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诛心》 春城何处不飞花(凑字数用) 第一章醒来,嫁做死人妇 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于是她忍不住翻一个身。enxei。o哪知道这一翻身,只听“咚”的一声闷响,整个人直接就撞在了硬邦邦的石板上,一股强烈的痛感瞬间由臀部传入大脑,脑袋“咣当”晃悠了两下,半边神经都麻痹了,过了好久这一口气才喘过来,于是口里头蹦出凄楚的呻吟,抑制不住地“哎哟”叫唤着。 周围开始骚动起来,两个女子立马尖声尖气地嚎叫起来,“二小姐醒啦!二小姐醒啦!”,一边喊,一边奔了出去。 昏昏沉沉的脑袋因为这一撞,倒好像恢复了知觉,她蓦地睁开眼,炽烈的日光差点灼伤了双眼,于是她赶紧闭上眼,任由日光洒在身上,隐隐觉得好像有一阵子没有感觉到这么温暖的阳光了。 她伸手想要揉揉眼,却觉得两条胳膊酸胀无力,根本就支配不了。于是她只好踏踏实实地躺在凉凉的地板上,艰难地把头扭向一边,视力渐渐恢复过来,她瞥见旁边有几双穿着黑绸鞋的大脚。 目光由下往上,这几双大脚的主人们清一色的穿着藏青色长袍,头戴黑毡帽,标准的家仆打扮。其中两个人的手里头抬着一副担架,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就是一翻身从这副担架上摔下来,直接摔在了地上。难怪整个人都跟散了架一样。 家奴们已经把她扶起,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她转头再度打量周围,意识渐渐恢复,自己所处的这个独立的院落,便是她的闺房。别致小巧的花间亭,亭下石桌旁边的大树枝桠上还吊着秋千,正随风轻轻的晃动,一只养了多年的大白猫从秋千上一跃而下,轻轻地喵了一声,朝她走来。 她揉了揉太阳**,细细地看着熟悉却又好像很陌生的一切,脑子渐渐清楚,她终于记了起来,她名叫白笑笑,是新河府瑞祥绸缎庄白家二房的小姐。 只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事有些别扭,可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还没想明白,远处已经传来几声摧心的哭喊,一对蹒跚的夫妇相互扶持着朝她扑来,那妇人哭得悲悲切切,另一个长须中年也是在一旁看着她直抹眼角,白笑笑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双亲白二老爷和康姨娘,她高兴地唤了他们一声“爹……娘!” 康姨娘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白笑笑,抱着女儿抽噎了好久,“笑笑,笑笑……你终于醒来了,娘还以为,还以为你再醒不了了……” “我睡了多久?”白笑笑有点记忆错乱了,她昏迷不醒了么?为什么会昏迷不醒呢?白二老爷在旁边掐着指头,“你整整昏迷了一百零八天!幸好,幸好你还是醒了……” 旁边的康姨娘掐了一把白笑笑,直到她嗷嗷叫起,才沙哑着嗓子道:“是真的,笑笑你是真的醒了!我不是在做梦!笑笑,你个坏丫头,你还嫌睡得不够吗?” 二老爷在旁边叹息,“你娘这些天为了你茶饭不思,眼都快哭瞎了。” 白笑笑收起刚才奇怪的心思,咧嘴一笑,扶着还在抽搐抖动肩膀的康姨娘道:“娘,我肚子好饿啊,家里有没有什么现成的吃的?烧鸡有吗?或者卤牛肉?煮鸡蛋也行?” 二老爷和康姨娘听了白笑笑的话,都是一愣,“笑笑,你说什么?” 白笑笑不知道两老为什么面面相觑,“我……我说我肚子饿了,好想吃东西……” “不,不是的,笑笑,你说你要吃什么?烧鸡,牛肉?你竟……竟然要吃肉?”康姨娘的声音有点颤抖。 白笑笑紧张地看着康姨娘,有些怯怯地看了周围一眼,小声在她耳边道:“娘?是不是大娘她不让我吃?家里是不是生意更差了?那咱先将就着吃点别的?回头我再偷偷拿点?” “有,有!什么肉都有,笑笑,只要你想吃!”康姨娘眼中涌出泪来,回头看向二老爷,“老爷,您听,您听见了没有,笑笑她居然肯吃肉了!” 二老爷欣慰地点了点头,看着白笑笑的眼光满是慈爱。 白笑笑有点尴尬,她素来最喜欢吃肉,小时候没少为吃肉的事挨打挨骂,没想到睡一觉起来,他们非但不骂她不打她,还为她想吃肉而感到满足!看来人偶尔生生重病也是有好处的。 “对了,娘,我怎么突然间就睡了那么久?”白笑笑有些好奇了,“为什么我一点都想不起来呢?”白笑笑仔细地想,仔细地想,可就是想不起来她生了什么病。 “想不起来就算了!”白二老爷打断白笑笑地思考,“你大病初愈,还是先好好调养一下,其他的事,就不要再去想了。” 康姨娘也抹着泪道:“你爹已经找人去请大夫了,笑笑,你这丫头,以后可别再去做那些糊涂事,乖乖做你的小姐,哦,不,少奶奶好了……”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二老爷沉声打断,“今天既是女儿出阁的大好日子,就别哭哭啼啼了。” 白笑笑正想问有什么糊涂事事,却猛地惊了一跳,扬起头对着二老爷和康姨娘瞪大眼,“出阁?少奶奶?”低头一看,自己已经穿着红色的嫁衣,艳丽如彩霞,吃惊之下,她伸手拢了拢头,碰触到的珠串发出叮叮的响声,悦耳动听,难怪头上觉得挺沉的,原来已经戴着凤冠。 再看周围的人,好些陌生的家仆胸前都戴着大红花,丫鬟们也都穿了粉色的衣裳,整个院子里张灯结彩,挂满了红。 白笑笑一时傻了眼,瞠目结舌地看着老两口,“我今天出阁?嫁……嫁给谁?”她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怎么一觉醒来,眼前这一切怎么跟做梦似的。 老两口的面色一下子就黯淡下去了,康姨娘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声又传了出来,二老爷皱了皱眉,说道:“女儿,你的夫君是总督大人的三公子,从今往后你就是他们李家的人了。” 总督大人? 白笑笑心下一凛,总督大人何许人也,乃是新河府百姓的衣食父母,白家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商户,他家的三公子竟会是她白笑笑的夫婿?不会吧? “娘,爹,你们说真的?我的夫君是总督大人的三公子?”白笑笑怎么觉得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娘,这样的好事儿怎么会轮到我头上!?” 她此刻虽然还有点晕乎乎,脑子却已经彻底清醒,白家虽然曾经辉煌,但家道中落,加上白笑笑的亲爹白二老爷是庶出,白笑笑的母亲康姨娘是二老爷纳的妾,身份低微,白笑笑算得上是庶出的庶出,虽说在白家勉强被称为二小姐,但在白家的实际地位跟大房身边的一个丫鬟也差不多。 再加上她相貌平平,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上不了厨房,入不了厅堂,以她这样普通的身份,上门提亲的媒婆本来就少得可怜。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最终一个也没有相中,如今年过二十,早已门可罗雀。 白笑笑更加不解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总督大人的三公子莫非脑子坏了,要不怎么会肯娶她? 康姨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瞥了二老爷一眼,示意他来回答。于是二老爷对白笑笑语重心长地说:“女儿,你今年二十,在咱们新河府,你这年纪才出阁的,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对不对?” 白笑笑脸一白,惭愧地点了点头,女子十四十六岁是适婚年龄,以她二十岁的高龄,确实是老姑娘。 二老爷又道:“笑笑,以你这样普通的相貌,这样普通的才艺,还有这样普通的身份,能够在这个年纪还找到一个婆家,本来就属难得。如今你又突然大病一场,虽说你现在忽然又醒了过来,但别的人家也会认为你晦气。女儿啊,爹敢打包票,除了三公子,只怕天底下没有一个人肯娶你。” 白笑笑更加深以为然地小鸡啄米,她眨了眨眼,只觉得自己要嫁的这位夫婿真是天下间难得一遇的好男儿,以他这样近乎完美的条件居然肯娶自己,简直就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功德。她心中只是感叹,一觉醒来,怎么天上竟然掉下这样大的一个馅饼给自己,莫非她二十年受得罪,今日一朝就补回来了? “女儿啊,不管怎么说,你的公公是总督大人,就算没有丈夫帮你撑腰,你这样的身份以后也没有人敢欺负你,我和你娘都该放心才是。”二老爷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 白笑笑诚恳地点了点头,擦了擦二老爷的眼角,保证道:“爹,你放心吧,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地相夫教子,不会再任性惹你们生气了!”她没想到一觉醒来,爹娘就直接把她给嫁人了,可是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就算事出突然,也决不能让爹娘们为她担心。更何况,三公子这样完美的夫婿,她若是不嫁给他,那真是暴殄天物,要遭天打雷劈的。 二老爷听了,眼圈更红了,他拍了拍白笑笑的肩膀,“你以后好好侍奉公婆,对伯伯嫂嫂也要恭敬,这就够了。” 白笑笑正想说她要开枝散叶报答三公子,外头已经传来媒婆高高的笑声,“新郎官来接新娘子啰!” 她于是扬头看向院门,只见一个身长玉立,头戴紫金冠,身着大红袍的俊俏男子站在门边,朝这边深深地作了一揖,“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白笑笑心里一喜,虽只是匆匆地惊鸿一瞥,却足以让白笑笑怦然心动,没想到竟然要嫁给这样俊美的夫君,没想到三公子这样善良的人居然还有这样迷人的外表,她正要对夫君娇羞一笑,却瞥见他手中捧着一块紫檀木制成的牌位,在阳光底下一照,上面金光闪闪的字晃得她眼睛根本就睁不开来。 牌位? 白笑笑倒抽了一口凉气,脸上的笑容直接僵化,刚刚咧开的两瓣嘴唇失控般的扩大,大到可以塞进两个馒头,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二老爷,又看了看康姨娘,把他们两个人都瞪得心虚地别过脸去。 原来,原来总督大人家的三公子已经死了?难怪像她这种相貌平平,才艺平平,家世平平,一直乏人问津的老姑娘居然能够嫁给家世显赫的李家三公子! “笑笑,你别怪你爹,你昏迷了这么多天,就连大夫都说你恐怕醒不过来了,所以……” “所以就把我当做死人嫁给死人?做了这桩冥婚?”白笑笑再也笑不出来了,她一想到自己要跟那块牌位做夫妻,跟那块木头开枝散叶,就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康姨娘对白笑笑呜咽,“笑笑,从前要不是你倔强不肯嫁,从十四岁一直挨到了二十岁,又怎么会到今日的这般田地?怎么会连个要你的良人都没有?爹娘又怎么会帮你做这桩冥婚?” 从前我倔强不肯嫁?难道不是因为她太平庸才嫁不出去的吗? 白笑笑傻了眼,还从十四岁一直坚持到二十岁都不肯嫁人?不会吧。她应该恨不能早点嫁个郎君离开白家才对吧。 白笑笑揉着脑袋,只觉得中间有一段空白扯得她的脑子抽搐地厉害,她忽然明白过来,定然是爹娘顾全她的脸面,明明是没有人肯娶她,他们怕被她被人笑话,就说是自己固执不肯嫁人,嗯,定然如此。 康姨娘见白笑笑默不作声,只当她正在悔悟,便又苦口婆心地哭劝,“笑笑,虽说你夫君已经……作古,可你若不嫁给他,还能嫁给谁?难道你还能守着为娘一辈子不成?为娘迟早也要作古,到时候谁来守着你?你若活着是个笑话,你若是死了,进不得白家的坟地,连个上香的人都没有!笑笑,你姓白,叫白笑笑,不是叫人白笑话的!” “……”白笑笑和二老爷都诧异地看着康姨娘,她素来被人欺压惯了,说话一向温柔,这次居然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康姨娘横着心道:“笑笑,总督李大人家迎亲的队伍已经在门口了。今日这排场,你见识到了,就摆在这儿,你若是不嫁,可有想过后果是什么?” “笑笑,你爹有他的苦衷,他这么做,是迫不得已,可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活着,在李家有一口饭吃,你死了,李家也有块地留给你。你总不能让爹娘百年时也为了你而死不瞑目吧?” 康姨娘说到此,二老爷也不禁神情黯然。 白笑笑一时语塞,她脑子现在再不好使,却也明白康姨娘和二老爷为何愿意在她昏迷不醒的时候嫁给李家三公子,只有嫁了人,她才算有了个身份,李家定然会找个人过继给三公子当儿子,自然也会有儿子给她守孝上香。 她不在乎这些,可爹娘在乎。更何况,她要是不嫁,总督大人便是丢了一个天大的面子,只怕白家自己也要平白遭了殃。 白笑笑就算再不想嫁,却也明白决不能因为自己而连累双亲。更何况白家这些年来生意一直不好,倘若能够和李总督家攀上亲戚,至少她父母以后会好过些。而且白笑笑这么多年,独守空闺,不知男人是何物,到那边去也和这边一样,不用担心夫婿会不会折磨自己,会不会拈花惹草,不是挺好? 她拿定主意,正要应声,却只觉得手上一沉,低头一看,康姨娘已经拉起白笑笑的手,把一包锁麟囊搁在了她手心里。这包锁麟囊是女儿上花轿前母亲给的嫁妆,白笑笑知道,这些首饰应该是康姨娘最后的体己。 她心猛地一颤,正要把这包东西塞回去,一只大手已经盖了上来,二老爷凑到她耳边说道:“笑笑,爹娘只当你再不会醒来,所以答应这门婚事,可如今你醒了,你若还是那么不想嫁,就拿着这包东西离开这个家,再也不要回来!”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如释重负,却又满是忧虑。 “老爷?!”康姨娘没想到二老爷会说出这样的话,眼中又是喜又是忧,百感交集,已经要泣不成声了。 白二老爷苦笑道:“白家败落,是我的责任,哪有让女儿偿还的道理。总督大人许诺的那个生意,不要也罢。而且,情形也没那么坏,大不了我们就去乡下种田去。” 康姨娘眼中含泪,真要是得罪了李总督,又哪里是回乡种田那么简单?白笑笑也明白,否则他也不会让自己离开这里再不要回来了。 白笑笑脸上巨大的笑容绽放开来,乐呵道:“娘,爹,你们说什么呢!嫁,我当然愿意嫁给三公子!这么好的婚事我凭什么不答应?!” 二老爷铁青的脸上挂着的那双浑浊的眸子,在听到白笑笑的话时,涌动着一股复杂的暗流,他的声音也变得有点哽咽,“女儿,你……你可要想清楚,一旦……一旦去了,就不能再回头!” 康姨娘听得也是一把揪住了白笑笑的衣袖。 白笑笑嘴巴咧地更大了,“爹,娘,我干嘛回头!你们放心吧,女儿一定不会给你们丢脸的,一定要给你们争气!看以后谁还敢欺负总督大人的亲家!” “女儿……” “笑笑……” 二老爷和康姨娘各喊了一声,一人握住白笑笑的一只手,说不出话来。 只有白笑笑,好像没事人一样,看了双亲一眼,偷偷问道:“我现在还能吃点东西吗?时间来得及吧?” ------------ 白笑笑在吃了点东西垫肚子之后,顺从地任由丫鬟把红头巾盖在了自己的头上。 坐进花轿的时候,她便赶紧揭掉盖头,从袖筒里掏出一只揣了好久的鸡腿,狠狠地咬了一大口。说不难过那是假话,任是谁也不想嫁给一个死人吧。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该早点嫁人的。哪像现在,连个缺胳膊少腿的都没指望,直接给她一块木板子做夫君……哎,真是奇怪,爹娘怎么不随便把她嫁了?她从十四岁到二十岁这段时间,不会真的脑袋进水了,真的吵着嚷着不想嫁人吧?! 白笑笑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回想过去,她把十四岁到二十岁中间的过程都细细想了一遍,实在想不起她曾有拒绝成亲的念头。不过,说起来也奇怪,她隐隐又觉得这些记忆有些模糊,可她又想不起什么记忆模糊了…… 白笑笑又咬了一大口,算了,想不清就别想了,爹不是说我大病初愈,想太多万一又晕过去呢? 她嚼着嚼着,轿子晃动了两下,被人抬了起来,哪知道花轿刚起步的时候一颠,她手中的鸡腿没拿稳,直接掉到了脚下。 看着地上还油光涔涔的鸡腿,白笑笑心疼得要命,想要拣起,又觉得脏,可搁在面前,又觉得口里生津,煎熬得难受。成亲的程序那么多,天晓得她几时才能再吃到东西! 白笑笑坐在轿子里,百无聊赖,便偷偷揭起一角,从轿内望向川流不息的街道。街道上人来人往,男男女女穿梭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中,更衬得阳光下的新河生机勃勃。 新河地处于凤鸣皇朝的北端,再往北百里便是肃慎国的地界。凤鸣皇朝与肃慎国乃是姻亲关系,两国邦交良好,商旅往来十分频繁。肃慎国所产的人参、鹿茸销往凤鸣,凤鸣皇朝的丝绸、茶叶更是肃慎国民的最爱。因此,处于凤鸣和肃慎之间的新河府便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双边贸易的主要地界。随处可见穿着貂皮戴着皮帽的肃慎人和一身贵气、瘦长瘦长的凤鸣朝大贾。 白笑笑的迎亲队伍从人群中穿过的时候,免不了惹来众人的驻足观望,唢呐声和鞭炮声不绝于耳,隐隐约约也传来几声议论: “哟,这是谁家娶亲呢?排场够大!” “是总督大人家的小公子跟白家的二小姐。” “总督大人的小公子?不是……不是上上个月才出殡的?” 白笑笑听了一会儿顿觉无趣,干脆窝在轿子里睡觉好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轿子一晃,已经落了地。 只听喜婆在外头高声叫道:“新郎官踢轿门呐!”睡得昏昏沉沉的白笑笑手忙脚乱地用还有点粘糊糊的手把红盖头盖在头顶,把油乎乎的手往裙摆上抹了两下,惊魂未定间,就听到前边传来两声“突突”,整个轿子因为这一踢而轻微地晃了下。 这是新郎踢轿门了?哦,是那个抱着牌位的代新郎踢的吧?她是不是该出去了? 于是当喜婆把一团红绸扔进轿内,示意两个婢女扶新娘子出轿的时候,白笑笑有点精神恍惚地就自个儿走了出来。 她本来就睡得昏昏沉沉的,刚刚一踏步,就觉得脚底一滑,刹那间她只来得及想起她应该是踩着了刚才吃了一半的那只鸡腿,然后就只来得及“啊”地叫了一声,整个人昏头昏脑地就从轿子里扑了出去。 摔出去的时候,有人伸手想要拽住她,然而白笑笑头上罩着红盖头,什么也看不见,被那人一拽,整个身子便不可逆转地朝那人扑去,红盖头顺势滑落下来,惊慌失措的白笑笑眼睁睁地瞧着自己撞上那个人,不是,准确地讲,是她的脸撞上那个人的脸,再准确地讲,是她的唇撞上了那个人的唇…… 还有什么事比这更巧?!巧到白笑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这样撞上去的。 那个人长得实在有点帅,远看的时候只觉得他眉清目秀,近看的时候才发现他棱角的每一处都透着一股俊朗风清。她平凡的二十年的生涯里,似乎没遇上过什么俊美男子,更不曾与人有过什么肌肤之亲。今日算是头一遭。可悲惨的是,这位被她一亲芳泽的帅哥不是她要嫁的夫君,只是抱着她夫君的那个代新郎。 两个人立马分了开来,喜婆笑着上来打岔,“新娘子,别着急,等跨了火盆,进了门,拜过天地,再和新郎官说体己话不迟嘛!” 白笑笑和代新郎的脸色都有点尴尬,喜婆刚一出口,看到两个人的表情,看到新郎官手中的牌位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打了打嘴,连忙把盖头盖在白笑笑的头上,刚把那团红绸塞回白笑笑的手里边,就听大门口有人说话,“夫人有命,喜轿绕道,从后门进府。” 这下子,连喜婆都有点吃惊,眼见着门口的火盆都摆好了,居然让新娘子走后门?这是什么规矩? 喜婆赶紧扔下白笑笑,去问个究竟,那李府的管家便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语气是毋庸置疑。 喜婆不好再作声,只好做了个手势,示意丫鬟扶白笑笑进花轿,代新郎官正要也跟着转向后门,李府的下人又出声道:“表少爷,夫人说表少爷今天辛苦了,赶紧回房休息去吧。” “那这边……”被唤作表少爷的新郎官下意识地看了花轿一眼,最终只是答应了一声,直接从正大门进李府去了。 盖上了红盖头的白笑笑被人扶回花轿里头坐下,不用再在人前掩饰什么,白笑笑的心开始如小鹿般乱撞,她吐了口气,摸了摸自己冰凉却又留有余温的嘴唇,知道此人原来是李家的表少爷。 -------- 转入后门,已经有个婢女在那儿守着,等花轿一到,就把赏钱打给了喜婆,让那些迎亲送亲的人就此散去。 什么举米筛,踏瓦片,跨火盆,白笑笑一样也没做,就由那婢女领着自己进了门。她背领着进了一间花厅,厅里头静悄悄的,一点不像拜天地时应有的热闹劲儿。她印象中,新娘进了门就该和新郎官拜天地的,先在正厅外头的院子里设香案,满院子的宾客嬉笑叫好,然后再到正厅里上拜公婆,莫不是因为新郎官已故,连这拜天地的礼节也省却了? 那婢女已经开腔,“二少奶奶,新娘子到了。” 白笑笑心里一咯噔,心知这大二少奶奶定然是李家二少爷的夫人,只是难道屋子里只有她吗?公公婆婆呢? 正想着,已经有一个慵懒的声音响起,“堂下站着的想必就是白家的二小姐了?从今往后,你就算是三弟的人了。那你歇会儿吧,我去前边了。” 白笑笑顿时傻眼了,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一把扯掉头上罩着的红盖头,“这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花厅里,正堂上坐着一个华贵妇人,满脸讥讽,穿得颇有些妖娆,一袭水红色,自然就是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掩口一笑道:“也不知道三弟会不会埋怨婆婆给他找了这么一个柴禾棍子!”那眼神好像在说,难怪白笑笑嫁不出去,要到这里来给死人当媳妇。 白笑笑假装没听见,只是问道:“公公婆婆呢?我该给他们上茶。” 二少奶奶道:“今天就算了吧。大少爷高中状元,已经派人回来报喜,现在所有人都赶着给大嫂报喜呢,哪里有人顾得上你!” 白笑笑顿时愕然,她好歹也算是李家三少爷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着这桩喜事还不如给大少奶奶报喜重要?不就是中了状元吗?状元又没回来。 二少奶奶已经拍拍身子站起来了,“行了,那我先去前边恭喜大嫂去。你……还是别去了,免得红白喜事撞了。” 白笑笑的陪嫁丫鬟好梦气道:“什么白喜事,我家小姐也是红喜事!还有,我家小姐今天过门,哪里有……有这样的道理?” 二少奶奶没想到一个丫鬟还敢跟她顶嘴,立马回头道:“那你要什么道理?说实话,三弟去世那天,刚好你也在那天昏迷不醒,我婆婆原本还以为你们俩算是同一天去了阴曹地府,便做成了这门亲事,可没想到,这一娶亲,倒把你给娶活过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进咱们李家的门,故意装昏迷的!” 她说着又讥诮地看了白笑笑一眼,“要我说,这门亲事还真是不合适,还是退了得好!” 白笑笑脸色不算太好看。二少奶奶的话她听明白了,李家之所以促成这桩婚事,是因为自己在三公子死的当天开始昏迷的,觉得两人多少还有点缘分,于是她们就非常“勉强”地接受了自己做老三媳妇,可她却在结婚当天奇迹般地醒过来了,所以她们就不情愿了?干脆连面也不见了? “那你们是什么意思?”白笑笑就说自己怎么可能运气这么好,敢情演了一出滑稽戏。 二少奶奶抚了抚额头,“我也不知道呢。老太君和婆婆都在忙着大少爷衣锦还乡的事呢,没空管你这边,等她们闲下来再说吧。” 她说着,唇角挤出鄙夷的一笑,便不等白笑笑接话,就故意“匆匆”领着其他人往外头赶,只一瞬间的光景,整个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丫鬟留守了。 白笑笑同陪嫁丫鬟好梦等了近一个时辰,也不见人来,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我房间在哪里?我要去休息了。”她身子很累,虽然大夫也诊断过,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间醒来,也正如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昏迷不醒一样。只是她毕竟才刚刚从病榻上爬起来,两条腿还没有走利索,是真的又累又困,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二少奶奶还没吩咐下来。”丫鬟要死不活地回答道。 “那你要不去问问?”白笑笑挤出一个和煦的笑脸对那丫鬟道。 丫鬟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二少奶奶在哪儿。” 白笑笑撑了下腰,一听就是托辞,“行,那我自己出去找她。” 丫鬟一愣,眼见白笑笑已经冲出花厅,连忙截住她,“不行,没有二少奶奶的吩咐,你不能随便乱走。” 白笑笑返转头笑眯眯地看那丫鬟,“那不能乱走,我总可以在这里休息吧?你再不把二少奶奶找回来,我可就在这里把被子铺开,直接睡了啊!” 白笑笑扬了扬眉,不带我去,我就真睡在这儿,反正丢脸的又不止我白笑笑。她笑着走出花厅,忽而就站在台阶上,不敢再迈步,因为面前赫然站着新郎官,不,准确地说,应该是她的代新郎,李家的表少爷。 他此时已经褪下了娶亲时的大红袍,而是穿着一件赭色的长衫,腰间束着玉带,头上高高地挽着发髻,插着一支白玉簪导。低调又不张扬,简单又透着一股神清气爽,虽然穿着可以算得上十分朴素,但人往那里一站,立马就让人觉得眼前一亮,只一眼就足以让人将他和一般闲人区分开来。 白笑笑猛一眼见到他,不知为何就想到刚才不小心的肌肤相亲,说话不免有点紧张,“你……你怎么来了?”这应该算得上她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哦。我来找二嫂问事情,二嫂她不在?”表少爷的声音有着一股清脆,就像是竹筷敲着瓷碗,铿铿直响,十分好听。 那丫鬟看到表少爷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满脸堆笑,谄媚地对他说道:“我家奶奶陪着大少奶奶去前边了,应该还在老太君夫人那儿吧。表少爷没瞧见?” 白笑笑这才知道原来现在她是在二少奶奶的院子里,这个丫鬟想必也是二少奶奶的人了。她鄙夷地看了丫鬟一眼,哼,刚才不是说不知道去哪里吗? 表少爷点了点头,“原来二嫂还在老太君那里,我还当她回来了,那我再去那边找她就是。”他说着,却并不急着离开,看到仍旧站在原地的白笑笑,礼貌而客气地问她,“三嫂怎么在这里?也是等二嫂吗?” 白笑笑有点受宠若惊,这位表少爷比其他人都友好多了,她点了点头,“我想去睡会儿觉,可不知道房间在哪里,只好在这里等着。” 表少爷颇有深意地看了那丫鬟一眼,对白笑笑道:“三嫂自然是歇在三哥的落驾苑,既然二嫂不在,我就带三嫂过去吧。” “可是……”那丫鬟正要开口,表少爷就轻描淡写地说道:“二嫂事多,这种事情,我应该替她分忧的。反正我的住处也要经过落驾苑,我顺道带三嫂过去。” 表少爷这样一说,反倒让那丫鬟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白笑笑感激地看了表少爷一眼,天下间好人本就不多,人品又好又长得英俊的人就更少了,可今日竟被她遇着了一个,白笑笑心里慨叹,表面上却只能够对他咧口直笑以掩饰心底的些些遗憾,“谢谢你,表少爷。” 表少爷已经走到前边带路:“三嫂,我叫莫寻非,大哥、二哥的母亲是我的姑母,我与三哥同岁,三嫂以后便同大嫂她们一样,直呼寻非的名字就好了。” 白笑笑点头应着。 莫寻非又道:“三嫂,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寻非。寻非一定做到。” 白笑笑一愣,忽而就站着不走了。这个表少爷未免也太热心了吧?哪里有人这样助人为乐的?白笑笑有些不解地看着扭转头的莫寻非,“表少爷,这……笑笑何德何能,让表少爷这样照顾?” 莫寻非被白笑笑的眼神瞧得一赧,顿了顿,诚挚地抬起头,“对不起。三嫂。” 白笑笑更加诧异地看着莫寻非,忽而想到莫非他是为刚才进门时不小心的肌肤之亲道歉,不禁脸一红,解释道:“你……你不用为门口的事介怀,我……我不怪你。” 她说得吞吐,事实上,那件事得怪她自己,要不是她要吃鸡腿,也不会发生那样的窘事。 莫寻非一直没吭声,过了好久才对白笑笑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三嫂。要不是我一时多嘴,让家奴先一步回府通知她们你已经醒来的事,恐怕她们也不会这样懈怠了。” 白笑笑茫然不解地看着莫寻非,“她们懈怠我,是因为你大哥高中状元吧?这不关你的事啊。” 莫寻非摇了摇头,“那是原因之一。真正的原因是,我姑父听说你醒了,这桩婚事便算不得冥婚,只怕会被人借机弹劾,便想将这门亲事退了。” “退……退了?”白笑笑瞪大了眼睛。 莫寻非看到白笑笑的表情,连忙宽慰道:“三嫂,你放心,这只是我姑父的想法,老太君和夫人都觉得退亲不吉利,所以最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就是暂且搁下。等过阵子再说。” 对于凤鸣皇城的人来说,退亲对女子来说,是最不光彩的事,尤其是刚刚过门,还没有拜堂就被遣送回家,这甚至比休妻还要令人耻笑。 白笑笑无语地看着莫寻非,“那……那我怎么办?”其实不做这个有名无分的三少奶奶也好,但真这样退亲回去,只怕爹娘面上无光,和李家的这门亲一退,白家的生意只怕会更差。可要是不回去,她待在这里又算什么呢? 莫寻非捏了捏拳头,保证道:“三嫂,这件事,我有责任。你先忍耐一段日子,等大哥回来,我会说服他帮我的,到时候,李家一定还是会把这个你应得的名分给你的。” 白笑笑挤出一丝苦笑,这算是什么事儿。依她的经验,这件事八成就这样拖下去了。这个莫寻非也不过是好言安慰她两句罢了。 莫寻非似是看穿了白笑笑所想,忽而开声道:“三嫂,你放心,寻非说到做到,一定会帮你的。” 他的眼神灼灼,把白笑笑吓了一跳,她慌忙低下头去,只觉得莫寻非的眼神让她有点紧张,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热心的人呢? 当莫寻非把白笑笑送到落驾苑时就拱手告辞了。 眼睁睁地看着莫寻非的身影消失在落驾苑面前那一片青翠的竹林中,一路跟来的陪嫁丫鬟好梦忍不住叹了口气,无限憧憬地说道:“哎,要是他是姑爷该多好啊!” “是你个头……”白笑笑戳了戳好梦的脑袋,“别做梦了!醒醒吧!”好梦的名字是她给起的,没想到这丫头还真的天天做好梦了。 “小姐,你说这位表少爷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好梦倒也不怕白笑笑,依旧调笑。 白笑笑却笑不出来,瘪着嘴道:“你觉得你家小姐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她这么一说,好梦便立马收住了内心的无限遐想,深表认同地点点头,尤其是对方还是这样一个品质优良的翩翩君子,怎么可能……可是……好梦更加不解了,“可是表少爷为什么会对小姐你这么好呀?” “人家那是讲礼。”白笑笑横眉冷对,“他不论对谁都会这样彬彬有礼,风度翩翩的。” 苑子里头已经有两个丫鬟朝这边走来,两人见到白笑笑,同时愣了愣,然后流露出一个难怪如此的表情,齐齐说道:“是三少奶奶吧,奴婢叫闻馨。”“奴婢叫千蕊。”对白笑笑的态度倒是比二少奶奶房中的好了太多。两人长得都颇为耐看,不过闻馨要年纪稍长,也高挑一些。 “三少奶奶,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闻馨像是之前就知道白笑笑要过来似的,拉着千蕊让开路就请白笑笑和好梦进去,领着她们转了一圈。 落驾苑中遍植茱萸,此时已经结了紫红色的椒子,红得耀眼,映得白笑笑的凤冠霞帔更加娇艳,从这些果子下穿过,一股股清幽的药香钻入鼻孔,倒是让人精神一振。 白笑笑转了一圈出来,闻馨就告辞出去了,临走时之说道:“三少奶奶,您要是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千蕊说,千蕊要是不方便办,就让她带句话给闻馨,闻馨一定尽力。” 只留下千蕊一个人,白笑笑不解地问她,“闻馨不是服侍三公子的丫鬟吗?” 千蕊摇了摇头,“她是夫人指派给表少爷的。不过闻馨姐待我很好,也常来这边玩,对落驾苑比我还熟呢。” “表少爷?”白笑笑忽然间明白过来,两人对自己这么恭敬礼遇,想必是受了莫寻非的吩咐吧?也就是说莫寻非一早就吩咐他的丫鬟先到落驾苑来打点一切?那他去二少奶奶那边,难道不是顺路把自己捎回来,而根本就是去找她的? 白笑笑这时候反倒有点笑不出来了。她初来乍到便受到李家的冷落和欺负,虽然觉得气愤,却也觉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委屈,可遇上莫寻非这样一个大好人,反倒让白笑笑有点不知道如何招架了。她和莫寻非素昧平生,却得到他这样照顾,虽说他可能是因为涵养好,因为心中有愧,才会对自己多些照顾,但这照顾,是不是也确实多了些?白笑笑倒没有怀疑莫寻非有什么居心,像她这样的人,别人也没道理对她心怀叵测才是。她只是深深地觉得受宠若惊,实在有点不习惯呐。 白笑笑昏昏沉沉地爬上床,仰面八叉地倒在床上,却觉得背部咯得慌,伸手往身下一掏,铮铮摸出一块檀木牌位来。 白笑笑看到牌位,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块石头,千蕊吐了吐舌头,连忙上前把那牌位抱起,“是奴婢一时疏忽……少奶奶,您歇着吧。”她说着就抱着那块牌位,搁在了床边的一张八仙桌上,用手帕轻轻擦了擦。 白笑笑把手心吓出来的冷汗往锦被上擦了擦,猛地想起那块牌位上好像写着“李椿”两个字,不由问道:“三少爷叫李椿?” 千蕊神情一黯,点点头。 白笑笑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椿树象征着长寿,三少爷这名字起得还真是反讽。她躺在床上,正好能看见窗下的那块黑漆牌位,实在是困意全无,想到要在李家待不知多久,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李家的关系。 李家身份最尊贵的自然是总督李德重的八十老母老太君,李德重的元配夫人姓莫,生有大少爷李杏和二少爷李彬,也是莫寻非的姑母,可惜莫夫人命不好,还没等到两位少爷成亲,就因病死了。总督大人李德重除了莫夫人,还娶了一房妾,姓乔,三少爷李椿便是她所出,于是莫夫人死了没多久,她就扶了正。 乔夫人虽然是大少和二少的庶母,可也有养育之恩,加上乔夫人也很会做人,并不争权夺势,二少奶奶一娶进门没多久,乔夫人就把李家的财政大权移交给儿媳妇。莫寻非是莫夫人的侄儿,乔夫人也很是善待,把自己的贴身丫鬟闻馨派去照顾莫寻非,是以大少和二少对这位庶母也很尊重,老太君和总督大人也很是满意,以至于李府上下对这位丫鬟出身的夫人不敢有半点轻慢。 听千蕊说,三少爷却生得是一表人才,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崭露头角,中了举人,李家上下都认为这位三少爷不止才华相貌不输于其他几位少爷,还有赶超之势。只可惜,三少爷李椿未及弱冠,就突然间生了重病,让乔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本来李总督还为李椿订了一门不错的娃娃亲,可李椿一死,那家就连忙找人来退了亲。 哎,要不是因为这样,她白笑笑也不会嫁过来吧?真可惜,人越是有才就越是英年早逝,像她这样平庸的,昏迷了一百多天居然还能醒,还能活蹦乱跳的。老天爷还真是会开玩笑。白笑笑想着想着,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看小说到网) 本书出场人物表(随时更新) 按出场先后顺序: 茹公子:落魄世家子弟,其后会再度出场。.. 贺兰祥:北周大将,其母为北周文帝宇文泰之姐,与大冢宰宇文护为表亲,是宇文护的心腹。 婆罗(尉迟纲):北周大将,掌皇宫卫戍,宇文护心腹。 宇文觉(未出场就身先死):北周文帝宇文泰第三子,嫡长子,被宇文护拥立为帝,后废黜,改封略阳公,未几,毒死。 元胡摩:宇文觉王后。宇文觉被废后,元胡摩被送至宿月斋出家为尼。 宇文护:一名萨保,北周大冢宰,实际的掌权者。宇文泰侄。史称“屠龙第一人”。 宇文毓:北周天王。年24,北周文帝庶长子,宇文觉被废后,被宇文护扶上皇帝宝座。 尉迟迥:北周大将,婆罗亲兄长。与婆罗兄弟情深。 ------------------------------------------- 梅加:庚艳殿婢女。服侍女主。 张贵嫔:宇文毓妾。 徐贵妃:宇文毓妾。宇文毓做宁都郡公时,封为夫人。登基后,封贵妃。 宇文邕:鲁国公,字弥罗突,年16,宇文泰第四子。住宫中紫阳殿。 雁贵嫔:郁久闾-雁归,本为柔然公主,柔然灭国后,送至宇文毓府中为婢。 独孤贵妃:宇文毓妾。宇文毓做宁都郡公时,封为夫人。登基后,封贵妃。北周开国元老独孤信之长女。 侯贵嫔:宇文毓妾。大将军侯龙恩之女。 侯龙恩:北周柱国大将军,掌京畿卫戍,宇文护亲信。女侯贵嫔。 达诚:宇文毓贴身太监。 宇文直:宇文泰第六子。宇文邕同母弟。 宇文宪:宇文泰第五子,母达步干妃,字毗贺突。 杨坚:茹公子,本姓普六茹,字那罗延,被宇文毓赐姓杨。 李娥姿:24,楚女。跟随宇文邕,心腹婢女。(看小说到网) 有关《春城何处不飞花》更新滴回答~~ 鉴于最近有不少亲问这个问题,偶就顺带在这里把春城的问题交代一下哈。 钵向来还是有些坑品的,怎么都会保证完本,所以《春城》不会弃坑,按照出版社的要求,书发出3个月之后可以更新完,所以最最最后的结局我放完可能会到十月、十一月了。最近会有更新,不过不会是结局。 书一旦上市了,我会立马告诉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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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尉迟家族而言,阮陌是个来路不明的潜在威胁,同时,还拥有着和兄弟俩曾经的女主人相似的面孔。那个危险的夜晚,婆罗是真的动了心。对阮陌,他不再无动于衷。当然这一切,与爱情无关。诚然,这种喜欢很廉价,但也已经难能可贵了。当尉迟迥姗姗而来,真相渐渐浮出水面。其实任何情感,乃至血缘,在政治面前都显得渺小而可笑,婆罗见证过太多血腥的杀戮和背叛,却依然愿意用自己的方式守护自己唯一的手足。甚至在最后的时刻,愿意和兄长一同赴死。 阮陌希望保全自己并没有什么可非议的,我一直以为,穿越的女主,就算不是万能的,也应该有两全的解决方案,但阮陌无疑选择了最卑鄙,最残忍的一个。当婆罗那么强烈的愤怒,那么卑微的哀求,却什么也无法挽回,不得不亲手结束兄长的性命,原来的他似乎也跟着死去了。那一刻,我是真的希望死的人是阮陌,这是我第一次那么厌恶一本书中的主角。婆罗走了也好,他和阮陌之间,永远不回到最初的美好了。阮陌无疑亲手扼杀了婆罗和她之间所有暧昧,全部情愫和一切可能。她失去的,也许是愿意为他无怨无悔的蓝颜呢。 哎,我可怜的小胡子 婆罗不是陌陌的蓝颜知己——驳“祭奠我逝去的小胡子!!”by^beichen^ “相思已是未曾闲”的意思其实用一句话就可以表达:她被婆罗打动了,陌陌没有,所以陌陌被讨厌了。 这和宇文毓有什么差别?元王后死了,元王后是对我重要的人,陌陌不是,所以陌陌被讨厌了。 为什么没有人讨厌宇文护?是他逼迫婆罗杀兄长,是他逼迫宇文毓杀元王后,为什么没有人讨厌宇文护?呵呵,因为宇文护太强了。说到底,不过是欺软怕硬,找个相关人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气,迁怒而已。 “相思已是未曾闲”做出一副为陌陌遗憾的样子,说什么“蓝颜知己”,但这“蓝颜知己”是谁的?也许是“相思已是未曾闲”的,但绝不是陌陌的。 其实,“相思已是未曾闲”连自己也说服不了,所以文中采用了那么多模糊的词汇。“很适合被放在蓝颜知己的位置”,“也许是愿意为他无怨无悔的蓝颜”——“很适合”和“也许”绝不等于“是”,因为婆罗打动了“相思已是未曾闲”,所以“相思已是未曾闲”一厢情愿的把他当作蓝颜知己,可婆罗愿意把陌陌当作知己吗?“相思已是未曾闲”自知不是,却为了讨厌陌陌,硬生生拔高了陌陌在婆罗心中的地位,使陌陌对婆罗间接的伤害看起来不可饶恕。 也许“世上的女子”都“需要个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大胡子”,但婆罗愿不愿意为陌陌“赴汤蹈火”“无怨无悔”呢?当然不是,如作者所说“他的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柔软的”,有“溺宠”,有“纵容”,也有“小情趣”,但这前提是陌陌无计可施,老老实实的替元王后去死,否则婆罗不介意再亲手喂陌陌喝下一杯毒酒。 可是“相思已是未曾闲”迁怒了,“相思已是未曾闲”也知道“阮陌希望保全自己并没有什么可非议的”,所以干脆迁怒于“穿越的女主,就算不是万能的,也应该有两全的解决方案”,您有什么理由要求陌陌“有两全的解决方案”,因为陌陌是穿越的?正因为陌陌是穿越的,她才不了解这里的任何情况,才被人处处提防,才无法知道更多的资料,才无法想出两全的解决方案,而且时间是何等的紧迫,只有五天,她需要找出真相,并想到一个解决办法。然而即使这样,她仍然努力去想了,想到的方法当然不是尽善尽美,是牺牲了元王后,这的确残忍,但决非卑鄙,这是一个人求生的本能。如果大街上发生枪战,流弹纷飞,旁边有一个素不相识的路人,我第一反应肯定是躲在那个人身后,而不是为那个人挡住子弹,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受过任何保护他人的训练,我首先渴望保全的,是自己的生命。 当然,您可以比陌陌伟大,牺牲自己保护他人,您也可以比陌陌聪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但您无法谴责陌陌,因为陌陌仅仅是不够聪明,不够伟大的一个平凡人,您有什么理由要求一个普通人必须聪明,必须伟大? 可是在这种时候,在陌陌努力的想办法期望两全的时候,婆罗在做什么?他可曾想过什么办法?比起陌陌,婆罗更了解情况,更方便行事,有更多的资源,但这五天,他丝毫没有作这方面的努力,只是在提防陌陌,最后,在确定陌陌一心等死的最后一天晚上,他才去想办法,那么他们想出了什么办法?我们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当陌陌和他们谈判的时候,他们都愤怒了,所以在他们眼中,陌陌可以因为婆罗的怜悯而生存,但决不是一个平等谈判的对象。所以我猜测,他们的方法,很可能是在保证己方安全的情况下作一点儿小努力,能救下来最好,救不下来算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把陌陌当成是平等合作的一方。 当然,他们的解决方案也许更好,能够充分保证陌陌的安全,但在陌陌企图和他们谈判失败后,对方没有一个人愿意理智的和陌陌共同考虑两全方案。要知道,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是两全方案能够达成的最后一个机会,直到最后陌陌都很理智,但他们没有,包括婆罗。为什么?他们轻视陌陌,不相信陌陌能够有他们谈判的资本,最后把陌陌当成危险因素,往宇文护的屠刀下一推。被逼无奈,“阮陌无疑选择了最卑鄙,最残忍的一个”,因为,她要活着,所以,她杀死了自己的敌人。“相思已是未曾闲”的生命没有受到威胁,可以尽情的寻找蓝颜知己,可陌陌不能。 不错,陌陌没有对婆罗倾心,更没有把婆罗当成自己的蓝颜知己,不是因为她“穿越了千年的时光”,也不是因为婆罗“不**”,而是因为从一开始,陌陌就知道婆罗是害自己的人之一,是敌人,这样的情况下,陌陌怎么会被那些“溺宠”“纵容”“小情趣”所打动?“相思已是未曾闲”没有被婆罗灌下一碗毒药,打动起来自然容易得多。 “相思已是未曾闲”也知道,婆罗的“这种喜欢很廉价”,试问,陌陌怎么会为了一种廉价的喜欢,就把自己的敌人当作蓝颜知己,用自己的生命作一次豪赌? ------------------------- 关于某些问题的答复1楼 我没有刻意拉抬婆罗的地位。婆罗的确不是阮陌的蓝颜,当然也不是我的。我只是觉得他适合被放在这个位置上,当然这是个假设性命题,文中没有相关的设定,完全出于我对婆罗的好感和怜惜。鉴于阮陌对于婆罗的间接伤害,估计就算他们有机会重逢也是在对立面上了。 宇文护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阴沉,这家伙狂妄的连腹黑都不屑,又把持着大周的实权。任何bt的决策,比如逼死尉迟迥,由这个男人来执行就变的再合理不过了,大概是从来不抱期待,所以谈不上失望,或者厌恶。至于毓,他失控是因为元夫人的惨死吗,或者吧,不过似乎并没有表面上的单纯呢。至于欺负阮陌,的确不厚道,但这是出于移情作用吗,呵,阮陌不是已经亲手推翻了这个可能性吗?? 就是因为婆罗对一切内情都了如指掌,他为阮陌那点看来微不足道的小付出才难能可贵。要知道阮陌是作为元皇后的替身被带进宿月斋,带到宇文护的面前的,在正常情况下,批哦、婆罗应该亲自下手下手让阮陌完成他的“使命”,就算贺兰将军的介入让事情复杂化了,但阮陌大病初愈,加上大出血,本来就有很大的几率活不下来。就算大冢宰要追究,婆罗推说是暴弊途中,事情大概也就过去了,但是婆罗还是把阮陌带去看大夫,来回的路上还是相当体贴的。到了宇文护的面前,阮陌为自己求情,虽然协议的最终妥协,跟阮陌本身的努力,以及宇文大人的恶趣味有很大的关系,但婆罗到底没有冷眼旁观或者落井下石,甚至还代为求情。要知道让阮陌替死的计划是是尉迟迥作出的,倘若阮陌真的找到了所谓主使者,对于婆罗的家族而言,那可是灭顶之灾。所以阮陌活着对于尉迟兄弟俩来说,都是个随时会爆发的潜在威胁。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死无对证。但是婆罗还是让阮陌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活蹦乱跳。婆罗最后肯定很后悔就是了。 婆罗连结发妻子都可以拱手给宇文护,那牺牲阮陌这个外人来保全自己的哥哥有什么错呢?至少在阮陌可能的最后的五天里,婆罗还是尽力满足阮陌所有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临终关怀基本无微不至。似乎没有人能确定在最后的那个晚上,婆罗和兄长到底谈了什么,至少,婆罗曾经为两全努力过,阮陌呢,似乎也有,但是事实是,他还是选择了只保全自己。婆罗其实并不知道阮陌掌握了多少资讯,所以基本是不设防的,而且,那个晚上,阮陌是真的有挑逗的故意的,而婆罗,是真的动心了,这很难得,而且他几乎给了阮陌一个承诺。阮陌知道的,比婆罗以为的多的多的多,阮陌冷眼的撒网,然后运筹帷幄,把所有人都**于鼓掌。所以婆罗受的打击是可以想象的,不管是出于自尊受伤还是真心受创都好。其实他们有五天的时间朝夕相处,但是都没有跟对方交心,我不苛求婆罗完全信任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当然,对阮陌也是。当然保全自己是本能反应,可惜我对女主,一向有比较高的期待,所以,当阮陌选择了完全没有退路的自保方式,有些怨恨之类的情绪就难免了。 阮陌对婆罗而言,从一开始的确是个替死鬼而已,可是在阮陌的刻意经营之下,婆罗记住了他的名字。人是不会去特别记忆一个萍水相逢路人甲的。一旦记住名字,那就意味着某种交情。从那刻起,阮陌就是阮陌。婆罗并没有用对待妻子的方式和阮陌相处。阮陌也没有动心,但是阮陌毕竟穿越了千年的时光,跟婆罗所见识过的女子有本质上的差别,婆罗被他身上某些特质吸引是正常的,而我们的确发现,婆罗对阮陌,是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这种情愫,我把他认为是欣赏和倾慕,单方面的那种。呵,如果阮陌愿意,我想婆罗会愿意把她放在心底某处的,甚至赴汤蹈火。不过尉迟迥死了,一切可能性都化为乌有。 (看小说到网) 麝香局 关于麝香局里的女人们~~by相思已是未曾闲 虽然在这个麝香局里,侯贵嫔明显是那条城门大火里被殃及的鱼,而宫闱之中女人间的战争,从来是比真刀真枪的杀伐还要惨烈的,侯贵嫔既在局中,对于可能成为弃子的境况,早该早有所觉悟。u.何况,侯贵嫔虽然可怜,却不见得全然无辜! 至于雁归,作为一个亡国的公主,她全部的世界,也许就真的只有宇文毓了,青梅竹马的情分,对于徐贵妃等人的介入,或许并不是没有怨言的。孤儿会比常人更渴望家庭,渴望孩子,而雁归肚子里的那个,其实在某钟程度上可以被单纯的视为她和毓的爱情结晶,但是终于还是“意外”流产了。雁归如今的举动,虽然不甚磊落,甚至略嫌恶毒,但以旁观者的立场,也有可怜之处。 徐贵妃对毓的感情,搀杂太多的政治因素。她谋害雁归的理由,虽然义正言辞,但其中的私心,也算是昭然若揭了。说一句江湖点的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其实毓的态度,维护雁归当然是一部分,借此打击大冢宰的意图也很明显,估计卧榻之侧,有他人酣睡的滋味不会太好。徐贵妃以冷宫作为最终归宿,终究不枉。而且,远离风暴中心,未尝不是件好事。 ps徐贵妃失势后,独孤氏自然成了宫中之首,又平白捡了个儿子,大概是最大赢家吧,直觉这独孤贵妃,也不是好相与的主儿!有那么强悍的妹妹,作为姐姐的她没有好的表现难免说不过去。(看小说到网) 元胡摩局 杨~坚?好吧,我承认这个安排在我意料之外by相思已是未曾闲 陌陌不妨换个角度 杨坚同学,其实还蛮可怜的。(看小说到网)娶了那么个强势而且善妒的老婆,就算当了皇帝,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亲近不了任何宫人,难得偷个腥还闹出人命!小杨估计是唯一因为私生活不检搞的离家出走的皇帝吧?后来总算有了宣华夫人,结果纵欲过度把身子搞虚了,还被儿子带个大大的一顶绿帽~ 本来在“无异生之子”的情况下,杨坚完全有资本玩个父慈子孝,塑造个隋朝五好家庭~可惜他间接害死太子勇,把皇位留给那个著名的暴君,辛辛苦苦搞到手的江山不到百年就断送了 杨坚同学夺的是姐夫的基业,而李家,跟杨坚同样有姻亲关系! 还是那句话,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所以陌陌可以停止哀叹了,目前最重要的是把杨夫人找出来好好打造~女人报仇多少年都不晚!借刀杀人其实别有一番快感 突然有个猜测byrina1030 小和尚看到陌陌就把她当成了一个女的,说明阿弥确实约了一个和陌陌长的差不多的女孩,而陌陌本身长得像元胡摩,所以她看到一个像元胡摩的女孩并不奇怪。奇怪的是阿弥为什么要找这么一个姑娘,还有他的态度。他似乎很惊讶于陌陌的到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预料到了陌陌会死子逃走,而且他已经为陌陌准备好了替身。如此一来也可以解释的通为什么之前他几次三番的把陌陌一个人留下,还给了她大笔的钱,其实他早就为他准备好了逃跑所需要的一切。唯一算漏的就是陌陌良心发现了,回头了。 小叔子太可怕。by月满西楼cn 小叔子太可怕。 不过不是他一人,这里的每一个男人都很可怕。皇帝假惺惺,皇叔太阴森,一开始的那个什么将军也是利用在前,现在这个皇弟更是个中高手,连测谎议都测不出,平时肯定是时时麻醉自己---元后已死了,元后已死了,元后已死了,元后已死了! 邕的情窦是不是对嫂子开上了?by相思已是未曾闲 古人早熟,少数民族尤甚,加上鲜卑婚姻制度,宇文邕对嫂子有点遐想不奇怪,觉得带女主出宫是一场豪赌,一切都在邕的算计之中!怎么那么巧,就让女主看到那出戏呢? 事实证明,邕赌赢了,他在女主面前的形象陡然光辉起来 当然,个人觉得女主对邕的感情要单纯的多,完全出于对小辈的呵护和喜爱,了不起是对“弟弟”的移情作用, 不过鉴于邕前途无量,jq可期~~~ ps 野猪跟野猪的姐姐那两个例子,给我的感觉像在唱衰邕跟他的正牌皇后,阿门~~ (看小说到网) 写长评送实体书啦~~~~ 当当当~~~ 虽然这本美人诛心,钵才写了十来万字,汗一个~~~~不过,咱们要怀着期待嘛,希望亲们能够一直支持我,陪着这本《美人诛心》一路走下来。..到时候,钵会挑选几位热心的书友送上这本书哦~~~~~~钵也会把各位的评论保留下来,说不定会印在书上喔~~~~~ ---------------- 赞!by舞潦 很喜欢孤钵的陌上花,到现在还是在收藏,没想到孤钵会写关于南北朝时代的文一直都不太敢看关于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任何作品,那一段历史总是充满了血腥杀戮与颠沛流离,阴谋与罪恶,却也充盈着风流不羁与民族血性。名士风流,英雄气短,佳人绝代,总是不乏一番荡气回肠的缠绵情史。正因如此,一直都觉得这一时期不好把握,不过还是相信孤钵的笔力,看了现在这部分就真的很期待。只是觉得更得好慢,就先收着了。 加油! 喜欢孤钵的书从很久以前by日免口十 孤钵的书情节跌宕起伏,就是更新太慢。呵呵,自己多潜水看得,今天投了两票,实在喜欢剪发这一章节。不知道女主最后情归何处。不希望是一个悲伤的结局。敢问一句,孤钵是因为手法写法很凌厉,赞一个! ---回复:偶不知道乃的省略号是啥……性别?