏的汤药包,实则是伺候在景霆瑞身边,谋划着一些事。 要下雨了。 吕承恩在另一张书案前坐下,一边翻阅着他其实不怎么感兴趣的兵书,一边说道。 嗯,你先回去吧。景霆瑞应道,手中的狼毫笔没有一丝停顿。 您又要熬通宵?吕承恩还不想走,把手里的书拿起又放下,就算皇上恩宠,也请将军多注意身体。 近几日,皇帝一得闲就召景霆瑞去议事,旁人兴许不知道,可吕承恩心里清楚所谓的议事,不过是他们花前月下的谈情说爱罢了。 皇上和将军情投意合,不,应当说,堂堂天子竟愿意委身于臣子,这种连江湖上的说书人都编造不出来的离奇故事,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眼前,吕承恩不能说不惊讶,只是他更不想景霆瑞有任何危险,因此才会时不时地出言告诫。 他作为景霆瑞的幕僚,不管是刀山火海,只要景霆瑞一声令下,他就不会回头。 吕承恩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和忠心,从小他就是百年药铺的少爷,玩世不恭、衣食无忧,偏偏就把自己的一颗心,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了这位冰山将军。 你是太医,我若有什么事,你能救我。景霆瑞头也不抬地说。就这么不负责任的,把问题重新抛回给吕承恩。 ——那砍掉的头,我也能重新接上吗? 吕承恩在心中苦叹,但是被景霆瑞深深信任、并委以重任的喜悦,让他的嘴角不由上扬。 但喜悦仅仅是片刻的,不久,吕承恩便想到什么而脸色一沉,说道,皇上对您越是宠爱有加,宰相便会越敌视您,我担心宰相府的人,又会对您不利。 上次礼亲王府一事,本来人证物证俱在,两三天便可查得一清二楚,但偏偏贾鹏等人从中作梗,极尽所能地陷害景霆瑞,将一件本不复杂的案子,硬生生搅合成了连皇上都进退维谷的大案。 我知道。景霆瑞的笔尖稍稍停顿,而后问,他该来了吧? 嗯。算算日子,应该就是在这两日到。虽然景霆瑞没有提起他的名字,吕承恩却能马上把话接上。 这就行了。景霆瑞微微点头,便专注于手里的公务。 吕承恩没有办法,轻声叹气之后,也只能拿起书,硬着头皮翻看起来,但没多久就睡着了。 待天亮起时,景霆瑞已不见人,听侍卫说是出去点兵操练了。 都不困乏么?真的不是人……。 吕承恩揉着红肿发涩的眼睛,如此感慨着,可转念一想,宫里千斤的重担,他挑着七百呢,岂能悠哉度日? 罢了,我亦有事要办。吕承恩用冷水洗了脸,醒了醒神,便赶回太医院操持去了。 ※※※ 明媚的朝阳抖开彩衣,驱散昨日夜里的乌云,大燕的皇城睢阳就像是一座巨大的云彩之城。 一位身穿灰布长衣,头戴巾帽,手里牵着一匹骏马的少年,似乎被眼下的繁华景象给惊呆,就这么举目四望。 他刚满十四岁,来自北部乡镇宁远,父亲开着一家私塾,教育乡绅富商子弟,怎么说家乡也是民居稠密,美丽富饶之地。 但是他才到皇城,就被那山高似的城门给惊呆,守城士兵铠甲锃亮,威风气派的样子,让他的心情也跟着激动起来。 这里就是皇城……! 少年越往里走,人潮就越汹涌,街巷如蛛网密布,却又规划得整整齐齐。 这儿是绸庄一条街,那儿是粮油一条巷,每家铺上都悬有字号匾额,处处可见历史。 还有一些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店铺,门口挂着长着大獠牙的虎头,那虎眼就跟鸡蛋那么大,当真要吓死人。 少年没敢往店里去,只是顺着五颜六色的人群,随着马车驴车牛车,往皇城的深处走,他无需登高远望,都能看到皇宫金灿灿的屋瓦、红彤彤的巍峨宫墙,就好像云端仙界一般。 他伸手摸了摸袖管里的军令牌,本想尽早去宫内报道,却不想肚子一阵打鼓,冒雨连夜赶路,此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既然都到了,不如先去祭一祭五脏庙。少年微微一笑,便往一家人头挤挤的食肆去了。 满堂鲜在朱雀东大街上,以制做烤鱼、祖传酱菜闻名。 它的菜肴大到花鲢鱼头,小到姜葱蒜末都是鲜香味美。此时都是赶来喝早茶的客人,这出名腌制酱菜都上了桌,有红萝卜片、姜芽、蒜头、韭菜花等。 别看都是些百姓小菜,里头名堂可大了,红萝卜收进来时,是论个付钱的,每一个都要精挑细选,任何一个菜叶既不能生虫,亦不能干瘪,往往几车的料,才收拢那么一筐可用的。 原料如此考究,腌制过程就更别提多繁琐了,还有百年相传的秘方,所以,这么不过手心大的一碟酱菜,就要一吊钱。 自然,店里坐的都是些提着精致鸟笼、锦衣华服的老爷子。少年爱吃酱菜,包里的银子也足够,并没计较那么多,就找了一个二楼僻静的位置坐下。 小爷是从外省来的吧。店小二很热情,擦台抹凳、倒水奉茶,并没有因为少年风尘仆仆的样子,就有所嫌弃。 嗯。少年点头,喝了口热茶,正要问些什么,就听得临窗的位置一阵喧哗。 今年高中的,必定是爷这几位兄弟! 自称爷的男人,其实年纪不大,顶多二十,金锁片嵌宝石的项圈、蓝绣雀鸟的绸衣,整一个珠光宝气。 可是周围的人对他都异常客气,哪怕是些花白头发的老头子。 贾少爷说得极是!一抽着烟斗,镶着金牙的老头说,老夫看这几位学生,面白眉清,身材挺拔,不但能高中,还仕途昌顺啊。 少年不禁扬了扬细眉,忍不住暗叹一句,我没听错吧。 店小二见他一脸困惑,便笑道,没错,他们是在称赞那几位小爷长得好,是当官的料。 这长相和仕途有何关系?少年问道,若是武举,倒是需要身材魁梧的。 因为皇上年少,朝官又都是上了年纪的,所以,这次科举有意要选几个才貌双全的后生作伴呢。店小二一副很了解内情般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少年更惊讶了。 瞧见那边的爷没?店小二压低声音道,这可是宰相大人的大侄子,俗称贾大爷,宰相疼得很,一直教养在宰相府内。他说的消息,都是宫里头的真材实料,您别小瞧我们不过是吃饭闲聊的地方,但凡宫里有点风吹草动,我们这儿也是最早知晓的。 说罢,店小二还指了指周围的客人,衣着打扮都是一副官宦人家的样子,几杯热酒下肚,都争相说着道听途说来的传闻,也难怪这边如此的消息灵通了。 那也要考得上才行啊?绣花枕头怎么成?少年一笑,并不当真。 肚子里的墨水肯定有的,怎么说都是秀才啊,且又是贾大爷花了大价钱供养起来,冲着状元郎去的,加上相貌周正,以后一定是常伴皇上身边的。 店小二干得久了,便知道一些宫里的事,还有些卖弄的意思,宰相府的亲友门生遍布朝野,再中个状元、探花什么的也很寻常。 依你说的,这宫里可是宰相的天下了? 小的可没这么说。店小二自觉多嘴,便道,这不是陪您唠嗑解乏么? 行了,你下去吧。少年从衣襟里掏出一点碎银,店小二两眼放光,很开心地捧着走了。 你莫非也是赶考的书生? 正当少年刚喝了一口白粥,贾少爷不知为何走了过来,还上下打量着他,就像在估算一件货物的价值。 岂敢。少年悠然一笑,唇红齿白,竟让旁人都愣了愣。 都说人要衣装,但这位小兄弟穿得如此普通,却依然俊秀可人,真是难得!贾少爷自顾自地坐下了,热情地问道,小兄弟是外地来的吧?可有下榻之处? 是,但小弟有事在身,不便在此地久留。少年起身,还向贾少爷行了个礼。 贾少爷很是受落,便点头道,这样啊,待你忙完事,大可来宰相府找我,兄弟我做东,替你洗尘接风,包你乐不思归! 很显然,贾少爷看中了少年的容貌,想要再圈养一个书生呢。 多谢!小弟初来乍到,也没什么可相赠的,就送两句打油诗,给赴考的诸位。 哦!洗耳恭听。贾少爷显得很得意,还指了指一直跟在他身旁的秀才们道,来,这是这位 小兄弟送你们的,好生听着。 呵呵,小弟见各位文似智多星下凡,武似玉麒麟降生,将来必定有戏看。 文武双全!必定高中!好啊!真好!贾少爷热烈击掌道,几位秀才也跟着笑,倒是旁边的店小二听到,脸孔憋得通红,想笑又不敢笑。 少年躬身退下,直到走远了,贾少爷还在回味赠言,才品出不对劲来。 等等,下凡、降生、有戏看……这、这不是嘲笑我们会落地吗?贾少爷反应过来,气得面红脖子粗,直嚷叫着,让家丁去拿人来问! 可哪里还有那位少年的影子,他就像突然蒸发掉似的,遍寻不见了。 第125章 唉,没吃饱,还惹了一肚子气。m乐文移动网 少年揉了揉空瘪的肚皮,但也顾不上这么多,时候不早了,他得入宫了。 越接近玄武宫门,路边的人就越少,少年看到一老一少的乞丐,衣衫褴褛,缩在长满苔藓的石墙根下。 想到方才自己浪费的粥和菜,少年又觉得心疼,拿给他们也好。 反正也用不到路费了。少年想着,就把怀里的钱都放在老乞丐的碗里。 老乞丐吃惊地抬头看看他,手在发抖,似乎不敢拿这么多银两,足有二十两。 给孩子买点吃的吧。少年温柔一笑,便起身走向掖门。宫门是皇帝宰相走的,他这等小民,只能从一旁的小门通过。 没想,老乞丐突然追上来,并抱着他的裤腿跪下了。 大爷!好心的大爷!您收了这个孩子吧。说着,老乞丐还把身旁的小男孩往前一推。 小男孩不过四、五岁,脸上挂着鼻涕虫,黝黑的肤色,只是傻傻地跪着。 这是为何?少年惊讶地问。 我们在这守了好几天了,您进宫是当太监的吧?老乞丐虽然面目邋遢,心眼却很清楚,这扇门通太监府,进去的小公子都是当公公的。 少年哑然半刻,便扶起老乞丐,轻声地道歉着,对不起,这事我帮不了你。 老乞丐还想说什么,巡街的士兵到了,凶恶地赶走了他们。 你又是干什么的?士兵持枪,冲着少年厉声问道。 我是…… 少年望着老乞丐蹒跚着步子,走远的样子,淡淡地说道,来当公公的。 ※※※※※※※※※※※※※※※※※※ 炎热的午后,爱卿正在御书房里批阅奏折,小德子随侍一旁,可有些心不在焉。 你怎么了?总往外头看?爱卿并不责怪,反而微笑着问。 启禀皇上,李公公之前和奴才说,这几日蝉鸣不止,怕扰了皇上和各位殿下的清幽,就让各个宫殿派几个小太监,去把蝉抓了吃。 如此甚好……。爱卿笑着说,又一顿,惊讶地问,等等?你说抓了吃?! 把蝉洗净,裹上粉浆油炸了,那滋味可是一等的。小德子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奴才在家乡时,还盛行烤蝉吃呢。 可那是虫子啊。爱卿向来怕虫,忍不住脸色发青。 您只是吃不惯罢了,下回,奴才也给您做一份试试?小德子笑嘻嘻的,在他眼里,爱卿还和以前太子时一样。 朕可不要。爱卿摇头,不过很了解他的小太监,你去吧。 什么? 你人在这,心早就飞出去捕蝉了。爱卿笑着说,你快去吃饱,再回来伺候朕。 这怎么成?! 小德子虽然确实很想出去玩,可他是皇上的近身太监……景将军要是知道了,还不扒了他的皮。 换个人伺候就成了。爱卿微微一笑道,难道朕离了你,就批不成奏折了? 那么…… 小德子回头看看阶下,有一位从内务府新拨来的太监,年方十四,叫安平,就垂首站在那儿。 你过来伺候皇上。小德子对他下令道,既然是御前的太监,研墨倒茶应该没问题。 是。安平并不卑怯,低头来到御案旁。 皇上,奴才去去就回。小德子说,跪安了。 呵呵……。爱卿见他这么高兴,心里也觉得舒坦,便继续看起奏折来。 其实,倒也不是小德子不专心,引得他走神,而是折子上写的东西让他无法静下心来。 东南的晟、夏二国,自古以来便是海上强国,如今两国的王子、公主联姻结盟后,军力更为强盛。大燕东南的珍贝诸岛,常有海盗出没,晟、夏二国借由追击海盗,时常派军骚扰我国边境,实为觊觎我国领地……不能不防。 奏折上写的字并不多,却透着一份不容小觑的危机。 爱卿自登基以来,处理的奏折大多是写着太平祥和,需表彰嘉奖的。比如某省某地有孝女伺候患病父母,终生未有出嫁;又如北边一位官员开仓赈济灾荒得当,百姓联名感谢的;还有,梁国使节请陛辞归国的…… 这突如其来的军务要文,让爱卿的心头难免怦怦直跳,他还翻阅了地图,查看晟、夏二国的具体位置。 他们的国家就像一道上玄月,一南一北,两头都略尖,中间有错落开的岛屿连接,正因为那些个岛屿,使得这两国总是摩擦不断,烽烟四起。 爱卿突然想起,父皇在位时,就算征战天下,却唯独没有去动晟、夏,大概是想让他们鹬蚌相争,好坐收渔翁之利吧。 对大燕来说,这也是避免损兵折将的最好策略。 可是恐怕连父皇都不曾预想到,这世代为仇的两个国家,竟然也会有一笑泯恩仇的时候! 晟、夏……沉思着的爱卿,略显烦闷地念道。 皇上,盛夏既已至,凉爽的秋日可还会遥远?这声音听着温婉可人,和一般太监尖细柔腻的嗓子不同。 不过让爱卿感觉惊奇的,除去那分外动人的嗓音外,还有他说的话。 虽然说,对方把他的晟、夏二国听成为盛夏了,可能以为他是在感叹酷暑难耐吧。 可是,这样机灵的答话,是爱卿未曾遇到过的。 你是……?爱卿想了想,温柔地问,安平吧。 奴才正是安平。年轻的太监依然低着头,恭恭敬敬,但不卑怯。 你多大了?可曾读书?爱卿问道。 回皇上的话,安平应道,奴才今年十四岁,曾读过十年的书。 什么,十年!爱卿又惊又喜,学的都是哪些书?你把头抬起来回话。 奴才遵旨。安平抬头,依然用温缓柔和的声音回答道,奴才有学史书、掌故、棋艺、书法、丹青…… 爱卿那双湛如秋水的眼眸睁大着,盯着小太监的脸儿猛瞧。他的肤色像雪一样白净,人也清瘦,看起来就跟小女孩似的。眼睛不大却分外有神,配上那双秀美细长的黑眉,大有小家碧玉的气质。 可惜的是公公之身,他要是生养在寻常人家,还不得意万分。 爱卿最喜欢小德子,是因为两人一同长大,有着兄弟般的情谊。小德子也不似其他的公公,不管年纪大小,都是阴沉着脸,回起话来也是左一套规矩,右一套规矩,哪里像小德子这般率直可爱。 而眼前的小太监,那乖巧伶俐的模样,让爱卿看了就心生怜爱。他虽然从小生长在皇宫,但野史书籍也偷偷摸摸地看了不少,深知若不是家里太过穷苦,绝不会有父母送孩子来宫里当太监。 这也是朕的不对……爱卿神色黯淡,喃喃地说。 皇上……?安平困惑极了。 你既然会读会写,就做朕的文书房秉笔太监吧。爱卿几乎是脱口而出道。 第126章 什么?安平显得极为惊讶。皇宫内有二十四衙门,是专门伺候皇帝以及皇族亲眷的。 这二十四衙门又分设为十二监、四司、八局。而在这些分门别类,各司其职的监、司、局中,司礼监的权位最高。 而所谓的司礼监,设有设掌印太监一人、秉笔太监数人,负责皇帝的奏折公文书写,即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才能担当。 司礼监的总管大太监更是宦官之首,如今由前朝一位老太监担任。小德子虽然得宠,但年岁太小,不过也高居掌印太监之位。 一般而言,新来的小太监,能在御前掌个灯就算不错了,过个七、八年,甚至十数载,办事没有错处,皇上才会钦点他做些别的事。 安平初来乍到,立刻一步登天,就跟布衣百姓当了宰相一般的不可思议! 所以,不仅安平错愕,其他随侍着的大小太监,也惊讶地暗暗抽吸,却又不敢抬头窥视。 你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秉笔是何职位吧?爱卿却笑着,一副主意已定的模样。 奴才知道!奴才叩谢圣恩!安平跪下了,声音略略发抖。 来,现在就帮朕把这些折子拟写了。爱卿说道。 安平去到台阶下边的花梨木书案上,研墨、铺纸,动作一气呵成,可见当真是学习已久的。 朕意在珍贝诸岛加兵十万人,加饷十五万两,着兵部、户部共同磋商办理。爱卿口齿清晰地说。 安平却愣了愣,他刚才听见皇上念叨奏折了,上面只说需要防备,并没有求朝廷立刻发兵拨饷啊。 ……希望只是朕多虑了吧。爱卿似乎明白他的疑问,便微微一笑,父皇曾经说过,凡事有备无患,就怕真有战事发生,路途遥远的,再派兵就来不及了。 皇上英明!安平敬佩地说,也有意安慰这位与自己年岁相差无几的皇帝,不过,也许对方真的只是彼此联姻、和好了。 如此便天下太平,但他们百年世仇、水火不容,岂是一桩婚事便能挽回?爱卿望着御案上的地图,恐怕,只因有更大的利益驱使。 利益? 大燕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爱卿轻轻叹气,在御书房这么久,还从未露出过这样忧虑的神色。 但他很快就振作精神,微微笑道,拟下一封旨意吧。 是,奴才遵旨。安平赶紧忙碌起来。 约摸一个时辰后,小德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他说是去抓蝉吃,心里到底是装着皇上的,他为皇上采了很多喷香的驱蚊草叶,还用描金绣龙的锦囊装起来。 他还担心皇上一人在大殿里处理折子,会闷得慌。 可是才踏入门槛,小德子就听得一阵欢声笑语,还有皇上在说,好俊的字,这小楷笔画分明、大小相称、极为纯熟流利…… 小德子不禁纳闷,这说的是谁? 他走之前,皇上向来是独自处理奏折,或者与景将军、永和亲王一起,很少有别人作陪啊。 走到殿内,才看到是一个穿着蓝袍的小太监,这不是他叫来伺候皇上笔墨的安平么? 奴才给皇上请安。小德子声音响亮的叩拜道。 你回来的正好,要不是你让他来服侍朕,还当真是埋没了一个人才。爱卿笑容满面地说。 奴才怎么敢当这举荐之功,不过是凑巧罢了。小德子连忙说,却也很好奇这个安平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让皇上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喜欢上他,并且如此重用。 安平并不恃宠而骄,还对小德子躬身行礼,举止很周到。 容奴才大胆,瞅瞅这字。 小德子说,凑近去看安平写的字,真真就跟刻在碑文上的一样,别提多漂亮工整了,且皇上还说,他没有写错一个字。 小德子是拿起书本就犯困,可很佩服有文采有本事的人,他很快就和皇上一样,喜欢上这个文文静静、才高学富的安平。 ######################## 翌日,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远处还可见宫人在放纸鹞。 景将军,皇上请您进去议事。 景霆瑞原本候在御书房的殿门外,等待皇帝的传召,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是他回转身,却看到一个只有十四、五岁的太监,穿着的是深红织金线云纹衣,束金腰带,脚蹬黑色缝靴。 这可是司礼监的官袍,除了小德子以外,其余都是年纪大、资格老的太监才能穿的。 请问这是哪位公公? 抱有疑问的不只是景霆瑞,还有其他在殿外候着的,准备面见皇帝的文武大臣。 奴才安平,给各位大人叩头。安平恭敬地行大礼,其他官员纷纷谦让。 哎,公公,快免礼。显然,他是皇上跟前的人,哪能要他的大礼。 安平公公在哪个衙门供职?一户部官员热切地问道。 奴才原是御用监的,前日得万岁恩典,成为司礼监秉笔。 景霆瑞听罢,并无其他表示,只是略微颔首,就越过这相貌清秀的小太监,觐见皇帝去了。 其他官员则纷纷围住安平,说些讨好钦佩的话,比如他一定是才高八斗,才会让皇帝破格提拔。 安平一一应付,既不像景将军这般冷漠,也不似小德子这样,和他说了也白说,很讨官员们的欢心。 皇上身边就该有这样识大体、顾大局的近侍! 据说,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连百般挑剔的宰相贾鹏,也在说安平的好处。 他上承皇帝的恩惠,下接官员的讨好,生得一副温柔沉静的模样,却在皇帝和诸位大臣中间,起 着如同万金油一般的功效。 原本,因为皇上太过亲近景霆瑞,而让大臣们觉得无论办什么事,都横着一座冰山,心里自 然有诸多埋怨。现在,总算有个聪慧伶俐的公公愿当他们的传声筒了。 他们能不感到开心、不松口气么?甚至认为只要拉拢安平,就等于讨得皇帝的欢心。 要知道,皇帝有多么宠爱这个小太监,时不时就给予重赏,就差没让他当太监总管了。 既然景霆瑞不是唯一能得圣宠的人,那么忌惮景霆瑞势力的阵营,比如宰相府,可谓吃了一颗定心丸,不再急于铲除景霆瑞,而忙着去培植旗下的新势力。 本次文举,金榜题名的状元、榜眼、探花,皆出自宰相府供养着的进士、秀才。 不过,武举的武状元,也被景霆瑞的人拿了去。虽说景霆瑞的作风强势,完全不畏惧朝中顽固势力,但现今朝廷格局依然是文强武弱。 而贾鹏既然能侍奉两代君王,并被太上皇钦点为辅政大臣,自然有他的独到之处,他眼下撇开景霆瑞不谈,那么需要费心应对的,唯有皇上一人了。 第127章 虽已入秋,但酷暑的余威依然渗透至每个角落。 赤龙抱柱的廊檐下,摆着一张桐木矮几,上头放着一盘围棋,持白子的御医吕承恩,不时拿起几上的巾帕,轻拭去鬓角的汗珠。 身着黑色甲衣的景霆瑞,把指间的黑子往绞杀正酣的左侧中心一放,就听得吕承恩哀叹道, 唉,将军,您就不能留点情面吗?我这都输了两回了。 既已兵戎相见,岂能手下留情?景霆瑞低沉地说,这声音就像钟鸣一般荡入心怀。 吕承恩哈哈笑着,是这个理,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景霆瑞将云子一一收入桐木雕刻的棋盒,吕承恩往外头望了望,阳光依然强烈,直晃眼睛。 这是一栋位处皇城南宫门边角的二层小楼,一楼为仓储,放的是守城军的旧兵甲,二楼则放着几件桐木家具,少量的兵器。 二楼外有一处精巧的廊檐,面向一个空旷的院落,没有花草树木,也无宫人打扫,连院门上的锁都锈了。 吕承恩觉得,他时常去青铜院面见景霆瑞,日子久了,恐惹来口舌非议,正有些头疼呢。机缘巧合下,让他遇见这处幽僻之所,在仔细收拾后,倒也是很合意的。 啊,他来了。 突然,吕承恩站起来,来到朱漆剥落的凭栏前。那个人是这样娇小,就跟小丫头似的,却穿着一件极为醒目的红色官袍,金色腰带在阳光底下是熠熠生辉。 他先抬头,对着二楼廊檐,露出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接着,便小跑几步,冲上楼来了。 景霆瑞和吕承恩,都能听到那咚咚咚的有力脚步声。 ——真是对不住!小的来晚了!小太监一上楼,便对着他们鞠躬作揖。 知道你现在官务缠身的,很难得空,就别再道歉啦。吕承恩说的并不是客套话,而是深知对方有多么忙碌。 吕大人。安平一个感激的微笑,然后便望向景霆瑞。 之前旁人太多,几次相见恩公,却未能行大礼,还请恩公恕罪!安平说着,就要跪下去。 别这样。景霆瑞扶住他细瘦的胳膊,你我现已同朝为官,只怕这么做是委屈了你。 恩人一句话,小的万死不辞,更何况是让我进来当官的。安平说得轻轻松松,面带微笑。 可是景霆瑞和吕承恩,却一时无言。 皇上也就罢了,他认不穿你,倒是宰相那边,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吕承恩一脸谨慎地提醒道。 小的明白,断不会露出半点破绽。安平笑着点头,热切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景霆瑞。 太上皇在位时,曾命景霆瑞为北征铁骑大将军,去讨伐嘉兰国。 而安平的爹,那位为人和善的私塾先生,恰好去嘉兰的一个村庄探望友人。他不幸遇到战火不说,还得了风寒,高烧不退,寸步难移,友人只能向景军求救。 友人原本抱着姑且一试的念头,战事要紧,景军应该是不会理睬的,可是没想到景将军立刻派出军医吕承恩,冒着烽火前去医治,还派出两个士兵,一路护送他们回到大燕。 这样的救命大恩,私塾先生自觉还不起,在临行前,他跪地禀告道,老朽家中并无万贯钱财,亦无传世宝贝,想来将军也不爱那些个。但小儿柳玉轩千伶百俐,敏而好学,能为将军所用。若您不嫌弃,待老朽返还家中,定让他来拜见您。 但让私塾先生万万没料到的是,景霆瑞在班师回朝的时候,竟主动登门拜访,亲自来见一见柳玉轩。 好一个聪明机智、能言善辩的小人儿,在当地负有盛名,且他才看了身着常服的景霆瑞一眼,就下跪请将军安,大声叩谢救父之恩。 景霆瑞将他交与青缶教养,继而收入铁鹰骑士,以往铁鹰骑士皆为武将,是时候该有谋士入营了。 不过,显然能让柳玉轩忠心效命的,只有景霆瑞一个。 景霆瑞让他进宫来当太监,陪伴皇帝左右,他二话不说就赶赴皇城,要知道他可是家中独子,虽有两位姐姐,但早已出嫁。 你这身宦袍,还挺合适的啊,模样更俊俏了。吕承恩拿他开玩笑,轻轻拉扯他的红缎衣袖。 可不是先敬罗衣么?有了这身官服,小的宫里办事也方便不少。柳玉轩可爱地笑着道。 自从他进宫后,就改名安平,就和他的名号一样,备受圣宠不说,还人见人爱,十分讨喜。 自从你来了,小德子也规矩多了,不再惹是生非。景霆瑞望着他,我得好好谢谢你。 回将军的话,小德子本性善良,只是太过天真,才会好心办坏事。安平目光肃然地说,皇上又如此宠信他,日子久了,必惹出大祸来。 但要说道谢,该由小的说才对,安平又道,双手抱拳作揖,将军您所做的事,都是为了皇上好,而小的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只怕这些功劳到头来,又去了宰相头上。吕承恩突然说道。 贾鹏有意拉拢安平,还把皇上最近的循规蹈矩,都说成是因为有他在朝堂上大胆谏言的关系。 小的在宫外,也听闻宰相大人权势极大,却未有听说将军的名号。来到宫中,才知道将军有多操劳。如今宫内如此齐整,文武官员虽然对立,但未加深矛盾,都尽心辅佐着皇帝,将军,您才是幕后的英雄。安平极佩服地说。 你言重了。景霆瑞沉缓地说,眉心微锁,皇上若知道,你是我特意安排进来的人,恐怕就不会那么开心了。 不,当今圣上虽然年少,却是一位明君。 说到皇帝,安平的眼眸里就放出光来,声音还有些激动,恕小的直言,小的最初窥见到皇上龙颜,惊讶于煌煌天表,竟然有如此俊美之人!且皇上总是面带微笑,可亲可爱,就像邻家兄长一般。但皇上处理起政务来,却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且见解独到。明明才十六岁……却有着不畏战事的胆量,真的让小的大为叹服! 所以,小的以为,就算皇上识穿小的身份,也断然不会追究将军您的。安平一口气说完,再度躬身作揖。 是啊,皇上可舍不得动景将军一根头发。吕承恩调笑道,却因为景霆瑞的一个眼神,而立刻噤声不语。 皇帝身边,就麻烦你多照料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景霆瑞低沉地说。 将军慢走。安平连忙相送。 待景霆瑞走远,安平拉住吕承恩的衣袖,问道,吕大人刚才说的,可是指皇上喜爱将军? 你对将军,可是只有忠诚之心,并无它意?吕承恩却答非所问。 岂、岂有它意……!安平脸色微红,略显慌张地说。 别掩饰啦,你一看到景将军,脸都红了。 有吗?安平慌忙去摸自己的脸。 ……你果然是喜欢景将军啊。吕承恩点着头,啧啧叹着。 你骗我——!安平气得扭身过去,一会儿又道,哼,看在你也救了我爹的份上,饶了你这次。 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不想,吕承恩却笑着,落落大方地坦白道,我也喜欢景将军, 也是为了他才进宫做御医。你和我的心,都是向着他一人的,只是他的心,是只属于皇帝的。 你怎么知道?安平转回身来。 方才你说到皇上的好,景将军他笑了,虽然只是微微一笑……都把我看呆了。吕承恩叹气, 只是你光顾着说,都没注意到。 原来如此,不是皇上喜欢将军,而是将军喜爱皇上吗? 不止如此,既然你整日跟在皇帝身边,其他的事情,你早晚都会知道的。 吕承恩说,伸手一戳安平粉嫩的脸颊,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因为伤心,而露出马脚,被人识穿就不好了。 小的知道了,请大人转告将军,大可安心。不管是什么事,小的都不会泄露出半句,更不会因此而失了分寸。安平一脸认真地道。 到底是个聪明孩子。吕承恩微笑着说。此次他叫安平来,除了日常问候,便是提点此事。 不过,将军怎么知道小的喜欢他?安平好奇地问,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好像以前有个叫潆泓的孩子,他非常喜欢景将军。那个时候,将军还只是太子侍卫,潆泓为博取将军的欢心,鲁莽行事而被害。将军说他初见你时,也有遇见潆泓之感,许是你的目光太过热切吧,他不想你重蹈覆辙罢了。 ……。 怎么了? 只是觉得将军明明不喜欢小的,却如此为小的着想,真是有些残酷呢。 哈哈哈,世道就是如此残酷!吕承恩大笑着,罢了,我们也散了吧,时候不早,你该回去伺候皇上了。 是。安平躬身,先告退了。 吕承恩望着安平离去时,那瘦小、孤寂的背影,轻轻地叹气。 ——自此往后,小德子的天真并不会害了皇帝,只会给他带去喜悦,因为任何欠缺考虑的事,都有安平帮忙拦着。 而宰相大人自以为在皇帝身边,有了安平当内应,也就不急着把新科状元郎往皇上身边塞了。 皇上身边既有开心果小德子,又有文静睿智的安平,日子过得自然是越发如意了。 只是,吕承恩还不是很赞同景霆瑞的这个布局,因为这实在太危险了。 安平可是个冒牌太监,他入宫时的验身,是吕承恩动了手脚蒙混过去的。 应该不会有事吧。吕承恩想,但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正因为安平年纪小,又聪明伶俐,才会让人不防备。 若换做他人,恐怕宰相等人未必会上当。 也只有景将军敢走这险招了……。吕承恩心惊肉跳地想着,似乎是为了压压惊,又独自下了一盘棋,才回太医院去。 第128章 太阳西斜,风声瑟瑟,安平孤孤单单地走在长而整洁的车马道上,地上纤细的人影儿也越拉越长。 他手里拿着一盒皇帝赏赐给他的紫檀狼毫毛笔,正往监栏院去,那是太监们共同的住所。 但他平常甚少回来,因为时常有公务在身,一般都住在内宫的偏厅。这样皇上随时都可以召他去伺候。 这条路真是又长又静,仿佛这宫里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知为何,安平总觉得背后有人跟踪,那人的脚步比野猫还轻。安平懂一些拳脚功夫,但仅是自卫用的,真要遇着恶人,恐怕会吃大亏。 『难道让我遇见了,宫里传说的滥用私刑?』 在还没进宫的时候,他就听村子里一位,因为老迈而返乡的公公说过,『那些老人最见不得小太监得宠,一旦皇上宠爱谁,必定要给他穿小鞋,一同算计他的。』 『你想啊,老太监磕头下跪的,苦苦操持了几十年,才让皇帝看他一眼,你一个刚进门的太监就得宠了,那还了得』 『所以啊,当小太监就得处事低调,要知道你上头的主子不是皇帝,而是大太监,甚至是比你早入一年的太监,切不可恃宠而骄否则,会被大太监们陷害,甚至处以私刑,尸体拿草席一裹,运出去丢在荒山里头,真真是成了孤魂野鬼啊。」 『你说皇上知道了怎么办?哈,他当然是听大太监的禀奏了。人都死了,还能追究不成?且说到底,不过是个太监,宫里头多得是,再换一个便罢了。』 安平进宫不过数月,皇上大臣无一例外地喜爱他,那些大太监虽然没说什么,但脸色绝对是不是友善的。 而且,他们不敢嫉妒小德子,因为小德子从小进宫不说,还和皇帝一起长大,根本动不得。 这出气的地方,就只剩下一个了。 『真是失策,我不该一个人走的……。』 安平原本想把皇上赏赐的东西往监栏院里搬一趟,因为小到泥金纸笺,大到画轴砚台,他住着的小偏厅都快被堆满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安平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几步后,突然转过身,只见有道人影匆忙拐进一道门。 安平朝他走去,才小心地往门里一探,就有个粗麻布袋子迎面罩下,手里的裱绸缎布烫银笔盒啪地掉落在地 「小心点,别让人瞧见了。」有个年轻的声音说道。 「知道啦,我们快走」这第二个人将他麻溜地扛起在肩上。 安平本想叫唤的,也不知麻袋里撒了什么粉末,他才一嗅就晕了过去。 满屋的烛光煞是明晃,却也亮不过摆在眼前的成箱的珍珠串儿金瓜子还有翡翠扳指。 安平的双手被捆绑在背后,坐在一张竹篾编织的凉榻上,难掩嫌恶地将视线从金银宝箱前移开,却看到那个一直微笑着的,坐在太师椅里的锦衣少年。 龙眉fèng目的长得出奇俊美,举手投足之间尽显皇家风范,却让人想到白狐狸这样狡猾的动物。 他把目光往左边偏了偏,又看到一位站着的和「白狐」长得一模一样,只是没有在笑的少年,他穿着纹有银线的米白色绸衣,腰间系有缀金流苏的芙蓉玉佩,颇有几分「狮子猫」的华丽感。 「说吧,只要你点个头,这些东西就都是你的了」 『白狐』笑吟吟地说,仿佛在谈一桩大买卖,摩拳擦掌,雀跃得很。 「请问您,到底是要小的说呢,还是点头呢?」安平定了定神,不愠不火地应道。 『狮子猫』斜睨了身旁的人一眼,走向安平,用手中的檀香木折扇垫起他的下巴。 「说也好,点头也罢,不都是一句话的事。」『狮子猫』温和地说,「有了这箱宝贝,你要什么笔墨买不到?看你的身子骨,也经不起那些繁琐的宫务操劳,只要你肯来双星宫,保准你什么活都不用干,跟着我们享福玩乐就成。」 「两位殿下,小的之前就已经禀明了,小的入宫,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再无伺候他人的意思了。」安平蹙眉说道,也让他想起之前的事。 就在半月前,百荷园的湖心亭内,他在皇上身边伺候着,永裕天宇永安天辰这一对孪生亲王,前来向皇帝请安。 亭子檐下不知何时结了蛛网,怕是前些日潮湿的关系,天宇看风景时不慎碰到,羽冠上满是灰色蛛丝,不禁埋怨着宫人清扫不力,有些羞恼。 他不禁脱口而出道,『殿下,何须气恼,有道是『荷叶鱼儿伞,蜘丝燕子帘』,也是有趣得很呀。』。 这是他家乡,小儿们都会吟唱的对联,用在这里,十分合乎情景,且怡然自得,把这尴尬的气氛都给化解了。 天宇一愣,天辰则是望了他一眼,意味深长。 在皇帝身边,早就习惯被人各种窥视探究,安平只是低头不语。 过了几日,听小德子提起,这两位亲王还向皇上要过人,说宫里缺少这样好玩的太监。 但当时,皇上回复道,『不行,安平可不是你们平时捉弄惯的公公,他是朕的臂膀,岂能给你们当玩物。』 此后,也就太平了。 怎么可能 『唉,我真是太大意了,在入宫前,就听吕太医说过,这两位亲王很是调皮任性,但没想到他们连绑人的事情都敢做』安平暗想,『皇上不在这儿,远水救不了近火啊。』 但就算皇上在这儿,指不定也禁不住二位弟弟的撒娇央求,就命他来这当差了。 因为皇上的耳根子软,而眼前的这两位任意妄为的「大魔头」,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他安平为何能在宫里行走得意,那是因为大家都守着一套规矩,在这样的规矩下,他可以进退得当,不得罪任何一方人。 但当对方是打横着来的,且还有皇帝做靠山,不得不说,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只有先妥协,后想办法,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嘛。』安平轻轻咳嗽一声,也面带微笑,「小的是皇上身边的人,不过,得闲时还是能来这儿陪伴两位殿下的。」 「得闲,是何时?」天宇从椅子上腾地站起,走过来,蹲在安平的面前,目光炯炯地很是高兴。 「等皇上处理完政务,无需小的伺候的时候。」 「不行皇兄的奏折批起来是没完没了的,我每次去,这堆还没看呢,那边就有新的送进来了。」天宇摇头,「这么批下去,等到你来,我们都睡下了。」 「也不是日日如此。」安平忙说,「只要您们不嫌弃小的粗笨无趣,小的还是很乐意伺候两位殿下的。」 「天辰,你怎么看?」天宇问一旁的弟弟。 「聊胜于无吧,不过哥哥,你说他会不会背着我们,去告御状呀?」天辰微微一笑道。 「岂敢,小的绝对不会去告御状且比起小的,相信皇上更相信二位殿下的话吧。」安平报以纯真可亲的笑容。 「这样吧,你给我们留个手印,表明是心甘情愿给我们当奴才的。」天辰说,「回头就算你告到皇兄那里,也没法抵赖嘛。」 「好说,烦请两位殿下解开小的双手,小的好留下字据。」安平只想着快点脱身,以后拨点时间,陪陪这两位被宠坏了的亲王,放放风筝捞鱼抓鸟什么的,倒也不是多烦难的事。 等他们腻歪了,也就放过自己了。 「不是字据,是『卖身契』,且谁说是让你写了。」天辰微微扬起下巴,俊美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让人不安的微笑。 「来,本殿下帮你脱衣服。」天宇灿烂地笑道。 「什么?」安平瞪大眼睛,「小的是太监,为何要脱小的衣服?」 「怎么不行?」天辰在一旁帮腔,天宇就朝安平扑了过去 第129章 晴朗的秋晨,也是休沐之日,爱卿难得可以睡个饱觉。 不过,天还未亮透,他便起身盥洗,更衣。 在身旁伺候着的是小德子萱儿以及其他几个宫女,待整齐白玉发冠,爱卿就招了安平来,安平的手里还捧着放满奏折的匣子。 「皇上,还是吃完早膳再看吧。」安平虽然是奉命前来,却忍不住劝道。 「不碍事,一边吃,一边看。」爱卿微微笑着,「一会儿朕还要和瑞……景将军等一同去狩猎呢。」 「是。」 安平这边打开金丝楠木的匣子,小德子就在御案上布菜,早晨的膳食有不少,分为粥面肉和糕点四大类。 安平有一次见了,惊叹地说,『光粥里就分了西凉米稻米粟米,且每一份都是大盆盛起,皇上要吃,不过是从中舀出来那么一小勺,那剩下的,是要拿回去倒掉吗?』 『是啊,怎么了?』小德子早就习惯这种盛大的御膳饮宴,还觉得安平有些少见多怪。 不过安平接着说,『就这一盆粥,就能养活穷苦的一家人,真是可惜了。』 爱卿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从小锦衣玉食惯了,还真没有在意过此处的靡费,于是,他当即下旨令御膳房节俭膳食,却不想让内务府和宰相府齐齐出动,跪地恳求他收回成命 『皇上,您是出于一片善心,只是这御膳规格都是祖上定的,您这么做是在违背祖制啊万万不可』 贾鹏更是说出,『太上皇在位时,一向如此,并未觉得有任何不妥。』 这都搬出父皇来了,如果爱卿坚持那么做,不但违背祖制,还拐弯抹角地指责父皇铺张浪费,这个罪名他担当不起。 爱卿只能违心地收回成命,都说皇帝权倾天下,可事实上,他连自己吃的东西都管不了,不禁郁郁寡欢。 不过,安平出了一个主意,菜品该是二十四道就是二十四道,只是把分量全部减半。 虽说御膳房的配给也是有规定的,但这样做,至少给了皇上面子,贾鹏采纳了安平的建议。 听闻宰相肯退让,爱卿也松了一口气,再下一道口谕,让御膳房准备菜肴时,大盆换小盆。 还是没能吃完的佳肴,他就赏赐给皇亲与大臣,毕竟是精美的御膳,得到这样的赏赐,可是莫大光荣,这样一来倒是皆大欢喜。 「这红稻米粥好香甜。」爱卿翻看着兵部呈上来的奏本,不出片刻,就喝下了一碗粥。 「皇上,那是粟米羹。」 「哎?」爱卿放下手里的金碗,一看,果然是金黄香软的粟米羹。 它用甜玉米粒鸡蛋清汤加以白糖细盐烹制,香滑甜美。且除热解毒,尤解烦闷。 「皇上,您再用些糕点吧。」安平却只是一笑道。不只是今天,最近这段日子,皇上一直是心不在焉地吃饭,睡觉也睡不安稳。 到底还是因为晟夏二国的战事吧,虽然一早就拨了士兵粮饷过去,可是对方拥有海上强兵,且善于操控大船。 大燕的军队,与他们碰了两次面,匀以战败告终。 虽说奏章上的字眼已经写得足够隐晦,绝对没有『我军不敌对方』之类的刺目语句,只表述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吾等下次定会取胜云云』,这样的雄心壮志。 若下一次再败,恐怕就大涨对方气焰。原本大燕的海军便处于弱势,只怕日后大燕的兵家常事,就剩下屡战屡败 皇上表面上镇定如常,还会说说笑笑,但安平看出他内心非常不安。 『假若父皇在的话……』有一次,他还听到皇上如此轻声地自言自语。 「朕已经饱了,这些就赏给你们吧。」爱卿笑了笑,起身,手里拿着折子,往寝宫内的书房去了。 休沐之日,他不待在御书房,只留长春宫。 「皇上是怎么了?」小德子看不懂那些复杂的事,只当他是心情不好。 「没事儿,你和萱儿姐姐一同吃吧,我去伺候皇上。」安平微微一笑说。 「好吧,我一会儿来换你。」小德子点头,对着一桌的八珍玉食,他早就嘴馋不已。 安平往幽静典雅的书房走去,要穿过一道挂有轻薄纱幔的朱漆回廊,他忍不住想,同样是兄弟,皇上为国事日夜操劳,而那两位就…… 就在昨日,天宇如同恶狼般向他扑来,飞快扒光他的上衣,用据说是西凉国进贡来的,怎么洗也不会脱墨的特制朱砂墨,在他的左胸上,龙飞fèng舞地写下『天宇』二字。 天辰则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他的右胸处。他们这是打算将他一分为二不成?还左右签名呢 他后来侥幸逃出「魔窟」,本想将胸前屈辱的字迹洗刷干净,但没想到真的怎么洗都不掉墨。想起这事儿,他就倍觉恼火,默默拉紧了洁白襟领。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话还真是一点不假 皇上是天性率真勤政爱民,永和亲王则能文能武,为人正直,怎生这两位孪生子,这般地脾性顽劣 和他们讲道理怕是行不通的,安平想着,是否要向景将军求救?可他进宫来,是为了帮助景将军,而不是给他添麻烦。 寻思过后,他只有作罢,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他就不信那两位亲王还能玩出什么名堂? 眼下,还是多关心一下皇上吧。 安平知道,让皇上忧虑心烦的,岂止是战败一事。朝堂中,关于到底该派哪一位将军去讨伐晟夏的联军,正争得不可开交。呈上来的各种举荐或争吵的折子,都快堆满御案了。 秋木沉寂,满地枯叶,御苑的猎场一副粗犷寂寥的景象。 不过,这并不影响爱卿骑射的心情,他□□的白马「玉麒麟」是上月才驯服的西域贡马,年四岁,正值青春。 随行伴驾的有卫将军景霆瑞,御林军总统领蒲广禄,以及武举人秦魁,还有六位副将,简而言之,皆是一班当朝武将。 朝堂上,关于推举何人担当讨伐重任,已经争论得热火朝天。此次,爱卿突然带着他们来马苑行猎,虽然无人提及战事,但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年过六旬的蒲广禄,是此次人选中呼声至高的。他原本就追随太上皇征战四方,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依然耳聪目明,身强体健,就连贾鹏都大力推荐他。 可不知是否心下紧张,蒲广禄今日相当失常,一场驰猎下来,不过收获山鹰两只,雉鸡三只,实在少得可怜。 爱卿执鞭跃马,驰逐如风的,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就打了雉鸡十三只羚羊四头还有北雁三只。 好久没有这样畅快地行猎奔驰了,爱卿很开心,景霆瑞一路护驾,心思根本不在射猎上,不过,打得也要比蒲广禄多一倍。 不一会儿,爱卿就吩咐御膳房准备烹饪野味,要同各位武将一起饮酒用膳。 「秦魁,时间还早,你来表演下射艺如何?」太阳都还未落山,爱卿坐在宫人搭建起来的凉棚下,问阶下的武状元。 「属下技艺拙劣,恐污了圣上的眼,不敢造次。」在场将士这么多,秦魁并没有立刻领命,反而抱拳,谦虚地道,「还是请景将军,或蒲将军献技吧。」 「臣愿意……」蒲广禄这就出列了。 「不,自古以来,武举的第一道题便是射箭,尤其是马箭非常重要。朕一直想目睹考场的盛况,只可惜当日政务繁忙,未能成行。不过,还是听闻有这么一位体貌伟岸,武力绝伦的青年,百发百中不说,还百步穿杨。如今,你不负众望拔得头筹,伟岸英姿自然有目共睹,你就不要再谦逊,推搪啦。」 爱卿说到相貌时,其他武将都笑了笑,气氛相当融洽。秦魁出身贫寒,从小就干力气活,十一岁就帮人看园林驯马,无师自通的养出一身好本事。 十七岁时他娶了妻,岳父是位经营古木的商户,看准他是当武官的料,就带在身边悉心栽培。 如今他二十七岁,已育有一双儿女,笙磬同音家庭和睦。与那些脾气火爆的战场杀将相比,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儒将。 「既然如此,属下就献丑了。」秦魁躬身道。 第130章 在皇帝说话的时候,下方的宫人就备好了一切。在长长的跑马道旁,设下三个包着红绸的箭靶,那里面全是扎实的芦苇稻草芯。 每个箭靶相隔约三十五步,应试者纵马三次发九矢,中靶四次便为合格。 此次虽然不在考场上,可是由皇帝亲自检阅,秦魁心怀的压力可想而知,万一射得不好,皇上就会认为他徒有虚名,也就不用考虑以后的仕途了 因此,秦魁在上马前,还用力擦了擦额角的汗。景霆瑞亲自拿了一把精制铁弓给他,虽然没说什么,却给了秦魁莫大鼓舞。 而蒲广禄也很关注秦魁的表现。不知为何,他觉得皇上今日召他们来,果然不是骑马射猎这么简单,皇上是刻意给秦魁表功的机会,难道是……? 「好射中了」有人大喊。 蒲广禄往场上一看,秦魁已经射中一个靶子,且箭尖穿透靶心近一尺。 皇上龙颜大悦,正挺起脊背,兴致勃勃地准备看下一箭呢。 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秦魁如风驰电掣般地跑完马道,三支铁箭只有一支略微偏出,但都射中了 接下来,他似乎越战越勇,九矢全中,比武考时的成绩更要优秀。 「很好」爱卿笑容满面,连连点头,并看着毕恭毕敬地跪在阶下的秦魁,「朕赐你为……御前一等侍卫」 这是正三品的官阶,秦魁明显一怔,要不是一阵风吹过,怕是还没回神过来。 「属下叩谢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秦魁喜出望外,诚惶诚恐地行叩拜大礼。 「起来吧,朕都闻到烤羊肉的香味了。诸位爱将,不要辜负这大好秋色,都随朕入席吧。」爱卿起身,微笑着道。 「臣等遵旨,谢皇上赐宴。」 众将领抱拳,齐齐应道。而皇帝对秦魁赞赏有加,还一举提拔的消息,比羊肉的香味传得还要远,没过多久,宰相府便知晓了。 贾鹏在府邸豪奢的书房内闷声坐着,把玩着手里的一串菩提子念珠,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小皇帝果然还是偏心景霆瑞,他舍不得让景霆瑞赶赴沙场送死,就把秦魁给提拔上来。秦魁怎么说,都曾在景霆瑞底下当过差,捧了他,自然也是给景霆瑞增光添彩,还不用冒生命危险,这小皇帝的心思还真够细密的』 『蒲广禄太急于求成,才会在猎苑上表现不佳。他虽不是景霆瑞的人,但也不是我宰相府的人,和一帮前朝武官自称一派,本还想拉拢过来,加以牵制景霆瑞,没想如今反而给别人送了嫁衣,当了陪衬』 一阵萧瑟秋风吹入书房,贾鹏蹙眉,感到些许寒意而站了起来,继续思忖道,『这秋意已深,起兵之日近在眼前,小皇帝心中所选怕已经定好。所以,才会弄这么一出猎苑戏码吧,不这还没完,正三品而已,皇上应该会提升他到一品。』 『若果真如此,那说明圣意已决,我再坚持举荐蒲广禄,未免太自找没趣,还是见机行事,谁知道那个秦魁会不会倒戈向我呢?年轻人,好笼络。』 贾鹏很快就派人,去给秦魁家里送了好些礼,包括昂贵的紫貂毛制成的冬帽冬衣。 三日后,御书房。 「皇上,您的茶,小心烫着。」 安平正在侍奉皇上拟旨,把一盏才煎好的红枣姜茶,小心地搁在皇上的手边。 「嗯,朕一会儿就饮。」 这是太医院备下的,眼下天气开始转寒,姜可暖身,红枣补气血,皇上近日都忙于政务,不知是否天冷的关系,面色看上去略显苍白。 小德子出去准备铜制的暖手炉了,不过皇上说,现在还不到用炉子的时候,抱在手里也怪碍事的。 但小德子怕皇上冻着,还是去了。 在小德子走后,皇上突然有些走神,还笑说,『朕小的时候,只抱过一次暖手炉。天若冷得紧,朕就蜷缩在景将军的怀里,他会一直握着朕的手,给朕取暖,还说,有他在,朕就不会冷了。』 『还有这种事?』安平难以置信地笑着问,『真看不出来,景将军是这样热情的人。』 没想皇上却笑意全无,有的只是一种无奈,感叹道,『是啊,过去的日子真的很美好。』便不再说什么了。 但安平明显察觉到,皇上心里那份不快乐,是因为景将军而起的。 那日猎苑骑射,皇上有意让景将军留待身边,可是将军却只是借口军务繁忙,躬身告退了。 「你就按朕说的拟写议题吧。」皇上的话,打断了安平的走神。 「是,皇上。」安平准备好笔墨,就是皇上准备召开一次王大臣会议,即辅佐执政的宰相,以及正二品以上的大臣,这也是国议。 只有在军政要务,以及国体典礼时,才会召开此会议,如有决策就无需朝堂再议了。 而皇上的议题只有一个,就是他想任命秦魁为「武显将军」,这虽然是一个散官,但高居正二品,且随时都能将他外派出去,统领军队。 从猎苑上毫不掩饰对秦魁的喜爱,到加封官位,现在又趁热打铁地赐予将军封号,皇上显然是一步步地给秦魁当上讨伐将军扫清道路。 安平不能「平章国事」,皇上怎么说,他就怎么写,不过会稍加润色,在行文中加上几句官场上的套话罢了。 待草拟结束,爱卿手边的茶都凉透了,安平又去换了一盏来,然而,爱卿接的时候,不小心碰翻了。 黄地粉彩福寿纹的茶盖跌落在地,乒地碎成两半。 「哎。」爱卿弯腰去捡,安平连忙阻止。 「皇上,小心手啊」安平一时忘记主仆之分,一把握住爱卿的手指。 「没事儿。」 「有没有割到手?」 「都没碰到,怎么会割到?」爱卿眯眼一笑,都说皇帝都是不爱笑的,他们不喜欢别人洞穿他们的心事,太上皇煌夜的冷峻更是出了名的厉害。 可是,眼前这位少年皇帝那白皙的脸上,总是浮着温柔可亲的浅笑,就跟花儿一样明媚,会让旁人不觉放松。 「这就好,这些事儿自有奴才们做,您就别操心了。」安平是指地上的碎瓷片,他再仔细看了一下皇帝的手指,确认真的没事,这才放开。 「皇上,景将军来了,就在门外候着呢。」小德子怯生生地开口道。御书房的殿门敞开着,所谓「门外候着」的景霆瑞,竟毫不避讳地目视着殿内。 两边的黄门太监都垂手低头,反正他们已通传给小德子了,小德子方才见茶碗打翻,放下暖手炉,忙去拿抹布,还来不及禀告。 「啊,你来了。」 爱卿不禁有些面红,因为他正出糗呢,略显慌张地道,「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无人通传。」 「末将叩见皇上。」景霆瑞大步走入,单膝跪地。他身着黑铁甲胄,腰悬长剑,英武逼人。 小德子相当聪明地退出去,把殿门关上了。安平不太明白,但还是随侍一旁。 第131章 末将来的不是时候么?皇上为何如此慌乱?景霆瑞跪着问。 你先起来吧。朕哪里有……不过是失手打碎茶碗有些心疼罢了。你也知道那是祖辈们传下来的古物,昂贵得很。 爱卿的话一点不假,皇上御用之物,不是拥有超凡手艺的工匠打造的,便是祖上传下来的古董,哪怕一只茶碗盖,也值好几金呢。 再怎么名贵也不过是器皿,皇上,您要小心保重龙体才是。景霆瑞起身,微微蹙眉,深邃的黑眸透着慑人的锋芒,这可是关系到社稷安危。 安平几乎都不敢看景将军,一则他没有伺候好皇上,让他差点受伤。二则,之前还想着传闻中的 太上皇不苟言笑,十分严厉。眼下,就让他亲自体会到,何谓不怒自威,令人胆寒! 为什么长相越好看的人,生气起来也越可怕呢? 一股无形的压力,拉扯在三人之间,安平竟大气都不敢出了,哪怕他身边还有皇帝撑腰。 难怪小德子躲得快……!不过,将军为何如此生气? 说真的,安平还未见过景将军这般不悦,他真的很担心皇帝受伤呢,哪怕只是一点点。 果然,就像吕太医说的,将军的心里只有皇上。有道是旁观者清,安平的心里涌着一股酸楚与遗憾。 不过小事一桩,你何必说得这样严重,会吓到安平的。爱卿察觉到安平的肩头都在微微发 抖,便瞪了景霆瑞一眼,说道,朕都说了,没事。 景霆瑞突然走前几步,就这么直视着龙颜,您的手,能让末将看看吗? 哎?爱卿看了看一旁的安平,有些犹豫,安平并不知道他和景霆瑞之间的关系。 末将去传御医。 不,等等!朕给你看就是!爱卿无奈,伸出自己的右手,说道,你看吧,哪有什么伤,你也太操……操心都还没说话呢,景霆瑞直接握住他的手,将他拉了过去。 或者说,景霆瑞压根就没看他的手,爱卿一慌,心跳都漏了两拍,俊美的脸庞陡然逼近,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才张口就被重重地吻了。 安平就站在跟前!爱卿确信有听到一声极惊讶的抽吸,他更加慌乱地想要从景霆瑞的怀里脱身,可是手腕被抓紧了,肩膀也被搂住,温软有力的唇/舌/碾/压/般/地/侵/袭/着他的嘴/唇、舌头。 除了喉咙里暧昧不明的哼哼,他一个字儿也吐露不出来。 景霆瑞抱着他肩膀的手,轻抚着上移,托住后脑勺。爱卿本想换一口气的,才偏了偏头,景霆瑞就跟着换了角度,让/吻/变/得/更/深/入! ******** 爱卿的眉头紧拧着,脸庞上却浮起两抹红酡……。 嗬呼……! 尽管嘴唇获得释放,爱卿依然靠在景霆瑞的怀里/剧/烈喘/息,动弹不得。 景霆瑞将他拦腰抱起。 朕、朕还有事……! 这时,爱卿显得慌张地将手按在景霆瑞的肩上,那锃亮的铁甲如此冰冷,又如此的坚硬! 您现在还有心思处理政务?景霆瑞的话只是表述事实,却让爱卿的脸更加红了,还有一份不甘心。 景霆瑞抱着爱卿,往御书房后的偏殿走去时,突然停下脚步。他并没有转身,只是略微侧头,吩咐安平道,不准让任何人进来。 安平觉得自己应该是点头了,因为他没办法发出声音。 景霆瑞的身影消失在帘帐的后头,安平才浑身虚脱般地坐倒在地,他的脸滚烫滚烫的,心也跳得极快!几乎都站不起来了! 还是小德子进来,将他带了出去,一同守着殿门。 对于见惯不怪的小德子,安平也感到惊奇,忍不住轻声地问,将军对皇上……不,应该说皇上对将军…… 我当初比你还要惊讶呢!但是心里明白就好,啥也别说,你一直很机灵,应该知道有些话要是说了,下场比杀头还惨呢。 小德子头一次有机会教育安平,便认真地道,我们做奴才的,只要主子们开心就好了,主子们过得安稳,咱们才能过得安稳,晓得不? 嗯,小的记下了,多谢公公教诲!安平深吸几口气,恢复了往日沉静的模样。 好孩子,我估摸着皇上没那么快传你的,你先下去歇会儿,这儿有我呢。小德子倒也很照顾后辈。 是的,小的一会儿来替您。安平行礼退下,走出御书房。 他低着头,双手揣在长袖里,闷声走在枫叶正红的御花园中,路还没走完呢,突然有人从背后捂住他的口鼻,将他拖入了树丛中。 ############################# ——唔?! 安平的眼睛瞪得极大,一人紧捂着他的嘴,将他摁倒在草地上,另一人则抓住他的双脚,不让他乱蹬。 有那么一瞬间,安平惊恐万分地以为是遇到了刺客! 不过,鼻头很快闻到一缕清雅的幽香,那是皇亲国戚才能享用的龙桂香,黑黑的一小块,宛若何首乌,放在黄铜烟笼里点着,以熏蒸那些浣洗干净的锦衣华服。 