好吧,偶是女的……(看小说到网) 引子 2010年8月18日星期日,坐在由华盛顿飞往北京的波音777头等舱里,我的右手食指正搭在我左手的脉搏上。(看小说到网) 左手腕有着轻微的刺痛感,紧跟着,整齐有序的律动传入我的大脑,我紧闭着双目,意识告诉我,此时我的心跳平均每分钟73次,皮肤电阻1200欧、皮电、皮温都处于正常范围。 “小姐,你是北京人吗?”可能是旅途太无聊,离我不远的一个美国佬侧头同我搭讪。 “no”我心里有事,不大乐意搭理他。 美国佬继续问,“那你是哪里的,我对中国还挺熟的。”他示好地笑了笑,还用蹩脚的中文说了几个城市名。 “武……”话还没说出口,我灵机一动,随便扯了个谎,“西安。” 美国佬对于我半路改调的回答有些悻悻地笑,我赧然地别过头去,闭上眼假寐。就在我的食指重新搭上脉搏时,大脑里一阵兴奋,犹如警铃大作,我分明地感觉到,我的心跳变快,皮电阻、皮温都已经超出了我所设定的基线范围。 撒谎,我的身体开始清楚地回应我,我刚才撒谎了! 我轻抚着食指,对老美科学家的钦佩之情不禁油然升起,没想到这个小东西还真的这么有用! 闭上眼,drcastilho的声音依旧回荡在耳边,“即将给你装上的是我们新研发并准备投入使用的微型测谎仪,你的食指会植入一块非晶薄膜芯片传感器,只要触碰到颈部或手腕处的浅表动脉搏动,就可以把心率、皮电和皮温数据传入大脑,当人在说谎时,情绪会产生波动,肾上腺素会分泌过多,造成心跳加速,血压上升,肌肉颤抖,皮肤电阻增大,这些数据都会清晰地传入你的大脑,所以,只要你握住对方的手腕,就能清楚地知道对方是否在说谎, ——因为人的身体是没办法撒谎的。” 他们开发的这款微型测谎仪,已经通过了动物实验,而我作为他们招募的首批临床试验志愿者之一,在刚开始被植入这么个小东西时,的确是心怀忐忑。 这样一个高科技产物,自然是让人惊叹。但我真正被吸引的,是他们给出的有偿奖励。作为由美国五角大楼国防部直接负责的微型测谎仪研究项目,在对待临床试验者这件事上,很是大方。临床试验者可以享有绿卡,根据学历安排在美的就业。 尽管在试验之前,doctor们还会象征性地说一下,这种技术虽然被认为无毒,但不排除对人体会有一些潜在的威胁。然而,如此优厚的条件,自然会让许多为绿卡奋斗的亚洲男女前来应征。 我原本是没有机会的。但在我搞定了负责筛选报名者的一个四十岁的老美后,便顺利晋级,成为他们招募的第一批亚洲人种临床试验者之一。潜在威胁?呵,见鬼去吧!这年头,潜在的威胁多了去了,根本不差这一个。 现在,我就是以改签的名义,从华盛顿飞往北京。来回的全程旅费也由美国防部报销。 我满足地重重往椅子上靠,只觉得这头等舱坐起来果然是格外地舒服,连座椅的弹性都这么好。 闭上眼,这二十二年来的艰辛一齐涌入了我的脑中,从偏远山村走进大城市,从中国的大城市远渡重洋到了美国,每一步路都走得无比艰难。以我的出身,今天能躺在这头等舱里,不知道比别人多付出了多少,才能换来。 还好,功夫不负有心人,老天爷待我还算不薄。 想着成为美国公民的日子也许指日可待,我就忍不住笑出声来,怀着美好的愿望慢慢地进入梦乡。阮陌啊!你这20几年苍白无趣的生涯就要到头了!准备接受糖衣炮弹的腐朽吧!我在梦里边振奋无比地对自己说。 “咣当!”脑袋重重地晃悠了一下,朦胧中我仿佛听见机器滋滋的噪声大得出奇,声嘶力竭般地咆哮着,我好想睁开眼看看是怎么回事,但是强烈的失重感和窒息感让我根本就来不及睁开眼,忽然间,我好像明白自己所坐的飞机——失事了! 我不想死!大脑里头强烈的求生意志支撑着我,我看不到周围的人和事,耳鸣得厉害,唯一能感觉到的是冷!强冷的气流冲击着我,我感觉自己都要变成冰棍了。 于是,意识陡然中断,我还没来得及为自己哀悼……(看小说到网) 第一章 芙蓉面 暖意袭来,我麻痹了许久的神经仿佛终于有了一丝知觉,胸中憋着的那口气一下子透了出来,于是,已经涣散的意识渐渐收拢起来,重新填满了昏昏沉沉的脑袋。u. “噗!——”口中的秽物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一股脑儿倾盆而出,我依稀听见耳旁有一个略带惊喜的声音响起,“大夫,她醒了!你赶紧来瞧瞧!” 声音琅琅如玉,嗡嗡直响的耳鸣因为这天籁之音而骤然停止。我努力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太过沉重,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忽然,上眼睑猛地被人一扯,强光顿时冲撞双眼,一阵刺痛后,模糊的人影渐渐被倒映进来,蓬头利齿,鹤发鸡皮,是一个耆耋老者。 “呵呵,不光醒了,连高烧也退了。姑娘的命还真是大。”老者捋着须扭转头去,“茹公子,这人还救不救?” “救!自然是要救的!” “可是诊金上……这几日,我积攒了好些年的珍贵药材都被她给消耗干净了,茹公子你再不加诊金,老朽都要喝西北风……”他话还没说完,嗓音忽高,带着强烈的惊喜道,“这可是上等的好玉!茹公子这是给老朽?” “这是我家传的宝物,充做诊金,应该够了吧?” “够!够!我这就去煎药!”老者欢快地如同儿童,他一离开,其身后的一抹亮白便闯入我视野,涣散的视线好容易才聚焦在一处,一张笑脸绽放开来,宛若是夏季池旁溪畔正浪漫的芙蓉,笑似芙蓉,面更似芙蓉。 他突然就在床沿坐下,笑吟吟地看着我,轻轻地用毛巾替我擦拭嘴角,细致而小心,黑亮的眼珠子看起来动人心魄。“需要喝点水吗?” 我摇了摇头,脑子渐渐清醒过来,依稀还保留着那可怖的数秒记忆,“我……我这是活过来了吗?” “是呵。姑娘命不该绝,从悬崖上摔下来,居然只是受了些轻伤,这烧一退,再调养个十数日就好了。”他的笑容看起来格外令人安心,我实在没想到自己居然能从空难中活过来,更不曾想到一醒来就遇上一个这样好看的男人,当真是我否极泰来了么? 只是为什么感觉有些古怪?这个念头一闪现,我便发现眼前男人穿着宽大的长袍,头发高高绾起,这间简陋的茅屋也和乡下的民居风格迥然,他和那个老者的对话……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他好像和我不是一个世界的。 我不禁大骇,“这……我这是在哪里?” 男人说道:“这里是汉中之郊。” “汉中?汉家发祥地的那个汉中?”我试探地问着,见他点点头,一颗心也渐渐地沉了回去。如此看来,我并非到了一个独立的时空,而是穿越了。 穿越了! 这年头穿越事例实在不少,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脑袋还是一下子就懵了。“那么,是你救了我?你又是谁?” “他们都叫我茹公子。”他展眉一笑,算不上倾城,但却有些妖孽,“姑娘怎么会从悬崖上摔下来?幸好姑娘命大,正好摔在树下的泥沼里。” 我嗫嚅了两声,狠狠地皱起了眉:“不知为何,从前的事好像都不记得了。敢问茹公子,现在……是什么年份?”他既然以为我是从悬崖上摔下来的,倒也省了我编谎话。此时此刻,装失忆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茹公子也不知信不信,唇角向上撇道:“今年算是大周国元年吧!” “周国?周武王?伐纣了吗?”我脱口而出,便觉得不对了。刚才茹公子已经提到了汉朝,又怎么可能是三千年前的西周、东周呢? 茹公子显然一愣,旋即掌不住地笑起来,笑声犹如清泉,收敛时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姑娘真是有趣,好好养伤吧,伤若好些了,我就带你回大周的国都——长安。” 长安?不是西周东周,便只剩下南北朝时期以长安做国都的北周了。 我顿时心底一沉,大周元年,表示朝廷刚刚更替,身逢乱世,本来就够糟糕的。偏巧又是我最最不了解的南北朝,想要趋利避害,替自己找个最安全舒适的选择便成了难题。 “公子,我能不能不去长安?”我带着一点乞求似地望着他,尽管对北周史一无所知,但乱世京城必定是风暴中心,长安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行!”茹公子回绝地很干脆,他替我擦完呕出的血,便顺势捏了捏我的下颌,“若不能见到姑娘完全康复,我心难安哪!只是我有事必须回长安,可能要委屈姑娘了。” 他认真的样子让我有些惴惴不安,瞧他的装束,应该是有身份的人,但又不是大富大贵,这样的人为了救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还把家传的宝玉也拱手让人?天下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心人?!“公子……就不怕我无法偿还公子恩情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很是妖娆,“那——你就用身子偿还吧!”好一会儿,没有等到我的反应,他又补了一句,“开玩笑的,姑娘不必当真。”这才抽离了温热的手,转身出门。 茹公子若真的是这样想,我反而放心了。但凡这世上,就没有不求回报的付出。他若没有所图,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救我?若不是贪图美色,想要占我便宜,那只怕就有更大的阴谋了。 -------------------- 新书上传,求收藏~~ (看小说到网) 第二章 酒做媒 在我刚刚可以勉强下床时,我就迫不及待地奔到水盆旁瞧自己,幸好,脸上几乎没有什么伤口,镜中的我,有些消瘦虚弱,可面孔还是那样熟悉、姣好。u.想想自己的确是命大,从万米高空坠下,居然表皮只是些扭伤,擦伤,最严重的就是胸腔受到挤压而有些内出血, 万幸经过那老者的调养已经好了大半。 “姑娘闭月羞花,用不着照了。”茹公子如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扭过头来,他已将一件湖蓝色的罩袍递至我手上。 我看得出来这件袍服的质地不菲,“公子这是给我的?” 茹公子歉然一笑,“此处太过偏僻,一直委屈姑娘穿着在下的旧衫,实在过意不去。这是在下从最有名的流芳制衣坊购来的,姑娘可喜欢?” “公子这几日都不见身影,原来是到市集去为我买衣服了?”我摆出一副惊喜且感动的样子,忙不迭地接过衣裳。 茹公子调笑道:“可要在下为姑娘换上?” 我的心怦怦一跳,却并没想过拒绝,我斜睨了他一眼,含嗔笑道:“公子又不是第一次帮我换衣裳。”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穿着他的旧衫,想来我随身的牛仔裤和t恤早已经惨不忍睹,也看不出原样,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替我换衣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茹公子哈哈一笑,勾了勾我的鼻子,反倒退却了,“姑娘伤才刚刚好,要是我把持不住,可就糟了。姑娘快些换上吧,用过饭,咱们就得上路回长安了。” 我点点头,看来茹公子急着回长安。我才刚刚能下床,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我上路了。 茹公子的确不算富庶。严格来说,应该是有些清贫的、已经没落的富家子弟。他用一支有些旧的金钗换了一辆骈驱的马车和干粮。想来我身上这件丝袍也是他典当旧物换来的。 从汉中去往长安不过是五百公里,若是坐火车十个小时就到了。可此时山路难行,路上又不太平,一路上走走停停,约摸十天才到长安。 茹公子找了一家还不错的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叮嘱我在房间里等他,就出门办事去了。 这一路行来,我和他都是住两间客房,今日忽而换成一间,我禁不住便要想他的潜在意思。此时,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他救了我的性命,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钱和心思,要拿回些什么本来就应该。况且他这一路对我也都以礼相待,并不是一个色中饿鬼,我对他并不排斥,所以就算夜里发生些什么,我心里头也挺坦然的。 只是,不知为何,我总隐隐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到后半夜的时候,茹公子才回来。 我已经上床睡了,迷糊中觉得有眸子在床前盯着我瞧。那眼光有些扎人,我蓦地睁开眼,茹公子已经对我展露笑颜,“吵醒你了?” 我往里头挪了些,给他腾出位置来,眼波流转,“公子的事情都办好了?” “办妥了。”茹公子并没有顺势躺下,而是拉住我的手想要把我拽起来,“肚子饿了吧?要不先吃点东西?” 他竟然带了一些温热的酒菜回来。这些日子大多是靠干瘪难咽的饼子充饥,此时看到酒菜,只觉得是天下间最好的美味,忍不住就狼吞虎咽起来。 茹公子只是笑吟吟地看着我,直到我把盘子扫荡空旷后,才取了只杯子给我斟满了一杯水酒,“吃饱了吗?若是吃饱了,就喝点酒吧!” 我端起杯子,酒香扑鼻,惹人醉,“这酒闻起来挺浓烈的,公子是想要灌醉我吗?” 烛光下斜倚着桌几的茹公子妖娆得令人心动。我不禁轻轻地靠在他身上,指尖划过他无暇如玉的面庞,滑入他的后颈。 茹公子轻轻一颤,拉起我的手,笑道:“人常言,酒为色做媒。这样美妙的夜晚,如何能少了酒助兴呢?姑娘,千金难买片刻**,快些饮下这杯酒,咱们……的戏才好开始唱呢。” 我假意啐了一口,正准备仰头喝下,忽然,我的脑部猛地一抖,隐约间接受到一股异样的电波信号,血压高于基线,皮温高于基线,皮电阻高于基线……这些信号是?我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此时正被茹公子紧紧握着,刚才的这些信号都是来自于他的手掌心?也就是说他刚才在说谎?他说了什么谎言? 我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只能隐忍着,眼见他双目锁定手中的酒杯,我抽身出来,反握住他的手腕,故作妩媚道:“公子,这真的是水酒吗?不会放了些什么,要害人家吧?” “哈哈!姑娘真有趣。”茹公子眉间稍动,凑了上来,对着我的脖子轻轻呵气,“我在里头放了些春药,姑娘敢不敢饮?” 手腕处的脉搏速度正在加快,我心怦怦直跳,这杯酒只怕真的有问题。我按捺住紧张,嗔道:“公子怎么有这样的嗜好,我才不喝呢!”趁势想要把这杯酒倒了,杯子才轻轻一斜,就被茹公子把持住,“逗你玩的呢!乖!快些喝了,我抱你到床上去!” 他的催促加剧了我的恐惧,他那殷殷的眼神让我有些不知所措,这杯酒想要不喝只怕是不行了。我娇嗔地推了他一把,“谁要你抱呀!”暗自一咬牙,一仰脖把那杯酒倒入口中,起身走向床边,抛给他一个背影。便在这短短的一秒间,把酒都吐入了袖管中。 趁着夜里瞧不分明,我已经卧倒在床榻上,笑靥如花地看着茹公子,心里头的害怕却无处排泄,更不知眼前这男人究竟想做什么。 茹公子满意地看着桌几上空空的酒杯,烛火照映下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尖利的刀子。我忽然间想通为何会觉得不对劲了。 自始至终他都只是疏远地喊我一声姑娘,就算我真的“失忆”了,他若真对我有兴趣,也该取个昵称才对。 他根本就不是贪图我的身体。 一股麻麻的感觉从舌底升起,他站在床边,眼睁睁地看着我抱住火辣辣的喉咙,唇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我的视线开始飘忽,整张嘴都已经麻了,“你……到底……给我喝的什么?” 只是在喉间过一道就有如此效力,倘若全部喝下——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他温热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颊,“涅槃酒。从今往后,你就能忘却所有的烦忧,不能言,不能听,永远笑呵呵地对待所有人。” 我打了个寒战,“你要把我变傻子……为何?为何?”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脑袋变得沉沉的,昏昏欲睡。 茹公子嘴角的笑容已然冷却,“为何?谁让你生了这样一副脸?……” 在我合上眼的时候,隐约瞧见他反转头去,对着背后喊了一声“将军……” -------------- 新书上传求收藏~~~~~ (看小说到网) 第三章 宿月斋 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简陋禅房里。enei。o房间里悬挂着一个大大的“佛”字,但所有的窗子都被人用木条封死,唯一的门也从外边落了锁。 每到正午的时候,会有一个光头的小尼姑进来送饭和打扫。我曾经试图同那小尼姑搭讪,可费了许多心思才发现那小尼姑居然是个哑巴。 我身上已经换了一件衣服,几重上等绫罗,处处坠以金丝串成的珍珠,这样贵重的服饰,绝非茹公子那样的落魄贵族能够当来的。 他这究竟是要做什么? 茹公子给我的那杯涅槃酒,倘若喝下肚,我便说不了话,也听不到声音,变成一个傻子。他千辛万苦救了我,把我从汉中带到长安,又亲手下毒于我,就是为了囚一个傻子于此处? 门边忽然传来落锁的声音,我不禁有些好奇,小尼姑才刚刚送过饭,这会子怎么又来了? 两扇木门重重地向里撞开,哪里是送饭的小尼姑,进来的分明是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率先进来的男子年纪较长,约莫四十岁,皮肤黝黑。后者是个青年,上唇蓄着胡须,如同菱角一般向上翘起,而他的唇角也跟着胡须微微翘起。 这两人都身穿铠甲,身形健硕,一看就是军旅中人,他们庞大而耀眼的身躯陡然出现在我面前,只让人觉得有点晃眼。 中年男子率先出声道:“元夫人,贺兰祥给您送药来了!” “元夫人?”我不禁脱口重复,“什么元夫人?” 贺兰祥有些赧然道:“夫人请勿见怪,只因天王……已经改封略阳公,从前的称呼自然是不合时宜的。” “你唤我元夫人?你的意思是你从前认识我?”我手指自己,眼见贺兰祥露出一副茫然不解的表情,我忽然间恍然大悟。 茹公子最后说,只因我生了这样一张脸。 这句话,我此刻方懂。他费尽心思皆为了我这张脸,因为我这张脸和“元夫人”像极,他要我顶替她!顶替她被软禁于这禅房之内。而要神不知鬼不觉,只有把我变成傻子,才能保守秘密,暗度陈仓。 我背心汗涔涔的,想到茹公子那张妖娆的脸,只觉得一阵后怕。只差一点点,我就在这个时空做了替死鬼。 “夫人,还是趁热喝了此药吧!免得贺兰将军与职下为难。”旁边的青年男子出声道,他声音硬朗,就犹如他笔挺的身姿。他手中端着药,氤氲下的药汤,黑乎乎一片。 他明显的逼迫口吻让我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这……这到底是什么药?!” 贺兰祥叹了口气道:“夫人,你怀了略阳公的骨肉,如今这情势,你应该知道冢宰大人他是容不下这个孩子的。” “这……这是打胎药?”我欲哭无泪,打胎?我哪里来的胎儿给他打? 贺兰祥的表情有些歉然,深吸了一口气,才硬起口吻来,“夫人,天已经变了,还请顺应天命罢!” 看情形是元夫人的老公失势了,于是元夫人被软禁,她所怀的孩子也不容于世。不知那茹公子和元夫人的老公是什么关系,他想必是早料到今天,赶在这两人下手之前,把我和她掉了包。 不过可惜,他百密一疏,绝对没料到我会没有喝下涅槃酒,他这把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我冷笑了一声,望向两人,“你们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元夫人,是有人把我和她掉包了!我根本就没有身孕!不信的话,你们找个大夫来把脉好了!” 两个人听了之后都是一呆,贺兰祥的眉头顿时拧成了麻花,“你……你果真不是元王后?”他一着急,竟说出了从前的称呼。 “王后?”我的心顿时一沉,万万没有想到茹公子居然找的是废王后的替身。 贺兰祥两只眼珠子瞪得浑圆,混沌的眼球此时看来竟有些瘆人,他一把拉住旁边的青年男子,声音已经有些焦急,“婆罗,你常年待在禁宫之中,你来认认,她……她果真不是元王后?” 名唤婆罗的青年男子也是愣了好半天,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一双狭长的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脸上的神情也是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他干涩一笑,扭头对贺兰祥说道:“贺兰将军,元夫人想要保住自己的孩子,总会想法子借机拖延。依我看,元夫人年纪轻轻,遭逢大变,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才会生出这许多幻觉……” 我正要辩解,他突然间抬起头来,被药气熏蒸过的栗色眸子透着一股寒气,“再说了,倘若……她真的不是,贺兰将军,我们又能从哪里给大冢宰找到一个真的元王后?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废后元氏一直在这宿月斋中,而且她——必须喝了此药!” 贺兰祥被他的话感染,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她自然是元王后无疑。尉迟将军,略阳公说到底也曾是我的救命恩人,这个……我终究有些不义,所以……” 婆罗连忙揽上身来,“贺兰将军顾念旧情,这等事便交给尉迟纲代劳好了!”他话音刚落,贺兰祥就如释重负一般退了出去,临走还不忘把房门给掩上。 禅房里顿时暗了下来,自贺兰祥一走,婆罗便没了耐心,“元夫人,你痛快喝了此药吧,倘若职下动手,便有些尴尬了。” “我都已经说了我不是,你怎么还假装没听见?那个元夫人都被人掉包了,你们就真的视而不见?你就不怕别人知道?” “这宿月斋怎会有旁的人来?夫人在这里说些什么话,那些尼姑都听不见的。再者,职下只是奉命给夫人带药,夫人喝了药,职下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当婆罗把目光专注地投向我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那撇胡子下的一抹笑看起来实在冷漠。 我应该猜到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现代人的做人哲学,同样也是古人的;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明哲保身更重要的。 “倘若是打胎药,我看就不必了吧。我的胎儿从来就没有存在过。”我看了药汤一眼,苦笑道。 婆罗轻轻一笑,“大冢宰赐的药,夫人无论如何都得喝完。”他忽然往药碗中扔下了一颗红色的药丸,药丸遇水则化,他荡漾了两下,算是搅匀。 我眼睛立马直了,他当着我的面就往打胎药里加了料!“你该不会和茹公子是一伙的,现在是急着杀人灭口吗?!” 我的脊梁泛起阵阵的凉意。我真是太大意了,连来人是谁都没有搞清楚就贸然暴露了自己,茹公子没有毒傻我,还有婆罗在后边围追堵截。 婆罗狞笑道:“胡说八道!不过你这番谣言也没法子传出去!”他已失去耐性,走上前堵住我的去路。 (看小说到网) 第四章 打胎药 我下颌一紧,他的大手稍稍使劲揪让我的下巴痛得要命,不由自主地就把嘴巴张开来,浓汁被他一把灌了进口,苦涩的药汁滑入喉咙令我作呕,我拼命地挣扎,剧烈地咳嗽起来,然而,却拧不过他厚实的双手。(看小说到网)只是这一咳,眼睛也觉肿胀,眼泪差点就咳了出来。 婆罗见碗里的药洒了一半,被我喝了一半,便松开了紧握着我下颌的手,把碗扔到一旁,看着墙角狼狈不堪的我,淡淡道:“姑娘,顺应天命吧,这是你拒绝不了的。” 我胸中填满了愤懑,一拳挥向他,“见鬼去的天命!你们凭什么剥夺我生的权利!就因为我长得和元夫人像,我就该死吗?你以为这样掉包就真的神不知鬼不觉了?!”然而我挥出去的拳头,却被他一手包住,在他眼里,这拳头没有任何的攻击力。 或许是我太大声音,婆罗有些紧张,“什么掉包,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定然是怕外边的贺兰祥听见吧。 我不由更大声,“你敢说你不是掉包之人?”右手一把捉住他的手腕。 “我不是。”婆罗笃定的说。 我忽然间愣住了,我的手返回的信号值都处于正常基线范围内。 “你若不是掉包之人,又为何要趁机杀我?哦!你知道是谁掉包,你有心维护他,所以想杀了我,替他掩饰!”我死死地盯着他。 “胡说八道!简直不知所谓!”他推搡了我一把,神色有异。 然而,在他抽身离开之前,他的脉搏基线已经开始波动了。 呵!原来是这样!我心下了然,嘴上却不说破,只是瞪着眼望着他,虽然恨得厉害,却不得不暂时压抑下心中的怒火,重新捉住他的手腕,“我根本就不是元夫人,万一有人来验尸,发现我的身子没有怀孕?你就不怕会惹火烧身吗?” 即使是一个普通的人,也要请衙门里的仵作来验尸才能确定到底是自然死亡还是他杀,我就不信元夫人曾经贵为王后,她一旦死了,会那么草率地弃尸荒野?该走的程序总该要走的吧?婆罗并没有参与掉包之事,虽然想趁机浑水摸鱼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若真的连累自己,他恐怕也不干吧。 果然,婆罗的心跳好似漏跳了一拍,明明已经心跳紊乱,但他却还是强自镇定道:“我只是负责同贺兰将军一起送药给夫人,职下和贺兰将军怎么会知道夫人是否被人掉包?” 我渐渐冷静下来,放低声音道:“是吗?你确定贺兰将军会和你站在同一阵线?你以为他是顾念旧情所以才避到门外,不忍心逼我喝药的吗?你错了。倘若真的有人发现我不是元夫人,那么贺兰将军只需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你身上,他就可以置身事外了。因为,一口咬定我就是元夫人的人是你,亲手喂我吃药的人也是你。他可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瞧见呢!” 我偷睨了婆罗一眼,只觉得他的目光没有刚才坚定了,他的皮温也在不知不觉地下降,我一鼓作气道,“将军,依我看,贺兰将军似乎格外爱惜自己的生命呢,将军真的不怕他会把元夫人可能被掉包的事汇报给上边?到时候,婆罗将军,你只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好似不以为然,可是我的手还握着他的腕呢,我知道他的内心一点也不平静。他下意识地就往窗外看了一眼,转过脸时,我正满脸笑意地望着他。 他那双枣栗色的眸子射出一道寒光,“好厉害的一张嘴!”他反手一把握住我的脉门,虎口用力,差点没让我痛出声来,我吃痛地受不了,只有咬牙道:“不是我嘴利,而是将军太厚道!” 婆罗怔怔地一笑,松开了手,屋外忽然传来了轻轻的叩门声,婆罗走过去把门打开了半边,“何事?” “将军,贺兰大将军他身体抱恙,先回去了。” 婆罗那两条粗黑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投向我的目光变得愈发凌烈,我不禁得意道:“将军,你看他可不是溜之大吉了?说不定心里正在纠结要不要去告密呢!婆罗将军,若被他抢了先机,你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一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样说来,我非但不能杀你,还应该亲手将你交给大冢宰才能洗脱我的嫌疑了?” “应该说,婆罗将军你得抢在贺兰将军报告大——冢宰之前才行呢。” “你还真是会为我着想啊!不过,小娘子,真要是把你交给大冢宰,你可连骨头也剩不下了!”他仰头一笑,唇角的两撇胡子就像是两把弯弯的月牙刀。他的眼睛里头竟然涌出了一股怜悯,就像是看着一只野猫即将饿死而有些不忍一样。 这一次婆罗没有称我为“夫人”,也就是说,他不再自欺欺人,而是打算把我交给那个什么大冢宰了? 大冢宰?这是个官名么?我正要询问,腹部猛地一抽,好像被吸尘器拽住了一样,恨不能把我的肠子都掏空。我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浑身上下都笼在汗水里,我看了一眼地上的青瓷碗,胃中的翻江倒海让我生出阵阵恐惧,是药效发作了! 我倾尽所有的力气扯住婆罗铠甲前的裲裆,“将军……将军,我不能死……我若死了,没人证明你……你也活不成……” 腹痛加剧,隐隐觉得有股暖意在我的两腿之间翻涌,我终于像一滩软泥瘫倒在地,只能费力地睁着模糊的眼望向婆罗所在的方向,脑中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自己,我决不能就这样死了! ------------------------------------------------------------------------ 新书上传,多多投票多多收藏~ ------------------------------------------------------------------------- (看小说到网) 第五章 长安城 婆罗还是把解药给了我。enxei。o 但饶是如此,我的下半身也近乎麻痹,裙摆上全是乌黑的血痂。打胎药的原理是让子宫壁脱落,所以即便我没有怀孕,还是会来一场大出血,就如同月事一般。若只是打胎药也就罢了,婆罗又往那药里头添了别的毒药,虽然毒性已解,但两药相协,这一番折腾也让我吃了个大亏。 心里头生出一股怨恨,但我为鱼肉,人为刀俎,我即便是怨恨却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恳求他,“将军,能否给我找大夫瞧瞧?我的腿好似动不了,那个药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吧?” 婆罗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马上就要见大冢宰了,倘若你能活着出来,再看病不迟。”那神情分明在说,我根本就不能活着出来,又何必多此一举。 “大冢宰为何要杀我?我可是受害人!他真正容不下的,应该是把元王后掉包的人吧?”我斜睨了婆罗一眼,似笑非笑。这位大冢宰胆敢光明正大地软禁王后,堕其皇子,足见其权倾朝野。茹公子偷梁换柱把真正的元夫人带走,大冢宰应该恨不能把他碎尸万段才对。 婆罗的眼眸里头现过一丝杀意,警觉地看着我,我连忙笑道:“将军无需紧张,你喂我吃药那一段,我不会对大冢宰说的。咱们——这样算是扯平了。” 不是扯平了,而是就算说了,婆罗也不会承认他有心维护他人。我向来不做无用功。 果然,婆罗闷哼一声,“你用不着替我隐瞒什么。我自会向大冢宰言明,我心无愧!”他画蛇添足地说着,我心如明镜,却也只是陪着笑笑。 “倒是你,进了大冢宰的府邸,能不能活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他冷笑的模样让我禁不住心底一凛,实在想不通大冢宰为何会想要杀我。 婆罗脸上的表情变得肃穆,“大冢宰英明神武,从来不留无用之人。”见我被这句话怔住,婆罗挤出一丝笑,若有所思道:“不过姑娘机智过人,说不定真的能活着走出来呢?” 身子骤然随车停止了晃动。婆罗撩起车帘,看向窗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时,神色凝重地说了一声,“到了。” 他一跃跳出了马车,不一时另有两个锦衣家奴把我从车里架了下来。我根本就站立不稳,婆罗想了想,对家奴低声说了一句,不一时,两个家奴便抬了个藤椅过来,让我坐在上边,我费力地把沾上血污的裙摆叠在背后,我不习惯以这样狼狈窘迫的形象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我有气无力地辗转时,面前的空气一沉,一件黑色的披风已经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我的膝盖上,我抬起头,正对上婆罗一双明亮的眼,我心底泛苦,他这算是体贴我么?我正犹豫着是不是该违心地给他一个“感恩戴德”地笑,他已经转过头抖了抖铠甲,又整理了一下头盔,绷着一张脸率先进门去了。 两个锦衣家仆一直把我抬到了大冢宰府后边的松林草坪上才放下来。 正是初秋的天气,绿油油的草坪正中央是黑石堆叠的假山,那假山毫不出彩,倒是假山前边绕着的一排白色木槿花开得正好,我不禁觉得有些新奇,一般有钱人家的宅院里都喜欢栽种一些诸如牡丹的富贵花,哪会愿意种木槿花这类好养廉价的植物。 我又打量了一下周围,只见草坪的外围围了一圈的奴仆,每一个人的脸都是紧绷着的,身子一动不动,如同蜡像。这群人给我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氛,让我很不自在。 前边的婆罗忽然直挺挺地跪了下去,整个身子都匍匐在了地上,嗓音嘹亮,“冢宰大人,尉迟纲有要事禀报!” 我正好奇他对着空气说什么话,冷不防一个没有生气的声音从假山处传出来,“尉迟将军这么着急所为何事?” 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一个男人竟从木槿花后的假山中踱步出来,只因他穿着褚色长袍,和假山的颜色十分相似,我不自觉地把他给直接忽略了。他的手里持着几株木槿花,开得正盛,我不禁觉得匪夷所思,这个冢宰大人真是有“雅兴”,一个人跑到假山后边去**…… “回大人,贺兰将军与职下奉大人之命前往宿月斋探视元氏,岂知宿月斋中的元氏根本就被人掉了包。职下再三确认之后,觉得事关重大,特来禀报大人。”婆罗毕恭毕敬地说道。 “哦?那么,她就是那个冒名顶替的?”冰凉的声音由远及近,听不出丝毫的意外,针芒般的目光停驻在我的身上,我抬起头看着渐渐走近的冢宰大人,颇有几分意外。 原本以为只手遮天的权臣应该生的虎背熊腰,满脸络腮胡子,眼睛一瞪比灯泡还大。可这位冢宰大人却是颀长的身子,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干净得一丝胡须都没有,更衬得那一双深凹下去的眼睛目光深邃。他把白木槿花往高挺的鼻下一送,花香让他不禁沉醉地滑出一丝微笑。乍一眼看就似个忧郁多情的公子。只是这一笑,牵扯着眼角向上一拢,露出了几道浅浅的鱼尾纹。 他走上前来,忽然将盖在我身上的披风提了起来,我膝盖一凉,下意识地想要拽住披风,可才伸手,就见大冢宰已经把那抹黑色拎至婆罗的眼前晃了晃,“尉迟将军也怜香惜玉起来了?” 他的笑容淡淡的,声音不似刚才那般冰寒,但听在人的耳朵里,实在有点不舒服。 婆罗有些紧张地抱拳道:“职下急着将她交给冢宰大人,又恐那些污秽污浊了大冢宰的眼睛,情急之下才会……” “诶,婆罗你怎么还是这样经不起调笑?”大冢宰莞尔轻笑,手把婆罗扶了起来,顺手递给他披风“哥哥难道还信不过你这个弟弟吗?护有你和祥两位好兄弟,还有什么不能放心的?!” 婆罗尴尬地接过披风,大冢宰则扭头对假山处说道:“表兄,花还没有赏够吗?” 我下意识地就睁大眼睛看去,只见贺兰祥躬着身子从假山里头走了出来,朝着大冢宰长揖,“大人家的花颇有药性,祥闻了闻,便觉得胸也不闷,头也不疼了。” 怪不得大冢宰听说我是假冒伪劣产品后毫不惊讶,原来这个贺兰祥果真抢先一步前来来打小报告了我忍不住看向婆罗,他正对着贺兰祥微笑,可那笑容牵强极了,“原来贺兰将军到冢宰大人这里来养病。” 他的目光往我这里瞟了瞟,他一定在庆幸听了我的话吧? 贺兰祥并不回答,只是毕恭毕敬地问大冢宰,“大人,元夫人一事该怎么处理?” ———————————— 求多多投票哈 (看小说到网) 第六章 大冢宰 大冢宰冷哼一声道:“竟然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偷梁换柱,我倒是想看看,这个时候,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公然挑衅!当着守卫的面,把宿月斋的那群女尼全部杀了,再让大司寇把这些守卫宿月斋的废物们隔离审问。u.”他的声音并不大,但那冰凉的声音再配着那张阴鸷的脸,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是。”婆罗不敢有半丝犹疑地说道。 贺兰祥又道:“那些守卫如何处置。” “不论有没有参与此事,把他们的眼都挖了。真与假都分辨不出,实在失职。”大冢宰轻描淡写地说着,他忽而走至我身旁,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遍,他肆虐冷漠的眼神和他身上淡淡的木槿花香实在不配,“虽有七分相似,但假的就是假的,如何分辨不出来?” “大人,那这个假元氏又该如何处置?”贺兰祥突然间把矛头对准了我,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我身上时,我不由紧张起来,这件事情上,我好像不是一个旁观者。 大冢宰的唇角涌起了一丝笑意,“既然是假的,还留着做什么?” 他话音刚落,立马就有两个戎装的家将上前来,大冢宰淡淡地打发,“把她这颗漂亮的头留下,明日早朝的时候,我带去给大家伙瞧瞧。我有些期待看看他们会有什么反应。” 旁边的贺兰祥似早已习惯大冢宰的暴戾杀伐,继续奉承道:“冢宰大人此举既能以儆效尤,又能让那元凶现出原形,一箭双雕,真是高明之极!” 婆罗什么也没说,但他的眼睛朝我扫了一眼,眼里头好像有那么一丁点的怜悯。 我的手臂猛地被人拽住,**下的椅子一撤,整个身子就往下坠,硬邦邦地被丢在了地上。 麻痹的痛楚还没让我来得及喊出声,身子就被急急地向后拽去,那两个家将哪里是拖人,分明就是在拖水泥,我的**磕在了石块上,尾椎刺骨地痛,痛得我浑身冒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是我不能哭,我费尽了所有的力气喊出声来,“等等!不要杀我!” 想必我那声叫喊有点催动人心,两个家将停滞下来,就连婆罗也不知是哪根脑神经一抽,向大冢宰谏道:“大人或许留她的性命……” 话还没说完,剩下的话就被大冢宰凛冽的寒光给消灭于无形,他毕恭毕敬地退至一旁,不再说话。 大冢宰朝我走了过来,那两个家将也松开了手,他在我面前蹲下,看着我笑,“怎么,不想死?那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啊。” 我愣了愣,急急忙忙地说道:“大人若杀了我,又如何知道是谁将我和元夫人掉包的?大人难道就不想找到幕后主使?不想知道真正的元夫人在何处?” “这么说来,你知道咯?那你倒是说说谁是幕后主使,元氏在何处?” “是茹公子。他把我从汉中带到长安,让我顶替元夫人的。” 刚一说完,大冢宰就冷笑了一声,我心里一沉,那茹公子八成是化名,我这说了等于没说,“对了,我昏迷的时候,听见有人喊将军,与他合谋的定然还有一位将军!” “可是本朝有八个柱国将军,十六个大将军,三十二个开府将军,六十四个仪同将军,其他各类闲散、归农的将军就不计其数了。你说是个将军掳了你来,有何用?”大冢宰从手中的木槿花束中摘下一朵花苞,轻轻地插在了我绾起的长发上,他的手指尖碰到了我的脸,让我禁不住一抖。 “查元凶的事,我自会交给本朝大司寇。你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替身,”他忽然把手中的花都丢了开去,“就像这花儿一样,虽然扔了可惜,但连根都没有了,留着又有何用?” 他抬起眼给了我的背后一个眼神,我当然知道这眼神意味着什么,原来婆罗说得是真的,大冢宰不会放无用的人活着出来,可是我必须活!我不想死,绝对不能就这样死了! 我摸上发梢把那朵木槿花摘了下来,放进了大冢宰的手里,“大人刚才说,花若没了根留着就用处不大,其实不然,倘若将这朵花夹在纸里压制干燥,制成干花,那么它的寿命比鲜花还要长上百倍,当冬日百花凋零时,这朵花却还保留着原貌呢!在大人看来,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替身,可小人物或许也有大智慧,大人何不留着我,说不定我真能帮大人找出那幕后黑手呢!” 我这番大话一说,倒是的确让大冢宰停止抽身,或许他觉得我这话说得还有些意思,难得地再度展露笑颜,“这样说来,姑娘是有大智慧的人?敢问姑娘有何大智慧?” “我……”情急之下,我只有硬着头皮厚颜道,“这些若是说出来,倒不出奇了。大人可否给我一点时间,助大人找出真相?倘若……倘若到那时候,大人认为我还是无用,再杀我不迟。对于大人来说,并没有多少损失,相反,或许能得到意外的收获。” 大冢宰冷笑了一下,看出了我在使用缓兵之计,他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给你五天的时间,倘若到第五天你还不能把元氏交到我手上,那我就把此事交给大司寇来查,同时,你脖子上这颗人头我也要拿走了!” “五……五天?!” “怎么?你的大智慧不够用了?”大冢宰笑得阴冷,他的皮温再度下降,只这一点就让我感觉到了他的杀机。 “不!五日足矣!”我朗声笑道,在众人的怀疑下,款款说道,“不过,这五日之内,如果我有什么要求,还望大人能尽力满足我,另外,想请大人给我配个保镖。务必要守护我的安全,以免被人杀人灭口。大人,你意下如何?” 大冢宰微微点了下头,站起了身子,俯视着地上的我,嘴角渐渐向上划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有意思,我答应你。” 我暂时松了一口气,不等大冢宰指派任务,我就指着他背后的婆罗道:“那么,大人,我选他做我的保镖,没问题吧?” 婆罗意外且紧张地看向大冢宰,大冢宰呵呵一笑,携了婆罗的手道:“既然答应了,自然没问题。婆罗,这五日,她就跟着你了。” 婆罗抱拳应下,“时限一到,职下保证将她送到冢宰大人面前。” 我不忘在背后补充一句,“是活着的我。” 大冢宰一听,笑意更浓了,“好,那么今日之事,不得传于其他人知。大智慧,你这五日只管尽心去查,五日后再见。”前面那句话是对婆罗和贺兰祥说的。他还真的专心致志地等我交答案了。 “好!一言为定。” ---------- 继续求票票~~~ (看小说到网) 第七章 夜色深 一出冢宰府,我就迫不及待地央求婆罗帮我找大夫。(看小说到网) 婆罗打量了我很久,在他眼里,我能活着从大冢宰府出来,就已经是奇迹了。“你对于找到元氏有多少把握?” “0。”我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此言一出,婆罗顿时愣住,“那你五日后拿什么交给大冢宰?” “到时候再说呗。能多活五天是五天。”我深吸了一口气,“你闻这空气的味道,多香呀!还是活着好。” “可终究是要死的。”婆罗幽幽地看着我,倒好像真的有那么一点为我着想。 我展露一丝笑颜,“知道我为何要选择将军保护我吗?” 婆罗身子一动,“为何?” “将军刚才在大冢宰面前,替我说话求情,我万分感激。将军,你舍不得我就这样死了,一定会帮我找到真的元夫人,对吧?”我笑吟吟地靠向他,然而头上沾染了几分木槿花的香气,婆罗眉头一皱,迅速把身子挪开。 他冷冷地看着我,“可惜,我最后悔的就是说了那句不该说的话。” 我看了一眼他的披肩,但笑不语。 婆罗滴水不漏道:“不过,我既然答应大冢宰,只要是合理的,我自然会尽力协助你。只是,我既不知道元氏在哪里,亦不能求大冢宰放你生路,能不能找到,只能靠你自己的造化。” “这就够了,将军信不信,你一定会帮我找到元氏的。”我笃定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嫣然一笑,“婆罗将军?跟我讲讲大冢宰、元王后,以及大周的王,他们之间的恩怨,如何?这个要求,算是合理吧?” --------------------- 从他的口中,我得知周国的国主被称为天王。 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冢宰原来叫做宇文护,是周国的实际掌权者。 宇文护的父亲是周天王的伯父,贺兰祥的母亲是天王的姑妈,至于婆罗尉迟纲的母亲则是天王的小姑,是以宇文护与贺兰祥、婆罗皆为表兄弟。然则,虽都是皇亲国戚,他们三个人的地位相距甚远。 宇文护大权在握,摄政专断,和周国的国主“周天王”也只需要行兄弟之礼。 我要找的元氏本名元胡摩,是周天王宇文觉的王后。宇文觉是在宇文护的扶持下才登上天王之位,然则当了皇帝还大权旁落,这滋味天底下没有哪个君主受得了。于是宇文觉便默许了一帮臣子诛杀宇文护。 孰料这行动还没展开,宇文护就已经料敌先机,先一步动手,诱捕阴谋诛己的臣子,置换了皇宫守卫,逼迫宇文觉逊位,改封略阳公,并幽禁于宫外。至于王后元胡摩,则送出长安,在宿月斋出家为尼。 肃清宇文觉的党羽之后,宇文护便拥立宇文觉的长兄,周太祖的庶长子宁都公宇文毓为天王。 这之后,不过数日,略阳公宇文觉突然染病,因为身体虚弱,不治之下,暴毙于幽禁之所。接着,宇文护又以比丘尼若身怀有孕便是对佛祖大不敬为由赐下了一碗打胎药给元胡摩。 对于此事,只怕朝廷上下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宇文觉必然是被宇文护毒杀了,至于元胡摩腹中的胎儿,自然也是要斩草除根的。茹公子那伙人猜到宇文护迟早要对怀孕的元胡摩下手,便先他一步把长相酷似元胡摩的我跟她掉换,想要借此保住宇文觉的一丝血脉。 倘若,我服下了涅槃酒,旁人只会说元胡摩接受不了打击已然疯癫,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掉包之事。不过可惜,茹公子百密一疏,这件事终究还是被发现了,真相也必定会浮出水面的。 ---------------- 汉时,巫与医常常和在一起,经历了魏晋至南北朝时期,这种带着迷信色彩的巫医倒是越来越少,在北周国,活跃于山林草泽,与药草为伍的民间医生深得人心。 婆罗先把我带进了一片杏林中,他告诉我,这里有位医术高超的老和尚,他每接生一个胎儿,新生儿的家里就会在此栽下一株杏树,十年来,此地早已经郁郁葱葱。 老和尚擅长针灸之道,在我的大腿和腹股间施了几针,麻痹的感觉就已经消失殆尽。我对老和尚的医术啧啧称奇,正准备好好谢谢他,谁知他长长的白眉却打起了蝴蝶结,他说,“夫人本身并无大碍,但夫人身体遭逢大劫,得了阴虚之症。只是今后只怕难以妊子。” 所谓大劫,想必是婆罗给我下的毒药;所谓难以妊子,就是指我得了不孕症?老和尚有些抑郁地看着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小孩。 婆罗也有略微的同情,这件事他有责任,然而,倘若我性命都将不保,还同情我能不能生儿育女便显得有些多余了。老和尚见婆罗闷声不语,便又补充道:“当然,如果恢复得好,老衲再琢磨琢磨,想想法子,也不是没可能。” 但我还是笑着拒绝了老和尚要留我在杏林继续针灸几日的好意,能不能怀孕现在对于我而言,根本就没有意义。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自己先活下来更重要。而要活下来就必须找出茹公子,找到真正的元氏。 婆罗把我带回了他的府宅。宅子并不大,但却颇为讲究,楼台亭阁,层叠其间,无一重复,别有一番韵致。 我一进房间,就迫不及待地问婆罗要了纸笔,凭着印象画下了茹公子的画像。我上中学的时候,还比较擅长白描,我和茹公子相处那么多天,他精致妖冶的样子如何忘得了。虽然毛笔用得并不习惯,但笔下的人物倒也有八分相似。 我搁下笔,拽起婆罗的手腕,“将军可认识这画中之人?”之所以问他,是笃定他心里头知道掉包之人是谁,而这个掉包的人还和他关系匪浅。 婆罗仔细地看了看,摇摇头,肯定地回答,“不认得。” “将军再仔细看清楚些?” 婆罗依旧摇了摇头,我的手指尖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看来,茹公子只是一个无人知晓的落魄公子。也对,能够动此念头,和宇文护对着干,此事真正的主谋绝对在朝庭之上。 “这个人是谁?”婆罗终究有些好奇心,他转念一想,已经猜得**不离十,“就是他把你带到长安来的?” 我点点头,幽幽地瞧了他一眼,满是失望,“他的相貌无人认识,他的名字又是化名,看来,想要找到他,找到元夫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水底捞月了……”我把那张笔墨未干的画揉成一团,直接甩到地上。 “你扔了干嘛?或许张榜出来,有人认得也说不定?”婆罗见我自暴自弃,低身想要去捡那纸团,只是刚刚弯下腰,他伸出去的手又犹豫逡巡起来,我猛地从背后环住了婆罗的腰,只感觉到他脊背一僵,我轻轻地靠着,细语道:“婆罗将军,谢谢你对我的怜惜,阮陌铭记于心。” 话还没说完,婆罗就从我的双臂中挣脱出来,他冷冷地看着我,撇清道:“怜惜?你想太多了!不过,就算是怜惜又如何?这不过是最廉价的感情。说白了,一点用处都没有。倘若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够救你,那你未免就太天真,太小看大冢宰了!” “不是的。将军能这样待我,我已经很知足了。”我苦笑着抬起眼,“阮陌在长安举目无亲,将军是唯一一个对阮陌有心的人,阮陌只是有感而发,并不是想强求什么……若说强求,或许,或许就是希望将军今后能记得阮陌的名字。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咬着唇看着他,其实婆罗的五官十分端正,算得上俊俏的男儿,再配上他唇上的那一撇胡须,方正中便少了几分呆板,多了一点柔和,这濛濛的夜色也给婆罗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你最好不要在我身上打主意!有时间还是想想怎么找到元夫人才好。”他冷哼了一声,不再在房间里停留,“你早些休息。大师开的药,我会让人煎好送过来。”他刻意和我保持了距离,但语气却硬不起来似的。 婆罗其实是一个简单的人。他看似冷漠无情,只因时势所逼,他不得不如此。他心里有要保护的人,所以才会想要趁机用一碗加了料的打胎药毒杀我;但他其实还有未泯的良心,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向宇文护求情,才会愧疚地给我披上他的披风,带我去找最好的大夫。在这个时代,还能存有一丝良心,便是难能可贵的事,当然,也是危险的事。 “方才是阮陌唐突了,还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我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窘迫,只是微笑以对,他怔了怔,扭身离开。走了两步,冷不丁扔过一句话来,“我记住了,阮陌。” “唔?”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时,婆罗已经走远了。 唇角的笑意蔓延开来,在秋夜里,却笑得起了一丝寒意。 婆罗,尉迟将军,那么,阮陌就谢谢你的厚爱了。只可惜,从一开始,你我就是敌人,不是“那个人”死就是我亡。 (看小说到网) 第八章 秋风缠 筒子们端午快乐~~~ ----------------------- 我在房间里一睡便睡了一整日,这之间除了偶尔下床喝药、上茅房之外,我就一直躺在床上。(看小说到网) 太阳落山的时候,婆罗终于按捺不住到我床边探问,他不明白我为什么可以睡得这么安稳。 我说,只有五天的时间,想要找到元凶怕是不能了。与其在外头像个无头苍蝇一般,还不如卧床休息。 婆罗对于我的自暴自弃总有些不甘心,“或许找人问问会有线索呢?譬如宿月斋的尼姑,送元夫人出城的守卫,也许会留下线索也说不定?大冢宰暂时还没有杀他们的意思。” 我苦笑了一声,望着他道:“宿月斋的那些尼姑都不能说话,就算她们能说话能出声,她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大冢宰第一反应就是把她们悉数杀了,因为他心里很明白,那些尼姑一无所知,就和我这个替身一样。” 婆罗于是有些讪讪地保持缄默了。 我看出了他心底的矛盾和犹豫,于是一扫脸上的阴霾,笑道:“将军,无须为我操心了。你若是为我好,就让我在最后的四天里能够吃好、喝好、玩好!怎么样?” 我笑吟吟地望着他,他的那双枣栗色的眸子闪动了两下,有些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不再直视我,“那你想吃什么?” 我笑着拍手,“在宿月斋,我每天只能吃两顿没油没盐的斋菜,你给我找些大厨来,鸡鸭鱼肉轮着做,我都想吃。” “……”婆罗有点无语,但没有拒绝。 到夜里的时候,书房里山珍海味一道接着一道送至我面前,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我拉着婆罗陪我吃肉,他犹豫了好半天,最终还是留下来。我给他倒了杯酒,他却有所顾忌,只是偶尔动动筷子。我也不劝,自顾自地吃着。酒足饭饱才想起什么,对婆罗道,要不明天就不吃肉了,咱们改吃饼吧? 于是第二天晌午,婆罗又给我找了一堆做饼子的厨子,蒸饼、春饼、汤饼、胡饼,各种馅子的,二三十种,全部摆在我面前。我照例拉着婆罗陪我吃饼,给他倒了酒,他还是不喝,我依旧不强迫,自斟自饮起来。饼把我肚子都要撑破了,我于是恳求道,婆罗将军,咱们晚上可不可以改喝羹? 婆罗照例满足了我,菜羹、肉羹、鱼羹,他是铁了心要在物质上尽力满足我,来平衡他的内心。我高高兴兴地喝羹,婆罗看我吃兴正浓,下意识地就问道:“你明天想吃什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给婆罗面前空空的酒杯里倒了一小口酒,举了起来,“要不明日就我来下厨,洗手作羹汤,算是感谢你吧。” 眼见婆罗有些排斥地皱了皱眉,我抢在他拒绝前说道:“将军不必担忧,阮陌不是在打将军的主意。只不过,将军的恩情总是要还的,也免得我去了另一个世界,还有些牵挂。” “你……你真这样想?”