安平的头顶是火红的枫枝,阳光透下来,宛如点点碎金,也让那两人的翠玉发冠,闪耀着金红的光芒。 显而易见的,抓住他的人是永裕、永安这两位亲王,只是他的心底竟然激荡出,还不如遇到刺客……的悲凉心境。 小太监!你好大的胆子!先说话的,是捂住他嘴巴的天宇,把头探过来,遮挡住了阳光,不 客气地俯视着安平水汪汪的眼睛。 小的……唔……!安平努力想要说什么,但天宇的手指一点都不愿松开。 让你来陪我们玩,你倒好,天天借口侍奉皇上,影子都不见一个。天辰腾出手,揪了一下安平的脸颊,温温软软的,可舒服了,忍不住又轻拧了一下。 您们快放……放开……!安平不敢挣扎,只能闷喘着气道。 先让我们看看,写的字还在么?天宇嬉笑着说,骑坐在安平细瘦的腰上,接着粗鲁地宽衣解带! 简直是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岂有此理!安平是羞愤交加,可又无可奈何! 深红的宦袍到底是散开在腰间,天宇相当满意地看着那单薄、白皙的胸口上,写着的天宇、 天辰四个朱笔大字。 天宇修长的手指,似乎在确认着字迹一般,抚/摸/过/那/光/洁/的/肌/肤,/麻/麻/痒/痒的感受,让安平脸蛋轰一下就热了。 还好,算你听话。天宇笑起来的样子很是春风得意,也非常俊俏,可同样是笑,皇上的笑颜让人倍感温馨,眼前的这位,却让人想要揍他! 呵,他就是想洗掉也没办法。天辰跟着笑道,一样得意洋洋,这朱砂墨里加了桐油,得泡在酒桶里才能脱色。 原来如此!安平的眼睛里闪着光芒。 就算你洗掉了它,也还是我们的人。天宇放开了手,走吧。 谢两位殿下放过小的。安平终于得以开口,还不忘谢恩。 谁让你走的?快把这个换上。天辰说,从草丛里拿出一个包袱,丢在他身上。 安平捡起一看,是一套小厮穿的青布衫,还有一双布鞋。 这是? 你随我们一起出宫。天宇在一旁说,快点,就在这里换。 然后,天辰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大包袱,声音柔和了些,天宇,我们也换上。 可小的还要侍奉皇……安平的话还没讲完,就换来两人齐齐地一记狠瞪。 安平即刻噤声,老老实实地把衣服穿上,还以为这两位爷不懂得怎么更衣,待他回头时,却发现他们已经穿戴整齐,天宇伸手,帮天辰整理了一下腰带。 这副画面很是和美,俊俏的兄弟,恩爱的手足情谊,还长得极其相似,只是安平没有半点的感动,在他的眼里,这是一对魔头,且还是经常溜出宫的惯犯! 老太监们都说,皇上被太上皇宠坏了,不怎么爱守宫里的规矩,眼前这两位才是真正不守宫规的典范吧。 只是他们不是皇帝,也无官职,盯着他们的眼睛也就少了许多。 还愣着!等到太阳下山,我们就得回来。天宇催促着道。 听到回来的时间不算太晚,安平心里稍微放松了点,便问道,那要怎么出去? 跟着来便是。天辰说,走在前头带路。 安平有想过各种可能,比如花重金买通黄门、侍卫,或者走专供御膳房进出的偏门,但是万万没有想到,他的面前竟然是一个被野芦草遮掩住的狗洞! 景将军的守卫太森严,我们只能从这里出去。天宇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狗洞而已,你张那么大嘴巴干什么?又不是茅坑。 上回我们想用轻功跳出去,差点被射杀了。天辰则一脸严肃地说。 二位殿下想要出去玩,尽管去就是,何必非要带上小的。多一个人,多一件麻烦事儿。安平展现出让人信服的笑功,小的倒是可以在这里,替二位看守着,保管二位无后顾之忧。 你别想着开溜,我们出去过三次了,总觉得身为少爷,应该有个仆役跟着,这样才象话。天宇一笑道,你就老实地跟着我们走吧,放心,我们是不会让你吃亏的。 是啊,你留在这里,被巡逻的侍卫撞见,才要倒大霉。天辰也劝说着。 没仆役…… 难道不是钻狗洞更丢人吗?!安平根本是目瞪口呆,这就是两位亲王非要带他出去的理由?还是说因为是皇族,所以思考方式和常人不同? 快走啦,我们给你买好吃的。糖人怎么样?…… 不管如何,他还是被迫跟着两位殿下,出宫去了。 第132章 御书房后的殿堂,为皇上休憩之所,原本放着一张罗汉榻,还有一些陈列着古董珍玩的金丝楠木雕花多宝槅。 在爱卿登基之后,内务府将其重新布置一番,挑选了最具观赏性的家具器皿,如东边入门处的一道鎏金嵌花鸟纹曲屏风,以及一对铜铸口衔灵芝的仙鹤。 殿北边上是一排紫檀木龙雕方角柜,带着精巧的铜锁,本是给皇上置放宝器用的,不过爱卿拿来放各部呈上的密折。 还有些不带门的角柜,同样是山水小桥景致,表面描金,雕工精湛,里头放着好些古书字画,以及外国进贡的新鲜玩意。 西边墙角上的两只雀鸟纹刻的五角花几,托着清新油绿的文竹,相比长春宫寝殿内四平八稳过于古板的陈设,这儿更要轻松自如,且一样的舒适。 因此,爱卿命人把罗汉榻置换成可挂帷幔的架子床,安放在殿的西南角。政务繁忙之时,他索性在这儿就寝,他可喜欢这张楠木雕「百兽图」的架子床了,晚上要是睡不着,还能数着上面的野兽玩。 可是今天,他头一回觉得不便利,景霆瑞将他放在床上,如果是罗汉榻,他还能前后左右,四个方向皆可逃 可这三边带围栏竖架子的床榻,显然没有逃脱的可能性 「这么壮……」 望着唯一的出口被高大的景霆瑞挡住,爱卿忍不住缩在床角一侧,幽怨地道。 「您说什么?」景霆瑞往床里探了探身子,低声问道。 「朕说,你没事长这么壮干嘛?」爱卿瞪着那张随着年纪增长,越发英俊的脸庞,直叹道,「你都把床门洞都给堵住了」 「皇上,您是想让末将让开些?」景霆瑞显得善解人意地道。 「正是」爱卿笑逐颜开,「你看,安平还在外头呢,未免他受惊过度,朕总得和他解释解释。」 「末将是皇上的人。」 景霆瑞目光炯然,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安平这么聪明,看到刚才那一幕,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倒是皇上您诸多解释,到最后恐怕只会成为『掩饰』,反倒让他浮想联翩,还不如顺其自然的好。」 景霆瑞一边说着,一边立直身子,解下宝剑,卸去铠甲,这一气呵成的动作,确实是自然得很 h略 夜已经很深,宫灯灭了好些,高洁的月光透过窗棱照拂在床边。 景霆瑞轻手轻脚地起身后,先为爱卿盖好锦被,这才更衣。 临走前,他俯身进入华美的床帐,本想再看一看爱卿酣睡的样子,结果没有忍住,低头吻了一下爱卿的红唇。 爱卿发出模糊不清的梦呓,「朕……准了……。」 景霆瑞不禁莞尔,替他拉上床帐,才转身离开内殿。小德子坐在廊檐下,正抱着胳膊在打盹呢。 不过,景霆瑞经过时,他倒是颇为警觉,立刻就醒来了。 「将军……」 「你好好伺候皇上,本将军自有重赏。」景霆瑞说,言外之意,他可以解除站岗放哨了。 「是,将军。」小德子笑着,一个劲地点头。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景霆瑞并没有出宫,而是去了青铜院。 因为和夏晟二国的战事,他已经好些日子没回家了,点亮书案上的烛灯,也就照见了那摞得一尺多高的公文。 大燕国土广袤,兵力充足,但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既然皇上都在朝堂开口了,『谁人堪当讨伐重任?』兵部关于推举谁做讨伐将军的题本,短短数日里就拟写了不少。 景霆瑞作为皇帝跟前的红人,又负责着皇族以及皇城的安危,除了皇帝的亲兵他调遣不了,其他的武官职责分配巡逻时间城墙修建兵器打造等大小事务,皆要与他商议,获得他的首肯才行。 他与其说是一位「卫将军」,更像是皇宫总管。 既然皇上要的是一位杰出的将才,兵部举荐前必定要告知景霆瑞,因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诸位武将的功底。 皇城的御林军也是由他带领操练的,从那些将士里,也能挑出不少优秀人才。 景霆瑞拉开书案下的抽屉,里头的裱缎奏本已经写完数日,却始终没有归拢进去。 『皇上,末将愿意前往……』 谁都知道论打仗,目前朝堂上没有比他更合适之人。就算新进武状元秦魁深得爱卿的重视,但他并无带兵打仗的经验。 秦魁为人是贵而不骄,胜而无恃,在经历一番磨炼之后,不失为一代名将。 只是,对阵已经打了几代海战的夏晟二国,秦魁的实力恐怕只是螳臂挡车。 这场仗很不好打,大燕擅长的是陆地战斗,拥有数不尽的强兵。可是,就奏折上报的,那些士兵上了海船,还没开打呢,就晕船呕吐得站不起来了。 这样的仗怎么可能打得赢?而大燕已经禁不起再三的挫败了。景霆瑞也知道,这场仗即便对他来说,也是非常之困难。 可是,即使那样,也还是想要亲自上战场去。 『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景霆瑞不认为自己有泄露奏本里的内容,应该是爱卿心里也有考虑过他吧。 只是,他没办法送自己去战场,且还是离睢阳如此遥远的地方,所以只字未提。 如果呈上这份奏本,相信兵部无一例外都会赞同,宰相也许会有异议,但景霆瑞有办法让他点头。 「卿儿……」景霆瑞拧着俊眉,将那份折子拿了出来。 夜静极了,连声狗吠都没有。 皇城一处幽僻的宫墙脚下,那疯长了一个夏日,到现在都还未枯尽的野草丛,此时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一会儿,还有一个「黑团」压过茅草,滚了出来。 「咚。」的一声,「黑团」摊平在地上,显然是个人,他稍微动了动,却依然站不起来。 「王爷,小心您的脑袋低下些。」 茅草里又响起声音,过了一会儿,听得「哎呦」一声,又有一个团黑影,翻滚了出来。 还很漂亮的,一连翻了两个跟头 「小声点」 紧接着,有人匍匐着钻了出来,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泥巴和杂草,就先拉起一个人,使劲地驼在了背上。 另外一个,滚得远了点。那人不由得叹气,慢慢地移步过去,才要拉起地上的那位,就听得他忽然「嘿嘿」地痴笑起来。 「这是酒酿粥我怎么会吃醉?小二再给本王来一大碗」那声音可是完全不带掩饰的。 「永安亲王小声啊」 安平连捂带按地去堵那张嘴,没想背上的人跌了下来,膝盖着地,哀叫了一声,「哎呦」 「什么人?」一声严厉的呵斥,如同平地惊雷一般。 很快,原本黑得不见五指的地方,涌来无数火把和刀剑,亮得跟白天似的。 「有刺客快来人」 安平望着那些满眼厉色的御林军,就知道大难临头,连忙掏出随身所带的腰牌。 「我是宫里的安平公公,不是刺客,这两位是……永安永裕亲王……」 「胡说亲王殿下怎么会钻狗洞?看你穿得也不像是个公公来人啊,先把他们押下去,我去禀报景将军。」为首的士兵说。 安平一听到要去找景将军,脸色就更惨白了,可是都没有给他再说一句话的机会,就被蒙住嘴巴,拖了下去 第133章 今晚可真是漫长的一夜,御林军统领宋植赶到值班房,一看那醉得东倒西歪的,是永安永裕亲王,便立刻派人护送他们回双星宫安寝。 至于安平公公,怎么说也是皇上百般喜爱的奴才,宋植不好发落,依照宫规,私下出宫须仗毙。 内务府端的就是这个意思,再得意的奴才犯了错也得重罚,要不然,人人依仗皇帝的恩宠,就触犯宫规藐视王法,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再则,奴才随意进出皇宫极为危险,一旦引来刺客,别说安平得死,内务府上上下下的万余口人都得跟着陪葬 宋植也知道这事儿严重,但考虑得更多的是,皇室丑闻不可外传,处置安平不过是一句话,但两位亲王偷溜出宫,还钻了狗洞的事情,势必会闹得众人皆知。皇室尊严全无,皇上的处境就会很难堪,所以他想要大事化小。 正当宋植和内常侍马培成各执一词,僵持难下,景将军到了。 小小的值班房内就摆放着一套花梨木的桌椅,安平跪在青砖地上,不但被捆绑得像个粽子,嘴巴也塞实了。 在场还有不少的人,内务府的跟班太监,宋植的几个副将,屋子本就不大,眼下几乎被塞得满满当当,且都帮着各自的府衙,不肯让步。 景将军的到来,让原本激烈争执的将士太监都噤声不语,或者说噤若寒蝉更为贴切,只剩下宋植胆敢上前禀明情况。 谁都知道景将军在处理公事上最是铁腕无情,少年新帝登基是天下大喜之事,故而特赦囚犯奖赏宫人,各种喜庆宴会不断,却不见有处罚下人的。 简而言之,不论何事皆从宽处置,在如此「喜悦轻松」的氛围下,反倒让宫廷内务陷入一团乱麻。 景霆瑞说了一句,『这弦太松散,弓也就废了。』开始上下梳理,只要是懈怠失职的,不论官职大小该罚的罚,该撤的撤,也不管他背后有什么人在撑腰 谁都看得出来,他是替皇帝在教训内廷六宫,得罪的人自然很多,但也树立起他的威信。 「太后」柯卫卿在位时,虽然行事严格,但始终怀有仁爱之心,好些事都被人糊弄过去。 可在景霆瑞这儿,各种哭诉怒骂倚老卖老完全行不通,还有不少人因为撒泼闹事,被他丢进牢房,至今还没出来。 未免重蹈那些人的覆辙,在场的人,皆自觉地退开一旁。 武将便也罢了,看到内务府的人竟然也如此敬畏景霆瑞,马培成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宫里近五十年,还不及一个御前卫将军,也就越发地想要铲除安平,以此挫一挫景霆瑞的锐气也好 「两位亲王卑职已送回宫去。」宋植还想说什么,却被马培成打断了。 「无需多言了,宋统领,老奴想,景将军对此事已有定夺了吧。」 马培成一笑,皮肤上褶皱就堆起来,「年迈」一词写满在脸上,可是他耳聪目明,依然把持着宫内太监的权势,不依不饶地道,「安平触犯宫规,不管他是不是亲王带出去的,都得仗毙,以儆效尤」 安平听了这话,浑身一个哆嗦。 景霆瑞朝他看了一眼,便对众人神色如常地道,「各位稍安勿躁,安平是奉皇上口谕,伺候两位亲王出宫夜游的,至于钻狗洞一事,想必是天色太暗,守卫们看花了眼吧。」 「什么?」马培成一愣,盯住景霆瑞那张英俊到让人觉得跋扈的脸庞,「你胡说皇上怎么可能置两位亲王的安危不顾,就差遣一个小太监相陪……」 「皇上的口谕,我岂敢造假?再者,为何只差遣安平一人,你尽管问他本人便是,只怕你们谁都没问过他,才会闹出这样的乌龙。」景霆瑞蹙眉道。 马培成和宋植这才想起来,确实没让安平说过一句话呢,因为是被御林军捉住的,事实在眼前,都无需审讯。 于是,马培成命人除去安平口中的布塞,安平咳嗽了两声,连忙为自己辩解起来。 「是皇上下达的口谕,将军正在边上,所以听到了。」 安平眼泪汪汪,委屈不已地说,「皇上疼爱永安永裕亲王,命小的出宫去采买一些好吃好玩的,赏赐给他们二人。但亲王更想要自己去买,但这样需要调遣御林军护卫,还得封锁街道,皇上又担心扰民,于是,两位亲王才乔装成平民与小的一同出宫。」 「至于狗洞,那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正如景将军所说,天太黑了,亲王喝醉了,小的去扶,可不慎摔倒在地。恰巧旁边有一狗洞,才会让御林军有所误解,说真的,这狗洞那那么黑,也不知通向哪儿,就算小的想要钻,亲王殿下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呀」 马培成面色不佳,似乎陷入深思一般地不再言语,宋植则满脸的愧疚,事关皇族的声望,他怎么如此草率地处置,都不细细审查呢? 「将军,要不是您,卑职真的要闯下大祸了」宋植难掩愧色地说,「皇上要是知道吾等私下处置安平,违抗口谕,那……」 「今晚的事不过是一场误会,毕竟是亲王乔装打扮在先,也未有通知御林军。」景霆瑞望向面面相觑的众人,安抚道,「放心,我自会向皇上禀明一切,皇上是不会怪罪大家的。」 「既然如此,皇上那儿,还恳请将军多多美言几句,以解误会。」马培成突然笑道,那面目很是和蔼,「老奴也是替皇上担心嘛,所以才一时着急,没能查清事实。」 接着,他又对安平眉目慈善地说,「老奴还有事,就先回内务府了,安平,你可要伺候好皇上啊。」 「是的,公公,小的一定努力侍奉皇上」安平连连点头,马培成就带着一班太监浩浩荡荡地走了。 宋植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亲自替安平松绑,可事情还没有完结,因为景将军并没有离开。 所以,宋植心领神会地带着下属退至门外。一时间,这屋子仿佛扩大一倍似的宽敞明亮,天边已 经泛出微微鱼肚白。 「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景霆瑞在圈椅内坐下,神色严厉地注视着安平。 「都是小的不对」安平无法直视那样的目光,唯有低下头去,嗫喏地道,「没能阻止亲王偷溜 出宫,还跟着他们一起到处乱跑。」 「都去了哪些地方?」 「『周王钱李』这四家老字号的糕点铺,本是吃完就回来了,恰逢有杂技团来开台表演, 亲王们没见过这种让老虎跳竹圈,还有抛火棍子的杂耍,便留下看了。本该在日落时赶回宫的,但因为肚子饿,又买了路边的酒酿粥,一不小心吃得太多,亲王就都醉了,才拖到这个时候……」 安平的话里,挑了主要的说。什么王爷们非要上台去试身手,把火把往天上乱丢,差点把人家杂技舞台给点着了,人家都要放老虎出来咬人,吓得他牵着他们的手,在大街小巷狂奔逃窜,好不容易喘口气,亲王却问河岸边那些张灯结彩的画舫是什么? 安平明白是妓院,他斗大的胆子,也不敢把他们往那边带啊。 只得撒谎说那些是皇亲国戚游河的舫船,要有人引见才能上去,亲王一听都是王叔王伯家的,怕身份暴露,也就没了兴趣,真是万幸 安平一心想尽快带他们回宫,可皇城这么大,好吃好玩的东西数之不尽,亲王压根都没有回来的意思,跟着他们东奔西跑的,把他都累得心思都涣散。 最后,三人看到街边有卖农家人自酿的米粥,便坐下一边吃,一边歇脚,亲王答应他,吃完就回去。 可是,没想到这放满红红绿绿的凉果子的米粥,是米酒酿的,味道清甜可口,可是吃多了会醉。 他极力想阻止亲王们喝下,但已经来不及了 而且,显然这两位亲王非常喜爱这粥的滋味,不顾他的劝阻,一口气地吃下三大碗还说要带卖粥的回宫去当御厨,给皇上尝尝这手艺。 这满嘴「胡言乱语」的,倒是把卖粥的老头给吓坏了,还把他们当成是骗吃骗喝的坏人,嚷嚷着要去报官。 安平拖着两只「醉猫」,丢下自己的私房钱,才得以脱身。 之后他使出吃奶的劲道,才把走一步,歇两步的亲王们带回宫墙外,摸着黑地找到狗洞。为不让亲王撞到头,他一直扶着他们的额头,结果自己的脑袋撞出一个大红包现在还疼得紧呢 但怎样疼,也没有项上人头要紧,他当真以为,他的命就此终结倒也不恨两位亲王,只是觉得未能助景将军成就大业,而非常地遗憾。 也担心自己的尸首会暴露还未净身的秘密……自己办事不力,还连累到许多人。 「你也辛苦了。」 安平做好被景将军训斥的准备,可是听了半晌,景霆瑞这么说道。 第134章 「咦?」 「那两位亲王鬼点子极多,就连皇上儿时,也没少吃他们的亏。」景霆瑞有感而发地道,「但皇上疼爱弟弟胜过自己,并不计较这些事。」 「所以,公公才相信皇上是真的下了口谕……」安平点了点头,随即担忧起来,「万一有人先去告御状……」 太监的话从来都不能信,这头说绝不背信弃义,转身就去主子跟前通风报信,诸如之类的事,安平看得多了,不免担心马培成会去向皇上证实此事。 「都这个时辰了,小德子不会让马培成为了这等事惊扰到圣安。即便是说了,皇上只会想方设法地替他们开脱,与其让皇上头疼措辞,不如由我来处理妥当。」 景霆瑞接着说道,「等皇上得闲时,我自会上奏此事……皇上如此疼爱亲王,不但不会追究此事,说不定还会称赞他们聪慧大胆,竟然想到钻狗洞出宫玩耍。」 景霆瑞说这番话时,眉头稍稍拧起,不知是对亲王行径的不满,还是对皇上的过于宠溺感到不快。 那略带烦恼的神色一晃而过,安平压根来不及辨明其中的含义。只是,这场风波算是平安度过了。 「多亏将军您临危不乱,才让小的逢凶化吉。」安平羞红着脸道,都说他聪明伶俐,可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他还是慌了神,差点就惹出大祸。 「时候不早了,你去歇息吧。」景霆瑞轻拍了一下安平的肩头,说道,「皇上明日还要召你侍奉。」 「是的,将军,您也快回去吧。」 安平恭送景霆瑞离开后,这才浑身虚脱般地倒在椅子里,疲乏困倦一股脑地袭来,让他昏昏欲睡。 正当他半梦半醒之时,突然惊醒过来皇宫里的戒备极为森严,亲王通过狗洞进出皇宫,一次还可是侥幸,这都两三回了,怎么可能不被人发觉? 除非景将军一早就得知他们这么干,只是不动声色 可是……将军这么做无疑是给人留下把柄,宰相大人若是知道了,必定不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他会怂恿言官极力弹劾掉将军的 景将军到底是为了什么,甘愿冒上这样大的风险? 安平登时睡意全无,但还未仔细寻思,就听得外头一阵骚动,火光都照亮半边的天。 「这是怎么了?」安平跑出值班房,就见太监们着装整齐,或提着灯笼,或举着火把,这不像是走水了,也无人呼喝。 倒是有好些车轿,备好在一旁。 安平拉住其中一个太监,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大家要去哪儿?」 「刚接到前线发来的数道急报……清河城陷落了」太监难掩慌乱地说,「兵部诸位大人需前往青铜院共议军情,所以,吾等急着出宫去接大臣们。」 「这是皇上的旨意?」 「不,是景将军下达的,皇上稍后就到。」这样说完,太监便匆忙的走了。 安平呆了一呆,前几日,朝上还说战局稳定,无需皇上担忧呢这简直是…… 「公公请留步」 安平正想赶往青铜院帮忙,宋植却急匆匆地赶到,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安平虽然感到诧异,却还是点头道,「知道了,小的这就去办。」 天幕渐渐转亮,屋瓦窗棂上都洒下一层浓重的灰青色。 青铜院的书房内,烛火通明,人声鼎沸,弥漫着一股让人焦躁不已的气息。 「要我说,再加派三十万大军过去,管它是刀枪不入的牛鬼蛇神,照样给踏平啰」 嗓音粗浑嘹亮,激动得面红脖子粗的,是曾经跟随景霆瑞出征嘉兰国的副将冠忠国,他不喜欢这种商议来,商议去的军事密会,更想要直接上战场,杀个酣畅淋漓 「就算加上民兵,人家也不过十二万的兵马,我们派这么多人去,就算是赢了,也胜之不武吧」 青年将领俊何林亦曾经跟随景霆瑞征战嘉兰,他如今是一员守城的大将,心气颇高。 「清河城都完了,还谈什么武不武的?」冠忠国并不给友人面子,斥责道,「你倒是想慢慢地打,当地老百姓可要遭难了」 「冠将军言之有理。」蒲广禄一脸肃然地接话道,「眼下的这场仗已经拖延不得,清河镇为珍贝 诸岛的内陆重镇,它都失手了,可见珍贝也已落入敌手,不管是派出三十万,还是五十万,只要能夺回失地,将他们赶出大燕,便是好事。」 「好不好的,得皇上说了算。」 青允作为曾经的太子师,现今是以兵部的参谋身份参与的议会,「各位将军现在能做的,就是分析奏报,为何清河镇会如此轻易地被攻下?要知道它的城池固若金汤不说,还有三万大军驻守内城,怎么想也不该短短数日就……」 「这还用说,肯定是有人谎报军情为皇上安心,说战局稳定,结果呢?」冠忠国不客气地道, 「连主城都保不住,真是丢尽大燕的脸面」 「如果只是这样,还好说。」景霆瑞沉吟着道,所有人齐齐地望向他,显得有些诧异。 「将军,您这话是何意?」何林问道。 景霆瑞似要说什么,一位公公来报,已经五更天了,是时候该上朝了,众人这才惊觉天已经微亮,烛火也矮下去半截,吹灭之后,一股浓郁的蜡油味弥漫在鼻间。 有人快步地走出屋外,呼吸清新的空气,好醒神提气,有人赶着去洗漱一番,好去面圣,唯有景霆瑞依然凝神看着那几份奏报,好一会儿才收入衣袖内,与同僚一起上朝去了。 安平和小德子一起伺候的皇上,因为他得了景将军的密令,让他守着皇帝,不让任何人搅扰圣上的安寝。 果然,天还没亮时,宰相大人就来了,说要告诉皇上,让他及早决定讨伐晟夏二国之统帅,还要告诉皇帝清河城陷落一事。 但因为安平想法子拦住了,皇上到底是睡了一个囫囵觉,不然,熟睡中被人突然推醒,告知敌人打下自己的城池,皇上得有多忧虑焦急啊。 而景将军那边已经把奏报的军情整理过了,上了朝,武将那儿都已经达成一致,少了好些争议的时间,也就清楚明白地表述了如今的战况。 其一,晟夏二国的统帅并非将军,而是一位神婆子,这说来让人难以置信,可是在这神婆子的出谋划策下,他们的兵马刀枪不入,这是闻所未闻之事 其二,他们已经占领了清河城,沿着那条壮阔的清河设下城防,如今他们正以此为据点,打算继续往内陆进攻。 其三,他们又扩建了船队,拥有巨型炮船已经超过七千艘,另外还有小艇三千。 景霆瑞给出的提议,就是以攻为守的战策,绝不能让晟夏攻下下一座城池,至于刀枪不入,神 婆显灵的说法,他并不相信,认为这只是对方用来迷惑扰乱大燕军心的。 皇上端坐在朝堂之上,还未有像现在这般安静过,不论文臣武将讨论地多么激烈,他始终一言不 发。 贾鹏忍不住想,这小皇帝难道是害怕了?还偷偷瞄了几眼,无奈龙椅高高在上,加上那翠玉珠子的九旒冕,微微轻荡,压根看不到他的表情。 只是,皇帝的模样可真娇小啊,坐在这龙椅上,远没有太上皇的霸气凛然,到底还是稚嫩些。 不过要论年纪,永和亲王就更小了,可是他的气度凝重端庄,大有霸者风范。皇上要真成为皇上,这路还遥远着呢。 「诸位卿家,你们说得都很有道理。」突然,爱卿开口言道,声音通透,仪态庄容,倒是不见分毫的慌乱。 贾鹏不禁有些意外,便收回神思,注意到眼前的政务上来。他很清楚接下来,必定要挑选出一位合适的大将,去讨伐敌国。 而他亦清楚,这人选非秦魁莫属。一则,小皇帝对他信赖有加,一再提拔;二则,比起冷若玄冰的景霆瑞,秦魁行事儒雅通达,以理服人,不像其他武夫,靠拳头说话,旁人都说他有点像柯卫卿,将来必成一代儒将。 而贾鹏早就通过各种渠道,和秦魁搭上关系,他的大侄子贾鸿禧还成了秦魁的拜把兄弟,两人关系亲密得很。 第135章 待秦魁消灭夏晟联军,其威名必定震慑天下,自然会得到比景霆瑞更高的将位,他贾鹏在朝中的势力亦会越发地稳固 即便秦魁战败,与他也毫无损伤,毕竟和秦魁结拜是大侄子,并非是他,这算盘是拨得极响的。 「朕今早听闻清河珍贝不幸陷落,更得知死伤将士百姓无数,实在是感到悲痛至极」爱卿没有想到贾鹏的心思,只是沉浸在哀痛之中,却又不能像儿时这般,大声哭出来,只有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哑着声音道,「谁人不是父母所生,是朕之失察,才导致他们的无辜丧命。」 「皇上,您言重了」大臣们纷纷跪倒,「是臣等无能还请皇上节哀」 「皇上请节哀请保重龙体」贾鹏更是高呼道,一副悲伤已极的模样。 「朕要的不是节哀朕要记住此时此刻的满腔悲苦,更要为朕之子民报仇雪恨」 爱卿突然起身,环视阶下文武官员,铿锵有力地道,「朕之爱将景霆瑞,最善指挥大军作战,且深通兵策谋略,为人坚定不移。太上皇在位时,他便是战必胜,攻必取的天才名将。故朕 的心意已决,特封景霆瑞为一品征伐大将军,赐黑龙印,率兵十五万,夷灭晟夏二国侵略军, 以捍卫国土,告慰英灵」 「吾皇圣明」 连景霆瑞都还不及做出反应,倒是秦魁第一个出列,激动地禀告道,「景将军武功骑射,乃大燕第一,此征伐大将军当之无愧啊」 秦魁自从中了武举人,在皇上的厚待下,便一路高升,周围的人都认为他极有可能当上大将军,而极力阿谀奉承。 可秦魁的心里明白,论资历他不及景将军,论武功绝学更是差了一大截,文臣武将间的勾心斗角他不懂,他只知道要铲除如此强大的敌军,必须得要景将军出马,没想到皇上也是一样的心思。 所以皇上才下令封赐,他就立刻响应。 「皇上,这恐怕……」贾鹏似乎要进言,但景霆瑞跨前一步,跪下了。 「末将谨遵圣旨,必定不辱圣命。」景霆瑞低沉的嗓音,在殿堂里如同洪钟般扩散开去,武将纷纷喜不自胜,文臣各个面面相觑。 「你起来吧,宰相大人,您有何意见?」爱卿并没有忽略掉那一声轻微的质疑。 「呃……」向来能说会道的贾鹏,此时却愣怔住了,因为皇上说得十分在理,根本不像是一时兴起,不知为何,他有种踩入圈套之感,不禁语塞。 难道皇上提拔秦魁是假,为掩护景霆瑞上位是真? 这可能吗?这个从小就爱哭鼻子使性子的小皇帝,居然会来这么一手? 也许是出于错愕,贾鹏难免心绪不宁,便暂且退下,避开冲突道,「老臣无异议,吾皇圣明」 「如此这般,退朝罢。」 爱卿微微点头,在一声声「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嘹亮恭送声中,迈着外人看来没有不同,可是却在发抖的步子,飞快地摆驾回去长春宫。 ####### 「皇上,御膳房今儿呈上的是……」 皇上入了fèng泽堂,按照往日的惯例,小德子该上奉上御点热茶,供皇上享用歇息。 萱儿则忙着要替皇上换掉朝服,以穿上更为轻便的常服,这个时刻本该是最为轻松的。 「朕不饿,你们先退下。」端坐于御座上的爱卿抬了抬手,喑声道,「军情危急,想必大臣们还要送折子来,未免耽搁议事,朕一会儿再唤你们。」 「皇上您说的是,奴才退下了。」小德子面带微笑,心里却十分紧张,这打仗可不比别的事,若 有差池,可致亡国呢 他走时,还捎上了其他的宫女太监。 爱卿看着空无一人的华丽殿堂,终于忍不住似的环抱住自己的胳膊,手指紧紧地抓着。 就算宫人都退下了,现在若是哭出来的话,一定会被殿外的侍卫听见,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刻,他必须得忍住 不然,「皇上被敌国吓哭」的传闻,可要闹得人尽皆知,大大扰乱军心了。 可是他心里真的很难受在父皇突然决定退位,带着爹爹离开皇宫时,他的心也是这般地疼,就像有一把烧红的刀子,挖着里面的肉似的。 痛得他除了流泪,还是流泪。 不过,父皇这么做都是为了爹爹好,而他既然身为太子又是长皇子,自然应该抹去泪痕,帮助父皇爹爹打理好这个国和这个家。 爱卿深信待爹爹的身子好转,他们是一定会回来的,父皇亦会复位,因为只有父皇才是真正的大燕天子。 只要想到父皇和爹爹,他就能鼓起勇气面对日复一日的繁冗政务,可是,爱卿没有想过,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还得把心爱之人往凶险的战场上送 其实,早在父皇在位时,就有数次提到过晟夏二国居心叵测,不可不防,所以,当他们的皇子公主联姻结盟后,爱卿就明白这场恶仗是不可避免的。 也就没有感到任何的惶恐不安,反而细思起该如何应付。 他自幼熟读兵书,但父皇说过,兵如水无常形,没有一场仗可以按照兵书上写的打。只有到了战场上,才能明白何谓瞬息万变,生与死只在一线之间,没有时间给你细细参详,再做出决断。 大燕武夫虽多如繁星,但能够做到坚定果断地指挥大军作战,甚至可以转祸为福,临危制胜的大将,朝野之内不足十人,排除掉年迈抱病等不宜征战的,还余下五六人。 在这些人当中,有些人比起一军统帅,更适合当勇往直前的前锋将军,有的能当统帅,却始终欠缺些什么。 爱卿也说不清其中的缘故,这只是他的直觉。 能够当好这个统帅的,爱卿心里早有人选,便是他知根知底的景霆瑞。 景霆瑞的武将天分自然无需细说,爱卿对他很有信心,为此还故意提拔秦魁,是为了景霆瑞在奔赴前线之后,无后顾之忧。 秦魁会替代他的位置,保卫禁宫里里外外的安全,而作为景霆瑞曾经□□过的属下,秦魁也深知该怎么做合适。 事情都已安排妥当,他可以放心地让景霆瑞去当这个征伐大将军,只是当圣旨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那一刻,他才明白到有多么地舍不得 『还是换另外一个人去吧。』脑袋里甚至响起这样的声音,『朕会不会太过乐观了?对方还有神婆,用兵险诈,万一瑞瑞中了陷阱……』 只要想到景霆瑞可能马革裹尸还,爱卿的脚下几乎都站不住。 他拼命地挥退浮现眼前的不吉利的幻想,一再地告诉自己要坚强些,因为瑞瑞才不是那样没用的人。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比起躲藏在『男宠』的身份里,微臣更乐意直面敌人,有什么比手刃敌人更要快意的事情?』 能让爱卿坚持住自己的选择,便是景霆瑞曾经说过的这番话,他拒绝做受皇帝庇佑的宠臣。 『我不能做阻碍瑞瑞的人……。』 男儿志在四方,没有人比爱卿更清楚,景霆瑞的才华与志愿。唯有战场才能成就一代名将,而不是待在宫廷里纸上谈兵。 可是,战场毕竟不同于其它,有道是刀枪无眼,谁也说不准会出什么意外。爱卿心绪极乱,总忍不住想到极坏的一面,而变得万分痛苦。 景霆瑞可不像父皇和爹爹,是去山谷寻求养生健体之路,他这一去,可是九死一生心里一揪紧,**辣的泪水顿时浸湿眼眶。 『但是,即便不是他去,换做其他将领,何尝不是有家有室有心爱之人?』爱卿又想道,苦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朕不可以这样自私,应从大局着想。如若真的要派遣大将,自然得用胜算 最大的,便还是瑞瑞了……』 「皇上。」突然,殿门推开一条缝,是小德子的声音。 「容朕歇息片刻,再见大臣……」爱卿连忙说道。 「是景将军求见。」小德子说,似乎知道皇帝不会拒绝,把殿门打开了。 景霆瑞就站在那儿,爱卿不由得屏息,愣是把泪珠子心酸劲儿给逼了回去,作势整理衣领,而转头偷偷抹了把眼角。 「你进来吧。」爱卿清了清嗓子,端坐着说道。 「末将叩见皇上。」景霆瑞如同往常一样,跪地行礼。 「不必多礼,你怎么不回将军府去整理歇息?」爱卿的嘴角努力地往上翘,硬挤出一个笑容来,「这事态紧急,怕你在这儿也留不住几日了,多陪陪你的母亲也好。」 「卿儿。」景霆瑞突然抬头,凝视着爱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第136章 「啊?」爱卿一怔,脸孔顿时就绯红,轻声道,「可以吧,又没别人在。」 「我很高兴你愿意派我前去战场,为你扫除敌寇。」景霆瑞说,眼波温柔得如春日里化开的雪水。 「就算朕不令你去,你也会主动请缨的吧。」爱卿的心也被这样的眼神融化了,随口说道。 「是,我已经备好了奏本。」景霆瑞上前,把怀里书写工整的折子双手呈上。 爱卿却拧起秀眉,望着那本折子,喃喃地道,「果真如此……」 「不过,我真的深感意外。」景霆瑞并不介意爱卿不拿折子,只是将它放在一旁的几案上,「我要离开,而你竟然没有哭鼻子。」 「什么?」爱卿的鼻头一热,不知是因为害臊,还是被猜中了心思,「朕乃一国之君,派你出去打仗,还要哭闹不成?」 「呵呵,你是真的长大了。」景霆瑞上前,就站在御座前,他之前有考虑过,也许为出征一事,会和爱卿有所争执,可就算是惹爱卿生气,他也必须得出战 不为别的,只为扫除爱卿眉梢间的焦急与阴郁,就算是死也死值得的。 不过,景霆瑞并不会轻易地送死,他还想要留在爱卿的身边,守护他一百年。 「你别小看了朕。」爱卿起身,就立在景霆瑞跟前,抬起头来,「你要为朕,打一个大大的胜仗回来才是。」 景霆瑞伸手搂过爱卿的腰,一手更是捏紧了爱卿的下巴。 爱卿本能地闭紧眼睛,可是过了片刻,都不见有任何动静,而微微地睁开眼。 景霆瑞在微笑,俊美的笑容里透着那么一点让人气恼的得意,这让爱卿忍不住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我会吻你。」景霆瑞低沉地说,「但要在我凯旋归来之后,这个吻,还有更多的吻,到那个时候,您都要给我。」 爱卿的心激烈地跳动着,舍不得三个字,竟然是如此地折磨人心,他终究是松开了咬得发红的嘴唇,极为沙哑地道,「朕知道。」但不能再说出更多的话了。 「微臣告退。」 景霆瑞跪安暂别,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发兵之日是越早越好。 待那扇殿门吱嘎地缓缓关上时,「啪塔。」有什么东西掉下来,直直地坠落在乌黑发亮的地上。 漫开雨点般的水迹。 爱卿拼命地压着喉里的呜咽之声,可眼泪还是断断连连地簌簌掉下。 他当真是舍不得,可是他当真只能这么做。 「父皇,你让爹爹上战场时,可是一样的心情?」 爱卿伸手抓过景霆瑞方才放下的奏本,紧紧地捂在心口,痛苦得不能自己…… 在命将大典的前两日,萱儿突然被调离长春宫,去给永嘉公主当陪嫁侍女。 永嘉公主为皇上同父异母之长公主,下嫁湘南王丁乾之子从一品郡王丁文忠为妻。这是一位有才有貌的少年郎,和公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除赏赐丰厚的嫁妆,皇上还想派一位信得过的宫女,去照顾远嫁在外的公主。 没想长公主也有此意,且开口讨要萱儿,皇上虽然有些不舍,但萱儿十分聪慧又体贴细致,确实是极佳的人选,便赐给了公主。 萱儿虽依依不舍,但唯有领命辞别。不久,内务府又调来好几拨的宫女。其中有四位名叫「彩云」「彩霞」「红玉」和「红珠」的,由同一位教习嬷嬷带大,年纪也差不多,都在二十岁上下。 她们不但绣工了得,还会画画,会下棋,能给皇上解闷儿。 最最稀奇的是,她们还会舞刀弄剑。皆因她们的教习嬷嬷乃武夫之女,所谓近朱者赤,一般的侍卫还不是她们的对手呢。 小德子把她们安排在内殿,专门伺候皇上的衣食起居。最年长的彩云,虽其貌不扬,但胜在善于鉴貌辨色,行事机敏,便当上了首领宫女。 安平却明白其中的缘故,这四位宫女姐姐和他一样,均是景将军的人。 他和小德子都不懂武功,虽然有秦魁宋植这样的能将当差,但万一有刺客近了皇帝的身,那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贴身宫女是最不起眼的,也是最好的侍卫。 景将军的用心良苦,让安平顿悟为何将军没有阻止两位亲王偷偷溜出皇宫。 显而易见,将军是可以阻拦住亲王的,但他们必定会不开心,继而去叨扰皇上。 冒着有可能被革职的风险,故意放水,只是为了换回皇上的耳根清净。 只能说,将军太过宠爱皇帝,已经到了不管是什么,只要皇上好,他就会去做的地步。 此次出征,也是一样的缘由吧。 『为了将军,我一定要照顾好皇上。』安平默默地想着,这原本就是他的使命,可是,还是头一回,他怀有一种绝不能辜负将军信任的决心。 不为别的,就为将军那一份明知绝望,却依然倾心投入的深情。 他没有这样的勇气,在得知将军心有所属,且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之后,他就很爽快地放弃了,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可明白是一回事,反应到心里,还是一样地酸楚,他便只能埋首于大典的筹备中去,便也忘了这份情。 许是知道闯了祸,两位亲王在这些天里收敛了不少,还主动上门赔不是。皇上并没有追究他们,反倒是给了一个恩准,同意他们每月出宫一次,每次限两个时辰,且要宋植跟着,不准乱跑,不准惹事。 得了这样大的好处,安平以为他们该满足了,却又天真了一回,之后也没少被叫去戏耍,不过, 这都是景将军出征后的事了。 所谓命将大典,即是要告诉出征的将士,此大将乃代替皇帝出征,无人可违抗他的军令,无事可挑衅他的威严。 自古以来,不管是讨伐流寇,还是抵御外敌,大燕都会进行相同的大典,只是今日的这一次尤为隆重。 不仅文武百官全部到场,就连附近省县里的府衙官兵,也要沿线集合,文官着蟒袍,武士披铁甲,跪地恭送征伐大将军,那场面甚是壮观 而景霆瑞并非首次被钦点为一军统帅,却是第一次在勤政殿上接受敕命,且是由皇帝亲手交与他的,在以往,都是宰相代为授之。 接着,景霆瑞手持印信和御旨,与出征的官员将士一同行三跪九叩之大礼。 待礼毕,还要去奉先殿进香,祭拜完先皇祖宗,再去武庙参拜,祈求武神庇佑,所有的这些事,都是根据礼节来的。 礼部官员为了这次大典能够顺利举行,都快熬白了头发。 到了这最后的一步,即送行,已是夕阳斜下,皇上和诸位大臣一同来到皇城郊外,在那里已经预先设好帷幄,酒宴齐备。 那一顶绣着彩龙的黄帷,便是皇帝所在之处。御座上,爱卿几度起立,向将士们敬酒,说些「旗开得胜」「凯旋而归」的大吉话。 将士们纷纷下跪谢恩,还有百姓聚在外围,隔着重重的御林军,向那帷帐的方位磕头,都激动地呼喊着,「皇上万岁将军千岁」 贾鹏捏着那青花瓷的酒杯,听着那一声声隐隐约约的「千岁」,眉头略略皱拢,却能稳住不发一言。 第137章 坐在他身边的工部尚书严璐,冷冷一哼地道,都是些市井小民,出去打个仗就是千岁了当真是没见过世面 严兄,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再说,大敌当前,我们得同仇敌忾,多多支持景将军才是。贾鹏装模作样地说道,还举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嚴璐的碗里,来,吃菜。 我呸不就是个皇帝的宠臣当个大将军,还能蹬鼻子上脸不成 在景霆瑞当值时期,曾上本参奏他监造兵器不力,导致铁弓、箭矢的库存数量货不对板,少了数百副。 这种事往年就有,人手不足、工期紧张、工艺复杂等等,总有原因造成交货延后,这时只要往后延些时日,哪怕是几个月后才入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景霆瑞竟然闹上朝去了,振振有词地说什么,皇上的兵器库房关乎皇宫的安危,理当及时交付。 好在皇上并未动怒,只是罚没他三个月的俸禄,令他加紧制造,尽快补足库存。 但这事着实惊出他一身冷汗,忍不住暗骂景霆瑞是为了邀功,就抓住别人小辫子不放,就是一个伪君子,真小人 如今,看到景霆瑞身穿皇帝御赐的,他们工部制造的雄鹰铠甲,如此风光志气的模样,更是窝了一肚子的火,借着酒劲,对贾鹏连连抱怨道,愣头青年一个,有什么可得意的,改天吃个败仗回来,我看他怎么个死法 哎瞧你说的越来越不像话了贾鹏抚着长须,嘴里的话锋却是一转道,不过,战场上的事,就连老天爷都帮不上忙,何况远在这儿的皇上。 嚴璐已经醉到听不明贾鹏话里的用意,只是嘿嘿傻笑着点头,未免他在皇上跟前失态,贾鹏就叫来一侍卫,把他搀扶下去歇息,醒酒。 黄幔里,灯笼、烛火越发明亮,贾鹏的心思也清楚得很。 景霆瑞成为大将军是木已成舟的事,与其懊悔竟让他得这样大的建功机会,还不如趁他出宫时期,好好地收一收少年天子的心。 皇上竟然没有与他商议,就钦点了景霆瑞,这不合朝纲体统,其他的大臣说,事出紧急,皇上也是为了大局着想,才会当即命将出征。 但贾鹏很明白,说到底,还是皇上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倒也不是皇上不知天高地厚,而是年岁太小,只懂得看人的外表。不可否认,景霆瑞的相貌相当出众,今天的大典上,那威武与典雅并存的姿态,不知要迷醉多少少女的心。 加上儿时相伴的情谊,皇上会为他倾倒,凡事都宠着他也是理所当然。 只是,这样的恩宠非但没有让景霆瑞陷入娈臣的境地,反而利用背后有皇上撑腰的优势,越 爬越高,让人对他越发敬畏,这才是贾鹏最不想看到的爱情局中局。 当年,柯卫卿便是一位娈宠,那时,他的处境可凄惨多了,人人都可当面指戳他的鼻子,辱骂他以色侍君 同样的地位,如今换了一个人,怎么境地如此不同景霆瑞显然更会笼络人心,而别人还不知他是怎么办到的。就连贾鹏自己,都以为他在办事中不讲情面,理应得罪了许多人才是。 可就在这不知不觉中,一众武将几乎都成为他的信徒,连言官都有为他叫好的。 贾鹏官场沉浮数十载,才知道真正厉害的对手,不会张牙舞爪地宣告他的存在感和威胁力,那如同温水煮青蛙般地入侵才叫人不寒而栗 恐怕就算死在他的手里,都不明白是怎么死的。 贾鹏也对于之前竟然想派出刺客,就了结景霆瑞的行为,感到后怕。因为这非但不会让景霆瑞送命,反而可能会连累到自己。 连景亲王府也无法驾驭景霆瑞呢。 身为两朝元老,光靠皇上的圣恩眷顾可不行。有时,那些根深蒂固的皇族亲眷也是背后最有力的支撑,对于如何讨好那些有钱有闲的老爷子们,贾鹏是深谙此道的。 也是时候多笼络人心了。 出去了就别回来。捏着手里的酒杯,贾鹏暗暗地想,胜仗是要打的,大燕可不能再丢城失地,但他要是能战死疆场,就再好不过了。 谁说,这事不会成真 贾鹏不由一笑,执杯想要去给皇上敬酒,目寻了一圈却不见人,拦住安平一问,方知皇帝不小心喝多了,下去歇歇,稍后就来,便又回去坐着了。 皇上,吉时就快到了。 小德子守在一顶银白绣龙的帷幄外,小声提醒道。 朕知道了。爱卿叹道,他好不容易才从酒宴里脱身,拉着景霆瑞想要单独说会儿话,这时间又紧得很。 皇上,您不用担心我。景霆瑞伸手轻轻抚摸爱卿那写满不舍的脸孔,柔声道,末将早日去,也可早日回来。 嗯,朕只是想再多看你两眼。爱卿抬头,借着明晃的烛光,恨不得把景霆瑞的样子一笔一划地刻下来,印在自己的眼里。好在想念景霆瑞时,立刻就浮现在眼前,如同有他相伴在侧,以解相思之苦。 皇上要多多保重龙体,别太操劳。景霆瑞忍住想要亲吻爱卿的冲动,只是轻捏了捏那纤细的手指,叮嘱着。 嗯,你也是。爱卿微微一笑,对了,朕有一样东西,要你带上。 是景霆瑞看到爱卿伸手进入衣袖,接着摸出一个精巧的盒子来。 里头是铁盒,外罩是香樟木雕刻而成的,防虫防蛀,涂满清漆防水。且盒子五面雕花,盒盖上是双龙戏珠,真难为工匠了,不过手心大小的盒盖上,竟把每一片龙鳞都雕画得栩栩如生。 上头还镶着一把铜锁,配有一把细巧至极的钥匙飞虎群英。 这是密函匣,只有朕才能打开来看。爱卿微微一笑说,钥匙有两把,如今把匣子交付与你,可要常常寄回来。 密函匣古来就有,太上皇派出去的密探捎信回来时,用的就是这样的匣子。 密探写完书信放入匣子,把锁扣上,待信使寄回给皇帝,皇帝自会拿出那唯一一把的钥匙,将它打开来看。 且不同的密探,拥有不同的匣子,花色代表着品级,如今这个双龙戏珠,那可是最高等的。 景霆瑞知道,爱卿给他这个,并不是要他密奏军情,却还是故意说道,末将遵旨,一定巨无细 漏,如实奏报战况。 朕才不是要你写这个。 爱卿果然急了,脸孔红彤彤地说,当然,军情朕是要了解的,但有关于你的事情,也可以写在里边嘛,朕也 他的话还没说完全,就看到景霆瑞眉眼微敛,笑意渐浓。 你爱卿忍不住捶了一下景霆瑞的胸膛,却反被那雕刻着雄鹰的铠甲,磕得手背疼。 皇上对末将的情意,不管去到哪里,末将都不会忘怀。景霆瑞握住那只手,拉到唇边烙下一吻,深沉地言道,定将您铭记于心。 爱卿想要说什么,终究因为心情过于激动,而无法言语。 小德子并不想打搅他们,可不得不再三催促,爱卿深吸了两口气,就和景霆瑞一起出了帷幄,宣布启程。 本该是朕守护你才对。 在酒宴上,有臣子大为赞赏景霆瑞为皇帝出征,是酒醴麹蘖注。可是爱卿的心里,却忍不住那样想。 朕是皇帝,你是将军,于情于理,皇帝是该派将军出去打仗。可是在心里,却万万舍不得。 朕是皇帝,你是将军。 爱卿登上城垣,目送浩浩荡荡的行军队伍远去,喃喃自语着。从来都未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即便自己是皇帝,瑞瑞是将军,也不会影响他们彼此相爱。 可到了景霆瑞离去的这一刻,他才真切地感受到,皇帝、将军不同的地位,不同的职责,即便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守护他,却还是得派他上战场。 心里的矛盾是那样地深,在以前,他从没有如此介意过身份的差别。 一种从未有过的阴郁心情也笼罩住爱卿的心头,不过他很快甩了甩头,平复纷乱的情绪。 瑞瑞不是一般的将军,朕也要当一个好皇帝不能让瑞瑞担心。爱卿给自己鼓气,可不能因为离了景霆瑞,就什么事都办不成了。 这一次的分别,倒让爱卿有了身为皇帝的自觉。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废寝忘食地学习新知,不再是那个一拿起书本,就往上面涂鸦作诗的调皮太子了。 第138章 四个月后,冬去春来。|每两个看言情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注册过°网的账号。 前线的战报迟迟都没来,爱卿正等得心焦,北方又出了事。 一场大旱灾从天而降,奏报上写着,赤地千里,焦金流石,民不聊生。 朝上正为此事商议着如何赈灾,再遇飞蝗急报。据闻北部农田是颗粒无收!今年的纳粮纳税,无疑会大减。 比起国库,爱卿更担心的是当地百姓无以为生,连下数道诏书,要求所有亲王、郡王都往灾地捐献自家的钱粮。 但此事惹得皇亲国戚相当不快,向来只有农民向他们进贡的,还没有倒过来主子给奴才送钱的。 还到处说,皇上大可免去灾民二年的赋税。再不济,从国库里拨出银两来赈灾,何必算计他们那点养老钱,就算是捐了,也是杯水车薪,没多大用处。 这话当然是假的,有不少亲王、郡王全国各地圈买下肥沃的田地,筑起庄园,多年经营下,都富可敌国,他们哭穷,只是舍不得自己身家罢了。 还反过来数落皇帝的不是。爱卿不知□□,也变得十分为难。赋税是要免去,可不能轻易动用到国库。 景霆瑞正在打仗,除去军饷粮草不说,光战船火炮的建造就需要不少银两。 好在炎第一个站出来,捐出自己一年的俸禄,以自己的行动支持爱卿。 爱卿感动不已,到底是自己的亲弟弟,血浓于水,愿彼此扶持。 尔后,永安和永裕亲王也捐了一年的俸禄。 贾鹏一直处在中立地位,既不反对皇帝,也不得罪权贵。爱卿直到这时,才知道,若有宰相支持的话,必定事半功倍。 可他揣摩不出贾鹏的心思,对这几道旨意是赞同?还是反对?或者有别的更好的主意?爱卿问急了,贾鹏就说自己年纪大了,做事也迟钝了,这些事本该圣心独断的。 看起来是支持,却又似乎话里有话,爱卿无法明白,越发焦急,倒是炎旁观者清,明白过来。 皇上不与宰相商议,就擅自封了景霆瑞为大将军,宰相仍在羞恼,才故意为难皇帝,好让皇帝明白自己的重要性。 可是炎不能随意干涉政务,亦不可得罪贾鹏,只能尽可能地帮爱卿解围。时常在贾鹏面前说些皇上很看重宰相大人的话,倒也让贾鹏心气顺了不少。 不久后,礼部举办了祈雨大典,皇上亲自主持,祈求上苍怜悯众生,还放生鱼鸟,数日之后,北方真的下了一场大雨,且三天三夜都没有停歇。 得到那样的喜报,爱卿才松了口气,当然,皇亲们依然不愿拿出私房钱,他便把亲王贵族们进贡给朝廷的钱粮,全都拨给灾区百姓,算是两全其美。 而前线的奏报终于来了! 爱卿坐在龙椅之上,手微微握成拳头,在听得奏报官清楚地说道,可惜三战皆败!的字句后,他整个人都轻轻晃动了一下,耳朵里便只剩下嗡嗡之声。 朝上更是炸开了锅似的,所有的人都议论起来,摇着头的,垂头丧气的,也有愤慨不已、唾骂景霆瑞无用的。 所有的这些,都展开在爱卿的面前,宛若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几乎要将他吞噬了进去……。 #################### 天阴沉沉的,海浪狂击着的礁岸,犹如锋利的狼爪,凶猛地咧开着。 一队身着大燕甲衣的士兵,整齐地站在礁岸之上,并不畏惧那猛烈的海风,或许会将他们刮下去,被礁石撕成碎片。 火把在此处无半点用处,只有亮出的兵刃、刀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所有的人都恭敬地候着,直到那一抹猩红如血的披风,呼啦作响的飞扬在山巅,如同出征的号角,令人为之振奋! “景将军!” 一晒得极黑,方脸阔额,身材挺拔的年轻将士,单膝跪在那耀眼的红披风前,大声道,“人犯均 已带到!” “很好。”景霆瑞的声音仿佛是铜鼓震鸣,低沉又浑厚有力,轻易地穿透过隆隆作响的海浪,“备酒!” 三碗红澄澄的烈酒被士兵送上来。 之前押来人犯的将领是先锋大将何林,他二话不说就端起其中一碗,这碗口可真大,捧在手里也 沉甸甸的,就跟酒坛子似的。 景霆瑞取了一碗,递给另一位猛将张虎子,这才拿起最后一碗酒,对着岸边数千的将士说道: “各位兄弟!今日一战必是九死一生,但我大燕将士身经百战,早已视死如归。与尔等共同杀敌报国,是我景霆瑞的荣幸,在此立誓血祭,定要拿下敌军统领之人头,让兄弟们荣归故里!干!” 景霆瑞仰脖一饮而尽,张虎子、何林效仿,且十分地亢奋,把喝干净的大碗用力摔碎在石头上。 迸射开去的碎片甚至扎到一个囚犯的腿上,疼得他眼眉都皱起了。 这人已有四十来岁,穿着本地百姓惯穿的素色长袍,用长巾包起的头发已经散开,嘴里塞着石头,口角都是血。 他一直哼哼着,想要向景霆瑞磕头求保命,但是双手被绑缚在身后,士兵又紧押着他的脑袋,让他面朝大海跪着,不准动。所以,他挣扎了好几下,都没有成功。 在他的身后,有着七位与他一样穿着的男子,吓得一直在发抖,有的还尿了裤子。 “——血祭!” 景霆瑞望了望那跪着犯人的礁岸,一抬手,就有传令兵挥舞手中的红色旗帜。 成排的士兵,几乎同时挥起手里的锋利阔刀,没有一刻的犹豫,数颗人头便滚落在礁石上,血喷溅了一地,他们的尸首亦被推入海中,献祭给了海神。 景霆瑞素日里并不信那些牛鬼蛇神,抓到犯人,审讯完了,杀掉便是。眼下战局紧张得很,可他还是要谋士选择吉时,举行血祭,为的就是在大战来临之际,振奋士气! “将军英明神武——吾等誓死追随您的左右!” 自从和敌军开战以来,可以说是“步步退让”,如今更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上上下下数万的将士,可都憋着一股子气劲,如今大声地吼出来,就跟炮火齐发似的震天动地! 眼前的这场战斗,正如今景将军所言,会是九死一生!可是他们不怕!他们唯一害怕的是景将军 不调遣他们,能得到景将军的信任,何尝不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浩浩荡荡,超过三千艘的战船分成四路,扩散开在这一望无垠的海域,数十只雄鹰被放了出去,寻找敌军的迹象。 这也是第一次,大燕军队主动出击。 何林实在是按捺不住心里的亢奋,不由得想起那天夜里…… ‘将军!您可千万别把战败的消息发往朝廷!’ 何林因为万分焦急,都没经人通传,就鲁莽闯入景霆瑞的船舱内。 ‘为何不可?’景霆瑞在烛光下,一如往常地沉毅、英俊,很难想象他如此年轻,却能统帅这样庞大的一支军队。 ‘皇上不知内情,以为咱们当真连吃败仗,日后必定会重罚您。’何林忧愁满面地说,‘这、这都可以算是谎报军情……’ ‘我答应过皇上,一定会如实向他禀告这里的情况。’景霆瑞依旧看着案上的军文,淡然地答道。 ‘什么?!那您还……’何林瞪大着眼睛,这岂不是死罪难逃了?! ‘要骗过敌人,首先,得骗过自己。’景霆瑞注视着何林,分外平静地说,‘其次,那奏报不是我发的。’ ‘咦?那……’ ‘是以你的名义上报的。’ ‘——!’何林顿时摇摇欲坠,好像正在经历狂风大浪般的脸色苍白。 ‘别怕,不会有事的。’景霆瑞站起来,低沉地道,‘你来得正好,陪我去见一个人。’ ‘是谁?’景将军的身上总有种说不出说服力,他说不用怕,那就真的可以放宽心,何林很好奇地问,‘在这茫茫大海上,还有谁可见?’ ‘他上船好些日子了,这会儿才得空向你介绍。’ 景霆瑞带他见的人,是一个穿着厚锦袍还显得非常干瘪的老头子。看起来七老八十了,在拥挤不堪的战船上,竟然还有一个单间可住。 要知道他们这一路上,没少搭救逃难的大燕渔民,但都挤在一个大舱房里,到了安全的地方,景霆瑞再让他们下去。 待景霆瑞说起老头的身份,何林才大吃一惊。原来他是朝廷派下来的监察使,三十多年来一直在这里当差。照理说,监察使负责监察、纠弹当地官吏,每十年一轮换,为何他当了这么久? 老监察使说,那是朝廷把他给忘了!也怪这地方穷破,皇城的官爷们,怎么会主动请缨来这儿当这苦差事?可他并没有忘了自己本分,待得久了,索性在这里安家落户,连孙子都十七、八岁 了! 可是,敌军却突然攻打进来,一个炮弹不偏不倚轰塌了主屋,里头睡着孙子一家,顷刻间全没 了,还有儿子、儿媳,跑到半路上叫敌兵给杀了。老人说到难过的地方,连连喘气,何林这样的铁汉子,听着也忍不住鼻酸,抹起泪来……。 从那日之后,何林就时常去探望他,还劝过他下船去,海浪太颠簸,对老人家身子不好。 可是,老监察使说他要报仇雪恨,就算死也要死在战船上,何林对此敬佩不已,把他当成亲爹一样小心伺候。 谁能料想到这么一位气节极高的老官员,竟然是一位通敌叛国的反贼!在他的身上,何林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老奸巨猾、大奸似忠! 他的家人早在开战前,去了夏国安置,而他这么一个半截身子都在泥土里的人,居然还想要做藩王?! 景霆瑞说,虽然说监察使手里并无实权,但当地哪个县官敢开罪他?久而久之,他便富甲一方,还自设护院兵丁,确实和藩王无异。 正因为他年纪大了,想要把“藩王”之位传给子孙,可是新帝登基之后,有重新审查在籍官员,他担心自己的监察使位置会被撤换,一直愁恼得很,毕竟再怎么像一位藩王,他也不是真的。 第139章 谁能料想到这么一位气节极高的老官员,竟然是一位通敌叛国的反贼在他的身上,何林第一次认识到什么叫老奸巨猾大奸似忠 他的家人早在开战前,去了夏国安置,而他这么一个半截身子都在泥土里的人,居然还想要做藩王? 景霆瑞说,虽然说监察使手里并无实权,但当地哪个县官敢开罪他?久而久之,他便富甲一方,还自设护院兵丁,确实和藩王无异。 正因为他年纪大了,想要把“藩王”之位传给子孙,可是新帝登基之后,有重新审查在籍官员,他担心自己的监察使位置会被撤换,一直愁恼得很,毕竟再怎么像一位藩王,他也不是真的。 碰巧晟夏二国有侵犯大燕之心,派来细作四处打探。机缘巧合之下,他们便勾搭上了,狼狈为奸之后,来个里应外合,把之前大燕的军队玩弄于鼓掌之间,才导致屡屡战败。 至于那位“料事如神”的神婆子,不过是老头给自己找的,打掩护用的幌子罢了。 军队这边才拟定的战策,那边简直像能看穿一般地应对,统帅必定会怀疑,己方是否出了奸细? 但是有神婆在,再弄一些“刀枪不入”“死而复生”的江湖把戏,倒也把那些将士给唬住了,又惊又惧,不知如何是好。 景霆瑞甚至调查出,那神婆的真实身份。她是在老监察使家里管猪圈的大婶,年轻时就当过坑蒙拐骗的神棍,让她在船首神台上,面目狰狞地乱舞一气,绝不在话下。 这神婆一揭穿,敌军的“神怪之力”也就土崩瓦解,何林对景霆瑞佩服至极,因为他说,越是深信自己不会露出马脚的人,也就越容易错漏百出。 可不是么?老监察使深信已经骗过了景霆瑞,却反被景霆瑞好好地利用一把,还顺藤摸瓜地查出几个同党。他们乔装成百姓,分别隐藏在各条副将的战船内,从中作乱,真是危害不浅 如今杀他们血祭,也算是告慰之前被害的统领将士,只可惜那老贼到底是逃掉了。 不过,也许是在景霆瑞的身边待得久了,何林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远处隐隐传来一声鹰鸣,何林猛然回神,大步走向船首,不仅老鹰发现敌情,最前方的开浪船上,也升起一串红色三角旗 “传令下去,全员备战”何林这么大吼的时候,不忘朝景霆瑞所在的旗舰上望去。 船桅上那黑底镶金边的“景”字军旗,随着风呼啦啦地震动着,而持着铁弓火铳的护甲兵,早已列队整齐地布满船舷,预备迎敌。 西南风推着他们的船队,就跟鼓满的风筝一样,往敌舰极快地驶去。这风向风力也是景霆瑞等了好些日子的。 很快,敌方船上响起擂鼓,他们几乎铺满着海面,无论是船只数量,还是人数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想必对方也是全军出动,打算决一死战吧。 只是何林想不到对方真的如景将军所预料的,会一路追到这片汪洋上来,他们之前驶离的礁滩,叫做云眉岛。 别以为名字好听,其实就是一个形状像一朵白云,却连一口淡水也没有的荒岛,上头只有疯长的茅草,真真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 这里远离敌军的补给线,那么多人全凭船上的口粮淡水可不够支撑,且船舱里早被弹药火器给填满了,但敌军大帅仗的就是以多胜少,想要一鼓作气,彻底击垮燕军。 难怪乎,将军要说,此战九死一生。 “预备” 敌军的船几乎就在眼前了,何林都可以看到那一排排打开着的炮门,以及甲板上涌动着的士兵。 景将军的战船上挥舞起橙色旗帜,何林立刻下令调整队形,呈现箭簇的三角型,敌舰则继续铺开,大有包围之势 “杀啊” “干死他娘的” 彼此的船舰都已经进入弓箭火铳的射程范围之内,士兵亦沸腾起来,彼此叫骂,分外眼红 景霆瑞手中的黑色令旗一挥,刹那间,无数的弓箭如密集的暴雨倾倒向对方,与此同时,火铳打响,浓烈的火药味扑鼻而来。 近距离的厮杀,彼此都不留余地,有一艘夏国战船最先烧着,火光冲天,桅杆更是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这如同火球一般的船只很快和晟国的战舰混在了一起,就如同火烧连营寨一般,两艘巨船都燃起熊熊烈火。 不停有人嘶吼着从甲板上跳下,与此同时,大燕的船只上也有被炮弹打落水的士兵。 这些人在漂浮着各种血污焦黑木板的海面上继续厮杀,猛拽一脚,摁进水里,海面上浮起一具 具的尸体,却是司空见惯。 没有人有时间去恐惧死亡,因为他们就身处地狱之中 “轰隆轰隆” 在炮火不间断的轰鸣中,景霆瑞的旗舰一马当先,带领船队以锐不可当地气势杀出重重包围。他手中的巨弓没有一刻停歇,射出的每一箭都能串住几个人,亦把敌舰的船首像击个溃烂 那可都是包了厚铁的实心木头,雕刻成凶猛的兽类,可在景霆瑞的长弓下,就跟豆腐似的一碾就碎。 如此强悍的武艺着实惊到了对方,之前彼此对战,大燕军几乎都是应接不暇,便节节败退了。 除去当幌子用的,对外称做“女统帅”的神婆子,这夏晟二国真正的统领,是晟国国王阿布塔,他已经年过四旬。与他联姻的夏国公主吉吉儿,今年不过十三岁,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军权交易,只为了共同的利益发兵大燕 而这一切的起因,还要从大燕的皇帝说起。淳于炆早年曾攻打过夏国,还杀了皇储,即阿布塔的父亲哈丹克,若不是淳于炆旧疾犯了,急急班师回朝,说不定夏国已成历史。 他的儿子淳于煌夜更为残暴,不但吞并余下不多的附属国,还接连地灭了天霁南烈,使得大燕的疆域一再扩大,成为名副其实的军事帝国。 阿布塔深信淳于煌夜一定会出兵夏国,一直扩充军备,养精蓄锐,还计划与夏国冰释前嫌,共同抵御强敌 只是夏国国王年老,膝下公主早已嫁人,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一位公主来嫁给他,直到国王七十岁时,年轻貌美的妃子生下吉吉儿,联姻之事才有了着落。 该说是海神的庇佑么?淳于煌夜在巅峰之际竟然急流勇退,不但主动退位,还行踪不明。 细作回报说,普天之下,没有一个帝王会为了皇后身体不适就退位的,那不过是借口,真正的缘由是淳于煌夜在宫中得病暴毙,皇后随之秘密殉葬,为免民心不稳,天下大乱,故而说是主动退位。 阿布塔觉得很有道理,都是男人又都是国君,为顺利结盟,他轻易就休掉了跟随自己多年的结发妻子,他还告诉儿子们,男人若要成就大业,必得舍弃儿女私情。 更何况,有传闻淳于煌夜的皇后是个男人,且还能生孩子。 阿布塔并不相信这种事,这太过稀奇古怪。但大燕国的子民却都深信不疑,还传说皇后是巫雀仙族的后裔,会给大燕带来祥瑞康宁。 这些不过是大燕皇室操控权术的一种说法罢了,阿布塔如此推测。不过,大燕的少年皇帝淳于爱卿登基,他还是小心谨慎地进行多方打探,确定对方毫无祖辈们的武功本领,只是一个锦衣玉食不谙世事的少年后,才光明正大地举行联姻仪式。 这亦是发兵的信号,当然,他对于小皇帝竟然这么快就派兵过来感到意外,那简直就像是提防着他们联姻似的。 但又一想,觉得不过是凑巧罢了,新帝登基,边防将士本就会撤换一轮,就连老监察使的位置都要不保了。 他们调来的士兵也不足为惧,他手里的强兵猛将可是训练了好些年的,各种战策也是拟定了再拟定,加上老谋深算的监察使里应外合,没有不胜的道理 “等下,难道就是他……?” 突然,阿布塔想到了数年前的一道密报。 上面说,大燕有一位青年将领,才华十分出众,深得淳于煌夜重用,是大燕军攻打嘉兰的主帅。此人善用兵法,工于心计,甚是可怕,需要提防再提防 嘉兰国和晟国一样都是备足兵马粮草,想要攻打大燕,却没想半路杀出只拦路虎。 说起来,那场战斗是以游击散打的方式开篇,阿布塔明白嘉兰国是想消耗大燕军,却反而中了敌方的圈套,以为对方和往日一样,不会追击,正歇息着呢,他们却杀来了,结果当然是一败涂地 只是这样的战术,需要等待敌方习惯了彼此的打法疏于防范才能用得上。没有一位统帅能够这么沉的住气,花好几个月的时间,都只是打打停停,绝对不深入追敌。 而他当时还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将领,竟然能够顶得住老兵老将的压力,还能忍得住看到敌兵逃窜,却不去追击的诱惑力,在战场上如此玩弄对方,这样的人能不可怕? “景霆瑞……”阿布塔自言自语,神情凝重。 是了密报里写的就是这个名字。那战舰的大旗上,可不是也写了一个“景”字么?只因为嘉兰一战后,景霆瑞跟销声匿迹了似的,他才没有放在心上。 第140章 “是一员猛将又如何?本王也不差” 阿布塔怒瞪着布满红丝的双眼,望着对方的船只,在海上他才是霸者于是,立刻下令让所有战船缩小包围圈,一定要追上,并擒住那条“景”字船 所谓擒贼先擒王阿布塔觉得既然景霆瑞是大燕小皇帝派来挽救战局的,那么若擒住他,就足以把小皇帝吓趴在龙椅上 “快全员火速前进” 之前拟定的神婆战策已经失效了,阿布塔并不在乎,他的眼里燃烧着熊熊战火,他要将景霆瑞碎尸万段,撒在海里喂鱼 “报王上后方起雾”眼见离景霆瑞的船越来越靠近,哨兵突然嘹亮地报道。 “雾?”阿布塔只是往后一瞥,却是傻眼了。 风很大,正如哨兵所说,他们的斜后方出现了一道翻滚着的乌黑雾霭,就好像海啸来临似的遮天蔽日,让人不寒而栗 且它顺着风向,直朝他们船尾涌来有一些行驶慢的战船,已经被浓雾吞噬,只听得里头是炮声隆隆,不时有火光冒出。 “这是什么?” 船上士兵的惊讶,不比阿布塔小,更甚至已经吓坏了。传说中,海神发怒时会派出巨型乌贼,喷吐出浓黑的墨,吞没过往的船只,无人可以生还。 难道海上连番的激战,惊扰到海神他老人家? 这一慌神是非同小可,有一士兵手里正扛着火铳准备向敌船发射呢,他一愣,炮口不觉朝下,轰得一声,竟然把自家船甲板给捅了大窟窿火一下子冒了起来 “作死啊快浇水灭火” 士兵们慌乱地跑来跑去,拿水桶和沙土灭火。可火势相当地猛烈,下层舱房里是火药房,有不少人被烧着了,凄厉的惨叫声刺破天际 “王上弃船吧” 副将高大威猛,蓄着一把浓密的络腮胡子,可连那胡子都烧焦了,灰头土脸的,唯独眼睛是亮的,闪着焦急,“下面火势太大,船要爆炸了” “砰”阿布塔重重一拳砸向船桅,整张脸都气得通红发紫,却没有立刻下令,直到耳边响 起爆裂声,这才粗哑地吼道,“弃船” 数不清的士兵跳入海里,更多的随着爆炸粉身碎骨,阿布塔坐在一只小艇里,满面的怒气,海浪很大,小艇晃得厉害。 有士兵攀住艇沿,试图爬上来,但都被副将用船桨打了下去。这么小的艇,多上一人都会翻覆,这时候保住自己和王上的命,才是最要紧的。 留的青山在,何怕没柴烧 不过,船只越庞大,火势亦越大,加上不时地爆炸,小艇只能向外围拼命地划去,到了稍微空旷 点的地方,阿布塔猛地站了起来,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何其惨烈的一幕幕。 他的旗舰爆炸了,火势凶猛,黑烟滚滚,因他之前下令缩小包围圈,所有的大船都是急速彼此 贴近的队形。谁也没料到王上的船会出事,他们都想要避开,可是船身太大,调头谈何容易。 很快,旗舰上的火烧着另外一艘大船,士兵们纷纷转移向小一些的战船,却载荷力不够,竟然侧倒向一边翻沉了 幸而避过火烧的船看到旗舰毁了,顿时跟没头苍蝇似的在海面乱转乱打,原本已突围成功的大燕船队,可能是看到后方的混乱,全都调转船头,对他们进行反包围。 一瞬间,飞箭如雨,炮声震天,战鼓更是隆隆敲个不停大燕海军猛然高涨的气势,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向余下的晟夏联军发起猛攻 两军交战,一方若没有了士气,就只有挨打的份。有的船想要逃走,却因为风力的问题,被阻截在原地。 阿布塔望着自己费劲心力组建起来的大军毁于一旦,简直是悲痛欲绝,他身旁的副将也唉声叹气,最后一把拉住阿布塔的胳膊,沉痛地道,“王上,撤退吧” “不本王要抓住景霆瑞要亲手拧断他的脖子”阿布塔用力夺过副将手里的木浆,恨得咬牙切齿,一副要朝景霆瑞的旗舰划去的样子。 “王上您这去是送死啊对方可是千军万马”副将拼命阻拦,“等上了岸,咱们再组建军队,杀回来也不迟” “本王……哎”阿布塔摔掉木浆,一屁股坐下,副将这才松口气,正要把小艇划拉开,突然愣住。 身后的黑雾不知何时散开了,那里排着一溜的大燕战船,其中夹杂着一些升着白旗的晟国战船。 他们的退路被截断,前方又是凄惨的败局,副将回头看了一眼阿布塔,垂头丧气地道,“末将来世再效忠您了。”便投海自尽。 阿布塔眼睁睁看着他的心腹消失在海浪里,却是依然不死心 他自个儿拿过船桨,向着远处的云眉岛拼命划拉着,兴许大燕船队并没有瞧见他呢海上漂浮着木板尸体等等这么乱。 直到景霆瑞的巨舰都快碾压到他的小艇了,他才不得不停下手来。 之前的喧嚣就好像是一场梦似的,周围安静了许多,只有刺鼻的浓烟还弥漫着。 阿布塔抬头,景霆瑞正站在船舷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本王投降”阿布塔率先叫道,一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模样,“我阿布塔要与你进行和谈” 旗舰上响起哄笑之声,景霆瑞稍一抬手,立刻鸦雀无声。 阿布塔继续望着景霆瑞,“先拉本王上去,自会有人来赎本王”他可不比别人,只是一般的将领士卒,死了也就罢了。 他是晟国的国君夏国的女婿大燕抓了他,就有了谈判的筹码,是重金赔礼,还是割让城池都好说。 而阿布塔深信,屈辱只是暂时的,等东山再起之日,必定双倍奉还 可为何,敌舰上的绳梯还不放下来?阿布塔凝眉细看,黑烟逐渐散尽,阳光太亮了,晃着他的眼睛。 待光线转暗,终于看清时,才发现等待他的并不是绳梯,而是景霆瑞手里的利箭。 想到它的威力,阿布塔不由得倒退一步,脸色晦暗,还没来得留下遗言,利剑就穿透他的左胸,甚至把小艇都劈开了,他的双手就这么抓住胸前的重箭,往黑暗的海里跌去。 原以为海水很冷,却觉得一丝暖意,待发现热意是来自胸口涌出来的热血后,便清楚意识到死亡,从而陷入无限的恐惧中,浑身僵硬。 不过,真正令他骇异的,还是那一双出挑的冰眸,竟是如此寒冷彻骨,那眼里没有一点身为人的,对于败将的怜悯。 有的,只是必须斩草除根的决意阿布塔甚至想,若现在能后悔该多好?他活了四十多年,第一次有了悔意。 不该攻打大燕的,至少不能与景霆瑞交火,这想法伴随着心底的惊惧,让他大睁着眼,一脸骇然地沉入海底深处,和他的战士们一起……消逝了。 #################### 大燕皇城,景将军府。 说是将军府邸,门前既无侍卫,也无气派的石狮,唯有皇帝赐于的匾额“将军府”,在一抹暮色 中闪烁着悦目的金光。 府门内,过了青山影壁便是铺满青砖的庭院,在右方的屋檐下,放着横条状的石板,养着好几盆fèng尾竹石榴花和雀梅。 夏末初秋,浓绿的叶,大红的花,把庭院装扮得富有生气。 府内并不宴请客人,可是装饰典雅的厅堂内却热闹得很。小德子公公才走不久,皇上赏赐的食盒正摆放在酸枝木圆桌上。 景霆瑞的母亲一品诰命夫人刘氏,正吩咐管家,把那精致的红漆描金蝠纹大食盒拿到供桌上去,全家上下要行三跪九叩之礼,才能享用皇上御赐的美食佳肴。 “皇上对咱们家可真是恩重如山哪”诰命夫人刘氏,被丫鬟搀扶入座,眼里噙着泪花,一脸动容。 “夫人,快别哭了,这是喜事。” 柔声劝说着的是田雅静,说是府里的大丫鬟,却和本家小姐无异,不用做粗重活,有一间素雅的闺房,还有老妈子贴身伺候着。 别的丫鬟见着她,不论年纪大小,都得躬身道安,叫她“大小姐”。 “雅静姑娘说的是啊。” 长得肥肥壮壮的老妈子,在一旁帮腔道,“夫人,自从将军离家打仗,这都快一年了,咱们家里还能欢笑不断,靠得都是皇帝庇佑。今儿赐外国进贡的鹿茸人参,明儿又赐布帛锦缎,这时不时就有赏,就连我们这些当下人的,都倍觉颜面有光,特是喜庆呢” “哎,我这是喜极而泣可就躲不过你们这两张伶俐的嘴。呵呵,来,大家落座,都起筷吧,和往日一样吃,千万别客气。” 刘氏表面爽快,心里却很惦记儿子,尤其在这段日子里,听闻朝廷上没有得到前线战报,她的心啊是七上八下的,很怕皇上会发怒。 可是,没有想到皇上的恩赐不但没有停,反倒比以往更多,就像是在给她吃定心丸似的。 记得儿子曾经说过,皇上心地善良,为人公正。这话当真不错,能跟上这样的主子,也不知是他们母子几世修来的福分。 “夫人,这炖鹿茸可得您一人吃。” 丫鬟把食盒里的菜都端了出来。有一盅炖鹿茸鸡肉汤,一品人参莲子鸽肉煲,一碟时鲜蕨菜炒肉片,一碟红枣栗子做的甜糕。 炖汤的分量自然不多,贵在少而精,刘氏笑着饮下了。她虽然因为家道中落,流落过风尘,后又遇到薄幸锦衣郎,受尽夫家冷落苛待。 但现在的日子可是过得和和美美,她喜欢家里能够热热闹闹的,可以安抚心底的那一份担忧,便让几个得体的下人,与她一同用餐。 雅静自然是坐在她的身边,说说笑笑,彼此夹菜,是比亲生女儿都还要亲昵。 管家始终不愿坐,站在一旁吃,也是乐呵呵的。老妈子最能吃,力气可大了,随雅静出门,总能赶走好些浮浪子弟,都无需再带侍卫。 “不愧是宫里的膳食,这味道就和平时的不一样,这鸡肉怎么能炖这么酥,又这么鲜,就跟吃海鲜似的。”老妈子捏着筷子,笑得合不拢嘴。 “可不是,夫人,您多吃些。”管家点头道,“别让这头牛独吞了。” “谁是牛啊你说谁呢?”老妈子假装生气,瞪着眼睛。 “我是牛,好了,呵呵。”刘氏笑了起来。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饶了你。”老妈子说。其实,这些下人都很懂规矩,御赐的膳食是不怎么碰的,除非夫人主动夹菜给他们。 否则,都要留给夫人和雅静,他们吃的都是厨房里另外做的一些时令菜。 他们都知道夫人留他们一起吃饭,只是图个热闹。当然不可以太过造次。 待用餐洗漱完毕,下人们就都去忙了,或打扫庭院整理库房,或出去买东西,刘氏回去寝房内稍稍歇息,却不想在贵妃塌上睡着了。 待醒来,发现田雅静正坐在贵妃塌的脚踏上,缝制一双白袜。 第141章 “又是给霆瑞做的?”刘氏一笑,满面和蔼,“可是辛苦你了。” “夫人,您醒啦。”田雅静连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腼腆地一笑,小心地扶刘氏起身。 “真是难为你,这么为霆瑞着想。”刘氏爱怜地看着田雅静那漂亮的脸蛋,伸手替她理了理耳根的碎发,“有件事,我一直不知该怎么和你说。” “夫人?”田雅静眨了眨眼睛,露出关切之情,“您有何难言之隐?只要能替您解忧,不论是上刀山,下油锅,奴婢都愿意去做。” “傻孩子,就算你愿意,我也不忍心啊。”刘氏微微叹气,“你是个好姑娘,当丫头真是委屈了你,我是真心想把你收做养女的,但我知道,你并不愿与霆瑞做兄妹。” “夫人,”田雅静低头,粉腮略红,“原来夫人您知道奴婢的心思……” “呵呵,我也是女人,是过来人。我很高兴霆瑞的身边,有你这样贤孝温婉,又聪明懂事的姑娘,把霆瑞交给你,我能放一千一万个心,只是,”刘氏欲言又止地道,“霆瑞他……” “您是担心将军不喜欢我。”田雅静抬头,心领神会地望着刘氏,“对吗?” “不,你长得这么漂亮,在这世上,怎么会有男人不喜欢你?”刘氏拉住雅静的手,握紧了,微笑着道,“他现在是大将军,以后总有个正房太太,我怕让你当小的会受委屈。” 刘氏知道儿子有了心上人,一定是某家的千金小姐,按照田雅静的出身是当不了将军夫人的,可是刘氏又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女孩儿许配给别人。 思来想去,她想告诉田雅静,以后她只能做小,不知是否愿意,可又怕田雅静难过,故而一直避开这个话题。 “夫人。”没想到田雅静却笑了,语气坚决地道,“只要能留在将军的身边,别说是做小妾,哪怕只是个使唤丫头,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的。” “真是我的乖孩儿”刘氏高兴坏了,一把抱住田雅静,“你以后就安心住这儿,待将军回来,我一定给你们做主。” “静儿全凭夫人的意思。”田雅静的心里也是乐开了花,她花了这么多的心思,在夫人身上,总算是得以回报。 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全凭父母做主,不管将军以后有几个妻妾,她权当是多了几个姐妹,只要能尽早为将军生下一男半女的,不怕她不受宠爱。 夫人叫她一同用茶,田雅静忽然回神,才发现自己都已经想到那份上了,不禁害羞脸红,好在夫人并未发现,没有拿她取笑。 “皇上,来信儿啦” 小德子的脚下跟生了风似的,“呼啦啦”地飞速奔到那张摞满奏本的御案前。 “真的?” 爱卿连手里的笔都忘了搁下,激动地一起身,就在正题写的本子上,留下两团云朵般的墨迹。 “糟糕”爱卿连忙想要抖落它,结果反而墨水溢流,被弄脏的范围是越来越大。 “没事,奴才来描几笔就好。” 安平很机灵,拿起一支紫毫笔上下左右涂抹几下,就在墨水上画出几颗鹅卵石,外加细枝叶,俨然是一幅水仙图。 “太好了。”这黄绫本子上写的是爱卿最新的一道旨意,他要提拔两位从六品的员外郎,为正四品侍郎。 既然是嘉奖的旨意,带上画儿倒也是别具一格的。 “都怪奴才不好,让皇上着急了。”小德子一脸歉疚地说,还望了一眼总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安平,“幸亏有你在这儿。” “那是,快把密函匣拿来”爱卿顾不上谢安平,景霆瑞出征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捎回信来。 “皇上,给您。”小德子连忙奉上那只珍贵不已的小巧木匣。 爱卿伸出手去,他是日盼夜盼地想要收到景霆瑞的私信,终于让他拿到了,可这心里怎么会这么地慌。 就在昨日,前线传来捷报,说景将军神威大显,一举歼灭敌军的统帅阿布塔,并且生擒弄虚作假的神婆子“统军”,将敌舰打得是落荒而逃。 这奏报是何林副将写的,看得出他极为兴奋,字里行间透出对景将军的无比佩服,以及对彻底扫荡晟夏联军余孽的信心。 这让爱卿高悬着的心,稍稍地放平缓些。 他其实从未想过景霆瑞会战败,即使那一封封的奏报皆是坏消息。 瑞瑞答应过朕,一定会取胜,会平安归来。 所以,不管朝臣们怎么唉声叹气,或是如临大敌,他都镇定自若地操持政务,还常常派人去探望景霆瑞的母亲。 如果可以,朕也想与瑞瑞一起并肩抗敌。爱卿无数次幻想过,在景霆瑞的身边共同迎敌,那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 如今密函到来,他的心头只挂记着一件事,那便是瑞瑞可好?有无受伤?何林的奏报里并未提及这点。 “皇上,您慢慢看,奴才们在外头候着。”小德子和安平都机灵地告退了。 爱卿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从贴身的锦袋里取出钥匙。他本以为景霆瑞去了前线,一定会时不时地发密函回来,但日子隔了这么久才发来,爱卿以为自己会很生气,但事实上,心里有的只有无限的挂念。 打开的密函匣里,放着一张小小的折叠好的蜜蜡纸。 爱卿小心地用指尖夹出,心怦怦地跳着,将纸条慢慢展开。上头是用细针挑的字儿,蜜蜡纸本就不太好上墨,可是它防潮,且易于销毁,一揉便碎。 皇上,您一切安好?这头一句,就让爱卿的视线模糊了,鼻头发酸得很。 “朕很好,瑞瑞。”爱卿低语着,若不是怕损毁纸条,他真想亲一亲这上头景霆瑞的笔迹。 因战况百变莫测,交通不利,未能及时寄信给您,还望见谅。得您的庇佑,我军大捷…… 前面数句说得都是目前的战况,以及表明晟夏二国联军正因战败而陷入内斗之中,但也极有可能再度联手反扑,因此,景霆瑞打算乘胜追击,以绝后患。 这也是委婉地表示,他没有那么快就班师回朝。爱卿的手指微微用力,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不舍,但还是按捺住心情,对自己说道,“瑞瑞做得对。” 另外,战争虽然残酷,但末将平平安安,无毫发之伤,还望皇上明察。看到这略带调皮的语气,爱卿不禁莞尔,心想道,等你回来,朕必定细细查你。 望皇上不要过于操劳政务,也勿过于挂念微臣,龙体为重。 信的内容到此为止,没别的了。爱卿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想要收起,又舍不得,将它举在空中望着,却发现信纸的末端有一处划痕,从而漏出光来。 瑞瑞可以拉开千斤巨弓,同时也可以举止轻柔地在薄如蝉翼的蜜蜡纸上刻字,却不将它洞穿,这个错漏不像是他会做的。 爱卿好奇地拿近,才发现那里有字,是写下了,又将之划去,双重的印刻,才会不小心把纸面弄开一个极为细小的破损。 “是什么……?” 爱卿眯起眼睛,努力辨明那三个字的比划,“我什么……很木?不,是很……” 在看清楚那四个字的瞬间,爱卿的眼圈彻底红了,把纸条猛地抓紧在手心,蜜蜡纸便碎成雪花似的…… 爱卿的心也像这般地碎极了我很想你。 景霆瑞写了又划掉,想要诉说心里压抑许久的思念,却只能隐藏掉,他是怕只要写下这一句话,心底的思念就会像决堤的洪水,是再也压抑不住了。 爱卿何尝不是这样的心情,他没有一刻不思念景霆瑞,有时候想得急了,就偷偷溜去青铜院,在那间小小的武将书房内小坐片刻,就仿佛景霆瑞正坐在自己眼前。 ……却总是不觉呆坐到天明。 爱卿以为自己是一个明大理的人,至少父皇和爹爹没少教导他,身为一位帝王,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景霆瑞既然是将军,那么他保家卫国征战前线,都只是在尽忠职守,爱卿以为用这样正确的想法,可以麻痹那颗思念成灾的心。 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是想忽略掉对瑞瑞的想念,心里也就越焦急忧虑,恨不得立刻飞去瑞瑞面前,亲眼确认他是否安好? 这是朕的国家,本就该由朕去面对强敌 爱卿不止一次幻想自己身披铠甲,出现在瑞瑞的身边,只要能与你一起并肩,再困难的事,再大的危险,朕都不怕。 是啊,若能这样说这样做,爱卿都会乐疯的吧 但是身为一国之君,既然已经有了代他亲征的将军,朝臣们自然就不会允许他迈出宫门一步。 除非是去举行皇室祖制的典礼,这不是去山上祭天,就是去宗庙祭祖。 他沿途看见的“风景”,都是成排的御林军和禁军,他的百姓永远都是匍匐地跪在地上,他们长什么样子,是喜是忧他都看不到。 爱卿稍一提及此事,贾鹏就一脸正气地说,您是皇帝,天子尊容岂能给凡夫小民看到,这是大不敬的 更别说,他想要去前线犒赏军队了,这事才旁侧敲击地提起,就被极快地否决,连皇弟炎也很不赞成,认为目前战局不明朗,皇帝亲自前去督军过于危险。 可瑞瑞在那边,难道就不危险了吗?爱卿不小心透露心声,却惹来炎的一阵笑,他啊,哪可能轻易就遇险 虽然炎的话说得不错,但爱卿总是没办法彻底放心。 “皇上,永和亲王来了。” 第142章 忽然,小德子进来通传,皇帝一人看信也好一阵时候了。 爱卿才想收敛一下脸上黯然的神色,炎就已经大踏步进来,即使没有别人,他也是规规矩矩地跪地行礼,“皇上万岁。” “皇兄?” 免礼起身后,炎想要说些什么,却注意到爱卿分外红艳的眼角,便担心至极,“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传太医。” “没有啦,你别小题大做了。”爱卿莞尔一笑,“你来得正好,你推荐的两位名士,朕都已经拟好折子,封为正四品侍郎。” “正四品?”炎深感意外地道,“臣弟的本意,是想让他们当个从五品官员,能长期留用睢阳即可。” “此言差矣是人才就不能被埋没。”爱卿微微笑着说,“你就听一回朕的吧。” “臣弟只是担心若是看走了眼,会给您带去麻烦。” “就算你看走眼,还有朕呢。”爱卿笑着走回御案前,命令小德子把奏本传下去交给吏部办理。 炎还是有些迟疑,但他很乐意遵从爱卿的旨意。景霆瑞离开后,爱卿一直是勤勤恳恳地处理每一 项的国务,听政视朝一样不落,还很关心百姓的生活。 尤其是北部遭遇天灾虫害之地,爱卿并不是拨出钱粮赈灾免去赋税便不再管了,他多次派出钦差大臣前去视察重建的情形,为的就是让百姓们无后顾之忧,出现任何问题都有朝廷担待。 赈灾方面花销得多,自然要想办法重新充盈国库。爱卿发现官员以及皇族在赠送,如老人寿诞新生儿成婚等的诸多贺礼时,会有一套约定成俗的礼节。即官位爵位越高,送的礼也越大。 这本是人之常情,但是这方面的花销确实可观。 例如,爱卿赏赐给炎的生辰礼物,必须是金器再不济是银器古玉,低于这个规格,就是拿不出手的了。 皇帝尚且需要讲究“体面”,其他官员更加不敢造次,可是爱卿觉得礼轻情意重,他哪怕是送一把羽扇给炎,炎都会很开心地接受。 所以,未必是贵重的礼物才符常规。 于是,他把“不再按照品级官爵送礼”的意思向诸位大臣传达,可是大家权当皇上在说笑,谁也没当真,直到贾鹏的大侄子贾鸿禧成婚,爱卿派小德子送去一对绑着红丝带的新鲜莲藕,取义“佳偶天成”当作贺礼,大家才知道皇帝是来真格的 这礼吧,要说薄,但是皇帝送的,要说厚,实在不值几个铜板,寒碜得很 别人见到此情形,心想皇帝才送一对莲藕,他若是送了翡翠镯子,岂不是让皇帝难堪?于是,裱红的礼单纷纷修改,不再有价值连城的东西,而都是送些被帛枕头痰盂面盆等家用之物,谁都不敢送惯常的厚礼。 贾鹏亲自出面为爱侄操办婚事,那可是真金白银地往外撒钱,眼下却连个茶水钱都没法回笼,心里面自然不高兴,但他也不能说什么,毕竟皇帝的用意是好的,这言官文人们可是一致地赞赏有加呢 这么一来,但凡是过生日成婚出殡的礼单,比往常轻得多,皇城里的富商也跟风讲究实用,铺张浪费大大缩减。 爱卿对自己也是相当节俭,能不修建的行宫花园,统统不建。鞋袜根据常规,每月都要做新的,可是他还有很多双崭新的鞋袜,便免去不做。其它衣裳也是,能穿就穿,不做新的。 这左省一笔,右省一笔的,别看都是些细碎的支出,归拢起来,还真节省下一大笔。 不过,让炎最为佩服的,还是爱卿当真送了贾鸿禧一对藕,若换做是父皇,恐怕还得深思一下这背后的利害关系。因为这表面上看是给新人送贺礼,其实还是为了宰相的颜面吧。 可是爱卿并不忌讳这些事,想做就做,真不愧为真龙天子,胆量过人 除去勤政节俭,爱卿还想要广纳贤才,上回科举考试能用的官员,几乎都用上了,可他还是想要更多的贤士,尤其是不畏惧朝中顽固势力的新人 所谓的顽固势力多半是服侍过太上皇,甚至两代君主的老臣亲王。他们靠着年纪大官高人脉广,有时过于卖弄,也过于迂腐。 有道是资格老未必就是对的,可是那些后辈哪里敢违背他们的意思,往往只能做应声虫。 反倒是那些真正的有识之士,因为顶撞得罪了老臣,而不得不辞官归乡。爱卿并不想见到这样,于是,他身着便袍,在朝廷里进行起“微服私访”来。 当然,他有事先知会炎,万一“形迹败露”,总得有个救驾的吧。 爱卿去到议政房的门外,正是温暖的午后,三品以上的大官们聚在一起唠嗑家常,以笼络关系,四品以下官员的插不上话,也陪坐着,好不热闹。 唯独有两位新进的员外郎,一丝不苟地抄写着公文,有一位大官想要拉拢他们,便叫他们放下笔,休息会,员外郎却说,卑职拿的是朝廷俸禄,岂能在岗时闲坐?惹得一众官爷纷纷动怒,骂他们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真不识抬举 爱卿的心里却是赞赏不已,正想查探他二人的身份,巧的是炎也正想举荐他们二人,说这原本是他的门客,虽然年纪不大,抱负却极深,且文学造诣颇高,可留用都城。 此事正和朕意 没想到爱卿立刻就准奏了,还马不停蹄地草拟诏书,倒是把炎给吓到了。 这速度也太快了些,原本提升官员,得一步步地往细里审,人品学识资历祖辈背景等,待吏部以及宰相大人确认无误后,方能任用。 不过在爱卿解释了他的所见所闻之后,炎也不禁觉得“微服巡查”真是一个好招可节省许多时间,原本还有些担心皇上会否被人认出来,这样有伤帝王尊严,毕竟,皇上假扮的是侍卫。 但是,显然爱卿很聪明,晓得何时避退,谁也没能认得他。还有,便是那些大官的眼睛向来都是长在脑门上的,哪会去关注一个守门的士兵呢? “皇兄,您这个办法还真不错”炎忍不住再三地夸赞爱卿,“臣弟是佩服至极” “你就别笑话朕了,这不过是小把戏,还是从永安永裕亲王那儿学来的。”爱卿谈起这两位宝贝弟弟,不禁莞尔。 他并没有注意到安平却是眉头一皱,脸色不佳,仿佛听到混世大魔王的名字一样。 “现在前线又是捷报频传,皇兄,您大可安心了。”炎微笑着说道,“您要好好进膳,歇息才是。” “嗯。” 爱卿虽然也笑着点头,但心里却依然有些担忧,他不知道景霆瑞何时才能回来? 眼下他能做的,就是写上一份满是甜言蜜语的密函,派铁鹰剑士捎给远方的瑞瑞,好好倾吐一下 内心的相思之意……。 #################### 皎洁的月光照亮着海面,泛起着无数道银光,就跟漫天的星辰一般,闪出水银般的光辉。 一艘奢华的夏国王舟抛锚在这片银海之上,随着海浪上下浮动,这里远离前方的交战区域,显得极为宁静。 船甲板上有晟国的士兵在巡逻,也有人交头接耳地不知在说什么。 一艘用白麻布遮盖住的小艇顺着海浪,无声无息地向王舰靠拢,直到距离足够近之后,从箭筒里射出一支系着粗绳的铁钩,“咚”地一声扎入船壁 有士兵似乎听到了响动,但也只是左右张望了一下便完事。天冷得紧,还不如往冻僵的手上呵口热气。 小艇借由绳索慢慢地贴近巨大的船腹,接着,白麻盖布掀起一角,一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用黑布蒙着脸,唯一露出的黑眸比这冬日的海风都还要冷冽,一动不动地盯视着瞭望台上的哨兵。 没有人注意到这儿的动静,这一场杀戮是在悄然无声中进行的,黑衣人飞身上了船舷,轻盈得就跟一缕黑烟似的。 且他一上去,就用极快的剑法迅速收下三颗人头。 这船甲板上共有三十七人,且全是阿布塔训练出来的精兵,他们早已习惯面对强敌,或是千军万马,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以一当十 可眼下的敌手就一人,他们竟然满脸骇然,手持兵器却不知所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闪闪银芒如流星般地划过每个人,甲板上顿时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从小艇上来的另外两人,直接奔去了船长室。忽地,黑衣男子身形一闪,如同消失在黑夜里般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船舱内镶嵌着宝石的桌椅被掀翻了,一个几乎裸着身子的女孩儿,正搂着乳母满是鲜血的尸体痛哭流涕 她的面前是两个身强力壮的晟国武将,一人手里拿着尖刀,一人抓着绳索,他们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让女孩二选其一,自行了断 “我是夏国公主你们怎敢这样对我?”吉吉儿声嘶力竭地吼着,“我的父王不会轻饶了你们” “你的父王?别忘了,你嫁给了我们的王上阿布塔王上既然已为国捐躯,你身为王妃就该殉葬以示忠贞” 武将显得极不耐烦地道,“你要是没这胆量,我们帮你了结也成” “你你们……” 吉吉儿颤巍巍地站起身,“别以为我一个女儿家就不懂什么混账的忠贞?你们是担心阿布塔战败,晟国会遭受大燕海军剿杀。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失去我父王的支持,你们想要我死在这里,好让两国联姻得以继续,你们的心好狠毒逼死我,再去逼死外头那些无辜的百姓,这场仗我父王本不想打的,若不是因为我嫁给了阿布塔……” “你明白就好,话都讲到这份上了,大家就没必要遮遮掩掩的了你说得没错,王上死了,你的父王必会招你回去改嫁他国王子,好重新联盟军队。反正与我们晟国的联盟算是完了。但你若是为了王上殉葬于此,你家父王总不能说联姻无效吧?” 第143章 “少和她废话了”另一人冷笑道,“得亏王上料事如神,说他要是有个万一,一定得看住你,不能让你跑了,否则晟国就真完了。我们弟兄几个是为了王上的命令,才时时刻刻伺候着你,你还真以为你那公主派头,能唬住人?别天真了” “我是太过天真,当你们是真心护送我回国的,原来只是想在远离他人的地方,好谋害我,你们这些混蛋” 吉吉儿哭得是泪流满面,她自打出生起,就被父王算计为和亲之物,这也罢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王一直很疼她,要她嫁人,她当是偿还养育之恩,便也嫁了。 可阿布塔嫌弃她年龄小,与她并无夫妻之实,她哪有为他殉葬的心思?更何况是被逼着死 “少啰嗦看在你是公主,又是王妃的份上,我们会让你死得痛快点的我们也还赶着时间,要 替你发丧呢” 可不是么?这事情要拖久了,夏国皇帝看到情形不对,就把军队招回了,那公主就算是殉葬了也来不及了。 武将就像抓小鸡一样,一把拎住纤弱的只有十三岁的公主后颈,不顾她的挣扎把绳索套入她的脖子里。 “放开我救命啊父王救我” 吉吉儿双手拼死拉扯着绳子,可是她根本敌不过对方的力气,绳子穿过灯架,她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 就在她出不了声,双脚悬空扑腾,痛苦万分之时,一道道的银色光亮飞闪过她的眼前。 她的母亲曾说,人死后会去到天国,那里很美,漂浮着无边无际的白云,像海一样深广,能让人忘记痛苦。 吉吉儿觉得自己的身子就是突然浮了起来,果真是不再难受了,她这一辈子短短十来年,谁也不欠,唯独欠自身一个公道。 娘啊……吉吉儿不由哽咽,悲恸万分,若有来世,她一定不要生在帝王之家…… “公主殿下,您醒醒。” 十分低沉,却悦心盈耳的嗓音,响起在吉吉儿的耳边,她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盖着一条锦被,正躺在自个儿的绣床上。 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坐在床边俯视着她,吓得她一声惊呼,便往床角里缩去,再环视四周,已 经不见那两个恶徒。 “他们被我杀了,已经丢下了船。至于我,您不用害怕,我是不会伤害您的,只是见您昏过去好 一阵子都没醒,问候一声罢了。”男人言毕起身,离开床边。 舱房内的烛火很亮,犹如白昼,吉吉儿定了定神,这才看清男人的面貌,却又是呆住了,心跳得飞快 这人肤色稍黑,一看便知是经受过海风的洗礼,可是那乌黑深邃的眸高挺的鼻厚薄适中的唇,没有一处不好看,和那些相貌粗鄙的将士完全不同 吉吉儿忍不住眨了眨眼,在想自己是否已经死了,到了天国,所以才能遇到这样俊美非凡的青年男子。 “景将军,一切打点妥当。”又进来一个黑衣人,朝美男子下跪说道。 “景将军……?”吉吉儿反复咀嚼这句话,突然,她吃惊不小似的,跳起来叫道,“你是大燕军 的统帅景霆瑞?” 景霆瑞回头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对下属道,“闭上眼睛,先出去。” 吉吉儿闻言回神,这才发觉自己身上压根没穿衣裳,是被之前的两个歹人给撕破了,景霆瑞帮她盖了被子,这一跳起来,可不得春光外露 “哎呀”吉吉儿羞红了脸,拉起被子裹紧粉光玉润的娇贵身子,微喘着气道,“我没想过,竟然会是大燕将军救了我” “从您的王舟离开夏**队开始,我就派人跟随在后。直到手下汇报说,您的船只突然在海中抛锚停泊。”景霆瑞诉说着事情的始末,“晟国既已经战败,您没有理由不火速回去夏国,唯一的可能,便是你遇到危险了。” 吉吉儿听得是一惊一乍,她连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是大燕的将军救了她。 “所以,我现在是大燕与夏国谈判的筹码吗?”吉吉儿想了想,问道,“您没有理由平白无故地救我吧?” “是。”景霆瑞亦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坦言道,“您是夏国公主,对大燕来说,是一个不错的谈判筹码。” “唉……”吉吉儿坐在床上,很是无奈地说,“本公主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却也还是你们这些男人手中的棋子。” “公主殿下,我可以向您保证,不管谈判的结果怎样,我都不会伤及您的性命。” 景霆瑞的目光平静得犹如船舱外黝黑的海面,注视着不住唉声叹气的吉吉儿。 “两军对垒,却不要我的命?那还真是稀罕。” 吉吉儿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他,那双总是透着公主傲气的乌眸里,突然有了一丝别样的温柔,连声音也放低几分,“也罢,本公主听你的就是。” 初冬时节,花儿谢了,叶儿枯黄,一派萧瑟萎靡的景致,可冬天到了,也意味着皇帝的万寿节也近了。 早朝上,这边才讲完战事,礼部尚书董有为就出列了。他提议全朝要为万寿节做准备,比如恭造千尊寿佛,在都城中大赐万人流水筵席,从内廷的典礼到宫外的庆祝一样都不缺。 爱卿微笑着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烈议论,连贾鹏都说,是该好好庆贺一番,外边不是打了个大胜仗吗?可谓双喜临门哪 “诸位大臣,你们说的都在理,”爱卿开口了,语音柔和,“不过,朕才提倡勤俭过节,怎么可以在自己的诞辰上如此铺张浪费?” “皇上万寿为人君之始,元旦冬至万寿节,历朝历代都是普天欢庆,为国之大典”贾鹏上前一步,极不赞同地道,“岂能草率处置?” “宰相大人说得是。”工部尚书嚴璐也在一旁附议,“勤俭是要的,可皇上您始终是皇上,怎能与吾等凡人相提并论。” 爱卿还来不及回答,贾鹏又中气十足地道,“没错犬侄在婚庆典礼上收下一对莲藕,寓意吉祥,可是皇上,就算您也愿意收,臣等也是万万送不得啊,那是大逆不道的” “宰相大人言之有理祖宗典制不可废。” “正是如此万岁恳请三思” 看到阶下不少点头附和的大臣,爱卿不禁感到尴尬,而送贾鸿禧的那对鲜藕,还真是从秋天提到了冬天,这时不时的谈起,都让爱卿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送错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第144章 “皇上,您就听老臣一句话吧,该摆的筵席,该有的庆典一样都不能少,不能心疼几两银子的花销,就把大燕的面子给赔了。” “这又关乎到大燕的颜面?”爱卿感到脑袋隐隐作疼,随口问道。 “那是自然,万寿节若不大办,会让外国使节看笑话的。这内廷的人,知道皇上是勤俭节约,体恤百姓,但那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燕国为了区区一场仗,就弄国库空虚,无力支撑了呢” 在朝堂上,贾鹏每每说话,都有些把皇帝视为晚辈,甚至是孙辈的味道,表面上是刚正不阿,直 言敢谏,实际却有几分不客气。 而眼下,还没人敢和贾鹏呛声,在一旁逢迎拍马的倒有不少。 “皇上,这大喜的日子,若不能普天同庆,风风光光地按礼制操办,确实有失体统。”礼部尚书上前再三说道。 “那……容朕再考虑考虑。”爱卿摆摆手,有些招架不住了,“今日议事到此为止,都退朝吧。” “皇上,老臣说的每句话,都是为皇上着想为江山社稷着想,还望皇上早做决定”贾鹏依然上禀道,声如洪钟。 待贾鹏的话说完,群臣才跪倒在地,高呼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来到勤政殿外,坐上早就恭候着的鎏金龙辇,却一时没说摆驾去哪儿,只是低着头,默不作 声。 “皇上,可是要去御书房?”小德子见皇上的脸色不佳,便讨好地说,“不过,奴才听说东宫的枫叶还红着呢,您要不要去瞧个稀奇?” “东宫?”爱卿略略一愣,还真有些日子没去了,便应允道,“也好。” 爱卿摆驾来到东宫,这里虽然空置着,但和他儿时住的时候一样。每一道罗帐,每一件家具,甚至连案台上摆放的笔墨砚台,都没有移动过。 “好怀念啊。” 爱卿就像是钻出笼子的鸟儿,在东宫的殿堂里行走来去。这里的每个角落,不止有他,也有瑞瑞的影子。 还记得十年前,他搬来锦凳放在长案上,当作梯子用,噔噔地爬上房梁。 因为天宇天辰告诉他,燕子会在房梁上筑巢,这一举动可把乳母嬷嬷太监们给吓坏了 景霆瑞看见,嗖地飞身上去,将他抱下来,并且安慰着因为找不到燕子而哭泣的自己。 后来,景霆瑞还真的帮他找到一个满是鸟蛋的燕子窝,当然不在屋内,而是在东宫的花园里。 他们看着燕子孵出小鸟,叽叽喳喳地吵着要吃的,后来它们都长大了,学会了飞翔,随着母燕离 去。 殿下,别难过,它们来年还会回来的。景霆瑞那时这样说。而他的话总是对的,往后的每一 年,都有燕子来东宫花园里筑巢,抚育后代,好不热闹。 爱卿顺着美好的回忆一直走到外头,果然枫叶都还红着。 在皇宫,即便是冬天也少不了好看的园景,因为总有应季的花儿,比如一品红虎刺梅仙客来等等,都是姹紫嫣红的怒放着。 这还没算上外国进贡的奇异林木呢,不畏寒冷,总是翠绿满枝。 但像现在这样,本该凋谢的红枫,却依然傲然立在冬日里,如同火烧云似的一片连着一片,真是让人眼前一亮,惊喜不已。 “皇上,这红枫如此艳美,来看过的人都说,是祥瑞之兆。”小德子在一旁伴驾,含笑道,“这红红火火啊,给大燕带来了胜仗,也迎来皇上您的寿辰。” “是祥瑞,也是辛苦。”爱卿伸手轻触叶片,这上头还有些冰霜呢,越发显得它晶莹剔透,宛如玉雕而成,心下很是欢喜。 “辛苦?”小德子不明白。 “这肥料施得好,才能让它们抵御这几日的寒风。”爱卿微笑着道,“传旨下去,找园丁来,朕有赏。” “奴才遵旨”小德子退后一步,对一个太监说了句什么,太监退下了。 爱卿走上迂回观景的直廊,来到倚芳亭,环视四周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景色,便坐了下来。 没有风,他并不觉得有多冷,尽管如此,随行的宫女彩云和彩霞,立刻给他奉上暖手炉,还在桌旁放好了炭盆。 并把所带的裘衣摊开,遮盖在爱卿的腿上。 这些动作既细致又温柔,且极快,完全都不会让人觉得碍事。反倒是爱卿感到不好意思,说道,“你们女儿家都不怕冷,朕何须包裹得这样严实?” “皇上乃万金之躯,大燕之根本,岂可与奴婢相提并论。”彩云俯首,恭恭敬敬地道,“冬日寒冷,还是龙体要紧。” “你呀,可是比乳母嬷嬷都还……”爱卿笑着想要说什么,看到远处有一个老太监匆匆赶来了。 “皇上,这就是打理园子的老太监,叫周福全。”小德子轻声说。 老太监在亭子外头诚惶诚恐地跪下了,头埋得都看不见脸,一个劲地磕头说,“奴才周福全叩见皇上,皇上万福,皇上万岁” “周公公,辛苦你了,要打理这一大片的园林。” “这是奴才的本分,不累。”老太监依然低头回话,接着还从袖管里摸出一本小册子来,递交给小德子。 小德子拿过来查验一番,才转手交给爱卿。 爱卿颇为好奇地打开来一看,竟是一长串的名字,什么小安子,刘嬷嬷,宋姓宫女朱姓宫女,不禁困惑地问,“这是什么?” “回皇上,奴才接到您的旨意,要找打理这片枫林的园丁。奴才虽是头儿,却不敢独占功劳,这名单里有出宫买肥料的小太监,有给树叶除虫浇水的老嬷嬷,还有擦拭叶片扫尘土的,这活儿细,都是宫女们做的……” “你等等,敢情这名单上三十几号人,就管这片枫叶林?”爱卿有些惊讶地问。 他生长于皇宫,早就习惯了美丽华奢的景致,完全没在意过这后头到底有多少宫人,没日没夜的打理。 “回皇上,还没算上挖泥担水的挑夫七人,其他的,都齐全。”老太监头也不敢抬,敬畏地回话道。 爱卿的惊讶溢于言表,他反复地翻了翻名单,随后放下了,“这单子上的每人赏铜钱一贯,下去吧。” “谢皇上恩典” 老太监可欢喜了,连连叩头。这钱是其次,荣耀才是一等一的,便弯着腰的,步步后退,走出好远,才敢转身前行。 “皇上,热茶。” 眼尖的小德子看出爱卿其实并不高兴,连忙转移话题。 在老太监来时,御茶房的太监就来了,送上用青瓷雕龙小炉子烤着的一壶上好白茶,还有一个填漆花的精美食盒,从里面一一捧出香糕核桃糕蜂蜜核桃仁等品茶小点。 爱卿却依然望着枫林,心里默默想着,若是这般耗费人力财力,还不如让它顺其自然地凋谢为好。 可他这话不能说出来,以免给那些太监宫女惹去麻烦。 “皇上,永和亲王求见。”小德子又道。 “快请。”爱卿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微笑,还亲手斟满一杯幽香扑鼻的热茶。 “臣弟叩见皇上”炎才下跪,爱卿就起身拉住了他,“这是东宫,我们就跟儿时一样,别那么见外。” “是。”炎点头,笑得极帅,入座在爱卿的身边。 兄弟二人喝了口茶,炎才继续说道,“臣弟今日有事,没能上朝,听说宰相大人又有新的提议?” “就是为朕祝寿的事,差点没吵起来。”爱卿在炎面前少了些无奈,更多的是直率,他用手托着腮帮子,不满地嘟哝道,“朕才十七岁,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等朕六十大寿了,再大办也不迟嘛。” “呵呵,话是那样说,可您毕竟是皇帝,任何事都儿戏不得。”在炎看来,生日的是爱卿,不论怎么办都不过分,要可以,他都想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皇兄,这样算起来他才是最夸张的那个。 “朕才说要上下齐心,崇尚节俭,充盈国库。这好风气才开始,就要隆重庆贺万寿节,这朝令夕改的岂非儿戏之举。”爱卿皱着眉头,执拗地说。 “臣弟……”炎正要说话,秦魁来了,一脸的意气风发,连走路都是虎虎生威,让人很快就注意到他。 当然,秦魁不敢直冲到皇帝面前,还是在亭外低头恭候。 小德子正要通传,爱卿却笑道,“朕看到秦将军了,让他进来吧。” 小德子躬身领命,让秦魁来到亭子内。 “末将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永和亲王千岁”秦魁猛一跪地,语气透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有何喜事要报?”爱卿微笑着说道,“看把你乐的。” 第145章 “是呢,少见秦将军你会这么兴奋。”炎也笑容满面。秦魁为人随和,虽为武将,但毫不粗鲁也不好斗,在宫中很得人心。 “末将方才接到最新的战报,”秦魁抱拳,声音响亮地说,“本是兵部尚书刘大人前来禀告的,但他有事在身,就让末将得了这份荣耀。” “怎么说?是景将军要回来了?”爱卿的眼睛里放出晶亮的光彩,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 “比这要更好皇上,晟国投降啦”秦魁握紧着拳头,亢奋不已,“夏国亦表示要退出与晟国的联盟,不再开战” “晟夏两国怎么会投降得这么快?虽然阿布塔死了,可他有好几个儿子呢,不至于啊。”炎显得惊讶地道。 “这足以说明景将军的厉害了吧”爱卿是顾不得天子威仪,笑得都眯起了眼睛,抬手道,“快给朕说说详细情形你一定是知道了才来上奏的吧。” “是皇上。”秦魁顺了口气,精神奕奕地道,“战报里说晟国投降,是因为夏国君主突然宣布解除联盟,失去了夏国的军力财力支持,晟国就实力大减,为保不亡国,晟国的大王子赶紧就投降了。” “景将军为大燕俘获完好无损的战舰,足有两千余艘,还有数不尽的小艇水上兵器炮弹等,听闻景将军已经在清算,编造账册,好让皇上您过目。” “好很好”爱卿连连点头,笑逐颜开,“对方能主动归降,也减少了生灵涂炭,算他们识时务,没有一错到底。” “嗯。不过,夏国国君这样就倒戈了,撇下同盟,独自求生,还真是不够义气。”炎挑眉取笑这 脆弱的联盟,而他对于景霆瑞的成功,有几分赞叹,也有几分嫉妒,他多么想打赢这场战斗的人是自己。 “夏国会轻易倒戈,还是景将军的功劳。”