婆罗这两日对于我的态度都处于观望中,在他眼里,此时暴饮暴食的我和他初见那个费尽心思也要活命的我判若两人,他摇摇头,接过我递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也好,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第三日,我起了个一大早,把婆罗的宅子弄得鸡飞狗跳,从东头窜到了西头,又从南门走到了北门,不过是个小院子,我在其中来来回回好几次。婆罗抱着双臂疑惑不解地冷眼旁观,搞不懂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当我终于停止晃悠,站在厨房的灶台前,我才一拍脑壳,恍然想起材料没有备齐,于是一时指派下人去弄些带皮的、肥瘦皆有的猪肉回来,一时又补充着让另一个下人追出去买点小葱,如此嚷嚷了好半天,婆罗的头都被我吵疼了,终于不再跟着我,任由我在厨房里胡闹了。 我于是高兴地向伙夫请教厨房灶台的使用,伙夫一开始还懒洋洋的,可等我开始配菜切肉的时候,他来了些许兴致,等我开始腌肉,往锅里放调料熬汁的时候,他的眼睛都直了,等到汤汁收浓,肉香飘出时,我看到他的喉结迅速地向下滑动了好几下,他实在忍不住问道:“这……这是什么做法?怎么从来没见过?” “这个叫做红烧肉,是我们家乡人人会做的菜,你没见过的多得去了。”我咧口一笑,在婆罗家吃了两日我算是对周国的饮食习俗有了大致的了解。他们的肉以烤炙为主,菜主要是水煮,红烧肉这种家常菜的做法对于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 伙夫闻了香味,不用品尝就对我五体投地,“夫人的家乡是哪里?还有些什么菜?” 我让那伙夫把灶台下的柴禾拾出来些,继而笑眯眯地拍了拍旁边的胡床,“你过来坐啊,我还知道好些菜的做法,告诉你呀。”慢火细熬,这红烧肉怎么着也得再炖半个时辰吧,有得聊了。 当我将香喷喷、油淋淋的一盆红烧肉端到婆罗面前,婆罗的脸都绿了,他指着盛红烧肉的那个容器道:“你一大早到处乱翻就是为了找这个?” “是啊。做菜讲究色香味俱全,装菜的容器当然也很重要。喏,肉是酒红,碗是藏青,搭配刚刚好。” “这哪里是碗?这分明是香炉。”婆罗摇了摇头。 我咯咯笑了,“你放心吧,就算它曾经是香炉,也被我洗得干干净净的,绝对不会腹泻。”我把筷箸递至他面前,“将军,你快些尝尝吧。要是觉得好吃,我晚上再做别的给你吃。” 婆罗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他不止把一盆红烧肉吃得干干净净,还喝了几杯酒,他的脸微微泛红,整个人更加精神焕发了,泛着一股奕奕神采。我也啜饮了一小口,“将军,一会儿陪我上街买些食材,晚上我给你做顿更丰盛的!管保你吃了以后,一辈子也忘不了。” 婆罗拿着筷子的手停滞了半秒,他转而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好半天才吐出一个“好”字。 (看小说到网) 第九章 把酒欢 避过中午正毒辣的太阳,我拉着婆罗便兴致昂扬地上街了。enxei。o长安城的北边是宫城和皇家苑囿,外城则是百姓和达官贵人居住的地方,外城和宫城被一条宽阔的御道分隔开来,南北中轴线上也有一条垂直的御道贯穿始终,两边栽着高大的树木,既能遮阳挡尘,又让人觉得肃穆庄严。 外城共有十三条主道,这些主道将两百来个里坊分割、串联着,西廓靠北住着皇族,东廓靠北则是汉人的士族官僚,至于南边则多是商贾百姓杂居。 市集主要在南边,婆罗告诉我,要买什么食材往那边去就好了。可我并不认同,我跟他讲道理,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要想做出上等的菜肴,就不能用下等的材料。于是,我只在外城的东北和西北隅。 在每一条岔路口,我都会拉起婆罗的手问他,“我们上这里去瞧瞧好不好?” 婆罗对于我这个习惯,很不待见,要么冷叱一声,提醒我男女有别;要么干脆把手藏在身后。可我就像是一只打不死的小强,无论他摆什么臭脸,依旧如此。只要我把宇文护的亲口允诺搬出来,婆罗还是得陪着我继续往下逛。 晚上回去的时候,我买了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婆罗举着两颗鸡蛋大小的莹石说:“这个也能用来做菜?” 我报之以一笑,转身奔进厨房,折腾了好半天,才把几样菜肴摆放在他面前的食案上,婆罗盘膝坐在小榻上,低头看着面前五花八门的菜肴,眼睛都直了。 我在他旁边坐下,指着第一盘菜道:“这个菜名叫‘春风十里’。”盘子的釉面是墨绿色的,里头是一片青绿,夹杂着几点亮红。盘子的边缘立着一个彩陶的玩偶,放牛娃正骑在黄牛上打着瞌睡,隔远了瞧,就好像他任由身下的黄牛啃着地上的青芜。 “很贴切。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买这些小玩意儿。那么这个呢?该不会是叫一网打尽?”他用手指了指,却不敢碰,好像怕破坏了什么似的。他手边的是一张渔网,那渔网其实是我临时起意,扯了块蚊帐用竹签子插在菜里边的,我咯咯笑道:“我想的是渔舟唱晚,不过将军你这个名字挺有意思的,就叫一网打尽吧!” “还是你这名字起得美。”婆罗指着中间还盖着盖子的食盒道,“这个又是什么?” 我示意下边服侍的人把几盏灯都熄了,这才揭开盖子,盒子周围顿时散发出一阵萤光,那一颗颗晶莹璀璨的莹石把正中央的菜肴围绕了一圈,那菜肴原本就色彩绚丽,又淋了一层油,此时在萤石的衬托下更显得五彩斑斓。我得意地说道:“这个菜嘛,叫做‘火树银花’。” 其实我只做了三个小菜,凉拌毛豆、清炸河虾以及鱼香肉丝,若说它们有什么共通点,那就是下酒不错。这三个菜在后世看来何其普通,可放在一千多年前,被我简单装点一番,婆罗想不惊艳都不行。 当房间又恢复光明时,婆罗的双目还是定定地盯着面前的三盘菜,我正等着他称赞,却发现他的表情很僵硬,还有些凝重似的。 “将军?”我下意识地就去拉他的手,这半日下来,我已经习惯动不动就去牵他的手了。他的手有点冰凉,皮温相比于今天下午至少低了五度,“你怎么了?”人撒谎的时候皮温会升高,而皮温下降多半是因为表皮的血管缺血,交感神经被激活,这说明他的机体也同样紧张。我不明白,这个时候婆罗紧张个什么。 婆罗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挥了挥手,把其他人全部打发出去。前几次用餐,都有丫鬟服侍,唯独这次,有些例外。 我递上筷子,鼓励地看着他,“将军尝尝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婆罗却并不接,他的手忽然就钳住我的下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脸就凑近了,他这番举动实在出乎我意料,我下意识地用手格挡,手触碰到他温热的唇,他张开嘴便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我吃痛地喊了一声,“将军!” 这一声叫唤就像是催化剂一样,婆罗用力一推,我从小榻上跌落下去,还没有挣扎着爬起来,他就已经朝我扑来,他庞大的身躯顿时把我压得动弹不得,我一下子就急红了脸,“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他冷笑了一声,凛凛地看着我,“做什么?自然是做你想要我做的。阮陌,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我这样对你吗?记住你的名字?你想要的何止是这么一点?” 我一时语塞,“你以为我做这些是为了诱惑将军?想要感动将军的心?那么,将军,你有被阮陌诱惑到吗?” 我满心以为他会一口否定,谁知婆罗却大声地说道:“是!你成功了!我被你诱惑到了。可那又怎样?”他苦笑又带着一丝嘲讽地看着我,“你以为我要了你,就能留住你的性命?你错了,就算你是我的结发妻子,大冢宰想要你性命,我也会拱手送上,更何况你什么都不是。阮陌,就算你再聪明有手段又如何?你一开始就挑错了目标。就算你在我身上花再多的心思,后天一早,我还是会把你送到大冢宰的面前!” “我知道!我从来没想过你能救我。你若放了我,死得就是你。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知道?又怎么会心存幻想?”我的手格挡在他的胸口,只觉得他胸前剧烈地起伏着,那是心脏剧烈跳动的地方,“将军你说的不错,一开始我的确存了心思,想要诱惑将军的心。可是这几日相处下来,阮陌的想法已经变了。将军是个好人,阮陌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将军添麻烦。今天做饭给将军,纯粹是想感谢将军,也是为了给阮陌自己留下一个美好的夜晚。仅此而已。” 我试着想要把他推开,灯火摇曳下,他的脸是那样的犹豫和逡巡。他的双目死死地锁定着我的嘴唇,伸出手来想要触摸一下,可悬在半空中没有放下来,只是意志不坚定地看着我,他的心跳没有丝毫的减慢,“你确定不要试一试?说不定我真的舍不得你,会想方设法留下你的性命呢?” 这个时候,只要我顺杆子爬,婆罗必定会要了我。可如他所说,那又能如何?男人向来是欲与爱分开的下半身动物,就算婆罗因为一时意乱情迷对我动了心,但他绝对不会因为一时的欲念而用他的危险来换我的生。我一向不做赔本的事,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出卖自己的身体?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柔声道:“若能成为将军的女人,是阮陌的荣幸。可阮陌终究要死的,既然如此,何必给将军徒添伤痛的回忆?所以,今夜就请将军放过阮陌吧。只希望将军能记得这一桌菜,记得阮陌的名字,我便心满意足了。” 婆罗的心思已经平复,我稍稍推了下他,他便侧身放我起来。我重新正襟危坐,夹起了一口鱼香肉丝,送至他面前,“将军请尝尝吧!” 婆罗有些茫然地看着我,缓缓张开口,任我喂他,他咀嚼的动作有点慢,好像嚼得很艰难似的。 “味道如何?” “好吃。”婆罗木木地回答着。 我嫣然一笑,往婆罗的杯子里头倒满了酒,送至他唇边,酒香沁入鼻,惹人醉,“将军,请不要皱眉,正所谓,今宵有酒今宵醉,就算我真的要死,也是后天的事儿,何不陪我痛痛快快地度过今晚?” 婆罗盯着鼻梁下清冽的酒水,忽而抢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水荡漾出来,洒在他的领口,他却浑然不觉,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直接灌了下去,“好一句今宵有酒今宵醉!痛快!” 我抿口一笑,指着河虾道:“你尝尝这个,下酒最好了。” 于是这一夜,婆罗开怀畅饮,一杯接着一杯,直到杯盘狼藉,他那原本古铜色的皮肤此时看起来竟也透着一股粉红,比平时更多了几分亲近。 婆罗眼看着就要喝醉了,他趁着脑袋还有最后一丝清醒,冲我挥了挥手,示意我回去睡觉。我没有拒绝。只不过,我走出门时,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他一眼,婆罗正提起袖子擦拭了一下双眼,他刚才难道是在哭? (看小说到网) 第十章 长安外 第四天,我一直睡到了接近晌午才从床上爬起来,刚刚洗漱完毕,婆罗就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小说到网)他戴着山字形的帽子,穿着圆领的锦袍,蹬了一双鹿皮吉莫靴,相比于他平日的随意,今日倒是有些盛装了。只是他的额头有一大块青紫,甚至还有淤血,一看就是磕碰到什么硬物造成的。 他一进来就急急地对我说:“出去转转吧?我知道有一处酒楼十分幽静,味道也别致。” 我抿口笑,“也好,不过,太阳这么好,我想先四处走走。” 婆罗不解地看了一眼外边,正午的太阳十分毒辣,但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点头说了声“好”。 即使到了秋天,午后的阳光晒在人身上也让人额头直冒汗,大中午的,没人愿意在街上行走,我自是惬意地在大街上闲庭散步,而婆罗则拉着我进了两三家成衣铺子和首饰铺,挑选一番后,把我身上的衣裳换了一套。 我不会梳高髻,只是同在美国时一样,用根头绳把长头发束在脑后,婆罗站在铜镜前,目光锁定在我的双手,忽然间他向前走了两步,按住那根黑色的头绳,“你的头发很好看,就不要扎起吧。” 我透过朦胧的铜镜去看他的眼睛,只见他双目含着笑意,他眼中的笑意让我不禁心中一动,好像有什么东西是我没有掌握住的,“将军,要带阮陌去哪里吃饭?要阮陌如此盛装?” 婆罗卖了个关子,“去了就知道了。” “该不会是因为这是最后一顿,所以将军要带阮陌吃顿大餐吧?” 婆罗但笑不语,拍了拍我的肩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雇个车,西施酒楼在城外。” “西施酒楼?这名字真是不错。”见婆罗迈出门去,我便站起身,对身后的成衣铺老板展露笑颜,“掌柜的,请你帮个小忙。” ---------------- 西施酒楼坐落在长安城西的一个半山坡上。背后的山上有几处涓细的瀑布流淌下来,宛如婉约秀丽的越女,门前围了一圈的竹篱,爬满了牵牛花。酒楼只有两层,不过是最普通的土墙夯筑,但门前被玫红色一点缀,在这青山绿水间,也确实别致风雅。 一个大大的“酒”字从花间挑了出来,门却是虚掩着的,一个迎宾的店小二都没有。 “你可算来了!我现在才知道,婆罗你是如此不守时,让我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你也敢这样对我!”一个清亮的声音从酒楼的二楼传了出来,我抬起头,一扇窗子向外开着,窗前倚靠着一个男子,隔着十几米自然是看不太清他的模样,但光听他的声音,便觉得悠扬又轻柔,好像萨克斯的音色一样,能让人的心田发出嗡嗡的震动。 婆罗脸上一喜,带着我立马迎上楼去,正准备跪下,被那人一把拖住,“既然是自家兄弟,难道我还会怪你不成?” 这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身长玉立,眉眼如画,他像是注意到我在瞧他,目光也定格在我的脸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隐隐泛着一股波澜。 他腾出身子,指着背后的几张坐具小榻说道:“既然来了,就先上菜吧。听说这里的羊肉羹是闻名长安城的鲜美,先尝尝吧。”他转头对一旁拱手而立的随从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上菜了。 我连忙出声制止,“还是等人齐了再上菜吧?” 这一下,婆罗和那男子都同时惊异地看着我,尤其是婆罗,“还有人会来?谁?”话音刚落,酒楼下马蹄得得,是勒马的声音,我走到窗边张望,朝下边招手,“将军,请上楼来!”说完便笑着回头,“喏,人来了!” 走上楼的男子生得五大三粗,一进门就瞧见了婆罗,伸手拍向他的肩膀,“又把哥哥找出来,想诉苦?”婆罗的脸色很难看,好半天才吐露出几个字,“你……怎么会来这里?” 那男子立马犯迷糊了,“婆罗,不是你说有事找我商量,叫我过来此处?”他打量了一下全场,当看清我时,表情明显一滞,再瞧清我身后的男子时眼睛都睁大了,“天王……您……怎么也在这儿?” 这一下,我倒是很有些意外,原来眼前这个眉眼含笑的男子就是新登基的周天王宇文毓?婆罗带我出来吃饭,却叫上了一朝天子?他这是想做什么呢? 我心里虽疑惑,可此时此刻却没有时间细想,笑吟吟地插话道:“是我做主替婆罗将军请尉迟将军来的。”我的话就像是一块石子落入湖水,打乱了屋子里融洽的气氛。 那五大三粗的男子正是婆罗的亲哥哥,尉迟迥,大周国的柱国大将军。婆罗的脸色如同雪上加霜一般,声音飘着一股寒气,“你……趁我去叫车的时候,找人把他喊来的?” 我笑着点头,“不错,那个成衣铺的掌柜今日一开张便做了一桩好买卖,如何会不乐意为客户帮点小忙呢?” 婆罗的手下意识就按住了随身配着的长剑剑柄,警惕地看着我,“你想做什么?” 我不去看他的脸,只是平静地说道:“明天就是第五天了,我想着要提前完成任务,向大冢宰交差呢!” 因为宇文毓在场,我不好明说,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婆罗,哪知道宇文毓却突然出声道:“如此看来,阮姑娘对掉包之事已经有了眉目?朕倒想听听。” 我不禁看了宇文毓一眼,他竟然知晓此事?是婆罗告诉他的? 我扭头看婆罗,“将军,要不要换个地方说?” 婆罗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他执着长剑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既然天王问你,你还等什么?” 他的不良态度丝毫没有影响我的情绪,我笑道:“这个掉包之人嘛,不是别人,正是婆罗将军的亲哥哥——尉迟迥将军!” 尉迟迥的瞳孔顿时放大,立马放声大笑,“胡说八道!你怎么能随意栽赃我呢?” “将军不用急着否认。我请将军来,便已经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现在将军的身体更加告诉我,你百分之百就是那个掉包之人!”我摇了摇他的手腕,他刚才一说话,皮温立马升高,皮电阻增大,心跳加快,他的肢体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答案。 (看小说到网) 第十一章 智寻凶 我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咕咚咕咚喝下肚,看着面色惨白的婆罗,他自尉迟迥入门,就该猜到我找他来的目的了。enuei。c “婆罗将军,你还记得你带我从大冢宰府里出来时,我说的话吗?我对将军说,你一定会帮我的。能够找到那个人,全部都仰仗将军!” 婆罗的瞳孔都要涣散了,眼中满是不甘、疑惑还有愤怒和失望。 我迎上他愤怒的眼神,“知道我为何向大冢宰要求由你来保护我吗?不错,婆罗将军的确对我心软,同情,甚至可能还有那么些心动,但是即便将军真的喜欢我,也绝对不会为了我这条贱命而做傻事,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来自救。因为这种喜爱太廉价,根本救不了我。我既然在大冢宰面前打了包票要找出真凶,想要活命,我别无他法。” 我对着婆罗睆然一笑,“之所以跟着婆罗将军,是因为我笃定婆罗将军一定知道谁是那个人!” “婆罗将军对大冢宰那般畏惧,可在发现我不是真正的元夫人时,选择的不是向大冢宰汇报,而是杀人灭口,婆罗将军之所以这样选择,是因为你心底知道谁是元凶,而你又想保护这个人。只是纸包不住火,贺兰祥先一步返回长安,婆罗将军才不得不留下我的性命。” “其实,那时候我就心里清楚,能让婆罗将军忤逆大冢宰,足见婆罗将军想要保护的人,在你心里举足轻重。只可惜,婆罗将军一直防着我,平素对我寸步不离,而你派来服侍我的人也都是将军的心腹,府上的人也根本就不跟我说话。作为一个对大周、对将军一无所知的人,想要挖点东西出来还真是不容易呢!” “不过,还好,我自己有手有脚,我昨天早上翻箱倒柜忙活了一早上,你书房里的书大部分都落了灰,橱子里根本就没几件衣裳,看来婆罗将军平时不是住在这里的。是怕我遇见什么人,或者看到什么事情,所以才带着我临时住在这里吧?将军府里的人虽然不爱说话,但幸好那厨子却很热情,我用一盘红烧肉,换来了一个消息,婆罗你原来有个亲哥哥,你们兄弟俩感情很好,平时你一般都住在他的府上,也就是城西的蜀国公府。” “我让你陪我上街,也不过想试试你的反应,顺便探探路,确认一下我自己的猜测。你可能没有意识到,我一靠近蜀国公府,你自己有多紧张呢!” “所以,你准备那些食材,买那么多东西,只不过是探路的借口而已!……”婆罗终于出声,他的声音很冷,眼眸里堆叠着失望。 “也不全是。刚开始婆罗将军还怕我真的会知道些什么,所以多少都防着我,不过自昨晚起,婆罗将军已经对我彻底放心了。你憋了好几日,一直不敢和尉迟将军碰面,昨天深夜,带着酒意的你终于按捺不住去了蜀国公府,之后又同尉迟将军在街上闲晃了好久,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来,对不对?” 婆罗眼中满是惊愕,“你跟着我?不……不可能!”他刚刚开口就立马否定。 我笑道:“我当然不可能跟着你,倘若没有你的允许,你的家将又怎么可能让我出门?其实是将军你自己告诉我的。昨夜趁你喝酒的时候,我把碾成粉的萤石末,用针别在你长袍的袍裾上。那东西虽不起眼,量也不多,可你晚上不管去了哪里,萤石粉都会落在地上。我买了两种萤石,一种是夜里发光,还有一种是白天发光,日照时间越厉害,就看的越清楚。”我往尉迟迥身边一站,“尉迟将军的块头大,脚印深,从蜀国公府出来后,就秉烛夜游,直到喝完酒才分道扬镳呵。” “所以你才挑正午的时候出来?”婆罗背靠门柱,冷笑讽刺,“好!真是好得很!每一样都被你算到了。” “比较遗憾的是,你回来后换了衣裳,所以你早上去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了。”话音刚落,我的后颈立马就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尉迟迥恶狠狠地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你想知道他早上去哪里了吗?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女人!婆罗他……” “哥!”婆罗突然间喝住尉迟迥,冲他摆了摆手。尉迟迥胡子都要吹起来了,“婆罗!你这只大蠢材!你看看她是怎样利用你的?你看看你这家伙都在做什么蠢事!……”他懊恼地用脚跺地,脚下的木地板都要被他给震裂了。 “够了,哥!”婆罗投向我的眼神是那样地愠怒和懊恼,“这是我自己愚蠢,怨不得别人!” “蠢材!真是蠢材!”尉迟迥气得跳脚,一把揪住婆罗的头发,指着他的额头,“你看看你这副德性!”好像他额头上那块已经结痂的血迹是因我而起似的。 尉迟迥脸已然通红,连喊了三声“好!”,眸子朝我投来怨毒的光,“本来你用不着死的,可是现在老子非杀了你不可!” “等等。”没等他下手,我便朗声先发制人,“其实,我除了邀请尉迟将军到此,还约了大冢宰。尉迟将军现下想杀我灭口,恐怕还是掂量一下好。不要既害了自己,又连累了婆罗将军,天王,您说呢?” 宇文毓的剑眉向上挑了挑,自始至终他都一言不发,安安静静地做他的旁观者。现在也只是轻轻一笑,“姑娘真是心细如尘。不过,姑娘刚才那番猜测应该等大冢宰在的时候再说的。” “之所以这么做,是想给两位将军一个机会。”我抿了抿唇,抬眼说道,“我跟店主说了,让他请了尉迟将军后,晚半个时辰才去大冢宰府。所以,两位将军还有时间商量一下,只要把元夫人交出来,至于真凶是谁,尉迟将军完全可以推给其他人,譬如那个茹公子。” “姑娘这算是回报婆罗吗?”宇文毓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对婆罗笑道,“你瞧瞧,她还知道要留你一命呢!”他忽然敛住笑意,认真地看着我,“姑娘,有人胆敢忤逆大冢宰与朕,依着朕的意思,非要把这个叛徒挖出来,可是,姑娘口口声声说尉迟迥就是那个叛徒,可有确实证据?你刚才说了那么多,也不过是你的揣测而已。” (看小说到网) 第十二章 玩游戏 尉迟迥得了提示,脑袋一转弯,猛地拍起大腿,“差点着了你的道!我弟弟找我喝酒聊天,有何不可?你又不是我弟媳妇儿,我弟弟为何要让你住在我府上!” 我冷冷地看着宇文毓,方才只是觉得这位天王与尉迟兄弟的关系匪浅,现在看来,他不但知悉掉包之事,甚至极有可能他才是掉包元王后的主谋。(看小说到网)若是如此,那我就是与虎谋皮了。 “所以,尉迟将军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把元夫人交出来了?”我斜了婆罗一眼,他一言不发,再不和我有任何的眼神交流。 “什么元夫人,此事与我毫无关系,我怎么交给你?”尉迟迥干脆否认到底,收刀落座。楼下传来勒马的声音,我心里一紧,看来宇文护已经到了。 我忍不住伸手去拉婆罗,只剩下几秒钟了,他们要是这个时候把别人推出来,还来得及。“将军,这是最后的机会!” 婆罗不由分说就挣脱开我的手,冷哼了一声,“我哥哥已经说得很清楚,此事与他无关,阮姑娘还是想想怎么向大冢宰交代吧!”他径直走向尉迟迥,决绝的,毫不拖泥带水。 我一个人站在中央,就像是站在汪洋中心的孤零零的小岛上,四面是水,随时都会被巨浪卷入水中,万劫不复。昨夜和婆罗把酒言欢的画面在我脑中浮现,想及此,便有那么一丝不忍。婆罗人并不坏,倘若可以,我希望在救我自己的时候,也尽量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可事实证明我是自作多情。我和他注定了是敌人,注定了在这场游戏中,有一人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凄然一笑,既然婆罗不领情,那我还在这里低声下气地求个什么?这场赌局,谁妥协谁就会被老天爷唾弃。 ---------------------------------------------------------------- “没想到这郊野之地,却这般热闹啊!”门边突然响起了宇文护的声音,那声音平平常常,不卑不亢,却有一股凌人的气势贯穿其中,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震。 他的视线在我的脸上做了短暂的停留,便飘向了宇文毓,“天王,这里头唱得是哪出戏啊?”他不等宇文毓发话,就走向他身边,挨着他与他并排坐下。只是刚一落座,便又想起什么,侧脸道:“是臣下唐突了。帮我在旁边设个座。” 宇文毓立马拦下宇文护的随从,笑着说道:“这里又不是朝堂之上,朕与大冢宰之间还需要讲这些君臣之礼么?” 宇文护淡淡一笑,不再推辞,心安理得地就在宇文毓身旁坐下了。 宇文毓扫了一眼中间的我,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今天一早,尉迟纲就跑到朕的正阳殿哭诉,说有位阮姑娘认定了尉迟迥是忤逆大冢宰的叛徒,甚至还说说尉迟迥把阮姑娘和略阳公的元氏掉了包,求我一定要替他洗刷冤屈,免得和大冢宰生了罅隙。朕心里头也好奇,便出来瞧瞧,呵,大冢宰,原来这天下间还真的有长得这般相似的人呢!” 婆罗早上想必是进了宫,说不定宇文护的眼线也瞧见了。他这一番话轻描淡写地把事情交待了,那么他出现在此处实在是再自然不过。 更糟糕的是,宇文毓先发制人地把尉迟迥是叛徒之事说出来,立马让我一下子站在了劣势。现在我若再把刚才的猜测说出来,尉迟迥只要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打发我。 我暗暗苦笑,刚才一时心软,才会让自己输了先机。不过幸好,我还留了一张底牌在手。 尉迟迥已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冢宰,卑职是冤枉的!我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掉包的事!这位姑娘硬要栽赃,说我把她和元氏调换了。大冢宰,你可要明察秋毫,不能听信妇人之言!” 婆罗也在他身侧跪下,“大冢宰,若我哥哥真的是掉包之人,我绝不轻饶。可是,阮姑娘并无证据,只是信口开河。还请大冢宰和天王还我哥哥一个清白。” 他们言之凿凿,情真意切,而我的猜测是多么地苍白无力。 “大智慧,那你可有证据?”宇文护终于把头转向我,唇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没有。”我朗声道。 “哦?”宇文护笑意更深了,“那你凭什么认定?” “阮陌曾经遇到一位高人,教给了阮陌一门诛心秘术。只要口念秘诀,双目就能够穿过人的胸膛看到那人心里头隐藏的秘密。”我走至尉迟迥的身旁,故作神秘地笑说,“阮陌从尉迟将军的心里头看出了端倪。” “哈哈!诛心术,真是有趣!”宇文毓大笑出声,“姑娘竟然有这个本事,倒是也来瞧瞧朕现在想些什么?” 他不相信,也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神经有些大条的尉迟纲不要轻易上当。 “天王想什么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不再理会他,转而朝宇文护跪下,“大冢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和大冢宰的约定是五天之内找到元夫人,是不是只要我找到元夫人的下落,这个约定我就算赢了?” 宇文护眼中现出一丝异彩,点了点头,“不错。” “那就好。尉迟将军是不是掉包之人,就靠天王和大冢宰自己去判断了。”我忍不住对宇文毓嫣然一笑,“从始至终,我盘算的只是要找出元夫人的下落。” 我从袖筒里掏出一匹长长的白绢,在尉迟迥的面前铺展开来,一副缩微版的长安地图被简单的线条勾勒出来,“那就劳烦将军凑合着看吧。”我掏出一块黑炭,沿着白绢上的街道画了几条线,“这个是将军昨晚夜游的线路。现在嘛,我就和将军来玩个诛心游戏,看看将军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 ----------------------------- 今天回来晚了,一般情况下会在下午5-7点更新,希望大家多多投票,多多提建议。 (看小说到网) 第十三章 梦破碎 “哼!没做过就是没做过,身正不怕影子斜,不论什么游戏我都奉陪到底!”尉迟迥慷慨激昂地说道,“看你还能怎么栽赃陷害!” 我只是笑笑,“尉迟将军肯配合就好。(看小说到网)那么,劳烦将军把上衣脱了,这样才能让我的眼睛看得更清楚。”既然是诛心术,这游戏还是得玩得逼真些。 尉迟迥一愣,旋即卸下铠甲,“脱就脱。”瞬间,他便把上衣脱了个精光,我把手轻轻地搭在了尉迟迥的光溜溜的肩上,笑靥如花。 宇文毓忍不住扑哧一笑,“朕怎么觉得像在逛窑子,窑姐在耍宝呢!” 我只当做没听见,手已经顺势滑向了他的颈部,于是信息瞬间冲入大脑,心跳60次/min,平均皮温33℃,皮肤电阻1100欧,设好基线,“那么游戏开始了。” “尉迟将军,元夫人在东城区对不对?” “我不知道。”基线飘高、皮温上升。 我连忙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神秘一笑,“不好意思,尉迟将军我是在跟你的心说话呢!你用不着回答。” “哼,不用说更好!我看你还要怎么故弄玄虚!”尉迟迥乐得不用狡辩。 “那么,元夫人是在东城区吗?” “……”基线基本保持正常水平。 “元夫人是在西城?” “……”基线有小幅波动,皮温上升。那么,果然是在西城区了! 我心里的大石落了下来。昨天和婆罗上街时我就发现,这个测谎仪除了能用来测量谎言,同样可以用来测量人任何的心理变化。不论紧张、兴奋还是愤怒,任何的情绪波动都能够反映出来。我能够用这个方法找到蜀国公府,便也能用同样的方法从尉迟迥的身体上得到元夫人的下落!而之所以不让尉迟迥说话,是为了尽量排除其他因素的干扰。 “元夫人是在西城的北边吗?” “靠近美加酒楼?” “是在这方圆一里内?” “在招裳苑?” “在灵感寺?” 信号陡然增强,强到我的脑袋都要有眩晕的感觉了,“灵感寺?元夫人在灵感寺对不对?!” “不在!她不在!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尉迟迥急急地反驳着,我的手被他给震脱下来。可就算没有手指尖的测谎仪,他面如土色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无比兴奋地反转头,向宇文护不顾一切地大声道:“快!大冢宰,快派人去灵感寺!元夫人应该就在那里!”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我,屋子里头鸦雀无声,直到好半天,宇文护才反应过来,对守在门口的随从说道:“带人去灵感寺,里里外外都给我搜仔细了!” “砰——”地一声,宇文毓面前的酒盏落了地,他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斜睨了我一眼,对宇文护道:“大冢宰,你不会真的相信她吧?天下间怎么可能有这种诛心术?不过是装神弄鬼的玩意儿罢了。咱们这样贸然闯入佛寺,多少有些冲撞,只怕要遭人话柄。” “诶。大智慧都说了她有大智慧,不去瞧瞧,怎么能证明她是不是说大话?再说,一间小小的佛寺,我宇文护还没放在眼里。”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用强硬地口吻吩咐下去,“仔仔细细地搜,不要放过任何人,任何角落。” 我感觉到有几双眼睛一直在我的身上打转,有玩味、有愤怒,但不论是谁的眼,都包含着一股难以置信。 诛心术?呵!对于一千多年前的他们来说,高科技的测谎仪可不就是一种可怕的秘术么?其实我故弄玄虚,不仅是为了多一分震慑,更是不想轻易暴露我手指的秘密。只是不知是因为太期待还是太紧张,我的额头全是汗。刚才那一番撒网再收网似的问话像是把我全身上下的力气都抽空了一般,最后我只是喘着粗气,软瘫在墙角。至于他们对我是恨是怕,我已经无力去关心了。 ----------------------------------------- 当天彻底黑了,房间里都掌起灯时,一个身穿缁衣、和我长得有七分相似的女子被推至了宇文护的面前,我和她四目相接,彼此的眼里都有种怪异,一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陌生人,在朦胧的灯光里有种照镜子的感觉。可我和她又分明有着很强的不同,她的眼睛里头是一汪死水,好像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而我,却拼命从水下探出头来,想要重重地自由地呼吸。 我听到自己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对宇文护说:“大冢宰,我赢了!我可以活着离开了,对不对?” 话音刚落,耳旁风声骤紧,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觉得脸庞一凉,紧跟着便是一阵刺痛,背后传来叮的两声,我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只见土墙上插着半爿剑刃,想到这长剑擦脸而过,我顿时觉得后怕起来,扭转头,尉迟迥正朝我瞪着一双浑圆的眼,宛若铜铃。 刀柄还在他的手中,但却被不知何时站出来的宇文护两指捏住。他轻轻向下一拖,那钢刀就像是受到召唤一样,电光石火间便从尉迟迥的手里飞入了他的掌中。尉迟迥手掌通红,三道血痕沿着掌纹撕裂开来。饶是他五大三粗,在宇文护面前是一点还手能力都没有。 我木木地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尉迟迥居然搞偷袭,想要置我于死地?!他是因为恼羞成怒所以想要拉我做垫背吗? 其实他本来还是可以辩解脱身的。自始至终他并没有当面说出元夫人的下落,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只要他一口咬定与他无关,是我通过别的途径找到元夫人的下落,或许会有最好的结果。 可是,现在,他人赃并获,又想杀人灭口,任何的话语都显得多余了。 ----------------------------------------- 继续求票票~~~eon~~~ (看小说到网) 第十四章 血飞溅 宇文护冷冷地看着他,尉迟迥却大笑起来,“哈哈!的确是我掉包,是我把元王后藏起来了!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个人干的,老子既然做了这事儿,就没想过能活!宇文护,我早就不满你了!略阳公已经被你毒杀,我要替他留下唯一的血脉!这难道算是错?” “尉迟迥!”背后的宇文毓猛地一拍桌子,眼**出寒光,“你在说什么?你还要不要命了!” 尉迟迥慨然地看了宇文毓一眼,“我自有此心、存此志,就没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看小说到网)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够亲手杀了这个妖女!”他朝我看了一眼,绝望赴死的眼里流露出的是无限的恨意。 宇文护的随从已经把尉迟迥围得水泄不通,宇文护则怡然自得地笑,“你头脑简单,如何想得出掉包之计?怕是还有同谋吧?” “没有!这件事就是我一个人策划的,你休想把此事栽赃到别人身上!我不会让你得逞的!”话音刚落,他的脸上现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宇文护忽而伸手往他的颈部一点,尉迟迥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口浑黑的血来。 “哥!”婆罗紧张地大叫一声,带着哭腔。 “想要咬舌自尽?呵呵,天下间哪里有这样便宜的死法。”宇文护忽而扭头看向婆罗,厚实的手掌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婆罗,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你哥哥若是掉包之人,你决不轻饶?” 婆罗身子一动,艰难地抬起眼,从宇文护的眸子里看出一种期待的神色,那神情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婆罗,你要如何证明你对天王与我的忠心呢?” 婆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头碰在地板上,怦怦直响,额头上结了痂的部位重新渗出血来。“大冢宰,求您开恩!尉迟纲愿意代我哥死,还请大冢宰成全!” 尉迟迥哈哈大笑起来,他嘴巴呜呜地说不出话来,但一双眸子里满是期待的目光,他大笑着准备迎接婆罗手刃自己。 “不要!”婆罗一个大男人去像个无助的女婴一样在地上呜咽起来,他一个劲地磕头,一个劲地哀求,“卑职愿意同家兄一起死,求大冢宰成全!” “大冢宰,他们兄弟感情一向很好,婆罗确实无辜,不如……”宇文毓面色如土地看着宇文护,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护的冷眸瞪了回去,“天王难道忘了?您和略阳公也是兄弟!可您的这个皇位上沾了不知多少兄弟的血。道不同不相为谋,天王才坐上这皇位不久,就忘了您的天下是怎么来的?要知道,妇人之仁,便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 宇文毓垂下眼,机械地说道:“大冢宰说得是,朕不敢忘。” 宇文护从随从手里头抽出一把刀,递至婆罗面前,他似乎对兄弟相残的戏码尤其有兴趣,笑等着。 尉迟迥在旁边含糊不清地大喊大叫,他嘴唇一圈全是血渍,这情景让人看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腾,我忍不住对宇文护说道:“大冢宰,何不留他一条性命,据我所知,他绝对还有同谋。” 话才刚说完,婆罗的一巴掌便朝我甩了过来,火辣辣的疼加诸于脸颊上浅浅的刀口子,我立马眼冒金星,一个立不稳,差点就摔倒在地。一只冰凉的手伸出来揽住了我的腰,让我没有被甩出去。 我眼前一片黑暗,当那股眩晕消退时,却发现抱住我的正是宇文护,他阴鸷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哈哈哈哈!”一阵怪异的笑声在房间里头回荡起来,令人听到这声音便汗毛倒立,而这个声音恰恰是从婆罗的口中传出来的。 我正不得要领,蓦地发现尉迟迥的胸口插着一把没入了一半的钢刀,血水顺着剑柄流淌出来,尉迟迥的脸上是挂着满足的笑,眼睛却已经渐渐放空,瞳孔在渐渐扩大。他的嘴巴一开一合说了四个字,虽然没人听得见,但他的口型却是看得明白,他对婆罗说,“好好活着。” “我杀了他了,我亲手杀了他了!”婆罗手舞足蹈地在一旁失声大笑,我听得一阵泛酸,张开口想要唤他,他空洞的眼神在扫到我时,流露出的却是绵绵不绝的恨意,恨不能把我拆皮剥骨。我没有想到他宁愿杀死尉迟迥,也不肯如我所言留下性命再做打算。难道活着比死了还可怕?我只知道,在他心里边,这一笔帐算是记在我头上了。 旁边的尉迟迥终于失去了平衡的能力,身子“扑通”歪倒在地,婆罗也随着他倒地的一瞬间,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他不再似刚才那样疯癫,努力维持平静的声音说道:“天王、冢宰大人,职下罪该万死!没想到家兄会做这种事,还望冢宰大人处罚我失察之罪!”此时此刻他就像行尸走肉一般,尉迟迥的鲜血从他面前流过,他只有闭上了双眼。 宇文毓说道:“此事与你无关,大冢宰一向奖惩分明。你既不知情,大冢宰定然不会怪罪你的。” 他抢先替宇文护做主,宇文护只是淡淡一笑,“既然天王心存仁厚,那我也不好追究什么。不过,你近来心情不好,不如出去散散心,这皇宫禁苑的守戍便另找他人好了。听闻齐国有意修筑长城,只怕是想以守为攻,你不如就到边关去瞧瞧,投入燕国公于瑾帐下,一来,你可以去散散心,二来,于瑾年老,他有什么不方便做的,便由你来代劳。若是齐国有什么异动,也好回来向天王与我禀报。” 宇文毓眉头动了动,一张脸面无表情,但终究什么也没有说。 婆罗叩首三次,“谢大冢宰恩典。尉迟纲定会反思己过,不负皇恩。”他顿了顿才又说道:“职下想把家兄带回去安葬,求冢宰大人成全……” 宇文护挥了挥手,“你去吧。不过边关事急,你明日就去报道吧。至于你兄长的身后事,我自会安排好的。” 我不由后背涔涔,宇文护果真是铁石心肠,逼着婆罗杀死兄长,而他的最后一程也不让婆罗送。 婆罗叩头谢恩,没有多说一句,抱着尉迟迥的尸身走出门去,经过我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顿时环绕着我,他突然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最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为何死的不是你?”他的嘴角挂着凄然的笑,就像是最毒的鹤顶红。 我迎着他那双眼看过去,并没有任何的迟疑。我所做的只是保命而已,我给过他们机会,我也想不伤害任何人,但是这个时空的游戏,本身就充满了血腥的味道。谁掉以轻心,谁就得付出生命的代价。 (看小说到网) 第十五章 陷异乡 屋子里头一下子安静起来,只有地上的一滩血迹还在提醒着在场的人,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看小说到网) 元夫人名叫元胡摩,她自入门起就一言不发,或许这样的场面她前段时间见得不少,已经见怪不怪了。她只是用手轻轻地护着藏在缁衣下微微隆起的小腹,生怕那儿住着的胎儿受到了惊吓。 宇文护对元胡摩一笑,“元夫人在灵感寺住得可习惯?” 他突然向元胡摩问话,元胡摩心知是轮到自己了,但她依旧不卑不亢,“大冢宰有什么话,便快些说,要做什么,也只管做。” 宇文护道:“护方才正与天王商议,夫人年纪尚轻,又是这般风姿,何不打了这遗腹子,另嫁他人?也省得这般辛苦。” 元胡摩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上下两片薄薄的嘴唇颤抖起来,“你……刚刚说什么,遗腹子?他……天王他!” 宇文护面露诧异,“原来夫人不知?略阳公他身染重病,已然不治身亡了。真是可惜!” 元胡摩下意识地就看向宇文毓,当从他的眼中也得到证实时,她却无声地笑了,“你说过要留他一命的!原来……原来这也不过是随口说说。” 她的眼泪终于扑簌簌落了下来,“他……他现在何处?” 宇文毓皱着眉低下头去,他竟是有些不敢直视元胡摩的眼睛。 宇文护对她的眼泪视若不见,“略阳公他得的是天花,我们只好按照御医的意思办了,——只有火化。” “火化?!”元胡摩终于再不能抑制悲痛,面叱道,“宇文护!你……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宇文护云淡风轻地看着元胡摩,“夫人,你倒是提醒我了,只有把夫人和夫人腹中的孩子一并除了,这才叫做赶尽杀绝呢!”他说着便朝身后招了招手,左右两个家将这便要上前去捉住元胡摩。 原来宇文护说话做事都是这样直接,要一个孕妇的性命连拐弯抹角的话都省略了。 “且慢。”宇文毓倏地站直了身子,他的脸如同被霜打了一般,他缓缓地对宇文护说道,“她说起来也是元氏一族的唯一血脉,大冢宰不如就留她一条性命,谅她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哦?天王在为她求情?”宇文护斜睨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难道天王不知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这一点,天王还不如大智慧呢。” 我苦笑了一下,莫非在宇文护的眼里,我与他是一类人?也是,在我心里边,的确没有什么比自己活下去更重要。 然而,他这次的劝说对宇文毓失效了。他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的呼吸很急促,像是在隐忍着什么,雪白的脸此刻却成了血红色,宇文护深深地看着他,故作讶异道,“怎么天王的眼睛红红的?我没有看错吧?” 我心中一动,宇文毓的表情的确有些不正常。按道理,他是在宇文护扶持下登基为帝,是略阳公宇文觉的颠覆者,是最大的得利者。除掉元胡摩腹中的孩子,他应该是乐于见到的。可是现在瞧来,却不尽然。 宇文毓分明就是回护元胡摩的。他在听到掉包之事时毫不吃惊,反而是明里暗里维护尉迟迥和婆罗,除了是因为他们交情匪浅,更因为宇文毓和此事脱不了干系。尉迟迥再护主心切,也不至于拿他全家和婆罗的性命做这样的冒险。但若是宇文毓有心掉包,就不一样了。 我刚才的猜测怕是对了,宇文毓才是那躲在幕后的黑手!也正因如此,尉迟迥才不得不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身上,一心求死只为保守秘密,保全宇文毓。 只是,他的护主之心还是被宇文毓践踏了。 “大冢宰,元氏只是个弱女子,她……她……影响不了什么的,你不如就放过她吧。”宇文毓颓然地闭上了眼,身为大周国的天子,与其说是在和宇文护商量,不如说是在恳求。 宇文护似乎很满意宇文毓这样说话的语气,却丝毫不肯松口,“本来嘛,一个废后,是生是死确实无关紧要,天王您应该知道,我只在意天王您的态度。你我需得一致才行!所以,刁妇元氏,不得不死!” “天王,人都会犯错误,只要天王迷途知返,臣下绝对不会计较的。”宇文护照例抽出一把剑,递至宇文毓的面前。同样的戏码,在一个时辰之内,可以上演两遍。 宇文护的话里有话。 我能猜到宇文毓可能是尉迟迥的幕后指使,宇文护又怎么会想不到?宇文毓是他一手扶持登基为帝的,他没有说破,是不想就此和宇文毓翻脸。杀了一个尉迟迥,赶走一个婆罗,已经是断了宇文毓的左右手,宇文毓也算是得了教训。但疑心重的宇文护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自己手中的“傀儡皇帝”有任何阳奉阴违的行为,更要断了他任何的痴心妄想。所以,元氏不得不死。 那把明晃晃的剑就这样摆在了宇文毓的面前,等着他的抉择。 宇文毓闭着眼,剑刃却还是把烛光反射上去,他的拳头捏得格格响,额头上青筋都暴露出来。终于他忍无可忍了,双目之中射出一道厉芒,“宇文护!你搞清楚,朕才是大周的天王!朕说了要留元氏的性命,便一定要留!”他怒瞪着宇文护,毫不畏惧,甚至带着一丝挑衅。 我心底一惊,宇文毓这是要和宇文护撕破脸了吗?下意识地我就往墙根退,只怕被殃及池鱼。 宇文护直视着他,深邃的眸子闪烁着一种光芒,好不瘆人,“是吗?” “大冢宰不信,便试试看!”宇文毓慨然地走向元胡摩。他伸出手来想要搀扶她,刚刚碰到她,就挨了一耳光,清脆的响声居然在房间里头有着回音。 这一巴掌让宇文毓一下子就呆住了。 元胡摩挥出去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婆娑的泪眼紧紧地盯着愕然的宇文毓,“够了!宇文毓!你和宇文护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就别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费这么多心思,和宇文护假惺惺地在这里一唱一和,无非就是想让我感激你,跟着你。宇文毓!你别做梦了。” “弟妹!”宇文毓的眼里暗流涌动,他想要去拉元胡摩的手,但元胡摩却像是避瘟神一样躲避着,冷冷地蔑视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早就觊觎我了,你与宇文护合伙害死天王,霸占大周的江山,现在还想要霸占我。你以为天王不在了,我就会从了你?你别痴心妄想了。宇文毓,就凭你?你配吗?你有这个资格,你有这个本事吗?” (看小说到网) 第十六章 香消殒 与其说是蔑视,倒不如说她接二连三的反问在提醒着什么。enuei。co宇文毓怔怔地看着她,双目猩红,他有些无助又有些决绝地摇了摇头,“不!弟妹!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话还没说完,元胡摩又一巴掌甩了出去,这一次,宇文毓更加猝不及防,饶是元胡摩再瘦弱,两巴掌落在宇文毓的脸颊上却是五指红彤彤的。 “我生是宇文觉的人,死时宇文觉的鬼!你想当皇帝,你就做你的皇帝去吧!我倒要看看你和宇文护能有什么好下场!”元胡摩冷笑着说,突然间就扭转身去,宇文毓已然意识到她想做什么,二话不说就扯住了她的右手,不让她离开,“弟妹!不要!” 然而元胡摩根本就不是去拔剑,她只是把藏在袖中的毒药放入了口中,宇文毓想要制止,却已然来不及。 毒药已经滑入了她的喉咙,眼眸里流露出释然,甚至还怀着一丝期待,“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团聚,再不用分开了。”元胡摩竟是笑了,笑得凄凉却又决绝,她只来得及最后摸一下自己的孩子。 宇文毓还拉着元胡摩的手,但他却无法阻挡元胡摩的身子像那随风飘扬的杨柳枝一般缓缓地飘落下去。 看着还睁着双眼的元胡摩,身为一国之君的宇文毓忽而就呜呜地哭了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宇文毓的呜咽似幽泉,他哭得纵情,好像想刻意借着这场哭泣忘却周边所有的人,忘却他的身份。 我像个旁观者一样站在原地,但浑身上下都不自在。元胡摩的自杀来得好突兀,可我心里头又分明知道,她自出现在此处时,就注定了她生命的殒灭。只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元氏怎么瞧都像是我自己。 宇文护闷哼了一声,把剑直接掷在了地上,玎玲响了两下。 宇文毓木木地跪坐在地上,终于,他率先打破僵局,对宇文护说道:“刚才是朕失控了。只是,情之所至,实在是把握不住。大冢宰,你也有过心爱之人,你定能理解朕的心,原谅朕刚才的无礼,对不对?” 他的声音很冷,很生硬,他背对着宇文护,拳头一直捏得很紧。 宇文护淡淡一笑,“早知道天王钟情于元氏,护说什么也要成全天王的。怪只怪这元氏太不识时务了。”他主动走上前拍了拍宇文毓的肩膀,算是把刚才的剑拔弩张一笔勾销了,“天王宽心吧,大丈夫何患无妻,更何况天王是一朝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 “大冢宰说的是。朕是一时糊涂。以为做了天王,便可一尝多年来的夙愿,到头来,还是得不到她。”宇文毓深深地吸了口气,放开了元胡摩渐渐冰凉的手,努力挤出一丝笑,“朕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 宇文护笑着点头,“天王明白就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两人打着机锋,不论说的是真是假,至少,都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我悬着的一颗心也回落下去,刚才只恐殃及无辜,一直缩在角落里,现在尉迟迥已死,元胡摩也死了,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而我,终于可以活着离开了,离开这个有点疯狂的世界。 “大冢宰,五日的约定既然已经完成,阮陌应该可以走了吧?”我鼓起勇气,压抑着任何不良的情绪,站出来提示宇文护道。 只是我刚刚说完,宇文毓就抢先说:“阮姑娘,不如就留在朕身边吧。”他的眸子幽幽地盯着我,我顿时怔住了。 他这是唱得哪一出?我正不明白,宇文毓已经走至我身旁,一把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还残留着一丝元胡摩的冰凉,让我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笑了笑,笑得有些哀伤,“到底是心底一直想要得到的,弟妹不在了,可瞧见你就像瞧见她一样,朕想你陪在身边,也算是了我这些年的心愿。你放心,朕会好好对你的。会把全部的爱都给你。” 我的眼睛都直了,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喜欢元胡摩,所以他爱屋及乌,想要把我留在身边?