秦魁接着道,“也是晟国自作孽的下场。” “此话怎样?”爱卿和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 “外头盛传夏国国君为与晟国联姻结盟,不惜出卖年龄尚小的公主吉吉儿,”秦魁仿佛亲眼见到似的,描述得极为投入,“但是呢,这吉吉儿不但长得极为漂亮,还很聪慧,她其实是夏国皇帝的心尖肉。为履行当年的约定,他才违心地把小公主嫁给阿布塔为妻。” “阿布塔当然也知道,若不是他几次威逼利诱,吉吉儿不可能来到晟国。他知道打起仗来,要是有个万一,吉吉儿就成了寡妇。按照晟国的婚俗,寡妇是可以回娘家,由父母兄长做主,重新另 许人家的,夏国亦是如此。” “阿布塔害怕吉吉儿一走,就带走了夏国的人心和士兵。若没有了老丈人的兵力和钱财,这联盟就是一个笑话。当然,阿布塔是训练出一支庞大的海军,但越庞大,这花销也就越厉害,听说都已经掏空了国库,成无底洞了。” “但是,若得胜了,得到可是数之不尽的钱财和广袤的土地。”爱卿思索着秦魁的话,说道, “这诱惑太大,就算耗费甚巨,晟国也好,还是夏国依然会往里投入大量的金钱和兵力,尤其阿布塔是抱着不达目的誓不休的心情。” “皇上圣明。”秦魁再次抱拳道,“所以,景将军必须要先击败阿布塔,且不留任何谈判余地,将他诛杀在战场,这实乃明智之举。” “这事我也听说了。”炎虽然有些不甘心,也还是道,“确该如此处置。” “对吧?朕就说瑞……咳,景将军是此次统军的不二人选”爱卿高兴极了,笑容满面地说, “秦将军,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吧?那位小公主……?” “啊是,皇上。”秦魁接着说道,“阿布塔既已知道公主可能会回国,就一早安排两个心腹充 当公主的护卫,此外还有一批他亲手□□的士兵,守在公主搭乘的王舟上。万一有不好的消息传来,他们就会对公主发难,要她陪葬” “什么?”爱卿惊讶万分,“她不过是个小女孩,被迫嫁人已是不幸” “皇兄,阿布塔不像您,会顾及那是一条人命。”炎倒是显得很平静,说道,“只要能保住联军,别说让他杀妻,哪怕是弑父弑母,恐怕都不会有任何犹豫。” “炎,你说的意思,朕也明白,只是……” “皇上,您别担心,景将军料事如神,不但拆穿阿布塔的诡计,还从那些恶人的手里救下了吉吉儿公主。” 秦魁连忙说,情绪是更加地激动,“夏国国君很是感动,立即同意撤兵,还愿意以附属国的名义,归顺大燕,年年进贡” “什么?”爱卿和炎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炎更抢白道,“你刚才可没说这个,只说他们结束联盟” “呵呵,末将不是有意隐瞒,是要说到这儿,才能讲得明白嘛。” 秦魁笑着露出白牙,“夏国国君以吉吉儿换来与晟国的强大联军,现在又以国换回吉吉儿,可见他老人家对小公主的疼爱是真心实意的。” “这真叫人意外”炎吃惊不小,说道,“夏国国力虽然不强,但也不差,竟然愿意成为大燕的附属国,可见他是真的想要与大燕交好,不再挑起战事。” “皇上,用些热茶,暖暖身子。” 小德子听得也是一愣一愣很是入神,待反应过来,盖碗里的茶都冷了,赶紧重新斟满,端给爱卿。 “到底是父爱如山哪。”爱卿正深思着呢,便也顺手接过。 “还有,皇上,夏国国君捎来归降书信一封,里面有提到想要与我国联姻,结百年之好,说是要把吉吉儿公主许配给景将军……” “噗” 爱卿闻言,才喝入嘴里的一口热茶猛然喷出,水珠子竟然溅了秦魁一脸 ########################### “皇上?” 秦魁傻乎乎地立在原地,彩云递上帕子给他,他才回神过来,擦了把脸。 “朕一时不小心……”爱卿也用锦帕擦拭嘴角,一脸的尴尬。 “不碍事,皇上,您这是真龙吐水,吉祥”秦魁这会儿反应是极快,笑呵呵的,还道,“末将听到这消息时,比您还要惊讶。景将军拿下了夏国不少战舰,反倒让夏国国王刮目相看,一心要收为女婿,哈哈……” “你身上都湿了,这儿冷,先下去吧,把那些战报都送到御书房去,朕稍后就看。”爱卿微微笑 着,恢复了常态,秦魁便躬身告退了。 “皇兄,也难怪您会惊吓到。”炎这时开口道,轻蔑地一笑,“当他在外边打仗辛苦,却不知还有这等艳遇” “炎儿,别乱说那位公主年纪还小。”爱卿言道,“景将军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您就这么了解他?公主眼下虽小,但您也听到秦魁说的,长得极为漂亮,不出几年就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吧,有道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你越说越没边了,景将军岂是贪恋美色之人”爱卿有些生气了,“再说,朕确实比你了解他。” “您别生气呀,是臣弟不对”炎一见爱卿皱起眉头,连忙赔不是,“都是臣弟乱说的,您千万别当真臣弟这就给景将军写一万个对不起,是我胡说八道,给他快马加鞭地送去” “呵呵,得了,你就别给瑞瑞添乱了。”爱卿被炎夸张的样子逗笑,温柔地望着他道,“朕也了解你,有时你的嘴巴很坏,可是心眼一点也不坏。” “皇上知道就好”炎笑得煞是帅气,比外头的随风舞动的枫叶还要迷人。 “起风了,炎你回府去吧,别受凉了。”爱卿关爱地说完,便起身对小德子说道,“摆驾御书 房。” “皇上起驾御书房”小德子一声嘹亮的宣告,炎就下跪恭送,这亭子里外,扑啦啦地跪了一圈人。 爱卿虽然想阻止炎下跪行礼,但知道拗不过他,便只有快步离开。 炎待爱卿走远,才想起自己还有话没问呢他想给皇兄预备一份贺礼,只是想不到该送什么合适? 既不能太昂贵,又不能不昂贵,毕竟爱卿是一国之君,所以,如果爱卿有想要的东西就再好不过了。 不过,炎知道现在就算问了,爱卿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因为他的心思显然全系在景霆瑞的身上。 “景霆瑞真是讨厌在宫里时就很碍眼,没想出宫打仗了,还这么碍事”炎不禁心生怨愤,一振衣袖,打道回府。 没想,回到亲王府,竟有一件大好事正等着他 第146章 他的仆人萨哈数月前回西凉探亲,据说,他的父母虽已仙逝,但家中还有一位已嫁人的姐姐,她上月生了个儿子,让他这个当舅舅的回去看一看。 萨哈便来请示主人的意思,炎欣然同意,不但赠与他盘缠和一匹骏马,还叮嘱他在老家多留几日再回。 可萨哈是马不停蹄地奔去,又风尘仆仆地赶回,除了看一眼姐姐和刚满月的外甥,就一刻都没多停留。 炎都惊讶他的速度之快,不过最惊喜的莫过于,萨哈还带回了一把实属罕见的宝刀。 身为炎最贴身的仆人兼侍卫,萨哈很清楚炎要为皇上的十七岁寿辰送上贺礼,这把刀再合适不过了。 “花多少钱买的?” 炎的眼睛和双手压根就没离开过宝刀,它的刀柄是一种奇异的玉石做的,竟白得似雪,触之光滑细腻,刀柄的正中心镶嵌着一枚鸽蛋大的蓝宝石,且两面都有 刀刃是弯曲的,就跟猫爪似的弧度极美,只是刃口还未开封,所以并不锋利。 刀鞘就更别说了,一粒粒细碎的蓝宝石黄晶石,拼贴出沙海明月的图案,撇去宝石精铁不 谈,光是这打造的工艺,就足以惊为天人,要论价钱,恐怕得上百金 炎不认为萨哈身上有这么多钱,极可能是向旁人借的,便道,“不管多少钱,本王都会补上。” “呵呵,殿下,这刀一分都没花。” 萨哈回答得干脆利落,“是属下在西凉边境的驿站歇息时,一个老工匠以刀为赌注,说没人能投骰子赢得过他。说起来,这骰子还是从大燕传过去的,玩法虽多,但万变不离其宗,一旦知道用力大小,赢他就不难。” “你赌回来的?”炎更加吃惊了,“他倒也愿意给你?” “所谓男人大丈夫,愿赌服输,在西凉也是一样的道理。”萨哈笑着说,狭长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得意和狡猾,就像一只沙漠狐狸。 “那你的赌注是什么?”炎突然问,“赢了是刀,输了呢?” “啊?我……”萨哈似乎愣一下,但很快笑答,“没啥,我的一条贱命。” “萨哈” 炎放下刀,第一次如此严厉地凝视着萨哈,训诫道,“你听着,再值钱的东西也不能抵一条命这次好歹是你赢了,下次别再做这样的傻事” “这话听着极像皇上的口吻。”萨哈自然不敢直视炎,俯首跪在地上。 “你还敢贫嘴?”炎挑眉,声音冷淡。 “属下知道错了求主子息怒下次绝不再犯” 说真的,皇上生气时可不会有这种让人不得不低头的魄力,萨哈是真心实意地跪伏在地,反省的。 “行了,起来吧。”炎原谅了他,但不忘叮嘱道,“以后别再拿我与皇上相比,这是大不敬的。” “是主子” 萨哈知道除去“大不敬”外,在主人的心里,没人可比得皇上的好,包括他自己,所以才动怒的吧。 “不管如何,这刀很不错,我会重重赏你。” 炎再度把玩起手里华贵的宝刀,思忖着道,“……天上七夕鹊桥见,新月如钩境缠绵,嗯,就叫它新月吧。把它当作贺礼呈给皇上,皇上一定爱不释手。” 且这把刀虽然是赌来的,但它毕竟是“分文未花”,不算铺张浪费,爱卿应该不会拒绝这份贺礼。 萨哈垂首不语,此时已经不需要他一个仆人来多说什么,主人知道怎么做合适。不过,他还真是吓了一跳,竟然忘记编好自己的赌注是何物? 他光想着炎看到这刀肯定高兴至极,都没仔细圆谎,要是知道它真正的来历……萨哈的头垂得更低了,心里暗暗叹着,差点就坏了大事 不过,由此可见,他的这位主人虽然年少,却不是那么容易哄骗。若不是皇上的寿辰,让炎放松了警惕,这种以命赌来的宝刀的戏码,恐怕会被他识破。 看来皇上不止是他的弱点,更是一个漏洞呢。萨哈想着,既觉得主人可爱,又觉得有些可悲,甚至是感到心疼。 因为他的主子可是大燕皇帝的亲弟弟,无论怎么看,他主子的感情都不会有一个光明的结局。 当然,这些就不用他去忧虑了,萨哈明白自己要做的事更重要,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出现这样重大的失误了。 在炎为得到宝刀而高兴不已时,富丽气派的宰相府里同样上演着一幕喜事。 景亲王府世子景霆云,工部尚书严璐,工部侍郎汉彪,太中大夫苏应文等相约来到宰相府参加晚宴。 既然连皇上都食用节俭,那他们吃的自然都是些家常美食,有蒸糯米糕红烧茄丁土法熏鸡炉膛烤鸭白灼虾酱烧鲫鱼以及蕨菜包子等等。 当然,皇城的百姓可不会像宰相府那样,顿顿都是大鱼大肉的,而且府里的厨子技艺高超,不但用得全是上等的好料,再加上秘制配方,烹调出来的味道竟然和宫里的美食一样,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粗肴淡饭,还请世子大人们不要介意啊。”贾鹏手持玉杯,向在座的客人敬酒道。 “哎相爷此言差矣,自起筷到现在,我的嘴巴都没停过,是好吃到连礼数都忘啦。”景霆云满面笑容地说。 他本来就长得俊,此时更如梨园子弟一般,让满屋生辉。 “世子说的是寻遍皇城,都找不出比这里做得更香更嫩的熏鸡了,到底是宰相大人的面子大,才能请来这样好的厨子。” 年过四旬的苏应文,逢迎拍马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他向宰相世子以及其他在座的官员敬酒,“常言道,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来,下官先饮为敬,干” “干”众人笑着一同饮下。 贾鹏放下酒杯,轻抚花白的胡须,极感慨地道,“大家满意就好,也不枉费老夫养的那班老厨。 唉,岁月如梭啊,那班厨子从十三四岁起就伺候老夫,如今也是半百的人了,能一如既往地忠心为主,可赞可叹哪” “相爷不也是伺候两代君主,奉献青春,竭尽心力,忠心耿耿的?” 景霆云聪明得很,堂堂宰相岂会为几个下等厨子嗟叹岁月?所以,他的话是直戳进贾鹏的心坎里,“您为大燕不辞辛劳的付出,我们这些晚辈都是极敬佩的,若没有您的辛勤操持,这天下恐怕不会如此安宁繁盛吧。” “哎,世子这般盛赞老夫可担当不起” 贾鹏明明十分受落,却连连摆手,笑道,“并非老夫居功自傲,但自老夫状元及第,入朝为官起,确是对皇上太上皇大燕赤胆忠心,呕心沥血的,其他的功劳可就算不上啦。” “相爷您过谦啦。”工部侍郎汉彪笑着道,“今日在朝堂上,若不是您及时劝谏皇上,万寿节就办不成了,当真是要给外国看笑话。” “皇上不是还没同意要大办么?”贾鹏心知这件事,小皇帝肯定会听他的,因为于情于理,都是他说的对。 “哪能不大办”景霆云连忙接上话,“正如相爷您在朝上说的,元旦冬至万寿,此三节古往今来都是一年中的大节日,草率处置是万万不可的。” “哈哈,怎么老夫朝上说的,也传到你们的耳朵里了?” “岂止晚辈知道,相爷您铿锵悦耳的言语,早就传到坊间,人人都说您做得对”景霆云极为夸张地说,但实际只是皇亲贵族间的传话罢了。 贵族们最爱各种节庆典礼,不但可以光明正大地从全国各地,去搜罗置办各种奢靡之物,以宣府邸荣耀,还能得到皇上诸多的赏赐。万寿节若一切从简,那贵族们还不得闷死,然则,损失钱财乐趣是小,失了面子是大啊。 尤其景亲王府,因为妾妃和庶子被他们赶出门的事,闹得人人在背后嘲笑他们有眼无珠,竟然把诰命夫人和征伐大将军扫地出门想必已经得罪了皇帝 于是,往日的亲朋好友全都变了脸,能不见就不见,各种宴请都不来。 景霆云急于替府门扳回颜面,可又低不下头去求景霆瑞,唯有投靠宰相府。是鞍前马后地伺候宰相一家子,好让那些人知道,景亲王府即便是得罪了景大将军,也还有宰相大人撑腰呢 这一招也着实有效,景霆云最近的日子好过了一些,手头也宽裕不少。 有句老话,不就叫做“大树底下好乘凉”吗?因此,他对贾鹏的阿谀奉承也就更多了,都恨不得当宰相大人的干儿子。 而宰相大人对于景霆云也是十分地喜爱,毕竟他是亲王府的世子,以后他继承爵位,大有利用之 处,便也乐得亲近。 “若真如你所说,也不枉费老夫一番斗胆谏言。”贾鹏笑眯眯的,红光满面,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当然是真的他们还说,您如此操劳,是皇上的福气,就算是为了皇上,您也得多注意身体。 对了,晚辈寻了些时鲜的豌豆萝卜,都是家常之物,还望相爷您笑纳。”景霆云起身击掌,他带来的两个侍从就扛着一个菜筐进来了。 还真是街市里随处可见的竹篾筐子,一根根的大白萝卜一把把的浓绿豌豆,都快要溢出来了。 景霆云亲自提过这大竹筐,放在贾鹏的面前,“相爷您看,这萝卜就跟玉雕出来似的新鲜。” 贾鹏的身子并不移动,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笔直地锁住萝卜豌豆间的缝隙,那里头金灿灿的,显然不是金砖就是金锭。 其他人也见到了,暗暗吃惊,脸上却没有丝毫表现,只是转开视线,彼此吃酒聊天。 “世子可真是有心了。”贾鹏点头,简单地谢过,便命管家抬下去,嘱咐厨子们好好料理。随后,景霆云和贾鹏还干了好几杯酒。 第147章 工部侍郎汉彪有点坐不住了,眯着眼儿道,“各位大人,卑职的老家来了好几个粗使丫头和杂役,可下官家里小,养不起这么多人,今日顺道带来,还麻烦大家看一看,若有中意的,大可留下当差。” “哦?前阵子,家内是有说,府里缺仆从,那就让他们进来吧。”贾鹏欣然应允,也是给汉彪一个面子。 汉彪立刻出去张罗,不一会儿,在他的带领下,依次走入五个少年,五个少女,都穿着粗布衣裳,低垂着头,站在雕花的厅门后,分两边站好。 一旁伺候主子们饮酒的丫鬟们,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脸上还有点嫌弃,就像看到街市上的乞丐一般。 不过,待汉彪清一清嗓子说,“都抬起头来。”那些少年少女便齐刷刷地仰头,一个个都娇俏无比,皮肤细嫩得跟豆腐似的,都能掐出水来。 连贾鹏都不由多看了几眼,心里明白这才不是粗使仆役,光看这容貌身段,就知道是花了不少银子去花舫里买来的。 “哇这几个小人儿可真俊俏比花儿还娇艳。”太中大夫苏应文放下玉筷,显得很有兴致,“你的家乡可真是出美人啊。” “呵呵,哪里,就这几个拿得出手而已。”汉彪谦逊地道,“各位大人要是喜欢,尽管拿去,可别跟我见外。” “这当然要相爷先挑。”景霆云虽然也是看得两眼放光,但献媚地说,“相爷的眼光自然是最好的。” “哈哈,老夫就免了。”贾鹏大笑,随手一指,“就第一个丫头吧,看起来够灵巧,差给夫人使唤。” “谢大人”那位被指戳的少女飞快地跪地,磕头,一旁的丫鬟就领她出去了。 “剩下的几个,你们就分了吧,也别辜负汉大人的一番美意。”贾鹏酒兴颇高地说。 “光看样貌都是不错的,不知内里如何?”苏应文装出一副疑虑的模样,汉彪立刻明白地下令,“脱去外衣,让大人们仔细审视。” 少年少女们十分听话,粗鄙简陋的衣裳一脱,才看到里头穿的全是极好的缎纱,有粉白的莹绿的,轻薄得可看到肌肤,比全部chiluo更有风味。 “汉大人,您可真是用心良苦啊”景霆云淫邪地笑了起来,眼睛不住地在肉林里流转。大家敬他是世子,便把第二位的挑选权交给了他。 景霆云并不含糊,谢过在座的诸位,亲自上前挑拣,先是逐个地从头到脚看了一圈,再凑近闻,是否有异味。 最后伸手抚摸,对众人说,“这屁股蛋子好,用鞭子一抽,那是红白分明,娇艳如花” “你当是老驴拉磨,还鞭子抽”苏应文哈哈大笑着,在座的人都笑个不停。 “知道世子您最识玩乐,多给您几个便是”汉彪趁机拍马,于是,景霆云要了两男两女,剩下的其余人都分了。 酒足饭饱,吃也吃了,拿也拿了,众人才欢喜地散场。 景霆云最是得意,贾鹏与他告别,心里想着,同样是景亲王的儿子,这嫡长子好色至极只要给他几个美人,连亲爹亲妈都会出卖吧。 他虽然很看不起景霆云,认为他空有一副好皮囊,脑袋里头却荒yin不堪,但景霆云确实很好操控。 相比统帅大军,在外头征战的景霆瑞,这两兄弟差别大得就跟毫无血亲关系一样 但是,贾鹏情愿多几个景霆云,也不要一个景霆瑞来与他争权夺势 “老爷……”管家来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怎么了?”贾鹏问,“刚不是好好的?” “就是之前领进去的那个丫头……夫人以为您要纳小妾,”管家停顿了一下,才道,“一时生气,就命人拖下去笞死了。” “哎,是让她当丫头使唤的,动什么气,身子又不好。”贾鹏本想去书房的,这下连忙去劝慰夫人了。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爱卿把写好的书信晾干,再细致地折好,最后放入密函匣内锁住,才把它交给青允。 “铁鹰剑士的腿脚总是最快的,这次还是麻烦师父了。”爱卿再三说道,“请务必交到景霆瑞的手里。” “微臣明白”青允双手接过精巧的密函匣,“这就去办” “师父。”爱卿从御案上端起青瓷茶盏,递到青允的面前,“喝口热茶再走。” “谢皇上赏赐” 这茶是小德子刚奉给皇上的,即便隔着茶盖都能闻到一股清香。 青允接过,心里很是感动,爱卿还是太子时,他们就时常坐在廊檐下,喝着清香袭人的碧螺春,聊着天南地北,两人亲密得与其说像师徒,倒更像是一对叔侄。 爱卿对于宫墙外的世界很是向往,还说过,要闯荡江湖行侠仗义这种颇孩子气的话。 青允告诉爱卿,宫外是很大,但天大地大,唯有皇帝才是真大,只有坐镇江山,才算是真正的拥有江湖。 爱卿那时候只是调皮地一笑,但青允知道他听懂了,到底是龙子龙孙,聪慧过人。 不过,听懂是一回事,能否当一个百姓称颂的好皇帝,又是另外的一回事。青允可没忘记,爱卿为能讨回自己的贴身侍卫,就说要放弃太子位的惊人往事。 有很长一段日子,青允都在为爱卿担心,因为太子时期的爱卿,对于宫内的事务就已经有些应接不暇,经常累得都没法好好地练武。 登基之后,他又该如何对付一大班的朝臣?以及每日数不清的政务? 朝中的势力就跟战场一样,每日都是变幻莫测的。今日是贾鹏一党胜,明日又是兵部尚书得了头彩,皇上既要统管他们,得他们的好处,又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成为傀儡皇帝。 光是想一想那些积怨已深的朋党之争,以及那些明争暗斗的招数,青允就会庆幸自己并非皇族血脉。 可他的爱徒是,青允是牵肠挂肚,夜不能寐,好在爱卿的身边还有景霆瑞和炎,总不至于让爱卿太吃亏的。 而对于最近官员之间“节俭成风”的事情,青允本想要谈及一二,但是现在密函匣更为重要,便饮完茶,躬身告退。 “皇上,青将军都走远了,您该歇会儿啦。”小德子在一旁提醒道。 皇上自从与永和亲王在东宫一聚后,回来御书房就是看兵部呈上来的奏本,还有夏国国君愿意归顺大燕的诏书,信里写得是极为诚恳,表示不愿再战,只求太平。 可他的要求一点都不太平,小德子有瞥见上面写着,希望与景将军联姻。 要说这夏国君主也真奇怪,之前把宝贝女儿嫁给老头子,就为攻打大燕。现在掉转头来,又要把女儿嫁给景将军,要与大燕结好,这朝令暮改,比戏台上唱得还要离奇 皇上看完这些文书,才给景将军写信,可是提笔数次都是放下,怔怔地坐着。 但是,待皇上真的书写起来,又是一刻都不曾停歇,直到把那一张白纸都写满为止。 接着便是等青将军来交代事宜,皇上还真是一口水都没喝过,这么一算都有三个时辰了。 “嗯,传膳吧。”爱卿说,随手翻开手边的一卷古籍。 “是” 小德子很高兴地去传御膳,安平则在一旁伺候,静静地收拾砚台笔墨。 “安平,你说夏国皇帝是当真想要景将军做女婿吗?”突然,爱卿问安平道。 “这个奴才可说不准。”安平道,放下手里整理好的宣纸。 作为司礼监的秉笔太监,安平对于夏国的事情非常清楚,但他不能对朝政有所议论,因为这可是宫廷的大忌讳。 当然了,受景将军所托,安平也并非胆小怕事之人,有时他也会不露声色地提点爱卿,要不然,光靠小德子在一旁“出谋划策”,这宫里可不得大乱。 “你怎么跟朕越久,越是拘谨了?”爱卿不禁莞尔,调侃他道,“还是那对双生子,把你欺负怕了?” “皇上,亲王们待奴才极好,时常赏赐奴才各种好玩好吃的玩意。”安平违心地说完,再转回正事,“只是这件事奴才真的不能妄加言论。” “那……是怕朕难过吗?”爱卿直奔主题地说,看向御案前方的空地,明明那里空无一人,他却出神地望着。 “皇上……”安平不禁流露出担忧的神色,看来爱卿是说中了。 “没错,朕是很难过。” 爱卿垂下眼帘,低声道,“既然夏国国君刻意提起,那么他应该是很想要结这门亲事的吧?当然,朕知道,景将军是不会答应的,可是万一……” “万一?”看着皇上蹙眉忧愁的样子,安平的心也跟着不好受。 “万一这婚事也是归顺的条件之一,朕该如何是好?”爱卿说完这话,才意识到自己终于把压在心底的忧虑,给说了出来。 夏国国君在信函里一再表态要归顺大燕,臣服于淳于皇族。可是,他并没有提出归顺的具体条件,只是反复说了些不想再战以至民不聊生的话。 只要夏国能归降,任何条件都好说,不管秦魁还是炎,以及其他大臣,都抱着这样的心思吧。 所以,他们每个人都是如此的开心,而他们越是高兴,爱卿也就越难过。 如果真是那样,瑞瑞……朕该怎么办? 爱卿的心在绞痛,苦不堪言。 小德子传膳回来了,为给皇帝好好补一补身子,他还让御膳太监呈上了好几盅的炖品。 可是爱卿却没有一点胃口,最后竟然是一样没吃,只是赏赐给安平他们,便回寝宫去了。 第148章 自从晟国投降以来,大燕海军便兵分三路,何林带领的前锋营继续留守晟国海域,到底是战是和,就等皇上的一纸诏书。就爱上网 。。 第二路为大船、大炮,是由张虎子带领的中路军,驻守珍贝岛,随时都可发兵支援前锋营。 第三路便是景霆瑞所在的大帅军,驻扎在清河城。 一是城内还有些落网的奸细,需要排查缉拿;二是帮助当地百姓重返、再建家园,并处置那些趁火打劫的歹徒;三是等皇上选定新的清河城知府,繁琐的事务处理起来,不比打仗要轻松多少。 景霆瑞才从俘虏的监牢回来,还来不及更换掉身上的铠甲,校尉就进来禀报,皇上的特使到了。 从朝廷来的书信分为两种,一是兵部发来的皇帝诏书,直接执行即可。二是皇帝的亲笔信,只能给统帅一个人看,后者有专人护送,称之为特使,且多为皇帝的贴身侍卫。 “开仪门迎接。” 景霆瑞说,立刻前往黄堂。这里本是知府衙门,黄堂即正厅,是官员宣读诏旨,接见官吏,公开审理案件之所。 仪门是正中大门,平时并不开启,只有旁门出入。不过,景霆瑞并未有带侍从,只身相见特使。 他来到时,穿着深红官服的特使已经站在那儿,正抬头看着上方那道“正大光明”的匾额。 “末将迎候来迟,还请特使大人不要见怪。”景霆瑞说,来者一回头,便是一个爽朗的笑脸。 “青将军?”景霆瑞显得惊讶地道,“怎么是你?” 以往皇上的信件都是交由铁鹰剑士送达,但那些都是属下,青允身为铁鹰剑士的首领,公务繁多,竟然愿意大老远地跑这一趟,景霆瑞难免不吃惊。 “就是我!”青允笑嘻嘻的,脸孔晒得更黑了,“我也怀念在前线的日子,趁着给皇上送信,就过来瞧瞧。” “那么,可有找到年轻时的回忆?”景霆瑞认真地问道,直视着青允的笑脸。 “皇上知道你的嘴巴这么坏吗?青允瞪着眼睛道,“我只是说怀念,没说我很老,我才四十几岁!正值壮年!” 景霆瑞却淡淡一笑,青允又调侃起来,“要看你景大将军的笑容可真不容易,果真是要提到皇上才可以,不然,你就一直绷着脸!” “皇上让你来,是挖苦我的吗?”景霆瑞微微苦笑,伸出手道,“特使大人,里边请。” “哼。” 青允大步往二堂走去,那是知府的书房,还有摆满刑具的审讯室。 此时,正关押着几个细作,到了三堂才是休息之所,有一南一北两座花厅,用来会见重要的客人,案几桌椅都十分考究。 景霆瑞带青允去的就是北面花厅,位于二楼,从那里望出去可以看到清河城貌。不愧是海边之城,房屋建造得极为结实,好像堡垒似的。 屋顶很大,窗洞就比较小,属于冬暖夏凉一类,墙皮都是用处理过的海沙糊起来的,但墙粉里加了碾碎的贝壳,太阳一照,都散发出梦幻般的莹莹亮光。 远远一望仿佛是一条波光粼粼、清澈见底的河流,据说这也是清河城名的由来。 在青允赞叹着与皇城迥异的美景时,景霆瑞命侍卫送上清茶和当地的特产,是用新鲜鱼子酱制成的糕点。 “我正好饿了!”青允并不客气,坐下来就想要吃,但景霆瑞飞快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 “干什么?!会疼的!”青允立刻缩回手,突然想起来,“啊,对了,我还没洗过手,风尘仆仆的,是不干净。” 景霆瑞拧眉,一脸肃然地道,“先把皇上的密函匣给我,之后你要怎么吃都随意。” “哈哈,你果然是急着要看信!”青允笑得极大声,还道,“我来的时候和青缶打赌,说你一定是迫不及待地讨要信件,都不问问我这一路上遇到的艰难险阻。” “你不是已经平安抵达?何须多此一问。”景霆瑞站起身,离开桌边。 “怎么,你不要看了?”青允端起茶盏,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好好地哀求我,说些顺耳的话, 我指不定就给……” “不用了。”景霆瑞抬起的手里,正捏着那只密函匣呢! “什么时候?!”青允赶紧检查身上,藏在衣袖内袋里的匣子真不见了! “我起身的时候。”景霆瑞回答道,刚才他有经过青允的身旁。 “你怎么这么厉害?这是怎么做到的?!” 青允既然能当上太子师傅,武功就算不是宫里最好的,也是一等高手,可是他完全没有感觉到景霆瑞的动作,只是看到他起身,从自己面前走过而已。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景霆瑞却道,拿着密函匣就要进书房。 “唉,罢了,你看吧,我也好歇歇脚!”青允不再逗弄景霆瑞,享受起面前的美食。 说起来,他看着太子长大的同时,也等同于看着景霆瑞长大。 他们二人从小就如影随形,感情好到“如胶似漆”,若是一男一女,指不定就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了。 不过,也许是爱卿和景霆瑞的差别太大,青允并不认为他们两人之间会有爱意。 撇去两人身份的高低不谈,爱卿性格开朗,即便是当上皇帝,还免不了孩子气的一面,景霆瑞则为人沉稳,不苟言笑。 人人都说他是冰山将军,青允就觉得他是一块铁板,轻轻踢到一脚,都会觉得很疼! 简而言之,他是个很不好惹的男人。 他和青缶在谈论事情时,经常有不同的见解,唯独对于景霆瑞的评价是完全一致的。 ‘景霆瑞吗?’青允还记得青缶略一深思后,说道,‘唔……武功犀利,人也稳重可靠,但 是……怎么说呢,总让我庆幸,他并非你我的敌人。’ ‘对!就是这个感觉!’青允连连点头,‘我完全不敢去想,和景霆瑞为敌会是怎样的光景!’ ‘呵呵,我们怎么会与他为敌?景霆瑞对皇上如此忠心,我们拥护他还来不及。’ 青缶笑着,‘倒是你,别老是去骚扰他,你这种明知道对方危险,非要去撩拨几下的脾气,到底 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也只有皇上受得了你。’ ‘你错了,他是不好惹,但只要与皇上有关,他就变得非常有趣,还会笑呢。’ ‘人家好歹是个将军,我不想替你收尸。’青缶当时眉头一皱,脸色铁青地讲完,就走了。 回忆到此为止,因为青允突然意识到,眼下可是景大将军的地盘,万一发生些什么,皇上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我不会真的自找死路吧?” 鲜美的糕点从青允的嘴里掉出,顿时胃口全无,有些担心自己刚才是否做得太过火了,也许应该一进门就双手奉上信函才是! 第149章 “去给特使大人送一坛库房的酒。”景霆瑞来到书房后,对侍卫吩咐道。 “是,将军” 侍卫下去准备,那里的酒是最好喝的,全都密封在坛子里,已近百年的历史,景霆瑞用来犒赏先锋营的将士。 想到青允那完全不顾及身份的嬉闹举止,景霆瑞不禁轻轻一笑。 在以前,爱卿说是找青允师父练武,但很多时候都是追着打闹,爱卿还会爬到青允的肩膀上,青允也完全没有太子师的样子,整天都是嬉皮笑脸的。 景霆瑞知道青允是故意逗爱卿开心,因为在学武之前,是先学习文史古籍,爱卿在温朝阳那里,没少挨训。 所以每一次上课,景霆瑞都是远远地望着笑声不断的师徒二人,恍惚间,觉得他们才是一道的。 不可否认,景霆瑞知道自己是在吃青允的醋,所以,当爱卿练完武,都会借故将他抱紧在怀里,尤其是天冷的时候。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爱卿是他的这一点,谁都不能改变。 景霆瑞将密函匣打开,看到里面被纸张塞得满满当当,不禁露出温柔的笑。 瑞瑞,一切可好? 信纸展开,第一句便是爱卿诚挚的问候,景霆瑞都能看得到,爱卿那双晶莹透彻的眼睛里,透着的担忧与思念。 朕……与你写信时,还真不习惯自称朕啊。平时讲话倒不觉得,因为在我的心里,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并没有一个朕夹在中间。 这话真是比冬日里的石蜜还要甜,若爱卿在面前,景霆瑞一定不会只给他一个吻就算数的,定要与他缠绵上一整夜 当然,爱卿并不会认为这是情话,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而当他真的写情话时,别说景霆瑞看着古怪,连小德子瞥见都要摇头。 例如上一封写的朕想念你微笑的样子,也想念你说话的声音,不管相隔多远,分离多久,都深深萦绕在朕心头……。 等等,这确定不是在写哀悼缅怀之词?这字里行间的表述极容易让人联想到故人音容宛在,永别难忘,若不是景霆瑞,换做其他人收到这样的情书,不气个半死才怪。 是恋人也缘尽于此了 但景霆瑞虽然读着别扭,心里还是很高兴,不管爱卿写什么,只要是他写的,那都是宝贝 我可不能得意忘形 心跳得太快,景霆瑞不得不放下信件,略略定神才拿起来继续往下看: 所以,我就称我吧。瑞瑞,你知道吗?东宫的枫叶还红着,我今儿才去看过,可美了……他们都说是祥瑞之兆,但我知道打仗赢了,都是你和战士们的苦劳,哪有祥瑞一说。 爱卿的信里写的都是宫里发生的事,有好笑的,也有恼人的,比如贾鹏非要大办万寿节,而他心思并非在祝寿上。 当然,关于烦恼的事情,爱卿都是寥寥数语带过,大多还是喜事,说长公主已怀有身孕,萱儿荣升为妾室,与长公主以姊妹相称,关系极为融洽。 他说自己当初是舍不得让萱儿当陪嫁侍女的,如今见她生活得好,倒也罢了。 爱卿并不知道长公主挑选萱儿陪嫁,是因为景霆瑞的关系。 萱儿对皇上存有非分之想,若只是单纯的爱慕还好说,偏偏她是想借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法 子,飞上枝头变成fènghuáng。 爱卿并不知道萱儿曾偷取过“神仙露”,并想要加入到御膳里,只是小德子和安平跟得太紧,没有机会下手。 安平察觉到萱儿老是鬼鬼祟祟的不对劲,就向景霆瑞报告此事,景霆瑞稍微一搜查,便在萱儿的身上发现了被盗的神仙露。 景霆瑞当然不会允许这样贪慕权贵的女人留在爱卿的身边,可是爱卿偏偏对他周围的人十分上心。 若是单单赶萱儿出宫,只会伤了爱卿的心,他略一思索后,便去了一趟公主府。 长公主认为只要和皇上讨要一个宫女,就能卖给景将军一个大人情,这交易很是划算,便欣然同意。 而正因为是景将军介绍的,长公主对萱儿自然厚待,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她当妾妃。 萱儿的事情到此为止,景霆瑞即使读到信,也不愿意告诉爱卿任何有关她的实情。 “皇上,您的心思放在末将身上就足矣,何必谈到别人。”景霆瑞自言自语地说完,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淡定,哪怕是一件已经解决的事,都会让他吃醋不已 好在手里拿着的只是爱卿的亲笔信,若他真的在眼前,景霆瑞不确定自己有定力,可以不去碰他。 “不妙……” 这才多久的功夫,他就已经想过好几次,要对爱卿“以下犯上”“行为不轨”,难道是压力太大,导致yu求不满? 仔细想来,他一直在前线作战,又要布控全局,还得暂代知府,就在他看信的当口,想必要等他处理的公务就已经堆叠起来。 可是,景霆瑞对于此并无怨言,因为他是一军统帅,代表皇帝出征,所以,对于每一件事,都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更何况,能够借此机会收到爱卿的情书,就已经感觉此生无憾了。 “不管怎样,还是想快点回去。”景霆瑞把信捧在唇边,深情地一吻。 “皇上在信里写了多少军政要务?” 青允是喝得满脸通红,嬉皮笑脸地说,“让你在书房里,看了老半天?” “与你无关。”景霆瑞在酒桌旁坐下。 “哼,我也不关心那些事,令人头疼。”青允提起酒坛子,很是豪迈地给景霆瑞倒了一碗,“我只是心疼我的小徒弟罢了。” “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景霆瑞接过酒碗,却放下了,“就算是皇帝的亲笔信,你也不用亲自跑这一趟。” “聪明”青允笑得眯起眼睛,“不愧是景大将军,你知道么?我这一路走来,就算是遇到山贼,一听说是要去找你的,都会给我让条路呢” “别瞎扯。” “才不是瞎扯,哎,好吧。”青允望着景霆瑞凌厉的眼神,连忙正色道,“我觉得这儿的事处理得都差不多了,你就回宫吧。” “皇上需要我?” “皇上什么时候不需要你了?”青允很感慨地道,“你们从小就在一起,皇上早就习惯有你在他身边。自然,你是从不在乎这些事的,可皇上不一样啊,说真的,皇上愿意派你出来打仗,我就已经很惊讶了,因为你就是他身边的定心丸啊。有你在,他连觉也能睡得安稳些。” “但是,必须要有圣旨,我方可回宫。”其实,景霆瑞一早就有返程的意思,毕竟大局已定,但他是奉旨出来打仗的,爱卿没有让他回去,他便不能回。 “你可以借着事由回宫啊”青允有些迫不急地说出自己的提议,“夏国公主不是要嫁给你吗?这可是大事” “那婚事我已谢绝,吉吉儿不会再提起了。” “什么?唉我还打算……”青允一时没了招数。 “不过,我是私底下拒绝的,皇城那边应该还不知道。”景霆瑞沉吟着道,“确实可以借来一用。” “这太好了你好好准备一下,我与你一同回去”青允看起来很高兴。 “再十,不,七天,等我安排好一切,即可启程。”景霆瑞认真地说道。 “好我等你” 青允脸上是笑容灿烂,但心里知道他给景霆瑞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七天里要做完至少一个月才能完成的事,想必会累坏他吧。 可是,青允更心疼爱卿,柯卫卿临走前,曾经嘱咐他照顾好卿儿,可是他能力有限,并不能很好地辅佐皇帝。 身为一军统帅的景霆瑞就有如此之多的事务,更别说一国之君的爱卿了,他的累,他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正因为如此,青允才想把景霆瑞带回去,至少爱卿的身边会有一个能倾听他烦恼的人。 虽然,青允觉得景霆瑞是很厉害,但他对于皇上的忠心,以及办事牢靠的程度,又是无人能及的。 第150章 大燕都城,睢阳。 一场不大不小的雪,让皇宫热闹了好几天,这赏雪的、扫雪的人比往年都要多。 爱卿在上早朝的路上,就看到好几个宫女聚在一起,用扫拢的雪团堆砌雪人,这晨光一照如同粉雕玉砌似的,别提多好看了。 “真好啊。”爱卿微微笑着说,“朕儿时也爱堆雪人,还和炎儿打雪仗呢。” 首领太监本打算阻止宫女玩雪的,吵吵闹闹的实在不合规矩,但既然皇上都这么说,大家便随意起来,更甚至还比谁的雪人堆得好。也不知谁传的话,说皇上会给赏赐,这下,便闹得更开了。 爱卿来到勤政殿,文武百官早已等候,与往日一样,他登上御座,接受大臣的跪拜,便开始处理今日的政务。 很显然,今天争议的重点依然是万寿节,爱卿不懂明明夏国归顺的事情更为重要,为何他们非要关注一个每年都有的节日,且还联名奏本。 “朕之悬弧之庆,确实关乎国家体面。”爱卿在一轮炮轰式的上奏后,既不生气,也不烦恼,微微一笑道,“诸位卿家说得都对!” “皇上圣明!” 贾鹏暗松一口气,看来皇上是会接受他的政见,这件事对他最大的影响莫过于——皇帝到底会不会听他的话? 所有的大臣亦关注于此,再怎么说,贾鹏也是太上皇钦点的宰相,在所有政务上辅佐少年皇帝,若连一个万寿节,他都说不上话,那宰相在朝中的分量未免也太轻了。 “朕也想热热闹闹地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典,只是……” 爱卿从鎏金雕龙的御座中起身,往前走了一步,目视远方,感慨万千地说,“常言道:孝子之至,莫大乎尊亲,朕的父皇、父后均在世。朕身为长子,未能替他们操办一场寿宴,却要给自己大肆祝贺,实在有失仁德。朕觉得一切从简,才不至于失了诚孝之心,各位大臣,你们以为呢?” “这……。” 这个问题贾鹏还真没有考虑到,去年的万寿节,因为天灾、战事改成了祭祖、祭天地仪式,自然也没有那些普天同庆的活动,只是百官同朝饮宴。 前年的万寿节,皇上登基不久,大赦天下,各项登基的庆典和万寿节几乎是一并办了,也就让人忽视了这点。 细究的话,皇上的万寿节确实还未有单独的举办过。 所以,皇上要以这个理由推掉万寿节的隆重庆典,不仅合情合理,还能成为天下至孝的表率,让人根本无法反驳。 只是,皇上之前完全没有提及这点,让贾鹏感到措手不及,而在这之前,贾鹏一直认为自己已经很好地掌控住了朝堂议政的动向。 简而言之,凡是他说东,就没有大臣敢说往西。 爱卿要说的话都说完了,大臣们的脸上都写着惊讶,还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谁说了句,“皇上 忠孝仁德,乃万民表率!” 附和的声音才多了起来。 “皇上,微臣赞同一切从简。”兵部尚书刘辂出列上奏道。他其实最不爱大肆庆典,尤其眼下公务繁多,还要赴各种宴席,实在是忙不过来。 只是他也想不出不办万寿节的理由,因为贾鹏说得句句在理。眼下,他终于可以放下负担,大胆进言。 于是乎,一大半的臣子都下跪,说皇上仁孝,是百姓之福。 爱卿往旁边偷瞄了一眼,就看到小德子窃笑着,偷偷从衣袖里伸出一个大拇指,在称赞爱卿厉害,终于把这事给顺利了结。 爱卿不由微笑,但很快正色,再次说道,“虽说一切从简,但宰相大人所言亦极是,故而朕决定在御苑举办‘千叟宴’,但凡皇城内年过六旬的长者,皆可赴宴。且每人赏银一两,棉布两匹,以此代替朕的寿宴,此事就交由户部、礼部共同办理。” 这么做也算是大办了一场,也保住了贾鹏的面子。 爱卿直到下朝,都觉得今儿的空气特别清新,身上也轻松不少。 小德子伺候在爱卿跟前,帮他换掉那厚重的全套朝服,并好奇地问,“皇上,既然有此好招,为何不早点用?这些天光听到‘万寿节’这三个字,您的头都快疼裂了吧?” “朕也是昨晚才想到的。”爱卿笑得灿烂,“不愧是瑞瑞。” “景将军?” 小德子就更糊涂了,昨晚皇上收到景将军的又一封密函,但信里破天荒的就只有一句话,“末将很高兴您即将寿诞,若是太上皇和太后在就好了。” ‘朕也想父皇和爹爹在啊,全家团圆,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小德子记得皇上瞄着那一行字,相当失落地自言自语着,后来皇上把信翻来翻去地看,在找有没有其它的字句,甚至还把信放在烛火上烘烤,但真没别的了。 “你真笨。” 昨晚明明失落得很,爱卿此刻倒是得意洋洋,“瑞瑞是在提醒朕,可以从仁孝入手解决此事。” “皇上您真厉害!奴才真没看出来。” “不仅如此,瑞瑞为了让朕能静心思考,解决问题,所以才只在信里写了一句话。”爱卿很有把握地说。 “是这样吗?奴才倒觉得景将军是太忙了……唉哟!”脑袋被手指弹了一记,小德子委屈地摸着额头,“皇上息怒,是奴才多嘴了。” “不和你耍贫嘴了,朕要写封信,好好地谢一谢他!”爱卿摩拳擦掌地说。 “皇上,您为何不召将军回来?密匣来来去去的,要耗费不少时日。” 问话的是安平,他一直都想问这句,“现在战局已定,就算景将军回朝,也不会有任何影响啊。” “并非朕不想他回来。”爱卿无奈地叹气,满脸掩饰不住的思念,“朕恨不得他立刻出现在这里,好让朕亲口感谢他,但是……” “但是?” “瑞瑞数次来信,都没有提及想要回来。”爱卿低头,显得落寞不已,“朕若为了一己之私,就将他召回,坏了他在那边的大事,那就……唉,朕想要助他成就大业,而非拖后腿,让他有所顾忌。” “原来如此。”安平明白地点点头,这时,黄门来报,永安、永裕亲王求见。 “宣!”爱卿很是高兴,安平却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御座后侧。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兄弟二人行跪拜之礼,他们是来问安的。 “天冷得紧,安平,快给亲王送上暖手炉。”爱卿很是疼爱弟弟,着紧地吩咐道。 安平看着笑容甜美的两位亲王,心里却是一沉,小心谨慎地把五蝶捧寿的珐琅暖手炉奉上,果然,在他准备离开时,他们二人偷偷地使绊子,伸脚绊他! ‘哼。’安平不但没上当,反而伸脚一踩! “唔!”永裕亲王低头轻哼。 “怎么了?”爱卿问道。 “没事。”永裕亲王一笑,那真是貌若天仙。 这时,黄门禀报,内常侍马培成应召前来了,他可是稀客。 原来,宫中盛传只要雪人堆得好,皇上就会给赏赐,结果那些宫女只顾着玩雪、堆雪人,连正经事都给耽误了,就在刚才,马培成在前殿花园抓到一位偷懒的宫女柳儿,要施加责罚。 柳儿和其他帮着求情的宫女,哭哭啼啼地说是领了皇上的意思才敢这样做,他来面见圣上,是想要理清这件事。 爱卿既没说过赏赐的事,也就矢口否认了,哪知马培成下去后,便将那几个宫女打入了掖庭,要酷刑讯问,因为她们竟敢假传圣旨!那可是要砍头的! 爱卿听说后,不禁有些着急,安平也是,因为他认得那位宫女,是位心眼极好的姐姐。 可是君无戏言,爱卿已脱口而出的话,不是那么好兜回来的。 但是,尽管如此,爱卿仍急召了马培成觐见。 “奴才马培成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亲王殿下千岁。”马培成跪地叩首行礼,额头贴着冰凉的青砖地面,是一丝不苟。 “免礼。”爱卿忙抬手说。 “不知皇上急召奴才前来,是有何差遣?”起身后,马培成神色肃然地问。 “呃……” “是我的吩咐。” 正当爱卿苦恼着,该怎么把这件事圆回来,饶了那几个宫女时,永安亲王一笑道,“前些日,本王看皇兄操劳国事过于疲乏,恰逢下雪,就说,若在宫里堆几个漂亮的雪人,给皇上解解闷,也是好的。我还说哪个堆得好,就给哪个奖励,怕是这些话传了出去,宫女们才误会的。” “那日我也在,”永裕亲王跟着说道,“天辰真是那样说的。马常侍,你就饶了那几位宫女吧,都怪我们二人,没把话说清楚,让她们误以为是皇兄所言。” “奴才明白了!既然如此,奴才自会放人,还望皇上、亲王殿下勿要责怪。”一旦弄清楚“假圣旨”的源头,他能交差,马培成便也识相地告退。 “好在你们够机灵,谢谢。”爱卿看着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们,越发地疼爱。 “小事一桩,皇兄不必言谢。”永安莞尔一笑。 “唉……看来当皇上,连随口说句话都不行。”爱卿叹道,他在听闻那几个宫女,被抓入掖庭时突然想起,早上他确实说过很欣赏宫人玩雪的话,但那是无心之语,并非口谕啊! 可能下人们听去了,一传十,十传百的,就成圣旨了,还变成皇帝有赏赐! 永安、永裕都只是笑笑,并不说话。在陪皇帝喝完茶,吃完点心后,便跪安离去,安平应皇帝的吩咐,送他们出门。 “怎么了?你一直斜睨着我们。” 出了宫门,走在长长的石砖甬路上,永安第一个忍不住笑了,对安平道,“我们可是救了你的好 姐姐。” “您们认识柳姐姐?” “不认识。” “那怎么……?” “宫女不都是你们小太监的姐姐么?” “……。”安平无言,躬身道,“亲王殿下慢走。” “别急着赶我们走,你下回什么时候来?”永裕亲王环抱着双臂,态度傲然地问。 “待皇上……” “万寿节的事,不是已经了结了?”永安亲王说,“让你陪我们下会儿棋,就跟让你坐牢似的!” “小的就一个脑袋,怎么能比得过您们两个?”安平嘟哝起来,“非要一同与我下棋不说,输了不是罚小的喝酒,就是让小的跳舞……” “好吧,下一回不让你跳舞了,反正你跳得也不好看。”永安突然伸手,一把搂过安平的肩,亲昵地说,“就让你看我们跳。” “才不要!” 安平挣扎着从永安的胳膊里脱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严肃地道,“这里可是勤政殿!还望两位殿下自重!” 永安和永裕互相望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出手了! 一人抓住他的双手,一人极快地点他的哑穴,让安平动弹不得,也有口难言! “所以,只要不是在勤政殿,一切就都好说了?”永安笑吟吟地扛着秉笔太监,和永裕一起登上回双星宫的车舆。 安平认为皇上见不着他,肯定会让小德子出来寻他,却不知他前脚刚走,这宫里就又发生一件大事! 第151章 “皇上,秦将军在殿外求见。”爱卿才拿起奏本,黄门又来禀报。 “宣。”爱卿很乐意见他,自从景霆瑞出征后,秦魁就时常觐见,两人一同探讨武功和兵法,对爱卿来说是受益良多。 “末将叩见万岁!”秦魁大步流星地踏入殿内,这声音比上次捷报更要洪亮。 “怎么?你找到那本失传的古剑法了?”爱卿不禁微笑道,“是叫《无双剑诀》吧?” 这件事还跟万寿节有关,秦魁在当时禀告爱卿说,‘在大燕有一套从青鹿国传来的,已经失踪许久的武功绝学,他若能找到,一定要献给万岁当寿辰的贺礼。’ 爱卿说,‘对这套武学书,朕以前也略有耳闻,但到底是怎样的武功心法,朕是不知的,秦将军若想去寻访,倒也是一件美事,但切记不可劳民伤财!’ 所以爱卿才会这样问他。 “唉,末将实在无能,恐怕《无双剑诀》已成传说,但是,末将这次带来的消息,比虚无之事要好上万倍!” 秦魁单膝跪地,双手一抱拳道,“万岁!景将军回来了,目前正在十里亭等候皇上传召。”秦魁笑容满面,等待着皇上欣喜的声音,可是殿堂内却是格外的安静。 小德子是最快回过神的,他兴奋得有些舌头打架,“皇、皇上!他说的是景将军!” “啊?” 一声轻轻地,略带颤抖的回答,似乎饱含着爱卿此刻无法置信的狂喜。他慢慢站起来,离开堆满书籍、奏本的御案,越过依然跪着的秦魁,朝外头走去。 “皇上,您要去哪儿?”小德子赶紧跟上去,小心地问道。 “当然是去见他。”爱卿一脸困惑地反问,“你为何要拦朕?” “万岁!奴才不是拦您,而是——您得更换衣冕。”小德子有些哭笑不得,“景将军凯旋而归,您得穿朝服去迎接!” “啊、对!朕还穿着常服……”爱卿这才反应过来,脸颊便红透了,好在秦魁并未说什么,一直 老老实实地跪在那边。 爱卿走回御案,但又停下脚步,恍若梦幻般地问道,“秦将军,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景霆瑞已经 到十里亭了?” “千真万确!景将军一到那儿就让我来禀报。”秦魁喜不自胜地说,“他说,‘因无皇上的传召,故不敢擅自进城。’” “对,朕是没有下过旨,但……他还是回来了。”爱卿说这话是无比地开心和感动,但秦魁却误会了。 “皇上,将军是有急务在身,不得不提前回来。”秦魁好心地帮景霆瑞辩明情况,“是有关于夏国公主的联姻,此事非同小可,这才提前返程的。” “非同小可?”爱卿一愣,心里亦咯噔一惊,连忙问道,“难不成他愿与夏国公主成婚?” “应当如此。”秦魁觉得那是一桩上好的姻缘,能让战事尽快平息,想必皇上也是赞成的,于是说道,“若不是那样,将军也不会急着回来了。” “什么?!” 这话堪比屋檐下的冰棱,又冷又硬地刺伤了爱卿的心,他觉得自己突然喘不上气,双腿也阵阵发软,就像遭遇一场横祸。 小德子既惊讶又疑惑地想,‘景将军喜欢的人,不是皇上吗?怎么又要娶夏国公主了?’ 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忍不住想道,‘要是安平在这儿就好了,他准有主意。’可安平出去送亲王都还没回来呢,想必又是被他们给留下了。 “皇上,等您见到了景将军自会明白一切。”秦魁又禀明道。 “朕不见!” 突然,爱卿转身走向殿门,声音显得疲乏无力,“朕想歇歇,摆驾长春宫。” “是,皇上。” 小德子示意一旁的太监去传御辇,他自己就来到仍然跪着的,一脸愕然又惶恐的秦魁身边,说 道,“将军,这不关您的事,请起来吧。” “敢问公公,皇上为何如此动怒?是不是秦某说错话了?” 就算有小德子的安慰,秦魁依然是惊魂未定,因为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皇上生这么大的气。他的这位少年皇帝,长得是粉雕玉砌,性情又很开朗,全无帝王严酷的模样。 在他的身边绝不会有“伴君如伴虎”的惶恐感,他的笑容很真诚,是开心,还是郁闷,都让人一望便知,无需过多揣测圣意为何? 这心里的负担自然减轻许多,倒是面对宰相、尚书等诸位大人时,他会觉得不自在,且谨慎许多。 可平时不生气的人,突然恼怒起来,真是让秦魁见识到何谓“龙颜大怒”,不由心慌得很,他很担心自己做错或说错了什么,惹得皇帝不开心,更害怕自此失去皇上的宠信。 “真的与您无关。”小德子语速极快地提醒道,“秦将军,烦请您将今日之事转告给景将军,奴才得去伺候皇上了。” “是,公公,您慢走。”有小德子的这番叮咛,秦魁好歹是镇定下来,他寻思片刻后,便出宫直奔十里亭。 ※※※※※※※※※※※※※※※※※※※※※※※※※※※ 与此同时的双星宫—— “啊、啊——啾!” 一个极为响亮的喷嚏,惊得庭院里的鸽子都扑腾着翅膀飞起。 “来人!快!拿姜汤来。”永裕亲王大声招呼着宫女,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太监,即霉运透顶的安平。 “对!还有衣裳!”永安亲王也是大步走入,着急地吩咐着宫女。 “放、放我下来!我都说没事了!”安平此刻已经没有余力自称“小的”或者“奴才”,因为他跌进了冰湖,浑身湿透不说,冷得衣衫都冒烟了!刺骨的疼痛让他无法镇定自若。 “你看你白惨惨的脸!还说没事!”永裕亲王,即天宇十分不悦地说道。 “哥,把他放这儿。”天辰将贵妃塌上的画册搬开,上头铺着皇上赏赐的貂绒垫,但他们毫不在意地把安平放下,还用蚕丝绢替他擦脸。 “我要回勤政殿去。”可安平才躺下,就挣扎着站起。 “胡闹什么?快别乱动。”天宇伸手解着安平的衣扣,天辰则帮忙把他湿透的官帽给取下来。 “两位亲王!就别再戏弄我了!” 安平被扛回双星宫后,被他们要求打雪仗,打就打吧,他倒是不怕,但没想到他们又耍赖,合起伙来前后夹击他。 安平为躲过雪球的攻击,一脚踩空竟然掉进冰窟窿里,整个人都沉在里头,瞬时找不到出来的方向。 他能摸到的地方都是冰,咕噜噜地吞着刺骨的冰水,惶恐加上针刺般的剧痛,让他难受得几乎晕厥。 不过,很快就有人将他从冰窟窿里捞出,原来他离那窟窿口并不远,水也没有那么深,只是这么一来,两个亲王身上也都湿了,但安平丝毫没有感谢他们的意思,有的只是一肚子怨气! “亲王殿下。”宫女端来三大碗热姜汤,还有三捧盒的崭新衣裳,除了给安平的,还有两个亲王的份。 “我说怎么这么慢,谁让你备这么多的?”天辰并不领好意,反倒责怪起来。 “先喂他喝了再说,手脚摸着都跟冰棍似的。”天宇端起一碗,还细心地吹了吹上头的热气,才送到安平都冻得发紫的唇边。 安平很想拒绝,但他确实冷得不行,便也乖乖地喝下几口。 直到这一刻,天宇和天辰的脸上才有了那么一丝的放松,“好,多喝点。” “我不要。”安平舔了舔总算冒出热息的嘴唇,抬起不知何时被泪水蒙住的眼眸,看了看围在自己身旁的两个大魔头。 不知为何,刚还一直扯着他裤管的天辰突然呆住了,而天宇也是惊讶地盯着,手里的碗都差点没拿稳。 “衣裳给我,我自己换。”安平推开天宇的手,还把脸侧过去,“我是个太监,还请两位殿下让一让,避避嫌。” 没人喜欢看太监的身子,天宇起身,把姜汤递给宫女,然后拉了一把天辰的袖子,两个人破天荒地听话,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窗户前。 安平不放心地伸头看看,确定他们是背对着贵妃榻站着,这才三下五除二地扒掉自己身上的湿衣服,换上干净的衣袍。 “你慢慢来,别摔着。”天宇说。 “知道,我的手都冻僵了,想快也快不了!”安平如此回答。 “呵呵。”天辰不禁一笑,天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我不是在笑话你,而是他真的很有趣。”天辰解释说。 “哼,还不是你!害他掉下去的!”天宇有些责怪弟弟。 “喂!你这是五十步笑百步啊!第一个搓雪球扔他的不是你吗?” “我只是和他玩玩,哪知道你也一起扔他。”天宇皱眉,“你就不能手下留情?” “我什么时候对他不留情了?”天辰显得很委屈,“我本想和他一起丢你的,但我一拉他的手,他就跑开了,换做别人,我早把他绑起来了。” “不对啊。”天宇突然一脸凝重地说。 “怎么不对了?要说不对,那是我们两个人都不对,反正他掉下去,是我们的错。”天辰依然纠结于此,“你不能光说我!” “我是说,怎么那么安静?”天宇有点担心地说,“他不会是冻晕过去了吧?” “什么?!”天辰立刻想回头,天宇很快伸手拦住,“你别啊!他会不高兴的……?” “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这个。”天辰转身,却看到贵妃塌上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堆湿衣服。 宫女依然捧着姜汤,远远地垂首立在一边。 “人呢?”天宇问宫女。 “留了张纸条,便走了。”宫女上前一步,姜汤碗的旁边还真有一张纸,用极漂亮的楷书写着‘奴才要回去伺候皇上了,恕不能久留,两位亲王请速更衣,勿要着凉。’ “他还挺关心我们的。”天辰笑眯眯地说,拿起纸条反复地看,“这字可真端正。” “是吗?又被他逃掉了。”天宇坐在贵妃塌上,伸手摸向貂绒毯,上面还留着水珠,不禁喃喃 道,“就算是太监……” “哥,你说什么?”天辰靠了过去。 “他似乎很介意自己太监的身份。”天宇寻思着说,“我记得头一回见他时,我们扒他的衣服,他是大呼小叫,吓得脸都白了。还有我们带他出宫那次,也是百般遮掩地换衣服,不许我们看,可见他真的很不愿意在我们面前赤身。” “多半是出于自卑吧。”天辰想了想,便叹了口气,“没有人自愿当太监,可他要不是太监,我们也不会认识他啦。” “所以,就算他是太监,我也还是……” “喜欢他?”天辰微笑着接话道。 “是。”天宇说,“这宫里除了皇上和你,也就只有他能让我忘却烦恼,开开心心的。” “我也是。”天辰坦白道,“哥,我和你一样,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太监,只在乎他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玩。” “嗯。”天宇看着弟弟,“我们从小的喜好都一样,喜欢上同一个人也不出奇,只不过……” “只不过……?” “我们下回对他好些吧,别再扒他的衣服了。”天宇露出深思熟虑般的神情,“先别做让他讨厌的事情。” “你说得对极了!我们就这么办!”天辰笑呵呵地答应着。兄弟二人一副要改头换面,不再戏弄安平的样子。 可谁也不知道,在几个时辰后,他们不但又遇到安平,还把他扒了个精光……! 第152章 隆冬的夜里分外寂静,唯有炭炉发出轻微的爆裂声,炉火将宫内烤得是温暖如春,值夜的宫女、太监或看守着火炉,或侍立在龙床外,没有一丝的懈怠。 他们伺候得越细致,爱卿的心里就越感到歉疚,因为他压根就睡不着,全然浪费这一班宫人忙前忙后的操劳。 被褥和枕头都是安神的草木香熏过的,竟还带着暖意,谁也不知道皇帝到底要哪一刻就寝,可见是一直备好的。 从来没有人会对奴才们说声辛苦,而爱卿从以前就觉得宫人很辛劳,还有,景霆瑞也一样。 在父皇派景霆瑞出宫办事时,他会闹腾,一是觉得吃醋,第二便是怕他太操劳。 当然,景霆瑞从来都没有露出过“疲惫”的神态,不管多晚回宫,永远都是精神奕奕的样子,这也是爱卿觉得神奇的地方,这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瑞瑞……” 爱卿又是一个翻身,已经很晚了,他的思绪却如同万马奔腾一般,一下想到这里,一下想到那儿,就是无法入睡。 “皇上,可要起夜?”见他翻来覆去的折腾,小德子上前问道。 “不,你们都退下吧。”爱卿索性坐起身,“朕一人待着便成。” “这可不行。”小德子立刻说道,“这前半夜,您就差奴才去睡觉,奴才去了,后半夜总得陪着您,放着别人伺候,奴才不放心。” “你都忙乎一天了,难道不累?”爱卿隔着暖帘,问道。 “您批折子的时候,奴才都在打瞌睡呢。”小德子小声地说,“现在,您要奴才睡,奴才也只能装睡了。” “你呀,不论走到哪儿,是站着,或坐着,都能立刻睡着的本事也是一绝。”爱卿笑了。 “因为奴才的心里只装着皇上您一个,您又在奴才的跟前,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自然就容易睡着了。”小德子说出心里话,“但皇上您要操心的事情可就多了,这前朝的事,宫里的事,哪怕一 个小奴才的事,您也放在心上,太累了,也就难以入眠。” 小德子指的是前几天,一个小太监摔伤了腿,爱卿正好遇见,还让太医去诊治,并不时询问伤情,直到确认他无大碍,这才作罢。 奴才们都很感动,但其他的大臣就觉得皇上做得太过火了,是会宠坏下人的。 小德子与爱卿一同长大,最大的感动莫过于,爱卿自始至终都是那样可亲可爱的人,并没有因为成为皇帝,或者别人的指责就改变自己。 小德子也很清楚爱卿此刻的辗转难眠是因为景将军,但是他现在提起,反而会惹皇上不开心,恐怕真要熬到天亮了。 “朕在想瑞瑞。”没想,爱卿自己倒是承认了。 小德子很机灵,立刻挥了挥手,让其他的太监、宫女都退下了,连彩云都退到殿外。 “奴才明白。”小德子笑了笑说,“不过,您有哪一刻不想着他?” “哼。”爱卿掀开了帘子,脸孔红扑扑的,乌黑的大眼睛像深潭似的,映着宫灯的光辉,显得分外明亮。 “奴才知罪。” “起来啦。”爱卿拉起小德子,让他也坐在床边。 “是!”小德子笑嘻嘻地盘腿坐着,很乐意与爱卿聊聊。 “朕在白天是不是太冲动了?”爱卿扁了扁嘴,说道,“这些日子里,朕总想着万一夏国皇帝非要瑞瑞娶他的女儿怎么办?朕当然是不同意的,瑞瑞是朕一人的!” “当然是!”小德子用力点头,很认真地说,“将军也只喜欢您一个!” “但瑞瑞……” 爱卿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以前父皇总叫瑞瑞办事,不管那任务有多凶险, 瑞瑞哧溜一下就跑出宫了,还十天半个月的都不回来。朕知道,他是忠于父皇,忠于大燕,想要为国效力,所以啊……今日秦将军一说婚事,朕立刻就想到,瑞瑞为了国家,会不会愿意娶夏国公主。” “可将军他不喜欢公主啊。”小德子说。 “既然是联姻,哪里需要喜欢上。”爱卿唉声叹气地道,“当年,父皇年轻的时候,就算他不愿意,为了平衡朝廷的势力,不也娶了几个妃子吗?” “也是……。”小德子连连点头,其实近些日子,也不断有老亲王、臣子给爱卿说媒,后宫总不能一直让太监们代管,可爱卿以各种理由都推搪过去了。 看着小皇帝似乎还未“情窦初开”,那些老臣也就暂且不提了,但过不了多久,定会成为烦扰爱卿的头等大事了。 “那皇上您的意思是……?” “朕思前想后,觉得瑞瑞确实忠心爱国,但是——他是不会答应联姻的。” “啥?”小德子还以为皇上会说,觉得景将军会答应呢! “也许瑞瑞是为了婚事而赶回来的,但一定不是为了做夏国驸马!”爱卿认真地思索着,“朕今日应当去迎接他的,有些话,恐怕见了面才能说清。” “皇上,明早去也不迟呀。”小德子说道,“您看,现在都四更天了,现在养足精神,明日一早才能去接将军回朝。” “嗯!”爱卿很高兴地点点头,还躺下来,“朕这就睡!” 小德子也高兴地替皇上盖好被子,再放好帐帘,便在边上坐下,眯眼打起瞌睡。 可爱卿不知道是不是兴奋过头,反而更加睡不着了,他转来转去,在大床上游了个遍,都能听到小德子轻轻打呼噜的声音。 爱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抱着御枕,把他当作景霆瑞,这才安静下来。 可当万籁俱寂之时,一抹高大又黑暗的身影却闪入长春宫。 第153章 “唔……热……” 身上压着厚厚的锦被,怀里还紧拥着鹅绒枕,细密的汗水沁满爱卿又白又饱满的额头。 他微启红润的唇,露出白玉般的牙齿,吐出潮热的气息,可能是白天事务繁多,现在又折腾到太晚,所以,尽管爱卿觉得很热,却困得完全不想动弹。 黑影在金龙床帐外站了许久,才轻手轻脚地掀起帘子,进入到分外暖和的龙床内。 他一手撑在爱卿躬着的背后,左膝也跪在爱卿的腿后,铺得极为厚实的棉花垫深深地陷了下去。 两道身影几乎重叠在一起,爱卿的嘴唇被轻轻地碰触了一下,黑影抬起头,再度凝视爱卿那秀眉深锁的模样。 过了片刻,他无声无息地起来,将捂得极严实的锦被拉开一角,他并没有吵醒爱卿,就这样起身,离开龙帐。 自始至终,爱卿都没有动一下,但眉头倒是舒展不少,可不知是怎么回事,正当黑影要离开寝殿时,爱卿突然地醒来了,睁开迷离的双眼,挣扎着坐了起来。 他的响动,让黑影陡然停下脚步。 “嗯……瑞瑞?”爱卿呆呆地坐在那里,眼神依然有些茫然,望着那宽敞得不像话的龙床。 帐内依然是烛光昏暗,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爬下床,不小心踢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是小德子,他的脑袋枕在床沿,抱着胳膊,盘着腿的,睡得十分沉。 爱卿不禁笑了笑,左看右看后,拉起拖曳在地上的彩织金龙帷帐,披在小德子身上,还很细心地将他裹了半圈。 尽管做了这些事,小德子依然没醒。 爱卿赤着脚丫走向那极为高大的窗棂,月光透过它在地上洒下一片祥云格纹的影子,黑影亦伫立在那儿,并没有刻意躲起来。 “瑞瑞?”爱卿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景霆瑞从阴影中步出,他穿着夜行衣,但没有蒙脸。黑色的背景使得他的面部轮廓更加深刻,尤 其是那双深邃如夜空的黑眸,让人不小心就会迷失其中。 “我又梦到你啦。”爱卿俏皮地一笑,就站在景霆瑞的跟前,抬头望着那张英俊不凡的脸,呢喃道,“啊,怎么跟真的一模一样呢。” 景霆瑞似乎想要说话,但爱卿猛地扎进他的怀里,让他一愣。 “比起枕头,果然还是瑞瑞抱起来更舒服。”爱卿把脸贴在那宽阔结实的胸膛上,还贪恋不已地磨蹭几下,嘴里一直念着,“你知道么?我都快想死你了!” 景霆瑞依然伫立不动,任凭爱卿又搂又抱地揩油。 爱卿突然抬起头,大眼睛里忽闪着明亮的光芒,“你不会娶吉吉儿吧?” 不待景霆瑞开口,爱卿又皱起眉头,显得霸道地说,“你想都不要想!你是我——淳于爱卿一个人的!你若娶了别人,我、我……我就先下手,强娶了你!” “呵。”似乎是无法忍耐住的闷喘声,还透着一丝的笑意。 “嗯?”爱卿感到惊讶地瞪着景霆瑞的脸,还伸出手将它捧住,“你今天特别地真实,完全不像是在做梦。” “你怎么知道你在做梦?”低淳的嗓音响起来的那一刻,爱卿激动得都快哭了。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瑞瑞。”爱卿紧紧抱住景霆瑞壮实的腰身,低声说道, “梦见你的次数太多了,梦里有多甜,醒来就有多苦,逐渐地,连梦里都晓得自己是在做梦了。” “卿儿。”景霆瑞一把搂住了爱卿的腰,将他紧紧抱住。 “不过,你会主动抱我,还是第一次呢。”爱卿嘿嘿地傻笑着,踮起脚尖,抱上景霆瑞的背,“你的身上真暖和,像太阳一样,好舒服,我才不要把你让给吉吉儿。” “只因为这个?所以不肯我娶吉吉儿?” “不,当然还有别的。” 爱卿拉过景霆瑞的右手,贴合住自己的左手掌,虽然小了一大圈,但他并不在乎,将两人的五指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你看,我们是这么地密不可分。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你也不会放开我的 手,这辈子我们都要在一起。” 景霆瑞同样用力地握着爱卿的手,“确实如此呢,皇上。” “呵呵!”爱卿开心地笑着,摇晃着景霆瑞的大手,这时,小德子突然打着哈欠问道,“皇上,您在那边做什么?”他的哈欠都还没打完,景霆瑞的指尖就射出一道劲气。 小德子颈部一麻,顿时失去了意识,仰躺在地上。 爱卿愣了愣,抬起右手摸了摸景霆瑞的脸,那温暖的手感……好像有点过于真实啊? 再仔细看一看那一身漆黑的夜行衣,想到自己以往做的梦境,景霆瑞穿得可都是威猛帅气的铠甲,猛然领悟到——老天!这不是梦啊?! 因为过于惊愕,爱卿握着景霆瑞的手都在不停地发抖,在景霆瑞开口之前,爱卿灵机一动地松开手,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打算装糊涂。 “哎呀,朕怎么梦游了?得赶紧回床上去。”爱卿当作看不见景霆瑞,转过身,急急往回走了几步。 但他走得还不够快,因为景霆瑞一下就赶上去,捉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地将他压倒在地! 第154章 (此处因你懂得的原因,所以有数千字的螃蟹爬行t_t) 窗外,已经透出第一丝晨光,朦朦胧胧,却也快照亮深广的宫廷。 景霆瑞将爱卿打横着抱起,稳稳地走向龙床。 “瑞……。” 爱卿把脸埋进景霆瑞厚实的胸前,细白的手指抓着他漆黑的衣襟,luolu着的脚丫,顺着景霆瑞的沉稳步伐轻轻晃动。 他不想要离开景霆瑞的怀抱,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 可是,他很快就被放下来,重新回到那柔软的锦被内。 “皇上,您还要早朝,睡会儿吧。”景霆瑞帮爱卿盖好被子,自己则侧身躺在爱卿的身边。 也许,趁着现在离开是最好的,一会儿天色大亮,他这一身夜行衣怕不好走了。 但是,望着爱卿那好像小狗一般的神情,景霆瑞没办法就这样起身走掉。 说到底,也是他沉不住气的错,在听完秦魁转述小德子的话后,他立刻明白到,爱卿一定是对婚事有所误会,才不愿意见他。 景霆瑞知道自己可以通过小德子或者安平,向爱卿解释事情的始末,可还是忍不住冒险潜入宫中。 夜已深,爱卿果然已经睡着了,景霆瑞本打算看一眼就走,可这“一眼”足足看了半柱香,还忍不住亲吻了爱卿的嘴唇。 终于还是把他弄醒了。 景霆瑞知道自己是故意的,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就躺在那里,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 要知道,这些日子里,他可是忍得非常辛苦! 但他想不到“醒来”的爱卿会说这样可爱的情话,于是,‘再拥抱一下就走。’就演变成缠/绵的亲吻和爱抚。 要不是看到月光下,爱卿那泛着疲惫的神色,他真的会做到最后一步。 总而言之,是他招惹的爱卿,眼下,更加不能走了。当然,被爱卿挑起来的yuhuo,就这样强压下去,那滋味当真是不好受的。 “瑞……?” “皇上,末将没事。”景霆瑞伸手将爱卿按回枕头上,再次将被角掖好,“您放心,我会等你睡着再走。” “瑞瑞。”爱卿挣扎了几下,都无法逃出被窝,因为景霆瑞将他抱得牢牢的,也不知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还是他实在太困了,竟就这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而且是睡得极沉,连梦都没有做。 清晨,小德子跑前跑后地给爱卿更衣,这些事和沐浴一样,他都不交给旁人。 爱卿因想着夜里的事有些走神,小德子正在给他系明黄丝织的朝服腰带,突然说道,“皇上,奴才昨日梦见景将军了。” “啊?”爱卿的脸登时就红了,他向来藏不住心思。 “将军他趁夜来看您,不过,就梦到这么一眼就没了。”小德子没有察觉到异样,还是笑嘻嘻地说着。 “朕今日就去接他。”爱卿笑着道,“你以后能一直见着他了。” “哎,奴才可不敢一直看着景将军!” 小德子把缀东珠的平金绣荷包、白玉雕龙佩、珐琅鞘刀等腰带配饰,给皇上一一戴好,“只是觉得有将军在,皇上您也能开心些,连睡觉都在笑呢。” “朕、朕哪里有笑!”爱卿想到自己傻乎乎的睡颜可能也落入景霆瑞的眼里,顿时不安起来。 “真的有啊。”小德子伸出手,拉扯起自己的嘴角,“喏,像这样……” “啊!”爱卿哀叫一声,便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相信自己竟笑得这样“猥琐”、诡异。 但他不知道的是,同样是傻笑,他比小德子的鬼脸要美丽多了。 不过,正因为这事,爱卿在率领众大臣迎接景霆瑞凯旋归朝时,都不好意思直视他的脸。 好在百官恭迎的场面极为浩大,没人注意到他心虚移开的视线和略带僵硬的声音,大家都沉浸在大燕军大获全胜的极大喜悦中。 第二日,爱卿即差遣礼部尚书去祭告天地、宗庙以及先祖们的陵寝,这是大燕的荣耀,在这方面,爱卿不想从略。 第三日,才是真正的嘉奖功臣,即颁诏大典,因为大军还在回朝的途中,所以免了好些礼节,但皇帝接受众臣、亲王的朝贺,以及外国使节轮番的恭贺,还要摆设丰盛的宴席,竟费去了一整日的时间。 第四日一早,爱卿在朝堂上下旨,对所有出征的将士论功行赏,加恩晋爵。 头号功臣景霆瑞被封为骠骑将军,这事着实出乎文臣们的预料。 这样的封赏对于一个只打了一场胜仗的将军来说,似乎太过厚重。 虽然骠骑将军的头上,还有一位大将军,但大将军年事已高,早把兵权还给了皇帝。眼下,充其量是个挂名将军。 如果景霆瑞是骠骑将军,这意味着在大燕,没有比他拥有更多兵权的武将了。还有哪个文臣敢得罪他? 此诏书一下,贾鹏一党即刻严重动摇,就好像这天明明是蓝的,怎么说变就变,雷电交加、暴雨倾盆,让他们猝不及防! 这赏赐有多大,反弹也有多重,贾鹏立刻上书奏明爱卿,说景霆瑞资历尚浅,不过打了几场胜仗,怎能当此重任? 甚至表示,就算皇上答应,他们这班老臣也万万不能答应。 爱卿不愿意妥协,毕竟圣旨已下,岂能收回,但宰相府的势力誓在抵挡。 一番明争暗斗之后,这矛盾虽未激化到君臣反目那么夸张,却也让爱卿在朝堂上处处碰壁,不是这条政策无法顺利推行,便是那边又出什么“意外”,总之是事事不称心,令爱卿烦恼陡增。 可没想到这节骨眼上,夏国国君突然派来一个特使,带来夏国国玺玉鹰一枚,以及一封很长的亲笔信。 信里不但写了,夏国愿意每年上交的朝贡明细,还特别点明,夏国臣服的前提条件,也是唯一条件,即——景霆瑞升任大燕的骠骑将军。 因为他们是景霆瑞的手下败将,且输得心服口服,如若景霆瑞不能成为骠骑将军,这和谈也就罢了。 爱卿做梦也没想到,夏国唯一的要求竟然是这样,他还以为夏国公主非要嫁给景霆瑞呢! 炎恰巧在爱卿身边,看到这封信后,冷冷一笑,嗤之以鼻,“这夏国皇帝也太猖狂了,大燕封赏谁做将军,还需要他来指指点点?大不了,皇兄出兵灭了他就是!” “炎儿!” “我没说错啊,他本来就打不过我们,还有脸来谈条件!”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夏国求和并非软弱之举。”爱卿看着气呼呼的皇弟说,“我们再打起来,又会有多少将士和百姓死去?他也是顾及苍生,才愿意停战求和的。” “皇兄,是你太善良了。古往今来,哪个皇帝打仗还要顾到老百姓?做出一些牺牲是无可避免的。”炎固执己见地道,“若是父皇在这,我相信他一定会乘胜追击,剿灭夏国的。” 爱卿闻言不禁陷入沉默。 炎察觉到自己的失言,立刻道,“我、我也只是觉得他太指手划脚,才这么说的,皇兄,不论您想怎么处置,臣弟都会听您的。” “不,炎儿,也许你是对的。”爱卿却伸手拍了拍弟弟的肩,“其实,朕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这是朕第一次面对和谈的请求,朕只是不想再有人因为朕的一句话就去送死。” “为您效命是理所当然。”炎却是轻松地一笑,“别说那些士兵,臣弟也愿意为您而死。” “别说这种话。”爱卿当即皱拢眉头,看起来难过得要命。 “好啦!我的好皇兄!”炎伸手拉住爱卿的手,就和小时候撒娇那样轻轻晃荡,“臣弟只是说说而已,臣弟还是很怕死的,哈哈。” “你呀!比朕还要没个正经!”爱卿自觉自己不像个皇帝,炎更加不像个亲王,他……很像父皇。 不知何时开始,明明是当作宝贝疼爱的弟弟,也成长为可靠之人。 “话说回来。”炎看着那封信,咀嚼着其背后的意思,“那位公主可真爱景霆瑞呀。” 炎对景霆瑞依然是直呼其名,多少是因为嫉妒,他竟然能被封为骠骑将军,还让敌国国君奉上国玺为他保举,这是何其大的面子! “怎么会,他们都没再提起联姻一事。”爱卿并不信。 “容臣弟详说。”炎笑着说道,“景霆瑞拒绝娶公主,那夏国国君居然没有发怒,显然是有公主在背后积极相劝,而这封信想必也是公主一力促成的。她都得不到景霆瑞的人了,还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这么多,可不是一番深情吗?可叹这小公主如此痴心,却奈何明月照沟渠。” 爱卿对此无可反驳,炎正暗自得意,不料爱卿却板起脸教训道,“你要叫景霆瑞为将军,他的品级高你不少,你贵为亲王,更要遵守皇室礼节。” 炎儿扁了扁嘴,他是皇族没错,可是为留在朝中,长伴君侧,只是混了一个闲散差事。按照祖制,他应该去偏远的属地当一个亲王。 而如今,他这个亲王是“有名无实”的,除了一座还算像样的亲王府,和一些投奔他而来的江湖侠士,就没有别的特别之处了。 “皇兄。” 炎突然低头,直视着坐在御案前的爱卿,“总有一天,臣弟也会为您立下赫赫战功!不亚于那个景霆……景将军的。” 对于如此好战的弟弟,爱卿不知该感到宽慰,还是头疼,只有微微一笑,再次拍了拍弟弟的肩头。 第155章 一转眼,景霆瑞回来已经半月有余,爱卿与夏国签署完和谈协议,并举行为期三日的庆典。 还对阵亡的将士加以抚恤,家眷的赋税一律免除,若家中仅余孤儿寡老,则由朝廷负责供养,此事交由户部监管。 紧随而来的,便是爱卿的万寿节,那一天的雪下得特别大,他派出很多车马轿子,去接皇城中的老人赴宴。 那些老人家一辈子都生活在皇城,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皇上,一个个都感动到老泪纵横,跪着不肯起,这千叟宴一直吃了一整夜才停罢。 隔日,爱卿还随朝臣、贵戚一同饮宴,席间,他们频频起身敬酒,盛赞爱卿是一位仁善的皇帝,以民为贵,还谈及民间对皇帝的称颂是不绝于口,甚至把他比作开国皇帝! “天子以民作父母,是太上皇和太后的教诲。”爱卿是又惊又惶地连连摆手道,“朕的年龄、资历均十分浅薄,岂能与□□相提并论?诸位实在是言重!” 景霆瑞倒是很少说话,但他的身边很热闹,有秦魁、宋植等一班得力干将,还有些文臣伺机向他敬酒。 爱卿看出有两个臣子是他在宫中“微服私访”时寻来的,心下不禁窃喜,他能够谋得才干之士,相信瑞瑞定会对他刮目相看! 要知道,在瑞瑞出征的期间,他也是卯足劲地当一位慧眼识珠、除旧布新的好皇帝。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和景霆瑞促膝长谈,因为这战后之事也极为繁琐,景霆瑞不停出入兵部,处理他的军务,自从那一晚后,两人竟然连私下说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爱卿不由望着景霆瑞,寻思着该如何找到与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还有一个人,在如此热闹的宴席里,也是频频偷瞄着景将军,他今晚伺候皇上参加饮宴,但俊俏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安公公。”有人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安平回头,是一个侍宴的宫女。 “何事?”安平便问道。 “永安亲王让奴婢给您捎句话,他们在流芳亭里等您。”宫女说完,便施一个常礼退下了。 安平的脸上别说笑容,简直跟吃了苦瓜似的愁眉不展。 ‘去还是不去?’他隐隐作痛的脑袋里不断盘旋着,‘明知是死路一条,我还要去的话,那就太愚蠢了!’ “安平,你怎么了?”爱卿注意到安平站在身旁,却脸色凝重,以为他又不舒服了,便问道,“今晚不该让你来伺候的,你身子才好,该多歇歇才是。” “回皇上,奴才之前真是好了,眼下突然有些头晕,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安平躬身,显得很歉疚地说,“还望皇上恕罪。” “你只是身体欠安,何罪之有?”爱卿的声音温柔极了,“你快下去吧,这儿还有小德子、彩云他们在呢。” “是!皇上。” 安平从爱卿身边告退出来,殿外一阵兜头盖脸吹来的冷风,让他浑身一个哆嗦,脑袋便越发地清醒,要不是因为生病的话,他的身份也就不会被亲王们揭穿。 那天,从双星宫里逃出来后,他回到内务府,本是想歇歇脚的,却不觉伏在案头睡着了,一觉醒来,不但脑门极热,身上滚烫得就像着了火! 他晃晃悠悠地去找吕承恩诊脉,没想走到半路上,就头晕目眩地软倒在地,且好死不死地偏偏碰到那两大罪魁祸首! 他们说带他去见御医,结果把他抬回双星宫。安平不知自己何时昏睡过去的,也不知自己睡了有多久?期间,确实有御医来为他诊脉,永安亲王还用银勺给他喂汤药。 这从头至尾他都是昏昏沉沉,连手指都抬不起来。待他完全醒来,身上的力气也恢复时,却惊愕不已地发现——他是赤身luo体地躺在被窝里的! 这脱他衣袍的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安平简直吓得魂魄都快飞散了!注意到有人进屋,赶紧闭眼装睡,心跳得跟飞一样。 进来的是两位亲王,他们就坐在床边,细声交谈,虽然声音很轻,安平却听得很清楚。 ‘我们要禀报皇兄吗?’永裕亲王低语着。 ‘现在还未探明情况,等他醒来再说。’ ‘嗯,他的脸色怎么还这么难看,这药方子到底有没有用啊?’ ‘依我看……还是再去请一请御医的好。’ ‘哼,我看是那老太医不中用,不如去请吕太医吧。’ ‘好!我随你一同去。’ ‘等等,哥,要不要找侍卫看着他?’ ‘没事,他病得那么重,跑不了的。’ 安平紧张不已地等他们走远,二话不说地从床里蹦起来,拿起放在床旁的月白长衫,就脚底抹油地溜出双星宫。 这之后,皇上对将士论功行赏,他也伺候在侧,虽然皇上问过他,这两天去哪儿了? 他回答身体不适,得了风寒,怕传染给皇上,就一直在内务府的别院养病。 皇上连声责问他为何不上报,应该请御医为他诊治,安平连忙说,是请过吕太医,他已经康复了,皇上才作罢。 而由于近日宫中接连的庆典筵席,人多眼杂的,亲王也没来找他,也许是怕打草惊蛇。 总而言之,那两位亲王到底是忍不住了,竟然趁着皇上的寿宴来找他私下相见。 遥想当初,他是为景将军效劳才冒充太监入宫,如今…… 安平回过头,看着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大殿,他对皇上已是忠心耿耿,依依不舍。 他很清楚此去流芳亭是凶多吉少,所谓“流芳”不就是“流放”吗?看来亲王们已经想清楚该怎么对付他了。 “皇上,您要多多保重,奴才只有下辈子才能伺候您了。” 安平默默地跪下,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有些颤抖,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第156章 黛色朦胧,而流芳亭远在御花园的西侧,安平持着一只红灯笼,通过几道守卫森严的宫门、院门才去到那儿。乐-文- 两位亲王身披雪白狐皮滚边的锦缎披风,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即使宫灯摇曳,光线暗淡,这两位孪生亲王依然是那样光彩照人,远远地就瞧见了。 安平望了望,这里既没有侍卫,也无太监,看来他们是打算私下处决他。 也罢,在入宫之时他就明白此事异常凶险,只怪自己太过大意,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 眼下,他只要做到不连累景将军就好。安平知道为何景将军为何要“亲自举荐”他入宫,除了可以让他顺利地成为“太监”外,还有,万一东窗事发,景将军就会出来担责。 别的人可能看不到这一层,比如吕太医就曾经感叹过,将军向来只会对皇上一人好,别的人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可安平很清楚,景将军并非那种为一己之欲,便不顾他人的人。 景将军是全心全意地爱着皇上,但他却也厚待着旁人,只是这些个“旁人”未必能够明白。 “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我还以为你潜逃了。”永裕亲王,即天宇一脸肃然地说。 “小的怎么会这么做?”安平淡然一笑,死到临头,反而镇定自若起来,“相信在这几日里,两位亲王已将小的身份、家住何处?都摸查清楚了。” “你知道就好!”天辰接着道,“我们并非在宫里长大,有些俗理,比如跑得和尚,跑不了庙还是知道的。” “这些日子里,你是否觉得戏耍我们,是一件让你很愉快的事?”天宇的语气冷冰冰的,比起天辰怒不可遏的样子,要冷静些,但也更显出他身为哥哥的魄力。 “皇天在上。”安平看着兴师问罪的二人,回答道,“小的可对天发誓,从未有戏耍您们的心思,是您们非要让小的作陪,这才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哼!好大的口气。” 天辰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十分不满地道,“那是好心好意地邀请你,和你一起玩儿。你怎么不见我们对别的太监如此厚待?哦,不对,你不是太监,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小的未有净身,伤了两位殿下的心,万死难辞其咎。”安平跪了下来,声音平静地道,“小的今儿就跪在这儿,要杀要剐,全凭殿下的意思。” “谁在乎你净不净身,我、我……!” 天辰突然觉得自己说不过安平,这小太监原本就伶牙俐齿,如今一副巍然不怕死的模样,讲话就更厉害几分,天辰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为何叫他而来。 “欺君罔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何止你一人的性命!”天宇说道,目光里透出几分寒意,到底是淳于煌夜的儿子,认真起来,竟令人不敢直视,“你最好从实招来,为什么冒充太监入宫?!” 安平抬起头,他没有戴冬帽,园子里的冷风让他鼻头、耳朵冻得发红,更衬得他的双颊无半点的 血色。 他外表虽然孱弱,但内心十分之强大,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位面貌华美的亲王,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关乎全家人的性命,以及事情有无转圜的余地。 他在来时,已经编好一套说辞,只要照着背便是,可他开口却是,“小的是在景将军的安排下入宫的。” 此话一出,并没有见到天宇、天辰的脸上有多么吃惊。安平暗暗吸气,他们果然已经调查清楚,他的来路和景霆瑞有关。 “继续说!”天宇握紧了放在桌上的右手,语气比这夜风还要冷冽。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才有了这后续的机会。安平说道,“将军的为人,你们比小的更要清楚,他随皇上一同长大,对皇上从没有二心。” “谁问你这个了?”天辰不耐烦地打断,“他到底让你进宫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伪装成太监?” “实不相瞒,景将军认为小德子公公太过顽皮,总是带着皇上惹祸,但又不想罚他,怕惹皇上不开心,故而,让小的进宫陪在皇上身边。小的自问不是什么能人,只是在皇上与小德子奇思妙想时,稍加劝阻罢了。至于为何假扮太监,那是因为小的如若净身,没有一年半载的好不了,会耽搁正经事,便靠着景将军的关系,当上了太监。” 比谎言更有利的回击便是实话,安平把所有的一切都赌在实话上,那是因为他知道,天宇对景将 军很是敬仰,在过往的言谈中就可以知道。 天辰虽然不至于像天宇这样,时常说些褒奖景将军的话,但其实也是敬佩对方的。 而自他入宫之后,确实没做过任何不利于皇上的事。相反,皇上再没发生过,掉入冰河这种几乎 是不可思议的意外。宫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皇上却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完全是因为他和小德子二人,在一旁不时调剂着。 小德子不时出馊主意,比如怂恿皇上学习古人,在悬崖峭壁上留下墨宝,安平就把他的主意当成笑话讲,‘古人那都是工匠照着他的墨宝刻出来的,哪儿当真上峭壁,还就一根绳?这大风一吹,这古人可不就成猴子荡秋千啦?’ 皇上听罢,哈哈大笑,并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好奇而真的照做,各种危险便扼杀在初始当中。 安平亦注意着任何试图对皇上不利的人,比如萱儿。 如今,彩云来了,倒也帮了他不少。 安平注意到天宇、天辰都没有说话,唯有脸色严肃,似乎是在细思他说的话。 “照你这么说,你混入宫来当太监,我们还得感谢你才是?”天辰道。 “非也。小的只是按照您要求的,坦白实情而已,并无邀功之意。”安平语气沉稳地道,“真正的功劳在于景将军,他一心一意为皇上……” “但我很失望。” 天宇第一次露出那样的神情,“我从没想过,景霆瑞会在皇兄身边安插假太监,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这都是一种对皇兄、对我们的不敬与欺瞒!” “对!管它是忠心还是什么!这样做不对!”天辰说道,也是满脸失望。 安平见他们虽然说景将军的不是,但没有否认景将军的做法,确实是为了皇上安好。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你们听说过铁鹰剑士吗?” “当然,是一个保护皇帝,搜罗敌国情报的秘密团体。”天辰说,“他们也相当于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武功十分高强。” “青允大人是铁鹰剑士的首领。”安平说,“他的哥哥青缶,也是铁鹰剑士之一。” “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景霆瑞告诉你的吧?”天宇也有听说过铁鹰,但没想自己的身边就有这样厉害的角色。 “是的,青将军一直是太子师傅,教导太子武功,同时,他也以铁鹰剑士的身份在暗中保护着太子,直到现在,皇上也不知道青将军的真正身份,可这有何关系?我和青将军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隐匿身份,完成己任,越多的人知道,对皇上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照你说来,我们现在审你,倒是坏了大事。”天宇依然无法接受,且有种说不出的不甘心, “我们生活在宫里,对这些事,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可见皇上对您们有多么疼爱,另外,景将军也并不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天辰却打断安平的话,一脸冷然,“你放心,我不会向皇兄揭穿你的,但是,总有一天,皇兄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你都会伤了他的心,他视你如亲信,而你却连身份都是假的。” “……。”安平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他心里满是不要辜负景将军,以及要好好辅佐皇上的想法。 “我们也不会杀了你。”天宇说,松开拳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你。” “这是为何?”安平感到惊讶。 “我们也有眼睛和耳朵,就算总是被排挤在外,也知道你从未做过对皇兄不利之事。”天辰看着安平,“我们只是不能确定你的目的,要不然,早就通知内务府来抓你了。” “殿下……” “好在你今晚说的都是实话。”天宇拉开了金边衣袖,他一直掩在长袖底下的,是一柄匕首,“否则,我们真的会……!” “小的谢亲王殿下不杀之恩!”安平赶紧叩首。 “死罪是免了!但我们也不会再让你留在宫中。”天宇站起身,“明日一早,我们二人会向皇上表明,要求封属之地。” “属地?”安平愣了愣,“这是要自立门户,离开睢阳?” “原本被封作亲王就不该再住在宫里,”天辰接话道,“只是皇兄觉得我们年纪尚小,舍不得让我们离开罢了。眼下,我们都已经十四岁了,所以,会和皇兄表明此意。” “皇上一定舍不得您们离开。”安平可以想象得到,皇上的表情会有多么惊愕以及难过。 “这你就不用管了。”天辰看了眼兄长,又继续对安平说道,“届时,我们会向皇上讨要你,让你与我们一同出宫。” “这是效仿长公主讨要萱儿当陪嫁吗?”安平看出他们的意思,于是说道。 “你只要答应便可。”天宇注视着安平,加重语气道,“听到吗?” “是。”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就算不愿离开,也已是待不下去了,反而会给景将军带去危险,安平点头同意。 “你走吧。”天宇下巴一抬,示意安平可以起身。 安平站了站,跪得太久,双膝疼得厉害,小腿都麻痹了。他挣扎着站起,摇摇晃晃,几乎跌倒。 天辰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搀扶他一把。 “……?”安平不禁看他一眼。 “到了那边,我们还会细细审你,你别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结束了。”天辰偏过头,也抽回了手,走向亭子另一边。 安平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朝两位亲王行礼,然后退下。 天宇和天辰却还坐在四面透风的亭子里,没有言语,只是静默地坐着。 他们庆幸安平并非什么恶人,却也忌惮宫中的生活,不知何时,身边会被安□□一个“别有目的”的人。 不管那人的目的是好是坏,被蒙在鼓里的滋味都不好受,尤其当你十分信任和喜欢那个人的时候。 但——这就是“皇宫”,不知为何,他们觉得眼前熟悉的风景都变了味。 他们也不想去和景霆瑞争论些什么,难道要责怪他为何要保护好皇上?虽然他们并不赞同这种做法。 明日把安平带走,就算是他们的一个无声抗议吧。 ——待续 第157章 紧随而来的冬至节,本是宫中乃至全国又一盛大节日,俗语有云“冬至大过年。” 但因为永安、永裕亲王也在这一日离宫,长春宫里的喜庆气氛显得有些疲软无力,爱卿赐给皇弟们一处位于西南方的富饶城邑,名为“天宝城”。 虽然它离皇城并不十分遥远,若日夜兼程,不出一月便能抵达,可爱卿始终舍不得,一再地劝说皇弟,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可他们坚持要出宫,还非得立刻就走! 爱卿不知自己哪里有怠慢了弟弟,会让弟弟们急着要自立门户,不禁懊恼、自责不已。 天宇和天辰却说,住在宫里实在闷得慌,出去见识一下新的天地也是好事,更何况,他们本就该拥有自己的封地。 爱卿说不过两张嘴,外加贾鹏也万分赞成此事,他更没有理由说不。 而且,就连安平也说要跟着去,爱卿知道他们平时玩在一起,已经结下深厚的情谊,唯有点头同意。 想到安平可以照顾好亲王,或者说,他们三人可以彼此照看,他的心里才感到些许安慰。 在对天宇、天辰千叮万嘱,告诫他们万一有事,立刻差人回宫禀报后,爱卿又亲自送他们出宫,且一路相送到东门外头。 直到亲王庞大的车马队伍消失在滚滚尘土中,他还是眼角噙泪,远远地、不死心地望着,希望弟弟们能改变主意,再度折返。 炎坐在马背上微微地叹气,似乎不忍再看爱卿的眼神,而调转马头,静静地伫立。 风越来越大,卷起不少冷硬的尘土,景霆瑞单膝跪下,在一众官员、侍卫的面前,恳请爱卿回宫。 爱卿这才垂下头,上了龙辇,却还是掀起帘子,一再地往后张望,直到东城门都看不见了,回到那片朱红的宫墙中,他才默默地放下帘子,终究是认清了现实。 又是两个至亲之人离开自己的身边,他突然有些惶恐,往后会不会连炎也……还有皇妹珂柔,以后始终是要嫁人的。 爱卿闭上眼睛,猛地摇摇头,‘不,朕的珂柔还小呢,这才几岁,瞎想什么呀!’ 但他转念又一想,‘皇上,皇上,当到最后都是孤家寡人,朕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个个的都走了,剩下的几个,迟早也要走。 爱卿才提起来的心情,瞬时又跌入谷底,他不得不再次鼓励自己,‘这不是还有好些年吗?再说了,朕可以传召天宇、天辰入宫见驾的,这也是能见到的嘛。’ 可是,这念头还没安慰他多久,心情又变差了,‘传召?那是对臣子的,就算再次见到,一番礼节行下来,也变生疏了,哪有儿时来得亲密?’ 他被这反反复复,跌宕起伏的思绪折腾得够呛,眼圈儿都红了,以至于回到长春宫里,脸色都是灰暗的,景霆瑞送爱卿入宫后,跪安,就打算走。 在看他离开的那一刻,爱卿突然明白到,自己的心绪为何如此波动。 除了出宫的一双弟弟,景霆瑞在这段日子里对他也是冷冷淡淡、若即若离,就算爱卿有心想要留他过夜,景霆瑞也是推说有军务要办,匆忙告退。 ‘这是怎么回事?’爱卿越发地感到紧张,心咚咚地跳着,‘莫非朕命犯什么煞星?让至亲至爱之人,都一个个远离朕?’ “小德子!”爱卿突然大声地叫唤,吓得就在一旁伺候的小德子浑身一跳。 “奴、奴才在啊!皇上。” “去传景将军来见。” “咦?皇上您有事找他?他不是刚走吗?” “让你去就去!”爱卿瞪他一眼,“哪来这么多的废话!”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把将军叫回来!”小德子知道皇上并非当真生气,便笑着领命去了。 爱卿深深地吸口气,往窗边站了站,觉得不够自然,便又去到黄花梨的圈椅内坐下,拉挺衣摆。 “皇上。”小德子回来了,他应该是跑着去叫景将军的,还微微喘着气。 “好。”爱卿才一笑,表情就又略微僵住。 “臣等叩见万岁!” 来的人是景霆瑞不假,但还有兵部侍郎徐聪,说起来兵部侍郎共有两位,一个年纪大,一个年纪小,徐聪便是小的那一位,但也有三十六岁了。 他负责研究制造新的兵刃火炮,这次海战,大燕海军的武器虽然不比晟国落后,但对方一些奇思妙想的器械,确实值得拿来细细揣摩一番。 徐聪当然不是空手来的,抱着一摞用麻绳捆好的纸,他的指头上也都是深黑的油墨。 “启禀皇上,末将见徐大人在殿外徘徊许久,便带他一同来了。”景霆瑞最先开口道,爱卿正想 问他们怎么会一起来的? “微臣怕打扰皇上休息,又忍不住想把这新造好的图纸拿给皇上……就……”徐聪显得很不自 在,一直低着头,额头上还有汗珠子。 “没事,朕想着永安、永裕亲王,也睡不着。”爱卿微笑点头,“拿给朕看看吧。” “是!皇上!” 徐聪一下子高兴起来,但也不敢造次,把手里那一卷卷的宣纸都放在小德子的手里。 “放案台上。”爱卿说,起身走过去,小德子手脚麻利地把纸张都铺开,才看了一眼,就好奇地直瞪着。 里面画着一艘船,不,是半艘船,行驶在波浪之上。 爱卿看了看,便让小德子放下第二张图,上面又是一条完整的船,船上放满火器,船头有大钉,那尖锐的程度,足以洞穿敌船的船腹。 剩余的五六张图,都是测算出来的长短,吃水多深,负重多少。还有剖面图。可以说里里外外的,把这船只都分解透了。 “这是何武器?”爱卿问徐聪道。 “回皇上,这叫有去无回艇。”徐聪恭敬地站在一旁,“当我方船队遇到敌舰时,可派出这样的小艇,它们灵活机动,容易躲过炮火。船前边的三分之一,均为炮弹、火器,在船头撞击到敌船腹部,船头的大钉即可咬死。此时,船上的士兵可点燃火器,松开此处的锁链扣,船尾就能逃脱。” “原来如此!”爱卿恍然大悟地道,“船舱被炸,比船甲板损毁要严重的多,船只有士兵掌握方向,也比炮火轰炸更为准确。” “最重要的是,此次战役,大燕海军面对晟国无敌大战船,明显处于弱势,但这种小艇就是它们的弱肋,它们几乎看不见它的靠近,一旦贴上,却又是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徐聪满脸兴奋地 说。 “是啊,但我方士兵可以坐船尾安然逃脱,”爱卿连连点头,笑着道,“你怎么想到这么好的法子?朕真的很惊喜!” “皇上,这不是臣想出来的,完全是景将军的献计。”徐聪老老实实地回答,不敢冒领功劳,哪怕景霆瑞一直不想以此居功。 “真的吗?”爱卿看着景霆瑞,他站在一旁,却只是旁观。 “末将也只是说一说,”景霆瑞抱拳,“倒是徐大人这些天埋首于此,连家都没回去,才是真正的功臣。” “哎,景将军,你不也时常来看我,”徐聪忙道,“若没有您的实战经验和多番指点,哪里有这艘‘有去无回舟’。” “原来你一直在忙这个。”爱卿含笑望着景霆瑞,语带关切地说,“兵部的公务本就不少,真是难为你了。” “末将只是顺路陪同徐大人聊几句罢了。”景霆瑞再次抱拳行礼,“不过,徐大人的设计虽好,但‘有去无回’这名字听着不够顺耳,还请皇上给赐名。” “对!景将军所得极是!”徐聪似乎对景霆瑞十分之敬佩,他的言谈举止间都表露出此意。 “嗯,它靠锁链相连,就叫连环舟,如何?” “连环舟,通俗易懂,即使是士兵也能朗朗上口,”徐聪很是满意地躬身道,“皇上圣明!” “此船亦可刊入《武备志》,但凡大燕神器皆在此册。”爱卿说完,还赏赐给徐聪白银一百两,以示奖励。 对于徐聪来说,他画出来的战船可以记入如同史册一般的武备志,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而赏赐更是额外的惊喜了。 爱卿还同意他即刻开始试制船只。且造船所需之物,均有工部供给,爱卿下完旨意,徐聪和景霆瑞均下跪谢恩。 “天都黑了。” 小德子小声说,爱卿这才意识到天色已晚,便让他们退下,还特意对景霆瑞道,“朕想要留你,再好好谈谈战场上的事,可你累了,朕知道,所以,好好歇息去吧。” “谢皇上。”景霆瑞再次抱拳致礼,退下。 小德子送景霆瑞出去,回来禀告皇上,“奴才确认景将军是回府了,今夜怕是不会再入宫了。” “嗯。”爱卿点点头,虽然是让他走了,可还是掩饰不住心中的寂寞,抬起头,望月兴叹。 第158章 月光满照皇城繁荣的街巷,亦落在景霆瑞的身上,使铠甲上透出钨铁一般的光彩。 他虽然贵为大燕国的骠骑将军,但除了腰间别着的纯金印信,就无卫队及各种仪仗相随。 与其他的朝臣那兴师动众的回府阵容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因此朝中,有人笑话他不像个将军,行头过于简陋,甚至说他不顾大燕朝官的体面,是给大燕丢脸。 但亦有人替他辩解说,景将军府所在的街面窄小,不易过车马仪仗队伍,不如将军一人来得利落,更何况,大燕的律法并无规定将军出行,非要带仪仗、侍卫才行。 就这事,朝下就没少起议论,景霆瑞不管旁言,依然是独来独往。 或许是因为这段返家的幽僻之路,是他好好思索之时。 今日又是漫长的一天,景霆瑞只要想到爱卿在分别时,那明显想要挽留的眼神,便用力握紧手里的缰绳,黑龙晓得主人的心思,只是把步子迈得更小,马蹄咔哒作响地在铺满青色石板的路上,慢慢前行。 ‘要是以前的卿儿……’景霆瑞想,‘一定会哭着让我留下来。’ 可他现在不能留在皇帝的身边。 景霆瑞望着笔直的路,两边都是民宅的围墙,墙根满是枯草,还有积雪,这夜路是冷清清的。 安平去的天宝城会温暖一些,景霆瑞想到前几日,安平一脸自责地前来与他告别。 ‘小的本想在宫中,与两位亲王结下友谊,日后在宫中行走会更为方便,却没想反倒被他们带离宫中,不能再为皇上效力,还给您平添烦扰,小的真是罪过!’ ‘那两位的脾性,我比你明白,你已经很努力了。’景霆瑞伸手,轻轻揉了一把那低垂的脑袋。 ‘将军!’ 安平抬起头,满眼都是激动的泪花,‘小、小的……’但他终究还是没说下去,只是跪下,磕了一个头。 ‘小的唯一高兴的是,现在,皇上的身边已经不需要‘安平’这样的人了。’安平破涕为笑, ‘小德子亦长大许多,不再是顽童一个,对此,将军大可放宽心。’ ‘嗯,真是辛苦你了。’ 景霆瑞扶他起身,安平却不肯起,只是恳求般地说道,‘虽然皇上已经不需要安平了,但小的真的很想再留在皇上身边,这个愿望,只有让将军您来帮忙实现了。’ ‘好,我从一开始就没有看错你。’景霆瑞坦言道,‘皇上也很信赖你,他愿意让你同亲王一起离开,并非是把你赏赐给他们,而是把他们托付给你,你不要辜负皇上的厚爱。’ ‘是的,将军。’安平抹去脸上的泪痕,‘小的知道该怎么做。’ 安平并不知道,他来见景霆瑞时,天宇、天辰都偷偷摸摸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越努力地隐去自己的气息,也就越让景霆瑞警觉,但他们始终没有现身,只是藏匿着偷听罢了。 景霆瑞知道他们不肯现身是因为对他存有意见,认为他蒙骗了爱卿。 ‘不管你们怎么想,对我来说,只要能守护爱卿,即便背上千古骂名,万夫所指也不在乎。’景霆瑞在安平离开后,望向亭子后方,那嶙峋的假山石下。 似乎是想表明此意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走开……。 “我到底该拿卿儿怎么办?” 不知不觉,景霆瑞已经来到自家门口,抬头便可看到,皇上御赐的“景将军府”是如此耀眼,震撼心魂。 ‘他若是再次挽留我住下,我恐怕不会再拒绝……’景霆瑞想着,他的意志力还没坚定到,可以一再地无视爱卿。 可是,他真的可以留下?理智告诉他,这当然不行! “罢了,暂且这样吧。”景霆瑞下马,牵着马匹进去府门。 “将军您回来了,诰命夫人正想着您呢。” 府里的管家和仆人出来迎接,景霆瑞将马缰交与仆从,自个儿便去探望母亲了。 而在宫中望着月亮,长吁短叹的爱卿,恐怕做梦也没想到,他正将所向披靡的景大将军逼到连皇宫都无法踏入的窘境。 而这到底是什么原因,只能以后再解了。 ###################### 夏国,公主府。 “明月不谙离别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头戴七彩珠帽,身穿华服的吉吉儿,支肘斜躺在一张用古树根雕刻出来的长椅内,很是惆怅地念道。 “公主,您在说什么?”贴身的侍女捧着点心和茶,困惑地问。 “这是大燕国的情诗,哀叹的是离别之苦。”吉吉儿坐起来,对侍女道,“就和我们弹的情歌一样。” “离别……?难道您还没有忘记那位景将军吗?”侍女有点担心地问。 “忘记?”吉吉儿嫣然一笑,“我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与他的相遇。” “既然如此,您为何还要让他走?”侍女叹气,“只要您向陛下请求,他这么疼您,是一定会向大燕皇帝讨下这门婚事的。” “我已经有过一段不幸的联姻,”吉吉儿抬头,望着外头的月色,无奈地说,“难道还要再一次 地感受没有爱的婚姻?景将军他同情我,善待我,但并不爱我。” “公主。”侍女不知该如何是好,她打心眼里地心疼公主,还这么小就被送去和亲,饱受离家之苦,还差点没命回来。 “小悠,你不用替我感到伤心,我再怎么说也是夏国公主,虽然这里不及大燕十分之一的强,但也够我锦衣玉食地过一辈子。加之父王又是如此心疼我,不,如此内疚,所以,下一任的夫婿, 必定是要我满意了才好的,就待我慢慢寻找情郎,忘记过去的苦楚。” “您要是这样想,就再好不过。”小悠放心地笑了笑,“看您在这儿念诗,还让陛下力保景将军称为……那个什么骑将军?总之是很大的官吧,奴婢还以为您仍未放下他。” “我是不能不放下。”吉吉儿突然露出一个意味难辨的笑容,“虽然他没说,但我知道他一定有喜欢的人了,还是那种比海更深,比天更广的情意。” “真的?!您怎么知道的?” “等你以后真心实意地喜欢上一个人,你就会发现那个人的心到底在不在身上。” 吉吉儿再度远望窗外的景色,月光下,海面微微荡漾,一望无垠地延伸向天际,“他的心,一直在远处。” “公主……” “所以,我不得不放下。不然,我往后的日子必定是痛苦的,比我在晟国的日子还要苦,”吉吉儿仿佛一下子长大了十岁,语带惆怅地说,“我明白这个道理,可还是忍不住做了那样的事。” “那样的事?” “求着父王忘却景将军不愿意联姻的事,还要力保他当上骠骑将军。” “原来是这事,”小悠点头,随即又摇头,“奴婢蠢笨,不太明白公主的意思,您这不是为他好吗?王宫里的人,都说您放不下他,才会这么做。” “恰恰相反,我为的不是景将军……而是我自己。”吉吉儿收回视线,在长椅中坐下来,面色不佳。 “公主……?” “这份‘力保’厚礼送过去,那个人一定会很吃醋。”吉吉儿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已经重整旗鼓,自信满满地道,“到底什么样的美人?才女?不管是谁,她成功地得到了景霆瑞的一番深情,这……就当是本公主一点小小的回敬吧。” 大燕,长春宫。 