然而,我的手触碰到他的皮肤,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皮肤电阻明显增大,皮温明显升高!他根本就是在说谎! 他喜欢不喜欢元胡摩我不知道,但他想要把我禁锢在身边,绝对不是因为他爱屋及乌,而是别的原因和目的。 他还能有什么目的呢? 尉迟迥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在我脑海里一现,他在死前大声地说,最遗憾的事就是不能杀了我这个妖女。宇文毓,定然和他一样,把元胡摩的死,尉迟迥兄弟的生离死别算在了我的头上!只不过他盘算的报复比尉迟迥的一刀结果我要更加可怕和复杂罢了。 我按捺着内心的恐惧,晓之以理,“天王心里头真正想着的是元夫人,但阮陌终究不是元夫人,就算天王把我留在身边,得到的也只是阮陌而已。更何况,阮陌……不是处子之身,又是山野村民,实在不能服侍天王。” 宇文毓听到我不是处子时,冷笑了一声,但旋即就给出了一个款款的笑容,“无妨,朕不在乎。” 他当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怎么折磨我。我只好求助式地望向宇文护,“大冢宰,你言而有信,你答应我五天一过就……” “五天一过,大冢宰就会留下你的性命。”宇文毓根本不给我机会,“朕又不会要你的性命。朕不仅不要你的性命,还给你荣华富贵,让你衣食无忧。多少女子羡慕都羡慕不来呢。”他的手轻轻地抚上我的脸庞,他这般示好的摩挲,却更加让我手足发冷,背心都湿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凄凄地望着宇文护,此时此刻,能救我的只有他了。 宇文护莞尔一笑,“这可是多扎人的花,天王当真要把她带走?” 我猛地点头,宇文毓却说道:“大冢宰,你也说,朕贵为天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得不到?朕得不到胡摩,难道连她也不行?”我心一沉,宇文毓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他引用了宇文护的话,让宇文护无处反驳。当然,最关键的是,宇文护怎么可能为了我和宇文毓翻脸? 果然,宇文护于是对我笑了笑,“既然如此,大智慧还是乖乖地待在天王身边,锦衣玉食,绮阁金门,总好过你在江湖上漂泊。” “是啊,陌陌家中可还有亲人,不如一起接到京城住着,也好跟着你一起享福。”宇文毓亲热地拉着我的手,好像真的把感情倾注下来似的。 我眼里头的希望之火顿时熄灭得干干净净,想要在这个时候全身而退只怕不能了,我自颓然地任由宇文毓拉着,“不用了,他们来不了。我家乡离这里很远很远,隔着好大的一片海。”,更隔着好长的一段时空…… ---------- 请多多投票,多多收藏~~~~ (看小说到网) 第十七章 锁深宫 宫里一下子就传开了,周天王宇文毓微服出宫了一夜,第二天早晨破天荒地从民间带了一名女子回宫。..当然,至于这其中发生的事就无人知晓了。昨天的一切会被历史湮没,尉迟迥的死,元胡摩的自杀都会以其他的方式轻描淡写地载入史册。 宇文护一直陪同着宇文毓进入宫城,在宇文毓许下封我为美人,安置好我的住处时,他才离开。 我问了一下服侍我的宫女梅加,美人是什么级别,梅加于是一一数下来,王后之下有贵妃、贵嫔、贵姬三夫人,之下有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仪、昭容、修华、修仪、修容九嫔,再之下是婕妤、容华、充华、承徽、列荣,最后才是美人、才人、良人。 “也就是说,整个后宫里头,除了宫女,其他人的等级都比我高?”我不由苦笑,这么多嫔妃每个人过来踹我一脚,我铁定没命。 梅加莞尔一笑,“娘娘您过虑了,天王他其实只有两位贵妃娘娘,三位贵嫔,都是天王做宁都郡公时的夫人,娘娘您是除五位娘娘之外,天王登基后第一位新封的娘娘。所以,奴婢们都很看好娘娘呢!” 我嘴角抽了抽,虽然不以为然,却不得不把梅加的示好照单收下,“我新进宫,对宫里的事情知道不多。梅加,你得多提点我。” 梅加只当自己攀上高枝,连连奉迎,“娘娘,您天生丽质,又深得天王宠眷,恐怕过不了多少时间,您就会封妃封嫔了。” “封妃封嫔?那倒不至于。”我冷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梅加,这屋子里潮得厉害,你去弄些石膏粉来,搁在墙角,吸吸潮气。” 宇文毓把我安置在宫城西北角的庚艳殿独居,本来,美人一级的后宫佳丽一般是没有独立宫殿的,这看似宇文毓对我的特殊照顾,可庚艳殿年久失修,阴冷潮湿,处处都透着一股霉味,根本就不适于居住。 梅加只当我对居住地不满,有些小脾气,扑哧一笑,附在我耳边小声道:“娘娘,您别看这座庚艳殿陈旧,多少娘娘想住还没机会呢。娘娘您有所不知,这庚艳殿一直是前朝魏国皇后的寝宫,本朝以来才废弃的。天王他登基一月,却始终未提封后之事,娘娘您一入宫,就让您住在魏皇后的寝宫,说不定天王后位空悬,就是等着您呢。” 我的心再度沉入谷底,宇文毓把我安置在这儿,就是想让其他人误以为他有立我为后的愿望吧?看似万千恩宠在一身,可偏偏只封我做一个谁都可以蹂躏的“美人”。后宫里头那些没事就玩嫉妒的妃嫔焉能轻易放过我。 宇文毓,他盘算的就是要借刀杀人么?借的还是宫里女人们的嫉妒。让他的女人们用嫉妒之火焚烧我,只要我一不小心,就被火苗吞噬,万劫不复,这就是他报复我的手段?我不禁觉得好笑,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居然要用这种卑鄙的手段对付女人,真是可笑又可悲! “娘娘,水……洒了!”旁边的梅加提醒着。 我一低头,杯中的茶水都溢了出来,沿着桌角流到了我的身上,衣角都湿了。 我连忙把杯子里的水喝了个干净,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我小心谨慎,不让杯子里的水溢出来,自然就不会碍着自己。我倒要瞧瞧,宇文毓你这把壶里有多少水能倒出来。 ------------------------- “娘娘,您再不喝,这汤就凉了?”梅加在一旁劝着走神的我,不明白我一碗乌鸡汤怎么能从傍晚喝到天黑。 上等的乌鸡汤,是御膳房送来的。既然宇文毓说了要给我锦衣玉食,我自然照单收下,好好享受一下帝王之家的待遇,调养一下自己。我举起勺子,笑道:“这样美味营养的鸡汤,当然要细细品味,否则怎么对得起天王的厚爱呢?” “阮美人知道就好!”门外忽而传来爽朗的笑声,我抬起头,宇文毓已经站在了面前。他含笑看着我,面色酡红,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酒味。 梅加见到他,欣喜的神色一下子就蔓延开来,激动地差点就说不上话来,“天……天王!” 宇文毓朝她摆摆手,梅加有些手足无措地准备退下去,脚已经迈出去了一只,又被宇文毓叫住,“给朕准备热水沐浴。” “是。”梅加赶紧下去准备,扭身时,抽空看了我一眼,眼中是欣喜和向往的神色。 我这下是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了。推开碗,抹了抹嘴上的油,问道:“天王夜里要歇在这儿?” 宇文毓不由分说就勾起了我的下颌,眼光闪烁却又笃定,我从他的瞳孔里找到了自己,“朕今日得了阮美人,如获至宝,恍恍惚惚一整日,只等着夜里能过来抱着阮美人入眠。” 我不敢太过忤逆,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头从他的手心里抽离出来,笑着道:“天王爱屋及乌,把阮陌当作元夫人,以慰相思之苦。不过,阮陌到底不是她,天王远观还能把阮陌想象成她。可真要得到了,只怕会把天王心中的形象给摧毁干净了。” 宇文毓喝了酒,头脑却没有昏,“陌陌你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是想拒绝朕吗?”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起来,涣散的眼神汇集起来射出一道凌厉的光芒,“要知道这后宫里边,还没有人敢拒绝朕的。” 他的口气有些强硬,我还不至于要和他硬碰硬,白白给他抓住小辫子,于是展露笑颜,“阮陌怎么敢拒绝天王。天王也说了,阮陌现今是天王的妃嫔,天王想要我,便是我的荣幸。” 我态度一转变,宇文毓反倒意外地不知所措了,他忍不住冷笑一声,“陌陌昨天还一个劲地拒绝朕,朕只当你在家里还有个念念不忘的情郎呢。没想到才一天过去,朕便取而代之了。朕到底该觉得高兴还是替情敌悲哀呢?” 他这是退却了。 我心里暗笑,我越是拒绝,宇文毓就越是来劲;我一主动,他就打退堂鼓了。我幽幽叹了口气道:“阮陌思考了一整日,已然想通了。这宫里头锦衣玉食,天王宠爱有加,天底下有多少女人向往这样美好的生活,阮陌还不好好珍惜,那就是太辜负老天爷了。” 宇文毓的脸色有些阴阴的,略带着一些讥讽道:“陌陌倒是挺识时务的。” ---------- 汗一个,更晚了…… (看小说到网) 第十八章 恨难平 我干脆以退为进,站起身,指了指里间,“阮陌白天就让梅加把床褥晒了晒,垫了两层,这庚艳殿有些潮,天王若是染上风湿就不好了。..” 外头传来了梅加的轻唤,我对着宇文毓嫣然一笑,“天王请去沐浴吧,阮陌在里边恭候天王。” 宇文毓这番前来,只当会吓着我,想要看到我惊恐、拒绝的样子,哪怕流露出畏惧和厌恶的神情也好。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个欲拒还迎,笑脸相迎的我。这巨大的落差,不仅让宇文毓毫无成就感,甚至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仍旧稳稳地坐在小榻上,把玉带一松,拉开衣裳,露出光洁的胸膛,“陌陌不是会诛心术吗?你且瞧瞧,朕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天王是九五至尊,是天子,阮陌读不出天王心里在想什么。” 宇文毓轻笑一声,“陌陌你太谦虚了,你只管说,朕又不会怪罪于你。” 我于是笑了笑,说道:“天王在想,今夜到底要不要阮陌侍寝。” “那朕心里是说要还是不要呢?”宇文毓忽而用力,我猝不及防地扑了出去,被他的手一拉,整个人都落在了他的怀里。他口中呼出的酒气直冲而来,我下意识地就皱起眉,别过头去。 嘴巴上说得再利索,身体上的排斥还是一下子就让宇文毓看出了我的心思,他的成就感瞬间就找了回来,“陌陌不是很期待吗?为何皱眉?” 他把我打横抱着,站起来,径直走向里间的大床,不由分说就把我扔了上去,床帏剧烈地晃了两下,我想我脸上定然挂着惊惶的神色。我到底是低估了宇文毓,他厌恶我,恨我,甚至想杀了我,但还是可以做戏,还是可以强忍着厌恶和我上床。 “怎么?陌陌害怕了?”宇文毓的嘴角挂着一丝冷笑,手却没有停,直接把上衣脱了个干净。 我收拾了一下心情,努力维持着笑容道:“阮陌不是害怕,是遗憾而已。阮陌月事未尽,这几日怕是不能服侍天王了。”我说的也算是实话。自服了打胎药,就如同来了月事,虽然在老僧医调理下,身体恢复过来,但淅淅沥沥的,总不见干净。 “是吗?就算是真的,朕也不在乎。”他欺身上来,利索地解开了我腰间的束带,用力一扯,上身的襦衫便被撕去大半,露出了里边贴身穿的裲裆。 “我没骗你!”我万万没料到宇文毓会来真的,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把他用力推开,宇文毓猝不及防,撞在了床柱上,脊背砰地一声响。 碰撞像是刺激到了他的神经,宇文毓立马就弹了回来,狞笑道:“没骗更好,朕也想试试刺激的!”他霸道地伸出手钳住我的脖子,逼得我动弹不得,他的眼眸变得猩红,透着一股兽性,令人毛骨悚然。 我就像是他的猎物,他的手在不断地收紧、收紧,我都要被他掐得窒息了。我无力抗拒,他那双嗜血的眸子闪烁着鹰隼般的目光,我越是挣扎,他越是享受,我越是痛苦,他越是满足。 身体是不会说谎的,不论他对元胡摩是不是真的有萌萌爱意,但他对我,只有绵绵无尽的恨。 衣裳化成一片片碎布,散落了满床满地,我闭着眼,只觉得身上满是凉意。当痛楚的刺痛贯穿了整个身体,一股炙热的暖流沿着那刺痛暗涌出来,几番辗转,已成汹涌。 这旖旎的风光下,顿时弥漫起血腥的味道,我蓦地睁开眼,咬着唇直视着身上的宇文毓,我想我的眼神定然很可怕,宇文毓竟停滞了下来,他的嘴角浮上一抹得逞的笑,“陌陌,在朕身下婉转承欢怎么会是这种表情?你这是想哭还是想喊救命?” 他的手抚摸着我颤抖的身体,此时的宇文毓就像是一只逮着猎人泄愤的雄狮,他在享受把我撕成碎片的感觉,我忽而就笑了,“天王错了,阮陌是因为太爽了,才会失态。” 果然,他一下子就怔住了。 我冷笑道:“有句话说得好,生活就像是强暴,若不能反抗,就好好享受。这句话,反过来,也挺适用的。”我摆出一副任君鱼肉的样子,紧咬着唇,看着宇文毓如同跳梁小丑般再如何进行下去。 他想看我哭,想听我求饶,他要把他的恨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地释放在我的身上?我偏不让他得逞,从前在乡下那么多屈辱我都受过来了,这点折磨,对于我来说,又算什么? 宇文毓果然被激怒了,“朕真是小觑了陌陌,好,好!那你就好好享受吧!”他再度发起了进攻,这一次,太过猛烈,我只觉得头顶一片眩晕,但我咬着唇,说什么也不肯发出吃痛的声音,我憋着泪,说什么也不肯流下屈辱的泪,我且看你还能从我这里拿回什么! 我得意地笑,渐渐的,我的意识有些模糊了,我仿佛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身体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 我睡得正香甜,梦里边的我开着车,吹着清新的海风,把音响开得很大,正在宽广的马路上高速行驶。这仿佛才应该是我真实的生活。然而,我却还是被一阵刺耳的聒噪声拉回了现实。 “回娘娘,阮美人已经服了药了,身子并无大碍,不过……阮美人正值癸水,不知为何,身子之前像是遭逢过大劫,本就阴阳失调,方才又强行同房,从此怕是要落下不少病根子,微臣只能尽力医治。只不过,微臣医术有限,阮美人恐怕是再不能妊子了。” “呵!这下可好了!真正是报应呢!”立马有一个娇笑的声音盖了过来,“看这个狐媚子以后还敢不敢勾引天王。” “张贵嫔!”旁边又有一个稍显低沉的女声轻斥,那张贵嫔却是不以为然,“娘娘,臣妾难道说错了?明知道身上不干净,让天王瞧了就是不详,居然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经期诱惑天王。幸好天王是天子,福大命大,没有被这女人染上什么病,否则,她就是死一万次,也不为过。” 我被这女人的聒噪声吵得睡不着,忍不住就睁开眼,想瞧瞧这位张贵嫔长得什么样。一抬眼便觉得银光闪闪亮,差点把我的眼睛都刺伤了。 (看小说到网) 第十九章 女人们 原来这女人身上缀满了银色的珍珠,阳光照射进来,珍珠把光反射到眼里,晃得厉害。(看小说到网)“哟,醒了?姐姐,咱们总算是可以交差了。”张贵嫔的话语里透着一股极不友好的酸味。 这样庸俗不堪的女人,配宇文毓还真是刚刚好! 宇文毓,当这个人的名字在我脑中一现,便觉得腹内翻江倒海,恨不能把那不堪的记忆吐个干干净净,只是始终提不起力气爬起来。 “阮美人,你身子虚弱,礼数暂且就免了。”低音女声从张贵嫔的背后传来。我抬起头定睛一看,只见她穿着一件绛色的锦衫,头上高耸的凌云髻上别着一支口含翡翠的凤凰,模样自然是十分周正,眉目间透着一股后宫之主的威仪。 我已经详细问过梅加,宇文毓只封了两位贵妃,一位姓独孤,一位姓徐,皆为他还是宁都郡公时的夫人。徐妃年纪稍长,又为宇文毓生下了唯一的皇子——被封为毕刺王的宇文贤,本来就比独孤贵妃占了优势,加上独孤贵妃身体不好,闭门休息,统领后宫的事自然也由贤德能干的徐贵妃一人代劳。 眼前这女人,自是徐贵妃无疑。 “多谢娘娘体恤。”我淡淡回了句,等着她的下文。 徐贵妃把御医和其他人都打发出去,才表明来意,“天王他上朝去了,本宫奉命来瞧瞧你。御医方才说得话,也不知你听见了没有。你这几日就待在这儿好生休养。等病好了,本宫再罚你。” “罚我?”我眉头一皱,实在不明白徐贵妃凭什么罚我。 “你从前是怎样,本宫没兴趣知道。但你现在进了宫,就是天王的女人,凡事都得按宫里的规矩来。你正值经期,却不知检点,魅惑主上,承受恩宠,这一条乃是宫中大忌。按律当杖责三十,削去封号,关入冷宫。本宫念你长在民间,又是初犯,只罚你病好后去领十杖,禁足一月,将宫规抄写百遍。” 我不禁无声地笑了,被宇文毓强行侵入,反倒成了我的不是!旁边的张贵嫔冷冷地嘟囔道:“不要以为仗着天王的恩宠就能够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娘娘是宅心仁厚,你且看看还有没有下次!” 我倒是听出了张贵嫔话里的含义,恐怕是宇文毓假惺惺的替我求情,让徐贵妃从轻处罚,是以张贵嫔心里全是不满却也不敢反驳徐贵妃处罚太轻。呵!真把我关进冷宫可就不好玩了,现在他这样一“护短”,更坐实了我yin乱魅惑的罪名,他让徐贵妃前来探视,更是把女人们的嫉妒吊了出来。他越是高高捧着我,摔下来的时候就越是悲惨。好一个宇文毓!看来他准备不把我玩死是不罢休了。 徐贵妃又道:“阮美人,你还是好好把宫规看清楚,倘若再有什么逾规之处,本宫一定按律处置,决不轻饶。”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透着一股毋庸置疑。 “那我就谢谢娘娘的恩德了。”我有气无力地说着。 “娘娘,您瞧瞧她这是什么态度!”张贵嫔有些借题发挥起来,盯着我恶狠狠地就说道,“你真以为有天王护着你就了不得了?天王喜欢的又不是你,他喜欢的不过是你这张相似的脸……” “张贵嫔!”徐贵妃倒是有些怒了,“注意你的言辞。有些话不该乱说,做主子的更不该听风就是雨。阮美人就是阮美人,别牵扯别的进来。” 张贵嫔脱口而出就后悔了,连忙收声,只又瞪了我一眼。宇文毓取代宇文觉成为天王之后,这宫里头大部分的宫女太监都置换了一遍,是以我长得像元胡摩的事,许多人也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敢乱说,否则宇文毓便有了“觊觎弟媳”的嫌疑,这名声对于刚刚登基的宇文毓来说,可并不好听。 --------------------------------------------------------------------- 徐贵妃和张贵嫔走后,梅加才敢端着药进来,她揉着红红的眼睛,宽慰我道:“娘娘,您趁热把药喝了吧,天下间的好医工多得是,天王定会帮娘娘找到最好的医工治好娘娘的病。” 梅加的泪三分真,七分做戏,她待我不见得有多少真感情,却因我是她的主子,我受难,便是她遭殃,所以免不了替我担忧。只可惜,一开始我这双大腿她就抱错了。 “娘娘,昨天夜里,真是吓死奴婢了。不过,您不知道,天王在这里守了您一夜,今天早晨还是大冢宰派人来催他上朝,他才去的。他出门的时候,奴婢瞧着他的眼睛都熬红了,想必是一宿没睡。娘娘,天王待您真好。”梅加一边喂我吃药,一边说着。 我冷笑,他那双眼睛可不是熬红的么?他一整夜都在想该怎么折磨我才是。宇文毓作秀的本事确实不赖,又麻痹了宇文护,又撩起了后宫女人们的妒忌心,一箭双雕啊!他虽没能从我的身上找到直接的快感,但这样一番“恩宠”,在他的作秀之下,能收到如此效果,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我强撑着坐起,接过梅加手里边的药,就要自己喝。 梅加想说我不要勉强,我冲她莞尔一笑,“天王这样待我,我要是不快些好起来,岂不是辜负了他的心意?” 梅加立马笑着点点头,还以为是她自己的劝说起了功效呢。我一口气把药喝了个干净,不甘示弱地想,宇文毓,这个游戏,既然我无处可退,那我就只有奉陪到底!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我的脑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而你加诸于我的一切,终有一日,我必会让你一一偿还! ------------------------------------------------- 本来打算七月pk,不过不符合起点规定,泪奔离去~~~~~~但还请大家继续支持 (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章 鲁国公 这几日宇文毓并没有前来,只是每日遣些太监过来询问日常起居,或命人送些小玩意儿。u.名义上,他是因为秦州一代干旱的事忙得无暇顾及,其实我心里明白,国事只是一个借口,他不出现,是怕与我打照面,他不知我对那晚上的事是什么态度,需要观察几日,才好对症下药,接着演戏。有时候,独角戏比较能随心所欲地演。 他不来,我自然是眼不见为净。一门心思只想快些把身体养好。和宇文毓是持久战,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怎么能行呢。 只是,宇文毓虽然没来,我在庚艳殿病休的这阵子,门庭却一点也不冷。时不时地就有一些太监宫女过来,偷偷代人送上一些礼物和补品,他们说的名字大部分都是外朝大臣的,自然是得了风声想来拍马屁的。这其中,只有一个人是明目张胆送礼的,那就是宇文护。 宇文护是什么人?权倾朝野,他说一,宇文毓也不能说二。连权倾朝野的宇文护都送礼慰问的事显然让那些娘娘们慌了神,只怕真的就让我这样一个狐媚下贱的民女占了便宜,真的封妃封嫔,甚至做了皇后。于是也都遣了宫女过来送礼示好。前一刻,还在那儿说三道四,这一刻,张贵嫔却挑了件不小的玉镯着人送来,说是见面礼。 其实,宇文护只不过送了一盆鲜花,但他这一盆花,却是彻底地改变了我在宫里的局面。我估摸着,那些什么杖责、禁足的处罚,也都会因此不了了之了。 此时此刻,我竟觉得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冢宰比起宇文毓还是要好很多。 中午的时候,我躺在榻上小憩,梅加进来说鲁国公求见。 我下意识地就说,“把东西搁外头。” 梅加一愣,揶揄笑道:“娘娘,鲁国公就在门外呢,他亲自来了。” 我一下子就醒了,“外臣不是不能进后宫吗?” 梅加连忙解释道:“鲁国公并非外臣。他是天王的四皇弟,因为尚未成年,就住在宫里的紫阳殿中。” 我心里也有些好奇,怎么别人都是送礼,他还要亲自登门,不过既然他都不在乎叔嫂之别,我也闲得无聊,于是让梅加去把他请进来。 来人身着月白色的长袍,长发披肩,脚下踏着一双沾满了泥泞的木屐,可脚趾上却不沾一尘,我不由抬起头来往上看,眼前站着的原来是一个清秀的少年。 之所以说他清秀,其实是因为他的面容太过姣好,再加上肌肤胜雪,配上那一抹红唇,十足地像个女子,他这副面相若是个女子,那倒是配得上“国色天香”、“花容月貌”这样的形容词,可作为男子,却太过阴柔了些。好在,他只是个少年,还有可塑的空间。 我正觉得赏心悦目间,蓦地从他的眉宇间看出依稀熟悉,与宇文毓有几分相似的面庞一下子唤起了我心底的厌恶,我不禁皱了皱眉,停止了对他的欣赏。 鲁国公有些气喘吁吁,一站定就把手中的一摞荷叶包递给我,“皇嫂,你的药……”他话还没说完,晶莹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皇嫂,你怎么……怎么长得和……” 他说了一半,便没再说下去,嘴角的两只酒窝浅浅地陷了下去,朱红的唇微微打开着,终究只是不解地怔怔地看着我。 我不禁笑了,看来这位四皇子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我也不回答,只是笑笑,“天下间长得相似的人多得很,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鲁国公刚刚说什么药?” “哦。”鲁国公的疑惑就被我轻易打发了,他把荷叶裹得严严实实的几副包裹放在我手里,长吁一口气,“这是杏林大师为皇嫂配好的药,每日取一副,煎半个时辰,头煎倒了,取二煎的汤药趁热服下。或许连服两个月,皇嫂的病能痊愈。” “杏林大师?”我一愣,旋即明白他所指的是杏林给我看过病的老和尚,可是这一下就更迷惑了,“杏林大师如何会让鲁国公给我送药?” 鲁国公笑了,“皇嫂有所不知,杏林大师是我的师父。他之前一直在苦思冥想皇嫂的病,终于想到了药方,配好了便让我找尉迟将军送药。我拿着药到了尉迟将军的府邸才知道他前往边关赴任去了。我一着急,只好借了匹千里马去追他,疾驰了三百里才在驿站碰上,他却告诉我说这副药的病人早就被大皇兄他带回宫了。闹了半天,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要找的,就是大皇兄他新纳的嫂子,我每日在宫里头进进出出浑然不觉,却在外头绕了这么大个圈子……” 他苦笑着,略有些絮叨地诉说,我听了却只觉得傻眼,“你……费了这么大力气就为了给我送药?你不会现在才刚刚回来吧?” 鲁国公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自己的木屐,赧然地抬起头,“皇嫂,真是对不住,把您这儿弄脏了。” 我扑哧一笑,“鲁国公说得哪里话,你连鞋都没时间换就给我送药来,阮陌感谢都还来不及。” 鲁国公这才露齿一笑,“皇嫂不生气就好,那我先回去沐浴了。”想来是一身汗味,他羞涩的样子,十足的男孩儿。 我点点头,目送他出门,他却又转过头来,盯着我手里头的药,“皇嫂,你记得按时服药啊,这里是七日的,过阵子我再去杏林拿……” “不必了。”我原本只想承了他的好意,免得他白忙乎一场,可是现在却不得不据实相告,“替我向大师道谢,只是,阮陌要辜负你们了,这药只怕是用不上的。” “为何?”鲁国公睁着清亮的眼,下意识地又走了回来,“皇嫂,你的气色不对呢!”他不由分说就捉住我的手腕,三指轻巧地搭在了脉搏之上。 梅加面色一变,只觉得这位四皇子未免也太不讲究了些,正要提示,我却朝她摆摆手,向来都是我主动去捉别人的手,难得碰到一个探我手腕的鲁国公。 他的指腹在我的寸口不停地按压,时轻时重,他细致地感受着,一言不发。 屋外鸟儿叽叽喳喳的叫着,我有些静不下心来,于是忍不住问他,“你见到婆罗将军了?他……怎样了?” 鲁国公应了一声,“许是哀伤蜀国公突然离世,他样子挺憔悴的。也不知为何,他说有生之年都不会回京了。现在想找个人玩儿都找不着了。” 他有生之年都不会再回来了?是因为宇文护和他心生罅隙,不许他回;还是他自己再不愿回来免得触景伤情?只怕,二者都有吧。 “皇嫂,你心神不宁,脉搏这么不稳,我可怎么诊断?”鲁国公点破了我的心境。 我于是讪讪地撤回手,也不掩饰自己的疲惫,“我的病只怕是天意如此,好不了的。这次的药我收下了,鲁国公请回吧。” 鲁国公被我下逐客令,并不生气,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与我客气话别后,便扭身离去,那“哒——哒”的木屐声有规律地响着,渐渐消失在耳际。 (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一章 送茹袋 他走后,我便努力把婆罗的事抛诸脑后,转而问起梅加,“身为皇子,鲁国公怎么会去学医?” 梅加撇撇嘴道:“娘娘您有所不知,四皇子的母妃当初不过是个宫婢,所以他向来不受宠,虽说封了爵位,可即便到了十六岁,也还是一官半职都没有。..不过,他倒是了的如此,常年在宫外游荡也没人管他。莫说他去学医,他就是去学做铁匠,也不稀奇。” “呵呵,你对他的评价并不高呀。” 梅加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妄言,连忙补充道:“宫里其他人常这样说的。他们都说文帝十三位皇子,最没出息的就是他了,成日只知道斗蛐蛐儿。奴婢也只是转述而已。” “没听过一句话吗,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或许有朝一日,你们会发现自己都小觑了他呢。” 梅加不信,我冲她笑笑,“我也就是随口说说。到底只是个少年,人这辈子还长着呢。谁知道以后会怎样。”仔细想想,这鲁国公无论怎么瞧都是一个还没太懂事的少年郎,可不知为何,他临走时的那一抹微笑,总让我觉得他也有成熟的一面。 “娘娘,这药怎么处置?” 我摆摆手,示意她随意处置,只是见她从窗前走过,准备扔掉时,我忽然一计涌上心头,于是叫住她,“就按照鲁国公说的,每日煎一副来。” 梅加把药煎好,端了过来,我用手指了指门外,“这药扔了怪可惜的,我瞧外头有几株白菊花,你就倒那里头吧。” 梅加茫然不解地看着我,但最终只是答应下来。 我又如此命她倒了两日,梅加实在按捺不住,旁敲侧击道:“娘娘,外头那株菊花都萎了。” 我笑了笑,“你继续去倒吧,注意瞧瞧周围可有人看见。” 梅加一时回来,急急回报道:“娘娘,我出去的时候,看到好几个宫婢在附近呢。平日里没这么热闹的。她们瞧见我出来,就马上走了。” “谁说平时没这么热闹的。”我苦笑道,自从我入宫起,周围应该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只是苦于我被“禁足”于庚艳殿,也没什么好侦探的。现在,终于有了些动静,她们瞧得不知多仔细。 “梅加,你今日就别煎药了。把剩下的几副药,原封不动地送到紫阳殿去。”我斜了她一眼,这丫头刚刚松了一口气,旋即又被我把心提了起来,“你不用进去,只需把药交给门口的太监,带句话给他。就说,我谢谢杏林大师和鲁国公的好意,谢谢杏林大师还记得我的病,不过天意如此,我就不强求了。” 梅加并不急着走,“娘娘,请恕梅加直言,娘娘这样传话,只怕被别人听了去。娘娘不是已经同鲁国公说过了吗?或许不走这一趟要好些。” 我微笑地看着她,双目盈盈,梅加幡然醒悟过来,连忙躬身,“奴婢懂了,奴婢这就去。”她虽然不知道我在算计什么,却很是兴高采烈,因为在这后宫之中,每一次算计都可能会迎来一次机会。 --------------------------------------------------------- 我让梅加给我备好纸笔,准备履行我所受的处罚,把大周的宫规抄一百遍,连着抄了两日,梅加气色不佳地进来说:“娘娘,张贵嫔来了。” 据说张贵嫔最喜欢蜚短流长,她那张尖刻的嘴巴再配上她极强的窥探欲,终于驱使她第一个冲上门来,我不似梅加那么不待见她,我正等着她呢。 张贵嫔一进来就在屋子里头东瞄西瞄,我虚弱无力地坐在榻上抄着宫规,撑了几次都下不了榻,张贵嫔连忙朝我挥挥手,“哟,妹妹无需多礼,此处就我们姐妹二人,用不着那么多规矩。” 张贵嫔从她的宫婢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又朝她和梅加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这才把那枚锦盒搁在我面前,“这个是桂阳蛮产的桂圆,女人要是怀孕的时候,是不宜吃这个的。但若是小产了,吃这个则能补益,你现在体子弱,回头让宫婢们熬些粥,放点桂圆,保管你恢复也快些。” 我面色一变,“娘娘为何给我这个。”声音细弱蚊蝇,竟是有些心虚的。 张贵嫔笑了笑,忽然间看到背后篓子里没绣完的香包,正要拿起来看,我一着急,手头边积了许多天的宫规哗啦啦飞了出去,散落满地。 当那些纸片飞落时,我已经无暇顾及香包,咬牙不顾身子虚弱,慌不迭地就奔下榻去拣纸片,可是张贵嫔还是眼尖地从中找到了一幅画,饶有兴致地说道:“哟,妹妹的手倒是挺巧的。这是什么画法,把人都画得栩栩如生呢。” 我的脸都憋得通红通红的,解释道:“这……这是阮陌画的天王,让娘娘见笑了。”我伸手想去拿,张贵嫔却不肯归还,“这是天王吗?我怎么瞧着一点也不像呢。喏,天王的眉宽,这画中的人则细,还有鼻子,眼睛,嘴巴,分明没一处像天王。” “是阮陌只见过天王几面,许是本来就记得不太清楚。加上,加上我的画技有限,所以画得不伦不类,娘娘,您还给我吧。” 我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她,张贵嫔偏着头看了良久,终于放回我手中。我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刚才憋气憋得我脸红耳赤,也憋出了一身的汗,效果甚好。 画里头的人当然不是宇文毓。我画的是茹公子。倒药,让梅加去紫阳殿,只是为了引人前往杏林找杏林大师,张贵嫔送桂圆干,说明她已经派人去过了杏林,而且探听到我曾经服用了堕胎药。 一个没怀孕的女人怎么会服堕胎药?但是这堕了的胎是谁的,可就耐人寻味了。我这几日在宫里算是风头占尽,要想打倒我,这桩事绝对是最好的机会。只不过,捉奸得捉双,这出戏得把我的相好找出来才能玩下去。我要做的不过是借这些女人的手找到茹公子而已。众人拾柴火焰高,或许她们真的能把推我入火坑的茹公子送到我面前来呢。 我心里暗笑,此为目的一。其二嘛,那就是顺便也给宇文毓戴顶绿帽子,新进的阮美人在入宫前曾经嫁作人妇,还怀有身孕,就因为长得像元胡摩,便被天王抢回宫里,还把孩子也流了,可是这女人进了宫却还对前情念念不忘,这样的故事一定不是宇文毓乐于听见的吧。 这出戏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怕是玩不起。然而,我就不同了,宇文毓可不舍得用“打入冷宫”这么轻巧的处罚把我打发了,所以,这顶绿帽子他是戴定了,而且还会戴得忍气吞声。我要看他吃鳖的样子。 “哟,这香包上怎么绣了个茹字?”张贵嫔这一遭算是收获颇丰。 我早已准备好了说辞,“茹,食也。近来我胃口不好,便想做个茹袋,放些催食欲的香料进去。” “茹袋?这名称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张贵嫔自然不信,“那就把这个茹袋送给我吧。” 我有些惊惶,“这个……这个还没做好呢。” 张贵嫔已经把香包收起,“无妨,我回去补两针就是了。”她脸上的笑容含着一股疏离和厌恶,估计用不了多久,这宫里头就会有闲言碎语满天飞吧。 我目送张贵嫔离开,张贵嫔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最好一把火把这后宫烧个天翻地覆。 ------------------------------ 然而,我没等到张贵嫔的妒忌之火燃起,宇文毓就先行动了。 他遣了个小太监过来,邀我前往徐贵妃的紫珖殿赏菊。此时已过了重阳,腊日的节又没到,平白无故地搞什么赏菊,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说,徐贵妃已经命我禁足一个月呢,这才十天。 小太监说道:“天王替娘娘说情,贵妃娘娘已经解除了娘娘的禁足令。娘娘现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那是不是我不想去哪里,也可以不去哪里?”我斜了小太监一眼,小太监被我这句话给抵得回答不上来,憋红了一张脸。 “说说而已。”我笑着把他打发出去,朝梅加招手准备更衣。 紫珖殿是去年才新修竣工的新殿,比起庚艳殿要宽敞明亮又富丽堂皇得多。殿后平地起了一座高台,登上高台,往前看是巍峨迤逦的宫殿檐宇,往后则是御花园的繁花似锦,人坐在高台之上,微风佛面,温酒入肠,再将这四方景色收于眼底,甚是惬意潇洒。 我到的时候,宇文毓的五位妃嫔,除了称病的独孤贵妃缺席,其余四位:徐贵妃、侯贵嫔、张贵嫔以及雁贵嫔都已经按照次序陪坐在宇文毓的下首。 ---------------------------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送上今日的更新。今天多更一点。 另外,孤钵1号-7号有事外出,到时候更新会每日送上,但时间不固定~还请见谅~ (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二章 菊花台 我刚刚行完礼,宇文毓就不由分说过来执了我的手,亲昵地喊道:“陌陌,趁着今天天气好,出来活动活动,你的身子才能好得快些。(看小说到网)” 这是自那件事后,他首度和我见面说话,他的眼里有一丝试探的意味,我迎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卑不亢地说道:“阮陌谢天王和贵妃娘娘的恩典。” 我异常地平静,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仿佛那天夜里我们没有过任何的不快发生。这样的结果让宇文毓松了一口气,却又含了几分恼怒。是呵,他没有能羞辱我,反而被我叩了顶绿帽子,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 于是,宇文毓硬是拉着我走至他的小榻前,紧挨着他坐下。下边那些女人们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我连忙起身,“天王,阮陌只是个美人,不敢逾规。”徐贵妃也只是坐在他的右侧下首,我却逾制坐在了主位上,这根本就是王后之位。 宇文毓按住我的手,“这里都是自家人,就像是寻常人家,没那么多讲究。” 张贵嫔忍不住夹枪带棒嘟囔了一句,“天王都如是说了,这宫里头的规矩,阮美人就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宇文毓立马附和道:“张贵嫔,你这话朕听着喜欢。陌陌她长在民间,很多规矩自然不懂。凡事慢慢来,你们多帮着点就是。规矩也透着点人情味儿,这才像个家。” 家?我不禁嗤笑了一声,这个词差点没让我吐出来,把皇宫当家?这台词也太假了。 我的鄙夷立马换来了众女的侧目,宇文毓却当着众人的面把我的手抓得更牢了,“家!是的,陌陌,朕想你把这里当自己的家,朕希望爱妃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和睦共处,互相扶持,也给朕家的感觉。”他的话让所有的妃嫔们都默不作声,只有徐贵妃象征性地表示自己会统领好六宫云云。 宇文毓这才笑了,命人斟酒,与众人携手赏花。他兴致勃勃,摆出一副含情脉脉的面孔看着我,其他女人自是食不甘味了。 “天王,这菊花台景色甚好,不如妾舞上一曲,如何?”座下的雁贵嫔忽然建议道。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宇文毓,满怀期待。 雁贵嫔姓郁久闾,名雁归,本是柔然国的公主。北周汉化比较多,多数鲜卑复姓都改成了单字,只有这雁贵嫔坚持保留原姓,于是她也成了宇文毓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嫔妃。(其余的妃嫔皆只是冠以姓氏)柔然虽然和鲜卑同源,但匈奴的特质更加明显,雁贵嫔有着一双迥然不同的眼睛,蓝眸深陷,五官极为分明,气质和在座的其他人完全不同,但抿嘴一笑,两眼弯弯如月,却也是个迷人的女子。 气氛本来就不佳,雁贵嫔这一提议,徐贵妃立马附和道:“从前就听说雁贵嫔声音如黄鹂一般,舞艺赛过汉宫飞燕,可惜我们一直没有机会瞧见。今天可就让我们一饱眼福吧。” 徐贵妃这样说,宇文毓便笑着点点头,“既如此,卿便舞一曲吧。” 雁贵嫔于是敛裙起身,扭身走下高台,她站在高台之下忽而扭头望了上来,“天王何不舞剑,妾来伴舞?”她仰着头,站在万花从中,宛若天真的花仙子。 宇文毓的脸上顿时绽放出一个真切的笑容,不假思索地就说道:“有何不可?”他倏地站起身,提了剑便从高台上一跃而下,所有的人都伸长脖子往下瞧,宇文毓便像是一只展翅的白鹤,俯冲而下,在雁贵嫔的身旁翩跹又优雅地落地。 雁贵嫔轻轻笑着,张开双臂,轻盈地退后一步,脚尖点地,划出一道圆弧,柔软的身子也随着脚步的动作优美旋转,流畅而大气,宛如最古老的华尔兹。 她的歌声已起: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伴着她的歌声,宇文毓手中的剑好似被灌入了一道灵力,剑随身走,意随剑动,如蛟龙出水,更似大雁翱翔在青苍蔚蓝的天空下。 雁贵嫔的舞有着明显的草原特质,浑厚又有着含蓄,豪迈又不失韵味,明明是不相干的草原舞蹈,但却和宇文毓的剑舞相得益彰,我这样一个不懂行的门外汉看起来,却也觉得很是和睦,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合拍,偶尔,他们也有着短暂的眼神交流,雁贵嫔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唇角终于展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她迈着碎步抖肩扭身,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好一幅优美的画面。 我这几日也有想过,宇文毓的五位妃嫔中,有没有谁会是宇文毓真正爱的女人?现在看到两个人的合舞,不禁心中一动,莫非在宇文毓的内心深处,最最喜欢的便是这位柔然国的末代公主?能配合地这么天衣无缝,就像是一对合体的一双人,心灵上若不是完美的契合只怕是达不到的。 其时,柔然汗国已经被突厥所灭,北周的太祖皇帝也就是宇文毓的老爹宇文泰为了和突厥修好,就把柔然汗国的末代国主杀了,他的家眷也自然而然地充做奴隶。还是幼女的雁归就是在那时被送至了宇文毓的府中。宇文毓任岐州刺史时,把她也带去了。 少小无猜,感情最真挚,宇文毓登基后,冒着有可能得罪突厥的危险,把她封为了贵嫔。这是不是也说明宇文毓对雁贵嫔有着特殊的恩宠? 我正猜测着,呼呼的剑声忽然停止,宇文毓已经收剑归鞘,站在一旁抱拳欣赏。 没了宇文毓的舞剑相伴,雁贵嫔的舞蹈便黯然失色了许多,她又唱了一曲,也悻悻地停了下来,带着一丝失落试探地望向宇文毓,“天王怎么不舞了?” 宇文毓苦笑道:“秦州的旱事闹得朕心力交瘁,朕只舞了一段便觉得腰酸背痛,到底是年纪大了,不比从前。不过卿的歌舞还是一如既往地令人赏心悦目。” 雁贵嫔得到宇文毓的赞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一句“不比从前”听在她耳朵里,似乎惹出了她的几分伤感。 宇文毓全然不觉,他抬头望向高台之上,高声喊道:“陌陌,今天这么高兴,你也下来给朕跳支舞吧?”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又再度汇聚到我的身上。 -------------- 好吧,某人你出场了~~~~~还算惊艳吧~~~ (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三章 对手戏 宇文毓站在下边含情脉脉地朝我招手,这一动作足以让在场的所有妃嫔都心里不是滋味。u.还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丈夫对别的女人温柔更催人心碎? 他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凡事都要往我身上引啊。我连忙出声拒绝,“阮陌是乡姑野妇,不会跳舞。” “怎么会,陌陌身轻如燕,跳起舞来定然好看。”宇文毓撇下雁贵嫔竟走上高台,拉起我的手就要下楼去。 “天王谬赞了,瞧了雁贵嫔和天王的合舞,阮陌实在不敢出来丢人。”我反握着他的手,笑吟吟地说道,“天王从前和雁贵嫔一定合练过很多次吧?简直是美轮美奂,天衣无缝呢。” “哪有的事!”宇文毓皱了皱眉,不愿提起,只是一味地缠着我,“陌陌,那你要不唱首歌来听,你的声音就像是黄鹂鸟一样。” 我收回手指,不知宇文毓为何矢口否认和雁贵嫔的过往?明明契合,却有意要和她保持着一段距离。 宇文毓见我不答腔,忽而一拍脑壳恍然大悟道:“是朕疏忽了,陌陌你身子不舒服,哪里有力气又跳又唱的,都是朕的不是。你好好坐着吧。” 他扶着我回座位,把张贵嫔的眼睛都给扎疼了,“阮美人真是好福气呀,孩子虽没了,却换来天王全心全意的爱……啊!”话未说完,张贵嫔就仓皇地喊出声来,我定睛一看,张贵嫔捂着脸怔怔地看着宇文毓,一个东西滚落到了她的脚边,正是我那绣了一半的香包,上面绣了个大大的茹字。 原来张贵嫔已经行动了。我心里升起一股期待,这几日一直在等着她搅乱春水。 “张贵嫔,这个香包是你找人送来的吧!”宇文毓双目冒火,“这几日宫里头流传的闲言碎语也是你找人放出来的吗?你就这么不待见陌陌,要如此中伤她?” 眼见宇文毓震怒,张贵嫔这才意识到自己祸从口出,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天王息怒,臣妾是一时糊涂才会口不择言的。臣妾并未散布什么谣言,臣妾也只是听说阮美人她入宫前曾经……曾经滑胎,此事绝非臣妾信口说的,天王明鉴。” 一直不吭声的侯贵嫔也终于按捺不住帮腔道:“是不是谣言,天王只需要派人去查查不就知道了?空**来风,岂非无因?天王,你莫要被一时的欢愉蒙蔽了双眼!” 侯贵嫔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一开腔就带着一股浓浓的火药味。我喜欢。 “天王,您不在乎,满朝文武却在乎。外头已经隐隐在传,天王您新纳的美人与略阳公元氏生得一模一样,倘若阮美人在入宫前嫁过人,甚至怀有身孕,天王您如何向臣工们,向百姓们交代?!”侯贵嫔的父亲乃是柱国大将军侯龙恩,掌握京畿大半军权,说起话来自然比张贵嫔有底气得多。 我扭转头张大眼睛看着宇文毓,这顶大大的绿帽子,你可戴得住?宇文毓把我留在身边,施加恩宠,一来是迷惑宇文护,让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迷恋弟媳的昏君;二来,想借刀杀人,折磨我这个“仇人”。他这一石二鸟的如意算盘本来是打得不错,可倘若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一个荒yin乱lun的新帝,还有谁肯为他效命?他原本就势单力薄,名声一臭,支持者就更加寥寥无几了。他这样束缚着我,又能讨到什么便宜? 哪知道宇文毓听了侯贵嫔的话后,与我十指相扣的手更紧了,他把手高高地举了起来,斩钉截铁地对诸女说道:“朕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就算是又如何?朕欢喜的是陌陌的现在,她从前如何,朕无法改变,也不想知道。只要从今往后,陌陌她的心在朕这儿就够了。朕以后不想听到任何难听的话。谁中伤陌陌,就是中伤朕!” “天王!”侯贵嫔双目盈着泪,但只换来宇文毓不耐烦的神情。侯贵嫔最终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满目猩红。 这下我倒是愕然了,宇文毓还真的不在乎戴绿帽子?哪怕众叛亲离也要把我留在身边继续折磨?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呢? “陌陌,朕累了,头昏得很,我到你的庚艳殿里歇会儿去吧。” 我的肩膀被他箍得紧紧的,不得不和他一起离开。侯贵嫔心里不服,忍不住就迈了一步出来,还想再劝,“天王!” 她话还没说出口,我就感觉自己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左边倾斜,手肘子猛地就往旁边顶了出去,那一股力道极大,实实在在地撞在了侯贵嫔的身上。 “哎哟!”侯贵嫔惨叫一声,立马歪倒在地。 我脑袋一懵,瞬间明白过来,宇文毓居然连这种小把戏都肯玩,可恶没品至极,却又偏偏很管用。天下间不知道多少纷争都是因为“推搡”演变成杀戮的。 侯贵嫔倒在地上,好不狼狈,我连忙去扶她,哪知道侯贵嫔下意识地就甩开我的手,两人同时用力,把袖子扯下大半边。 侯贵嫔咬牙切齿,脸一下子就变得狰狞苍白,她双手捂住肚子,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渗了出来,“我肚子好……好痛!” 我握着她半边袖子,尴尬地站在那里,“不是我。” 张贵嫔冷笑着发难道:“不是你?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你还想抵赖?阮美人!侯贵嫔与你无冤无仇,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仗着有天王的宠眷,就可以对我们这些旧人为所欲为吗?”后边那句话,明着问我,实则在反问宇文毓。 宇文毓连忙“帮腔”道:“刚才的确是朕不小心撞了陌陌一下,她才会推到侯贵嫔的。真正莽撞的是朕,爱卿要埋怨就埋怨朕好了。” 他这一帮腔,侯贵嫔和其他人的脸色自是更难看,我则是连解释的口水都省下了。 看来宇文毓是铁了心要激化我和侯贵嫔之间的矛盾。我压抑着怒火,眼见侯贵嫔的嘴唇都泛紫了,连忙提示道:“赶紧找御医来瞧瞧吧,可莫要有什么事。” 我心里多少有些忐忑,侯龙恩手握兵权,就连宇文护也要给他三分薄面,这位侯贵嫔我恐怕是得罪不起的。 御医一到,侯贵嫔的气色就好了许多,我也趁机告礼先走了。留在这里只会惹人生厌,而我也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不顾一切地和宇文毓厮打在一起,拼个痛快。宇文毓见侯贵嫔状态不对,估计无心演戏,便挥了挥手同意了。 走下高台时,上面忽而传来御医欣喜的恭贺声,“恭喜天王!贵嫔娘娘她已有两月的身孕,方才娘娘不慎摔倒动了胎气,幸无大碍……” 这一摔,竟然摔出个儿子来了! 我出了一身的冷汗,刚才那一摔,真是惊险。倘若这孩子真的没了,侯贵嫔会怎样对我?宇文毓根本不需要动一根手指头,自会有人让我尸骨无存。 我再不敢停留,自动把背后传来的那些声音过滤掉,以最快的速度冲出紫珖殿。 ---------------- 今天就要去北京鸟~~~~~更新会保证,不过不保证时间哈~~~~~(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四章 宫墙影 我在高高的宫墙下踽踽独行,仰起头来,能看到红红的落日就挂在宫墙上,半爿天空被金色的阳光染成了火红色,只是夕阳下的云霞都被宫墙遮去了。u. 面前忽然多出一个人影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不禁有些意外,“雁贵嫔?”原来她也不知何时从紫珖殿溜出来了。 雁贵嫔往我手里塞了半边袖子,正是我刚才不小心从侯贵嫔身上扯下来的,我不解地看着她,“娘娘这是何意?” “你最好挑个时间向侯贵嫔负荆请罪。她家世显赫,又身怀龙裔,得罪了她,你没好果子吃的。”雁贵嫔淡淡地说,面无表情。 我把玩着手中的半截袖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阮陌何德何能,尽劳烦娘娘特意跑一趟,就为了好心提醒我?” “你以为我是帮你?呵,你自己都说了,你有何德何能,”许是我的态度有些玩世不恭,雁贵嫔的脸上现过一丝苦涩,“竟然让天王一颗心都悬在你身上,连祖宗规矩都不计较了……我提醒你,不是帮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给天王添麻烦而已。他为了你的事,这几日都憔悴成什么样了。”话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弱,终于黯然。 他憔悴?也是,恨得憔悴。 我不禁冷笑道:“娘娘若真是为天王着想,就该学学张贵嫔和侯贵嫔,好好劝劝天王,我这样的出身,根本就不该留在皇宫的。” “可是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你这儿了。”雁贵嫔的眼中满是凄苦,有哪个女人愿意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但她却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苦口婆心地劝我,“他费了这么大劲儿,就是为了把你留在身边,你难道就不能为他考虑考虑,稍微收敛一下自己的行为?” 我静静地等她说完,这才躬身告辞,“有劳娘娘费心了。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的。不过,阮陌也想给娘娘一个建议。爱其实是自私的,娘娘真的甘心就这样把天王推向别人的怀里?” 雁贵嫔面色苍白,皓白的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来了,“是,只要天王高兴就好。”她猛地扭转头去,虽然没看见,却也能猜到她的眼眶定然满是泪水。 我一下子怔住了,爱难道不是排他的?张贵嫔、侯贵嫔针对我才是常态,独独这位雁贵嫔要扮伟大? 话不投机,雁贵嫔扭头狼狈地离开。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两道高高的宫墙下,只余下一条长长的御道,如血的夕阳把宫墙的影子倒在了石砖上,臃肿而萧索。 ------------------ 不过,雁贵嫔的一句话我倒是听进去了。得罪了侯贵嫔,我是没有好果子吃的。想了想,我就带上针线盒,拉着梅加去侯贵嫔所住的惠风苑。 这一去,理所当然地吃了一个闭门羹。侯贵嫔的婢女原话转出来,说侯贵嫔胎不稳,怕见到我又生什么意外。 我早知道如此,只是把那半截袖子奉上,“下午不小心把娘娘的衣裳弄坏了,阮陌是专程过来负荆请罪的,还请娘娘给阮陌一个机会,让阮陌把袖子缝好就走。” 婢女冷笑一声,“我们娘娘早就把那件衫子扔了,阮美人还是回去吧。打扰了天王和娘娘休息就不好了。” “天王?他在这儿?”这倒是有些出乎我意料。那婢女正要嘲笑,宇文毓却从里边走了出来,手上捧着侯贵嫔白天穿过的那件外袍。 他说:“陌陌你能来,朕很高兴。朕替侯贵嫔做主,你把这件衣裳拿回去补好了,再送过来。你们都是朕的女人,能和睦共处最好不过。” 他言笑晏晏的模样瞧了让我直作呕,我因为不想和他说话,接过衣裳扭头就走。宇文毓在背后高声喊道:“陌陌,待侯贵嫔好些了,朕就去探你的病。” 然而,接连十几日,宇文毓都没有到庚艳殿来。 梅加明显有些气馁,时不时在我耳边聒噪,“娘娘,听说这些日子,天王一有时间就去陪侯贵嫔,她一定是说了娘娘的坏话,所以天王不大来吧?连达公公也没来了。” 达公公名叫达诚,是宇文毓跟前行走的贴身太监,之前宇文毓总派他过来一天三次的嘘寒问暖。 我心里头也暗暗吃惊,宇文毓这一阵子不出现,算是“冷落”我吧?这些日子又宿在侯贵嫔那儿,莫不是想激化我与她之间的矛盾。这样看来,他是想对我下手了? 我正盘算着,外边打扫的小太监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脸都白了,“娘娘,达公公来了!” 我斜了梅加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梅加狐假虎威地冲那小太监翻了翻白眼,“达公公又不是第一次来,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小太监满腹委屈道:“不是,这次不同。”他话还没说完,达诚就从外边走了进来,面无表情道:“娘娘,真是不好意思,达诚是奉天王之命,请娘娘到正阳宫去一趟。” 我眉头皱起,“为何要我去正阳宫?” 达诚道:“侯贵嫔娘娘她滑胎了,天王找娘娘去问话。” 他说的轻描淡写,旁边的梅加吓得梳子都掉到地上了,只是嘴硬道:“侯娘娘她滑胎,关我们娘娘什么事?” 我脑子一抽,但还算冷静,沉声道:“天王是不是弄错了,御医不是说,侯贵嫔她没有大碍,只是动了胎气,怎么会滑胎呢?” 达诚低眉,依旧不露出任何感**彩,“这个,达诚也不知。娘娘还是先到正阳殿再说吧,其他娘娘也都已经到了。” 我只好让他在外边等着,只说我穿好衣服就随他出去。梅加一边捡起梳子帮我梳头,一边自我安慰地探问道:“天王许是例行问问,侯娘娘家里到底是有来头的,她孩子没保住,免不了要迁怒他人。” 距离上次侯贵嫔跌倒,都过了十几天,自然不可能是因为我撞她的原因才导致她的流产。而这些日子我根本就没和侯贵嫔有任何的接触,八竿子都打不着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右眼皮跳得厉害,连外头的乌鸦都聒噪地叫起来了。 (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五章 遭诬陷 正阳殿里头的气氛很凝重,十几个御医列成一排,低眉垂手,所有的嫔妃,除了侯贵嫔之外也全部到场,包括神情恹恹、心不在焉的独孤贵妃。(看小说到网) 当我刚刚迈入门的一刹那,所有人的眼神都齐刷刷地投向我,我对那些复杂的眼波视若不见,只是规规矩矩地步入中央,行了个礼,抬起头来对着铁青着一张脸的宇文毓道:“不知天王传召阮陌来,所谓何事?” 宇文毓看着我,声音有点沉沉的,“侯贵嫔的胎儿没有保住,陌陌你可知晓?” 我流露出惋惜之色,“刚才听达公公说了。不知娘娘现在怎样了?竟是这样福薄……” 话未说完就被张贵嫔快嘴接过,“究竟是侯姐姐福薄还是另有内情,现在还言之尚早呢!”我仰起头看着她,淡淡地一笑,“娘娘说的内情是指什么?是想说侯娘娘滑胎与阮陌有关,是吗?” “陌陌!”宇文毓貌似很紧张地提示我,这一提示更惹来了张贵嫔对我的一个冷眼,她哼了一声,不再搭腔。 “时隔多日,侯娘娘现在滑胎只怕和紫珖殿之事扯不上关系吧?” “阮美人误会了。”徐贵妃轻咳了一声,插话进来,“侯贵嫔之所以滑胎,并非是因为跌倒,而是因为麝香。”她摆了摆手,已经有个小太监捧着托盘端至我的面前,托盘上赫然躺着一件湖绿色的长衫。 我脸一下子就白了,“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这件衣服里头有麝香?”这件衣服我自然认得,是被我扯坏的那件,是宇文毓捧出来给我,让我补好了还回去的。 徐贵妃温和道:“麝香有活血通经之效,倘若怀有身孕,沾了麝香,必定会导致小产滑胎!侯贵嫔原本这胎就不稳,又哪里受得了你这麝香之气?”她把衣衫的袖口外翻出来,原来袖口的一圈里子都被塞进了颗粒状的麝香。一股浓烈的香气顿时送入鼻中。 “这件衣裳是阮美人缝的吧?阮美人该如何解释?”徐贵妃板着一张脸,质问道。 原来如此,原来宇文毓在这里等着我。连自己没出世的孩子都能狠心利用,我真是太小觑他了。 我莞尔一笑,保持镇定道:“衣服是我缝的,也是我命人送回给侯贵嫔的,但这也不能说明麝香就是我放进去的吧。” “若不是你,还能有谁?!”外边忽然传来一个尖利而沙哑的女声,我扭转头去,只见几个太监拖拽着一个华衣老妪,不让她就这样贸然闯进来,但那老妪就像是一头母狮,其他人哪里拦得住? “天王,奴婢们拦不住侯夫人她……”太监急撞撞地说道,“大冢宰和侯将军他们也在门外候着了。” 宇文毓摆摆手,示意传他们进来。 那几个小太监把手一松,侯夫人立马就奔我这仇人来了。我才不会待在原地任她打骂,眼见她冲过来,我就抱着殿里的柱子躲避起她的锋芒。 侯夫人捉不着我,不由双目猩红,声音打颤,“好狠毒的妇人!为了进宫不惜堕胎,自己生不出娃,便也容不得别人生!一个小小的民妇就能如此无法无天!天王,你若不杀她,老身……老身便死在你面前!” “够了!天王面前,岂得这般无礼?”虬髯将军侯龙恩走上殿来,与他一同走进来的还有一袭黑衣的宇文护。 侯龙恩拉住失礼的侯夫人,镇定地向宇文毓行了君臣之礼,但口气却没有丝毫地松懈,“小女遭人陷害,龙裔不保,险些连性命也丢了。老臣膝下只有此一女,初闻噩耗,实在难以接受,既然人证物证俱在,还请天王还老臣,还小女一个说法!” 他混沌的眼珠在看到我时,也射出一道凌厉如刀片的光芒,恨不能把我大卸八块。也是,倘若侯贵嫔生出来的是皇子,在侯龙恩看来,这太子之位只怕非他莫属。 侯龙恩把宇文护推了出来,“大冢宰在此,还请说句公道话。” 侯龙恩是怕宇文毓有意包庇我,才把宇文护搬出来的。只是他不知道,宇文毓刻意选在正阳殿处理此事,而不是后宫,就是希望外臣宇文护也能参与其中。 看来,与我的生死游戏,他是不打算玩了。也是,他加诸于我身上的屈辱并没有收到意想的效果,反而要天天顶着一个“耽于女色、迷恋弟媳”的大帽子,还是快些借他人之手把我杀了,一了百了得好。 “阮美人长在民间,定然是不知道麝香会致人堕胎,才会把麝香缝在袖口,她许是一片好意吧。”宇文毓苦着一张脸,虚情假意地替我开脱,顿时遭来了侯龙恩夫妇地强烈不满,侯夫人眼睛都要急红了,“天王!那可是您的亲生儿!你为了这个妖妇,连自己的孩子被害死也全无感觉?你真是个昏君!” 侯夫人口没遮拦,面斥君王,宇文毓铁青的脸瞬间又涨得通红,“朕如何会没有感觉?怎么会不心痛?那……那可是朕的孩儿。只是,朕实在不愿相信,或许此事另有隐情也说不定呢?”他投向我的目光是怀疑、是伤心,更是煎熬,那复杂地又爱又恨的神情火候十分到位。 “什么另有隐情,分明是天王护短。”侯龙恩仗着宇文护在,也大声说道:“现在根本就是人赃并获,还等什么?” “且慢!赃物是有了,可人只捉我一个却不对。”我慢吞吞地走向雁贵嫔,指着那袖子道,“这半边袖子是雁贵嫔交给我的,既然麝香是在袖口找到,雁贵嫔也同样有嫌疑。”我斜了宇文毓一眼,他的眼眸里起了一丝涟漪,下意识地就否定道:“荒谬!关雁归什么事!” 他情急之下,竟然真情流露,我不禁冷笑,看!轻易就捉住你的小辫子了。 “雁贵嫔,刚才我说错了吗?这半边袖子难道不是你亲手交给我的?” 雁贵嫔黑着一张脸,委屈地怒视着我,“我好心把衣袖给你,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她转而面向宇文毓,解释道:“天王明察,后宫之中,凡是药材都归太医院管理入库,各宫取用皆登记在册。天王可派人去太医院查查便知,我从来没有领过麝香!” “哦?宫里用麝香需要登记在册啊?”我眉毛一挑,接过话头,“雁贵嫔拿不到麝香,那请问我的麝香又从何而来?” ------------- 总算是赶回来了……今天爬长城,累啊累 (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六章 麝香局 “你就不能从宫外带进来?”侯夫人认定了我,哪肯轻易放过。enei。o “侯夫人,侯贵嫔是我入宫之后,才诊出喜脉的。难道我有未卜先知的本事,还刻意带着麝香入宫?” “你……”侯夫人气得不轻,却不肯认输,只是惩口舌之快,“像你这样的女人,为了进宫不择手段,都能下狠心打掉自己的孩子,带点麝香进来又有什么稀奇?” 正说着,达诚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一个朴素至极的小木盒子,“奴婢在阮娘娘的房里找到了这个。”盒子一打开,香气四溢,里头躺着一块黑不溜秋的毛囊,正是麝香。 连盒子都跟我的身份这么相符,宇文毓栽赃嫁祸得真是有心!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侯夫人、侯龙恩齐齐道,我这算是人赃并获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倘若我真的是我加害娘娘,会这么堂而皇之地把麝香缝在衣服里?亲手送去?明明得手了,还把麝香留在身边,等你们来搜?除非脑袋进水了,才会干这样的傻事!”此时此刻,我只有对侯夫人晓之以理,“侯将军和夫人心疼、气愤,为娘娘鸣不平,阮陌都十分理解,可阮陌也是受害者,你们若是冲昏了头脑,一味把怒气发在我身上,就只会让那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更加得意!你们,真的心甘吗?” 侯龙恩已经有所意动,可侯夫人却不为所动,“好!你说你被人陷害,那你倒是说说,你被谁陷害?” 这句话问得真是太好了,好到我根本无法回答。我双目炯炯地瞪着宇文毓,无声地笑了。 宇文毓忽而拊掌道:“险些忘了,陌陌你不是会诛心术吗?不如朕将后宫里头的人全部召集齐了,你且看看到底谁是陷害你的人?” 他这句话带着一股微讽,我却毫不客气地领了他的情,“天王金口一开,便是圣旨。那么,阮陌就感谢天王的信任,一定不负所托,找出真凶!” 宇文毓许是没想到我接得这么利索,明显一滞。倒是旁边的徐贵妃觉得不妥,中肯地说道:“天王,此事阮美人嫌疑最大,怎能交给她去查?即便阮美人所言,言之有理,可人赃并获,并非三言两语就能够脱罪的。依臣妾之鉴,还是暂时将阮美人交给大司寇,想必大司寇会给天王,给侯将军以及侯贵嫔一个满意的答复。天王,这样处置,你看可好?” “娘娘想要服众,须得把所有有嫌疑的人都交给大司寇才行。”我瞥了雁贵嫔一眼,无论如何是铁了心要把她拖下水。 用脚趾头也能猜到掌刑狱的大司寇会怎么待我,严刑逼供,屈打成招,历来如此。宇文毓不想我好过,我只有把雁贵嫔推出来当挡箭牌了。 果然,宇文毓轻咳一声,“陌陌刚才的话确实有道理,侯贵嫔滑胎,有嫌疑的何止她们两个。大司寇又是外臣,若非不得已,朕还是希望在后宫之内解决这桩家事。”他像模像样地咨询宇文护道:“大冢宰,朕有意让阮美人查清真相,不知大冢宰意下如何?” 宇文护笑了笑,“我只是外臣,这是天王的家事,天王自己决定就好了。” 宇文毓点点头,“那就好。陌陌,你就只管去查,务必给侯贵嫔和侯将军夫妇一个交代。” “不会一查就半年吧?”张贵嫔在一旁适时地嘟囔道。 “哼,天王不会是缓兵之计,就想这样敷衍老臣?”侯龙恩一沉吟,鼻子一哼,恨不能让他手下把刀戟都对准正阳殿。 宇文毓大义凛然道:“阮美人,朕就给你三日时间,倘若到时候你还不能找到真凶,朕就只好把你交给大司寇了。” “不必了。倘若这三天里,我不能够找出元凶,阮陌甘愿还小皇子一条性命,绝无怨言!”我不等他惺惺作态就抢先道,倘若我拼了老命,还是不能幸免于难,那我宁愿死得痛快些,说什么也不能让宇文毓享受到折磨我的快感。 “哦?”宇文毓眉毛一挑,显然对我自己立下的军令状很满意,他嘴角划出一个大大的幅度,一改刚才的严肃,“陌陌果然对自己很有信心,朕也相信你。” 我不想看他的那副嘴脸,只是尽可能地要求,“还请天王赐给阮陌一道令牌,阮陌在这三日之内,可以以天王之名义行事,否则难以服众。” 宇文毓想了想,解下身上一块白玉牌子扔给我,“也好。不过,朕只能给陌陌询问查阅的权限,你可不能严刑逼供。”他说着看了徐贵妃一眼。 徐贵妃躬身道:“妾心里有分寸,会帮阮美人把握好的。” 旁边的侯夫人有些不依不饶,被侯龙恩按捺住,“天王金口已开,末将不敢不从。不过,倘若到时候随便扔出个阿猫阿狗来做替死鬼,只怕末将也不能信服!还请大冢宰到时能来主持公道。” 宇文护点点头,颇有深意地看了宇文毓一眼,扭身离去,临到门口的时候,忽而扭转头来,削瘦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大智慧,你颈上这颗脑袋可要小心保住啊!”不等我反应过来,便大步离开。 ------------------------------------------------------------ 庚艳殿中,我正端着太医院中的药品取用花册细细地瞧,这花册上会详细地记录哪宫哪个娘娘因为什么原因需要取用什么药材,药材的分量等等。上头还有各宫宫人以及当值太医的签名。宇文毓登基不过月余,所以查起来倒不太费力。 “陌陌,可有何发现?”背后忽然间响起宇文毓的声音,我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 更晚了……不好意思……请大家支持钵,汗一个,实在是太累了,眼皮打架了都…… (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七章 撕破脸 庚艳殿中,我正端着太医院中的药品取用花册细细地瞧,这花册上会详细地记录哪宫哪个娘娘因为什么原因需要取用什么药材,药材的分量等等。(看小说到网)上头还有各宫宫人以及当值太医的签名。宇文毓登基不过月余,所以查起来倒不太费力。 “陌陌,可有何发现?”背后忽然间响起宇文毓的声音,我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好容易才强压住怒气,扭头看他,“各宫娘娘时不时都会到太医院拿些药材香料,独独天王的正阳宫一次也没有拿过,这是为何?” 宇文毓的脸上挂出一副理所当然的笑,“因为朕是一国之君,朕说不用记录便不用记录。” “你!”我火冒三丈,恨不能把手中的花册砸向他脑袋,但我还是压抑住了,瞥了一眼他身后的达诚,冷笑道,“所以达公公要是从太医院领了麝香,太医院也不会有任何的记录了?” 达诚面色一变,下意识地看了宇文毓一眼。不等宇文毓指示,我就先发制人一把握住他的手腕,道:“达公公,你上午来的时候,就把那个小盒子揣在身上了吧?栽赃嫁祸,贼喊捉贼,达公公这出戏演得也挺不赖的!” 达诚一下子就脸色苍白,脉搏加快,想要从我的手里挣脱出来。 旁边的宇文毓看热闹似地鼓起掌来,“妙哉,妙哉!陌陌的诛心术还真是不赖呀,一眼就看出来了!” 他幸灾乐祸得意忘形的样子终于让我忍无可忍,拎起手边的铜制灯台就要往他头上砸去,有时候,对付这种人只想用暴力的方式,“宇文毓!你终于肯露出你的真面目了吗?为了杀我,连自己没出世的孩子都可以牺牲掉!我还真是小瞧你了!” 宇文毓冲达诚摆摆手,达诚如释重负一般地退了出去,把门关上。宇文毓才言笑晏晏地看着我,“陌陌,话可不要乱说,朕不像你那样冷血。那可是朕的亲骨肉。” “是吗?”我冷笑道:“天王敢拍着胸口说,对侯贵嫔滑胎很心痛?我看天王连做戏都做不出来。” 宇文毓不置可否,只说道,“难道什么表情都要写在脸上?” “你还要抵赖?达诚若不是你的指使,怎么会栽赃我?这几日你一直宿在侯贵嫔那儿,想要往衣服里头藏麝香,再便利不过。”我嗤之以鼻,“做了便做了,皇家心狠手辣的父母又不独独你一个,只有你做了却不敢承认,真是没种!” 宇文毓对于我的谩骂倒是好脾气的不计较,他优哉游哉地往榻上坐了,对我莞尔一笑,“不错,麝香的确是朕放的。不过侯贵嫔的滑胎也的的确确与朕无关。”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是侯贵嫔她自己不小心滑了胎,你便借机栽赃嫁祸我?呵!天王果然不是常人啊,孩子没了,有的不是伤痛,而是想着怎样转嫁给我!既然如此,又何必演这么一出?直接把我交给大司寇不就完了?既能除掉我,又不让大冢宰怀疑你,一箭双雕。多好!” 他勾起我的下颌,唇角划出一道笑意,“朕好端端地为什么要除掉你?你这么有趣,当然得留在朕身边了。实话告诉你,侯贵嫔滑胎的确不是意外,但是谁干的,朕就不得而知了。陌陌不是会诛心术吗?连大冢宰都说你是大智慧,你一定能找到真凶哦?朕设麝香局不过是为了让这游戏更有趣而已!” 我用力地把他的手拂掉,冷冷地看着他,“天王的如意算盘打得真是叮叮响啊。我若找出真凶,你乐于见到;我若找不到真凶,我就得死,你同样高兴!” 宇文毓拍了拍手掌,“陌陌说的太对了!于朕而言,这可是一个双赢的游戏,你说有趣没有?咦,——陌陌,你这是愤怒了吗?朕还以为你的心是铁做的,没有七情六欲呢。原来你也会生气,也会绝望呵!” 宇文毓一双眸子里头终于有了些满足感,“怎么,害怕了?你不是很有本事吗?大冢宰给你五天时间,你就能把元夫人交出来,朕给你三天时间,你也一定会想到法子自救对吧?是了,你最擅长的就是骗人感情,不如把你对婆罗的那一套,用到朕身上,说不定朕也跟他一样,就着了你的道呢?不过可惜,朕不像婆罗那么纯情,要想留住朕,可得在床上多下点功夫才行。那一夜,可就糟糕得很……” 话还没说完,我一巴掌便重重地甩了出去,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我也不在乎什么君臣、犯上,“宇文毓,你不要欺人太甚!不错,你可以把尉迟将军的死、元夫人的死都算在我头上,我的确是利用了婆罗,但这是你们利用我,毒害我在先,你有什么资格恨我?尉迟将军本来可以不死的,元夫人也可以不死的。是你们不肯给我生的机会,我迫不得已才说出她的下落。宇文毓,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所有的悲剧都是你自己造成的!要不是一开始你们把我当做替罪羔羊,想用我的死来保住你们自己,我用得着去找谁是元凶吗?我只是凭我自己的双手来保护我自己,这难道也有错?” “凭你的双手?哈哈,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啊。”宇文毓挨了一巴掌,眼圈却变得血红了,“把你那套‘诛心术’的鬼话都收起来。你靠的不是你的双手,你凭的不过是你那颗黑了的心,虚伪的表情,还有你的身体。你色诱婆罗,灌醉他,让他深夜去找尉迟迥,他才会在毫不设防的情况下把元氏的下落告诉你。” 我不禁冷笑,什么样的人想什么样的事,只知道利用女人妒忌心的宇文毓自然而然也要把我和他归为一类。这样也好,既然他一早就认定我知道他是掉包案的幕后主使,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用再虚情假意,虚与委蛇。 “其实你的算盘还是打错了,倘若你的心没那么黑,没那么着急就要过河拆桥,说不定现在你已经是将军夫人了。” ----------- 终于爬上来了,真是不容易啊…… (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八章 找真凶 宇文毓看着我,当我眼里划过一丝不解和惊异时,他唇角微微翘起,满脸讥讽道:“是了,你当然不知道。..那么,朕来告诉你。你道朕为何那天会在宫外等着你们?是因为那天早上婆罗到宫里求朕,让朕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留下你的性命。其实,婆罗与朕一直不大亲厚,即便他亲哥哥站在朕这边,他都无动于衷。可偏偏为了你,他甘愿向朕投诚。要知道他掌握着宫廷卫戍,我若有他相助,等于是多了一双手。朕当时就好奇,什么样的女人,居然能让婆罗心里那杆秤一下子就偏向朕?呵呵,阮陌,你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不过,你在听了这些之后,是不是会有些失落,有些沮丧?就差那么一点点啊,非但用不着死,还能跟着婆罗永享荣华富贵。”宇文毓冷冷地看着我,眼里满是萧杀之气。 原来婆罗眉心的血痂是这么来的。我知道婆罗他对我有好感,我甚至在利用他的好感,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婆罗他居然对我动了真情,甚至会为了我去求宇文毓。 若我那日没有把宇文护找来,或许,真如宇文毓所说,一切都不一样了。但是,这一切不过是个假设,“我不习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喜欢自己掌握命运的感觉。这件事若重新来过,我可能还是会这么做。”我硬着口气,也硬着一颗心肠,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吃,而我,既然做了,就不后悔。 “好啊!好一句自己掌握命运的感觉。”宇文毓竖起三根手指头,“那你在这三天可要好好把握命运,能不能保住你的脑袋,朕可拭目以待!” 我深吸一口气,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那阮陌就谢谢天王的不杀之恩,我一定会好好保住脑袋的。倒是天王,不要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又赖在我头上了。” 宇文毓也咧嘴一笑,“怎么会。陌陌,你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啊。”他伸出手想要来捏我的脸颊,被我躲过了。宇文毓悻悻地哼了一声,大步流星地走出庚艳殿。 ---------------- 既然宇文毓所设的麝香局只是拖我入水,害侯贵嫔滑胎的真凶另有其人,那我目前能做的,就是把真凶挖出来。而要挖真相,就不得不从侯贵嫔那儿着手。 侯贵嫔自然是不待见我的,她卧病在床,一听说我来了,便挣扎着起来,嘶嚷着要找我拼命,我没空和她演戏,开门见山地说道:“娘娘要杀我,随时都可以。但是,娘娘动手前,还请务必想清楚,你是真的想要找到害你堕胎的凶手,还只是想随便杀个人解解气? “娘娘不是糊涂人,您心里头一定猜到了,阮陌根本就不是谋害娘娘的元凶。且不说麝香味那么重,远远就能闻到。娘娘原本心里就对我有芥蒂,又怎么会穿我补的衣服?阮陌此来,和娘娘是抱着同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元凶,既帮娘娘报仇,亦洗刷我的冤屈。娘娘何不暂时放下成见,助阮陌找到真凶呢?” 侯贵嫔对我敌意尚存,但却也被我的话说服,蹙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她颓然道:“自那日被太医诊出喜脉,我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小心非常,只恐步了雁贵嫔的后尘。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地方会有问题!” “步了雁贵嫔贵嫔的后尘是何解?”我心里越来越往下沉,深宫里的这淌水果然不浅,“娘娘的意思是,雁贵嫔从前也有过身孕么?难道她也流产了?” 侯贵嫔冷冷一笑,“三个月前,怀胎四月的雁贵嫔突然小产。那个时候,天王还只是宁都郡公,在朝在野都不过是闲云野鹤,所有人都认为雁贵嫔的小产是一个意外。可只有雁贵嫔一口咬定是有人加害,天王当时只宠着她,也非要找人彻查。不过查来查去,也没个所以然。想必是因为天王他的兴趣已经不在她那儿,这桩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她说着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 她只当宇文毓的兴趣在“我”抑或是元胡摩这儿,可照我看,宇文毓并非对雁贵嫔没了兴趣,搞不好就是因为那次“意外”,而让他不敢对雁贵嫔有什么特殊的恩宠吧?明明心里惦念着,却只能藏在心里。对于帝王家来说,恩宠过盛有时候便等同于对一个人的谋杀! “雁贵嫔贵嫔看起来很好生养呢,她当时怎么会小产?” 侯贵嫔兔死狐悲道:“那谁知道?当时御医只是说她气血不足,导致腹中的是死胎,自然便小产了。现在想来,倘若你当真不是凶手,指不定我和雁贵嫔的小产都是一人所为。” 她心里头这样想,宇文毓又何尝不是如此? “那娘娘可有想过,谁会是此事的主谋?娘娘这一胎若生下来的是男丁,指不定会是太子呢。”我斜睨了侯贵嫔一眼,她面容一动,嘴巴里头口不对心地说道:“我如何知晓?” 我攀上她的手,款款引导着,“那行凶之人这么不待见天王未出世的孩子,不知是和天王有仇,还是——不想让天王的太子之位旁落他人呢?倘若是后者,天王有位分的妃嫔娘娘就只有那么几人。娘娘心里头就没有些揣测?譬如张贵嫔,独孤贵妃抑或是徐贵妃?” 我提到徐贵妃时,侯贵嫔的皮温明显上升,“娘娘是怀疑徐贵妃吗?也是呢,如果娘娘一举得男,天王的太子就有两个候选人了。” 侯贵嫔面色一变,“不要胡说,我几时有怀疑过她?徐贵妃向来贤惠,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侯贵嫔矢口否认,但她的皮温却在继续升高,她心里头恐怕是不以为然的吧。 正说着,侯贵嫔的贴身婢女进来回道:“娘娘,药已经煎好了。” 侯贵嫔正准备喝,那一碗黑乎乎的药却提醒了我,不禁反问道:“娘娘刚才说吃穿用度都没有问题,不知道算不算娘娘这期间喝的安胎药?” “那安胎药已经查验过了,也瞧不出什么问题。”侯贵嫔看来早就怀疑过安胎药。 我却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性,“娘娘手头边还有服用过的安胎药药渣和药方吗?”大多数情况下,在药里边下毒是最不易察觉的。假若有问题的是她服用的安胎药,或许还能找到一点痕迹。 侯贵嫔虽不以为然,还是如我所愿把药渣交给了我,她心里头自然还是希望找出真凶的。 (看小说到网) 第二十九章 斗蛐蛐 我一拿到药方,便直奔紫阳宫。(看小说到网) 药方是御医开的,药是御医煎的,侯贵嫔都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又能得出什么信息?倒是那个鲁国公,师从杏林大师,游离于宫外,此时只有先找他碰碰运气了。 到紫阳宫的时候,鲁国公正坐在殿前斗蛐蛐,目不转睛地盯着眼皮底下的陶制赛盆,我在他身边站了好久他都没有察觉。 赛盆里头有一大一小两只蛐蛐,对视着对方,可就是不肯上前厮杀,我站得脚都酸了,一着急直接拎起旁边的陶罐把一只蛐蛐给倒扣了。 “金将军!”鲁国公惊呼地站起身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瞧见是我,不禁愣住,脸上不得不挂上一副勉强扯出的礼貌笑颜,“皇嫂怎么会来?” 我扬了扬手中的药方,“有件事想请鲁国公帮忙。” 还没等鲁国公回答,他的眼睛猛地瞪得浑圆,惊惶地指着我的背后,“我的金将军!金将军跑了!” 我一怔,低头一看赛盆,我罩住了一只蛐蛐,另一只却趁人不备跳出盆去了。 鲁国公立马像丢了魂一般四处乱窜,可殿外如此空旷,那么小的蛐蛐哪里找得着?眼见鲁国公顺着殿前的草坪一点一点地排查,他再这样查下去,天都要黑了。 我忍不住说道:“不过是一只蛐蛐,鲁国公既然这么喜欢,改日我送只给你?” 鲁国公懊恼道:“那可是我的常胜将军,我靠它赢遍了整个长安城。明天说好了和大力士的虎仔子对决,现在金将军都不见了,我明天岂非输定了?” 我尴尬地笑了下,鲁国公到底还是个少年,玩性太重,现在问他药方只怕他也没心思帮我细细琢磨,我于是说道:“那只跑了也就算了,我帮你重新找一只更厉害的,你觉得怎样?” 鲁国公终于肯停下来,“皇嫂懂得促织之道?”饶有兴致地看着我。 我硬着头皮点点头,“这样吧,我帮你寻一只比金将军还厉害的蛐蛐儿,你也帮我一件事,如何?” 鲁国公看了赛盆一眼,“好,皇嫂只要能找到一只促织打败赛盆里头的银将军,我便答应皇嫂的任何要求。决不食言。”他粲然一笑,酒窝浅浅,巧笑倩兮。 鲁国公轻车熟路,抱起赛盆就拽着我往王宫后边的御花园里跑。这里的蛐蛐自然不少,可想要找到一只质量高的谈何容易? 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心里焦急,这样找下去,只怕没完没了。我盯着鲁国公的背影,他正专心致志地刨着土,势必要找到一只完美的蛐蛐王。他的身后有一株黄色如同炮竹的野花,我顿时眼前一亮,这植物在后世的农村极其常见,名叫雷公藤,是天然的农药和杀虫剂。 于是不一会儿,我便高举起一只蛐蛐,兴奋地召唤鲁国公,“找到了!” 鲁国公半信半疑地凑过来一瞧,只见我手上的蛐蛐个头又扁又小。他半天才出声,“皇嫂你是认真的?” “比比看不就知道了?”我笑嘻嘻地把小蛐蛐搁进赛盆,再把那只银将军也拨了进来,两只蛐蛐一对比,高下立见,我捉的那只小蛐蛐还没有半个银将军大。 鲁国公无奈地看着我,“皇嫂,你觉得它们有必要比么?”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朝下怒了努嘴,小蛐蛐猥琐地躲在一角,我用杆子一拨弄,它只得硬着头皮冲向银将军。 大块头的银将军正一动不动地立在中央,威风八面,当小蛐蛐卯足了劲冲上来时,它依旧岿然不动。直到小蛐蛐已经杀到跟前,它才慢悠悠地抬脚踢。小蛐蛐奋力一扑,直接开咬,银将军这时候才有了一丝反应,纠缠撕咬,不到半分钟,居然被小蛐蛐咬掉了触角,败下阵来。 这一场赢得是毫无悬念,我喜逐颜开,趁机瞄了鲁国公一眼,他那双星眸般的眼睛都要掉到盆里去了。“怎么会?银将军可是上等的赤胸墨蛉,而皇嫂这只是最普通的大棺头,银将军没理由败的,不对啊,这银将军瞧起来有些不对劲呢……” “诶,斗蛐蛐最讲究的便是一个气势,你别看它其貌不扬,其实它是蛐蛐公认的王中之王,蛐蛐的审美跟人的审美自然不同。你看你的银将军一瞧见它,就吓得动都不敢动了!”我连忙打起哈哈,把他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我小时候也玩过蛐蛐,自然知道找蛐蛐王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时间有限,我只好耍了个心眼,趁他不备,把雷公藤扔进了银将军的罐子。雷公藤杀虫效果极好,那蛐蛐如何扛得住?熏它个半分钟,银将军立马就晕头转向。这时候就是丢只残腿的蛐蛐,也照样把它撂倒。 “好啦!”我把罐子一扣,把那只小蛐蛐郑重地交给鲁国公,笑嘻嘻道:“鲁国公,你明天拿着这只蛐蛐,定然能旗开得胜。” 鲁国公从我手里边郑重地接过蛐蛐,笑逐颜开道:“多谢皇嫂。皇嫂,你别叫我鲁国公了,听着怪怪的。我单名一个邕字,小字弥罗突,皇嫂,你也同他们一样唤我小名吧。” 他笑得真切,想到自己大言不惭地耍弄一个小男生,多少都有些惭愧。我于是羞涩地点点头,“好的。阿弥。” “皇嫂,是弥罗突。” “三个字太麻烦了。叫阿弥显得亲近些,对吧?”我其实是觉得“弥罗突”这个小名太难听了,没好意思打击他,“阿弥,你也别叫我皇嫂了,你皇嫂那么多,不缺我一个,就叫我陌陌姐好了!” 我有求于他,自然得对他热情一些。 宇文邕展露笑颜,“好!陌姐姐已经帮我找到了打败银将军的促织,现在轮到我来替陌姐姐排忧解难了。陌姐姐想要我帮什么忙?” 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四下无人,这才把那药方递给宇文邕,“你帮我瞧瞧,这药方有没有什么问题?” --------------- 终于回到家了,呃,补上更新~~~~~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章 审药方 宇文邕随手接过那张药方,细看了一遍,“这方子是保胎用的,多用于胎动不安,或胎动欲坠。(看小说到网)并没有什么问题。” 我点点头,又把那一包药渣递给他,“那你看看,这里头的药是不是和方子上列的一模一样?” 宇文邕也不问我原因,只是埋头翻阅着湿湿的药渣,有些已经模糊不清的,他便拿起来送至鼻前闻闻,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却见他摇了摇头,“白术、竹茹、黄岑、当归、续断、雷丸,该有的都有,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我顿时失望起来,宇文邕清澈的声音又蓦地响起,“不过……” “不过什么?”我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就捉住他的手腕,“你说话怎么只说一半,真是吊人胃口!” 宇文邕哈哈一笑,指着药方道:“这药方上写着雷丸三分,可是这副药中却有一钱,足足多了三倍之多。在这副方子里头,雷丸是用来与续断相克的。只因续断药性太强,怕伤了身子,所以加一点点雷丸,淡了它的药性。可是雷丸本身便不利女子,久服伤身。” “所以说,雷丸的分量一大,不但不能够安胎,反而会伤身滑胎了?”我一高兴,手上禁不住用力地摇晃起来,“你真是厉害,这么细致的地方都被你发现了!”要知道三分不过才一克,太容易被人给忽略了。 宇文邕摇首道:“滑胎,这么点雷丸倒绝对不至于。除非,有别的药与之相使,使其毒性增强数倍,那么才有可能。” “什么药能增大雷丸的毒性呢?” “这个……倒不算多。不过据我所知,西方天竺国产的香料,多半都能使雷丸毒性增强,譬如沉香、青桂、马蹄、鸡骨皆有此效果。” “我知道了!接下来便是找找看这几种香料。”我不禁松了一口气,心情大好。 “陌姐姐,那你可以松手了吗?我的手腕都要淤血了。”宇文邕在旁边苦笑着抱怨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太高兴一直拉着他蹲在地上,保持这个姿势都有好久了。我讪讪地松开手,低头一看,果然他的手腕都被我捏出红印来了,我连忙替他揉了两下,“哈哈,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才轻揉了几下,就发觉宇文邕的双目直视着我,就像是一只古老温顺的麋鹿好奇地打量着从非洲跑来的鸵鸟。我忽然间意识到此举有点暧昧了,虽然宇文邕在我眼里只是个弟弟,可十六岁,在这个年代,也不小了。更何况,此时天已经黑了,而我却拉着小叔子在御花园里哝哝细语。 我连忙抽开手,朝他摆了摆,“阿弥,今天谢谢你,时候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 “陌姐姐不一起走吗?”宇文邕捧着蛐蛐,站在草丛中等着我。 “呃,我收拾收拾。待会儿再走。”我可不想给宇文邕惹出什么麻烦。 宇文邕梨涡浅笑,“那好。陌姐姐倘若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只需派个人到紫阳殿来说一声,邕决不推辞。谢谢陌姐姐的波霸。” “什么波霸?”我脑袋嗡地直响,下意识地抱了抱胸,抬头却见宇文邕有些愕然地看着我做着这个动作,缓缓地扬了扬手里头的蛐蛐,“谢谢陌姐姐给我的搏斗霸王啊。明天一定能干掉大力士的虎崽子。” 我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波霸,他说的分明是搏霸。我尴尬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祝你马到成功、旗开得胜、世界沸腾……”但瞧见他那清澈无比的笑容,胸腔里头透着一股心虚…… ------------------ 倘若在惠风苑找到沉香、青木等香料,那么宇文邕的发现就可以基本认定了。 然而,我把侯贵嫔的房间里里外外寻了个遍,也没有什么收获。侯贵嫔自怀孕后,就在御医的建议下,把所有的熏香都停用了,房间里头淡雅清爽,连鲜花都没有摆放。 我查探了一整日,始终没有收获,这条线索就像是把我拉进了死胡同里,无论如何也走不出来了。 傍晚的时候,太阳已经被云层遮去了光芒,只余下一些晚霞挂在宫墙上,透着深秋时应有的凉意。这一天眼瞅着就要过去了。 我心里生出深深的落寞感,不知为何,忽然就好想看一眼宫外的云彩,眼见前边有一棵高大粗壮的大柏树,我二话不说捋起衣袖就直冲过去,爬了一半,人悬在半空时,却听见背后冷不防传来一声叫唤,“陌姐姐,需要帮忙吗?” 我猝不及防,扭转头的瞬间,一只脚踏空,人已经滑了出去。 树下的少年已经仰起头张开手臂,我那惨叫声还没有从喉咙管里发出来,就被他稳稳地接住了。于是悬起的心跳在嗓子眼,声音“啊啊”如哑声的乌鸦,我只是胡乱地抱住他的脖子,平复着慌乱。 “陌姐姐该不会是想出宫去吧?”宇文邕笑嘻嘻地看着我,他今天倒不比前两次见到时穿得随意,墨绿色的缺骻长袍,腰间束着鞢带,把他的身子拉得笔挺修长,乌黑的长发高高地束起,衬得他神采奕奕。 我和他的这个造型一定像极了所有狗血故事里的英雄救美的狗血情节,然而一想到二十多岁的我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公主抱,生出来的就不是浪漫而是老牛吃嫩草的怪异。 于是我干咳一声,狼狈地从宇文邕的怀里挣脱下来,“你怎么会来这儿?” “我是专程来谢谢陌姐姐的!” 我茫然不解地瞪着他,却听他说:“陌姐姐给我的那只搏霸把大力士的虎崽子斗得屁滚尿流,今天真是好威武,哈哈!” “啊?真的假的?”眼见宇文邕兴冲冲的,我倒是傻眼了。 “当然是真的。陌姐姐,你让我扬眉吐气了一把,我得好好谢谢你。”他笑吟吟地看着我,双目流波宛转,清澈无比,“陌姐姐爬树是想出宫去吗?陌姐姐若是想出宫,我可以帮你。” “帮我出宫?”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对我来说却有着巨大的诱惑力,两条腿无论如何也迈不动了。我不解地转过头,重新打量这个温润少年,“你怎么帮我?” 宇文邕莞尔一笑,干净的笑容宛如霞光溶溶泄泄流入宫墙,“我天天都要出宫去的。那些守门的侍卫一见到我,就直接放行。我把陌姐姐化妆成我的跟班太监,别人才不会拦。陌姐姐,是不是想出去玩了?咱们现在还可以溜出去,在亥时前回来就行。” 他只当我和他一样只想着去玩,却不知我心里头早已经波涛汹涌。“那万一要是被发现了呢?” “那我就说是我撺掇着姐姐出来的,不关姐姐的事,大皇兄他顶多罚我两个月的俸禄,没事儿!”他一副慷慨激昂地义气样。 ----------------------- 这是补的一章,今天晚上还会有一章正常更新,嘎嘎。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一章 语示人 我不禁低头苦笑,果然是个不懂事的少年,倘若我真的应邀随他出去了,只怕他这条年轻的小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看小说到网) 我说:“阿弥你误会了,我才没有想出去玩,我刚才只是伸展伸展筋骨而已。” 宇文邕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那好,陌姐姐要是哪天想出去了,就告诉我一声,我偷偷带你出去,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他的脸上是稚气的得意,我深吸了一口气,说了声“好!”,却下意识地把这条路给排除了。我向来不做无用功,即便我侥幸逃出宫去,百分之九十会被宇文毓、侯龙恩捉回来。谁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贸然逃出去又能做什么?还白白连累了这个青涩少年。 我打发他回去,宇文邕却没动,“陌姐姐,你怎么好像不大高兴?出什么事了吗?” “阿弥,你昨天跟我说的,除了沉香那些香料之外,还有没有别的什么可能会使雷丸的毒性增大呢?譬如常见的食物之类?”我心里头已经动摇,“我实在是找不到这些香料。” 宇文邕似乎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答非所问道:“我那儿倒是有一些,陌姐姐需要的话,我拿给你。” 我无语地苦笑,“我不是要这些香料,我只是必须在侯贵嫔那儿找到这些香料。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宫里乌七八糟,你每天在外边游玩是对的。” 我冲他摆摆手,懒得再解释。 宇文邕依旧似懂非懂,“非要在侯贵嫔那儿找到?那找人送些去,她那儿不就有了吗?” 我有些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就是在对牛弹琴,正要把他打发走,忽然间脑子灵感一现,宇文邕的话像是一下子打醒了我,为什么我非要在侯贵嫔的房间里头找呢?每日进进出出她那儿的人如果身上带有那些香料,不是同样会加大雷丸的毒性吗? 我茅塞顿开,使劲地捶了捶宇文邕的胸膛,“阿弥你真棒!谢谢你!”扭转身,撒开腿就往回跑。只余下还不知怎么回事的宇文邕立在路中央。 ------------------------------------------ 这一天,宫里格外地冷。清早起来,就瞧见外头清霜满地。暮秋已过,寒冬将至。宇文毓破天荒地没有早朝,因为宫门才刚刚打开,大将军侯龙恩便携了妻子,尾随大冢宰宇文护到正阳殿向宇文毓要凶手来了。 和那日一样,所有的嫔妃都立在殿前,只有侯贵嫔虚弱无力地靠在凤座上,她红着一双眼,把在场的所有妃嫔以及她们身后的贴身婢女都扫了一遍,恨不能看清她们的心。 眼见人都到齐了,宇文毓才冲我微笑道:“陌陌,三日下来,你可有什么收获?” “回天王的话,阮陌已经查到致使娘娘滑胎的真实原因。”我在众人面前呈上了第一份证物,“这是侯贵嫔服用的安胎药所剩的药渣,以及太医开具的配方。天王之前已经命人查过,配方的确没有任何问题。娘娘服用的安胎药也是按方抓药。但是,仅有一处忽略了。若不是细细查看,根本看不出分别来。这药方上写着雷丸用量是三分,可是药渣里头却有一钱,足足多了三倍。” 御医吓了一跳,走上前来一瞧,却不得不相信。 “雷丸久服伤身,娘娘每次所饮的安胎药都服用了过量的雷丸。安胎药其实已经变成了堕胎药。” 御医脸色惨白,却又怕牵连到自己,不得不辩解道:“雷丸虽然伤身,但每副药中即便是加入了一钱的雷丸,也不足以造成滑胎。阮美人这个说法只怕不能服众。” “我还没说完呢。光有雷丸自然不足以造成滑胎,但若是同时配上沉香,雷丸的毒性只怕要放大数倍甚至几十倍,那么,敢问御医,接连十日的服药会不会造成娘娘滑胎呢?” “这个……自然会的。不过微臣已经叮嘱过娘娘,安胎期间,一切香料最好杜绝使用,娘娘又怎么会用沉香呢?”御医松了一口气,连连把责任卸个干净。 侯贵嫔背后的宫婢也说道:“惠风苑上上下下都没敢用任何香料。自御医说后,所有的熏香都放起来了。” 侯贵嫔也道:“沉香味道十分特别,我不可能闻不到。” “惠风苑里没有,但别人身上却有的。”我不慌不忙地走向宇文毓,笑道,“阮陌初时也拘泥于侯娘娘的惠风苑里,可无论怎么找都没有进展。直到前天晚上,我才突然间反应过来。地方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娘娘宫里虽没有香料,每日来往惠风苑的人却未必没有。而这十几日,进出惠风苑最最频繁的,除了御医,就是天王了。相比于御医,每日夜里都陪伴着娘娘的天王,若是使用了沉香,只怕对娘娘的毒害要深得多了。” “天王?”侯贵嫔眼睛睁得大大的,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想要说话却又不敢说出任何话来。 “娘娘别紧张,或许这件事,天王也不知情呢。”我斜了宇文毓一眼,他倒是挺稳坐泰山的。 “我把天王这几日穿过的衣裳用过的物件全部都检查了一遍,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昨天到正阳殿来瞧见天王用玺印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漏了一样东西没检查,就是这个。”我朝达诚递了个颜色,达诚捧着第二份证据走上前来,托盘里头是一字排开的黄稠所制的玺袋,“天子所重,莫重于国宝。天子之玺,即使天王在睡觉的时候,也会放在枕边。对吧?” “这玉玺难道有什么问题不成?”侯龙恩只觉得听天书一般,越听越迷糊了。 “玉玺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些需要经常更换的玺袋而已。阮陌斗胆,把这些玺袋全都剪开了,无一例外的,所有的玺袋里头都包裹了沉香。” 宇文毓的脸色有些凝重,走到我身边把这些玺袋都查探了一遍,犹豫片刻从腰间解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玺袋,当着所有人的面,剪开了玺袋,颗粒、粉末涌了出来,带着一股幽幽的香气,“果然是沉香!可,为何玺袋全然没有沉香的香味?”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二章 灵香草 “那是因为这里头还人为地添加了另一种香料——灵香草。enei。o我翻过花册,因为廉价,灵香草这种香料在宫里用得并不多。不过,它的加入恰恰能够中和沉香的味道,即便是晚上放在枕边,也察觉不到香味。若不是如此,天王又怎么会着了道,把这毒药搁在枕边而不自知呢?” 没穿越的时候,就知道有很多新装修的人家用白醋来中和家中油漆的味道。这种方法并不科学,油漆的味道虽除了,但油漆释放出的甲醛等有害气体却仍旧遗留在房间里。 如今,灵香草和沉香混合在一起,和这个原理也是一样的。灵香草虽遮盖了沉香的气息,却并不能够阻止沉香的药效。每日夜里,放在枕边的沉香使侯贵嫔服下的雷丸药效扩大,终致滑胎。 “花这么大工夫布下一个巧局,这个人还真是有心啊。”我拍了拍手,“现在真相已经很明显了,这个玺袋是谁做的,沉香是谁放的,谁就是谋害侯娘娘的凶手!” 我才说完,侯贵嫔的脸刷地一下就变白了,她眼睛里头一下子就盈满了泪,“这七只玺袋,是由我们五人花了三个日夜赶工做好,用来恭贺天王登基之喜的。独孤贵妃和张贵嫔负责刺绣,我和雁贵嫔负责裁剪缝合,徐贵妃则负责填充香料。”她红着眼望向徐贵妃,“姐姐,我还记得,是你亲手把玺袋交给天王的,真的是你干的?!这就是你说的情如姐妹?” 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地望向了徐贵妃,她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茄色,下意识地就往后倒退了几步,摇头道:“不,不是我……香料的确是我放的,可我放的不是沉香,也不是灵香草。”徐贵妃急迫地看向宇文毓,她想从他的眼中得到一点信心和回应。 然而宇文毓眼里却已经腾起了一股雾气,一言不发地呆坐在龙椅上,神情凝重落寞。 徐贵妃到底还算冷静,替自己辩解道:“阮美人,你口口声声说玺袋谁做的,谁就是导致侯贵嫔滑胎的凶手。且不说我没有放沉香进去,就算当初真的放了,这个玺袋也是早在侯贵嫔怀孕之前就做好的,难道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两个月前就知道侯贵嫔会有身孕吗?” “或许是娘娘想防患于未然,抑或许是有人栽赃嫁祸。想要知道真相怎样,咱们不妨来玩个游戏。这个游戏就叫做真心话大冒险!”我笑着看了在场的所有人一眼,“说假话的,阮陌一眼就能瞧出来。” 我话音刚落,张贵嫔就忍不住嗤之以鼻,“阮美人这么有本事,又何须查三日这么久,早做什么去了?” 她自是不知道我的“诛心”术,不过宇文毓和宇文护是见识过的。宇文护终于开腔道:“大智慧这回要怎么玩?这可是在皇宫大内,小心治你大不敬。”他说话时,带着一点笑意,这么多日见到他,也就此刻看起来有那么一点人情味。 他只当我又要扒人衣服,殊不知这都是混淆视听的形式,我笑着举起了宇文毓赐给我的玉牌,“不用那么复杂。这块玉牌在我的祷告之下已经有了通灵的本事,只要我与另一人一同握住此牌,我就能看到她的内心。我有心邀请几位娘娘参与进来,只要大声说,侯贵嫔滑胎之事与我无关。谁说真话谁说假话,立马见分晓!” 我说得笃定且宏亮,即使是心有疑虑的张贵嫔也被我震住了好些。 “不用了!用不着做什么真心话大冒险,朕还有别的证据。”宇文毓突然间抬起头,眼角红红的,唇角带着一丝决然的笑,他扭转身进了后边的寝殿,过了一会儿再出来,手里头已经多了一个香囊。香囊上绣着观音送子,用的是红色的绫罗,想来是他做宁都郡公时的旧物。 “徐贵妃,这个香囊你一定觉得很眼熟吧?这是几个月前你送给雁归的。雁归她因为胎不稳而一直服药,可最终还是没有保住孩儿。她当时就对朕说,是你的香囊令她滑胎的,朕只当她丧子之痛,太过敏感,并不相信她,可是现在,由不得朕不信!”他使劲一扯,整个香囊分崩离析,里头的香料哗啦啦散落一地,全是沉香。 雁贵嫔“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夹杂着沉积已久的委屈,哭喊道:“臣妾的安胎药中,也有雷丸这味药。” 她的申诉,宇文毓的证据无疑让徐贵妃雪上加霜。 而雁贵嫔那份真实的悲切一下子就感染到了侯贵嫔,侯贵嫔也猩红了眼,“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当初雁贵嫔滑胎,若不是意外,能做这件事的就只有你了。徐贵妃,说什么情同姐妹,你为了让你的儿子做太子,就要把天王的子嗣赶尽杀绝,就要断了宇文家的香火吗?” “徐妃,证据面前,你还要狡辩吗?故技重施,同样的戏码你居然演了两遍。贤良淑德,谦逊温顺,你真的还是朕认识的那个徐妃吗?”宇文毓捏紧了拳头,定定地看着徐贵妃,他的眸子很深很沉。 “天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不错,雁贵嫔的滑胎是我做的,是我在香囊里头放了沉香,可是这一次,真的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害侯贵嫔的意思!”徐贵妃坦然地承认了一桩,换来的是更大的哗然。 原来是她。表面上识大体,顾大局,最有王后风范的徐贵妃却是所有事的罪魁祸首。就算是护女心切的侯龙恩夫妇也都有些瞠目结舌了。 宇文毓痛心疾首地看着地上茕茕跪立的她,“你终于肯承认了吗?你还要狡辩什么呢?是雁归还是侯贵嫔又有什么分别?贤儿是朕的孩儿,难道她们生的就不是了?你这样心狠手辣,容不下别人,如何能母仪天下?” 徐贵妃眼泪涌了出来,“臣妾从来不曾妄想过要母仪天下。臣妾之所以那么做,是为了天王。天王你从前宠幸雁贵嫔也就罢了,可您即将登基,他日若是执意要将雁贵嫔生的孩子立为太子,突厥人怎肯善罢甘休?臣妾这么做是有些残忍,可为了大局,臣妾这么做一点也不后悔。” “好一句为了大局。”宇文毓冷冷地看着徐贵妃,“徐妃说得真是动听。你见不得朕从前宠爱雁归,就要打落雁归的孩儿;你见不得朕今日喜欢陌陌,就用麝香嫁祸于她,你见不得侯贵嫔为朕怀了龙裔,就要铲除异己。徐妃,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为了朕?” 我听到这一句,在旁边不禁打了个激灵,抬起头只见宇文毓痛心疾首地怒斥着徐贵妃,好不悲恸慷慨。 --------------------------- 推荐云外天都的新书。 知道云外天都是哪位大神吧,咳咳,当初的《誓不为妃》可是惹得多少人催啊催的。 她的新书《将军媚》已开,继《誓不为妃》和《尚宫》后的故事。 要说当将军有什么好处,那就是能坐拥无数热血美男,吃不到嘴里,饱饱眼福也好。 百战沙场碎铁衣,但她只想三两稚儿围在身前。 周旋在太子和宁王之间,她能做的只有步步为营。 可幸好,她有她的北斗七星。 她有娇媚的容颜,纤柔的身姿,可谁会想到她的以前? 别忘了去瞧瞧啊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三章 局中局 旁边的雁贵嫔哭着匍匐在宇文毓的脚下,“还请天王为侯贵嫔和雁归做主。enxuei。c”这一声叫唤顿时惹来了侯夫人的泪流满面,她护着颤抖的侯贵嫔,一个劲地啜泣,说着“我儿命苦”云云。 侯龙恩实在有些按捺不住,急急说道:“大冢宰,虽说徐妃是您的外甥女,但她谋害龙裔是事实,您可不能包庇徇私。” 我一愣,竟不知徐贵妃原来是宇文护的外甥女,怪不得侯夫人在对待她的态度上和我是那样的不同。 “贵妃娘娘自嫁给天王起,就不再是护的外甥女了。”宇文护的脸上重又挂上了他那阴鸷的笑,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着别的含义,徐贵妃既然是他的外甥女,为何他一点维护之心都没有? 宇文护无动于衷道:“既然是天王的家务事,天王自己处理就好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如释重负一般,包括徐贵妃。她凄然一笑,身子跪得更直了,她抬眼看宇文毓,诚恳道:“天王,细细数来,臣妾跟随天王已有七年,在臣妾心里,天王就是天,是臣妾的一切。或许这句话,天王是不信的。但是,这却是臣妾的心里话。臣妾的做法,天王不认同,反感,甚至要惩罚臣妾,臣妾都毫无怨言,只希望天王能够好好待贤儿,贤儿他是无辜的。” 她话音刚落,人就已经奔了出去,宇文毓下意识地就冲过去拉住了她,徐贵妃的额头碰到了石柱上,当场血流如注。 徐贵妃看了身后的宇文毓一眼,干涸的眼泪重又涌了出来,宇文毓手一松,她摇摇晃晃地退了出去,背后的婢女赶紧扶上。 宇文毓面如死灰,只是对人说道:“快传御医。”一扭头,却又瞥见侯贵嫔和雁贵嫔殷殷的目光,他最终捏了捏拳头,“贵妃徐氏,谋弑帝裔,所为不轨于大义,不容于庙堂,不得不废。今撤其封号,废为庶人,永闭于长宁宫。毕刺王贤年幼无知,就交由独孤贵妃照顾。” 独孤贵妃正走神,听到宇文毓唤她,才回过神来,只是恹恹地应了一声,也不知听见没有。 徐贵妃闭上了眼,嘴角微微上翘,挂着的不知是笑还是哭,她细弱呢喃般说了一声,“谢谢天王。”终因头昏失血而昏了过去。 -------------------------- 我进长宁宫的时候,徐贵妃才刚刚醒来,她见到我有些意外,“你怎么进来的?”人一说话,面部神经就扯到了额头的伤,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我扬了扬那块玉牌,宇文毓只顾着找凶手,压根就忘了把我这块“如朕亲临”的玉牌收回去,“阮陌此来,是专程向娘娘道歉的。” “道歉?