就在前日,西凉国为祝贺大燕打了打胜仗,且没有扩大战火,挽救了无数黎民苍生,而送来一箱子珠宝,以示天下太平。 “西凉远在天边,一半以上的国土皆为荒漠覆盖,土地极为贫瘠,人口也少,且与外邦甚少联络,却在皇兄您登基之后,时常送些礼物过来,是想与大燕结盟吗?” 说话的是炎,自从他把西凉宝刀借花献佛地送给爱卿当寿礼之后,便对于西凉国那出色的珠宝加工技艺深感兴趣。 要说哪个国家拥有宝石矿藏最多,第一属大燕,第二便是西凉了吧,但他们的矿藏多深埋地底,加之白天酷热,夜晚深寒,开采条件差,因此出产量远不如大燕。但是,他们靠出色的手工艺来使珠宝、武器一件件如稀世珍品,令世人赞叹。 在大燕都城的珠宝、武器店里,来自西凉国的饰品和匕首可是千金难求。 这次西凉国王送来的宝物中,有三件是缀满各色宝石的匕首,炎拿起来反复地看,喜爱之意溢于言表。 爱卿本就想要送给他,当作万寿节时的回礼,所以才叫炎来挑选的。 景霆瑞也在,不过他是有事前来,刚好碰在一起,他谢绝爱卿的赏赐,说喜欢更易携带的宝剑。 显然,佩戴这种花里胡哨的短刀,炫耀之意多过实际用途。 炎懒得和景霆瑞计较,毕竟皇兄还在场,对方怎么说也是骠骑将军,品阶在他之上。 “这是什么?”炎在挑选宝刀的时候,眼尖的看到箱子里放着一个红色锦盒,便拿起来问道。 “是发冠。”爱卿笑了笑,“由一整块翡翠雕刻而成,好像是西凉国的饰品,但与我国的也有几分相似。” 炎打开盒子,盒上的锁也是翡翠雕出来的,很精致,是一只骆驼,驼峰便是锁芯。 外头都这么精美,别说盒子里的发冠,一眼就看到浑体通透、晶莹欲滴的绿色,上头还镶嵌着一枚紫色的水晶石。 把头发挽起呈球状,塞入其中,发冠下头有一个灵活的金扣,一按下便固定住了。 “瞧这工艺,真该把西凉国的工艺师请来大燕。”炎把玩着它,就连小德子也好奇地凑近看,因为突然想到了什么,而拼命地忍住笑。 “你怎么了?有话就说。”炎放下发冠,问小德子。 “亲王,请恕奴才无礼。”小德子嘴上那样说,表情却是好笑到不行,“绿冠?这不就是绿帽子吗?这西凉人也太好笑了,天天顶个绿帽出门,竟还拿来献给皇上。” “哎,小德子。”爱卿发话了,“西凉国少见绿地,绿色是他们最为崇尚之色,就和大燕喜好生命之红,沃土之黑一个道理。” “是这样!奴才真是孤陋寡闻!”小德子赔礼道。 “皇兄,您是怎么知道‘绿帽’的隐含之意?”炎关注的重点却在这里,笑着道,“到底谁和您说的?” “很久以前,青师父说漏嘴的。” 第159章 爱卿那时候还是太子,青允和他说民间的故事,谈到一男子的媳妇偷会情郎,给男子戴了绿帽,爱卿想了想,便明白了此意。 “看来青允没少给您说些奇怪的故事。”炎还在笑,“小德子也是的,皇兄都还没成亲,即便这是一顶‘绿帽子’,也轮不到皇兄来戴。” “说到工艺,”景霆瑞可能是觉得皇帝和亲王,对着绿帽子说个没完,实在不雅,便岔开话题, “夏国在饰品制作工艺上,也是相当不错的。” “对!” 罕见炎会赞成景霆瑞说的,“尤其是女儿家的头上,不是七彩珍珠冠帽,就是红珊瑚做的流苏坠,那是流光潋滟,婀娜生姿,如同仙女下凡一般。” “你们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爱卿还是第一次听到炎,还有景霆瑞提到女孩。 “皇兄不知,自从夏国自愿归顺我大燕,宫外也流行起夏国的发饰来,虎眼巷里卖得可多了。” 炎抢先回答,还瞄了一眼景霆瑞,“至于景将军嘛,应当是看过夏国公主吉吉儿的穿戴吧?街市里的夏国头花都如此漂亮,公主的头饰就更加流光溢彩了。” “正如亲王所言。”景霆瑞只是淡淡地一句应答。 “不管怎么说,你们知道的可真多。”爱卿笑着点头道。相比只能待在深宫中的自己,显然炎也好,还是瑞瑞的眼界都要比他开阔得多。 “末将告退。”景霆瑞是来递交兵部的奏本,爱卿因为有炎在,便没有立刻看。 “待朕看过,再找你。”爱卿点头允可,炎拿到自己心头好的宝刀,便也不想阻着皇兄做正事,就跟着告退。 这热闹的殿内一下子冷清下来,爱卿来回地走了两步,似乎有些事没弄明白。 “皇上?您不舒服么?” 小德子见皇上罕见地没有立刻扑回到公务上,有些纳闷。 不过,自从景将军回来,原本一些不顺手的、常被各部推来推去的事情,交代下去后,竟然顺顺当当地做好了,都没怎么耽搁。 宰相大人也没再驳斥皇上的话,更没有把皇上当成孩子来教训了,只因为景将军在一次重大臣的会议中,面色肃然地说了一句,‘此等言语有冒犯皇上之嫌,还望相爷自重!’ 虽然气得贾鹏是吹胡子瞪眼,‘你、你……老臣说什么了?只是提醒了皇上,既然是重大臣会议,自然该有工部尚书严大人在场,为何独缺了他?’ 严璐是贾鹏一党中,权位最高的人了,但他屡次犯错。上一回,他有所渎职,没能按时交付新造的兵器,这一回,他上交库房的兵器数量是对了,也没拖延一日,但有些兵器,例如长矛,有部分是次品,有步兵在取新的矛枪操练防御方阵时,手掌被木棍上的木刺给贯穿了,顿时鲜血淋漓。 事后一查才发现,一百之中,至少有五、六把长矛的杆子是打磨不到位的。爱卿让兵部侍郎暗查是否由于严璐屡次怠于监理,才导致目前的状况,所以,重大臣的会议也暂且不让他参与。 但贾鹏却假装不知此事,执意要让严璐前来议事,为的是让工部和兵部的人知道,严璐依然是一位重臣,受到皇上的重视。 且贾鹏始终认为,上交的兵器只是少部分出了瑕疵,这也未必是严大人的错,许是赶工途中,有人出了岔子,有意欺上瞒下呢? 皇上不该为这种小事为难一位尚书。 ‘该让什么人来参与议会,皇上自有主张。就算是相爷您,没有皇上传召,也进不了宫。还是说,皇上想要宣召什么人,得要看相爷您的脸色呢?” 景霆瑞完全无惧于贾鹏的恼怒,且言辞相当犀利,直指他对皇上犯有大不敬之罪! ‘景霆瑞!你这是诬蔑!微臣已是两朝元老,岂会对皇上有所不敬?!’贾鹏气得脖子都涨红了,双眼怒瞪,若是年轻上二十岁,怕是会当着皇帝的面打起来。 ‘相爷言行若是得当,又何惧末将说些什么?’面对已经彻底恼了的贾鹏,景霆瑞毫无畏惧地接 话道,黑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爱卿就赶紧东拉西扯地打了圆场,会议才得以进行下去,不过,这之后,贾鹏的气焰也收敛了不少,不再对爱卿指手画脚的,可能是怕给景霆瑞落下话柄,说他对皇帝不敬,继而以此为借口削 弱他的权势。 而原本繁重的大小政务,在景将军的协调下是事半功倍,爱卿自然是轻松不少,连脸色都变得红润起来。 “朕……”眼下,爱卿欲言又止,又原地转个身,回到宝箱旁,拿起那精致的翡翠发冠。 “皇上若喜欢,奴才给您戴上便是。”小德子既已明白西凉的绿色是祥瑞的,那给皇上戴上有何不可,更重要的是,它确实名贵。 “朕、朕……”可是爱卿只是拿着它看,脸色时而发红,时而发白。 “皇上?”难道皇上被相爷附体了?话也说不完全。 “朕——不是被戴绿帽子了吧?”半晌,爱卿才发出一声极为悲哀又不可置信地感叹。 “什么?”小德子愕然,“皇上,这哪跟哪儿啊?!” 爱卿却没有理睬小德子,完全沉浸入自己的遐想中,‘吉吉儿公主明明被瑞瑞拒绝了,却还是对他这样好,摆明是余情未了……而瑞瑞刚才说起夏国,不,是夏国公主时那语气可温柔了,是对她念念不忘吗?’ 小德子小心翼翼地凑近眉头紧皱,闷声不语的皇上,“要、要不要传吕御医?” “所以——!”爱卿却猛抬头,气势十足地瞪着近在咫尺的小德子。 “哇!吓死奴才了!”小德子倒退三步,连连拍抚胸口。 “小德子。”爱卿语调坚定地唤道。 “奴才在!” “准备夜行衣。” “是……咦?!您要什么?”小德子刚要点头,又抬头,眼里惊讶不已。皇上已经好久没用那身行头了,好像是自打安平来了之后。 “朕要摆驾将军府。”爱卿仰起头,“就在今晚戍时!” “摆驾?您都备上夜行衣了,是想‘夜袭’将军府才对吧?”小德子惶惑不安地说,“那地方,可不得防范森严的……” “那么多话,你去还是不去?”爱卿摆出皇帝架势。 “去!奴才给皇上护驾!”小德子躬身道,“就算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奴才也在所不惜!” “很好!”爱卿满意地点头,“就待朕好好地去……” 接下来的话,小德子一句都没听进去,出宫这么大的事,他一路上得打点多少人?唉,只求能平安回来!否则,他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天大地大,哪有皇上的面子大?’小德子刚才还悲凉不已,转眼就想道,‘这儿是皇城,天塌下来都有皇上顶着呢,更何况,我们是去找景将军。’ ‘有将军在,也无需我费什么神,将军自然会送皇上回宫。’小德子思量着,他只要把皇上带出宫,平平安安地送进景将军府即可。 这样想来并不十分棘手嘛,他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领个牌子推说皇帝有事,让他出宫,还是很容易办到的。 小德子这下也来了劲,居然认真地和皇上研究起怎么溜出宫的事。 安平对皇上感到放心才愿意远行,但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一桩事,那便是看起来机灵,又明白事理的皇上,只要遇到和景将军有关的事,立刻会变得幼稚、冲动起来。 想当年,他可是为了要得到景侍卫,而情愿放弃太子位的人,这放眼天下,也仅此一人了吧! 小德子也是如此,但凡和皇上相关的,他就容易跟着瞎起劲,安平能阻止得了一时,却阻止不了一世呢。 不管如何,这夜里登门将军府的事儿算是定了! 第160章 景将军府,库房屋顶上。| “这真叫朕忧心不已!”爱卿蒙住脸面,一身黑布衣,裤腿都用黑布条绑起,方便行走。 此时他的语气是如此哀痛,小德子即使看不到皇上的脸,也知道他一定是满面愁容。 “怎么了?皇上?”小德子压低声音问。 “你看看,瑞瑞的府邸在这偏僻的街巷中也就罢了,”爱卿环视着将军府内,叹道,“竟然连一个侍卫都没有?要是有人对他心怀不轨,岂不糟糕!” “这……除了您,也没人敢对景将军心存‘歹意’吧。”小德子不觉说出心声,却换来爱卿一个狠狠地瞪眼。 “瞧奴才嘴拙的,皇上明明存的是好意,呵呵。”小德子不禁往旁边蹲了蹲,但是这里也没别的 地方可站。 他看看四周,月昏星暗的,到处是黑乎乎的瓦顶、墙头,黑得简直是睁眼瞎,真不知哪儿是屋顶,哪儿是地面,一不小心掉下去可就糟了。 这可比不得宫里头,到处都有灯笼照着,那叫辉煌灿烂。 “小德子,发什么呆?你在这守着,我去书房看看。”爱卿说完,便一个起身飞掠,“呼”一下 地不见了踪影。 “哎!?皇上?”小德子拼命睁大眼睛瞧,却还是看不到皇上朝哪个方向去的,他只有像猫儿似的团紧身子,警惕地望着四周。 这夜——实在是太静了。 ‘咦,怎么灯灭了?’ 爱卿摸黑拐进一条走廊,再往前几步,便是景霆瑞的书房。 现在这个时间,景霆瑞应该还未就寝,估计是在读兵书,或者处理公文才对。 ‘刚明明亮着的。’爱卿伸手摸到门边,轻轻往里推出一条缝,朝里面偷瞄,屋里现出几团浓黑色的影子,爱卿觉得是屏风、帷帐等物。 ‘当真是不在……’爱卿缩回头,思忖着,‘难道刚才看花眼?瑞瑞已睡了?’ 正当他纳闷时,有一家仆举着灯笼穿过院子,爱卿赶紧闪进书房,把门关上,耳朵则贴着偷听。 这仆人可能是回房歇息,不一会儿就听到他往斜对面的小房子走去了。 爱卿等了又等,确定没声音了,这才松了口气,抓住门把,想要开门出去。 “嗯?!” 爱卿完全没感觉到有人存在,就像他是凭空出现在自己身后的,且这人的杀气极重!让爱卿身上的汗毛瞬时倒竖起来。 ‘盗贼?’这是闪现在爱卿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难怪刚才灯亮了又灭?是来偷东西的吧! 可是,他已经没有深思的机会,猛然转身,两人在黑暗中交起手来! 也许是双方都不想惊动旁人,这一招一式虽然都冲着彼此的要害而去,但却刻意压低声音,在一片漆黑中,只能听拳掌闷钝的击打,还有衣摆划过冷空的窸窣声。 这样“软绵”招式虽不能立刻杀死对方,却也能让他受伤! ‘糟了!’ 爱卿很想要抓住这胆大包天的盗贼,给瑞瑞办件好事,可他的武功显然差了对方一截,其实在最初交手时,他就已经察觉到对方有多厉害,只是不想承认自己竟然打不过一个小偷罢了! ‘不知现在叫瑞瑞帮忙,是否还来得及?’ 爱卿一个闪神,那人的手就如虎爪般地斜刺过来,一把扣紧了爱卿的咽喉,他是连一个叫声都发不出来,就被从地上提起,摁在一面墙上。 墙上挂着的字画因为爱卿痛苦地挣扎而掉下来,发出“哐”的一声脆响! “皇上?”这一声再熟悉不过的低唤,饱含着惊愕之意。 ‘呜……?!’爱卿通红的眼里憋着泪,就在刚才,月亮露出脸来,屋内终于亮了积分。 他很诧异地瞪着景霆瑞的脸,这冒死斗了半天,敢情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 景霆瑞在认出爱卿的瞬间松了手,爱卿掉下来,靠着墙,拼命地咳嗽、喘气。 “嗖。” 景霆瑞的指尖弹射出一股劲气,书案上的烛灯就亮了,“您怎么样?末将罪该万死!” 景霆瑞借着烛火,双手捧起爱卿那涨得通红的脸,粉嫩的脸颊上还都是泪痕。 “我……我……!” 爱卿是朕都忘了说,依然惊惶未定,他差一点把瑞瑞杀了,不,是瑞瑞差点把他杀了。不管是哪一种,刚才的经历都太过可怕,仿佛劫后余生一般。 认真起来的瑞瑞,好强——强到让人感到陌生,他是一点都没认出来那是瑞瑞! 若不是瑞瑞不想吵醒家人,下手留有余地,他现在恐怕就是一条死尸了吧。 ‘我不仅害自己丢了性命,还会害了瑞瑞,以及他的家人……!’爱卿心有余悸,咬紧了嘴唇,开始后悔夜访将军府,这是多么鲁莽的举动啊! “皇上。”倒是景霆瑞已经镇定自若,他的拇指抹去爱卿脸上的泪,低声说,“别怕,已经没事了。” “景将军,是奴婢。”突然,门外响起一道温温柔柔的女声。 “雅静?”景霆瑞看了眼爱卿后,转头应道,“这么晚了,你有什么事?” “是夫人见您辛苦,特让奴婢来给您送份宵夜,是刚蒸好的梅花饺。” 田雅静面带微笑地说,她的手里端着一个盖有布巾的盘子,其实这是她自己准备好的,夫人早已歇下了。 听到是母亲命田雅静送来的,景霆瑞放开爱卿的脸,想要出去接。 “别走。” 不知为何,爱卿有种景霆瑞一旦离开,就不会回来的不安感,他伸手紧紧圈住景霆瑞的腰,还把头扎进景霆瑞的胸膛,一副无论如何也不撒手的霸道样子。 景霆瑞似乎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对外头说道,“雅静姑娘,我不饿,烦请你带回去给我母亲吃吧。” “可是,景将军……”田雅静并不愿意离开,依然细声细气地说道,“这是夫人亲自做的,奴婢进来放下就走,绝不打扰到您。” “雅静是谁?”爱卿终于忍不住问道,罕见有人会不听景霆瑞的话。 “是母亲的贴身丫鬟。”景霆瑞知道母亲有意想要收田雅静为养女,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那样做,不过,这将军府里的大小事务,基本都是田雅静在打理。 “将军,您在说什么?奴婢没有听清。”雅静似乎听到景霆瑞在说话。 “我没说什么,眼下公务紧急,你没别的事就退下吧。”景霆瑞的怀里还抱着皇上,不,是皇上紧抱着他不放,岂不是一件十万火急的事! “那……好吧。”田雅静也许听出景霆瑞语气中,那明显的拒绝之意,便以退为进地道,“不过,奴婢休息得晚,将军若是饿了,大可叫奴婢伺候您。” “知道了。” 得到景霆瑞这样的答复,田雅静这才迈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书房的门外。 第161章 “她走了。就爱上网。。” 景霆瑞听了一会儿,便低头,嘴唇轻轻地碰触到爱卿扎起的发髻,“您可以放开末将了。” “不要!” 没想爱卿更肆无忌惮地箍紧景霆瑞的腰,十指交握着扣住,“朕就是不放开你!朕知道,你是想 让朕回宫,可是,朕来这一趟不容易啊……还差点被你掐死。” 爱卿这么说,自然是想靠耍无赖的法子留下来,毕竟他才来,连一口热茶都没喝上呢。 “总之,朕不管,朕就要抱着你!”爱卿的脸扎在景霆瑞的怀里,一副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离开的样子。 一声极轻的叹息响起在爱卿的头顶,他还没来得及判定其中的含义,整个人就被景霆瑞抱起,就跟抱孩子似的,双臂搂在他的屁股下。 “啊?”爱卿不由得松手,景霆瑞什么话也没说,就往书案走去,然后把爱卿放在上面。 “你这是做什么?”爱卿一旦坐在高处,视线就几乎与景霆瑞的齐平,屋内唯一亮着的烛台,便也在这桌上一角。 光线被两人的身影切割为明暗的两块,景霆瑞的双臂撑开在桌沿上,他弯低腰身,笔直地凝视着爱卿。 那视线比烛火还要热上万倍!看得爱卿脸上是火燎火燎的,一下子红透不说,还有种莫名的心慌! “朕……回……”爱卿想要说,‘朕回去便是。’ “皇上。”景霆瑞开口了,他有着好听至极的低沉嗓音,可是,当配合上灼热的视线,以及分外英俊的容貌时,这把嗓音竟然显现出邪魅的气质。 “嗯……?”爱卿感到口干舌燥,不禁吞了口唾沫。 “您这样,末将要是把您玩坏了,怎么办?” 玩坏?这话让爱卿一愣,这人还能玩坏? 景霆瑞知道爱卿不明白,微微一笑,扣住那微启着的嘴唇便吻了上去。 ################ 与此同时,宰相府内。 “老爷,这可是用北岭野山参熬成的大补汤,您快趁热喝了吧。” 宰相夫人一身云锦华服,坐在大圆桌边,极为体贴地把青花炖盅里的热汤,用银勺舀出,放在贾鹏面前的小碗里。 这只小碗特别精致,碗口镶着金边,里头是红釉彩花纹,有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在追逐玩闹,旁边还有棵茂盛的石榴树,象征着多子多福。 这只古董碗是成对的,是宰相夫人带来的嫁妆之一,却没能给他们带来一男半女,但贾鹏也好,还是贾夫人,依然非常喜欢用它。 “也是时候了。”贾鹏端起瓷碗,却只是盯着它看。 “您在说什么?” “夫人,”贾鹏一脸地严肃,就像在上朝一般,“是时候,该让皇上选一位后妃了。” “咦?从没听您提过,皇上想要纳妃?怎会如此突然?” “你不知道,如今的朝堂上,景霆瑞是小人得志,皇上对他百般宠信,而老夫在朝中倒变成了一个陪客,再这样下去,难保皇上不再重用老夫,有道是树倒猢狲散啊,我们这么大的家业,可不 得垮掉了。” “所以……”夫人很聪明,显然明白过来,“您想从我这里,找些有头有脸,又能信得过的姑娘?” “知我者,夫人也。”贾鹏微笑着点头,“你平日里,也没少结识富贵人家的小姐,他们大多是老夫的幕僚、门生。只要你能找到合适的人选,老夫自有办法让皇上选她,不管是皇后,还是妃子,总之,绝不会亏待了那位小姐。” “老爷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夫人笑吟吟地应道,“若是可以,我们还能认她为干女儿, 有了这门亲事,老爷您在朝上,便是皇上的亲戚了。管它是一个景霆瑞,还是十个,哪敌得过枕边风的威力。” “呵呵。” 贾鹏笑而不语,但他很清楚,要皇上答应这门亲事,恐怕不会那么容易。首先,要皇上娶一个和宰相府息息相关的女人,景霆瑞会第一个反对吧。 ‘这方面,还得仔细想想。’ 但贾鹏认为这难不倒他,在官场沉浮几十年,这点伎俩他还是有的。 #################### 大燕皇城睢阳的清晨,总是在一派热闹的景象中展开。 对于一直生活在禁宫里的淳于爱卿来说,这吆喝买卖声、孩童嬉闹声是这般地热闹,好比过着盛大的节日。 这让爱卿从睡眠中醒来,他微微睁开疲倦不已的眼睛,看到一重深蓝卷帘。 那是棉布做的,很厚又沉重,几乎遮住了整个车厢。不过,随着车轮的波动,它偶尔会晃动一下,泄漏进外头分外明亮的阳光。 爱卿像受到吸引似的伸出手指,轻轻挑起一角,便看到马车的外头有着各式各样的行人。有挑着货郎担的汉子,背着竹筐的老农,还有手里抱着孩子的妇人。有的埋头赶路,可能是去卖身上的货物,有人走走停停,买点街边的热食。 这场面在百姓眼里是最寻常不过的,可对于爱卿来说,是那样地新鲜,他以往总是从高耸的城楼上往下看,又或者趁着出宫祭祀经过街市,却也是被封锁得密不透风。 即便在儿时,他随同父皇、爹爹,还有兄弟们一同出来庆贺元宵、万寿节,那也是在晚上,现在,他头一回有置身于百姓之中的奇妙感。 “朕总算是看清他们的脸了……”想起那总是跪在街道两边,深深低着头的老百姓,爱卿喃喃地说。 “您醒了?”一道低沉悦耳的声音,响起在爱卿的脑袋后方。 “瑞瑞?”爱卿回过头,才发现自己的脑袋枕在了景霆瑞的大腿上,难怪睡得如此舒坦。 也许是方便爱卿躺下,马车内没有设座,只铺着极好的厚羊绒毡,景霆瑞是席地而坐。 不过,也难怪爱卿如此地筋疲力尽,毕竟昨晚几乎是一夜未眠……。 “马上就要到白虎门,您放心,末将有令牌可以进去。”景霆瑞目光柔和地说,面带微笑。 爱卿坐了起来,看着景霆瑞好一会儿,直到把自己的脸都看红了。 “怎么了?皇上。”景霆瑞问道。 爱卿却往前倾身,主动扑入景霆瑞的怀里,樱色的薄唇翕动着,“瑞瑞,朕……” “将军,已经到了。”车夫隔着门帘道,景霆瑞便扶正爱卿的身体,用探究的眼神望着他。 “没什么,朕下次不会再鲁莽地闯到你的府里去了。”爱卿眯眼笑着,模样很是可爱。 景霆瑞伸手轻轻摩挲了下爱卿的脸颊,便出去应付守门的禁军。 爱卿端坐在车内,放在膝上的白皙双手微微发抖,想着刚才差点冲出口的话。 ——‘瑞瑞,朕现在带你私奔,可好?’ 这话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也许是这路上没有大臣,没有禁军,是如此地恬静怡然,让爱卿突然觉得他可以带着景霆瑞,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皇宫,从此双宿双栖。 ‘没错,我很爱瑞瑞,可是……’ 这个念头来得如此突然,却疯狂地在爱卿心里膨胀开来,仿佛他的脑袋里只能想着这一件事,就是带着瑞瑞远走高飞! 甚至,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将它付诸于行动,令车马掉转头,往城外飞奔而去。 但,一个“朕”字便让爱卿惊醒过来,‘朕是皇帝,丢下一切逃跑,是多么怯弱的行为!’ 而且他要是走了,炎儿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君主的,只要想到宝贝的皇弟,要每日视朝,处理政务,与他一样地十分辛苦,他便是一万个舍不得。 ‘朕不能着急,有朝一日,朕会名正言顺地迎娶瑞瑞过门!’ 爱卿抬起眼帘,眼神坚定,‘哪怕这中间要历经再多的苦难,朕也绝不会退却,绝不后悔!’ 马车停了一会儿后,又动了起来,景霆瑞大概是在外头领路吧,不会有人胆敢阻拦骠骑将军进宫的,爱卿那一直提着心便放下了,却又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他左思右想,肩头随着马车的前行而微微晃动,突然,他想要大叫般地张开嘴,却及时伸手捂住 了自己的嘴巴。 因为马车已经到了皇宫的内庭,他能听到有太监在向景霆瑞行礼。 而让他慌张不已的是,‘小德子呢?!他难道还在将军府的屋顶上?!老天爷!’ 他竟然把小德子忘得一干二净! ‘也、也许他已经回宫了,毕竟小德子还是挺机灵的。’爱卿这样想道,‘要不然,瑞瑞肯定会告诉朕的。’ 便安心下来。 三日后。 阳光分外地灿烂,但风里还透着寒气,爱卿上完早朝,便摆驾回长春宫,在西暖阁里稍事休息。 这时,永和亲王带着一束用红缎扎起的淡黄腊梅,前来求见。 “快请他进来。”爱卿当然乐意见到弟弟,这不,永和亲王前脚才跨进门槛,爱卿便热情地招呼道,“炎儿,你手里的腊梅可真香啊!” “皇上,您的鼻子还是这么灵。”炎同样笑着,赶了几步,来到爱卿面前,想要行跪拜之礼,但爱卿一把拦住了他。 “朕都说了几回了,在这儿都是自家兄弟,就免礼吧。”爱卿热情地拉着炎的手,就在一铺着华贵貂皮、手枕,设有花梨方案的暖炕上入座。 炎也不客气,反手握住爱卿的手,放在案桌上,一双黑眸更紧盯着爱卿的脸,很关切地问道, “皇兄,您这几日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好得很!朕是皇帝,要是朕都过得不好,那其他人该怎么办?而且,这些话,应当是做兄长的朕,问你才对。”爱卿轻拍了拍炎的手背,“笨弟弟。” “呵呵,臣弟也是担心嘛,小德子得了风寒,在别处修养,臣弟怕您过得不习惯。”炎笑得煞是迷人,柔声说,“毕竟从小开始,都是他伺候您的。” “这不是还有小善子吗?”爱卿侧头看了看一旁的青年太监,他是前太监总管李德意的干儿子,如今是御膳房的统领太监。 小德子病了,就托他来顶几天的差事,小善子自是万般高兴的。 “你要好生照顾好皇上,别偷懒。”炎看着小善子,语气里有着几分威严。 “奴才明白!奴才不敢。”小善子跪下,恭顺至极。 “你别吓唬他。”爱卿却笑着摇头,让小善子退下去。 “你来朕这里,不只是送一束桂花吧?” 爱卿望着方才被彩云收走的几束腊梅,现在放在一圆口白玉瓶内,又摆在花几上,他们正好可以瞧见,真是赏心悦目。 “臣弟一来是向您请安,二来嘛,借花献佛,给我们的珂柔妹妹讨个赏赐。” “这花是珂柔摘的?” “可不是,每一支都是她亲自剪的,都不劳嬷嬷帮手。” “要伤着手怎么办?”爱卿立刻是一脸的担心。 “瞧你,当个兄长就跟当爹似的爱操心。”炎忍不住伸手,轻戳了一下爱卿皱拢的眉心,“珂柔都九岁了,别说她会使剪刀,还能绣荷花图了。” “你不也百般宠爱着她。”爱卿舒展眉头,莞尔一笑。 “好吧,臣弟是跟老妈子一样疼着珂柔,与皇兄倒也配对呢。”炎笑得可欢乐了,爱卿便也笑了。 第162章 “你就说吧,珂柔想要什么赏?”爱卿想起什么似的说,“前些日,内务府总管说,江南进贡了一批上好的绣线,有一百多种颜色呢,她可要拿去用?” “非也,珂柔那儿多得是绣线,倒是少个可以一同玩耍、学习的小侍女。就爱上网。。”炎的话说到这里,也就不再卖关子了。 原来,珂柔虽然喜欢刺绣、弹琴,但更爱在花园里玩,什么捉迷藏,老鹰捉小鸡,跳年,蹴鞠,都是些男孩的玩意。 可跟在她身边的全是老嬷嬷,哪有力气跟着公主到处跑,即便是有几个年轻的宫女,在老嬷嬷的严厉训斥下,也不敢跟着公主追逐打闹。 公主在偌大的御花园里跑跑跳跳的,嬷嬷们就大呼小叫,怕公主摔着,或者掉进湖里,无数次惊动了御林军,这样一来,公主自然玩得很不尽兴。 好在,公主偶遇到一个薪火房的小宫女,叫做宛琴,只有十二岁,是去年春天进宫的,平时做些看炉火,跑腿的杂活。 她的父母早亡,是由姑父一手带大,这姑父嘛,以沿街叫卖臭豆腐为生,若宛琴是个男儿,便也留下了吧。 但女孩家迟早要嫁人,姑父便把她卖进宫里,可能是觉得白养了这些年,嫁人不划算,还是当宫女好,每月还能有俸禄拿,等她岁数大了,再出宫嫁人也不迟。 宛琴并不计较这些,她个头长得很结实,看着就跟小子似的,干活也从不马虎,宫女们都挺喜欢 她的。 她也不怕公主,还用草绳给公主编了花篮、蝈蝈,逗公主开心,这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成了朋友。 可是老嬷嬷们不乐意了,宛琴就是个粗使宫女,身份卑贱,岂能和公主玩在一块儿?就“棒打鸳鸯”,硬是把她们给拆散了。 还说即便是皇上,也绝对不会同意公主与粗鄙的侍女成为玩伴,公主真要伴儿,还有亲王、郡王家的女儿呢。 “这话是怎么说的,都是大燕子民,何来贵贱之分?”爱卿不悦地说,“传朕的旨意,就让宛琴成为皇妹的伴读吧。” “谢皇上的恩赐!”炎代替珂柔鞠躬领旨。 “该谢你才对,你这么关心珂柔,而朕就不知道这些事。前几日,朕去看过珂柔,她可能是怕朕为难,也没和朕说起。哎,这孩子就是个鬼灵精,还这么小就懂得体恤别人。” “可不是您的亲妹妹,”炎微笑着,用一种极为眷恋的灼热眼光看着爱卿,“您小时候也是这般,拼命地护着臣弟。” “你又要说那件事吗?”爱卿笑着,眼睛里也满是对弟弟的疼爱,“那时候的小狐狸,都该有孙子辈了吧。” “等哪天得闲,皇上与臣弟一同再去那片竹林看看吧。” 炎说到动情之处,抬起手轻抚了一下爱卿的鬓角,看起来是在帮他梳理发丝,“指不定能看到一窝狐狸仔。” “哈哈!那就好玩了。” 爱卿每次与炎聊天,再烦恼的事情也会一扫而空,炎已经十七岁了,听大臣们说,他长得就跟当年的父皇一模一样,都这么地英俊威武。 但在爱卿的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总是跟在他身旁,亲密地叫着“皇兄”的好弟弟。 “禀皇上,小德子回来了,正在门外候着。”这时,一太监进来禀报道。 “他这么快就好了?”炎很惊讶地问,“这不是才出去三天吗?” “他,那个……底子好,好得快!”爱卿看起来十分高兴,连忙让小德子进殿。 小德子进来后,规规矩矩地给皇上行大礼,接着给亲王叩头。 “快起来。” 不等他把头磕到底,爱卿就忍不住拉小德子起身,主仆二人是你看我,我看你,简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般的情深意浓。 炎有些看不过去,分开他们二人,对爱卿说道,“也不知他的风寒是否好透了,传染给您就糟了。” “殿下,奴才真的好了,您瞧!”小德子原地蹦跶了两下,还拍拍自己的胸,“奴才好着呢!” “真是奇了!前几日,吕太医说你病重,连夜就把你送到别院休养,这下,就算是吃了仙丹也没好得这么快吧!” “你就别乱猜了。”爱卿有些心虚地笑了笑,“他能回来,不是大好事吗?” “是好事。”炎点头,“好了,既然这里有小德子陪您,臣弟就先告退了。” “嗯,你去珂柔说,晚些时候,朕也会去看她的。” “是,皇上。”炎起身告退。 小德子却小心地跟在永和亲王的身后,确定他走远了,才折返殿内,对着皇上又是一个深深地叩头! “皇上,奴才让您担心啦!真是罪该万死!”爱卿再次拉他起来,还让其他宫人都退下。 “你说错了,是朕害你坐牢三日,你何罪之有?”爱卿心疼小德子,却也是无可奈何。 此时还得从夜访将景军府说起,小德子不小心漏了馅,从屋顶上滚了下来,正东张西望时,给将军府的家丁逮个正着。 事以至此,景霆瑞自然不能说穿小德子的身份,便将错就错地把小德子五花大绑,还蒙着头,送进提督府衙门。 景将军府遭遇小毛贼,提督大人李朝可不得细细地审。但景霆瑞说这是家事,想要自己审讯,并不想声张。提督大人很愿意卖这个人情,便把人完全地交给景将军处置。 而景霆瑞呢,只是关了小德子三天,便说抓错了人,将他放出,加上将军府内并无财产损失,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倒也合情合理。 就是诰命夫人吓了一跳,不过经由景将军的细致安抚,已经没事了。 “这都是朕的错……”爱卿说着说着,便眼圈泛红,“让你在牢里受苦了!” “皇上!”小德子跪下来,激动不已地说,“有您这句话,别说让奴才坐三天的牢,就是坐三十年都成!” “又说胡话!”爱卿轻弹了一下小德子的额头,“快起来吧,朕让彩云准备了好些吃的,你一定饿坏了吧。” “其实……奴才在牢里吃得很好,景将军吩咐牢头每顿都送酒送肉,”小德子是心有余悸,又有些不太明白,“总觉得将军是在奖赏奴才呢。” “怎么可能,你随朕一同偷溜出宫,他没杀你就不错了。” “这么一想……难道那饭菜里有毒?!能慢慢杀死人的那种?!” “不会吧。瑞瑞哪能这么心狠。” “可您不是说,他会杀了奴才么?”小德子是小脸苍白,声音发抖。 “——末将景霆瑞,叩见皇上!” 一声嘹亮的行礼,吓得正在交头接耳的主仆二人,浑身一个激灵,尤其是爱卿,都惊呼了一声,“啊!” “末将惊扰到圣驾,真是罪该万死。”景霆瑞再次跪地。 “不、不,朕没事,你起来吧,倒是景将军来了,怎么都无人通传?”爱卿看了一眼黄门太监。 “回、回皇上!奴才方才有通传的,只是您没有听见……”太监低头下去,瑟瑟缩缩的,再也不敢言语。 “是有通传,末将可作证。不过,皇上与小德子公公在商议何事?竟然这般地心无旁骛?”景霆 瑞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就是说今儿的天气好!”爱卿连忙说道。 “皇上要奴才传午膳呢!”小德子也飞快地回答,两人竟然同时开口,只是说的内容南辕北辙,显然是谎话。 “阳光和煦,比早晨暖和不少,所以皇上是要去御花园用膳?”景霆瑞却当作没听出来。 “是啊。”爱卿心虚地连连点头,“景将军也还没吃吧?不如一同前去?” “末将谢皇上赏赐。”景霆瑞躬身领赏。 小德子赶紧吩咐御膳房备宴,这皇上和将军要一起用膳,可马虎不得。 不过,小德子始终弄不清景将军对自己到底是赏,还是罚?关在牢里的三日,景将军一句话都未曾对他说过。 说是罚,好酒好菜地招呼着,还有银炭盆和锦被,饿不着、也冻不着。说是赏,却硬是让他蹲了三日牢房,明明当天就可以放出来的。 不管如何,下回皇上若还要“夜袭”将军府,他定会先知会景将军一声,以免再出错漏,到那时,他的小命可当真不保了! 小德子是惶惶惑惑地弄不明白,可景霆瑞的心里却很清楚。 对小德子,他是既赏又罚,赏的是,他带爱卿到将军府的一路上都没出岔子,罚的是,他对于皇上私下出宫并未有阻拦。 景霆瑞知道下一回,小德子就不敢带着皇帝在皇城乱窜了,除非他还想去蹲大牢。 至于皇上这边,景霆瑞注视着爱卿,只要自己待在他身边,皇上也就不会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 因此,景霆瑞决定除非必要,他暂且留宿宫里,其他的地方哪儿都不去。 第163章 阳光照耀着湖泊,临岸而建的水榭上倒映着湖光,使得朱红的廊柱、雪白的帷幔,都变得亮闪闪的,仿佛是流动着的水珠。 这灵动的光芒同样照在爱卿俊美的脸蛋上,他和景霆瑞一起用膳完毕,便又欣赏园中美景,然后他斜栏而坐,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也许是这风有了暖意,又或许是因为景霆瑞就在身旁,让爱卿感到很安心,但小德子就苦着脸,因为皇上之前交代,用膳后,还得回御书房批折子呢。 前些日,从安若省来了好几封的折子,说的都是北部要塞年久失修,早已失去了防卫边界的意义,而那边流窜着不少的匪寇。因此,急需朝廷同意拨款维修,且还要工部派出大臣前去督造。 皇上很重视这几道有关边疆稳固的折子,打算仔细批复。可眼下,皇上睡得这么熟,他该怎么办呢? “你去把折子、笔墨都取来。”景霆瑞吩咐小德子,还取下自己肩上的猩红披风,盖在爱卿的身上。 小德子照做了,等他回去时,看到景将军默默地看着皇上,这画面别提多甜蜜了。 “你留下伺候,其他人都退下吧。”景霆瑞吩咐道,小德子领命。 水榭内设有琴台,此时便充当起御案,而小德子抱来的奏本,可不是一点,而是一大捧,几乎铺满了桌面。 “皇上要看的,就是这些个,啊,还有那些个。”小德子很清楚景将军要做什么,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景将军帮皇上批阅累积的奏本。 而景将军和皇上的笔迹是比拓印出来的还要像,不愧是从小帮着罚抄写的,对于模仿皇上的字迹,景将军是驾轻就熟。 爱卿更是讶异,还未开口询问,宋将军便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御林军也一并跟着行礼,只是在这一声声万岁的中间,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王……!唔唔!” 文官的嘴巴被帕子堵住,冠帽歪斜,衣着凌乱,脑门上还缀满豆大的汗珠。 “这、这不是朱瞻,朱大人吗?!”虽然那人扭曲着脸庞,但爱卿还是认出了他。 朱瞻今年才二十五岁,任职“仪制清吏司员外郎”,隶属于礼部,执掌嘉礼、军礼以及学堂、科举等事宜。司下还设有建言、信印等分科,大大小小官员,将近一百余人。 爱卿能够立刻认出他来,不仅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位居员外郎,还有,朱瞻是他在宫中四处走动,微服暗访时,发现到的清廉好官,他能步步高升,也是多得爱卿的钦点。 “王……呜呜!”朱瞻仰起脸,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更显得邋遢了。 “让他说话。”爱卿即刻下旨,不等宋植动手,小德子就先走过去,抽出他嘴里的布团。 “皇上!求皇上开恩啊!”朱瞻朝着爱卿便是不住地磕头,“卑职只是一时糊涂,不!卑职是被人陷害的啊!皇上!” “大胆贼子!少在皇上面前胡说八道!你惊扰圣驾不说,还想违抗圣旨?!”宋植一把揪住朱瞻的后颈,将他摁倒在地,然后对皇上请罪。 “末将失职!本该依旨逮这贼人去刑部受审,结果半途受他所骗,竟让他逃脱至此,还惊扰圣上,真是罪该万死!” 宋植满脸的懊恼之意,他身后的一班御林军也统统跪倒在地。 “——惊扰圣上,吾等罪该万死!”他们齐刷刷地谢罪着。 爱卿震惊得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因为宋将军分明是在说朱瞻大胆抗旨,可他什么时候下旨缉拿朱大人的?朱大人又在喊什么冤情?难道是有人假传圣旨?! “你们……!”爱卿面色严肃,正要叱问宋植,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而缩住口。 面对此情此景,小德子也是一脸惶惑,他不住地看一眼宋将军,又看一眼朱瞻。 “行了,都退下吧。” 忽地,爱卿轻轻扬手,宋植再一叩首后,就命御林军架起如同软泥般瘫倒在地的朱瞻。 而朱瞻也许是见到皇上并不愿意收回旨意,便也失去了挣扎的气力,面如死灰地被他们拖拽着离开御花园。 “皇上,您怎么不问问宋将军,这是哪来的旨意?”倒是小德子有些着急,问道,“此事蹊跷啊!宋将军怎么说抓人就抓人?朱大人可是一个好官……” “朝政之事,你勿要多嘴。” 相比之前的惊愕,爱卿这会儿显得很冷静,他看了一眼明显处在不安状态的小德子,重新回到大蓬船上。 “皇上!”小德子赶紧跟上去,却差点撞到突然停下来的爱卿。 “你去传景将军来。”爱卿微微皱眉地道,压低着声音,“就说朕有事要问他。” 小德子这才明白过来,兴许这道圣旨是景将军下达的,便默默地领了旨意,火速去找景将军。 第164章 爱卿的心里犹如有一把火熬着,又急又闷,不住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 他寻思着,但凡有景霆瑞批阅过的折子,他都有仔细看过,未曾漏掉一个字。且景霆瑞撰写的每段批文,几乎每个字眼都合乎他的心意。 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人,能够如此了解“圣意”了。 ‘朕正有此意!瑞瑞你可真厉害,朕想写什么,你都知道。’就在昨日夜里,爱卿还在对景霆瑞赞叹不止呢。 “他不可能背着我假传圣旨,他应该知道,朱瞻是朕一手提拔的。”爱卿下意识地点头,自言自语道,“这中间一定有误会,朱瞻不是说,他是被陷害的吗?” “启禀皇上,景将军到!” 小德子见事态紧急,便亲自去找景霆瑞,两人骑马而来,不一会儿就已经来到蓬船外。 “景将军,上来吧。”爱卿走到船舷边,对等候着的景霆瑞说道。 “末将叩见皇上。”景霆瑞来到船舱内,依然行礼。 “小德子,让他们行船。”爱卿却对着小德子说,“附近转转便好,别离岸边太远,将军还有事要下船去。” “奴才领旨。”小德子吩咐完船工后,并不入内,只是在外头候着。 “你起来吧。”爱卿语气和缓地说,“朕冒昧急召你,实在是有紧要的事要问。” “谢皇上。”景霆瑞起身,看着爱卿言道,“您不论何时传召,末将都会欣然而至,只是为了这事,搅扰到您游湖的兴致,确实是末将办事不力。” “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朕要问的事了?还是说,那道缉拿朱瞻的‘圣旨’,真的是由你颁下的?”爱卿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质疑。 “回皇上,圣旨是今日早晨末将代您拟定、颁布的,本想等刑部把人拿下,再给您过目也不 迟。” 面对似乎在追责的爱卿,景霆瑞一如往常的冷静、沉稳,连眼睛也不眨下。 “怎么不迟?!” 反倒是身为皇帝的爱卿,脸上气得没了血色,深吸着气道,“你——你为何要这么做?朱瞻犯了什么罪?要宋将军在宫里头拿人这么严重?” “他私卖科举试题,贪赃枉法。”景霆瑞拱手言道,“还请皇上明鉴。” “这不可能!” 爱卿不假思索地否认道,“你肯定是弄错人了!换做其他什么朱三、朱四的,兴许是一个贪官。 可朱瞻——他勤勤恳恳,为人老实本分,怎么会做这种事?!对了!他对朕说,他是被人冤枉的!这可是陷害忠良!” 爱卿有些着急了,话说得极快,脸孔都憋红了。 “皇上!”景霆瑞伸手,温柔地握住爱卿的手,“您先冷静一下。” “朕很冷静!”爱卿说,抬头直视着景霆瑞,“不然,宋将军在的时候,朕就要嚷嚷有人假传圣旨了。” “皇上,您既然明白这是末将所为,所以您才没有质问宋将军,那就应该知道朱瞻是罪有应得。”景霆瑞毫无闪避地注视着爱卿的双眼,“您很清楚末将的为人,绝不会抓错人的,不是 吗?” 爱卿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显得固执地言道,“话虽如此,但朕就是没办法接受朱瞻犯法!” “回皇上,那是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骗局。”景霆瑞乌黑的眼里透出温柔,似乎是不想伤害到爱卿,可他又不得不把话说明白。 “您在宫中微服巡视官员,想知道他们是否尽忠职守,为百姓分忧解难。确实,这种私下的暗访,可以看到平时所看不到的事。他们不知您是皇帝,自然展现出最原本的一面。但是,皇宫中的眼线如此之多,同样的法子使用了一次,第二次就未必奏效,反而会被他人所利用。” “你的意思是说,朱瞻知道门边的小太监是朕?那些节俭、刻苦劲儿,都是故意演戏给朕看的?”爱卿有些难以置信地问。 “正是。”景霆瑞微微点头,但他并没有说出还有其他好几个,被皇上提拔上来的官员,都堪比梨园子弟,演技一流。 诸如天没亮,就帮同僚准备好暖炉、茶水,认真编写书籍史册等等,全是假的,皇上一走,他们就都原形毕露,还在宫里聚赌。 在他们被爱卿越级提拔之后,背地里嘲笑小皇帝天真,什么微服私访,尽玩小孩子的把戏,蒙得了谁? 连帝王都可以轻视,更别提律法了,他们上位之后,只顾着中饱私囊,这朱瞻就是因为收了别人一千两的黄金,故意泄露科举的试题,才被景霆瑞给逮住的。 而景霆瑞为何要查他们,就是因为在过去的一年中,爱卿频频提拔低级的文官,他以为这些人是贾鹏的党羽,怕对皇上不利,故让铁鹰剑士入手彻查一番。 其中几个确实有倒戈向贾鹏,他们会将皇帝说的任何话,做的任何事,都向贾鹏汇报。 “皇上?”景霆瑞注意到爱卿的身子微微一晃,连忙扶住他的肩头。 “朕没事,只是风浪有些大罢了。”爱卿轻拨开景霆瑞的手,背转身去,“朕累了,想要回宫歇息。” 小德子有听到这话,这蓬船又没有门,只有帘子相隔,可他不知是否要应声,生怕打扰到皇上和将军的独处。 “小德子。”景霆瑞轻唤道。小德子这才掀开帘子,微微笑着进去,“将军,您找奴才?” “送皇上回宫。”景霆瑞沉声说道,目光一直留在不言不语的爱卿身上。 “是。” 小德子看得出景将军并不舍得皇上就这样离开,可是,皇上却不想再留下,这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吧。 就算回到岸上,皇上也是匆匆忙忙地上了御辇。 “末将恭送皇上。”景将军行礼,皇上也没有回头看,小德子不由得暗暗叹气。 然而,路才走了一半,爱卿就又下令道,“走吧,去勤政殿。” “是,皇上。”小德子不敢多问,领着御辇往御书房去。 等到了御书房,爱卿一边解着身上的貂绒披风,一边下旨,让刑部把朱瞻犯事的折子,包括一函函的罪证都呈交上来。 小德子奉上清香的热茶、御点,爱卿都没有碰一下,就等着看折子,但没想到刑部呈过来的一摞卷宗,不但有朱瞻,还有其他六位,在户部、礼部、吏部任职的官员。 他们和朱瞻一样,都是今日早朝后被颁旨捉拿的贪官。 小德子斗胆瞄了几眼他们的名字,那真是看一眼,心里就凉一层,全因那几人都是皇上钦点的青年才俊! 他们这不是联手坑害皇上么?他都这般心寒了,更别说皇上了。 “岂有此理!” 果然,爱卿气得一锤案面,把卷宗都捏皱了,惊得小德子以及刑部侍郎统统下跪,求皇上息怒。 “你们都退下。” 爱卿屏退刑部的人,又把卷宗从头到尾地翻阅了一遍,那行为简直就像要折磨自己一样。 “皇上,您好歹喝口热茶解解渴吧。”小德子看不下去了,“这天都暗下去了,您免了午膳,难道连晚膳也……” “朕气都气饱了。”爱卿也不掩饰,咬牙切齿地说。 “您犯不着为罪人生气,要是气坏了龙体,遭罪不但有您,还有大燕国啊!” “朕没有生他们的气。” “那……难道是景将军?!这……”小德子跪了下来,“皇上……” “你起来,跪着做什么?”爱卿总算离开御座,去把小德子拉起来,还说道,“朕又没说生瑞瑞的气。” “真的吗?可您的脸上都写着呢。”小德子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 “朕……!”爱卿知道小德子是在逗他开心,可就是无法笑出来,好一会儿才说,“姑且算是生他的气吧。” “皇上,奴才知道您的苦处。”小德子眉头耷拉,幽幽地叹着气道,“您最痛恨别人计较出身,您也一直很赏识景将军,他是庶出,还被景亲王府断绝了关系,可奴才知道,您的心里替他愤慨又委屈,却也没有办法。” “您想改变朝中对于庶出、贱民,那种根深蒂固的偏见,想要重用那些因为出身不好,就算考取功名,却也只能在朝堂里充当闲职的士官,您想要景将军凯旋归来之后,看到一派文武昌盛,人才济济的新貌,所以,您才会频频微服私访。” “可是,‘贪腐’二字又没写在那些人的脸上,这人心毕竟隔着肚皮呢,且不说那几个坏人,您确实提拔起优秀的官员啊,秦将军和刘大人不就不在此列。皇上,您可不能因此,就茶饭不思了。” “小德子,您的口才确实长进了,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劝朕吃饭。”爱卿微微一笑,“朕明白你的心意,但朕也是真的吃不下。” “那么,您歇一歇?别看这些了,也看不出有啥错漏之处。”小德子又道。 “朕并非是在查卷宗的错处,瑞瑞经手的案子,岂会出错?”爱卿只想看他们做了些什么,要惹得景霆瑞亲自出马,收拾他们,还能看看自己到底哪里有纰漏。 “您既然如此信任景将军,又为何要生他的气?”小德子也好奇地看了看,卷宗上写的都是他们 在何时、何地,收受哪些贿赂等的详细条列。 “朕气他……并非是因为他背着朕,处置朱瞻等人,而是……”爱卿欲言又止。 “皇上?” “朕是气他说的对,也做得对!” ——待续 第165章 爱卿豁出去般地全部吐露出来,言语间满是苦涩,“朕连为自己辩驳一下的机会都没有,朕多么希望有那么一件事,朕是能做好的。-乐-文-小-说---小德子,你说的没错,他们的脸上没写着贪腐二字,但朕的脸上,却清清楚楚地写着‘笨蛋’!” “皇上……您这是何苦。”小德子听到这里,总算是弄明白了,皇上是在生自个儿的气,他一定是想要景将军对自己挑选贤才的本事刮目相看,却没想给办砸了。 皇上不好意思面对景将军,所以才又急又羞又气恼的。 小德子还要说什么,门外的太监通传,永和亲王前来求见,他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请亲王殿下进来。 “皇兄这是怎么着了?不小心喝到苦瓜茶了?”炎如沐春风,一来就先逗爱卿开心。 “比苦瓜都还要苦。”爱卿望着越发气宇轩昂的弟弟,忍不住想,如果是炎儿,一定不会上这种当吧。 “和臣弟说说。”炎温柔地看着爱卿,“有气别憋在心里,那些都是个贪官,处置完便也罢了。” 爱卿看了看炎,惊讶地问,“你也知道了?” “知道!这满朝官员,没有不鼓掌叫好的!您的旨意才颁布,宋将军、蒲将军,还有吏部、刑部的尚书、侍郎,就都齐齐出动逮人去了。”炎红光满面地说,“您可真机敏,等散了朝,才颁下特旨,那几个贼官不疑有他,都还在各处官所待着呢,一个都跑不掉,唔……就是瓮中捉鳖!这招太妙了!” “那,”爱卿极小声地,嗫喏着说,“要是这计谋,并非来自于朕呢?” “什么?”炎一愣,反问道,“不是皇兄您亲笔的旨意吗?” “亲笔就是亲笔,不过……” “臣弟明白了,是景霆瑞做的吧。”炎俊眉一挑,说道,“他查的案子,然后,他要皇上您抓的人!” “大致如此吧。”爱卿望着不知是喜是怒的弟弟,“但就如你所说,这是为朝廷办了一桩大好事……且纠正了朕的错处。” 瑞瑞要是把这事摊开来说,那么他的愚笨就天下人皆知了。 在不知□□的人看来,是皇帝一心栽培的他们,同时也是皇上当机立断识破、缉拿的他们,从今往后,就不会再有人认为皇帝老实可欺,胆敢糊弄了。 “他这是越俎代庖!”炎不悦极了,浓眉紧蹙,“就算他做的是正经事,但这案子难道不该由皇兄您来审问,您来发落?” “你先别生气啊,表面上看,是朕发落的没错。”这会儿,爱卿掉转头来,劝慰着弟弟,倒把自己的懊恼给忘掉了。 “皇兄,您心里一定很难过,很不甘心吧……”炎和往日不同,没有顾得上君臣之礼,走到爱卿面前,抬手温柔地拍抚着爱卿的肩。 “炎儿……。” 该说到底是亲兄弟,所以分外能明白这种无法言明的情感吗?爱卿站起来,拥抱住炎,似撒娇又似疼爱地道,“朕没事,朕不会有事的。” “皇兄……!”被突然抱住的炎开心极了,更用力地拥紧爱卿,“无论发生什么事,臣弟都会守候在您身边的。” “恕奴才冒昧,都已经这个时辰了,不如亲王殿下与皇上一同用膳吧!”小德子则趁机提醒,并想,果然得让永和亲王来,这事儿才能过去。 因为皇上最怕别人替他劳神,尤其是皇弟皇妹们,平时就疼爱得不得了,又怎么舍得弟弟为他担忧呢? “好!就传膳吧。” 爱卿欣然同意,还道,“小德子你也饿了,还有彩云,就别伺候朕了,不是有膳食太监吗?你们就都下去吃饭、歇息吧。” “皇上,这怎么行?”一直默默奉茶的彩云,轻轻一欠身道,“还是让奴婢伺候您吧。” “你留在这儿,小德子也不会愿意走。”爱卿笑了笑,“都退下吧,没事,朕赏赐你们一餐好的。” 这肯定少不了好酒好肉,小德子立刻拉住彩云,笑嘻嘻地说,“咱们就谢皇上的恩典吧。” “那奴婢就退下了,多谢皇上的赏赐。” 彩云欠身说道,便跟着小德子一同出去了。可她在踏出朱红镂雕的殿门前,又回头望了一眼。 皇上和永和亲王坐在一起,手拉着手,似乎在说体己的话,那画面别提多亲热了,她微微垂下眼帘,若有所思地出去了。 ######################################## “启禀皇上,景将军求见。” 明天是休沐之日,爱卿下了朝,回到长春宫后,打算去看望皇妹珂柔,还要与她堆雪人玩。 “朕有事呢,让他回去吧,晚点再传。”爱卿转头说,“彩云,去把朕那一套轻便点的便袍取来。” 彩云领命,进去内间,在寝宫的西侧有一处库房,存放的全是皇上平常要更换的风雪衣帽、常服以及靴袜等。 这与寝殿不过隔开着两道门,方便宫女来来回回地替皇上置换衣袍。 “皇上,可是这件?” 彩云回来,手里捧着一套缂丝面羊绒里的云锦袍,上头绣着五彩福寿花卉,即灵芝、水仙、天竹和寿桃,以及缠绕着金红彩带的蝙蝠纹饰,这寓意着皇上“福寿万代”。 锦袍上还缀着东珠和珊瑚珠,雍容华贵,不管何时看到,都会叫人眼前一亮。 “不,朕要打雪仗,要是弄丢了上头的那些珠子可就罪过。”爱卿温和地笑着,“都怪朕没说清楚,是宝蓝色的那件,罢了,朕自个儿去瞧瞧。” “咦,皇上!景将军还在外头候着呢,说是有要紧的事求见!”小德子连忙对皇上禀报道。 自上次皇上与景将军在大蓬船上不欢而散后,皇上似乎总躲着景将军。 不,要说躲,上朝的时候,皇上对景将军的态度很自然,即便在平时,两人也会互相寒暄几句。 但每当景将军私下求见时,皇上就当听不见似的。 “才下的朝,哪来的急务要见?小德子,你没看到朕很忙吗?而且,陪珂柔妹妹比较重要啦。” 爱卿不耐烦地挥挥手,一副朕不管了的样子,就冲着右侧的内门疾步而去。 “皇上,您这话……就不能小点声说。”小德子嗫喏着道,这殿门又没关,景将军就在廊里候着,不都听得一清二楚! “皇上,请往这边走。”彩云在前头领路,穿过一段殿内的走廊,再跨过两个门槛,便到了库房。 “真的很近呢!”爱卿有些惊讶,“这样近,放的又都是朕平时穿戴惯的衣物,朕却从来没有走进来瞧过。” 面前的库房空间不算大也不算小,各色木箱、衣柜等家具摆得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有几扇窗子打开着通风,外头是一处栽种着香樟树的小院子,可以看到朱红宫墙。 “皇上,这本就是奴婢们的事儿,哪能让您来呢。”彩云似乎是笑了,但很快收敛,毕恭毕敬地欠身。 “哇,好大的箱子!” 爱卿的注意力被一只巨型金丝楠木衣箱给吸引住,它表面没有一丝雕刻,光滑得跟冰面似的,上头自然产生的木质纹理好比麦穗的浪花,一层层涟漪沿着箱面荡漾开去,金得耀眼。 “可真好看,这是哪来的?”爱卿走上前,好奇地问。 “这是东麟国为庆贺太上皇三十三岁的寿辰,进贡来的。”彩云柔声地答道,“用它来存放冬季的皮袄,最不易生虫。” “那有些年头了,还是这样金灿灿的呢。” 爱卿喜爱地摸了摸它,再看别处,有一个特别高的樟木竖柜,分为上下两层,顶柜尤其之高,都快碰到描金雕龙的天花板了。 柜子前放着一张黄花梨梯凳,大概是方便宫女或者太监,踩上去存放衣物吧,四条腿都是木梁铆钉结构,看起来特别结实。 爱卿又一回头,看到一大块蓝色锦缎遮盖住的家具,看那屏风似的形状猜测是大衣架,爱卿伸手将布扯下,却一下子看呆了! 那是一面极为透彻,平整,边缘雕有龙凤呈祥花案的金丝楠木框穿衣铜镜。 它几乎照见了整个库房,爱卿仰起头,露出万分惊叹的神情。 “这也是东麟国进贡的吗?朕还是头一次瞧见,这么大的铜镜呢!”爱卿笑着询问彩云,却没有得到回答。 “彩云?”爱卿纳闷着,却从镜子的一角,看到了景霆瑞高大的身影! “啊?”爱卿立刻回转身来,彩云也好,还是小德子都不在库房里,只有景霆瑞如同门神一般站 在那儿。 “末将给皇上请安。” 