你道什么歉?我看用不着吧。”徐贵妃讪讪说道。 “自然是要道歉的。阮陌一不小心让娘娘背了黑锅,心里头过意不去。” 她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没等她发问敷衍,我就握住她的手,开门见山道:“我相信娘娘没有谋害侯贵嫔。娘娘是被人栽赃嫁祸的。” “不,那就是我做的。幽闭此处,是我罪有应得。”徐贵妃既被废黜,便已心如止水,索性都承认了。然而她的脉搏、她的血压、她的皮温不会说谎。 我说,“娘娘不承认也罢。不过,在娘娘心里头,是否已经有了栽赃嫁祸的人选?是张贵嫔?” “不是。” “那就是独孤贵妃?” “不是。” “这么说来就是雁贵嫔了?” “你有完没完?说了侯贵嫔滑胎是我害的,你还要纠缠什么?”徐贵妃抽回手,头痛欲裂,脸都挤在一处了。 我收回手指尖,心里头已经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娘娘不说,阮陌也已经猜得**不离十了。此番前来,也只是确认一下心中的猜测而已。加害侯贵嫔的凶手不是娘娘,而是——雁贵嫔,她用娘娘曾经用过的方法,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报复娘娘。报复娘娘——当日堕胎之恨!” 话音刚落,徐贵妃的面色就一变,双目炯炯地望着我,那目光有些瘆人,“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此事已经有定论。” “定论?是不是定论言之尚早。娘娘若是愿意,阮陌可以替娘娘翻案。只要你配合,我们一定能让雁贵嫔露出马脚的。” 徐贵妃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睛里头未起丝毫的波澜,她冲我摆摆手,“这里是冷宫,阮美人不该到此的。还是趁别人没发现,早点走吧。” 我不解地看着徐贵妃,“娘娘在害怕什么?明明凶手另有他人,娘娘却甘愿替她背黑锅?娘娘难道就不为毕剌王着想?娘娘舍得让别的女人来抚养他?” 我这句话一下子戳中了徐贵妃的死**,“是,我是不舍得?可我有什么办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幽禁我的不是雁贵嫔,是天王!天王要用我来堵住悠悠之口,我还用得着抗争吗?” 徐贵妃激动之下,暴露了自己的内心,这一释放,便如泉水呜咽,再止不住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原来娘娘也瞧出来了。” “我怎么会瞧不出来呢?雁贵嫔自幼就伴随着天王,是真正的相逢于微时。天王还是宁都公时,就一颗心都系在她身上。这六宫之中,若说谁能得天王的真心,恐怕就只有雁贵嫔一人。”她凄然地扫了我一眼,显然把我也算入这“六宫之中”了,“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会原谅;而我对她做了什么,他都要替她拿回来的。或许这就是情有独钟吧。” 在我建议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宇文毓就已经猜到侯贵嫔的滑胎跟徐贵妃无关了。连我都能猜到真凶是雁贵嫔,雁贵嫔相处那么久的宇文毓又如何不会联想到?他为了怕雁贵嫔露出马脚,根本就不让我试探,急急地就拿出证据给徐贵妃定罪了。麝香之事明明是他嫁祸于我,却也被他一股脑儿都扣在了徐贵妃的头上。 我心里头不由替徐贵妃生出一股哀戚,“娘娘,您和侯贵嫔都是他的妻子,就因为他的情有独钟,他就可以肆意牺牲你们的性命?你们难道就不是人了?凭什么允许他这样偏袒雁贵嫔?” “因为不爱。”徐贵妃的脸沉沉的,“妻子?恐怕除了雁贵嫔是他真心想娶的,我们……都只是利益权衡下的附属品。只不过,天王不知道,对于女人来说,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嫁人,最终,她的生命里最重要的就只剩下夫君。为了夫君,一切都可以舍弃。” “所以娘娘为了让天王顺利登基,便先下手为强,除掉雁贵嫔腹中的胎儿。娘娘不止为天王登基扫清障碍,同时也提醒天王,万千圣宠放于一人,只会让那个人死得更快?”我冷笑道,“不过可惜,娘娘的一片苦心,天王非但领悟不到,还把丧子之恨加诸于娘娘身上,娘娘这么做值么?” “只要他好,就是值的。”徐贵妃笃定地说道。 我看着她额头上的纱布还沁出来一片殷红,知道自己此行可以到此结束了,我莞尔一笑,也不驳她,“娘娘无悔就好。那娘娘就好好养病,就当阮陌什么都没说过好了。” 我起身告辞,却被徐贵妃喊住,“阮美人,本宫不知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想的,也不知你和天王之间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本宫劝你,滑胎的事,已经盖棺定论,你亦没有什么损失,还是不要追究得好。” 我扭转头来看了徐贵妃一眼,“娘娘心里头挂记着天王,宁愿自己把苦果子都咽下,也不愿他伤心难过;不过,阮陌不同,我这个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四章 听故事 我前一只脚才迈进庚艳殿,宇文毓后脚就跟了进来。(看小说到网)他一进来,就把梅加赶了出去,关上了门。 隔着窗户纸,外边亮堂得很,我不由冷笑道:“现在还是白天呢?天王就迫不及待地要播撒恩宠了?不过阮陌身子弱,只怕配合不好,把天王的戏给砸了。” 宇文毓阴沉着一张脸,只是朝我伸出手,“拿来。”他指得是那块玉牌。 我交还给他,他却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你去长宁宫了?徐妃她……怎样?” 我坐在床沿,只是装傻,“什么怎样?天王想问什么?” 宇文毓被我呛了一下,索性不问,只是沉闷地说道:“陌陌以后没事就乖乖地待在庚艳殿,不要到处乱跑。尤其是长宁宫,那可是冷宫,陌陌不会也想住那儿吧?” 我掩口胡卢,“那就要看天王的意思了。不过,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拉雁贵嫔同我一起进去的。” 一提到雁贵嫔,宇文毓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他倏地站了起来,俯视着我,“是徐妃同你说什么了?” 他的怀疑让我更加对他嗤之以鼻,“你放心,徐贵妃她背黑锅是背得无怨无悔,怎么都不肯卖你。”我抬头看了他一眼,宇文毓的眼里头闪过一丝惊讶,惊讶之后便投来复杂的目光,有落寞有犹疑更多的是紧张。 他在等着我的下文。 “只不过,就算徐贵妃什么都没说,也不妨碍我知道真相。”我淡定地望着宇文毓笑,“有人借刀杀人,既为自己报了仇,又为天王拔了钉子,哦,还为未来太子之位一举排除了两个继承人,一箭三雕哇!果然不愧是天王青梅竹马的情人,行事风格和天王都是这样的相似啊!” 我话音刚落,宇文毓就欺身过来,一把攫起了我的下巴,他的手在颤抖,在用力,他的双目鼓鼓的,就像是一个从地狱冲上来的恶魔。 我憋红着一张脸,艰难地笑,“别那么激动,我若要告发,当着宇文护的面就说了,用不着等到现在。” 宇文毓这才松开手,依旧警惕地看着我,我冷冷地回瞪了他一眼,倚靠着床柱,悠悠道:“侯贵嫔滑胎的事,不论是雁贵嫔一个人做的,还是你和她联手设计的,我根本就不关心。徐贵妃是陷害还是罪有应得,其实也不关我的事。我这人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后宫女人要如何争宠如何报复,我都管不着,只要别把我扯下水就行。否则,我一定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我理了理被宇文毓扯乱的衣衫,对宇文毓嫣然一笑,话锋一转道:“说件小时候的事吧。” 不等宇文毓搭腔,我就自顾自地说道:“我七岁的时候,娘就死了。我爹娶了同村的一个寡妇。都说后娘刻薄,这话一点也不假。我爹不在的时候,后娘就变着法子折磨我和弟弟,夏天的时候,天气太热,我弟弟中暑了,后娘不但不带他去看病,还故意背着他下农田去干活。到晚上的时候,我弟弟就开始抽搐,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晚了。我跟我爹说,都是后娘害的。后娘却流着泪在旁边哭诉,我爹自然不信我,当时就把我暴打了一顿,恨不能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干净了。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决定一定要离开那个家。但是他们不让我走。弟弟不在了,后娘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地找我发泄。我当时就好想杀了后娘,替弟弟报仇,不过,我只是个小女孩,身上又没钱,想买个毒药都买不到。直到有一天,后娘跟隔壁的老男人说话被我爹瞧见后,我爹大发雷霆,差点就要动手打后娘,我当时虽然懵懂,可也隐约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宇文毓静静地听我讲,在听到我弟弟死时,他的眼眸里少有的浮起了一丝怜悯,但那丝怜悯很快就被仇视淹没,“你在给你后娘和那男人制造机会?那么小就知道用男女之事来刺激你爹?” “或许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吧。”回忆起那些过往的伤痛,只觉得胸口重新裂开,“我的确是制造了不少机会,我还会趁老男人不注意,把他的一些小东西偷到我家里来。我爹就算再粗心,也不得不起疑心。那一天正好是我十岁的生日,我最后一次对他们说,我要离开这个家。爹照例不让,并在后娘的撺掇下,又把我狠狠地打了一顿,后娘很得意,把桌上的饭菜全部都倒进了猪圈,饿了我一个晚上。夜里,我又疼又饿,怎么都睡不着,我想了一夜,说什么也要实行我的计划。” 宇文毓本来又想出言讥讽些什么,可不知为何,他的嘴唇只是嗫嚅了几下,什么也没有说。 “后来,在弟弟的祭日,我说服我爹一起去上坟。中途的时候,我说忘了拿香烛,我爹把我大骂了一顿,让我回去取。每天的那个时候,后娘都会在家里洗澡,我偷偷把门打开,转身去隔壁大叔家,说我后娘有事叫他去我家。见他进去了,我撒开脚丫子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想我弟弟,见到我爹时,眼泪都流成河了。我对爹说,听到后娘在跟隔壁的大叔说话,说要把我杀了,把爹杀了,还说这样我家的几亩田就是大叔的了。 “我爹脸都绿了,抄起扁担连鞋都没穿就回家去。我跟在后边,还没进家门就瞧见隔壁的大叔光着**从里边跑出来,我后娘则在屋子里头哀嚎,我爹别的没有,就只有大力气,那天他把我们家所有的扁担都打断了。”我的唇角挂着笑,那笑容好像僵硬了一般,“那时候我才十岁。我一个人坐在外边又哭又笑,我终于替弟弟出了一口气,可是我弟弟,他再也回不来了。” 我的肩头忽然一沉,我抬起眼,却见宇文毓温柔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当他意识到居然对我做出这个安慰人的动作时,立马就窘迫了。 他讪讪地收回手,“那后来呢?” 我扶了扶自己僵硬的脸庞,冷声道:“后来?没有后来。我自那日就跟我爹说要离家出去赚钱。我爹同意了。后来我就跟着邻村的表姐一起走了,再没有回过那个家。十六岁的时候,我遇到了同村一个大婶,她告诉我,我后娘被我爹打得成天下不了床,旧伤添新伤,后来生了褥疮,过了没几年就死了。我爹,没多久就又娶了一个后娘。” 我说这些的时候,已经全无感觉,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一般。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五章 搏霸斗 宇文毓默不作声,只是坐在对面看着我。u. 我深吸了一口气,已可笑脸相对,“其实,我给过后娘很多次的机会,哪怕她害死我弟弟,她折磨我,只要她肯回头,我就不会那样做。我所求的不过是离开那个家,能够自由自在地活,为自己而活。是她不知悔改,一再地逼我。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 脸上的笑容已经冷却,我斜了宇文毓一眼,他和我就这样并排坐在床上。同样的场景让我不自主地就想到了那夜不堪回首的情景,宇文毓大概也捕捉到我在想什么,干脆站了起来,假意去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打破尴尬地气氛道:“其实说这些,阮陌只想告诉天王,只要天王肯悬崖勒马,不再逼迫我,阮陌也乐得与天王和平共处。不过,若是天王一味地沉溺于仇恨当中,非要把那些事算在我头上,把怒火发泄在我身上,那么,阮陌也决不客气。麝香之事,已经是我的底线了,倘若天王一再相逼,阮陌只好将堕胎的真相公诸于众。” 一提到这桩事,宇文毓的脸色马上一沉,布满了寒霜,声音也硬朗起来,“你这是在要挟朕?你以为这些当真能威胁到朕?” “我还真是这样认为的。天王刻意疏远雁贵嫔,不是因为她圣宠不再,而是你害怕她盛宠之下而遭受伤害,其实天王最最在乎的人就是雁贵嫔。如果天王一再相逼,非要把我逼上绝路,那我只好拉着雁贵嫔一起上黄泉路做个伴儿。”眼见宇文毓的双目冒着一股火星,我却更加胸有成竹了,“天王若是不信,只管试试,反正我横竖都是死。” 我迎着宇文毓的目光瞧去,直到把他眼中最后一丝火星都给浇灭了,“相反,若是从此井水不犯河水,大家相安无事,虽不能化干戈为玉帛,但至少不会拼得两败俱伤。对吧?” 宇文毓故作镇定地把水喝完,趁着俯仰脖子,做吞咽动作的那几秒钟,思量了一遍,最终尘埃落定,脸上挂着一抹淡然的笑,“古人言,女人猛于虎,这句话真是不假。看来,得罪谁都不能得罪陌陌。”他语峰一转,“那么,如何才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我回给他一个笑容,朝门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宇文毓领悟地点了点头,“好。那陌陌好好休息,明日朕会拟道旨给你。”他卖了个关子,眼瞅着要出去,却又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话来,“你十岁的时候就离开家了?一个人在外漂泊?” 我没有吭声。 “十岁,朕十岁的时候,父亲在外征战,母亲说什么也不肯让我跟去呵。”他停了两秒,终于打开门,大步迈了出去。 ------------------------------- 第二日,宇文毓果然下了一道圣旨,擢升我为修容,赐号“睿”。理由是我在侯贵嫔一事上贡献突出。 宇文毓这么做,一来,算是与我示好。陡然一下子让我连越几级,位列九嫔不说,还享受殊荣得了一个赐号,在旁人看来,对我自然是恩宠有加。倘若说我初时被他带回宫,还有人会因为我只是一个美人而加以陷害,现在封为修容,足见宇文毓对我的重视,若要做什么,恐怕就要掂量一下了。 其二,明着瞧来,后宫之中所有的人都是输家,就只有我,成了侯贵嫔堕胎事件的唯一得利者。可实际上,正因我获利良多,便和宇文毓成了一丘之貉,他用这道圣旨把我和他栓在了同一条绳上。可不是划算极了。 宇文毓的确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虽说不敢得罪我,却也不忘把我的剩余价值能榨多少榨多少。不过,自长宁宫出来,我就打定了主意,只要宇文毓肯答应井水不犯河水的要求,那么我也可以退一步,暂且放下仇恨。他这样的做法,虽然不是最好,但他做出这样的姿态,也算是进步,我也只好退一步海阔天空了。 ------------------- 心情一好,我就忍不住往紫阳殿跑。这一切多亏了宇文邕,若不是他发现药渣当中的不妥,若不是他的无心之说提示了我,恐怕我今天也不能够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更不可能捉到雁贵嫔的把柄,掣肘宇文毓。 我到紫阳殿的时候,宇文邕正准备出门,他兴致勃勃的,见到我,脸上立马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陌姐姐,你来了?我正准备去找大力士斗促织呢!”他扬了扬手里头的罐子,掩饰不住兴奋道:“我刚刚买了一只顶好的促织,这价钱可抵得上三个金将军了。” 到底是皇家的少年。我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阿弥都要成痴迷状了。那你赶紧去吧。” 宇文邕笑嘻嘻地把罐子如珍宝般捧在怀里,“那我去了啊。”走出老远,又忽然扭转头来对着我回眸一笑,“陌姐姐,你要不要去瞧瞧?我特意找了大皇兄做评判呢。” 我有些瞠目结舌,“斗个蛐蛐还用得着找人做评判?” 宇文邕笑道:“那可不。大力士的促织都有股子狠劲,被我的搏霸打得少了条腿还不肯服输,大力士非要跟我死扛,说他的促织残而不败,我不找个权威的人来评判那可怎么作数。”他说着还故作神秘地对我说道:“这次我准备和大力士斗三场,有新买的这只黑金将军,银将军,还加上陌姐姐给我那只搏霸,一定能让大力士输得裤子都找不着。” 他喜滋滋地笑,我一听到他提“搏霸”就心一抖,上一次也不知是他走了狗屎运还是怎的,才会让那只再普通不过的大棺头赢了他那个朋友的蛐蛐,不过瞎猫碰到死耗子这种事,不大可能上演两遍。 我替他操心道:“你赌得大不大?” “半年的俸禄!赌得大才刺激呢!”宇文邕见我露出忧色,反安慰我道:“陌姐姐,你放心吧。我对我这三员大将有信心。一起瞧瞧去?” 我本来就对用雷公藤骗他的事感到惭愧,这番来找他是想找个机会感谢他,他若是因此而输得太惨,我非但没有感谢上他,反而把他给害了。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直说,宇文邕已经摩拳擦掌地恨不能奔出去了。我现在说无疑是打击他的士气,于是我点点头,答应跟着他同去。只想着到时候随机应变,看能不能别让他因为我那只大棺头而失了半年的俸禄。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六章 茹公子 促织比赛设在御花园当中。u.我原本只当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较量,到场的时候,才发现御花园有些人满为患。自入冬来就渐显冷清的御花园,此时简直是热闹非常。 宇文邕一进去就热络地喊道:“五弟,六弟……” 御花园里头的锦衣少年们立马都辇了上来,个个喜上眉梢,“四哥,快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瞧瞧!” 这些少年都是住在宫里头的皇子,都是宇文毓、宇文邕的弟弟们。只不过他们平时需要到太学去读书,都随着太妃们住在王宫西边的雀囿,只有游手好闲的宇文邕,连其母叱奴太妃也懒得管教他,任由他留在王宫里。 或许是难得回宫一次,皇子们聚在一起就极为兴奋。宇文邕显然是这一堆皇子里头的孩子王,他得意洋洋地秀了一把手中的罐子,又朝背后跟来的太监努了努嘴,故意逗他们,“急个什么劲,等会儿看你四哥大杀四方。” “尽会吹牛!”宇文毓嘲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对他的声音十分敏感,肩膀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宇文毓在看到我的瞬间,笑容就凝结了,“陌陌怎么会在这里?” 没等我开腔,宇文邕就解释道:“是我请皇嫂过来的。皇嫂替我捉了一只非同寻常的大棺头,那可是我今日的先锋元帅。” “呵。是吗?没想到陌陌也喜欢促织之戏。既然来了,那就同朕一起做个裁判好了。”他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和美的笑容,并朝我招了招手。 “四哥,怎么大皇兄的这位嫂子长得那么像三皇嫂……”背后传来六皇子宇文直的小声嘀咕,宇文毓背部一僵,他这出戏是做给宇文护看的。可当着这些兄弟的面,他还真是有些面皮薄。 宇文邕笑着解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还长得像大皇兄呢!” 宇文直一时忘了辩驳,等他想起这根本就是两码事时,宇文毓已经岔开话题,“四弟,你找朕来做评判,参加比赛的另一个人呢?” 宇文邕笑着作揖道:“那罗延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没有大皇兄的口谕,不敢进来。” “行,那就快些宣他进来吧。”宇文毓命令一下,其他的皇子和他们带进来的跟班们就又嘈杂起来。宇文毓难得微笑地看着他们,体会着兄弟之乐。 不一时,太监就领着一袭白衣,身长玉立的男子走了进来,那男子毕恭毕敬地在廊前跪下,琅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只是这如玉般的声音一下子就让我寒毛倒竖起来,我死死地盯着地上的男子。 他说,“普六茹坚参见天王。” 什么普六茹坚、什么那罗延,眼前这男子分明就是我遍寻不着的茹公子!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不禁冷笑起来,之前总在琢磨着该如何把茹公子挖出来,现在倒好,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也不知是不是我的笑意太寒,旁边的宇文毓忍不住瞧了我一眼。他回转头看着跪在地上的茹公子,和煦道:“你姓普六茹?朕记得太师独孤公昔日手下有位姓普六茹的大将,可是你什么人?” “正是家父。”茹公子抬起头,他的目光免不了与我相接,茹公子微微错愕,但在宇文毓面前,他自是迅速地把目光收敛回去,儒雅而恭谦地站着。 “哦?原来是将门之后,朕尝听闻普六茹将军的勇猛,可惜朕之前一直在陇右、岐州,极少待在京城,倒一直没机会见见。那你现在在哪里当差?”宇文毓似乎之前并不认识他,浑然不觉地问道。 茹公子不卑不亢道:“刚刚在尉迟将军的帐下领了帅都督的空缺。”帅都督不过是北周府兵中中低等的军官,原来他把我卖了也就只从尉迟迥的手里头换到这么点好处。 提到尉迟迥,宇文毓的脸色就要差了一些,他不再问下去,冲宇文邕摆了摆手,示意可以开始比赛了。 五皇子宇文宪似模似样地朗诵着比赛规则:“双方促织不计重量,不计品种而斗。一共三局,谁率先赢两场,便是赢家。” 宇文邕把手头捧着的罐子搁在了斗盆前,还不忘抚摸两下,“黑金将军,你可得为我争口气啊!”他说着信心满满地看向茹公子,“来啊,大力士!” 茹公子嫣然一笑,阳光下也显得几分妖娆,他对宇文毓道:“光是这样比,未免单调了些。微臣愿吹奏一曲,以为助兴。” 宇文毓自然说好。其他的那些小皇子也觉得新鲜,纷纷催促着。 茹公子于是拿出了早已经准备好的玉箫,朱唇轻启,悠扬的乐声已经蔓延开来。斗盆里头,两只蟋蟀已经剑拔弩张,只等着宇文邕一拨弄,就随时开战。 “咣——”旁边也不知是谁还学着民间弄了块锣来,于是,霎那间,斗盆里两只蟋蟀如火如荼地斗了起来。另一边,茹公子的箫声已经凶猛袭来。 箫的音色原本是偏圆润轻柔,并不适合大气磅礴的乐曲。可是,这乐器到了茹公子的手里,就完全颠覆了。巍巍乎若高山,荡荡乎若流水,又好似海水汹涌,林岫杳冥,萃鸟啁啾。 茹公子的箫声仿佛织出了一幅出海的图,海浪冲天,卷起浪花,一个接一个地,像是砸到了人的心里,因为他的笛声,而感觉到自己的胸襟与理想也如大海般波澜壮阔。 我不禁瞥了宇文毓一眼,他侧着头,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同那群皇子一样放在蛐蛐上,他的唇角挂着淡淡的笑,双目放空,显然已经被茹公子的箫声吸引。 我冷冷地看着茹公子,斗蛐蛐,他此番前来真的是斗蛐蛐的?恐怕不是吧。他把我交给尉迟迥,想借此平步青云,却不料尉迟迥也只是给他一个芝麻绿豆官来做。更糟糕的是,还没等茹公子好好巴结,尉迟迥就身先死了。于是,他就把宝改押在了宇文邕的身上,投其所好,跟他斗蛐蛐,实际上,他不过是想以宇文邕为跳板接近宇文毓罢了。 “好!好一曲《水仙操》!卿的箫音竟如江海澎湃,与琴音相较毫无痕迹,若是俞伯牙未死,便会发现卿才是懂他的钟子期。”宇文毓鼓起掌来。 茹公子笑道:“天王谬赞了。在下哪里懂琴,只是想借箫声指挥微臣手下那只促织罢了。喏,您看,他已经胜了。” ------- 开头那位出现了~~~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七章 比试中 众人都怔怔地立在当场,愕然地看着宇文邕的那只蛐蛐跛着脚缩在角落里,战战兢兢的,不敢再上前了。u. “以箫声指挥?当真是有趣,四弟,这一局,你败了。”宇文毓言笑晏晏。 我不以为然地看了宇文毓一眼,什么用箫声指挥促织,不过是他故弄玄虚的鬼话,把自己捧得跟个高人似的,我一言点破道:“阮陌不懂音乐,可是听了公子方才的箫声,只觉得空山寂寂,恨不能四大皆空剪了头发去当尼姑。不知鲁国公的蛐蛐是不是也同阮陌一样,受到感召,于是放下争斗之心,立地成佛了。” 这是茹公子进来后,我首度开腔说话。一说话就拆他的台,茹公子却只能好脾气地笑脸相迎。 宇文邕冲我一笑,阳光下梨涡炫目,“皇嫂,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两局吗?待我的搏霸出场,自然就扳回一局。” 我一听,脸都绿了,又怕泄了他的气,不由劝道:“既然三局两胜,你不如把那只蛐蛐留到最后吧。”我心里打着小九九,既然银将军还不如黑金将军,如果银将军输了,就不用再比了。 宇文邕正要说话,茹公子出声道:“诚如娘娘所言,刚才微臣的箫声对不同的促织影响可能不一样,方才那一局,既然有失公平,不能算数。微臣现在有个提议,不如就来个一局定输赢。” “一局定输赢?”宇文邕眼前一亮,不假思索就应承下来,“好啊!大力士!这次我可不会放过你!” 他刚说完就把那只号称“搏霸”的大棺头放了出来,立马迎来全场的鸦雀无声,继而是哄堂大笑,“四哥,你是不是拿错了!” “是啊,四哥,你头脑发昏了吧?” 茹公子也眉毛一挑,“鲁国公,你拿出来的不是再普通不过的大棺头吗?” 宇文邕斜了我一眼,“这你们就不知道了,这只搏霸可是皇嫂捉的。绝对非同凡响。”他笑看着我,自是引领着一众皇子都用惊异的眼光来瞧我。 茹公子双目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我记得宇文邕曾说他拿着这只大棺头和大力士的比试过,还赢了。可是瞧茹公子的表现似乎并不知道。 不过,此时此刻,我也顾不上这些小事。我只怕搏霸死得太快太早,宇文邕丢了脸不说,还丢了半年的俸禄。 “陌陌还会捉促织?”宇文毓眼波流转,似乎想穿透我的心。 “这个……其实,这种类型的促织,状态好的时候,就是人中之龙,天下无敌,状态差的时候,就是一条虫,风一吹就倒的,极不稳定。”我硬着头皮说道。 茹公子笑道:“那娘娘是如何让其保持好状态的?微臣从未见过这样奇特的大棺头,还望娘娘能让微臣开开眼界。” 宇文邕也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星目艾艾,“是啊。皇嫂,怎么把它的状态调到最佳?”我心里头犯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实在有些骑虎难下。 我咬咬牙,豁出去对宇文毓道:“阮陌不才,也想效仿这位公子,演奏个曲子,试试能不能激发那只蛐蛐的斗志。” “朕准了。陌陌要什么乐器?朕命人取来。”宇文毓说着便朝后边的宦官招了招手。 我连忙拒绝,“不用,我自己去找来,你们稍等片刻。”为了杜绝他们跟随,不等宇文毓答应,我就奔了出去。 ------------------------------------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大汗淋漓地端了几只青铜酒盏来。所有人的眼睛更加直了。我也懒得理会,径直走至斗盆旁,围着那斗盆把托盘里头的酒盏绕了个圈。 又拎起罐子,把水往酒盏里头一路倒过去。我刻意挑选了不算太厚的酒盏,这样用小锤子敲打着,才能发出清脆又悠扬的声音。 在我调音的时候,这些人终于明白过来,饶有兴致地皇子们干脆也在外围围了个圈,耐心地等着我演奏。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对宇文毓道:“天王,阮陌已经准备好了,可以开始演奏了。” 茹公子走过来,正要把他的蛐蛐倒出来,被我托住,“公子莫急,我这弹法和你方才的不一样,待我弹完了,再开始比赛。”茹公子不动声色缩回手,毕恭毕敬地笑着说,“娘娘说如何,就便如何。” 我也不揪着他不放,背过身示意宇文邕也把那只搏霸赶回去。 于是,小锤子敲着青铜盏砰砰响起。 青铜的音色实在厚重,敲打起来就如同古老的编钟,水多的盏沉沉如击鼓,敲打在人心底深处;水少的清脆明亮,悠扬如歌。 我只能简单地拼凑出一首《两只老虎》,这简单又欢快的旋律在我的敲击下,越来越快地跳跃出来,随着速度的加快,杯中的水也四处飞溅,散落了满地。 于是乎,我心满意足地停下锤子,回头看众人,“完了。” 过了好半天,众人才反应过来,几个皇子不由嘟囔道:“这就完了?” 宇文毓也忍不住说道:“陌陌你这弹得什么曲子,这么……这么怪异。”他脸上挂着不合时宜地笑,饶是他再讨厌我,可在听了这种风格迥异,完全闻所未闻的曲风之后,也实在是忍俊不禁了。 我斜了茹公子一眼,“茹公子吹的是阳春白雪,阮陌弹的是下里巴人,自然是不一样的。不过,阮陌的目的是唤醒蛐蛐的斗志,再花哨也不适用啊。” 茹公子依旧好脾气地笑笑,只当没听出弦外之音。 -------------- 明天早上会再更一章~~~然后就又要坐火车ing~~~~~~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八章 他是谁 一时间,两条蛐蛐被同时放进了斗盆。enxei。o 经我刚才那么横插一杠,几个小太监都忍不住偷偷打起了哈欠,此时终于重整旗鼓凑了过来。 我心怀忐忑地看着盆里的蛐蛐,那两只蛐蛐一进来,就像无头苍蝇一般用触角到处乱探,终于,它们的触角碰到了一起,所有人的心都随之提了起来,眼见着两只蛐蛐就要迅速地扭打在一起,可等众人瞧清楚,才发现这两只蛐蛐只是互绕着打圈圈,好似在拥抱,好似在试探,简直就是干柴碰到了烈火,恨不能肆意的燃烧。 “哈!……”我笑了半声就收住声。心里头多少有些得意,在美国的时候,农民都用昆虫的雌激素来诱捕害虫。我受了启发,刚才消失那么久其实是躲在角落里头捉母蟋蟀去了。之所以故弄玄虚地敲首“两只老虎”,不过是掩人耳目,目的只是为了把杯子里头和了母蟋蟀的性外激素腺体给抖落出来。 这两只蟋蟀一进斗盆,满空气里都是母蟋蟀的气味,哪里还顾得上斗,只知道到处找蟋蟀,而最最浓密处,遇上的却是另一只公蟋蟀,这一下子两只蟋蟀是晕头转向,恨不能颠鸾倒凤起来了。 我忍住笑意,对宇文毓道:“这下可巧了,这两只蛐蛐,该不会是听了我那首曲子的感召,化干戈为玉帛了吧?” “……”众皇子一听,顿觉无趣起来,“这两家伙怎么了,该不会真的就一直这样下去吧?”好容易盼了这么久,只当可以见识到一场精妙绝伦的比赛,哪知道这两只蛐蛐像撞了邪一般,说什么也不肯斗,一个二个都露出“没劲”的表情。 我斜眼看宇文毓,“天王,这场比试可算是打和了?” 宇文毓环顾了周围一眼,眼见天色也不早了,众人神情恹恹,只有点头。“那这次比赛,就算四弟与普六茹家的打和了!” 金口一开,我立马就松了口气,回头瞅了宇文邕一眼,总算没有白忙乎。 “娘娘的曲子当真是了得。微臣不才,暗暗记下了调子,不如就由微臣在最后用剑舞上一曲吧?”茹公子的声音一响起,我的笑脸就在瞬间打了霜。我回转头来,冷冷地看着他,这个家伙还真是不消停,没有表现的机会他也要强行制造出来。 宇文毓瞟了我一眼,睆然一笑道:“剑舞?好!”应承得很是痛快,直接命宦官去取了长剑来。 茹公子接过剑后,便伸展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直直地掷了出去,他飞身而起,凌空一翻,干练如雁,他恰好接住剑,一时间霜锋雪刃,飞舞满空。 众人还没来得及叫好,就听见疾疾的剑风在空中响起,竖耳倾听才发现原来那剑风还真的带着一股旋律。茹公子这剑越舞越顺,剑招变换地越来越快,于是《两只老虎》的旋律渐渐清晰起来,六皇子宇文直都忍不住跟着哼哼起来。 显而易见,剑舞得潇洒飘逸的确养眼,可也算不上出奇,但能用剑风演绎出乐曲的旋律,这样的功夫可就了得了。此时此刻,我是真的有些后悔不该挑选这首风格鲜明的法国童谣,早知道就搞些打击乐器架子鼓什么的,我看他怎么用剑风演奏出来。 掌声再度响了起来。茹公子以剑舞赢得了满场的青睐和宇文毓的赞赏。 虽然心里厌恶,却不得不佩服茹公子的心机,这样的场合都能够利用得滴水不漏。 宇文毓看着场中翩翩的茹公子,不禁笑道:“卿文武双全,不如就留在朕身边当个差吧。”我心中一动,如今我也算是修容,他就不怕我挟机参他一本,以报下毒之仇?抬眼看茹公子,他脸上挂着宠辱不惊的笑,人已经恭敬地跪了下去,“愿为天王赴汤蹈火。” 宇文毓满意地点点头,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普六茹坚,如今满朝文武都给自己取了个汉姓,倘若卿不介意,朕也赐你一个如何?” 天王赐姓,茹公子自然高兴。 于是,宇文毓沉吟片刻,看到茹公子手中的长剑,灵机一动道:“朕这把七星剑在卿的手中,就宛若迎风的杨柳枝,朕就赐你姓杨,你看如何?” 茹公子叩头,立马朗声道:“杨坚谢天王赐姓。” “杨……坚?!”我失声喊道,手头边的青铜盏被推了出去,盏中的水,哗啦啦地淌了出去,溅了我一身…… ------------------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推我入火盆的这个仇家茹公子,竟然就是日后的隋朝开国皇帝杨坚。历史渐渐清晰起来,我恍惚间的确记得杨坚是直接篡夺了北周的政权,占着北周的劳动成果,最后挥刀南下,统一了南北,成就了隋朝。 只是,我不记得他篡夺了谁的帝位,也不记得他何时篡夺的。 这简直就是一个糟糕透顶的讯号。就好比有人告诉你,这里要大地震了,可你根本就不知道地震的具体日期,你不知道你还能平平安安地过多久,于是你只能惴惴惶惑地过每一天。 此时,我将眼睁睁地看着杨坚一步步地获得宇文家的信任,蚕食掉北周。而我的复仇心却因为他的这一个名字偃旗息鼓了。 可叹,我的仇家是日后的隋文帝。他的轨道已经用历史书写好了,他会当皇帝,会有儿孙,最后死在龙榻上。而我,无论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历史。与他作对,不就是螳臂挡车,自寻死路吗? 宇文毓进来的时候,我正想得出神,以至于他在我旁边坐了许久,我都没有发现。宇文毓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陌陌在想什么呢?莫不是在思念昔日的情郎?” 他一开腔差点没把我吓一跳,我回过神来,迷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前几日才答应要与我和平共处的,怎么夜里他又跑到庚艳殿来了。 宇文毓说道:“朕有意让他在前殿做个宫伯下士,管理宫廷宿卫,明日一早,朕就会同大冢宰说说,这个职差,料来大冢宰会答应的。” 我一愣,“他?他是谁?” 宇文毓意味深长地一笑,“陌陌装什么傻,朕说得可不就是你白日里才见过的。” 我回过神来,他说得是杨坚。我眼皮一翻,“天王任命什么人,为何要告诉我,又关我什么事。” (看小说到网) 第三十九章 旧情人? 我回过神来,他说得是杨坚。(看小说到网)我眼皮一翻,“天王任命什么人,为何要告诉我,又关我什么事。” “诶,陌陌你这句话就错了。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又怎么会留他?”宇文毓笑道,“他算是罪臣之子,朕为了他还得去跟大冢宰说项,可不是费心么?”他笑着凑了过来,对着我的耳边说道:“陌陌,你瞧,朕既为你的情郎谋得了功名利禄,又为你一解相思之苦,你该如何感谢朕。” 我差点没仰面一跤摔倒出去,“他几时成了我的情郎了?”他不知道是杨坚把我交给尉迟迥的并不稀奇,可他居然能把杨坚想象成我的情郎,这个宇文毓还真是离谱得很。 宇文毓毫不意外,“陌陌你不用假装了。你敢说这个不是你画的?”他把一张画在我的面前摊开,我定睛一看,正是那日我用来迷惑张贵嫔画下的杨坚肖像。 “怎么会在你这儿?”我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多余了。张贵嫔觊觎这幅画久矣,怎么会不想方设法找出来送到宇文毓手里头。我不禁苦笑,当初只想着借张贵嫔的手把茹公子找出来,顺便给宇文毓扣顶绿帽子。现在可好,事主出现,宇文毓还真的把他当成我的情郎了。 宇文毓见我不再辩驳,只当我见事情败露,无从辩白。不禁得意地笑了,“陌陌你会诛心秘术,朕难道就不懂得识人之术?你在御花园里刻意刁难杨坚,恰恰是你心虚的表现,你想要装作不认识,可你的眼神你的举动早就已经出卖了你自己。” 我不禁冷笑,鄙夷道:“天王的识人之术还真是了得呢。” “朕思来想去,陌陌本事太高了,朕总觉得不大放心。”他忽而敛住笑,“不过现在,朕倒是可以安枕无忧了。阮陌,你不想让他见着朕,你怕他成为朕掣肘你的一个筹码。不过,可惜,你的情郎不领情,他还挺上进的,一听说朕要把他留在宫里头做个宫伯下士,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掣肘?”我恍然大悟过来,“天王是想以他来要挟我?呵!天王为了雁贵嫔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不过天王难道忘了对阮陌的评价了?冷血无情。就算我与他从前认识又如何?天王凭什么认为他能够成为我的掣肘?” 我这样一说,宇文毓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他不喜欢被人揪住尾巴的感觉,所以说什么也要握住我的把柄。只可惜,这个时空里,除了我自己的性命,没有任何事能够作为我的把柄。 我冷冷道:“他要做什么,那是他的事。天王要如何待他,也与我无干。老实说,天王就算杀了他,我也毫无感觉,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 “陌陌不用急着撇清关系。有时候越是解释就越是掩饰。”宇文毓看着我,笑道,“陌陌就乖乖地待在宫里,好好享受能够和情郎处于同一屋檐下的快乐。朕相信,朕和陌陌一定能相处地很好的。” 我气结于胸道:“从来没见过这么喜欢给自己戴绿帽子的皇帝,还死乞白赖地要把旧情人留在宫里边。真是闻所未闻。天王不喜欢被人要挟的感觉,又何必把我留在身边?早早地把我打发出去,我一辈子也不会踏足长安。这样不是大家都好吗?” 或许是我眼中的殷殷之色太过明显,一下子就暴露了我的内心。 宇文毓笑道:“陌陌想出宫?和情人双宿双栖?” 我的心被他提了起来,但还是抱着一丝奢望,“是,我可以去齐国,可以去陈国,甚至蛮夷之地也没关系。我可以发誓绝不来长安,绝不踏足周国的国境,这样,天王还不放心吗?” 宇文毓幽幽地看着我,嘴角渐渐向上卷起,最终扯出一个瘆人的笑容,“陌陌真是有趣,你难道不知道,不论男女,只要进了这道宫门,出宫的唯一途径就是死。一种,是寿终正寝;另一种就是身首异处的死。” “陌陌还是乖乖待在宫里,不要再想七想八,要知道朕的能力也有限,别到时候朕也救不了你。”宇文毓的话怎么都透着一股幸灾乐祸的意味。 我周身却泛起一股寒意,那寒意渐渐把我吞噬。宇文毓的话把我的幻想给生生掐段了。杨坚那张妖媚的脸在我眼前渐渐清晰起来,他终将颠覆北周的天下,终将把宇文家的宫殿给焚毁殆尽,而我,难道也要成为这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随着北周的灭亡而湮没在燃烧的灰烬之中? 不,我不甘心。 ------------------------------------------------- 我一直在想着如何逃出皇宫去。直到有一日走到宫墙边那株大柏树时,才蓦地想起来宇文邕。 我记得,他那天很笃定地说,他可以帮我出宫。他还说,哪天我若是想出宫了,只需要告诉他一声,他就会带我离开,保管神不知鬼不觉。 这句话现在想起来,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蛋糕,诱惑得我满脑子都是离宫的字眼。 倘若说之前我还并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那是因为我当时身背侯贵嫔滑胎的嫌疑,出去之后,掌管京畿的侯龙恩定然会把我大卸八块;出宫去不见得比在宫里安全多少。可是现在,局势不同了。 茹公子,我最记恨的人,成了杨坚,这个人心狠手辣,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而我从一开始就是他利用的棋子,眼见我这颗棋子非但没有如他所想成为傻子痴儿,非但完完整整地高坐在他之上,还明里暗里地拆他的台,这口气他如何咽得下?他日他一旦推翻宇文家的天下,第一个要杀的人,只怕不是北周的皇帝,而是我。 有道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留在皇宫,只会是死路一条。宇文邕那一句能带我出宫的话,如何不令我心动? ------------------------- 好吧,这一周都在外地,更新时间,……可能不定……不过更新会保证……我累啊累……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章 出宫去 我纠葛了好些天,两只脚不听使唤地自然而然把我带到了宇文邕的紫阳殿。(看小说到网) 紫阳殿内传来叮叮的金属声,门口的小太监一见到我就慌不迭地请我进去,“修容娘娘,您可来了,您赶紧去瞧瞧我家公爷吧。” 我不解地跟着他绕过照壁,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了。原来宇文邕围着斗盆排开了一溜的青铜酒盏,学着我拿着小锤子敲打着酒盏,《两只老虎》的音乐再度响起,欢快明亮,我说,“比我演奏得好。” 宇文邕转过头来,一见到我,立马喜上眉梢,“陌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敲你那首曲子,搏霸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水里头没添母蛐蛐,当然什么反应都不会有。我笑嘻嘻得看着他,“想让我告诉你?”眼见他点头如啄米,我突然就脱口而出道:“你帮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说完这话,我的心跳陡然就加快起来,忐忑,激动,还隐隐透着一股不安。 宇文邕抬起头,他那双如冰泉般的眸子,深深地望着我,酒窝渐渐陷了下去,“陌姐姐想让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我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你上次说,能带我出宫,这话……是真的吗?” “原来陌姐姐想出宫玩?”他把玩着手中的小锤子,“出宫而已,小菜一碟。听说,今天还有庙会,外头热闹得很,咱们刚好去瞧瞧。” “真的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困扰?”我见他答应得痛快,心里头不安的情绪又浓密了几分。 “能有什么困扰。陌姐姐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他拍了拍胸脯,故作慷慨道,“陌姐姐就在我这里换一下衣裳吧。等咱们玩累了回来,你再教我怎么驯搏霸。” 我身子一滞,半天才说了一声“好”,宇文邕浑然未觉,已经高兴地替我张罗起来,示意太监去准备一套宦官服给我。 我有些不大敢看他,他哪里知道,我这一趟出去,就再不打算回来了。 第十九章 我化妆成小太监的模样,随着宇文邕往最北边的宫门走去,迎面就碰到了宇文直,我只怕被认出来,慌不迭地把头低下,宇文邕则大摇大摆地迎了上去,“六弟,怎么今天进宫来了?” 宇文直全然没注意我,对着宇文邕大倒苦水,“都是母妃逼的,非要我没事就找大皇兄汇报一下近来的学业。哥,我真羡慕你,可以一个人住在宫里,离母妃远远的。” “母妃她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谁让你哥这么不争气。”宇文邕笑呵呵地说着,似乎对于自己的“不争气”没有任何愧疚之心。 我渐渐听明白了,这个六皇子宇文直原来和宇文邕是同母胞弟,如此看来,宇文邕住在皇宫里,是因为被他母妃放弃了。我心里头隐隐地有些替这个少年心疼。 宇文直嘟囔起来,“我宁愿也跟哥哥一样不争气,想斗促织就斗促织,想不上学就不上学,想做什么做什么,多自在。”到底是十岁出头的少年,满脑子里头都是玩。 宇文邕于是笑了起来,“好啊!回头我送只促织给你,你好好藏着,别让母妃发现就行。”他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差点没倒地。 他自己不上进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连累自己的亲弟弟也不好好学习,真是没见过这样当哥哥的。 宇文直立马就高兴起来,“好啊,哥,那一会儿我见完了大皇兄,就去你那儿找你要。你得给我一只好的。” 宇文邕痛快地答应,打发他快些进去。 直到宇文直从我身边擦身而过,走出去好远,我才松了一口气,活络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头部,准备用姐姐的口吻对宇文邕批评两句,只是话还没出口,背后就被人一撞,整个人下意识地就扑了出去。 宇文邕的手牢牢地把我接住,这已是我第二次在他面前这样狼狈。我下意识地就扭转头去看后背,刚好对上宇文直惶惶的一张脸,我脑门一抽,想要扭头已经来不急了。 “皇……皇嫂……”宇文直惊恐的表情蔓延开来,瞧见我身上穿着的宦官衣裳,再瞧瞧离此不远的宫门,立马就明白过来,“哥,你疯了?你想做什么?” 他声音原本就有些清脆,此时音调更高,这里又毫不偏僻,我的心都悬到嗓子眼了。 宇文邕不慌不忙道:“我的事你操心什么?先顾好你自己吧?这么急着往回跑,是想要逃回去?刚才看到什么了?我猜猜,是宇文达?” 宇文直的眼睛都直了,“哥,你怎么知道?” “呵,你那点心思还不都写在了脸上。上次你在大皇兄面前告了他一状,他可记恨着,听说他最近苦练摔跤,你现在过去,可就赶个巧。”宇文邕待我站稳,这才松开手。他在被宇文直撞破后的沉静,让我生出一种幻觉,他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这个宇文达,早不进宫晚不进宫,非赶着跟我一起来。真是扫兴。”宇文直抱怨了声,又道:“那我还是改日再去见大皇兄。” 宇文邕道:“那是最好不过了。不过,要是母妃问起你,大皇兄都跟你说什么了,你可怎么回答?” 宇文直被宇文邕这个问题给难住了,“是啊,那我可怎么说?她要知道我今天没见大皇兄,指不定一顿好骂。” 宇文邕笑道:“你没见大皇兄,可以去见另一个人。我保管你去见了那个人之后,母妃非但不会骂你,还会夸你。” 宇文直眼睛张得大大的,“谁?” “大冢宰。”宇文邕微笑道,“你把要对大皇兄汇报的课业,找大冢宰汇报去,保管母妃一整天都对你笑脸相迎。” “真的假的。”宇文直砸吧砸吧嘴唇,脚步已经向外挪了,“那我真去了啊。”他走了一半又反转头来看了我一眼,刚要开口,宇文邕就先发制人道:“六弟,你先把你自己的事解决好,管那么多。”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一章 叔嫂间 宇文直到底是不大知事,被宇文邕这么一说,就收回脖子,小跑着出宫去了。u. 然而,他一走,我就犯了难,原地逡巡起来,“阿弥,要不还是不出去了吧。” 宇文邕看了我一眼,“我已经把六弟打发出去了,大皇兄不会知道的。” “但是,万一他跟大冢宰说呢?”我想起宇文护那张阴鸷的脸,他若是知道宇文邕带我出宫,会如何处置他? “大冢宰才不管这种事吧。就算他告诉大皇兄,真的派人来找,咱们就跟着回来不就得了。顶多罚我俸禄而已,怕什么?” “可是……”我心里头总有些惴惴不安。 宇文邕睆然一笑,“陌姐姐,你要是再犹豫,咱们可就真的不用出去了。反正注定要受罚,还不如痛快玩一次,要是没出宫门就被捉住,那才吃亏。” 他这句话一下子就把我离开皇宫的愿望勾了起来,宇文直既然撞破我假扮太监,那宇文毓迟早会知道,倘若我这次不出去,宇文毓必定会死死看着我,那我就再没有机会离开了。 心底的不安和愧疚迅速地被自保的愿望给淹没不见,我拿定主意,狠狠地点了点头。 ---------------------- 所谓的庙会,乃是在长安城西北边的灵感寺举行。这一片本来是王公贵胄的住所,向来比较干净冷清。可是因为庙会的原因,一下子变得熙熙攘攘起来。 中国人向来喜欢热闹,古人亦如是。不论是富小姐,还是穷书生,都喜欢在喧闹中摩肩擦踵,在小摊贩的吆喝声,看杂耍的喝彩声中,让这份浓浓的喜庆填满自己的胸膛,驱散生活的不快。 我也很享受这种被人群推着走的感觉,因为太嘈杂太拥挤,脑袋都不能想事情,只是睁着眼看着千年前的繁华,一切都那么新鲜。 宇文邕在旁边大声地对我说道:“陌姐姐,你想要什么,我去给你买。”他俨然成了一名护花使者,紧紧地贴在我身边,生怕被人群给冲散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你呢?你想要什么就去买吧。” 宇文邕笑着驻足,“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挑几只促织。”我停下来点点头,退至一边,任人流把宇文邕推走。 此时已是傍晚,人潮越来越汹涌,宇文邕已经在十米远处的促织摊前细致地挑选起来,根本就无暇顾及我,而阻隔着我和他之间的人流堪比春运时期的火车站,我要趁这个时候离开,宇文邕一定找不到我吧。就算他发现了,想要追也一定艰难得很。 我只觉得喉咙发烧,烧得我嘴唇都要爆裂了。走还是不走?两只脚一向左,一向右,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 “陌姐姐,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宇文邕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我抬起眼,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买完促织回来了。 “我……”我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不是你让我在这里等你的吗?” 宇文邕笑道:“我是说,陌姐姐怎么不买点什么。哦,我知道了。”他一拍脑袋,解下钱袋搁在了我手里,“你出来的匆忙没带银子对不对?哈哈,陌姐姐,你想买什么就去买吧。我去灵感寺上柱香。陌姐姐,你去不去?” 他说着,指了指灵感寺的中门,我看着灵感寺那苍劲大气的牌匾,蓦地想起了曾经藏匿在此,服毒自尽的元胡摩。她的死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照映着我。 他日杨坚夺得天下,我的下场只会比她更惨。我于是对宇文邕摇了摇头,努力维持脸上不变的笑容,“阿弥你去吧。我一会儿在寺门口等你。” 宇文邕于是把手里头的几个蛐蛐笼子交给我,“劳烦陌姐姐帮我拿着,我去去就来。”他脸上还是挂着那样天真友好的笑容。 我答应着,一手拿着蛐蛐笼,一手握着他给我的钱袋,钱袋沉甸甸的,我解开一看,里边满满的都是银子。我在汉中的时候,就大约知道,普通人家,只需要一两银子就可以勉强维持一年的生活,这么多银子,足够一个普通人活一辈子了。没想到宇文邕出门竟然带这么多钱在身上。 我咋舌的同时,也怦然心动。倘若我拿着这笔钱离开长安城,至少是可以暂时地衣食无忧了。这个念头让我狂喜不已,我怀揣着银子义无反顾地就扭转头。 绕离灵感寺中门好远,我才转身走进一家成衣铺。穿着宦官衣服太招摇,我找店家要了一套男装,换好之后便走到巷口打算雇辆马车一路往南行。 巷口停了好些待雇的马车,车夫们都围在一起看皮影戏。跟一个车夫谈好价钱,那车夫双目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皮影戏,“公子等我看完这一点,就差最后一点点这戏就完了。” 我只怕夜长梦多,急着要走,“你要是不走,我找别人了。”然而我这番恐吓竟然一点作用也没有,干等了两分钟,车夫一点反应也没有,我不禁有些无奈地好奇道,“这个戏讲什么啊?有这么好看吗?” 车夫眼睛眨也不眨一下,“这戏好啊!嘿嘿,讲的是小叔子不忍见嫂子受虐,就带着嫂子离家出逃。现在小叔子和小嫂子马上就要被逮着了,正是最精彩的时候,怎么能走啊?” 我心中一动,有些心虚起来,“小叔子又没有和嫂子有什么私情,他只是一时同情心起,能有什么事。” “开玩笑!”车夫忍不住回过头来,用看外星人的眼神打量了我一眼,“公子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这要是抓着了,还不男的点天灯,女的浸猪笼,管你有没有做啥。男的女的一起,哪里还说得清。” 我心里头已经一团糟,嘴上却忍不住嘟囔,“既然都知道,还有什么好看的?” “这不是还没逮着么?要是这小嫂子还算明白人,自己回家去,不就好了。” “那她回去,不是更没活路吗?”我忍不住就脱口而出。一张口才意识到我跟一个车夫说个什么劲?