景霆瑞似乎并不介意爱卿那有些惊慌失措的样子,单膝跪地,低头行礼。 “朕、那个,朕不是……”爱卿想说,不是说了不见的吗? “这里是内殿,侍卫不能进入,小德子公公不放心您一人在这,便让末将来伴驾。”景霆瑞回话道。 “朕不是一个人,刚才彩云还在呢。”爱卿有些不自在左右看了看,“你不是有事要禀告,那就出去说吧。” 刚还觉得很有意思的库房,不知为何让爱卿感到窘迫,他想朝门边去,可是景霆瑞就跪在那儿。 “皇上要还是生末将的气,末将就不能起。”景霆瑞的表情没有多大改变,只是头垂得更低了。 “哎!景将军!”爱卿拔高了音量,“朕没有生你的气!” 景霆瑞闻言抬头,那明睿犀利的眼神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爱卿,爱卿登时就红了脸,他撒谎的功夫一向很差劲。 此刻那满面通红的样子,更是欲盖弥彰。 第166章 “请恕末将失礼!”景霆瑞站起来,伸手推上了库房的门,“暂时不想让您离开这里。首发哦亲” “你、你这是违抗圣旨吗?”爱卿结结巴巴地说,还很没出息地倒退了一步。 “是。末将违抗您的口谕,甘愿领罚,但是……”景霆瑞一步步走向爱卿,在他面前停下,“不是现在。” “你别胡说!抗旨是大罪,哪里有之后才领罚的?!” 爱卿的身后便是铜镜,已经无路可退,他只有往旁边不着痕迹地慢慢蹭过去。 “既然这样,皇上为何不现在发落末将呢?”景霆瑞长臂一伸,“啪”一下就撑在墙壁上,爱卿正想往那边闪呢,结果就被景霆瑞拦个正着。 “你……!”爱卿困窘至极,只能抬头看着景霆瑞,气呼呼地说,“你真讨厌!” “皇上讨厌末将哪里?末将都会改。”景霆瑞低头,嘴唇几乎碰到爱卿的额头,“改到您喜欢为止。” “你——你从头到脚都讨厌!”爱卿这下连耳朵都烧红了,“你明知道朕根本不会罚你!还那样说!” “好吧,您不会处罚末将,可是,您却会生末将的气。” “朕没生气。”爱卿扭开脸,再次说道,“没有!” “这是怎么了?皇上您明明是很坦诚的人。还说过,比起枕头,果然还是末将抱起来更舒服,以及都快想死末将了,之类的话呢。” “你怎么还记着?快点忘掉!那时朕以为自己在做梦!那些都是梦话!” 爱卿的心怦怦急跳着,也许是心跳得太快了,他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浑身都涌着一股不自然的热力。 “和末将说话,都会有感觉吗?” 爱卿身体里的反应如实地表现在脸孔上,连耳根都是火红的,景霆瑞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欺负他,说不定会让他哭的。再怎么说,惹哭皇帝都是不太好的。 可是,他没办法阻止自己这么做,他想要看到爱卿惊慌失措的模样,想让爱卿的眼里、心里就只有自己。 爱卿是皇帝,过着日理万机的生活,景霆瑞帮着他处理政务,一来,是想让他多点时间休息。二则,是不想让两人的交际永远发生在朝政上,他是爱卿的臣子,更是他的恋人。 只有政务处理完了,他们才有可能私会。 当彩云密报说,皇上与永和亲王之间的来往十分频繁且亲密时,景霆瑞以为自己并不会介意,因为不管炎怎么看待爱卿,爱卿对他始终都只有手足之情。 但事实上,刚才在殿门外,听到爱卿亲口说,珂柔比自己重要时,那醋意根本是翻江倒海的! 所以,除了繁复的政务之外,爱卿的“家人”也是与他争宠的存在。让他一激之下,明目张胆地抗旨入殿,还打发小德子和彩云去门外候着。 景霆瑞自己都惊讶为何如此小气,连小公主都要嫉妒,可之前处理贪腐案时,他与爱卿就发生了不愉快,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与爱卿独处的机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好好的,什么感觉也没有!”明明慌得连自己的身份都忘了,爱卿却依然坚持道,“让开啦,我要出去了。” 景霆瑞没有拆穿他,只是问道,“您真没有生末将的气?” “我说没有就没有!”爱卿用力地点头,可是眼睛压根没敢看面前的景霆瑞。 “那好。” 景霆瑞撑在墙上的手往下一滑,直接勾上爱卿的脊背,“来做上次的事吧。” “咦?”被那强壮的胳膊紧搂着,爱卿的背部滚过一阵颤栗,下意识地问道,“什么事?” “就是在末将的书房内,您亲口答应过的,下次会照着做的事。”景霆瑞低哑中略带诱惑的嗓音,成功地加深了爱卿脸上的红晕。 “那、那个是……”爱卿面红耳赤地摇着头,“这里不行,而且,朕不是说了吗?已经不生你的气了,真的!” 本来,瑞瑞就没有做错什么啊,是自己太笨,没能察觉到对方使诈,爱卿一直是那样想的。 “末将明白您的意思,不过,有句话叫做‘身体力行’,皇上不应该只是嘴上说不生气,还得用身体来表示一下为好。” “身体力行才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爱卿羞耻万分地反驳回去。 景霆瑞只是笑了笑,若换作别人可能会趁机逃掉,但爱卿不会,他太老实了,即便抱怨着,也还是会留下来。 不过,景霆瑞也不认为自己会对其他人,有如此的执着之心! ################ 密密匝匝,如同鹅绒蝶翅的飞雪,覆盖住永和亲王的府邸。 下人们都留在屋内,唯独亲王本人,手持一副长达六尺八寸、重十八斤,共二十一节的虎尾银鞭,在四方院里练武。 他自幼苦学《无双剑诀》,对于使剑就堪比使唤自己手脚那般自如,而鞭子却甚少用到。 它位于十八般兵器谱的第十一位,与长剑相比,鞭子沉重不够利落,在近身战中处于劣势,若使得不好,哪怕是电光火石,转瞬而灭的破绽,都能招来杀身之祸。 将使用者置于死地!都能引来灭顶之灾。 因此,会耍此兵器的人不少,但真正拿它来御敌的不多。 随着年龄的增长,炎越发地酷爱耍弄兵器,尤其是杀伤力强的那些。王府内也专门开辟出一个兵械库,给亲王存放由门客进献来的武器,这银鞭便是他近期的藏品之一。 从流星锤、巨斧、西凉弯刀到战戟、铁弩,各路兵器看起来大不相同,可是连《无双剑诀》都能练下来的炎,对于从来没有摸到过的兵器,亦能很快上手,让它们发挥出让人惊叹的威力! 银鞭从他手中呼啸地甩起,时而直上满是飘雪的苍穹,时而如蛟龙扑向地面,发出雷鸣般的飒飒震响。 鞭子所到之处,劲气一路破开,雪花简直是被飞弹开去,但很快又重新聚拢在银鞭飞速行走时形成的气流中。 这细细的鞭子,包裹上一层厚厚的雪甲,宛如化身一条白龙,在炎的身体四周上下翻飞!银光频频炸开! 突然,炎身形一动,骤然发力跳向高空,继而翻身袭向院角。 那里立着一尊半人高的、青铜浇铸的狮雕。事实上,院子里的四个角落均蹲坐着这样一头镇宅辟邪的“狮子”。右上的张嘴,右下的伸抓,左上的踩球,左下的咬球,栩栩如生。 这是院子里的一个景观之处。 在鞭子的包围下,炎消失不见,仿佛是化身为一团暴风雪,猛地袭向“狮子”,紧接着是另外一处,不过是眨两下眼睛的功夫,炎已经飞回到中间。 银鞭甩下,鞭身上的风雪团呼啦一下散开,细碎的雪花纷纷落下,把他淡黄色的衣袍都染白了。 这时,四座青铜狮才发出喀喇巨响,狮头滚落,狮身断成两半滑下基座,砰地一大声砸在泥地上,扬起积雪不说,还落下一个大坑。 “真是好家伙!” 炎看了看青铜狮的惨状,非常满意手里的银鞭,暗想着,“攻击力不比剑差,如果我再练得熟一点,在防御上也能做到万无一失。” 在炎思索着如何精进自己的武艺时,院落的月门外,家仆萨哈是看得目瞪口呆,作为西凉人,能成为永和亲王的贴身侍从,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而正因为他心无旁骛、极尽所能地伺候着主人,才能获得亲王殿下的信任,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亲王都会交给他去办。 虽说有许多的江湖侠客慕名而来,想与亲王切磋武艺,还愿意投靠在他的门下,当仆从、侍卫,但萨哈相信,武功不怎么高强的自己,却是亲王殿下唯一的亲信。 记得有一次,萨哈曾经好奇地问过殿下,这里明明有这么多的猛士,为何偏偏选他为王府的第一侍从? 殿下是那样回答的,‘你办事牢靠,为何不能居第一?论武功,我自己就足够好了,没必要靠你来保护。再者你不是本国人,如此甚好。’ 这第二句话,萨哈一直没有想透,不过,办事牢靠这一点,不止是炎欣赏他,还有别人。 尽管萨哈非常愿意为炎殿下效劳,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身份是一名细作,他除了要办炎交代的事,还有别的使命有待完成,只是这个,他是万万不能暴露给炎殿下知道的! “萨哈,你回来了。”永和亲王的召唤声,让萨哈猛然回神,他抖落掉身上的雪,走向那位年轻至极,却光芒万丈的主人。 “对不起,属下回来晚了,工匠那边还差一道工序,所以多等了会。”萨哈单膝跪地,行礼的同时,也解释自己为何晚归。 “这是本王的错,突然让他提前交货,风雪这么大,路上可好走?” 炎微微地笑着,展现出一张与太上皇极为酷似的脸,当年的淳于煌夜是大燕帝国,乃至全天下最为俊美的男子,同时,也是最冷酷无情的统治者! 炎长得像他,却并没有在那种兄弟相残、拼死争权的环境下长大,所以,他的笑容可要比煌夜要多得多,亦温和的多。 在上个月,炎从萨哈那里得知,有一位西凉国的珠宝匠来大燕皇城谋生,在城北开了一家小作坊,炎便将一块上好的白玉原料、外加一些珠饰交给萨哈,让他去委托工匠,打造一副给小女孩 戴的玉镯子。 这小女孩即是永馨公主,宫里的首饰虽然多,但西凉国工匠的手艺比较特别,尤其在镂刻和镶嵌上,纹理花样与大燕迥异,充满着异国风情。 皇妹喜欢新鲜稀罕的事物,所以炎才想要送给她,但比预定的时间足足提早了五天。 “回主人,外头风雪虽然大,但罕见路人,行马倒也方便。”萨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檀香木首饰匣子,上头雕刻着工匠的名字“乌拉”。 炎把银鞭交在萨哈的手里,萨哈双手接住,裹着牛皮的把手沉甸甸的,还很热。 “珂柔毕竟是女孩儿,就是喜欢这些玩意。”炎嘴上这样说,手里的动作却分外轻柔,挑开木盒上的黄铜合页,打开匣盖,一双由红布垫着的,特别精巧的白玉镯子就展现在他的眼前。 这镯子的样式果然与大燕宫内银作局里出的首饰,有着不小的差别,大燕极为讲究细致入微,颜色以深沉、淡雅为主,哪怕是黄金的饰物,也要做到耀眼中透出厚重,显现出首饰主人那尊贵的身份。 而西凉国的首饰则是天马行空,极尽华丽姿态,喜好镶嵌五颜六色的宝石,还有各种炎说不出名堂来的复杂雕刻工艺。这样眼花缭乱的饰物,若是大燕做出来,就会变得特别笨重,那是一种仿佛要把全副身家都戴在身上的——庸俗。 可是眼前的这副镯子,做得是五彩缤纷,白玉的手镯全部用扭纹雕刻,用金线包了一圈,还做出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蝶翅是绿松石,花朵是红珊瑚,花蕾是金子。 感觉炎给的宝石,还有炎没有给的宝石,全都用上去了,怎么就偏偏这样的好看、灵动?仿佛蝴蝶会飞起来一样,丝毫不觉得浮夸。 “真不愧是西凉的工匠,也只有他能造出这样的镯子。”炎仔细地看着,频频点头称赞。 “工匠说,若不是您要的急,这蝴蝶还得再加一道工序,就是这里,嵌上一节扭起来的铜丝儿,蝴蝶就晃动、拍翅。”萨哈指着手镯的某处说道。 “果真如此,当然更好,但现在必须先让永馨开心起来,下一回,再做会动的吧。”炎笑着说。 “公主殿下为何事如此生气?”萨哈好奇地问道,“很少见您这么着急。” “倒不是生我的气,”炎依然注视着镯子,说起事情的原由,“前日,皇兄说好陪皇妹一同堆雪人,但忙于政务给忘了,皇妹等了大半日,空欢喜一场,就生气不理皇兄了。” “原来是这样。”萨哈点头,“公主殿下特别粘皇上,所以也就更失望吧。” “嗯,但这事也不能全怪皇兄,能让他把皇妹的邀约都忘记,可见是非常棘手的政务。”炎十分体谅爱卿,甚至是感到心疼,“他从小就爱玩游戏,现在却只能伏在御案前批阅奏本,太辛苦 了。” “所以,您想把这件首饰交给公主,说是皇上送的吗?” “是啊,皇妹很容易哄,只要说这是皇兄送给她的礼物,她一定消气。”炎说着,想把手镯放回盒子里,手指却碰到一个硬物。 “这是什么?”炎把手镯交给萨哈,拉出盒内垫着的一块红绸布,这盒子的底部,放着一个折叠成豆腐干状的纸条。 萨哈看到它的一瞬间,脸色都变了,好在这儿冷,他肤色又白,炎殿下并没有注意到。 炎小心地打开纸条,上面写着让人无法看懂的符文,这些字体就像是小蝌蚪,有着弯曲的线条,和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圆圈,通篇都是。 第167章 “哦!主人,这是属下写给工匠的信笺,写的是一些制作时需要注意的事情。”萨哈的手指戳在纸面上,“这里,就写着白玉镯。” “原来这就是西凉国的文字。”炎好奇地盯着看,“真是神奇,完全看不出那写的是镯子reads;。” “西凉国也是古国,据说,那是古代神仙用的符文,一代代传下来的。” “难怪我觉得,这看着像道士画的符。”炎笑了笑,“改日得闲,你也教教我吧,这看起来很有意思。” “是!”萨哈收下炎手里的纸条,捏紧在自己的指间,手心里不觉渗出了汗。 “你去传顶轿子,事不宜迟,我要去一趟宫里,给公主送这份和解之礼。”炎把镯子收好在匣内,“也好早日了却皇兄的心事。” “属下这就去。”萨哈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来到月门外,这又是一处被风雪覆盖住的院子, 连通着前门。 “等等!萨哈!”炎却又叫住了他。 “是!”萨哈又赶紧回去。 炎看着他,“把鞭子给我,我让人放回库房。” “啊!是的!”萨哈怎么就把手里的银鞭给忘了,急忙递上。 “好了,你去吧。”炎点头,看着萨哈急急忙忙地走出去,觉得今日的他举止有些失常。 ‘西凉人果然不适应这边的冬天么?’炎心里想着,‘他过惯了沙漠里的日子,下回还是少让他出门吧。’ 而闷头在风雪里猛走的萨哈,也在气恼自己的不小心,这塞在首饰匣的信函本该是在首饰交付时,才到他的手里的。 他以为,现在提前了几日拿,这信函肯定还没送来,便也没在意,竟然直接把它交进了炎殿下的手里。 仔细回想一下,难怪他在店堂里拿起首饰匣时,乌拉一直拉着他说话,敢情是在提醒他里头有密函! 但是他一心想着早点回去复命,竟然完全没有发现到! “好险!”萨哈终于止住了脚步,长长地呼出一团白雾,左看右看,廊檐里空无一人,有的只是外头漫天飞舞的雪花。 他打开了手心里的纸,汗水的浸泡下,墨迹有些花了,但仍旧看得清楚。他之前指给炎看的那个“白玉镯”,写的其实是“大燕皇帝”。 信函的内容颇为简单,就是要他汇报大燕皇帝的近况,除去一些新颁布的朝政举措外,还有他私人的生活习惯等等,也即是说,信函上是一连串的问题。 身为炎殿下的亲信,弄到这些答案并不是太难,唯一困难的就是要在炎的眼皮底下,把这些情报送出去。 今天是侥幸蒙混过关,下一回,炎殿下要是学会西凉文字,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看来以后得步步为营。” 萨哈用学来的大燕成语,给自己敲响警钟,与炎殿下相处越久,就越不想伤害到他,但是欺骗已成事实,伤害就不可避免。 他现在能做的,便是尽可能地伪装下去,在完成主上交与他的重要使命之前,绝对不能再出纰漏。 皇宫,青铜院。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风雪依然很大,在青铜院的武将都已经归家,唯有景霆瑞依然留宿宫中,皇上派来御膳房的大太监,赐给他一顿丰盛的御肴,其中有铜炉火锅reads;。 而皇上自己,听闻是去永馨公主那儿了,看来他们已经和好如初。 景霆瑞叫来宋植一同吃,宋统领很是高兴,食毕,膳食太监撤走了膳桌、餐具,宋将军也回去当 班。 院子里原本积蓄了一下午的白雪,也被踩踏得花了,景霆瑞立在敞开着的窗前,不知为何,想起一段童年时的往事。 那是春节前夕,下了一场极罕见的大雪,母亲住的小屋几乎被积雪淹没,院子里也是厚厚的一层,王府里到处响起“刷刷刷!”的,竹枝扫帚刮着地面的声音。 唯独母亲这儿,依然是一片“雪灾”似的的景况。 他只有五岁,可也想帮着铲雪。母亲怕他冻着,没有准许,接着便让身边的丫鬟出去告诉管家,请他们也把这门前的雪扫一扫。 丫头去了,但脸色很不好看,还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还真把自己当王妃看了,这破地儿又没人来,扫不扫雪不都一样。’ 母亲原本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变白了,但她只是紧紧握住手里的念珠,没有吭气。 从早晨到下午,当那丫鬟终于慢腾腾地领着一个老头过来扫雪时,却万分惊讶地看到,这院子里的积雪全都归拢到两边,形成两座黑兮兮的“雪山”,路面变得非常洁净。 她的小少爷景霆瑞,双手握着比他的个头还高出一大截的扫把,愣是把积雪给清理了。 ‘这都是你做的?’丫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嗯。’景霆瑞丢开手里的扫帚,柄上已经沾满血,大声地说,‘你以后别再来这里了,我能照顾好母妃,你走吧!’ 仔细想来,那时候的他可真是狂傲,完全不知这唯一的丫鬟,是景亲王妃安插在母亲身边的眼线,她根本不会离开。 景霆瑞不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磨出来的血泡,早已不复存在,有的只是常年握剑练就的茧子。 还记得那时,母亲一边流着泪,一边拿盐水和纱布替自己包扎伤口,母亲治好了他的手,可是,却无法帮他愈合心里的伤痕。 父王的冷漠绝情,王妃的任意欺凌,加上母亲的软弱无助,所有的这些,都如同鞭子一样,不停地抽打着他年幼的心,留下一道又一道的伤。 直到他遇到爱卿,又得到太上皇的赏识,才让他慢慢地有了身为人的样子。 “啪!” 景霆瑞蓦然握紧了铁拳,他不会让过去的事情重新上演,绝不允许那些冥顽不灵的权贵,变着法子地戏耍爱卿。 风雪突然转了向,景霆瑞微微眯起眼,如一道黑影纵身飞出窗外,稳稳地立定在雪地里。 不一会儿,十个黑衣人“嗖嗖!”地相继落在他的身前,且全都跪下。 “将军。” 跪在最前方的男子,低着头,蒙着面,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属下已经成功潜入,相信不需多久,所有的证据必能收集齐全。” “很好。”景霆瑞微微颔首,这些人均为铁鹰剑士,且都是最新加入的。 自从青允有意退居二线,当一个清闲的首领,铁鹰剑士新成员的招募、考核以及管束的重担,就都落在景霆瑞的肩上reads;。 可以说,这又是一支由景霆瑞训练起来的精兵,而他们虽然初出茅庐,年龄大多在十八岁上下,却一直对铁鹰剑士充满着向往。 这在江湖上被称之为“黑影”的特殊府衙,专门负责暗中保卫皇上,以及刺探可能威胁到大燕和皇帝的国内外的敌情。 他们为了在初次任务中有完美的表现,获得景将军的赏识及重用,可都是卯足了劲,各个都希望率先完成任务。 “要沉住气,互相联手才好。”不知景霆瑞是否看出这一点,所以在他们离开前,特意叮嘱道。 景霆瑞此时并不知道,这不过百余人的秘密刺客团体,在往后几年会壮大到数百余、甚至数千余人的庞大军事机构。 且由于他们经常在青铜院听令,又拥有可以先斩后奏的特权,在江湖上,开始有人称呼他们为 “青铜院”。这由太上皇创下的“铁鹰剑士”卫士团,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景霆瑞的“青铜院”取而代之! 这些就都是后话了。 爱卿刚从御花园赏雪回到长春宫,景霆瑞便来求见。 他行的是三跪九叩之礼,让爱卿看呆了眼,以往,景霆瑞都是行武将礼仪,即右膝跪地,双手交握成拳,极少的时候,不,是他要说些不中听的话的时候,才会叩头。 “你这是做什么?”爱卿自觉不妙,可是,那些犯事的朝官,不是都已经下旨处罚了吗?根据景霆瑞草拟的一份名单,查的查,撤的撤,除了宰相府的人没有动到,其他的兵部、工部、礼部、吏部、刑部,统统有涉及到。 这些贪官污吏就像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蚱蜢,揪出一个就拉起一串,还有不少人为求自保,不停地供出其他的同党。 当然,这其中也有被人恶意抹黑的,还有待详尽的调查,但罪证确凿的都已经被革职抄家、入狱待审。爱卿认为此事应该没有别的意外了。 “末将恳请皇上收回口谕。”景霆瑞抬起头,面色肃然地道。 “朕的口谕?朕何时下达了什么……哎!你先起来吧。”爱卿试图缓和气氛,微微笑着,“不管何事,都好说嘛。” “皇上,您曾在万寿节前下达旨意,要求朝中大臣以及亲王贵族之间,不得收受、赠送厚礼。”景霆瑞进一步地言明,“您赏赐给宰相的侄子贾鸿禧的那一对鲜藕,价值不过两枚铜钱……” “那又怎样?” 爱卿觉得景霆瑞是话中有话,听着怪不舒服的,便打断道,“鲜藕是不值几个钱,但里面有朕的心意,这是御赐之物!景将军,朕以为你为了何事,在这里谏言。宰相大人都还没嫌弃朕的贺礼太薄,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末将并非是在替谁叫屈,皇上,自从大燕立国以来,皇帝赠与臣子、皇族的财礼都有一定的规矩,有章法可循,宰相府内若有喜事,依照礼数,需要赏赐黄金九百九十九两,意喻长长久久,还要赐给新人合卺宴席,送上双喜如意佩一对。” “……!” 爱卿不禁握紧放在御案上的手指,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礼部尚书,还有小德子都有提起过,他听到一半就直摇头地否决了,大燕还有这么多的亲王、郡王的世子、公主等着办喜事,照这样送下去,国库都得搬空了。 ——待续 第168章 所以,他当时就否决了,还说这么铺张浪费的礼节早该废除,就从宰相府的婚事开始,于是,就有了鲜藕的出现。 “末将所罗列之礼单,与皇上您赏赐之物实在相差太远。”景霆瑞并不因为爱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就作罢,一再地说明道,“您说‘礼轻情意重’,末将可以理解,亦能接受,但对于其他人,这样的礼单实在有轻侮宰相之意。” “瑞瑞!你说够了吧!”爱卿按捺不住地站起身,大声地反驳道,“要按照你说的做,送那么多的东西,和用金钱收买大臣、贵族有何区别?!” “就是收买人心!”没想,景霆瑞却言辞犀利地道,“皇上,人心是可以收买的,您的父王、祖父、□□父,都是这样赏赐他的臣僚、亲眷,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像末将这样……” 也许是觉得这话重了,景霆瑞没有把话说完,小德子在一旁听得是胆颤心惊,早就偷偷地把宫人都给打发走了。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朝廷里又得掀起怎样的风雨?这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景将军与相爷冰释前嫌、结盟为友了呢! 不过,永远把皇上摆在第一位的小德子,这回是站在了景将军的这边。他也觉得,突然不让大家再互赠奢侈的贺礼,实在是有些欠缺周全。 而由于皇上送了“鲜藕”,其他人在各种婚庆、寿宴典礼上,只能想尽办法地送些同等价值的礼物,比如萝卜啊、地瓜、花生之类,未免太过寒酸,说句不好听的,小太监拿到的赏赐都比这个多。 小太监得不到赏赐还会有所抱怨,更别说那些高高在上的大臣、贵族们了。 要说这国库财富嘛,在这段日子里是充盈了些,但皇帝的面子也没了啊,这要用官腔来讲,就是“有损帝王威仪”。 不过心里的这些想法,小德子纵然有一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当着皇上的面讲出来的。 因为皇上自始至终都认为那是一条利国利民的良策,而沾沾自喜,再退一步讲,皇上还满心欢喜地认为,景将军是一定会夸奖他这条举措的。 “哼!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朕说什么,你就反对什么,朕还怎么治理国家?” 爱卿面无表情,语气极冷,在这一刻倒是有几分太上皇的英姿,但实际上他是因为气过头,而不 愿意去深思景霆瑞的话,反而把之前的事一并说了进来,大有指责景霆瑞的意思。 “末将并没有反对您其他的举措,减少冗兵,统一低级士官的薪资,在各地府城、县城,开设免 费的学堂等等,都是关心民瘼,长治久安之举。” “你现在是想‘以退为进’,说服朕吗?” 爱卿却是越发地听不进了,在他的耳朵里,景霆瑞此刻的称赞,也变得格外虚假,不中听! “你不就是想让朕承认做错了?可朕就是不吃你这一套!” “皇上!”景霆瑞这会儿倒是站了起来,沉稳地道,“您没有做错,您不过是……” “是什么?!” “矫枉过正了。” “你!你竟敢说朕矫枉过正?送那些乱七八糟,不,贵得离谱的东西,就能好?要知道,沉湎奢靡足以亡国!” “正是如此!”景霆瑞直视着爱卿,并没有因为他龙颜大怒,就不再说下去,“您有没有想过,为何宰相,还有礼部尚书,对于您违背礼制之举,毫无反驳之意?” “这个……!”爱卿真的没想到过,只是觉得此事进展得甚为顺利,是因为顺应民心。民心平稳,天下太平,大臣们自然也就没话说了。 “缺少了的东西,必然会在其他地方补足,因为朝廷拨下去的俸禄根本不够他们维持府邸气派的门面!”景霆瑞直言道,“您让他们少收贵礼,他们表面照着做,私下却……!” “——却什么?!”被景霆瑞指摘出自己的错处,让爱卿是又羞又恼,整个人都怒气腾腾的。 景霆瑞稍稍缓和了下口气,才道,“原本一百两白银的礼金,因为台面上只送了一筐竹笋,私下为了补偿,就奉上双倍,足足二百两的银子!他们没有反对您的口谕,是因为收的赠礼比以前还要多,而且,也更加地隐蔽。” “你乱说!这不可能!这是皇帝的口谕,谁敢不从?!” “那么敢问皇上,您自己有遵从吗?” “什么意思!朕何时……!” “您送给永馨公主的手镯,至少价值二百两银子,您自己都未能做到,皇亲之间的薄礼往来,又如何要求臣子们照着做?” 殿堂内陷入一片死寂,爱卿就就这么大瞪着眼地看着景霆瑞,脸色比外头的雪还要苍白。 小德子是大气也不敢出,缩着脖子,心里大叫不好,却毫无办法。 “咚。” 爱卿的手轻轻碰到砚台,架在上头的毛笔滚落在桌面上,发出极轻,却显得格格不入的声响。 爱卿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走下御案,越过景霆瑞的身边,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皇、皇上!等等奴才!”小德子慌慌张张地跟上去,还不忘朝景将军行礼告辞。 景霆瑞的拳头是握得咯咯响,这时,听到殿门外,守门的太监与宰相大人的说话声。 “奴才见过相爷!” “皇上呢?老臣有事要见。” “刚走。不过,景将军还在里面。” “哦,老臣进去看看。”贾鹏就像一个谦逊的老翁,对着太监和善地说完,就迈进门坎来。 “景将军。”贾鹏看着景霆瑞,“你在这等皇上?有事要商议?” “不,相爷,末将就要告退,您找皇上有事?” “哦,就是北部要塞的督建嘛,吏部让我草拟督军的统领,老夫就写了几个名字,觉得挺合适的,不如,您也瞧瞧?”贾鹏的手里拿着一本裱黄的折子。 “嗯。”景霆瑞接过来看,让他意外的是,有好几个是与他有深切往来的将军。 “怎么样?老夫没有假公济私吧,这几个人都是儒将,能文能武,去塞北督造,还能剿一剿那边的匪患,比起文臣,那是要顶用得多啊。” 景霆瑞不由看了贾鹏一眼,有些不知他的葫芦里在搞什么名堂,但这名单确实是最佳人选。 “既然皇上不在,老夫就改时间再来。” “末将送相爷。”景霆瑞抱拳,送宰相离宫。 ######################## 狂风裹着暴雪下得是越来越大,金殿碧阁裹满了白雪,都成了玉宇琼楼,显得分外肃穆。 炎冒着风雪来看望爱卿,在他心里哪怕天上下着铁,也不能阻挡他来向皇兄请安,而相比外面密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的雪帘,长春宫的西暖阁里,就跟四月天似的温暖。 炎前脚刚迈进殿内的门槛,冬帽上的雪花便开始融化,一个小太监利索地替他脱去貂绒的帽子和披风,露出里面穿着的一袭绛紫色锦绣团鹤纹的长袍。 这衣袍的领口、肩头、袖子等,都镶饰着黑色貂皮,衣袖内还滚着织金的缎边,这皇室子孙才能穿的锦袍,分外适合身材颀长的炎,他的举手投足间都透出一番高雅别致的味道。 “皇上。” 炎轻声阔步地进入阁内,看到爱卿正蹲在一个鎏金银丝罩的暖炉旁,好像是依偎着取暖,小德子端着茶盘,彩云捧着汗巾,立在两旁伺候。 “臣弟给皇兄请安!” 尽管爱卿总是说,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讲究那一套礼节,可是炎依然坚持给爱卿行礼,正所谓“君臣有别”,炎从小就被父皇教育说,以后一定好好辅佐兄长治理国家,要为他效忠一辈子,所 以,这个道理炎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炎儿,你来啦。”比起炎精神饱满的问候,爱卿的声音不但沙哑,还很虚弱,他连头都没有抬 起来,依然面对着暖炉。 “皇上?!您怎么了?”炎听到这嗓音,心就揪了起来,连忙起身问道,“您着凉了吗?” “朕没有事……”爱卿终于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转过身,用一种非常哀伤却不自知的眼神望着炎,“弟弟,你觉得朕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皇帝?” 炎微微张开着薄唇,却没有发出声音,臣子不能直视帝王,这个礼节炎当然也懂,虽然,他巴不得天天盯着爱卿看,这饭都能多吃两顿,可是为了避忌他人的闲言碎语,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放肆地盯视着爱卿的脸了。 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仔细地瞧皇兄吗?炎的心一口气地跳快起来,也根本听不见爱卿的话了。 爱卿的面颊很红,可能是一直烤着炉火的关系,那原本雪白的肌肤上,染着一层绯色,就好像是雪地里的红梅——漂亮至极! 然而,那总是灵活温柔的眼眸,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雾霭,炎眨了眨眼睛,才看清那是一道被强忍住的泪影,那好像用画笔描绘出来的细致眼角,也是烧红着的。 爱卿抬着的脸蛋,明明充满着哀怨,却又透出让人为之屏息的惊艳! 炎呆呆地站着看,待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把抓住爱卿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的怀里,并且紧紧地拥住! 小德子和彩云因亲王的这个举动而吓了一跳,不禁互相看了一眼,但谁也没去阻止,或许现在能劝慰到皇上的,也就只有永和亲王了。 爱卿也是吃了一惊,但是他并没有反抗,只是低头闻着弟弟身上那乌沉熏香的味道。 “皇兄……” 爱卿身上那份温馨的暖意更让炎忘却一切,他像要将爱卿揉进身体里那样,双臂非常用力地箍紧爱卿的腰。 “好疼!炎……?”爱卿困惑地眨着眼睛,抬手轻轻地推着炎。 第169章 “啊!”炎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松开手,转而握住爱卿的肩头,急切地道,“皇兄您有没有怎么样?对不起,臣弟一时失神……!” “朕没事。”爱卿温柔地摸了摸弟弟俊俏的脸,语带安慰地道,“倒是朕,又让你操心了吧。” 炎无话,但那像极父皇的黑眉却拧起,皇兄从小就爱哭,父皇和爹爹也最怕惹他哭,因为他每次 一掉眼泪,就会让旁人看得是都肝肠寸断,忙不迭哄劝他。 不过,自从皇兄登基以后,不,是从帮父皇处理皇宫内务开始,他就没再哭过了。 炎直到现在才知道,比惹哭爱卿更要心疼的是,看着他明明很想哭,却不得不强忍住眼泪的样子。 “朕问出那样的话,确实不像样子,也难怪你回答不了。”爱卿转身离开炎的怀抱,目光注视着燃烧着银炭的暖炉,“不管怎样,炎儿,你都无需替朕担心。” “皇兄。”爱卿越是摆出一副坚强无畏的样子,炎的心里也就越疼得厉害。 小时候,爱卿一旦受委屈,就会直率地说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都不会有半点的遮掩。 可是他当了皇帝之后,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炎听到爱卿说的最多的话,便是那句,‘朕没事’。 ‘您明明就有事啊!难道说臣弟不能成为您的依靠?只有那个景霆瑞才可以?!’炎在心里咆哮着,各种酸意苦意在胸口翻腾。 “皇兄,如果说是为了更改口谕的事情烦恼,确实大可不必。”炎明明在心里把景霆瑞骂了个千百遍,可是话到嘴边,却都是帮着景霆瑞的。 “你也觉得要改?” “皇兄,您会问我,您是不是一个失败的皇帝,不就是赞同了景将军的意见嘛?因为您认为他做得对,才会对自己的举措感到失望。” 炎很了解爱卿,知道说景霆瑞的坏话,只会招致爱卿的反感,而无法把话题进行下去,所以炎不再像儿时那样,总是说景霆瑞的不是。 “原来你也知道了……” “这改口谕可是大事,朝廷里自然是众人皆知。不过,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皇上您的意思。” 炎鞠躬,禀明道,“臣弟命人查探过,才知道这是景将军的谏言,这事,他并没有做错,但皇 兄,您也没错。” “可是朕真的好没用,在宫里生活了十八年,却什么都不知道,瑞瑞他还出宫打仗呢,却远比朕还要了解宫里、朝野里的事。” “皇兄,只有您才会认为景将军他有‘离开’过皇宫。” 炎不小心泄露出心底的话,景霆瑞出去打仗,可是宫里头的消息,他全部知晓,而且并没有因为他身在前线战场,朝廷内的势力就降低了。 伴随他的凯旋而归,以及皇兄对他的爱,景霆瑞在朝野内的势力早已可以与宰相相匹敌! 只有皇兄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懂什么叫做眼线。那些人被安插在各部、各宫所中,有侍卫、有宫女、也有太监。那些人并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有好些个是与景霆瑞一同在宫里长大的“手足”, 只是皇兄从来不认识,也不了解他们罢了。 直到景霆瑞成为骠骑将军,那些追随他多年的人,才逐渐地崭露头角,爱卿会觉得景霆瑞了解皇宫,不过是一种错觉。 其实,皇兄真正了解到的感受应该是——景霆瑞势力的迅猛崛起!也许,皇兄对景霆瑞的印象,依然还是停留在被宰相各种打压、陷害的记忆中吧。 景霆瑞之所以能轻易更改掉皇上的口谕,而不引起大臣们的弹劾,就是因为他拥有的人脉以及派出的密探,掌握了好些权贵的秘密。 炎知道景霆瑞有暗中警告那些权贵,不要触及律法,藐视朝纲。往后,就算没有皇上的口谕,那奢靡送礼之风也会收敛不少。 这效果看起来是极好的,可是景霆瑞为达目的是不择手段,炎不认为他比那些贪腐之官有高尚多少。 而爱卿的口谕虽然有不切实际之处,但至少是行得光明磊落,炎自然是站在爱卿这边的,但他又不得不说景霆瑞的好话。 “什么叫没有离开过?”爱卿听不明白炎的话。 “意思是说,他的心一直系在宫里,系在您的身上,就不曾远离啦。”炎微微笑了笑,想必这西暖阁里也少不了景霆瑞的耳目在,他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 爱卿思索着,认为炎说得对,便明白地点点头。 “皇兄。” “嗯?” “前些日,从安若省进贡了一批上好的野山参,您不是打算赏赐给那些老亲王?”炎笑着说,“不如就差遣臣弟去送吧,臣弟会代您探望他们的。” “这自然好。”爱卿欣喜地点头道,“朕还怕你不同意呢,你去不比别人,到底是朕的弟弟,亲王们会更高兴的。” “是,臣弟领旨!” 炎原本非常讨厌去那些爱用鼻孔瞧人的,迂腐不堪的老亲王府邸,可这一次他是自愿前往。 “野山参都在太医院称重,还会配一些上好的养生药材,你一并领了去吧。”爱卿想了想,说道。 “是,臣弟这就去办。”炎行礼后从西暖阁退出,脚程极快,萨哈都快跟不上了,但他看得出亲王有心事。 炎在领了那些红红绿绿的锦盒,坐在轿子里去旧王府大街时,想着自己的计划。 原本他只要能陪在爱卿身边就满足了,所以只谋得一个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讲学士,闲暇时陪皇上阅览古籍、讨论文史,说穿了就是一个无关痛痒的闲职。现在看来,是他太天真,过于“轻敌”了。 文臣那边有宰相贾鹏“霸权”,武将、乃至皇城的禁军是由景霆瑞掌控,因此,炎很清楚,就算他此刻向皇兄讨要一个二品大官,也未必能在朝中成就多大的事业。 现在他唯一还能利用到的东西,便是那些根深蒂固,在财力虽然欠缺一些,但人脉十分深广的老贵族。 只有仰仗他们的力量,才可以与景霆瑞相互抗衡! 炎知道当父皇执意要立爱卿为太子时,那些老亲王都相当反对,虽然说立嫡长子是大燕皇室的传统,但老亲王们显然更喜欢他,还多次上奏,要父皇三思,另择贤子。 就是因为这件事,炎很讨厌他们,觉得皇兄人这么好,他们都要嫌弃,是惟恐天下不乱! ‘不能再让景霆瑞得意下去了!’ 但是一想到景霆瑞,炎就认为自己必须“摒弃前嫌”,好好笼络一下与老亲王们的关系,所以才亲自跑一趟,来送御赐的野山参。 然而,炎才开始向老贵族们靠拢,并取得他们一致的赞赏和忠心,就收到了景霆瑞当面的警告。 那是在数日后,在炎去早朝的路上,天都还没亮透,四个太监提着明晃晃的红纱灯笼,为炎开道。而炎就沿着湿漉漉的通道慢慢地前行,不想却遇到,或者说是,不得不遇到特意等候在那里的景霆瑞。 炎自然是不想理睬景霆瑞,假装没看见对方,想要快步越过,可是景霆瑞竟然更快一步地拦住了他的去路,太监们不敢得罪景霆瑞,便纷纷躬身行礼,还往后退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见到本王不知道行礼吗?”炎极不客气地道,脸色是黑沉沉的! “不要再和他们往来了。”景霆瑞却道,眼神犀利如剑。 “哼!本王要与谁交往,难道还要得到你的恩准?”炎极尽轻蔑地说道,“就算你是骠骑将军,也不过是我淳于皇室养的一条……” “我没空听你说这些废话。”景霆瑞也不给炎面子,仿佛这才是他的本性一般,阴冷至极地道, “你与他们为伍,小心玩火*!” “你惹得皇兄又生气又难过,小心你自己失才是!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私下在干什么勾 当!”炎虽然瞪着眼,飞快地反驳回去,可是心底却无法控制地蹿升起一股陡峭的寒意。 从小,他就觉得景霆瑞这个人表里不一,但父皇也好,还是爹爹、爱卿,甚至是天宇和天辰,都没看出他的本性,相当地信任他。 “反正,我已经警告过你了,不会再说第二次。”景霆瑞冷冰冰地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 炎气得牙关咬得咯吱响,脸色都变白了。 不过,炎也越发认可自己的谋略,要不然,景霆瑞怎么会这般心急火燎地跑来训他?还不是因为惧怕敌不过老贵族们的势力么? 看样子“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一点都不错! 不过,炎对于这些看起来老态龙钟,顽固又守旧的皇叔、皇爷爷们,拥有这样的势力还是感到分外吃惊。 他们明明已经不再涉足朝政,却还能在极短的日子里,将他捧上正一品左督御史的位置。 然则,炎始料未及的是,那些老亲王老权贵们,原本就看爱卿极不顺眼,认为他长得太像皇太后,即柯卫卿了,不管太上皇怎么说巫雀族是仙家后裔,单是对于男人会生孩子这一点,老亲王们依然认为是妖孽。 反倒是炎长得很像煌夜,看起来是正统的主子,而爱卿不过是巫雀族的后代罢了,但他们斗不过煌夜,只能对此忍气吞声。 加上爱卿当太子时,不愿意给予他们置换更多的田地等,在无意中得罪了他们,这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便让他们对爱卿有着极大的不满。 但他们既然斗不过铁面无情的煌夜,就只能处在中立的地位,可是,因为炎主动地投靠,他们就自以为得到了炎的支持,有了得以拥护的“主心骨”! 炎的本意是想好好地辅佐爱卿,干出一番大事业,不想让景霆瑞在朝堂中的势力越来越大,一手遮天!却在不知不觉中,给爱卿造就出新的、且十分厉害的敌人……。 第170章 “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一连放晴了三天,院子里的积雪化了不少,爱卿说是在御花园里散步,更像是在反省自身。 “人臣事主,顺旨甚易,忤情犹难。”爱卿双手背负在身后,若有所思地呢喃着,又忽然抬头,仰望着蓝天白云,长叹出一口气道,“有道是,玉不雕不成器啊!” “皇上,您……?” 小德子原本就弄不清皇上为何在这在大冷天,跑来御花园吹风,现在看到皇上仿佛是回到太子时期,在背温太师发的课,就越发地糊涂了。 “朕没事。” 爱卿笑了笑,这些日子里,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畅意的笑了,“朕是在这里自省,朕的话就是口谕。父皇说过,朝令夕改是大忌,而朕却没有想过,如何避免朝令夕改,那就是——凡事得三思而后行,仔细考量清楚,再去做。” “哦!”小德子露出一副受教的表情,还有点崇拜。 “至于前面那句话嘛,说的是:朕的武官员,还有你,小德子,一直侍奉着朕,让你们顺着朕的意思去做,是很容易的事。可是,要让你们不顾朕的颜面,甚至惹怒朕来谏言,想必就很困难了。” “是这个理。”小德子憨憨地笑着,“也就景将军敢了……” “嗯,有了前面的谏言,就有后面的玉不雕不成器了。” “这个奴才懂!”小德子立刻抢着说,“玉石再美,若没有工匠把它雕刻出来,把它弄成有用的东西,便也是无用之物。” “算你对了一半。”爱卿扬起下巴,“朕是皇帝,就是那块玉,你懂么?” “皇上是真龙天子,怎么能是玉呢?”小德子摇头。 “这只是一个比喻嘛,朕这块玉啊,要是没有那些忤情的谏言,就根本成不了材。”爱卿微微笑着,“朕确实生瑞瑞的气,因为他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朕。但是,他若是不说,朕才是真正的丢了面子而不自知啊。” “皇上,您是不是不再生景将军的气了?”小德子上前,笑容满面地说。 “是啊,不气了。”爱卿看着美丽的御花园,心情大好地说,“朕想通了,其实仔细想想,比起上一回,瑞瑞不与朕商量,就把朱瞻给抓了,这一回他至少有事先来向朕讲明,说明他有把朕放在心里面,并没有把朕当小孩子看。” “这是自然的。”小德子躬身说,“皇上您聪颖至极,又如此豁达,景将军怎能不把您放在心里,好好侍奉呢?” “呵呵,朕足足烦恼了半个月,一旦想通了,便明白都是朕做得不对。” 爱卿有些自责也有些懊恼,“朕只是不习惯被瑞瑞教训而已,因为从小到大,他对朕总是那么温柔,且什么都听朕的……” 小德子并没有接话,显然皇帝心里已在想念景将军了,便微微一笑,退开一旁。 才想让皇上独自待一会儿,贾鹏却来个“有事启奏,急需面圣”。 小德子想起皇上说的,一切以政务为重,便只能领他来见驾。可他要是知道,相爷要说的竟然是那码子事,他是打死都不会往皇上面前领人的。 ※※※※※※※※※※※※※※※※※※ 皇城,景将军府。 已经一连十五天,景霆瑞除上朝面圣外,都早早地回府,就连公务也搬回家里的书房处理。 不仅诰命夫人看不懂,连下人们也都各种揣测,有的说是将军挂记母亲,这天毕竟冷得紧,所以一反常态地提前归家。 但是,将军府内的炭火薪柴都很充足,皇上前阵子还赏赐给诰命夫人好些过冬的衣物,夫人显然不需要将军在跟前伺候。 又有人说,那就是景将军在朝中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皇上和将军如同亲兄弟一般的长大,听闻从没红过脸,这感情啊,比亲兄弟都还要亲。连皇上都这般喜爱景将军了,哪里还有臣子敢对将军不敬呢? 再者,景将军战功赫赫,又秉公处事,在皇城老百姓的口里,那可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大英雄!怎么看都不像是惹了麻烦,回家避风头的。 大家也是替景将军担心,这话讲来讲去,大伙儿倒是逐渐地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将军这么心急火燎地往家里奔,是因为有“绝代佳人”田雅静在啊! 怎么说,景将军都已经二十七岁了,却一直忙于国事,尚未成婚,是男人怎么可能不为窈窕淑女动心呢? 这结论最受大家认可,不仅管家、下人们这么说,连诰命夫人都这么想。 而身为“闲话”主人的田姑娘,对大伙儿的乱嚼舌根,并没有生气,总是脾气极好地一笑了之,这温温婉婉的模样,极具大家风范。 今日,雪化了不少,院子里都是水洼,田雅静似乎是担心将军出入书房不便,亲自带领丫头、仆役们一起撒盐、扫除。 这足足干了大半天,把院子里的积雪收拾得干干净净,恰好景将军回来,她顾不上换衣,直接上去迎接,就仿佛是伺候夫君归家的小媳妇似的忙前忙后,态度殷勤。 端茶、递汗巾,递糕点,尽管景将军一再地说,这种事交给下人便好,田雅静都说,下人的手不干净,这事情还是她来做的好。 接着,田雅静还去帮景将军备热水,将军是骑马回来的,想必身上都是热汗。 然而,当烧热的水放满了浴桶,她才想起刚才自己一直扫除,都未有沐浴更衣,就去迎接将军了,怎么可以如此失礼! 不,景将军未必在乎那份礼节,倒是她的身上,不会有什么怪味? 想她刚才一直凑近在景将军的跟前,田雅静就羞得满面通红,哎呀地叫了一声,捂住了秀美的脸孔。 她又透过指缝,瞅了瞅那冒着热气的水桶,这热水是为景将军准备的,将军一会儿就要过来…… 田雅静也不知怎么地,心里想着,‘我就先洗,将军也许还在书房里忙呢。’便大胆地脱去了莹绿的外衣,再解开白色的腰带。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景将军若不是为了我,又怎么会日日归来?’ 田雅静一边脱着衣裙,一边想,‘要是将军真的要来洗澡,那就好了,我大可以装作是一个意外,然后就……!’ 这算计的就是美人计,让一切都“水到渠成”,孤男寡女共处浴房,岂不是、干、柴、烈、火、烧得旺呢! 再加上,原本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不然景将军又怎么会总舍不得她干粗活呢? 可是,还不等她把衣裳全脱完,景霆瑞就推门而入,田雅静本想坐在浴桶里,展现一下自己光洁如玉的肌肤,现在因为专注地想着自己的事儿,竟然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拉起外衣,遮挡在丰腴的胸前。 景霆瑞也是一愣,但飞快地别开脸去,“对不住!我以为没人了。” 接着,景霆瑞便往门外走。 “将军!请留步!” 眼见机会到了却又要丧失,田雅静责怪自己的分神,并大胆地追了过去,一把拦在景霆瑞的跟前。 “景将军!奴婢愿意伺候您沐浴。”田雅静也不顾廊子里有多冷,竟然就把手里外衣丢开,露出那条浅粉色的,绣着彩蝶的肚兜,下半身自然也只是一条单薄到可见肤色的裙裤。 因为冷,田雅静在瑟瑟发抖,可是她的心却因为期盼和害羞而滚热着。 景霆瑞动了动,越过田雅静的身边,只留下一句话,“别再做这种事了。” 他甚至都没有捡起地上的衣服,给田雅静披上,就这样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田雅静整个人都呆住了,恰好有来添水的丫鬟看到这一幕,也是尴尬得留也不是,走也不是,田雅静不言不语地转身回去浴房,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好多人都说,听到田姑娘在里头哭了,还有人去禀告了夫人,这下,事情可闹大了。 ※※※※※※※※※※※※※※※※※※※※※ 与此同时的皇宫,一样是暴风雨的前夕。 “你说什么?”爱卿苍白着脸,再一次地问面前的贾鹏。 “老臣是说,您若是不愿意大费周章地公开选秀女,老臣这里倒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贾鹏无视皇帝那惊讶万分的样子,依然面带微笑,十分愉快地说,“此女名傅,乃吏部尚书的外甥女,她今年刚满十五,秉性温良,德仪兼备,容貌自是沉鱼落雁之姿……皇上,您大可先纳她为侧妃,日后若有不满之处,再废掉也不迟。” “朕哪有问你这些个?!”爱卿急得都快跳脚了,“朕是问,你在说些什么鬼话!什么外甥女,什么废掉!简直不知所谓!” “皇上,这哪是鬼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民间尚且如此,何况帝王之家?皇上您早日成婚,后宫有主,方能开枝散叶,子嗣乃立国之根本啊,当然是多多益善,越早越好,这对于大燕来说是头等大事啊。” “……!” 贾鹏说得很在理,让爱卿一时哑口无言,而且,太上皇也说过“修身以孝”很重要,而这“孝”说到最后便是繁衍子嗣,不然,世人怎么会说,不孝有三,无后最大呢? “皇上,您登基得早,按照祖制,您原本该先大婚后继位的,因此,这婚事如今已是行晚的了,您要是对傅女不满意,老臣愿意再为您挑选别的,只是这婚期还得早早定下的好。” ——待续 第171章 “朕都没见过那……傅家之女,还订婚期?” 爱卿难以理解,或者说他快要跟不上贾鹏的思路,就算要成婚,和谁结都不知道,就先选定婚期?这是什么样的成婚啊! “当然要提前订下,皇上的婚事是要很早就筹备起来的,在这期间,您慢慢挑选合适的女子也不迟。”贾鹏如同和孙辈谈话似的,那样和蔼和亲地说。 “朕不同意!”爱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事太离奇了!都没法让朕缓过劲来,你说有事要奏,朕还以为是要塞督造一事,竟然是为这个……朕是皇帝,哪有被人赶着结婚的,这不成!” “咦,老臣以为皇上您早就知晓了,所以才把话说得这么快呢。”贾鹏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神情。 “这又是何意?谁来和朕说过这事!朕不知道!”爱卿有些不耐烦了,这世上,除了瑞瑞,别的人,不管是貌若天仙,还是富可敌国,他一概都不要! 他若要娶,也是娶瑞瑞才是,只不过现在不方便迎娶罢了。 “景将军啊。”贾鹏言道。 “哪个景将军?”爱卿正郁闷着,随口问道。 “还有哪个景将军,自然是骠骑将军景霆瑞啊!”贾鹏的声调透出无辜之意,“这还是他的意思哪,让老臣给您挑选一位合适的妃子,好让您早日成婚。” “你说什么?!”爱卿腾地从鎏金龙椅中站起,“这是瑞瑞说的?!” “回皇上,千真万确啊!”贾鹏无视掉爱卿对景霆瑞的昵称,还微笑着道,“若不是他提醒老臣,老臣日夜忙于六部之事,都差点忘了连您的喜事都未曾操办过……” “来人!小德子!”爱卿再也忍耐不住地怒吼出来。 “皇、皇上!奴才就在这儿!”小德子的耳朵都差点被震聋了,但他的心才是最慌的,这景将军闹得的是哪出戏啊?皇上才自我反省,准备原谅他,他怎么就给皇上牵起姻缘来?他难道不知道皇上的心里,就只有他一人吗? 哪怕他这个当太监的,听到这样的事,心情都觉得很糟糕,更别说皇上了,这心都该碎了! “去传景霆瑞来见朕!快去!”爱卿面色铁青地下旨,小德子想要亲自去,可又担心这儿的状 况,便差遣了一个信得过的太监,让他立刻去景将军府叫人来。 景霆瑞此时此刻,却受到母亲的一番训话,原来田雅静一哭,这府内上下的人,就都知道了景将军误撞见田姑娘洗澡,将姑娘的身体是里里外外都看了个透彻的事。 “她一个姑娘家,你要她以后还怎么嫁人啊!”诰命夫人难得地板起脸教训儿子,不时还柔声细语地劝一劝坐在一旁,依然低头抹泪的田雅静。 “夫人,您就别再责怪将军了,是奴婢的错。”田雅静从圈椅里起身,跪下来,“奴婢没能伺候好将军,还让将军落下一个污名。” “唉,他一粗糙爷们儿,还怕这个名声,倒是你,着实受委屈了。”诰命夫人急忙搀起田雅静,“来,别给他跪着了。” “母亲。”景霆瑞正要说话,管家便匆忙地走进来,连声说宫里头来人了,是一个红衣太监! 景霆瑞听见,立刻就迎出去,年轻的太监看到景霆瑞,很是恭敬,虽然他是代表着皇帝前来,却先行了个大礼。 “奴才见过将军,皇上说,请您去一趟西暖阁。” 景霆瑞想,爱卿此时招他入宫,多半还是因为前些日,他说了皇上“矫枉过正”的事,爱卿最近在朝堂上,都没有正眼瞧过自己。 说真的,景霆瑞也很后悔,也许当时自己的措辞应该温和一些,至少不能惹得爱卿如此恼怒。爱卿的理政经验不足,但心意是好的,对于此,自己更该好好辅佐才是,而不是将他教训一通。 可是,另一方面,景霆瑞又觉得,爱卿已经是皇帝了,若还像儿时那样,一味溺着他,怕会坏了事情。 当年,皇后柯卫卿不也是很担心这一点,才想要把他调离爱卿的身边吗? 这样的事,景霆瑞也不想重蹈覆辙。 现在若去宫中,怕又免不了与爱卿产生冲突,他每天早早地归家,不就是想要免去与爱卿碰面,想让彼此都能冷静一下。 况且,若真是万分紧要的政务,爱卿会在勤政殿的御书房见他,而非西暖阁。 “将军。”田雅静扶着诰命夫人出来,对于沉默着的景将军以及等候着的红衣太监,感到了一丝 不安。 ‘莫非朝中真的出了什么要紧事?’