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二章 法界宫 背后忽然被人一拍,却是那成衣店的老板,我不解地看着他,他见到我松了一口气,气喘吁吁道:“这位公公,可赶上您了,您的东西落小店里了。enxei。”他说着便把几笼蛐蛐搁我手里。 “这东西不是我的!”我脸都绿了,只觉得那蛐蛐笼就像是火炉一样烫手。旁边另一车夫探头过来,“公子要去哪里?走不走?”然而我耳朵里却只有蛐蛐聒噪的声音。 明明眼前是藤条编的笼,可怎么瞧怎么像是他浅笑的梨涡,就连那嘈杂难耐的蛐蛐声也渐渐变成了他如泉水般的声音,仿佛在我的耳边亲昵地喊着“陌姐姐”,这声叫唤就像是紧箍咒一样让我头疼,眼前顿时浮现出他拍胸脯时那慷慨激昂的样子,他那清秀的模样现在想起,只觉得扎眼。 此时的他一定很焦急地在到处找我吧? 我拎起蛐蛐笼,撒开腿往回跑,背后传来几个车夫的叫唤,“喂,公子!公子,别走啊?咱们现在就上路!” 当我作出这个决定时,全身上下都轻松了许多,自从弟弟死后,这么多年的光阴,我时时刻刻都只是在为我自己打算,一切以我的利益为先,我不害人,但若为了我自己损害到人,却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有今日,我好像又找回了一点点“付出”所带来的快乐与充实。 我一口气冲到了与宇文邕约定的地方,可是哪里还有宇文邕的影子。他是还没有上完香,还是已经出来了,却没有找到我? 我心里焦急,一咬牙决定先到灵感寺里头去瞧瞧。只是灵感寺实在不小,上香的人又多,我在里边绕了半天,也没瞧见宇文邕的影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迎面却瞧见一个拎着药罐子的小沙弥冲我走来,“女施主,您怎么在这儿?公爷他已经去法界宫了。怕是在等着您吧。” 我一愣,初时只觉得这小沙弥是不是认错人了,可听他说公爷,又对着一身男装的我喊女施主,分明就是对我说。怎么宇文邕难道会知道我要进灵感寺来找他,刻意在法界宫等我? 法界宫在灵感寺的后院,一般游客上香都止于大雄宝殿、观音堂等,背后禅院多为僧人平日修行寝居之地,而建在半山腰的小小的法界宫更是住持大师闭关静修时才使用的。此时此刻,双门紧闭,说不出的萧索。 我简直怀疑那个小沙弥是不是说错了,怎么瞧也不像是有人在里边,但我还是敲了敲门,过了半天,门吱呀打开一道缝隙,宇文邕干净的脸庞从门缝透了半张出来,我和他几乎异口同声道:“你还真的在这儿?” “陌姐姐,你怎么来了?” 我一下子迷糊了,“不是你让小和尚把我约到这里来的吗?”宇文邕的背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谁?” 这声音让我一颤,总觉得在哪里听过,门后的宇文邕已经说了一声,“是修容娘娘。”他说这话的时候,背后人影一晃,门缝里隐约瞥见的背影和轮廓,让我陡然想起了一个人。 元胡摩! --------------------------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难道她没死?抑或是死而复生? 我下意识地就想把门推开,想要冲进去瞧瞧,可宇文邕却用身子挡着门,不让我进去。他的表情有些遮掩,“陌姐姐,求你别看了。” 我哪里肯依?他越是遮掩,我心里头就越是狐疑,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那表情一定很瘆人,我对他大声呵斥着,“让开!”使出最大的力气往门上一撞,宇文邕猝不及防,又怕伤着我,只有往后倒退了两步,任我冲撞进来。 许是力气用得太大,惯性之下,我一个踉跄,差点就绊倒在地,宇文邕慌不迭地过来扶我,关切地问道:“陌姐姐你没摔伤吧?”,被我不耐烦地一手推开。 我睁大眼睛环顾房间四周,哪里还有人影,只是榻后有一道屏风,窸窸窣窣地传来声音,我飞快地冲过去,宇文邕想拦已经来不急,我绕过屏风,果然瞧见一个女人掩面躲在里头。我走过去挪开她的手,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但根本就不是元胡摩。 “娘娘……”那女子颤巍巍地唤了一声,声音和方才我所听的,倒像是出于同一人,我一下子迷糊起来,刚才是我眼花了吗?为什么会把她看成元胡摩。 仔细一想,不是眼花还能是什么,元胡摩根本就死了,而且是当着我的面死的。死人怎么会起死回生呢? 宇文邕走了过来,带着几分尴尬对那女子说道:“还不出去?” 那女子脸上似乎有些挂不住,低眉躬身行礼,这就要退出去。我那口气已经回过来了,抬眼看向宇文邕,“你说到灵感寺来上柱香,就是为了她?” 宇文邕尴尬地指了指屏风外边,“这里太狭小了,陌姐姐咱们还是出来说吧。” 我忍着笑,他这算是顾左右而言他吗?眼见那女子已经退出门去,我才笑着对宇文邕说道:“原来阿弥也是大人了,有心上人了。也对,哈哈,十六岁,的确不小呢。阿弥眼光不错,那姑娘看起来漂亮温柔知大体,很适合阿弥。” 宇文邕并不接话,我只当他有些害羞,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定定地看着我,眼波流转,“陌姐姐,你怎么会回来?” 我一愣,笑着说:“果然是有了媳妇就忘了做姐姐的,是你让我在寺门口等着你的!喏,我拿着你这些蛐蛐儿手臂都酸了。”我假嗔地把蛐蛐笼往桌上一放,其实心里头对宇文邕怀了一丝歉意,我刚才那么粗暴地对待单纯善良的他,甚至怀疑屋子里边的女人是元胡摩,当真是糊涂。 ------------------------------- 不好意思回来晚了,现在奉上今日的更新~~~~~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三章 李娥姿 宇文邕拿起那些蛐蛐笼,并没有如我所料地一拍脑袋,而是重新镇定地看着我,款款道:“陌姐姐,既然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应该知道的,这可能是你唯一的机会。(看小说到网)”他的声音就像是最完美的钟声,敲进我心灵深处。 我顿时说不上话来,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少年,“你……你知道我这次出宫不是想玩?……你把那些银子给我,是给我离开京城的盘缠?原来,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原来我一直都错看了宇文邕,他是单纯是天真,可是他不傻。从他撺掇宇文直找宇文护汇报课业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倘若他真的想有所作为,引人注目,绝对不是难事。而我这次出宫的目的,他也早已经洞悉。可即便知道,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带我出来,不止如此,还给我一辈子够花的钱…… 我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有种叫做眼泪的东西在眼角酝酿,“阿弥,你疯了吗?你明知道我这次走了不会再回来,还要带我出来?你难道不知道,会给你自己引来多大的麻烦?” “可是,陌姐姐不是又回来了吗?你是为了我,才回来的,对吗?”宇文邕脸上的笑容渐渐云开,酒窝陷了下去,就像是一朵白色的彼岸花,“其实,我看得出来,陌姐姐在宫里并不快乐,我愿意帮陌姐姐离开,就算大皇兄怪罪,也没关系,顶多挨些板子,罚些俸禄,我皮厚实着呢!不信你摸摸。” 他最后那句话让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去,谁要摸你。”只是这一笑,倒是把眼角的泪给抖落下来,我伸手想要揉揉眼,宇文邕暖乎乎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我的脸颊,他轻轻地把脸上的泪痕抹去,一直抹到了眼角。 这个细致而温柔的举动,让我心里头有股暖流往上涌动,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再感受到“温暖”,许久许久不知道“幸福”这两个字该怎么写。有多久,十年,二十年。 直到今日,我才懵懂地似乎找到了一些感觉,只是他越是抹,我眼角的泪却越发往外涌,宇文邕有些怔怔地看着我,像是吓坏了。 我想要破涕而笑,因为我猜我泪流满面的样子一定恐怖极了。我也不管宇文邕是不是被我吓得不轻,我伸手抱住了宇文邕,万分诚恳地贴着他的肩头说:“阿弥,谢谢你!” 宇文邕任由我抱着,一动不动,我说完这句话,心头轻松,正准备松开手的时候,宇文邕又回抱起我来,他的下颌抵着我的额头,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陌姐姐,你不该为了我回来。” 那声音没有一丝欣喜,甚至还带了一点无奈。 我摇头,束发的簪导摩擦着他胸前的衣襟,滋滋地响,我只觉得充实,“我相信自己回来是对的。” 宇文邕于是不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间嘈杂起来,同时响起的急促的叩门声让我无暇再去感受宇文邕带给我的温情,刚才那个奔出去的女子急急地走了进来,有些惊惶地看着宇文邕,“公爷,外边……” 话还没有说完,门便被人重重地推开,门外已经站了好些黑甲侍卫,整整齐齐地列队于如血的残阳下,当中一人已经跨过门槛,身影渐渐靠近,当终于看清他的轮廓时,我不禁吓了一跳。 宇文毓——他居然这么快就找到这里来了! 宇文毓一进来就绕着我和宇文邕走了两圈,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有疑惑更多的是玩味,“朕收到密信,密信上说四弟带着朕的阮修容私逃出宫,朕只觉得这密信没头没脑,抱着玩玩的心态,按图索骥出宫来,没想到还真的在这里找到你们俩啊?你们这唱的是哪一出?” 他抬手捏了捏我的脸颊,那里湿漉漉的,他这用力一捏,白粉掉了不少。我皱起眉,努力把脸抽出来,饶是如此,脸颊上还是留下了两道**辣的红痕。 “呵,陌陌你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他瞥了宇文邕一眼,讽刺道,“朕一直想看陌陌哭泣的样子,没想到倒让四弟占了个先。” “大皇兄,是我带陌姐姐出来的。”宇文邕额头拧着,那两道眉向上一扬倒犹如宝剑出鞘,比平日多了几分器宇轩昂,“你要责罚就责罚我好了。” “责罚你?你以为像从前那样罚你几个月不能出宫吗?”宇文毓的笑容一下子就冷却下来,他重新捋起我的下颌,脸色比钟馗还难看,“才几日不见,陌陌的本事又见长了,居然能撺掇着四弟带你离宫,你还要给朕多少惊喜呢。” “大皇兄,她没有撺掇我,是我主动的。”宇文邕刚一说完,我就笑着接腔道,“是啊。的确是鲁国公主动的。他有喜事要向天王汇报,颇为紧张,就先找我出来瞧瞧。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天王是鲁国公的长兄,我既然是天王的妻妾,勉强也算是他的长嫂,我这个做嫂嫂的来替他把把关,有什么问题吗?” “把关?把什么关?”宇文毓讥讽的话没有说出口,颇为不快。 我一伸手已经一把将旁边的女子握住了,像个长辈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在她还稀里糊涂的时候,就把她推到了宇文毓的面前,“喏,你的四弟已经是大人了。想让我来瞧瞧他相中的人儿。”女子脸色一白,顿时就惊恐无助地望向宇文邕。 宇文邕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甚至有些埋怨的看着我,薄薄的两片红唇嗫嚅了两下,但终究什么也没说。聪明如他,一定知道这是目前最顺水推舟的解释,也是处罚最轻的借口了。 我的心情倒是不差,本来嘛,宇文邕跑到灵感寺来就是跟这个女子私会,既然两情相悦,现在我把她光明正大地推出来,又能玉成他们的好事,又能给我的出宫勉强找个借口,不正是两全其美吗? “哦?”宇文毓打量了那女子一番,“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那女子连忙行礼,“民女李娥姿,今年虚岁24。” “24?”宇文毓差点没有笑起来,他一改刚才的臭脸,把手搭在了宇文邕的肩头,“老四,她可比你大八岁,你确定?” “大八岁怎么了?那陈阿娇不比汉武帝年长?平阳公主和卫青不也恩爱和睦?”我还想举宪宗皇帝与万贵妃的例子,最终还是吞了回去,“就算女子年纪大些,也不表示他们就不能相爱。喜欢不喜欢,原本就跟年龄无关。” 我这般帮腔,倒是让宇文邕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微笑道:“陌姐姐的话倒是令人茅塞顿开。” 0--------------- 人在外边,加精不是很方便,感谢大家的留言,回去以后会统一加精哈~~~~~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四章 剪头发 宇文毓冷哼一声,习惯性地想要反驳,但到底宇文邕和李娥姿两情相悦,在这桩事上泼冷水,实在是不合时宜。u.他只好拿出家长式的姿态又问起李娥姿的家世以及为何会待在灵感寺。 李娥姿戚戚道:“民女本是楚人,承圣三年江陵城破,随家人一同迁往长安的。只是父母年纪大了,在途中就已病逝,民女无依无靠,幸得灵感寺收留,在厨下帮佣,做着打扫做饭的活计。” 所谓迁往,其实是被魏军掳来的。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每一句话里头都透着一股悲戚,宇文毓于是说道:“朕瞧你得体大方,想必也是大户人家出生。我这个四弟,心眼好,就是不上进,你嫁给他,可得好好敦促着。” 李娥姿愕然地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毓,又瞥了宇文邕一眼,眼睛里头闪烁着异彩,“公爷……” 宇文邕脸上只是挂着淡淡的笑意,他向宇文毓长长一揖,“谢大皇兄赐婚成全。”这又把身子一偏,拱出的双手已经挪至我面前,“多谢陌姐姐玉成此事。宇文邕铭记教诲。”说到此处,他方抬起眼来,那一双如精灵般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涟漪,倒是让人心中一动。 其实他这么说不过是为我在宇文毓面前打个掩护,表示我的确是履行了长嫂的职责,可不知为何他说“教诲”二字时总让人觉得有些意有所指。 宇文毓倒也不糊涂,解决完此事却不忘算账,“老四娶媳妇儿是一桩喜事,这桩婚事朕做主了,但是陌陌为了替老四瞧媳妇私自出宫之事,情理上虽然说得过去,宫规却难容。朕心里头虽然是万分不舍得罚陌陌,可带着这么多人出宫来,若对六宫没个交待,实在说不过去。陌陌,你能理解朕吧?” 我冷冷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唔。罚些什么好呢?”宇文毓摆出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即便朕下旨勒令陌陌永生永世不得离宫,这圣旨能束缚其他人,却不见得能束缚陌陌。看来朕得给些实际性的惩罚才行。”他说着一把扯开我束发的簪导,头顶盘好的长发如散沙一般散落下来,披在肩上,我怒瞪着宇文毓,不知道这个变态又想做些什么。 宇文毓不理会我的怒视,只是笑道:“陌陌的头发乌黑如缎,朕就罚你把这头发都剪了,这样宫门的守卫一瞧见你的头发,就知道你是谁了,就算你假扮太监,甚至假扮成朕,他们也不敢放你出去。” “你要罚我把头发剪了?”我的两只眼睛都瞪得圆圆的。一旁的宇文邕听到我惊诧的声音,顿时就不满起来,“大皇兄,《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不敢毁伤。对女子来说,发即是命,又怎能随意剪掉?” “诶,对于别人来说发如命,但对于陌陌来说,应该不是这样想的吧?”宇文毓得意地看了我一眼,他一定以为我因为惊愤过度而说不出话来。 我实在有些哭笑不得。宇文毓以为有杨坚做把柄,就能要挟到我,所以又忍不住开始为难我。只是他想到的惩罚方式实在是让我有些无语,我其实很想对他说,如果以后不满我,那就尽情地让我剪头发吧。尤其是夏天,天气那么热,如果剃头师傅技术好,我不介意剃成板寸的。 虽然心里头很乐意,表面上却不得不作出一副满不情愿、大义凛然的样子,“天王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人。是不是只要我把头发剪了,你就不罚鲁国公?” 宇文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又瞥向一旁面色铁青的宇文邕,缓缓道:“四弟他不懂事,又是见心上人心切,既然陌陌求情,朕可以暂不追究。不过,到底是叔嫂有别,四弟今日之举太欠妥当,你成亲之后,朕会另赐府邸于你,今后若没有朕的传召,不得随意入宫。” “大皇兄!”宇文邕抬起眼,怔怔地看着宇文毓,眼睛里头是不甘和隐忍的愤怒。 我猛地听到宇文毓不让宇文邕进宫,只觉得心底一沉,好容易在这个世界上有点亲情的感觉,就要被宇文毓给抹杀了。只是不论怎样,也比大家都平平安安得好吧。 未免宇文邕出声辩驳,我就先发制人道:“好,天王一言九鼎!”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我已经大步抢起榻上刺绣筐子里的剪刀,捋起长发,一剪子就“咔嚓”剪了下去。 “陌姐姐!”宇文邕的声音里头透着一股心疼和焦灼,他想要制止,却为时已晚,那剪刀锋利得很,我揪住一大截头发,向宇文毓一抛,头发就如同黑色的蒲公英一样,散落开来,当乌黑的头发落地的瞬间,我潇洒地对着宇文毓笑,却意外地瞧见宇文毓的脸上带着一丝惊惧的表情。 我干脆一剪到底,干脆把头发剪至齐耳,整个屋子里头只听见剪刀“咔嚓咔嚓”欢快的声音,两个男人愕然地瞧着我,就像是在看外星人一样。 我其实有些恶趣味地满足感,直到满地碎屑,我才揪着剩下一撮短短的头发,望着宇文毓诚恳道:“还需要剪吗?” 宇文毓终于回过神来,一甩袖子以掩饰自己刚才的震惊,低声嘟囔道:“真是个疯子!”这便率先走出门去。 我颇为得意地看着他的背影,扭头想跟宇文邕说些什么,却见宇文邕不知何时已经把李娥姿抵至墙角,附在她耳边哝哝细语起来。 我真是有些哭笑不得,这家伙就这么心急啊,想必是情窦初开,正难舍难分吧。我只得识趣地离开,回转头时,不经意瞥见李娥姿的半边脸,她的脸很是严肃,我心底忍不住犯了犯嘀咕,怎么谈情说爱时这样一副表情。 只是这短暂的狐疑很快就被别的担忧所取代了,因为我走出法界宫时就迎面瞧见一个人。 他笔直地站在一列侍卫中间,饶是统一的服饰,统一的表情,还是一眼就能瞧出他的与众不同。 杨坚。此时此刻已经走马上任,做了宇文毓殿前的宫伯下士。而我,既然为了宇文邕而折返留在宫里,那就必须得好好思量思量如何处理与杨坚的关系。想要保住性命,颐养天年,除了远离风暴,逃离长安,其实还有另一条路: 那就是假意放下与杨坚的仇恨罅隙,甚至助他顺应天命。这样的做法虽然有些违心和不顾尊严,但在性命面前,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经过他的时候,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杨坚则双目放空,哪怕别的侍卫都对我的新发型产生了兴趣,他也目不斜视。我嫣然一笑,回过头去,不再看他。在众人的注目礼中,大踏步地跟上了宇文毓的步伐。 人如蝼蚁,只管偷生,倘若不死,终会出头。 ------------------ 不好意思,昨晚回来太晚太累了,偶就直接睡了………现在补的是昨天的,晚上会再更今天的。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五章 夜已深 回到宫里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地要回庚艳殿去。enei。o刚才几剪子下去,不知多少碎发渣子掉到我脖颈里,扎人得很。 宇文毓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宇文邕也一声不吭。直到分道扬镳时,才对宇文毓道:“大皇兄,我有些话想跟你说。是……关于我的婚事的。”他说这话时的语调分外严肃,我总觉得他和他的心上人李娥姿都有些怪怪的,只是宇文毓禁令已出,就算我心底再关心宇文邕,也不敢表露太过。 于是冲他们笑笑,转身离去。宇文毓见我对他笑,估计寒毛都倒竖起来了,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有些傻眼。 我记得那天夜里,因为我没有恐惧,没有害怕,他是多么地恼羞成怒;今日我的行为再度令他意外,于是他直接傻掉了。这的确有种快感,宇文毓的这些招数,在我这儿统统失效,怎能不痛快? 我回到庚艳殿,就叫梅加把我的头发修剪平齐,梅加一边剪一边抽噎,连拿剪刀的手都有些拿不稳,不知道有多么替我伤心。 我突然间想到了什么,拉着梅加的手,不经意地问起:“你有整理过我早先抄写的宫规吗?里头夹了一张画像,你有没有瞧见过?” “画像?什么画像?”梅加懵懂地望着我,一副全然不知我在说什么的样子。我莞尔一笑,多么好的演技啊,要不是她的脉搏出卖了她,我险些就被她骗了。 杨坚的画像会落在宇文毓的手里,八成是张贵嫔干的。可张贵嫔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我这里拿走画像,那就必定得找个内应。于是梅加就充当了这个角色。 “哦,不知道就算了吧。”我淡淡地应道。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梅加抹着泪,拿着剪刀退了出去。我看着她的背影,不禁笑了。梅加明着为我,暗地里又和张贵嫔暗通款曲,自是为自己做两手甚至三手打算。不论谁胜谁负,都不会殃及到她。即使一个小小的宫女也知道不要把所有的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怎么会这么愚钝地把自己生存的希望寄托在与宇文毓的约定上? -------------------- 夜里睡到一半,口渴难耐得醒了过来,正准备起身给自己倒杯水,就听见外边一阵嘈杂,在沉寂的黑夜里显得很突兀,我听见守夜的太监惊慌地喊了一声“天王!” 这叫唤让我心里一抖,深更半夜的,宇文毓跑来做什么。 他的到来,庚艳殿里服侍的人哪里还敢睡。太监连忙把主事的梅加轰了起来,我听见梅加在外边说道:“天王,您来了,娘娘她已经睡下来。奴婢这就去告诉娘娘。” “不用了。让她好好睡吧。”宇文毓似乎怕吵醒我睡眠,还刻意放低了音量,他沉吟片刻,才问道:“她今天还好吗?” 梅加显然没太明白宇文毓的意思。 宇文毓又补充道:“朕的意思是她有没有什么不正常?” 我在屋里头听得心惊肉跳,大半夜的他又来这里演什么戏? “奴婢也不知,娘娘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奴婢帮她……帮她剪头发,夜里的食量也比平日多了一倍……” “还剪?”宇文毓音调一扬,声音又渐渐低沉下去,“你们去睡吧,朕瞧瞧就走。” 我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喝水了。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我赶紧侧身向里,这个时候最好的处理方式是装睡。 宇文毓朝里间走来,房间里头黑不溜秋的,他走了几步,脚就绊到了什么,嘭地一声金属撞击声,他轻轻闷哼,衣服窸窸窣窣地响了几下,想必是在揉他被撞的身体。虽然碰了壁,他却没有放弃,还是蹑手蹑脚地一步步朝床摸来。 终于,我感觉到旁边的褥子凹下去了一块,这个家伙竟然就这样坐下了。我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尽量说服自己,让自己的呼吸均匀着,像是正处于深度睡眠中。 他在那儿坐了好一会儿,忽然间,他的手伸了过来,也不知是因为看不清还是刻意的原因,他的手掌落在了我短短的头发上,我毛骨悚然地打了个寒战。 这一抖,宇文毓自然觉察到了,“你醒了?” 想要再装死已不可能,我冷笑道:“天王闹那么大动静,想不醒都难啊。” 满以为他又要反唇相讥,可这次他没有。长久的沉默让我觉得屋子里头格外地黑暗,我忍不住发问,“天王这么晚来,又想做什么吗?你就不怕我狗急跳墙,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到此为止吧。”宇文毓突然说道。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接起,“朕今天想了许久,冤冤相报,永无休。其实朕和你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是一口气拗不过来,才会闹到如斯地步。现在回头想想,或许朕偏执了些,而你也太不甘示弱,于是两败俱伤,谁也没占着谁的便宜。与其继续互相伤害,何不让过去的通通过去了?” 我不禁冷笑起来,“敢情天王是来这里发善心来了?你我之间没有深仇大恨么?难道天王忘了当日说过的话?若不是因为我,尉迟将军就不会死,婆罗就不会去边关,元夫人也不会罹难。这些深仇大恨天王都可以放下?” 宇文毓道:“你不用拿话挤兑朕,朕其实一早就明白,在你心里没有什么比自己的性命更重要,你要保命所以才会出卖婆罗,对于你来说再自然不过。可是对于朕,朕曾经拍过胸脯,无论如何都要好好照顾弟妹母子,可是朕没做到。朕心里头那股怨气实在太大了……” “是呵,所以天王自然而然地要把怨气发泄到我的身上。”我不等他说完就讥讽道,他不敢和宇文护对着干,只能拿我这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女人出气,真是出息。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我皆有过错。朕过来,算是给你赔礼道歉。从今往后,就让那些怨恨烟消云散吧。再不要互相算计,真正的和睦相处可好?”宇文毓低声说着,“只要你愿意,或许……”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六章 究竟是 “可以。u.”没等他说完,我就连忙说道,“我答应和天王和睦共处,只要天王不再想法子折磨我,我也会恪守当日的承诺,井水不犯河水。不过,也仅此而已。天王还是把你那一句赔礼道歉收回去吧。这话太金贵,我可承受不起。” 我冷冷地笑着,声音不痛不痒,“天王宽宏大量能够让仇恨烟消云散,可惜阮陌做不到。在我心里,一直记着是谁让我替罪,是谁禁锢我自由,是谁一再羞辱我。” “若不是以为弟妹死了,而你又一再相逼,朕那晚也不会那样对你!”宇文毓着急道。 我正要反驳,蓦地一惊,“以为?难道元夫人她没死?”话还没说完,就被宇文毓的巴掌按住了嘴巴,他说:“她自然是死了。都已经下葬了。” 我被他捂住嘴,想要用手去试探他这话的真假,却动弹不了。这才发现宇文毓半边身子压在我身上,以至于我手脚都施展不开,我“唔”了两声,挪了挪身体以示抗议,宇文毓却并不急着松手,黑暗里,我只觉得两道光芒定格在我的脸上,那眼光扎人,却不似从前那样满是怨怼,宇文毓的语气已经放缓道:“朕知道你从前受了许多苦,今后留在宫里,总好过你在江湖上风雨漂泊。” “留在宫里?与天王朝夕相对?”我声音一挑,听起来就有些挑衅的意味。 宇文毓轻咳了一声,“不管怎么说,你如今也是朕的女人,朕都说了一笔勾销,从今以后自会好好相待。与她们一样,不分彼此。” 我“扑哧”一笑,“好一句‘好好相待’。就是像对待徐妃那样么?” “你……”宇文毓差点又要跟我呛起来,握住我下颌的手一紧之后又是一松,“徐妃她是咎由自取,倘若她不是怀有贰心,祸害忠良,又怎会有如斯下场。” 徐妃作为宇文护安插在宇文毓身旁的棋子,只怕的确做了不少事情,只是对于徐贵妃来说,其他人都无足轻重,她只要保住她夫君一人就够了。 可是,宇文毓的话还是让我心底一寒,对于他来说,除了一个雁贵嫔,其他女人只要行差踏错半部,就是咎由自取了。 “天王还真是宽宏怀柔啊。不过可惜阮陌承受不起,天王在阮陌眼里,就是一个**犯。阮陌还不至于下作到要和一个**犯共度一生。”我冷冷一笑,把他的手拂开,费尽力气想要把横压在我身上的宇文毓推开,这样一折腾,脚把床都踢得砰砰响了。 宇文毓愣了半秒,终于直起身,道:“陌陌的身体就这样厌恶朕?朕都说了那日是一时气急。还是……你心里头想着别人?” 我不禁笑了,“天王说对了。阮陌在入宫之前就已非处子,所以,我若是心底想着谁,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天王。” 我以为这番话会激怒宇文毓,我喜欢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如同他喜欢把我逼到绝路一般,然而这一次,宇文毓没吭声,过了好久,旁边的床褥终于回复了,他站起身,反问道:“是否你心里只有杨坚?” 我一愣,显然宇文毓已经认定了我和杨坚之间的情人关系。 宇文毓忽然笑了,“好。既然你只想跟他在一起,朕便成全你。” 他明明是笑着说,可我听来,总觉得声音有那么点挫败的扫兴,不等我搭腔,他又说道:“只要你答应这段日子能与朕和睦共处,朕也应承你,终有一日会还你自由,放你们俩离开皇宫。” “还我自由?你说真的?”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自由这两个词,与我来说,是多大的奢望。明明对宇文毓这个人已经失望到顶,却还是忍不住因为这个词,而抱了幻想,我的语气也缓和了不少。 宇文毓自我解嘲般道:“没想到你这般向往离开。也好,朕会放你和他走,不过这段时间,你不要再惹什么事端,更不要再想自己出宫去,明白吗?” “那我就恭候这一天的到来了。”我痛快地应下,不管宇文毓这番话是随口编造还是真有此心。 宇文毓听我答应得痛快,吸了一口气,我感觉到他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终究只听见他的口鼻哼哈了几声,然后便大步走出了庚艳殿。 他走的时候有些浑浑噩噩,门都没有掩上,冬日的寒风刺溜窜了进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听着外间的骚动,我反而有些恍惚了。今天夜里的宇文毓实在有些诡异,深更半夜跑过来,忍气吞声不说,还主动要求与我握手言和,在我冷嘲热讽之下,仍旧大发善心地表示要送我出宫去,他是哪根筋不对了? 梅加在外间轻唤了我两声,我懒得答应。她便帮我把门掩上。 门合上的那一刻,宇文毓之前说的一句话,猛地钻入我脑中,恍如梦中人,被一语惊醒,他说:“若不是以为弟妹死了,而你又一再相逼,朕那晚也不会那样对你!” 以为,这一个“以为”若非口误,那就是宇文毓情急之下说漏了嘴。也就是说,元胡摩她并没有死! 虽然宇文毓决口不承认,可我心里头的怀疑却越来越深了。回想起当日的情形,元胡摩装死,也并非不可能。 她当日不是用刀自刎,而是服毒自尽,那之后,宇文护就随便打发人处理她的后事了。 天下间无奇不有,倘若元胡摩吃了一种暂时闭气的药,这之后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一具尸体与她调换再下葬,那这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觉了。想要在宇文护眼皮底下行事自然不容易,可宇文护又怎么会怀疑元胡摩的自刎会有什么问题? 何止是宇文护,宇文毓不也是一直蒙在鼓里,只要无人怀疑,偷梁换柱的事情根本就不难。 现在,宇文毓忽而知道元胡摩未死,那么他保护元胡摩的承诺便算不得食言。正主都没死,他那一腔发泄在我身上的怨怒也就有些立不住脚了。 所谓的恨,忽然消失,所以他一时间良心大发,想要跟我来一笑泯恩仇,化干戈为玉帛。于是,才有了刚才那么一出——真王后假死逃升天,新天王心善释凶徒。呵呵,宇文毓还真是想得完美天真啊。天底下岂能有化敌为友的事儿? 屋子里忽然亮了起来,梅加点起了灯,合上门,过来加了点火,她走到我旁边跟我说了些什么,然而我只是睁着眼,却一句也听不见。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七章 算计中? 因为我忽然间意识到一件更可怕的事,如果元胡摩真的没死,那么今天白天,我在灵感寺法界宫的那一瞬间的错觉,究竟是不是错觉? 我到底是把李娥姿错当成了元胡摩,还是一开始那房间里头的人根本就是元胡摩,只是后来被置换成了李娥姿? 倘若说元胡摩的假死,宇文毓也才刚刚知悉,那么助她假死的人又会是谁? 会是他吗?可是他只有十六岁啊。enuei。c在所有人的眼里头,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闲散王爷。而我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的心玲珑剔透,可是,聪明也就罢了,这年头聪明的人多了去了。但要我把他和元胡摩一桩事联系起来,那我无论如何也有些接受不了。 宇文邕,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到底心有多深?我的背心彻底地冷汗涔涔。想起白日他带给我那丝温情,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份纯真,莫非,这一切都是南柯一梦? ----------------------------------------- 于我而言,宇文邕本是这个世界里头我唯一牵挂着的人,可是现在,这个人让我彻底地泛起了迷糊,倘若他的心真的如此深,我是否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我不敢深想,心里头犹如怀了一只蛊,每时每刻都在一点点地蚕食着我的心,我迫切地想要看清楚宇文邕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个想法驱使着我一整日都在紫阳殿附近转悠,可是又下不定决心去问个痛快。 “陌姐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见到宇文邕的时候,我的手心已经被几朵贵妃红染成了紫色,我一低头,满地都是揉碎的菊花。 宇文邕捉起我两只手,翻过来,端看着我那脏兮兮的手掌,无奈道:“陌姐姐想什么想那么出神呢?这下可不好洗,要不去我那儿,用酒和醋试试吧?” 我怔怔地抬头凝视着他,眼前这个真诚的少年所有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吗?我讪讪地把手抽了回来。 宇文邕觉察到我情绪的波动,他审视着我,依旧柔声,“陌姐姐,怎么了?” 他接二连三地喊我“陌姐姐”,总让我的心一揪一揪的。我吞吞吐吐地扯开话题,“你的婚事筹办得怎样了?准备什么时候搬出宫去?” 宇文邕和煦地笑了,“我昨天已经跟大皇兄说过了,婚事暂时搁置。” “搁置?为何?”我瞪大了眼睛。 宇文邕说道:“娥姿她还有个亲弟弟,失去了下落,若是不能找到亲弟弟,她觉得很是愧对父母,说什么也不肯自己一个人独享富贵。我自然得成全她这份孝心。” 昨天李娥姿还说无依无靠,父母双亡,怎么今日又冒出个亲弟弟来了,我不禁半信半疑,“那天王他同意了么?” 宇文邕笑了笑,“大皇兄疼我,自然答应了,还说要跟大冢宰商量商量,找人帮娥姿寻亲呢。只是到底连累了陌姐姐,剪了一头青丝……” “是吗?”我已经应付得心不在焉了。宇文毓怎么会这么好心把这个闹事的家伙留在身边,除非是别的目的。他昨晚上的突兀造访,难道不是正好从宇文邕那里得悉了什么吗? “是啊。大皇兄说我成亲了才必需搬离皇宫,现在,我还是可以名正言顺地陪着陌姐姐。”他笑吟吟地看着我,梨涡浅浅,顾盼生嫣。 此时瞧他的亲昵和真诚,我分不出真假,“阿弥——”我轻轻地唤了一声,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手搭在了宇文邕的脉搏上,那里平稳、温暖,犹如涓涓细流,我听到自己在问他,“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宇文邕视线下移,看向了被握住的手腕,他那双清冽的眼睛泛起了一丝涟漪。 我感觉到他的脉搏加剧了几下,随即又迅速地恢复了平缓,我听到他轻缓地笑问,“陌姐姐怎么会这么问?” 我颤声问,“元夫人她是不是没死?我昨天见到的,究竟是不是她?”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但即便如此还是无法阻止宇文邕皮肤的信号一点点地返还给我。 宇文邕停滞了两秒,忽而不解地笑了,“元夫人?陌姐姐你指的是三嫂吗?她不是已经下葬了吗?你怎么会瞧见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手指尖传导过来的信号没有任何的变化,皮温正常,皮阻正常,心律正常,好像没有任何的波动。 “她真的死了?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宇文邕想要伸手摸摸我的额头,但他的手却被我拽得死死的,他只好无奈地摇头,“陌姐姐,三嫂她的确不在了。你没事吧?” 依旧一切正常。 我一下子懵了,原本我心中对宇文邕的怀疑已经达到了极致,用测谎仪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死心。可是测谎的结果却让我傻眼。 宇文邕没有说谎?他的的确确不知道元胡摩的事?元胡摩的的确确死了?昨天在灵感寺根本就是我眼花? 可是……怎么会这样?真的是这样吗? “陌姐姐?”宇文邕连唤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他担忧地说道:“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我送你回庚艳殿可好?” 看着他那双熟悉的眸子,我已然恍惚。是我错怪他了吗?宇文邕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城府,他还是一个单纯真诚的好少年。 定然是我多心了吧。要不是这个测谎仪,险些我就要对这个好弟弟生了疑。幸福本来就难寻,我差一点就因为怀疑而把他的温暖推开。 幸好,我还有测谎仪。我摸着手指尖,有些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迎向他明澈的眼睛,点了点头,“好。” ---------------------------------------------------------- 明天就是俺生日啦,今天晚上要在火车上度过,555~~~~奉上今天的更新哦~~~~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八章 改后宫 旁边忽然传来咯咯的笑声,我扭过头,却见张贵嫔正和几个贵妇朝这边走来。u.她们的目光通通汇聚到我的头顶,显然对我齐耳的短发倍感兴趣,其中一贵妇抱着手炉就偏头问张贵嫔,“怎么宫里头还有刚刚还俗的师太么?” 张贵嫔假意提醒道:“什么师太,这位是天王新立的阮修容,备受恩宠,这宫里头也就她敢如此特立独行。”她说完,便掩口胡卢,瞥了一眼我身后的宇文邕,眉尖轻挑,“哟,鲁国公也在这儿呢?真是凑巧。” 此处是前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想必是张贵嫔正陪着那几个贵妇赏菊,瞧见我的头发,实在忍不住想要来挖苦两声,又怕给自己惹麻烦,便拉着几名贵妇过来,假他人之口。 我实在没兴趣和她惩口舌之快,干脆遂了她们的心愿,摆弄了两下我的短发,“我可不是特立独行,这个,是天王惩罚阮陌的任性。娘娘要笑就只管笑个痛快吧,反正天王也是想以此惩戒,若旁人不指指点点,不就没效果了?” 张贵嫔一愣,显然没料到我会这样回答。原本期待的快感,倒像是一下子发挥不出来了。 宇文邕眉头一皱,忍不住就拨正我,“皇嫂,这宫里有谁敢指指点点?我去告诉大皇兄,把那人的嘴巴给封了。” 他当着张贵嫔的面对我示好,又不经意地把宇文毓抬出来,自然是想让那几个不知深浅的贵妇闭嘴,免得被张贵嫔当枪使了。 可是张贵嫔被宇文邕这样一反驳,脸顿时就拉得好长,“鲁国公,此言差矣。宫妃私自离宫本来就是大忌,天王罚阮修容削发带刑,责令鲁国公早日离宫,已经是法外开恩,怎么鲁国公非但不吸取教训,反而还变本加厉了?” 张贵嫔的嘴巴实在是令人生厌,与她一起的两位贵妇显然也不是省油的灯,欺负宇文邕无权无势,也炮轰起来,“鲁国公今年也十六了吧。这宫里头的规矩多少也该知道些。到底是叔嫂有别,鲁国公难道不该注意些?” “俗语说,长嫂如母,皇嫂她身子不爽,做弟弟的,理当护送。更何况邕略懂医术,该费心的时候总该费心的。”宇文邕并不惊惶,轻描淡写地回复着。 张贵嫔面色不佳,旁边的贵妇被宇文邕堵了一下,更加不满道:“长嫂?鲁国公到底是没怎么去太学读书的,鲁国公看来是不知道,不是谁都可以被称作皇嫂的!” 张贵嫔的脸色才稍稍恢复了些,就听见背后传来宇文毓的声音,“弥罗突想怎么叫就由着他吧。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我听到他的声音就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就往离他远的地方挪了挪身子。不明白这个家伙怎么就变成了一缕幽魂,随时出现,阴魂不散。 宇文毓的话,贵妇自然是不敢反驳,但多少也留了些许不快在脸上。张贵嫔本就含了一肚子气,鉴于前车之鉴,于是旁敲侧击道:“天王如今贵为天子,上行下效,这皇家的规矩怎能无视?俗话说得好,无规矩不成方圆,该讲究的时候,还是得注意着些,鲁国公与阮修容叔嫂有别,古人云,嫂叔不亲授,长幼不比肩。这瓜田李下的,难道鲁国公不该避嫌?阮修容才被天王削发代刑,难道就不该检点?天王,不知妾身说得对不对?” “张贵嫔说得对极了,不过,朕也记得,王子诸公的教授,乃是太学太傅的职责,后宫妃嫔宫女统领之事宜,朕也全权交给了独孤贵妃代管。张贵嫔好好陪两位夫人游玩便是,你操得是哪门子的心?”宇文毓毫不客气地拆了张贵嫔的台。 张贵嫔脸一阵红一阵白,忍不住就说道:“臣妾好歹也是个贵嫔,难道连叮嘱修容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宇文毓斜睨了张贵嫔一眼,忽而笑了,“经你这样一说,朕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来,天子立六宫:有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天下之内治,这是古制,今大周的制度效仿周朝,又兼并晋魏之制,实在有些混乱不清,朕一直觉得,该好好整理整理,省去冗繁。” 张贵嫔不大明白宇文毓此言的目的,下意识地问道:“天王想如何整理?” 宇文毓道:“大周国新建,后宫实在不宜过大,朕打算只设三夫人六嫔,再无其他,以示朕勤政决心。正如张贵嫔你所说的,要做好这表率才行。” “三夫人和六嫔?再无其他?”张贵嫔跟着重复了一声,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宇文毓这是变着法子要给我晋封。本来我数日之间,就连跳数级,若要再晋升,暂时又没什么理由,不免与礼法冲突,自然没那么容易。 本来依着从前的规矩,我的级别比张贵嫔尚差一截,可是如今,倘若宇文毓真的这样一改,什么修容、修仪都将荡然无存,一夕之间,我就将同她平起平坐了。 张贵嫔的脸都黑了,她这一“好意”提醒,却不知到头来还是又便宜了我。宇文毓对张贵嫔说道:“张贵嫔对于朕这个提议感觉如何?” 他这番问话,就像是在张贵嫔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她讷讷地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但她的眼睛却看向了我,水波不惊,却又像针尖一般。自徐贵妃入冷宫后,她颇有兔死狐悲之感,今日宇文毓对我的偏袒和示好,恐怕更加剧了她这种感觉把。 宇文毓大大方方地令宇文邕送我回宫去,当着众人的面,认可了宇文邕的行为。他自始至终并没有看我一眼,但他的示好实在太明显。他怕张贵嫔找我麻烦,索性把我的品阶晋封到和她一样,但这样一来,他要放一个贵嫔离宫的难度不是比一个小修容的难度要大了许多吗? 我有点看不懂宇文毓的行为了。 --------------------------------- 今天更晚了,没等急吧…… (看小说到网) 第四十九章 有幽会 然而,宇文毓雷厉风行,他这个削减后宫的提议倒是很快就变成了现实,于朝于野,自然都乐于见到做皇帝的不要过分耽于女色,更何况之前的宇文毓有那么一些狼藉,现在此举多少能扳回些民望。(看小说到网) 册封之后,我被小太监领着离开了正阳殿。走了一段,我才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前往庚艳殿的方向。七拐八弯的,我虽然不辨具体位置,却也知道实际上在一路向南,我停住不走,“再走就要到前殿了,你究竟带我去哪儿?” 小太监低眉顺目的,“有人要见娘娘,后宫实在不方便,此处人少,说话也能放心些。” 我半信半疑,不知到底是谁要见我,转过弯,却已经瞧见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持剑站在墙下,不是杨坚是谁? 小太监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娘娘只管放心说话。”说完已经一溜烟的跑开。 我心里头打了个突,虽然与杨坚在宫里也见过几面,但自始至终都只是装作陌生人,现在陡然面对面,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你约我到此?”杨坚单手按着剑柄,警惕地站在那儿。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杨坚当然不敢约我,做这件事的,想必是最近“善心大发”的宇文毓要慰藉我的“相思之苦”。 宇文毓以为我和杨坚有私情,一心一意想要成全我和他从而来弥补他良心上的愧疚,先是封嫔示好,现在又做月下老人,制造机会让我与情郎幽会。只是,他哪里知道,杨坚不是我的“情郎”,他根本就是我憎恶的仇人。 我恨杨坚,然而,现实却逼得我不得不隐藏怨恨。我一改之前对他的不友好,笑眯眯地看着杨坚,虽然宇文毓答应放我出宫,但在没有出宫之前,杨坚这个野心家,我还是少惹为妙。 既然宇文毓制造了这个机会,我想择日不如撞日,还是早些化解我和他之间的“误会”才好。我尽量让自己的样子瞧起来悲恸些,“约公子到此,只因一件事困扰我心,若不能当面问清楚,实在不甘心。公子,你当日让我喝下涅槃酒,是你本心吗?还是……为人所迫?” 杨坚面色一滞,旋即说道:“我若说是被人逼的,你信吗?” “信!只要是公子说得话,阮陌都相信。”我斩钉截铁地说道,神情黯淡慷慨,“其实,阮陌这条性命就是公子的,即便公子没有被人胁迫,阮陌也不该有什么怨言。阮陌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公子曾经对我的好都是假的……” 杨坚却笑了,“娘娘约我到此,就是要唱这样一出么?” 这下倒是轮到我呆滞了两秒,好容易惹出的泪被他这一句话给逼得缩了回去。杨坚笑得妖媚,“倘若娘娘真是这样一个单纯、没有机心的人,就不会没有饮下涅槃酒,就不会被天王带回皇宫,更不会轻易就把徐贵妃送入冷宫,也断然不会在短短两个月内被天王封为贵嫔。” “老实说,第一次在宫里头见到娘娘,我实在意外得很。可在下心里头清楚得很,娘娘不是常人,娘娘的手段高明着呢。”杨坚笑眯眯地看着我,“娘娘约我到此,不会真的只是叙旧这么简单吧?” 脸上的悲恸渐渐凝结,我不禁为自己好笑。我怎能如此低估杨坚?他既然能篡夺北周的天下取而代之,心思又岂能跟寻常之辈相比?即便他此时身份低微,许多事情他都不甚了了,可丝毫不影响他对人的判断。 我于是笑了笑,“公子心思缜密,阮陌佩服。不过,公子还真是误会阮陌了,今天与公子相见,的确只是叙旧。其实,阮陌方才所说的,都是实话,不论公子怎样对我,阮陌始终记得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记得公子曾为我衣不解带,曾为我把家传宝物都拱手让人了。倘若可以,阮陌真想为公子赎回宝物,了却心愿。” 杨坚“哦?”了一声,声腔里满是犹疑。 我反诘道:“公子不信?那公子以为我此来为何?现在我已是天王贵嫔,而公子只是个侍卫,试问我还想从公子身上拿回些什么?” 我大言不惭地死死盯着杨坚,阳光把杨坚那张妖媚的脸照射得有些白得反光了,他笑了,“娘娘真想从我这里拿走些什么,杨坚也无力反抗的。” 我扯着他的袖筒,轻轻地凑上前,附在他耳边如情人般哝哝细语,“公子这说得是什么话,公子就不信我对你有情么?” 有时候,一握手,一拥抱,足以拉近两个人的距离。这一招屡试不爽。 可我的手刚刚送进杨坚的腰,他就忽而一把撅起我的手,他的脸色陡然寒了下来,双眸当中射出的寒光犹如利刃,戳的我眼疼,“娘娘还真是有情!”他冷冷地说着,顺势把我往旁边一推,我踉踉跄跄地就跌了出去,再瞧他时,却已经连个人影都没有。 我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间觉得侧边有无数目光投向这边,我扭头一看,脸都吓白了,百米开外的走道尽头,十几个人影在那儿晃动,人头攒动的正前方,是一抹明黄,我瞧不清他的面孔,却能感觉到他那灼热的目光。 原来这条小径是正阳殿通往前殿文昌殿的必经之路。平日里都是锁着的,独独是今日,因为妃嫔制度的更改与册封之事,特许文昌殿的大学士由此入正阳殿。此时,兴致勃勃的宇文毓正率领众大学士由此返回,恰恰就瞧见了这样的一幕: 本该回寝宫的刚刚册封的阮贵嫔,居然出现在前殿,隐隐绰绰的,还瞧见一个侍卫推搡了她一把,逃逸而去。 我无声地笑了,真是傻啊,居然会认为这是宇文毓“好心好意”安排的“幽会”,居然就这样轻易地着了道。这下好了,我纵有十张嘴巴,也难以辩解。想到杨坚临走时那怨愤寒冷的眼神,他定然以为是我刻意把他约出来,想要栽赃陷害于他,真是可笑呵,原本想向他示好以化解他对我的成见,现在倒好,只怕越描越黑,我与他之间的罅隙越来越大了。 周围迂腐的大臣们大多是老眼昏花,杨坚跑得快,或许还没有瞧太清楚,但我一个新封的贵嫔,出现在前殿,就算没有人赃并获,也足以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章 受杖刑 “天王,阮贵嫔出身低微,原本就名声狼藉,天王不计前嫌,册封为嫔,是天大的恩德。(看小说到网)哪知道阮贵嫔恶习不改,秽乱宫闱,实属不堪,倘若不严惩,不足以正视听,正纲常!” “天王,您不能再袒护这个女子了!此女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不顾礼法,恣意妄为,根本就没将天王放在眼里。天王为了她,枉担了多少骂名,该醒醒了!” 一时之间,众大臣跪地哀嚎,长长的走道里,他们的劝谏声重叠在一起,刺得我的耳膜都疼了。 宇文毓看着我,原本还算清亮的眼睛此刻瞪如铜铃,他铁青着一张脸,“陌陌,你倒是说句话啊?你是否该解释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冷冷地看着他,不知道这出戏到底是不是他安排的,刚刚封嫔,就让我与杨坚幽会于此,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若说是有人陷害,恐怕天王也不会相信吧?不过,刚才大人们指责阮陌的话,阮陌可不接受。阮陌只不过是走错了地方,走到前殿来了而已,什么秽乱宫廷?难道诸位大人有亲眼见到什么?既然是秽乱,也该找个姘头过来凑一双才行。” 我话说得粗鄙,那些受儒家影响的大学士哪里受得了。可偏偏一个二个吹胡子瞪眼却愣是反驳不了。 杨坚是何等机敏的人,还没等这些人出现就已经逃之夭夭了,怎么会给他们捉着?我更笃定未来的隋文帝绝不会因为与北周天王的妃嫔苟合而被杖毙于此。 “好。好得很!”宇文毓这两声说得铿锵有力,听不出到底是赞扬还是咬牙切齿地恼怒,“诸位爱卿说阮贵嫔有伤风化,也确实该拿出证据来才行。依朕看,阮贵嫔只是不小心走到前殿来。不过即便如此,妃嫔擅自离开后宫,已属逾规,不得不罚。”他的视线对上我的眼眸,双眼微眯,毫不迟疑地说道:“念在阮贵嫔初犯,只杖责二十,你就好好在庚艳殿里面壁思过,若没有朕的口谕,不许踏出庚艳殿半步。” 宇文毓看似对我维护,但也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我有yin乱宫廷,而他对我做出这番处罚,也不至于让那些卫道士们罢兴而回。 这个惩罚不重不轻,刚刚好让那帮大臣们有所不甘却也不至于闹腾。宇文毓大手一挥,两个小太监不由分说就把我夹了起来,带往旁边的一间偏殿里。 不一时,刑凳就拖了过来,摆在我面前。 作为妃嫔,受刑自然是不能当着外臣的面,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宇文毓会动真格的。两个太监不由分说就把我按了上去,我肩头和手臂被反扭住,动弹不得,可头颅却灵活得很,我扭转头就对着门口大吼了一声,“宇文毓!” 宇文毓就像是听到了我的召唤一样,下一秒就出现在了门口。 或许是那两个太监觉得我太不合作,说了声“得罪了”,便干脆用布条把我的手臂与腿都绑缚了起来。我恶狠狠地看向宇文毓,低吼咆哮,“这就是你说的和睦共处?” 宇文毓也是一脸的忿然,他把两个太监打发出去,便忿忿的急切地说道:“你呢?