田雅静,还有诰命夫人的心里,都是这样焦虑着。 “烦请公公回去禀告皇上,末将有公务在身,暂不能见。”景霆瑞拱手言道。 太监一愣,有些不知该怎么做才是,古往今来,都没有人对皇上的传召,说一声不行的。 再怎么紧要的公务,也是皇上颁下来的啊。 “公公,请回。”景霆瑞已打定主意,抱拳道。 “那……成!”太监不能,也不敢得罪景将军,所以,他只能尽快地回去复命,皇上若是追究 起来,也还有景将军顶着呢。 不过,因为传旨太监的突然出现,诰命夫人也好,还是田雅静,都没再提起洗澡的事情了,她们很担心宫里头的事,偏偏景将军又从来不提及。 ##################################################### “退朝!”小德子提着嗓子,嘹亮地宣道。 “臣等恭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满朝的臣武将便纷纷跪地叩首,直到御座旁的礼仪官表明皇上已经离开,大臣们这才起身。 “唷!姚大人,您膝盖不好,小心着点!”贾鹏搀扶住身旁一位已年过七旬的老臣。他的耳朵不太好使了,腰腿也不灵光,所以,每次行礼都分外吃力。 可他就是不乐意告老还乡,颐养天年,总是说,‘我十二岁来皇城考功名,是屡败屡战啊,直到三十八岁,才得以入朝为官,就这样过了四十年,我是离不开皇城啰,只要皇上不嫌弃我老,我就一直做下去,给皇上当一辈子的臣子!’ 这话是说得很响亮,但幕后的私心大家都懂。要知道得靠老一辈种树,后人才有地儿纳凉,姚大 人的曾孙才入朝为官,还是从五的,不怎么顶用,为给这曾孙子铺好路,他还不能走。 “你说得对。”姚大人站稳了腿脚,显然没听清贾鹏的话,反而说道,“皇上今日似乎不太高兴 啊。” “您老耳朵不行,眼睛倒很清明嘛。”另外一位臣插话进来,还对贾鹏极尽阿谀奉承地道, “皇上岂止今日不开心,昨日也是一样,这其中的缘由嘛,恐怕只有相爷才能明白。” “老夫又不是皇上肚子里的虫,哪里能知道这么多。”贾鹏却是一笑,对他们一拱手,便在诸位大臣的拱手相让中,率先走出恢弘的金銮大殿。 在他沿着白玉阶梯缓步而下时,看到景霆瑞就站在不远处,与几位将军立在一起,似乎在议事,贾鹏突然觉得,明明是同朝为官,怎么臣跟武将的差别竟然就这么大! 贾鹏回首巡视自己的同僚们,老的老,少的少,老的自然不多说了,年轻的就只会向自己逢迎拍马,他擢升起来的几个样貌清俊的臣,到现在都还没博得皇上的欢喜。 再看看景霆瑞那边,先不说他八尺有余、傲视群雄的魁梧身躯,光是那张棱角分明、英俊脱俗的脸孔,别说皇上了,贾鹏有时也会盯着多看上两眼。 是人就会喜欢看漂亮的人物,不过贾鹏的视线里,少了几分赞叹,多了几分仇视与警惕。 如果说,景霆瑞只是长得好看也就罢了,这“绣花枕头一包草”的人,宫里也多得是,偏偏他还有真才实学,还建立了不少战功。 围绕在他身边的将领,也是一个个气宇不凡,他们都处在血气方刚,锐意求进的年纪,加上有景 霆瑞这个核心人物,在朝野内的士气显然越发壮大。 ‘此人果然不能不除!’贾鹏也愈发坚定内心的想法,不过,得益于景霆瑞贸然与皇上结怨,他才能把选妃一事提到皇上的面前。 他本想派人设计阻止景霆瑞与皇上私下接触,也备好谋划,打算在皇城大干一场,以套住景霆瑞的手脚,让他无暇掺和皇上的婚事。 却没想景霆瑞自己拒绝了皇上的召见,且还两次!这可是真是闻所未闻的事。 ——真是天助我也! 就在昨日晚上,贾鹏又去皇上那里游说了许久,再三表示只要定好婚期,对于人选,皇上随时可以更换。 小皇帝则说,‘不管你换哪一家的女子来,朕对她都没有感情,如何册立为妃?’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出来,太上皇在册立皇后之前,不也纳了五位妃子?’贾鹏聪明地搬出太上皇和太后的事例,他很清楚小皇帝有一副孝顺心肠。 ‘父皇是父皇,朕是朕,父皇那样做,自有他的道理,但朕也有朕的理由。’没想到小皇帝这回是铁了心的要拒婚。 ‘那老臣敢问皇上一句,您的理由是什么?您是万民之主,岂能因儿女情长,就耽误国家大事?’ ‘朕并非是想……只是……’爱卿被驳得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贾鹏知道只要再施加点压力,皇上肯定就会颁布册立妃子的诏书。 ——待续 第172章 到时候,不论景霆瑞手握多少强兵,也无转圜的余地,而他贾鹏与皇室的姻亲是结定了的! 自古以来,有多少朝廷官员、豪门之家费尽心机的想要把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送进宫里为后为妃,又有多少皇帝,为了拉拢臣子稳固朝纲,册封他们年轻的女眷,这本身就是一桩双赢的买。 只有小皇帝看不懂,还在纠结有无感情之事,真是幼稚。在朝野权力就是一切,感情是万万要不得的累赘之物! 不过,这最后一点的“压力”,贾鹏很清楚并非由自己给,而是只有景霆瑞才能办到。 也许是注意到这边久久不动的视线,景霆瑞微微侧过头来,贾鹏装作在看天上的飞鸽,移开视线。 但他的心里却仍在寻思着,‘此事已经同皇上商议了三日,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以免夜长梦多,走漏了风声!’ 贾鹏认为册妃诏书是越早定下越好,最好是即刻办成,于是,他打消先回一趟宰相府的念头,转而去长春宫谒见皇帝,与此同时,他还带上了一个人。 ※※※※※※※※※※※※※※※※※※※※※※※※※※※ “宰相大人这两日,可是一得闲就往长春宫里去。” 事实上,武将这边也颇为关注贾鹏的动向,一位年轻的将士说道,“没想到他对于北方要塞督造一事分外上心。” “难道皇上不同意那份举荐名单?”景霆瑞觉得奇怪地问,爱卿很公正,并不会因为同自己吵架,就不愿意批阅兵部的奏折。 方才在朝堂上,爱卿亦如同往日那样视朝听政,并未表现出对兵部的不满。 “这个,下官也不清楚。”那位将士摇了摇头,但接着道,“下官只知这原本是兵部的事,宰相大人非要请旨□□,我们都以为此事蹊跷,想必督造使一职必会落到臣的头上,可没想到宰相 这一回挑的全是武将不说,这其中还有夏将军、刘将军呢。” 两位被点到名的将军,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景将军。” 夏将军更进一步地道,“末将以为,宰相大人多次面见圣上,不单是为了要塞建造一事,还有剿灭北部的匪患。刚在朝上,安若省的督察使不也奏明说,塞外的匪患日益严重,需要朝廷多加警惕么?” “可这也兵部的事,他一个宰相为何非要插手干预?”刘将军显得不满地说。 “哎,此言差矣,宰相辅佐皇帝,六部之事都属其管辖,这也是正常的。”夏将军说完,又满怀 期盼地看向景霆瑞,“景将军,不管是剿匪,还是建造边防,都是事不宜迟的,吾等都很乐意为皇上效力,只是圣旨迟迟不下,兄弟们的心始终不得安定啊!” “诸位将军稍安勿躁,此事皇上必有定夺,尔等耐心等着便是。”景霆瑞下结论地说道。 “是!景将军!”几位将领纷纷抱拳行礼。 下朝后的短暂会面也到此结束,待他们走后,景霆瑞略一沉吟后,决定去见一见圣上。 ※※※※※※※※※※※※※※※※※※※※※※※※※※※※※※ 御书房的殿外,是一处四四方方、宽敞明亮的园子,两旁均为金瓦朱漆的回廊,寒风穿过廊子,就会发出“呜呜”的轻叫,今日的风尤其大,这声音变更为响亮。 已经四十六岁的礼部右侍郎王佑,身材微胖,脸孔圆润,他站在殿门口,不住地原地跺跺脚,往手上呼上两口热气。 不过,最叫他不自在的倒不是冷,而是他身后站着的一列侍卫,一个个都是表情肃然,眼珠子动也不动地望着前方,守卫森严得是连一个飞虫都不会放过。 王佑许是有些做贼心虚了,他觉得那些侍卫总是盯着自己不放,心里是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惊慌,却又不得不忍住。 相爷吩咐的事情还未办妥,他万万不可离开此地,否则日后,也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可是,这事哪能轻易就办妥,那可是景霆瑞啊!’王佑一想到景霆瑞,就浑身冷不妨地打了个寒颤。 虽然他与武将同朝议政,可从没有一个武将会像景霆瑞那样,不管在何处,浑身都透着一股子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所向披靡的劲霸之气! 也不知相爷怎么能做到与他对着干的,他的眼神锐利得跟傲视群山的雄鹰一样,感觉一不留神就会成为他的猎物。 王佑甚至觉得,也许投靠景将军才是明智之举,然而,正当他犹豫着时,就听到一声低沉地问候,“王大人?” “啊?!”王佑慌忙转过身去,来的果然是景霆瑞,他连忙定了定神,上前拱手道,“景将 军。” “您为何在这?”景霆瑞注意到王大人的脸色都白了,想必在这里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 “我在等皇上的传召。”王佑的声音有那么一丝的颤抖,但他极力地控制住,并把相爷交代给他的话说完。其实相爷也没说景将军一定会来见皇上,只是让他守株待兔,将军啥时候来,他这个戏就啥时候演。 “皇上是在见宰相大人吗?”景霆瑞又问道。 “正是,皇上正与相爷在商议北部要塞督造一事,还说想要派兵去剿匪,相爷让我在这里候着,是因为匪患涉及到关外,需要礼部来拟定通关公,相爷的意思是,趁着皇上今日得空,就把这些事一并处理了呢。” 这番话王佑练了又练,都快倒背如流了,只是他依然不敢看景霆瑞的眼睛,就干脆眯起眼睛,当作是因为风大,而睁不开眼。 “哦。”可是,景霆瑞的一声沉吟,却又让王佑提心吊胆起来,莫不是景将军发现了什么? 他正担心景霆瑞要是细问起来,就会发现皇上早就同意要塞督造的事情,甚至圣旨都拟好了,只是相爷借口户部还在筹集粮草,隐秘地压住不发而已。 “相爷为何……”当景霆瑞这样开口时,王佑不禁倒吸一口气,正当此时,一直紧闭着的殿门突然打开来。 王佑赶紧转身,继续演他的戏,“大公公,可是皇上传召我?” “你?不、是传景将军,哎!将军,您竟已经到了!”出来传召的是小德子,他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谁敢直呼他的名字,“小公公”叫起来又怪异,不知是谁先开始的,叫小德子为“大”公公,就这么传了开去,就连皇上也说好,便统一尊称小德子为大公公了。 “公公,我也是刚到。”景霆瑞说道,“正想求见皇上。” “您来得可真巧,皇上急着要见您呢。”小德子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但很快又严肃起来,“快请进,将军。” 王佑便躬身退至一旁,给景霆瑞让开路。 景霆瑞迈入殿槛,小德子本要随同,却想起什么似的又回转身来,想要问王大人,何故他在此处逗留? 皇上并没有传召他啊,他一个礼部右侍郎,也无要紧事需要面见皇上。 但他才出来想要询问几句,就看到王佑心急火燎地往外赶,看样子是叫不住他了,小德子不明所以,唯有耸耸肩头,折返内殿。 ※※※※※※※※※※※※※※※※※※※※※※※※※※※※※※ 与贾鹏舌战了一晚上,爱卿气得睁眼到天明,他每每想到贾鹏说,册妃是景将军的提议,他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掉,把御枕都打湿了。 本想叫景霆瑞来问个明白,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可他竟然仗着有骠骑将军的特权,以军务为由,并没有理会传召。 说起来,这个特权还是爱卿许给他的。因为他见景霆瑞公务繁重,而自己传召他,有时候只是想要见他一面罢了,并非是有急事需要商议。 景霆瑞虽然来了,但回去之后必定通宵达旦的忙碌,爱卿觉得心疼,便对他说,‘往后,朕传召你,你若有事在身,可不必来。’ 话是那样说,景霆瑞却依然是每传必到,还会说‘就算公务再忙,末将也想见到皇上。’这样的甜言蜜语。 可是现在,景霆瑞翻起脸来简直比翻书还快,竟然一心把他往女人身上推,爱卿都快有些弄不懂他了。 ‘你到底是喜欢朕?还是因为朕是皇帝,所以你只能这么做?’爱卿很想看着景霆瑞的眼睛,亲口问他这些话。 可是景霆瑞因为心虚,或者说他根本不想插手此事,所以才接连拒绝传召。 爱卿又不能把这事公开在朝堂上,一旦提起来,他压根就没答应过的册妃一事,就会正儿八经地当成议题,不出三日,婚期就会在群臣的合议下定好,那个时候,就算景霆瑞持有异议也是毫无办法了。 也是因此,每当宰相来,爱卿就摒退宫人,包括彩云也让她退下,只留下小德子一人在旁伺候。 到目前为止,也确实无旁人知晓此事,多少让爱卿感到一点安心。 但贾鹏却是一次又一次地,简直是没完没了地进言,方才他又说,‘皇上,然则选纳新妃是小,诞育皇子是大啊!’ 这对话都已经跳过“纳妃”直接升到“生子”上了,很明显贾鹏认为让皇上册妃是势在必行的,这就让爱卿更加地痛苦。他这个皇帝被日夜逼婚,是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且依照贾鹏的意思,大燕的史书上曾记载过,因为明阳帝体弱膝下无子,所以被外戚专权而制度废弛,引发极大的动荡。 淳于皇室差点毁于一旦,直到明阳帝终于有了一位小皇子,又得到忠臣的扶持,大燕才转危为安! 贾鹏以此事教育爱卿,说成婚与繁衍子孙后代,都是身为帝王应负的职责。 这些大道理爱卿都懂得,也深知子嗣对皇室的重要性,可他就是不想违心成婚,想必景霆瑞也是有着难言之隐的。 ‘只要瑞瑞说不好,哪怕是天塌下来,朕也不会行册妃之礼!’ 爱卿已经打定主意,只是耳旁不时有贾鹏在煽风点火,他又急了数日,眼下是脑袋发晕,心里发慌,他一看到景霆瑞进入御书房,就想要站起来。 ——待续 第173章 可是眼前竟然一暗,他不得不坐在御座内。 “末将参见皇上!”景霆瑞就跪在御案前,爱卿不得不握紧手指,以和缓过于激烈的心跳。 “朕问你……”连免礼的话都没说,爱卿已是心急如焚,而心中明明有着万般言语,到了嘴边,却是最为直接的一句,“宰相说的事,你是真心同意的吗?” 因为心里太难过,爱卿连“纳妃”二字都说不出来,他的嘴唇在哆嗦,却极力保持镇静。 “是。”景霆瑞看了御座左侧的贾鹏一眼,语气神态都一如往常地道,“对于此事,末将非但没有异议,还请皇上早日首肯,颁旨才好。” 爱卿愣住了,不对,是眼前突然迸散出无数金星,就好像被人迎头痛击一般,以至于眼睛里都看不清东西。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攥在手里撕扯,痛得他连呼吸都做不到。 爱卿之所以还能顶住贾鹏车轱辘似的“谏言”,是因为心底明白,这事瑞瑞肯定不同意,即使贾鹏一再表示,此事由瑞瑞而起,爱卿也认为那是假的。 所以,直到景霆瑞开口说“是”的那一刻,爱卿都认为“不会的”,心里就没有一丁点的防备。 “皇上!您怎么了?!” 待爱卿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失手碰翻了茶盏,贾鹏正拿出帕子,擦拭着御案上茶水,那里还堆着好些奏本。 景霆瑞也抬起头,关切地望过来,可是爱卿却觉得他的眼神真的非常陌生。 ‘对于你来说,朕到底是什么啊……?’泪水已经在爱卿的眼眶里打转,在炎的面前,他可以忍得住,可是在景霆瑞的面前……! “皇上,对于此事,末将还有几句话要说。”景霆瑞似乎想要上奏,爱卿几乎可以认定,景霆瑞是希望他早日成婚。 “皇上,景将军和微臣一样,都希望此事能按照折子上拟写的名单来进行。”贾鹏却插话进来,急切地说道。 “是……。”景霆瑞虽有些疑惑宰相为何要抢白,而且那么关心兵部的事,不过,宰相提出的那份名单,是知人善用,并未有徇私,他自然是赞成的。 可是景霆瑞并不知道,摊开在案头上的名单并非是武将之名,而是贾鹏呈上来的,几个备选的贵族、富家之女。 “照你的意思,朕挑一个还不够,还得照单全收了?”爱卿深吸的每一口气,就跟刀子似的扎着胸口,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这、此等重任,一人怕是不够吧,皇上,您要为国家安危考虑啊……”景霆瑞想,爱卿难道是因为上次被臣子联手欺骗了的事,所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挑选将领上,过于小心谨慎了,这剿匪和督造一事,怎么可能只派一人去管。 “国家安危……呵呵。”爱卿怒极反笑,冷冷地道,“很好,就照你们的意思去做吧。” “谢皇上。”景霆瑞躬身行礼。 “谢皇上恩准!此乃大燕之福!万民之福啊!”贾鹏喜出望外地匍匐在地,磕了一个响头! “你们都退下,朕乏了,想要歇一歇。” 爱卿说这话时,转过身去,假装欣赏书房里挂着的山水墨宝,却在这瞬间,泪水就滚落下来。 这一幕碰巧被小德子看在眼里,他的心口也疼得厉害。 “……臣等告退!”景霆瑞虽然还有话想和爱卿说,但宰相在旁边盯着,显然不合时宜,他只有退了出去。 等景霆瑞和贾鹏都出去了,殿门一关上,小德子就心急地上前道,“皇上,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奴才这就去把景将军追回来!” “误会?他都亲口说了……要朕以国家社稷为重,还能有什么误会……”爱卿泪如雨下,人也摇摇晃晃的,几乎站不住,“你若把他叫回来,岂不是让朕伤得更深?” 这一句话,就已经将爱卿打入地狱,若再听景霆瑞说几句劝他大婚的话语,爱卿恐怕会心碎到生不如死了,“小德子,朕的心……真的好痛啊……好像它全都裂了……不然,它怎么会这么痛呢?” “皇上!您别哭,也别难过,您千万要保重龙体啊!”小德子慌张极了,绞尽脑汁想要说些宽慰的话,可偏偏脑袋里是急得一片空白,另外,他也恼极了景将军,就算这大婚是为了国家安危避免不了,那也不该由宰相大人开口啊,最起码景将军该给皇上一个交代! 眼下这样……皇上该多难堪、多伤心啊! 小德子的脑袋转得再快,却也想不出任何解决的法子,最后他的眼眶也红了,用手帕使劲擦着眼睛,泪水却越擦越多。 “啊、皇上?!” 忽然,那一抹不住颤抖着的明黄龙袍歪倒下去,小德子赶紧扶住,还大声叫道,“快传御医!” “不,朕没事,不用声张。”爱卿却摇着手,“扶朕回宫休息。” “是!”小德子赶紧传御辇,火速地送皇上回寝殿。可爱卿到底还是病倒了,在半夜时发起高 烧。 多位御医被急传入宫,吕承恩也是其中之一,又是诊脉又是施针,直到天明,皇上才退了烧。 介于龙体欠安,早朝听政自然免去,诸位大臣都担心着皇上,贾鹏却觉得这场病来得甚是及时! 皇上卧榻修养就无余力去反悔婚事,而趁着景霆瑞也无暇顾及之时,他可以趁机公布婚讯……即便皇上还没下旨,这米已成炊还能更改不成? 就在贾鹏满面春风地操办起一切时,被他视为已经无可奈何、束手投降的爱卿,却做出了一个惊 人的决定! ※※※※※※※※※※※※※※※※※※※※※※※※※※※ 夜漫长而漆黑,燃着上等熏香的长春宫寝殿内,罕见地只亮着一盏宫灯。 爱卿身披织银绢飞龙纹的宽袖锦袍,匐在一张席地而设的红漆镂雕福字的炕桌上,借着那盏宫灯的光,手里的象牙雕毛笔杆,正不住地上下游移。 雪白的**宣纸上,写着一列列的小楷字,‘……因此,朕决意北上监督要塞建造,此次乃朕首次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尔等切勿声张,朝中诸事交由……’ 爱卿写到这里,略一停笔,才接着写道,‘宰相以及骠骑将军共同磋商协理,等朕完事归来,自会论功行赏。’ “才怪。”爱卿扁了扁嘴,嘟囔了一句。 “皇上,您在说什么呢?”小德子回来了,背上驮着个极大的包袱,乍看起来,好像变成了一个乌龟。 “没什么,东西都拿来了?”爱卿放下笔杆,烛光下的脸蛋依然有些苍白,眼角却分外地红肿。 “嗯。”小德子吃力地蹲下身,把系紧在腰上的布带解开,一个沉重的包袱就**在地。 “哇!”爱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包袱里的东西极多,花花绿绿的,有青织金的云纹锦衣,沉香色的蟒绒衣、牛绒衣,还有裘皮大衣…… “皇上,这缎、绢、纱、绒、丝、貂裘等的衣衫,奴才一共备了二十三套,啊,这是从库房里取来的钱匣。”小德子从衣服堆中,翻出一个雕龙刻凤的红木匣,打开上头的金锁,里面放着十锭金子,壹千两的银票一共十张。 “小德子啊,朕是去行走江湖,大开眼界,可不是去衣裳的。”爱卿看看这件,瞧瞧那件,如此华贵的衣衫,怎么看都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吧,爱卿想要学习爹爹,不带一兵一卒周游列国,这才叫畅意。 “可是外边天冷,又没有暖炉、热炕随时候着,皇上要冻着了怎么办?”小德子却有些忧心忡忡,“如果您觉得多,这几件可以不要,但貂绒皮袄一定得带上。” “还是太多,朕若能穿在身上的便带走,其余的一概不要,”爱卿摇头,指着那座小山堆说,“这么厚,从密道也不好走。” “奴才倒是忘了这点。”小德子已经是往精简里挑了,这下可真头疼了。 “你去把朕的钱袋拿来。” “皇上,您何时用过钱袋子啊?”小德子不解地问。 “就是炎送给朕的那个荷包。” “噢!奴才这就去取。”小德子从一个五斗箱柜的最上一层,翻出一个由金银丝线缝制的织锦钱袋。它的正反两面还刺绣有松、竹、梅、以及花开富贵的纹样,袋口别具匠心地缝着四颗圆润无暇的珍珠。 这是永和亲王托江南丝绸府御制的,在去年春节呈送给的皇上。 “钱匣太笨重,黄金、银票就都放袋子里,便于携带。”爱卿认真地整理着钱袋,它很快变得鼓鼓囊囊,都快撑破了。 “皇上,您当真要走?”小德子在一旁折叠衣衫,却还是有些犹豫。起初,他见皇上闷闷不乐地窝在被子里,茶饭不思,便提议让他出去走走,透透气也好。 可皇上的情绪却更加低落,还说,‘不论朕走到哪儿,都能看到瑞瑞的影子。’可不是么,他们一同长大,这皇宫的每一处都有着共同的回忆。 这睹物思人,不是越想越伤心吗? 小德子顿时垂头丧气,觉得已经无计可施,陪着皇上沉默了片刻,皇上却突然从被窝里坐起,精神百倍地说,‘好!这办法极好!小德子,你又给朕出了一次绝妙的主意!’ ‘哈?’小德子是二丈摸不着头脑,待皇上细细一说,他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初次听到出宫,且是偷偷溜出去,小德子也是兴奋不已!还出谋划策地说,要准备这个,准备那个,还要带皇上去自己的老家梅县玩,可是等到东西都准备齐全,小德子那颗亢奋不已的心,又冷却了不少。 ——待续 第174章 “当然要走。”爱卿把钱袋放进布包里,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不管相爷还是瑞瑞,他们谁爱结婚,就让他们结去,朕可是忙得很,恕不奉陪!” “可是……”小德子正要说话,彩云竟然来了,吓得一主一仆赶紧遮挡一番。 “怎么了?彩云,朕不是说,今晚就留小德子一人伺候么?”爱卿用衣袖遮挡住案头的御笔信件。 “皇上,恕奴婢斗胆,但景将军在殿外求见……”彩云并没有走得很近,而是跪在门口。 “不见。”爱卿飞快地回答,“请他回去,你就说朕已经睡熟了。” “皇……是,奴婢遵旨。”听得出彩云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退了出去。 “哼,纵然十个瑞瑞求见,朕也不见!”爱卿低头,拿起先前搁在笔架上的那支笔,在信的末端写上,‘政月二十日,淳于爱卿亲笔。’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见到此信就如同见朕本人,谅他们也不敢做些扫朕兴致的事。”爱卿把信封好,还戳上御印。 小德子这边也已经理出一个包袱,比方才的小了一大半,却还是有些大。 “皇上,至少要带上这些。”小德子不想退让,紧紧抓着灰绸布包。 “好吧,随你了。”爱卿叹气,在离开寝宫前,他不忘换上一身便袍,万事俱备,只欠通过密道了。 在长春宫就有两个已知的,能够通往宫外的秘密通道,一个深埋在地下,要钻水渠,出口在东校 场附近,另外一个通道则在宫殿墙垣的夹层内,出去便是朱雀大街里的一条小巷。 墙里的暗道是通过带锁的暗门出入的,而暗门外悬挂着一幅竹林七贤图,爱卿一直都知道,可从没有想过真会有用得上的一天。 就在他俩穿过回廊和殿堂,往暗门所在的方向去时,小德子突然轻声地说,“皇上,快看那边,是景将军!” 爱卿望去,可不是么,景霆瑞依然立在殿前的花园里,面朝寝宫的方向,夜风森冷,寒气逼人,但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不管他。”爱卿的眼睛明明还停留在景霆瑞笔挺的背影上,却还是嘴硬地说,“我们走。” “皇上,要不……” “你再啰嗦,朕就不带你去了。” “唔。”小德子赶紧捂住嘴,然后左右摇头。 “快走吧。”爱卿扭开脸,态度决绝地朝暗门走去,直到他的身影没入暗门,都没再回头看景霆瑞一眼。 ######## 爱卿未曾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出宫门便是两个月之久,春暖花开,杨柳吐翠,这沿途的风景都大不一样了。 他自幼生活在深宫,宫墙外的一切,哪怕是一些野花野草,都让他觉得新鲜好玩。 但是,爱卿并没有乐不思蜀到忘记自己的身份,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他原本计划向南走,过个 十天半个月的便折返。 他能算好日子赶路,完全是因为手里握有一本指明路途的《望京通衢》。 这是由炎的数十位门客历时两年编写而成,然后当作朝贡之物进献给爱卿,里面写的是从皇城往南走的一些城市、道路,哪里是山岭密林,哪里是河流湖泊,这条山路是否崎岖,那条山路是否可行?经过的村庄,驿站等均有清楚地写出。 他们甚至精确到哪条路上有一块巨石,驿站门外有茂密的窄草都标注。 只要按照书上所写所画的走,爱卿和小德子不但没有迷过路,还在极短的时日内,跑了好几座山村探查民生,也观览大好河山的美景。 可是,在半路上,爱卿听到乡民间盛传,当今圣上要大婚,并且已经选定吉日,连聘礼下了多少,又是哪些东西都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听得爱卿是瞠目结舌,也万万没想到贾鹏在他离京之后,不但没有取消,或者暂缓婚事,反而更大张旗鼓地宣扬起来。 爱卿觉得宰相可能是想用“木已成舟”的伎俩来迫使自己就范,就更加地气恼,也打消了尽快回宫的念头,决定继续往南行,还一口气地游走了十六个大大小小的乡镇。 直到这座以荻花山神命名,寓意多子多福的荻花镇前,他和小德子所经历的人和事,虽然谈不上十全十美,倒也是让人心里舒坦的。 这荻花镇的县太爷是个色胆包天、贪赃枉法之徒,又与奸商、地痞相互勾结。这表面上欣欣向荣的镇子,实则藏污纳垢,见不得光,爱卿不小心着了他们的道,是吃足了苦头! 当然眼下,不管是县太爷金富力还是其他的奸佞之流,全都被景霆瑞的精兵捉拿,关入监牢待审,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 到了第二天的清晨,鸟儿吱喳地鸣叫时,景霆瑞终于醒过来,爱卿高兴至极,让小德子张罗了一大桌丰盛的餐点,两人如同往常那样一同享用,还彼此慰问。 景霆瑞对于自己的失态,向爱卿道歉,爱卿却一直摇头,说着没关系。 看到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常,小德子也是开心得很,而爱卿欣喜的是,景霆瑞似乎已不再介意他私自离宫,又一直不归的事,还向爱卿请示,要尽快办理县太爷的案子。 这正合爱卿的心意,他昨日可没有在书房里白忙乎,于是,便以“旁听”的身份,与景霆瑞一起在县衙升堂审案。 不过,爱卿毕竟是微服私访,所以,景霆瑞还是把爱卿的座位安置在了山水屏风后,他可以清楚地听见堂上所发生的一切。 那些知晓爱卿身份的人,也被景霆瑞勒令要严守秘密,而当他们知道爱卿真的是皇帝时,就已经吓得半死,如今又是戴罪之身,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原本已经是罪证确凿的案子,却因不时有乡民进来击鼓鸣冤,而一再地加入新的案件。这大大小小的卷宗,合起来竟然一百六十份,比皇宫里渎职、贪腐的官员所有的卷宗加起来,还要多! 这真是叫人瞠目结舌!景霆瑞手里的惊堂木是拍了又拍,花费了足足七日才彻底厘清。 所有的贪官污吏通通抓入大牢,不日充军。镇香楼的老板被罚关店整顿,几个为虎作伥的打手也收了监。 金家的钱财全数抄没,其中一半上缴国库,另一半分作两份。一是分发给被金富力陷害过的乡民,也依法偿还给他们,原本的店铺和田地等等。 二是分发给被金富力抢来成亲的七位妾室,一位长者来接他的女儿时,已是老泪纵横,不住地跪地谢恩道,“苍天有眼啊!小女终于逃出了这狼窝!老奴就算死也瞑目了!” 做完这些事,小德子可高兴了,说,“皇上,咱们这趟出来,可算是为民除害了!” 爱卿听了,却幽幽地叹气道,“小德子,这看得见的地方朕还能主持一番公道,可是,那看不见的地方,还不知道有多少个‘金富力’呢?” “皇上,帮得一处是一处,总比谁也没帮得好!”小德子笑嘻嘻地说,自从景将军赶到护驾,他也轻松了不少,不再提心吊胆、夜不成寐,害怕弄丢了皇帝了。 还有,按照景将军的意思,他已经备好回宫的车马、粮食,也许是为避人耳目,飘扬着“景”字大旗的精锐兵,被景将军分为前后两段,均离开马车一段距离,远远地进行保护。 又过去一日,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妥当,只欠启程。 “天啊!好大的马车!” 爱卿是直到出发前的那一刻,才看到停在府衙门口的大马车。它由四匹浑圆彪壮的黄骠马拉着,一个头戴黑毡帽、肤色黝黑的老车夫坐在最前头,看他持鞭的架势,显然对操控这种大型马车已是驾轻就熟的了。 爱卿在这一路上也雇过马车、牛车,甚至还有骡车,可那都是双轮、或独轮的。 这架马车却有着四个大木轮,上头嵌满铁钉,就像宫门,让爱卿很是好奇地围着它转了一圈。轮子的前后各有一根青榆木做的横轴,上面还有涂着防火油的承载支架,再上方就是马车平整的底板以及一座带有木屋顶,仿佛厢房一般的超大车厢。 小德子得意洋洋地说,他寻遍整个荻花镇,才从一富商家中雇到这架车,原来,那位商人常年奔波在外,既要搭人也要载货,又都是些丝绸、瓷瓶等的重货,四轮运输比起双轮更加稳妥,哪怕是崎岖的山路,这上头的车厢都跟“居屋”一般的安稳。 后来,这位富商得知是“青天大老爷”景将军想要租用,不但狂喜,还当即表示愿意赠送,小德子不敢白拿,还是给了三锭金子,连车带马的全部买下。 在爱卿欣赏着车子时,小德子就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说着这架车的来历,不过这些话,都没进到爱卿的耳朵里,他两眼发光,这儿摸摸,那儿看看,对这辆马车是喜欢得不得了。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车厢是上好的柳木打造,很是宽敞,里面还衬着檀香雕云纹木板,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车厢内还设有柔软的棉布背枕,背枕后方是一个带锁的红木箱,用来放置随身的包袱和贵重的财物,地上铺有绫罗坐垫,上面用彩线绣着的是喜气洋洋的百子图。 坐车无聊时,还能当成一幅画来欣赏,就连车厢的天篷上,也铺着丝绸软饰,是一副牡丹蝴蝶锦图。 虽然装饰奢华,但最好的地方还是面积够大,爱卿在里面都可以站直身体,走上几步,和得要弯腰低头挪着进来,再挪移着出去的双轮马车有着天壤之别。 “真好!” 爱卿坐在车厢里,打量着四周,认为自己都可以平躺下来,这也就不用去客栈投宿,能够一直赶路吧。瑞瑞说过,他对外声称皇上抱病静养,还不知宫里是怎么的一副光景,早点回去更好。 就在爱卿想着宫里的事情时,他背后的门突然打开,爱卿转过头,才发现进来的是一身便衣的景霆瑞。黑青色的交领长衫也是寻常人家的衣物,可是景霆瑞穿起来就有一种别样风情,就像是一位江湖侠客。 “你怎么上来了?”爱卿笑着问,景霆瑞怎么没有和他的部下在一起? “皇上,这是末将买下的马车。”景霆瑞回答道,取下腰间悬挂的蚩尤剑,放在后方的箱子上。 “哦!对呢!”爱卿脸红了,赶紧往右边挪了挪,给景霆瑞留出身边的空位,“朕坐在这里就 好。” 景霆瑞进入车厢,却得低下头,在爱卿的身旁坐下前,不忘关上车厢的门。那扇对开的格子门也很别致,门把手是铜雕的菊花,系着朱红穗子。 门的上方还有一道上卷的暖帘,在遇到大风时,可以放下御寒,车厢两旁的窗子上,也有这样的厚帘子。 “话说回来,两个男人坐着,还是有一点拥挤呢,呵呵。”爱卿笑着说,和景霆瑞一起出行,心情果然雀跃。 “是吗?我觉得还好。”景霆瑞不再自称末将,而是低沉地说,“皇上,既然这里的事情都已经解决,那么现在也该轮到我们的事了。” “咦?”爱卿歪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景霆瑞,“我们还有什么事?” “……”景霆瑞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有些微妙,不,应该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愠怒。 “那个,瑞瑞,朕突然想去骑马……!” 难不成瑞瑞还在生气?!爱卿手脚并用地想要爬出去,却很快被景霆瑞拎住后衣领,给揪回到身边,还压倒在下方。 “皇上,别担心,这回去的路漫长着,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来。”景霆瑞唇角微微上挑,呈极为好看的弧度。 “来、来来干什么?朕先说……唔!” 当景霆瑞的薄唇以不容拒绝的态势强压下来时,爱卿烘热的脑袋里,一下子跳出诸如“瓮中捉鳖”、“自投罗网”、“砧板上的鱼”之类的凄惨字眼。 与此同时,马车也动了起来,果真如履平地的往荻花镇外去了。 第175章 既然是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的官家驿站,各式各样的马、牛、骡车都不少,但这辆四**马车,宛若一座行宫般庞大,吸引了诸多惊羡的目光和啧啧称奇。 但没有人敢上前冒昧打探车主的身份,大家只是远远地观望。 自古以来,驿站都是传递文书,官员往来以及贡品运送的暂息之处,由朝廷指派官员督管,封为“驿将”。 不过,能担当此任的大多是本地的富豪乡绅,因为驿站维护起来,花销颇大,在以往,也是朝廷往里填钱最多的地方之一,却往往是入不敷出。 直到太上皇淳于煌夜提出改制,让有钱人担当此任,不管是圈地养马,统领驿丁,馆舍的修建等等,都由他们出资一半,其余才是朝廷填补。 而那些本身就很有经商手腕的富商,获得驿站的督管权后,便从事起运送商货的生意,毕竟官道走起来更加通畅且安全,不出几年的“以商补亏”,外加朝廷的大力扶持,善于经营的“驿将”,往往能成为工商巨贾。 此处的馆驿,有着一栋三层高的砖瓦屋,还有一大片圈起来的牧马林地,一处养着鸡鸭的池塘,一看便知又是一处富商之地。 小德子和两个侍从坐的是另外一架比较小的双轮马车,他比景霆瑞更早一步下车,准备迎候主子们下来。 车厢门打开,景霆瑞下来的时候,手里抱着被华丽的白狐披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爱卿。 “咦?”小德子不由一愣。 “去准备热水,少爷要沐浴。”景霆瑞吩咐说。 “是,奴……小的这就去。”小德子想,肯定是皇上耐不住车马劳顿,不禁睡着了吧,将军又舍 不得叫醒他,便抱了下来。 看到来者有仆人簇拥,行头不小,驿将亲自出来迎接。这是一个年近五十,身材微胖的男子,他的夫人也在,双双上前鞠躬行礼。 “这位官爷,两间上房业已备下,就在三楼南端,就容卑职带您过去。”驿将不知景霆瑞的姓名,但看这非凡气度肯定是一员大官。 “不用了,此外二楼和三楼,都不许有他人入住。”景霆瑞低沉的声音充满着威慑力,愣是让原本想要凑近瞧瞧那白狐披风的驿将,吓得头都不敢抬起来。 “是,卑职领命!” 不给其他人住,等同于赶走其他的客人,可是驿将完全不敢有一点异议,只是把腰弯得更低。 景霆瑞稳稳地抱着爱卿,就大步地往馆驿的三楼去了。与此同时,小德子也在张罗放置行李,去厨房检视食材,还依照景将军吩咐的,弄了七、八桶的热水,全都送到最好的上房,倒入那只又深又圆的大浴桶里了。 “你说,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老板娘在小心伺候贵客的同时,也禁不住心下的好奇,便问丈夫道,“看着像是都城的大官啊。” “哎,别管闲事,咱们是知道得越少越好!”驿将见多了南来北往、形形□□的客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该闭嘴,他略定了定神,又嘱咐妻子道,“你拿上钥匙,去把库房里上等的食材都拿出来,灵芝山参、野鹿肉,不管怎么说,那位客人的银子是不会少给的。” “是,老爷。”老板娘正要去办,又一个年轻人快步地迈入店堂。 “这位客官可是要住店?真对不住了,今日已经客满,烦请您去下一处吧。”老板娘上前招呼 道。 “没关系,麻烦老板给个能过夜的地儿就好,我不挑剔。”那人虽然没有包袱行李,却腰佩长 剑,相貌普普通通,像是一个行走江湖的过客。 这样的人只求有块瓦遮头便好,明日一早就又要赶路,老板娘也见怪不怪地说道,“那就要委屈一下客官,住北边的马房了,那里铺有干草,晚点,我会让人给您送吃的去。” “行!”青年一下子掏出一把碎银,放在老板娘的手里,这足够住上一间上房了,原来不是没钱的主。 老板娘自然是眉开眼笑地接下,连声说着“多谢!”,心里又觉得今儿真是稀奇,来了金贵的豪客不说,连散客都这么阔气。 #################################################### “哗啦!” 爱卿睁开有些酸涩的双眸,看到一派雾气弥漫的景象,仿佛身处云雾间,什么都看不真切。 然而,身上暖洋洋的分外舒服,这般惬意的感受让他不禁有些恍惚,就这么呆呆地望着眼前缭绕的白雾。 直到有人从后方伸出手,轻轻托高他的下巴,爱卿不由得仰起脑袋,一瓢热水便避开他的眼睛,从他的额顶冲下,乌黑的长发便在水里飘散开来……这暖意是越发地舒服了。 “……瑞瑞?”水瓢拿开后,爱卿看到了景霆瑞的脸。 “是末将。” 景霆瑞低声回答的同时,温柔地将爱卿的脑袋扶正,还把爱卿如同丝缎一般黑而柔软的头发梳拢到一边,露出一截分外洁白,却也透出粉色的后颈,美得就像是粉白色的荷花。 爱卿左看右看,还回过头,似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瑞瑞的伺候下沐浴呢。 这是一只又大又圆又深的木桶,他坐在里面,水面刚好浸没肩头,十分地舒服,可景霆瑞的话,就有一大半的胸露在外头,那是好像石刻一般,扎扎实实的两块肌肉。 ——还有陈旧的,几乎与栗色肌肤融为一体的刀疤、箭伤痕迹。 不管它怎么淡化,都还是存在着,就好比另一种勋章般,永远印刻在景霆瑞的身上。 爱卿并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疤,哪怕已经见过多次,并且也没再添新伤口,但他还是把头转了回去,望着烟波缭绕的水面。 “没想您这么快就醒了,刚才明明睡得那么沉。”景霆瑞伸手过来,亲密地搂住了他的腰。 “什么意思?我睡了很久?”爱卿声音沙哑地问,把背靠在景霆瑞的怀里,两个大男人坐在一个 浴桶里,果然是有些窄小,但是这样倚靠着的滋味可真不赖。 爱卿从刚才开始就觉得浑身都很酸痛,尤其是腰、背部,是光坐着都觉得累。 “也没有很久,从下车到进入馆驿,然后更衣、泡澡,约莫有半个时辰吧。”因为爱卿完全把景霆瑞当成了靠垫,所以景霆瑞的下巴便搁在爱卿的头顶,声音低柔地说道。 “哦——什么?!”爱卿才点了点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地整个弹起身,他的头顶一下子撞到景霆瑞的下颌。 “唔!” “呜!”腰眼里酸软得不像话,让爱卿重新跌回浴桶,脑袋也疼,他转过身,就看到景霆瑞用右手按着嘴唇。 “你真可恶!竟然对朕又绑又乱来!”爱卿似乎是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他气咻咻地瞪着景霆瑞,一副要秋后算账的样子。 景霆瑞放开手,嘴唇上的一滴血珠就掉落在了水中,化成淡淡的红晕散了开去。 “啊,”爱卿愣了愣,倏然感到歉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双颊泛红地问道,“是我撞到你了?” “您说呢?”景霆瑞舔去唇瓣上的血迹,不知为何,这个小动作竟然惹得爱卿心跳得厉害!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伤口。”爱卿别开视线,面红耳赤地低喃道,“比起你对朕做的那些事……!” 爱卿的双手握紧着桶沿,景霆瑞的视线便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指头上。被酒楼奴役做苦工,手指上的伤就算已经愈合,却仍然留着一道道的暗红色痕迹,看起来就像被猫挠伤似的。 ‘将军,皇上自打出生起,就没干过粗重活,却每天要刷这么多锅碗,指头都冻到开裂,还吃不饱饭,也睡不好……奴才是心疼得直哭啊。’ 景霆瑞不禁想起小德子在自己的面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诉说着,‘可皇上明明吃了这么大的亏,硬是不肯向您求救,明明可以搬救兵的……’ 想到这里,景霆瑞那墨黑的眸色,就越发地深沉了。 “不会吧?真有那么疼?”见景霆瑞突然一言不发,爱卿纳闷地看过去,却无意地对视上景霆瑞那泛着烟波,分外明亮的眼眸。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烧断了,心脏怦怦直跳,从脚底心蹿起的不知名的悸动扫过脊背,激起一阵羞怯的颤栗,在脑袋有所反应之前,爱卿的身体先动了起来,他本能地想要逃离浴桶。 然而,景霆瑞伸直脚,绊倒了爱卿,却又在爱卿几乎要没入水里时,抓住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拉入怀里! “啊——唔!” 爱卿才想要张开嘴唇呼吸,就被封堵得严严实实,在那热吻中,爱卿品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味道。 这还不算,景霆瑞很快地将他压入了水中! “嗯嗯……唔嗯……!” 待景霆瑞终于放开爱卿时,两人浮出水面,爱卿的眼圈红透,分不清是泪珠,还是水花,打湿着这张脸,嘴唇也分外湿润,仿佛是露水点缀下的红梅。 爱卿有气无力地挂在景霆瑞的臂弯中,肩膀轻颤着,呼吸急促。 “你可恶……又大胆!竟然这样欺负朕!”喘上好一会儿的气,爱卿恢复了些精神,暗哑着声音道。 “皇上,您刚才就已经说过末将很‘可恶’了,不过,在这世上,只有末将才能够保护您。” 景霆瑞更用力地收拢双臂,将瑟瑟发颤的爱卿紧紧地抱住,低沉地说道,“也只有末将能够欺负您,请您牢牢记住这一点,不然……” “不然怎样?”爱卿虽然这样反驳,心里却没有一点底气。 第176章 “朕已经在吃亏了!”爱卿皱着眉头,嘴角扬起一抹自嘲又不甘心的笑,“哼,被你揩油,还上下其手。” “关于这个,末将大可以补偿您。”景霆瑞突然抱起爱卿,水花四溅,满屋的雾气却消散不少。 意识到景霆瑞要去的方向是垂着纱帐的床,爱卿脸上的红晕就更加鲜艳了,他敲着景霆瑞的肩头,“住手!朕浑身是水!别弄湿床褥!” “末将会帮您擦干的。”景霆瑞低头,看着怀里的爱卿,送上绝美的一笑。 爱卿却觉得毛骨悚然,连话都说不利索,“你这样笑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是了,末将就是一个很可恶又很惹您厌的男人。”将爱卿放在床上,景霆瑞拉起一条干净的薄毯,裹在那纤细却很匀称的身上,举止温柔地替爱卿擦拭去水珠。 “你——朕竟然不知道你的脸皮有这么厚!”爱卿鼓起腮帮子,说真的,他并不是当真讨厌瑞瑞,便感慨地道,“哪有人自己承认的!” “在这方面,末将还不及您万分之一,您明明说过要好好地补偿末将,却完全没有付诸行动。”景霆瑞似在抱怨。 “朕说的是,等朕回宫之后……等等!朕说这话时,你不是在昏睡么?”爱卿大惊失色,“你是怎么听到的?!莫非你是在装睡蒙朕?!” “怎么会呢?末将确实是‘因为您’而累到无法动弹,但潜意识还是有的。”景霆瑞刻意加重‘因为您’这三个字,表情里竟然透出几分无辜,“末将身为骠骑将军,怎么可以睡到不省人事?万一军中出了大事,那还了得。” “景霆瑞!!”爱卿砰地一拳,砸向景霆瑞的胸口,却只震得自己的手指一麻,但还是嚷道,“这种事,不应该早点告诉朕吗?!朕命你快点忘记那些话,统统地全部忘掉!” “这……末将除了过目不忘之外,过耳亦不忘。”景霆瑞道,“关于这一点,皇上您应该很清楚吧?” “你……!”爱卿咬了咬牙,愤愤地说,“这是皇令,是口谕!你也不忘?” “就任性这一点,皇上您从小到大都没变。”景霆瑞这样平静地答道。 “你!”爱卿又想捶一拳,可这一次,拳头很快被宽大的手掌包住,并拉向那副高大魁梧的身躯…… 半掩着的窗户外是逐渐变暗的天色,驿丁开始点燃火把和灯笼,将馆驿的里里外外都照耀得分外透亮。 只是,再明亮的烛光都不能照见后山上那一片生长茂盛的桔树林,它处在半山腰上,正对着馆驿的后方。 那本该下榻在马房的客人,此时却一身黑衣,还用黑布蒙面,手持长剑,隐秘地盘踞在一根绿叶繁茂的枝丫上,他的轻功非常了得,这么大的一个人,蹲在不过一双筷子粗细的树枝上,竟然都没有把它压弯。 他的眼力也是非常厉害,视野极广堪比鹰目,他透过三楼上房,那扇半开着透气的窗户,看到里头所发生的一切,却又是无法置信地一再地眨巴眼睛。 那是当今圣上没有错,他寻遍皇城附近数十座乡镇村坊,总算在这里追上了皇上。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骠骑将军竟然和皇上在一起,他猜想他们是“微服出巡”,但是,那四**马车实在是很张扬,不过,兴许是“太过招摇”,反倒没什么人敢去招惹他们。 不管是驿将,还是其他往来的客商、官差等,全把他们奉若神明一般,高高地供奉起来,完全不敢接近叨扰。 这让他原本想要趁乱接近皇上的计划,还未实施就已宣告失败。 他只能在这里先做观察,然后伺机而动,但没想到,竟看到那样惊人的画面!景将军不仅抱着皇上入屏风后面沐浴,而且,还浑身□□地将皇上抱回了床榻。 这些画面怎么想,都不该出现在君臣之间吧?!可是,由于眼见的事实太惊人,青年的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一下子失了主意。 假若将这些事如实回禀给永和亲王,他恐怕会被亲王砍头。可若不据实回禀,又觉得对不起亲王殿下。 唉,只要是在永和亲王的手下做事,谁都清楚亲王有多么“敬慕”皇上,从不允许任何人说一句对皇帝不敬的话,这件事如此严重,万一是他弄错了,可就糟糕了! 要不还是再观察一下?听闻景将军和皇上是一同长大,比亲兄弟还亲,也许一起洗澡什么的,他们早就习惯了,否则怎么会平步青云,一路高升呢? 正想着时,就见那白棉纱的床帐暧昧地摇动了起来,即使再眼瞎的人,都能看出这是在做什么事,而且连床帐都震成这样了,可见里面的“运动”有多么激烈,就连不好男色的青年,也禁不住红了脸,从最初的惊愕、紧张,变成了羞于直视,可是心里燥热得跟被火烘烤着一样,怎么都移不开视线。 突然,有只白皙修长的胳膊从床帐的缝隙中伸出,指尖莹白,是那样漂亮,似挣扎般揪住了床帐边缘。 很快,又一只深色、肌肉紧实的长臂伸了出来,一把覆住那纤纤玉手,五指交扣在一起,将它重新拉回到帐内……接着,床架震动得似乎更加厉害,真让人担心会不会垮塌掉! 这□□无边的一幕,让青年一直刻意压低的气息,几乎功亏一篑,再这么下去,像景霆瑞这样的高手,是会察觉到他的存在的! 于是,他飞快地跳下树,打算回马厩牵上一匹快马,就立刻赶往睢阳,向永和亲王禀报。 ※※※※※※※※※※※※※※※ 夜静得很,不管是看守驿馆的驿丁还是马厩里的牲畜,全都悄然无一点声息,毕竟这时已经接近凌晨,只有月光依然明亮如水银。 景霆瑞穿着一件银白暗云纹的绸衫,面朝床内侧而卧,在他的怀里,是把锦被牢牢裹在身上,好似一大团棉花的爱卿。 爱卿虽然蜷曲着身子,且故意背对着景霆瑞就寝,但只要到了早上,他就会变成把被子全部踢开,手脚并用地整个人抱住景霆瑞,这样主动又豪迈的睡姿。 所以,对于爱卿现在完全不理睬自己的睡觉方式,景霆瑞只会认为很可爱,可是,难得可以抱着爱卿好好地睡一觉,却总有让人扫兴的事情发生。 “启禀将军,人抓到了。”门外,响起刻意压低的男性声音。 景霆瑞起身披上外衣后,又侧身看了一眼熟睡的爱卿,伸手过去将他的被角掖好,这才离开床,去打开门。 一前二后,一共三个身着夜行衣的副将——亦是他的亲信,单膝跪于门槛外,态度很是恭谨。 “人呢?” “押在后边的马房里,正如您预料的那样,他终于沉不住气,漏出了狐狸尾巴!”为首的亲信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却显得十分老练。 “嗯,你们守在这里。”景霆瑞说道,三人立刻领命,立守在门旁。 景霆瑞独自一人前往马房,手里还拿着蚩尤剑,自打从荻花镇出来,他就察觉到有人偷偷跟在他们后边,这个人的轻功使得出神入化,又善于伪装自己,所以,他一时无法辩明这个人到底是谁? 不过,既然他会跟来,就说明迟早会打照面,景霆瑞在下榻馆驿后,就让亲信四处分散隐藏起来,一来是可以暗中保护皇上,二来是想等“他”主动露面。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正因为那人心怀不轨才会中计! 马房被打扫得很干净,有两匹马正咀嚼着干草,马夫等闲杂人早已被亲信遣走。 在一处石墙和草垛的中间,跪着一个依然黑布蒙面的年轻男子,只是他看上有些狼狈,头发散开,衣服也破了,手臂还在流血。 他并没有被捆缚住,只是跪在地上,由一左一右的两个侍卫严密看管,根本是插翅难逃。 “将军!”侍卫鞠躬行礼。 “你们都下去。” “是!”侍卫退下。 “你是什么人?”景霆瑞单刀直入地问道,“是谁派你跟着我的?” “哼!” 那人不屑地冷哼,想要起身回话,眼前却是闪过一道犀利的银光,紧接着喉前一凉,破皮而出的血珠,沿着剑刃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 “老实点!报上名来!”景霆瑞手中的剑锋直指男人的咽喉,也挑去了他脸上的黑布。 这会儿才感到疼痛的男人,面孔整个都皱拢起来,有那么一瞬,他以为剑刃已经割开了咽喉,心里不禁充满恐惧! 这剑法也着实太快了些!他对景霆瑞一直有所戒备,可是刚才那一剑,别说闪避,他连看都看不清! 对自己的眼力还颇有自信的男人,此时已经没那么桀骜了,反倒是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交代起来。 “小的贱名铁山……是永和亲王府的侍卫……” 但他并不是想要出卖亲王殿下,只是求生的本能让他不得不坦白身份,而且,他不认为景霆瑞敢动亲王府的人。 有道是打狗还得看主人,永和亲王可是皇上的弟弟。 “炎?” 果然,景霆瑞的眸色略微一变,语气也变得更加冷峻,“他派你出来找皇帝?” “正是!殿下他早就知道皇上不在宫中了,他派小的出来,就是为了寻找皇上的下落,好及时派兵保护皇上。” 铁山顿了顿,才肃然地道,“小的绝无伤害您,或者皇上的意思。亲王殿下也是担心皇上的安危,才四处派人打探。不过,目前只有小的一人,有幸找到皇上。” 铁山明白必须在这里诚恳地表明,自己与景将军“是友非敌”,他才有可能谋得生机,然后,他才能把今晚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禀告给亲王知道。 只有这么做,他才能在亲王面前“将功补过”。 “你的‘信鸽’呢?” 探子从不会单独行动,为尽快地传递情报,必须要有中间人进行联络,景霆瑞很清楚这点,这种中间人在江湖中被称为“信鸽”。 “小的正要去联系他。”铁山很清楚在此处不能说谎,也骗不过景霆瑞,他只能挑真实的话讲,却又故意隐瞒住一部分,“小的一见皇上在这儿下榻,就不敢再耽搁,正要……”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就炸开一片银光,铁山瞪着眼,大张着嘴,他看了自己的身子,以及很多很多的血……。 头颅滚落在地,景霆瑞甩掉蚩尤剑上的血,收回剑鞘。 “来人!” “是!”侍卫立即进入,看着依然跪着的无头男子,稍稍愣怔,但很快镇定。 “收拾掉尸体,别让皇上知道。”景霆瑞命令道,眼神冷若冰霜。 “是,将军。”两个手下立刻忙碌起来,把尸体用破麻布包裹起来,趁夜埋到后山的桔子林。 景霆瑞走出马厩,虽然这里有一些骚动,但驿将根本不敢出来露脸,还让驿丁都躲得远远的。景 霆瑞回到上房里,为了防备还有探子或者刺客,他抱起依然蜷成一团,睡得极沉的爱卿,换到隔壁的客房歇息。 隔日,爱卿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景霆瑞帮他更衣,漱口、擦洗脸面,爱卿都是一副睡眼惺忪,任由景霆瑞摆布的模样。 ——待续 <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