又是如何对待与朕的承诺的?朕已经答应要放你走了,你就不能多忍耐忍耐,你就这么想跟杨坚双宿双栖,连片刻都等不得?” 我盯着他瞧,宇文毓恼羞成怒的样子自然不是假装的。如此看来,这次陷害事件并不是他主使的?我顿了顿,沉吟道:“如果我说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引我到此处来的,你信不信?有人想要置我于死地,才会专门挑这样一个位置,那个人甚至算准了你和大臣们经过的时间,安排我和他见面,这一切都是刻意算计好的!” “呵,算计好的?”宇文毓冷冷一笑道,“那个人还真是神通广大,不单能算计好时间让你们相会于此,还能算计到你与他耳鬓厮磨,算计到你们光天化日下也会不知顾忌地抱在一处?” 我哑口无言,宇文毓是习武之人,只怕远远地就看清了我和杨坚的亲昵。我扯着他的衣袖,附在他耳边说着暧昧的情话,宇文毓瞧得模糊,却更加是惹人遐想。 我的确是被人骗到此处,但我毫不避忌地向杨坚示好也是事实,没人胁迫,我心甘情愿。对于宇文毓来说,他虽然不会因此吃醋,但他到底是九五至尊,在他眼里,我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幽会侍卫,公然挑战了他的威仪,让他下不来台,自然是要生气的。 “无话可说了?”宇文毓只当我理屈词穷,不禁冷哼了一声,“阮陌,是你违背承诺在先,这顿板子,你应当受的。”他这便抬起头对外边高声喊道:“来人,执行臀杖。” 我应当受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压在我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我对宇文毓这个人算是彻底地失望了。他的自私、他的刚愎自用、他的自以为是,或许对于一个帝王来说,算不得什么大的缺点。可他却把他的缺点在我身上发挥到了极致。 或许在他眼里,他能够对我施加仁慈,我就该感恩戴德,痛哭流涕了。从前的恩怨仇恨,因为他的施舍,早就该烟消云散。而我就不该再给他找任何的麻烦。 我不禁笑了,他不知道,我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对他的仇怨,我答应和睦共处只是审时度势地权宜,是一时地妥协,但却不是放弃。 如果说那天夜里他许诺我会放我出宫,还让我对他曾抱有了一丝幻想,那么现在,他亲手将这个原本就如空中楼阁的幻想彻底摧毁。宇文毓的做法让我重拾恨意,那二十杖,在我心底就是二十把尖刀,我恨不能一刀刀戳中他的心脏。 “啪”地一声,棒子毫不留情地打了下来,我猝不及防,喊了一声,背后行刑的太监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紧跟着又是一杖挥下,这一次,正正地抡在了刚刚的痛处,那疼痛的感觉已然加倍。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一章 月下人 宇文毓就在旁边静静地瞧着,痛楚让我无暇去看他的表情,也不知道从第几棒开始,我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无论如何也不想发出一丝一毫的呻吟,哪怕牙齿把嘴唇都咬出血来,我也死死地忍着。(看小说到网) 旁边的太监机械地报着数,“十七……”“十八……”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旁边传来宇文毓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好了,最后随便打下吧。” 行刑的太监却有些犹豫,“天王,这个是要记录在案的,只怕……” “朕说如何就如何。你照记不误。”宇文毓急躁的声音听在我耳朵里,只让我觉得好笑。 他又在向我施舍他的怜悯了。两板子?他为我省下了两杖啊。 我很想努力对他笑,很想告诉他,我不需要他这点施舍。可是我没有力气,我连眼皮都睁不开,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和脚被松开,头上盘着的假髻“哗啦”散落下来,头皮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然而我还是一动也动不了,我只能守着最后的意识,在心里头默默地说,麝香之事,已是我最后的底线,而你,终于还是跨越了雷池,再度触犯了我,那么我于你,再不会心怀仁慈,再不会妥协。宇文毓,你等着,我会把你加诸我身上的每一分伤害都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倘若说我的脸部还能动的话,我被那些太监抬出去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宇文毓刚刚发完龙威,得让人鉴赏一下。自然要把我抬出去给人瞧瞧。我听不见那群大臣们说了些什么,但我相信他们一定瞧见一个昏死在刑凳上,血肉模糊、狼狈不堪的女子却面带诡异的笑。 ------------------------------------------- 据梅加说,我是昏睡了一天,烧退了以后才醒过来的。宇文毓虽然将我禁锢,却还是让御医过来瞧过我的病,梅加说我抬回来的时候,亵裤都和肉贴在了一起,用热水敷了好久,才能把裤子褪下,给我上药。 我没吱声,梅加只当我伤得太重,无法说话,转身去给我煎药,哪知道她这一出去,就再没有回来。 宇文毓一道圣旨突降下来,言说庚艳殿中的太监宫女办事不利,不由分说就把所有人都给打发出庚艳殿,只余下门前几个打扫的。 我不明白宇文毓想要做什么,此时此刻也无力去猜度,我只是又饿又渴地趴在床上,不知不觉地就又陷入了昏睡中。 这一睡,便睡得有些沉,好像在睡梦中摇摇晃晃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等到瞌睡渐去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在轻抚我的额头,轻轻握住了我的手,那手掌有些温暖,但我的肌肤却敏感地抖了抖,下意识地就闭指成拳,大叫了一声挥舞出去,“宇文毓,你给我滚开!” 这一拳挥出去,力道十足,我梦已经醒了大半,睁开眼只见宇文毓捂着胸口站在床前冷冷地看着我,他那双黑漆眼珠子在离我咫尺处闪烁。 我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像一只毛炸开的刺猬,“你来做什么?” 宇文毓整理了一下衣服,淡淡地对我说道:“你自由了。” 我正浑浑噩噩间,睁着还有些模糊的眼看着他,他又重复了一遍,“自今日起你便自由了,以后再不用去那个本不属于你的地方。” 我这才发现宇文毓穿着的是一身太监衣裳,而这里,根本就不是我所住的庚艳殿,而是完全陌生的地方,我一下子有些懵了,“这是哪里?你想做什么?” 宇文毓淡淡道:“你不是要和杨坚双宿双栖吗?你耐心在这里修养几日,我自会让他来这里见你。到时候,你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好了。” 我这下子算是明白过来,“我已经出宫了?你要放我走?” 宇文毓冷笑一声,并不回头,“你高兴吗?”没等我回答,就推门出去了。 我怔怔地盯着已经合上的房门,听着他的脚步声渐渐远离,总觉得这一切是多么地不真实。前一刻才被宇文毓打了二十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游行示众;这一刻,却被告知他已经还我自由,我再不用在皇宫里头过那非人的生活。 我支撑着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这一起身,才觉得腰部以下疼得厉害。梦里头,自然不会这样疼的。只是,一觉醒来,就从宫里到了宫外,而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未免有些诡异。 我想要出去瞧瞧,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只穿着贴身的中衣,上身实在有些冷,或许宇文毓转移我到此时太仓促,我想要找件衣服披上都找不到。 咬咬牙,我赤着脚就下了床,打开门,顿时有一股冷风吹了进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是一个独立的小院落,只有一间正屋,两间偏房,正中央有一棵大榕树,满地的落叶,无人打扫。院门是虚掩着的,我鬼使神差地就往那边走去,两条腿挪动起来有些艰难,脚踩在冰凉的石板上,无声无息,却有一股寒意顺着脚掌一路蔓延上来,可也因此麻痹了双股的痛楚。 我轻轻地靠近院门,月光下,宇文毓颀长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一个人立在风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冷得直打哆嗦,可看着院门外黑漆漆的巷道,却让我心里头的恨意消散了不少,倘若说他真的还我自由,或许…… 我正犹豫着该不该上去跟他说句话,远远地就听见马蹄声从巷口传了过来,立在门外的宇文毓三步并作两步赶了上去,我这才意识到宇文毓站在门口不是沉思发呆而是在等人,连忙把自己的身子往旁边一侧,屏住呼吸从门缝望了过去。 马车停在了宇文毓的面前,车帘子撩了起来,车内的人走了出来,淡淡地朝宇文毓一笑。 我惊恐地看见我茕茕地立在宇文毓的面前,齐肩的短发,有些单薄的衣裳,正是我在宫里时穿的那一套。 恍惚间,我怀疑我深处梦中,可宇文毓一身“弟妹”却把我吓醒了。脚底的寒意冰肌彻骨,所有的瞌睡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这,不是梦。那也不是我。而是刻意装扮成我之后的——元胡摩。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二章 他人衣 我的牙齿冻得上下打仗,可我却不敢发出丁点的声音。enei。 我听到宇文毓说,“真是像极了,就连朕,也分不出来。” 元胡摩则往门这边看了一眼,“都安排妥当了?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宇文毓说道:“放心吧。天一亮,这里和法界宫就都会变成焦土。” 元胡摩不再说话,重新又坐回车中。 我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是扶着冰凉的墙壁不让自己的腿打颤摔倒。 诚如我所猜测却又不敢相信的那样,元胡摩没死。她不止没死,还的的确确是匿藏在法界宫里。那个认错我的小沙弥是把我和她混淆了。 然而,藏匿并非最终目的,鱼目混珠,再一次地移花接木才是终点。 宇文毓罚我幽禁在庚艳殿,找借口把庚艳殿里的所有宫人都打发出去,只是为了让元胡摩能顺顺利利地顶替我而不被人发现。 真是有趣呵。最初,他们把我当做了元胡摩的替罪羔羊,代替她饮下了堕胎药;现在,他们又想故技重施,让元胡摩顶替我进宫做娘娘。 宇文护做梦也想不到元胡摩还活着,更想不到他们会铤而走险把元胡摩送进宫去。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皇宫里头衣食无忧,所有的一切都在宇文毓的眼皮底下,自幼就娇生惯养的元胡摩再适合那儿不过了。 我恨不能鼓起掌来,这样绝妙的点子,也不知是谁想出来的?是宇文毓还是宇文邕?元胡摩倘若一直藏身在法界宫,宇文邕就都是骗我的了。我感觉浑身上下都被抽空了,可此时此刻我实在没有心思去追究宇文邕是如何躲过测谎仪,更没有心思去想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究竟有多深的心机,因为我听到宇文毓刚才说,要把这里变成一片焦土。 他没有想到半死不活的我会从床上爬下来,更想不到我会赤着脚跑出来偷听他的说话。什么还我自由,什么让我和杨坚双宿双栖,他所筹谋的根本就是杀我灭口,再让元胡摩取而代之。 没有什么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没有什么比一把火能处理得更干净。 宇文毓把驾车的太监置换下来,吩咐他看守此处,这就取了马鞭,准备驾车。 我环顾了一下这个小巧的宅院,唯一的出口就是这扇门,眼见宇文毓掉转方向,那名太监垂手恭送宇文毓,我知道这是我逃跑的唯一机会,当即不敢有半分的犹豫,撒开腿就往相反的方向窜了出去。 脚底板都已经冻成了冰块,每跑一下,扯着筋骨,钻心地疼,我听见背后的太监传来一声惊呼,“谁!” 这声叫唤就像是阎王颁发的催命符,给了我无限的动力,脑子里头顿时只剩下一个念头,无论如何也要逃离宇文毓的魔掌。 谢天谢地,离这宅子不远,是郁郁葱葱的林子,我一身雪白,在黑夜里实在太明显,我赶紧找了一块山石,半蹲下去。臀部的伤口顿时撕裂开来,我赤着脚,衣裳单薄,瑟瑟得在风中发抖,我咬着手背,不让牙齿格格打战的声音发出来。 我也不知宇文毓听到了那个太监的叫唤没,更不知他是否追了过来,但这片林子不小,宇文毓做这种偷梁换柱的勾当,定然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人。 过了很久,我才敢挪动了一下身体,倘若说刚才因为心中憋着一口气,才能强撑到现在,那么此时松懈下来,我才感觉到整个身体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双腿已经冻僵,脚掌没有了知觉,背后裂开的伤口好像一直蔓延到了脊椎,然而我还得趁着夜色离开这里。否则天一亮,我就再没有任何的屏障。 我不敢从前边走,只要我走出林子,定然就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我只能费力地继续往林子深处走。 对于长安城外城的地形,我倒也知道一二,这个小跨院应该在长安城西北一隅,这里我曾拉着婆罗细致走过两遍,约略也知道这片林子是属于一座名叫缕知山的小山丘,围绕着此山的大多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府邸,只要我在天亮前寻一处达官贵人的府邸隐匿起来,宇文毓和宇文邕断然不敢大张旗鼓地来找我。 这个想法支撑着我蹒跚地走了许久,天渐渐亮了起来,面前清晰分明的石子小径让我的心头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圆石子路定然是达官贵人花钱铺陈的。 见到这条石子小径,我却感到空前的疲惫,意志力能支撑着我走那么长时间,已经是极限。此时的我,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觉,眼前的景物已经重叠,石子路、溪石、草丛,在我的面前晃晃悠悠的,我拼着最后一口气,往草丛里头走了几步,眼睛已经沉重地睁不开了,我摸着还沾着寒霜的杂草,整个人已经不由自主地扑了上去。 寒冷、疼痛我已经感觉不到分毫,脑子里头隐隐觉得,假若太阳再不出来,我也许就会冻死在此,我是多么得不想死,我是多么得想要自由自在地活下去,我很想睁开眼,却不知还有没有机会瞧见今天的太阳…… -------------------------------------------- 我是在一片金色的光芒照耀下醒来的,周围暖烘烘的,就像是赤道的太阳光一样强烈,照耀得我都出了一身的汗。 我睁开眼的时候,差点没有吓一跳,我好像趴在高高的云端,离火红色的太阳只有一步之遥。太阳把周围的云彩映成了袈裟一般,我差点以为自己到了天堂。 “你不是要看太阳吗?再不看,太阳可就要落山了。”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疏离淡漠,却又有几分熟悉,我恍恍惚惚的想,该不会穿越到仙境了吧? 只是这一念头刚刚在脑中闪现就被我否定了。凉风拂面,我已经彻底清醒过来,此时的我,不是卧在云彩上,而是侧身靠在雪白貂皮织成的厚厚的毯子上,我身上的暖意,也并非是太阳的直接照射,而是来自于周围数十个小巧别致的炭炉。 绝妙的是,我正处于一座光秃秃的塔顶之上,这塔顶上的高台不足两平方,我躺在这里一览众山小,周围一点屏障都没有,可不就容易让人产生倒在云朵上的错觉么。只是背后和我说话的那个人又是谁? 我正想扭头,那人已经敛了裙裾,在我旁边盘膝坐下,霞光下,他侧脸的轮廓瘦削分明,如鹰隼一般的双目紧紧地盯着前方的太阳,此时此刻,高台上的他,仿佛与红日平起平坐,那眼神分明就是在瞧囊中之物。 ------------------------- 嘎嘎,借月满西楼同学的话做个标题。 话说,有书友为本书申请了书友群,欢迎大家进来发言,和钵钵一起讨论情节哈~~~~~美人诛心群1:120873391 才刚刚建哦~~~~~加加~~~~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三章 促膝谈 我惊吓地立马就想要爬起来,哪知道他扭转头看着我,眼睛里头竟然是一种宠溺的笑意,“虽然没机会瞧日出,看看日落也是不错的。(看小说到网)” 宇文护已经调转头专心地欣赏起天边的落日。 我大脑有些短路,仔细往下瞧了瞧,辨认了一下方位,原来自己已经在宇文护的府宅里头。只是我如何会出现在这里,我却是全然不知。 宇文护似乎觉察到我的忐忑,主动说道:“有人发现你昏迷在这附近,就把你送到我这儿来了。还算及时,不然大冬天的,你在外头躺三四个时辰,就直接见阎王了。” 我默然低头,差点忘了长安城西北边都是皇室贵族的宅邸,宇文毓的宅子自然也在这附近,“谢大冢宰救命之恩。” 然而瞧见他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心里却更加地忐忑了。 宇文护自顾自地说道:“我也喜欢看太阳。小的时候,我喜欢看日出,所谓的万物生长靠太阳,没了太阳不论是人还是草木都活不了。太阳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太阳光是那样的耀眼。不过,长大以后,我更喜欢瞧日落。在潼关的时候,每次从战场上回来,我都会寻个至高峰看日落,看那曾经耀眼的太阳一点点地被山河吞没。我告诉自己,就算太阳再辉煌,也终有落山的一天。人的命运不是靠太阳,而是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稍稍梳理了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附和着宇文护道:“所以大冢宰就在自己的宅子里起了一座塔,还邀我一起来享受日落。” 宇文护回望我,“你昏迷了一整天,一直在重复说一句话,你说一定要看见今天的太阳,我自然要**之美的。”眼角的鱼尾纹向上蔓延,宇文护的脸庞多了几分祥和,“喏,在这里赏落霞,难道不是一桩美事?” 宇文护说得轻描淡写,我却有些被他所感染,眼见他已经专心致志地欣赏起落日,我也调转头看向已被云霞遮了一半的太阳。这的确是一副美景,尤其是侧身躺在暖融融的裘毛垫上,惬意,一望无际。 “大智慧,其实,你跟我是一类的人。不愿把自己的性命荣辱寄托在别人身上,自己的命运只能由自己掌控。” 我轻轻一笑,“不一样的。大冢宰喜欢看日落,是因为大冢宰胸怀天下,敢与日争辉;而我,只是想要自由自在地活下来,哪怕如蝼蚁偷生,多活一日便多一日精彩,也比不明不白死了得好。” 宇文护并没有因为我的反驳而生气,他莞尔一笑,“所以大智慧才会想尽办法偷溜出宫?那二十板子没把你打死,自己倒差点把自己冻死了。” 说了半天题外话,终于绕到正题。我不知宇文护对我出宫之事知道些什么,在没清楚他的意图之前,我最好保持缄默。 宇文护显然也发觉了我的警惕,“大智慧不用紧张,我并没有把你在这儿的事告诉天王,你可以在我这里安心地住着,想住多久就多久?直到你想回去为止。当然,你若不想回去,也可以。” 我瞪大了眼睛,不解地望着宇文护,“想住多久就多久?若不想回去也可以?” “怎么,不信?你放心,天王把你逃出宫的事压着呢,你几时想回去了,我找人送你进宫去,也不会有人知晓。即使有人知道,也没关系。”宇文护眉毛一挑,他在北周的地位自然不容人质疑。 我心里打了一个囫囵,也不知元胡摩到底进宫了没有。“假若我永远也不想回宫呢?” 宇文护莞尔一笑,“全天下的女人都盼得圣宠,怎么独独大智慧对天王的爱不屑一顾?只想逃离呢?听说天王这两日都消瘦了。” 我冷冷地笑了下,一语双关道:“天王对阮陌是否有爱,想必大冢宰清楚得很。至于我为何要逃离,大冢宰瞧我现在这副模样,觉得很意外吗?” “如此更好。”宇文护满意地看着我,“那我就知会天王一声,让宫里头的阮贵嫔身染重恙,不治身亡。你若想留下,冢宰府就是你的家;你若想回家,我送上白银千万,护你回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中气十足,寒风把他的话送入我耳中,听起来好不令人向往。 我不禁笑了,“大冢宰想让阮陌做什么?”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接着说道:“大冢宰向来不留无用之人,今日又是救我性命,又许诺我锦绣人生,难道不是想与我交换些什么?” 宇文护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笑意更加浓密了,“跟大智慧说话,就是畅快。那你来猜猜,我想从你这儿取些什么?” 我眨了眨眼,“大冢宰一开始就将我推给天王,您想要的必然不是我的身子。或许大冢宰有什么想要做又不方便自己动手的事要我来替您完成吧。” 他并不急着肯定,而是指了指对面已经光辉不再的太阳,“文帝一共有十三子,知道我为何要拥戴宇文毓做天王吗?” 他毫不避讳地直说了宇文毓的名字,我直言道:“立嫡立长,这不是自古的秩序?” 宇文护无声地笑了,“所谓的秩序,还不是人说了算。之所以选他,不是因为他是文帝长子,而是因为独孤氏。” 这下子我倒是不懂了,疑惑地等着宇文护的答案。 宇文护笑道:“当初文帝一直偏爱三皇子,三皇子也是名副其实的嫡长子,可文帝在立嗣一事上却十分犹豫,不知该选三皇子还是大皇子。就因为大皇子的夫人独孤氏乃是独孤信的长女,若立大皇子为嗣,自然能让独孤信更加忠于文帝,但同时也会做大独孤信的势力;若立三皇子为嗣,独孤信免不了会多心不满。之后,文帝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立三皇子为嗣。文帝的这个选择,于宇文家,于我而言,都是一桩好事,但于大周而言,却埋下了祸根。” 对于独孤信,我倒是有所耳闻,据说这位开国元老本和宇文泰本是平起平坐的八柱国之一,为宇文泰的天下立了不知多少汗马功劳。不过后来罅隙渐深,宇文觉登基后,宇文护把持朝政,独孤信备受排挤,当宇文觉伙同赵贵等元老阴谋反宇文护时,独孤信也牵扯进来,最终赵贵等人被宇文护诛杀,宇文觉被废,独孤信也被一碗毒酒赐死,鸟尽弓藏。 “他们不是都失败了吗,天下间谁人不知,现如今整个大周朝,只有大冢宰才是第一人呢。他们,都已经化为尘土,成为过去。”对于这场皇室内部的所谓“靖难”之战,我也是心怀怨恨的,宇文觉、独孤信的失败,间接地也把我给卷了进来。 ------------------ 没有出来新人物,这些就够复杂啦。哈哈,有猜到的吗? 我终于回来了,准备发奋了,以后更新时间会稳定,大家可以期待了。晚上6-7点左右。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四章 有所求 “他们不是都失败了吗,天下间谁人不知,现如今整个大周朝,只有大冢宰才是第一人呢。(看小说到网)他们,都已经化为尘土,成为过去。”对于这场皇室内部的所谓“靖难”之战,我也是心怀怨恨的,宇文觉、独孤信的失败,间接地也把我给卷了进来。 “你错了。并没有过去。”宇文护正襟危坐,冷风卷起他的衣袂,岿然不动的他看起来居然也有几分单薄,“独孤信到底老奸巨猾,原来他在文帝立三皇子为嗣时就开始为自己留了一手,将他手底下的五千亲兵分批逐个解散,这些人明着是返乡务农,实则秘密分散于各处,暗自勾结,甚至招兵买马,独孤信本指望着这些人能成为他最重要的筹码。只是或许他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赴黄泉,所以根本就没有把这帮人召集起来。然而,几年的时间,足够他们做许多事,倘若纠集在一起,是否会撼动大周,真是一个未知数。” “他们既是独孤信的亲兵,独孤信都死了,自然也无人号令他们。” 宇文护摇了摇头,“独孤信何等奸猾,三年前就私制虎符,一半留在自己手中,另一半交由隐匿的亲信保存。虎符合二为一,他的亲兵便会汇集成师。赵贵事败,独孤信自知难逃一死,自杀前就把他那一半虎符送了出去。他还威胁我,倘若他的子女有任何闪失,我就只有等着血洗长安城的一日。” 五千人出去招兵买马,几年时间,就算成百万之师也并非没有可能。我对血洗、杀戮这样的词太敏感,不知北周是不是真的会有这一劫,就此走到尽头,我不禁问道:“是不是任由谁拿到那两块虎符,都能号令独孤信的亲兵?这件事,只有大冢宰一人知道?” 我不禁对宇文护佩服起来,独孤信临死前的这番话,对宇文护来说就如同在头上绑了一颗原子弹,他看似北周的实权者,可也许一朝一夕间,这一切就将改变。可他却好似没事人一样,依旧保持平日雷厉风行的作风,杀伐惩戒,决不拖泥带水。靠着铁腕及冷酷,震慑所有人。 我斜眼瞧他,却见他冲我点了点头,“现在,还有你。” 我的心咯噔跳了两下,苦笑道:“大冢宰还真是看得起我,想让我做什么?” “独孤信一共有六子七女,赵贵谋逆一事,所有同党全部伏法连坐,除了独孤信,他的子女我都没动一分一毫。非但没动,我甚至还让他的长子独孤罗袭了爵位,把宇文毓推上了皇位。” “独孤信临死的遗愿就是子女平安,只要大冢宰留下他们的性命,想必那两片虎符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我安慰道。 宇文护摇摇头,苦笑道:“我这么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大智慧,你我皆是喜欢自我掌握命运之人,你应该知道,我怎么可能容忍被别人扼住咽喉?这样的两片虎符倘若落入有心人之手,难保不会兴风作浪,撼动大周。虎符一日没到我手,我就睡不安寝,我必需得把这个祸害找到。” 他说着,忽然看向我,双目放出一道凌厉的精光来,我知道他这眼光的意思,不禁吓了一跳,“大冢宰想要我帮你找虎符?阮陌何德何能?” 话还没说完,宇文护就摆了摆手,“大智慧不用急着否定。照我推测,独孤信手里的虎符定然是交给其六子七女当中的一人,这个人也必定知道另一半虎符在何人手里。我当然不能对他们严刑逼供,最好也别打草惊蛇,所以,谁知道虎符的下落,恐怕就要大智慧出马了。” 我这下倒是明白过来了,宇文护耐心地把这样机密的大事说与我听,想必对我当日故弄玄虚从尉迟迥口中套出元胡摩下落之事念念不忘。看来宇文护倒惦记上我的“诛心秘术”了。 既然是公平的交易,我悬着的心也放回去了许多,不慌不忙地问道:“倘若虎符真的在独孤信的几位子女中,要找到虎符的下落也并非不可能。那么,大冢宰打算怎样让我与他们接触?既要探听消息又要不露痕迹才行。” 宇文护道:“过一阵子就是独孤贵妃的生辰,我自会说服天王为她操办一场家宴,你到时候也前去恭贺,再寻机会。” 我脸顿时拉长,“如此说来,我不是非回宫不可了?刚才大冢宰还说只要我不想回去,就留在府上呢。” “你完成任务后,就可以离开王宫。”宇文护忽略掉我的假嗔,带着一丝命令的口吻说道,“不过迟个数日而已。” 我眼波流转,决定与虎谋皮,“不是阮陌找借口,阮陌只怕回宫以后还没有到独孤贵妃的寿辰,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宇文护不禁笑了,“大冢宰岂是那么经不起风浪的人?”他说着,便从腰间解下一枚明晃晃的金牌,递到我面前,金牌上有个大大的“敕”字。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悠然笑道:“你害怕回宫,是因为宫里太险恶,你防不胜防,不过有了这枚文帝御赐的令牌,就算是天王,他也不能打你。你对那儿还有什么畏惧吗?” “这是免死金牌?”我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宇文护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大冢宰把这个送给我?那大冢宰你怎么办?” “哈哈。真正的强者不需要任何凭借。”宇文护对于这样御赐的宝物毫不在意,轻易就松开手,那枚金牌已经落入了我的怀里,“大智慧,性命之忧我都替你消除了,可还有顾虑?” 我摩挲着那面金牌,一口应承下这次交易,“大冢宰这么为我着想,阮陌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要大冢宰言而有信,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就行。” “哈哈!”宇文护愉快地笑着,“大智慧只管放心,我向来说一不二。倒是大智慧,不会到时候多生枝节吧?” 宇文护眼眸深邃,我已然明白他所指何事,宇文护怕我把虎符转交给宇文毓,反倒陷他于被动了,即使我一味地想要从宇文毓身边逃离,但在古人眼里,一夜夫妻百日恩,难保我不会像徐贵妃那样,最后心向宇文毓了。 宇文护不知道,在我心里头,不知道有多么期盼看见宇文毓被拉下马的凄惨过程。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五章 回宫去 不过因为独孤信的关系,宇文护无论如何都不会动宇文毓,但一旦威胁解除,宇文毓的性命或许就岌岌可危了。enuei。c因为宇文护不喜欢被人威胁,更不喜欢不听话的傀儡。倘若宇文毓甘愿被他摆弄,他自然不会动他,但宇文毓摆明了不是省油的灯。长久以往,宇文护岂容忍得下?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倒更想帮宇文护一把。 我笑着摆了摆金牌,“国家大事阮陌不关心,在阮陌心里,这皇宫里头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大冢宰请放心,于我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逍遥自在的生活更重要。我定当竭尽全力为你找到虎符。” “如此甚好。”宇文护眉毛一挑,“那就祝我与大智慧皆心想事成。” 我嫣然一笑,“有了大冢宰的免死金牌在手,阮陌无忧无虑,当然能心想事成。” “哈哈。大智慧要是这么想,可就危险了。”宇文护语风一转,已经站了起来,夕阳已经被云层完全吞没,天色暗淡下来,宇文护饱含风霜的脸更添了几分沧桑感,“知道在战场上怎样才能保命吗?不是缩在盾牌里,而是奋力拼杀,只有不断进攻,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敌人干掉。相反,若只想着保住性命,一味退缩和固步自封,只会让自己愈来愈被动。” 我仰头看他,削瘦的脸颊如刀刻般清晰,就像是寺庙里头狰狞的佛像,“今日给你金牌,不是盾,而是剑,大智慧要学会利用,对于伤害过你和有可能伤害你的人,要先发制人,绝不手软,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大智慧既与护休戚相关,护自当配合保你安全,只是这主动权还是在你手上。大智慧此番回去,想必也不会辜负我给你的剑吧,护拭目以待。” 他的手掌覆上了我的手背,冰凉冰凉的,还有些粗糙。 他的目光殷殷的,还有一丝期盼。他给我金牌,承诺要保我安全,不过是为了他的虎符,可这一句“休戚相关”,却还是让我对他生出一丝好感。他是暴戾,是残忍,可他的爱恨也直接分明,光明磊落。 我回味着他那番语重心长的鼓励,以剑为盾,先发制人,就像是地狱魔鬼的召唤,并不令人舒服。却又每一字每一句都踩在我心灵深处,我发觉他的这番话我是认可的,甚至,心底早已经作出了选择。 我把玩着御赐的金牌,回想着自己这段日子的经历。一味的忍让,再三的妥协,是因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的心软和胆小畏缩找的借口。可惜我的心软和忍让并没有换来公平的对待,还是险些把命给搭上了。 或许宇文护说得对,要想保住性命,不是守,而是攻。只有把敌人一一清除干净,我才能站在高高的山岗上,欣赏落日。 他不知何时已经绕到我身后,听着他下楼去的脚步声,我竟然觉得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此时此刻,在我眼里,比宇文毓反而要美好得多。我愿意与他交易,至少他会保证合作者的利益。 我看着天边太阳落山的地方,不禁笑了,宇文毓,待我找到虎符时,离你的日落便不远了。 -------------------------------------- 第二天一大早,宇文护便把宇文毓请到了家中。 宇文毓见到我的时候,脸色很差很差。忐忑的表情写满了整张脸,他一定担心我知道些什么,更担心我会把我所知的那些事情告诉宇文护。 可明明担心得不得了,却又偏偏要佯装出一副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对我不告而别的愤怒,一见我面,就二话不说紧张兮兮地把我搂入怀里,“情真意切”道:“你跑哪里去了,连命都不要了吗?!” 他的手紧紧地扣住我的双臂,恨不能掐到肉里去,我吃痛地喊了一声,趁宇文护不注意的时候,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天王请放心,不该说的话,我一句也没说。”不是我不想告密,而是这些小事并不会影响到他什么。用不着我多嘴,宇文护对宇文毓早已有定论,所欠缺的不过是虎符而已。既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知道的秘密越少,活下来的希望越大。 宇文毓身子一滞,好像才反应过来我在说什么,他的脸拉得有些长,宇文护走了进来,简明扼要地说了是谁发现我差点冻死街头,宇文毓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半天没有吭声,只是攥了攥我的手,又放开了。 宇文护在一旁充当和事老,“小两口拌嘴打闹,本是寻常事。若是闹出人命,可就不好了。大智慧,天王都已经亲自来接你了,也该回宫去了吧?” 我偷偷瞧了眼宇文毓,他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我这一出逃,宇文毓必定不敢把元胡摩贸然送进宫去,此时此刻,他应该对我万分恼怒才对。只是在宇文护面前,他是敢怒不敢言。 我斜睨了一眼站在宇文毓背后,儒雅淡然地对我微笑的宇文护,故作天真道:“大冢宰,你府里头那个厨子做的肉羹很好吃,我以后能不能也来这里尝他的手艺?” 宇文护何等机敏,立马就知道我的意图,他呵呵笑道:“大智慧一个人偷跑出来,我可不敢收留,但若以后与天王一同前来,护不胜欢迎。” 宇文毓并不搭腔,只是朝我伸出手,作出邀请,“陌陌,回宫去吧。” -------------- 推荐一下玄色美眉的新书~~~~如下魔豆魔豆~~~~她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其实钵最近码了有一万字的存稿,想着要不要多更点,谁知道玄色美眉要过来跟偶同居,偶怕一高兴更不了多少,所以还是先攒着吧~~~~ [bookid=1460146,bookname=《魔豆魔豆》]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六章 天子媒 宇文毓把我抱上了马车,我躺在正中央,身下垫着的褥子只有很薄的一层,车摇摇晃晃跑起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的骨头都似乎被摇散架了。(看小说到网) 自离开大冢宰府,我与宇文毓就一直保持沉默。两个人都是各怀心思,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宇文毓率先跳下马车,撩起门帘把我又重新抱了出来,我一下子懵了,“不是回宫去吗?” 宇文毓却转头对车夫说道:“朕带阮贵嫔散散心,一会儿你再过来。”我被他箍得紧紧的,他掉转身身子的时候,我已经认出面前的宅院,正是那夜逃离的小跨院。 我的心顿时一寒,宇文毓为何又把我带到此处来了。 他抱着我,踏着满地枯黄的榕树叶子径直入了正屋,脚下沙沙响的树叶声,顿时让我想起那天晚上他说的一把火烧个干净,难不成他现在还存着这样的心思? 是,我这样的人,知道那么多秘密的人,不死不足以令他安心。 我的一颗心顿时惴惴不安起来,摸着胸口揣着的免死金牌,手心里也全部是汗,虽说有免死金牌在手,但若宇文毓狂性大发,不顾一切地置我于死地,那我能如何? 他把我放在了床上,与其说放,不如说是扔,**碰到床板的那一刹那,我疼得嗷嗷叫了起来,音量一下子就扩大,“天王想做什么?” 原本还面无表情的宇文毓此时此刻却咆哮起来,“做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你想做什么?朕已经告诉过你,要还你自由,让你好端端地在这里躺着,可你倒好,大晚上衣服也不穿就跑出去,害得所有的计划全部都打乱。而你自己也差点因你的愚蠢冻死饿死!你倒是说说,你这是在发什么疯?” 我有些傻了眼,我不跑,难道还傻乎乎地在这里躺着等你把我烧死?只是他这么理直气壮地问话,难道是确认那天夜里我并没有听到他和元胡摩的对话?还是……他只是在试探我听到了多少? 定然是试探吧。 我明了他的动机,旁敲侧击道:“阮陌哪里是发疯?阮陌是担心离宫之后,被大冢宰发觉,反而给天王惹来一身骚。大冢宰似乎对天王与阮陌的事格外上心呢。” 宇文毓冷声道:“若不是你一声不吭就跑掉,惹他怀疑,他怎么会上心?阮陌,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最后一次机会?什么意思?天王还没死心啊,还想着移花接木的把戏?当真不怕大冢宰知道你们掉包之计?”我有些怀疑宇文毓的智商,只有点明。 宇文毓眼里头的恼意一闪而过,“要不是你想和旧情人远走高飞,朕用得着冒这么大的险吗?” 我一下子怔住了,宇文毓说得真是好听,为我冒险?敢情他用元胡摩顶替我入宫是为了我?他还真是天真,居然用这么伟大的借口来解释移花接木。我冷冷一笑,他当我是三岁孩童么? “大冢宰那边,朕自有办法。用不着你费什么心!”宇文毓烦躁地把窗户哗啦推开,“一会儿,你想见的人就要到了,你们爱去哪里去哪里。” “你把杨坚找来了?”我有些迷茫,他这又唱得是哪一出?可一下子就了然于胸,他莫不是想给我安排一出与侍卫出宫苟合,藏匿于这座小宅中,最后野鸳鸯不幸双双丧身于火中的结局? 宇文毓想杀我,哪怕不能把元胡摩带进宫里去,他也要杀我灭口的。我与杨坚的“私情”为他找了一个绝佳的由头,非常适合用来向宇文护交差。 或许我的声音高了些,宇文毓在一旁阴阳怪调地说道:“用不着那么激动,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 话音刚落,就听见房门外边响起了杨坚铿锵做作的声音,“杨坚叩见天王,不知天王召见卑职,有何吩咐。” 宇文毓还真是雷厉风行啊。我挣扎着要起来,宇文毓瞧了我一眼,眼眸中的讥讽之色实在是明显,他是在嘲讽马上就要把我和杨坚毁尸灭迹了吧。 宇文毓绕过屏风走到外间,把门外的杨坚召了进来。 一阵铠甲窸窣响,外边的杨坚,意气风发地喊了一声,“天王。” 宇文毓说道:“杨坚,其实今日朕找你来,是想为你做桩媒。” “做媒?”杨坚有些意外,“卑职一心只想建功立业,报效天王,不敢妄想娶亲。” “男儿要建功立业,以后有的是机会,但若是有两情相悦的人,却万万不可错过。韶华易老,若得一心人,相携一生,也是一种福气。”宇文毓款款道。听起来,颇有一番感悟。 杨坚不再吭声,沉默着等待宇文毓的下文。宇文毓笑着对房内说道:“古人云,衣莫若新,人莫若故。朕有心玉成你们二人,你带着她远走高飞去吧。” 我听到这句话,差点没笑出声来。宇文毓以为我和杨坚有私情,想要让我们俩做一对苦命鸳鸯,但杨坚是何许人,怎么会如他所愿? 果然,杨坚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了床上的我,他的眼眸里头波澜一现,立马“扑通”一声,笔挺地跪倒下去,“天王明鉴,卑职对贵嫔娘娘绝无半分非分之想,更不曾和贵嫔娘娘有任何私情,请天王明察。” 宇文毓知道杨坚会不承认,不为所动,“你不用急着否认,朕也约略知道些你们的事。召你来,不是要治你的罪。是朕不喜欢强扭的瓜,既然阮陌她一颗心都吊在你身上,你就把她领走好了。” 宇文毓话还没说完,杨坚的额头便把冰凉的地板磕得直响,“天王,卑职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并无半分假话,倘若卑职对娘娘有任何私情,愿遭天诛地灭,永不超生!” 他这一番誓言起得太狠毒,把宇文毓都给镇住了,杨坚却还不忘表决心,“卑职一心一意只想为天王排忧解难,报效朝廷以慰亡父在天之灵。” 宇文毓万万没有想到杨坚会是拼死不认的态度,他全盘计划是出于我和杨坚有私情而展开的,可现在,则让他不知该如何进行下去了,“你当真这样想的?功名利禄就这样重要?”他犹疑地看了我一眼,眼睛里头满是不甘。 ---------------- 这两日高温酷暑,要陪玄色mm游玩,所以更新上就还是两千哦,等这阵子过去,钵钵争取把每日的更新量固定成3千试试~~~~ 希望大家多多鼓励,多多砸票,多多收藏,多多冒泡~~~~~~~~~~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七章 会筹谋? 我抱着看笑话的心态也已经看够了,但我到底要回宫,要和宇文毓继续周旋,这残局只有我来收拾,于是我挣扎着爬了起来,插话进来,“天王就别跟杨公子开这种玩笑了。u.天王的的确确是要为杨公子做媒,但怎么可能是我呢。新娘子另有其人,杨公子就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 杨坚依旧跪在地上,并不看我。不看我,是他对我的话不认同,甚至在他心里边,更加认定是我有心陷害他于不义。前殿约会风波,此时此刻的赐婚试探,搞不好在他看来,都是我从中作梗,刻意想把他和我绑在同一根绳子上。他以为我想跟他同归于尽,宁愿自己惹了一身骚也要把他拉下马?我不禁苦笑,杨坚对我的敌意怕是要越来越深了,只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但愿我能在他得势之前就逃离长安城。 “陌陌?你们?”宇文毓欲言又止地看着我,我上前亲昵地牵着他的手,说道:“天王,玩笑开够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宫去了?赐婚的事,天王还是改日再和杨公子说吧。我瞧杨公子可不是一个能随便开玩笑的人,今天是被您给吓着了。” 宇文毓眼见杨坚笔挺且坚定地跪在地上,想要让他把我领走估计是比登天还难,他沉吟了半晌,终于不得不悻悻地把杨坚打发出去,有些不满地看着我,“你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说了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们还在这里唱得是哪出戏?” 我心里暗笑,你这唱得又是哪出戏。我因两只脚赤脚着地,寒气逼人,不禁眉头一皱,本来这双脚在逃跑时就被划伤了,加上天寒地冻下的皲裂,实在有些惨不忍睹。我想寻双鞋子,却找不着。 宇文毓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双靴子,靴子有些老旧,一看就是男人穿的,他递给我,语气不知怎么也变缓了些,“你们之间是否有什么误会?抑或者,他嫌弃你?”才一说完,就自言自语般地补充道,“朕都没嫌弃你,他倒挑剔起来。” 我差点没被宇文毓这句话给雷翻,他是想说杨坚嫌弃我是他穿过的破鞋么?我强忍着笑意,挤出一副凄婉的神情来,“天王您当真不嫌弃阮陌?” 宇文毓被我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给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你在说什么?” 我苦笑道:“是阮陌唐突了。天王不嫌弃阮陌的过往,是因为对阮陌无爱。不过,不论如何,阮陌听了,也很是感动。” 宇文毓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要辩解,但最后只是皱了皱眉头说道:“要不朕找他重新谈一次,你与他的误会不解释,只会越来越大。” 我不禁冷笑,他还真是不死心啊,“天王也瞧见了,在杨公子的心里头,功名前途才是最重要的。天王不必费心了。” “他若执意为官,只要不在长安,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宇文毓又道。 我摇了摇头,“阮陌对杨公子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眼见他又要说什么,我只求速战速决,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腰。 宇文毓背部一僵,下意识地就要把我给挣脱开,只是挣扎了两下,见我抱得紧,却又放弃了,但语气里头明显带着一丝不善,“阮陌,你这是做什么?” 我幽幽道:“天王之前对阮陌说的话还算数吗?” “什么?” “天王说会好好相待,与其他娘娘一样,不分彼此。”我贴着他的背,感觉到他全身上下的弦都是紧绷着的,我于是伸手轻轻地拍抚了一下,“我跟天王回宫去好不好?放下从前的一切,和睦相处。” “你那么想离宫,怎么现在反而要回去?”宇文毓把我的手剥离开来,他扭过头,伸手撅起我的下巴,冷冷地看着我,“是因为杨坚不要你?你就想向朕示好了?你就这么水性杨花?” 就算我现在柔情万种,**,他也绝对不会相信我能对他有情,我知道这出戏不能这样演,只是换了种方式,笑吟吟地看着他,“不是水性杨花,而是选择一条最好的路。” 宇文毓冷哼道:“陌陌果然最会为自己筹谋打算。不过,凭什么杨坚不要你,朕就要收容你?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 “阮陌不是看得起自己,而是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天王对阮陌的好意,我铭记于心。作为回报,阮陌留在宫里,也好打消大冢宰对您的疑虑。从今往后,天王既是阮陌的夫君,阮陌自当一切都以天王的利益为重,与天王及其他娘娘和睦共处。”眼见宇文毓黑着一张脸,想来是对不能杀我灭口心怀不满,我微笑地上前去牵起他的衣袖。 宇文毓瞧不起我没关系,说我水性杨花、见风使舵也无妨,重要的是得让他对我放松警惕,知道我活着的价值,让我安全无虞地在宫里活下来。其他的一切,找虎符、报仇、算账,才有施展的空间。 宇文毓把袖子从我的手指间抽了出来,对我的怨气并没有消散,他一个人大步走出门去,我怔怔地留在原地,正不知他心里如何盘算的,就听门口传来他冷冷的声音,“还杵在那儿做什么?” 我一愣,不禁一笑,“等等我,我走得慢。”话音刚落,宇文毓又从前边走了回来,不由分说就将我打横抱起,动作实在有些粗暴,我喉咙里喊疼的声音还没有出来,他已经抱着我步出房去。 我摸着胸口的金牌,把痛楚的声音憋了回去,长长松了一口气,这条小命总算是暂时保住了。 --------------------------------------------- 好吧,今天实在是太累了,回到家已经八点,只好吃泡面,感觉坐在电脑前人都是昏沉沉的,不会是中暑了吧。郁闷哇,偶去洗洗吃点西瓜~~~~~~大家注意防暑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八章 心机藏 庚艳殿大门紧闭,从外边瞧,自然是不知这几日里头有什么变化。(看小说到网)宇文毓也不想大张旗鼓地引起**波澜,是以偷偷地把我送回庚艳殿后,并没有停留。 庚艳殿里的奴婢早被宇文毓打发走了,迎着我进屋的是李娥姿。她一见我就热情似火,拥着我不停地介绍,“娘娘,这榻上奴婢已经铺了三层蚕丝被,您试试,保管又暖和又舒服。” “这是北边室韦国的灰绿黄堇,公爷说娘娘每日瞧那些菊花腊梅的定然瞧厌了,这花娘娘瞧着新鲜,红艳艳的,心情也会好许多。” 所谓的灰绿黄堇,火红的,像极了罂粟。室韦国偏北,也是突厥类似的游牧民族。我听得有些心里烦躁,整个庚艳殿里里外外都有些焕然一新,自是为了迎接元胡摩而准备的。李娥姿自然也是奉了宇文邕的命令才会到这里来,换了别人他们兄弟二人必定是不放心。 我打断李娥姿“公爷”长,“公爷”短的介绍,摆摆手表示自己已经有些乏了,直接上床去休息。蚕丝被的确是要软和得多,不过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睡到一半的时候,却是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那声音像是刻意压得极低,可又一直保持着一个频率,实在有些聒噪。我只好挣扎着爬起来,听得那声音好似来自院子,于是穿上鞋子,准备出去瞧瞧。 床边的鞋子已经改头换面,不知何时已经裹上了一层棉布,像极了后世的蓬蓬大头鞋,穿上之后,倒也不觉得皲裂的地方疼得厉害了。 走出来却见李娥姿立在院子里,脸上带着笑,不停地对着这边的墙点头摇头,我不禁疑惑地掉转头,这一瞧,却是吓了一跳,却原来旁边已经支起了一座木架子,架子上排列着许多花束,形成了一面花墙,猛一眼瞧去,倒像是用花拼成了一幅画。我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离得远了些,这一下,倒是瞧得清楚,只见一个短发齐肩的女子跃然于花上,她侧着身子,在花丛中惬意地笑,微风吹过,花束轻轻摇摆,倒像是把她的头发与衣袂也吹了起来,好不令人心生向往。 那红红绿绿背后,忽然有一个人影钻了出来,他灰头土脸,穿着一身奇怪的衣裳,倒像是从画里头活脱脱地走了出来,他咧开嘴,对着这边睆然一笑,喊了声,“陌姐姐,吵醒你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那头顶插着鸡毛的男子正是宇文邕,“这些是你弄的?” 宇文邕笑着点了点头,“室韦国派人送来了许多花,我瞧御花园都放不下,就给陌姐姐送来了。想着闲着也是无聊,所以就摆出一幅画,陌姐姐,你喜欢吗?” 若说是不喜欢,那是假话。若说不为所动,也是假话。可一想到宇文邕可怕的心机和城府,面对这样一幅画,面对大汗淋漓浑身脏兮兮的宇文邕,我是无论如何也感动不起来,只是扶着墙立在一旁,指了指宇文邕头顶的鸡毛道:“你扮成这样做什么?” “这是室韦国的服装,我穿着想博陌姐姐一笑的。”宇文邕笑着过来想要扶我,“陌姐姐,外边风大,我扶你进去歇会儿吧。” 他越是这样说,越是让我有些心里堵得慌。倘若不是亲眼所见元胡摩未死,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宇文邕对我的这份真诚,我是真心拿宇文邕当亲弟弟看待的,可他却伪装得这样深。 “是想博我一笑,还是博你的三嫂一笑呢?”我对上宇文邕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实在忍不住,挣脱开了宇文邕的手。 我可以与宇文毓虚与委蛇,因为我对他只有恨,可我没办法和宇文邕假模假样地演绎姐弟情深,因为我对他还有期望,“阿弥,你告诉我,究竟哪个才是真实的你?我很想把你当成一个天真浪漫什么都不懂的少年,当成真心相待的好弟弟,可是你不是。事实摆在眼前,我想要自欺欺人都不可以。” 宇文邕静静地听我说,扭头对李娥姿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他这才转过脸来,拉起我的手,“陌姐姐,我的确是瞒了你许多事,但你也知道,身处皇宫,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我瞒着你,瞒着大皇兄和所有人,只是为了更好地保存自己。可是,不论我是真的懵懂,抑或是假装不知,我对陌姐姐的心都是真的。虽然我欺骗了你,但我并无半分害陌姐姐的意思。陌姐姐难道感觉不到吗?” 他送上来的手温度依旧,就像是一颗噗噗跳动的鲜红心脏,匀速而没有丝毫的不妥。可是,他之前说毫无隐瞒时,他的心跳也没有任何变化,在宇文邕这儿,最先进的高科技都失了效。 我冷冷地一笑,“是吗?没有害我?那这二十大板又是怎么回事?阿弥,从一开始你就在算计我。你撺掇我离宫,为得就是让元胡摩顶替我进宫。若我没有猜错,宇文毓收到的那封密信也是你写的,你告发我离宫,让宇文毓当众带兵捉我回去,这样才好光明正大地借口幽闭我于庚艳殿里,而实际上却把元夫人藏进宫来。只是你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会去而复返。可是你和宇文毓却并不甘心,再设一计陷害我,为了演的逼真,非要打我二十大板,让我死去活来。这就是你说的没有半分害我的意思?” “阿弥,你真是深藏不露啊!论演技论心思,只怕这皇宫内外根本就没有人可以与你媲美,可笑我还真的以为你是个单纯懵懂的少年,我害怕连累你,傻乎乎地回头去找你。原来幼稚的人是我,皇宫是什么地方?能在宫里头好好活着的,又怎么可能会是心思单纯的人?阿弥,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我是真心拿你当亲人的,可你是怎样对我的?你就像是拿了一把刀,扎到我的心窝窝里去了!” 其实,我原本不该对宇文邕说这些话的,我不应该戳破这层纸,就像对宇文毓一样,大家相互装糊涂。可是我实在忍不住,我看着宇文邕,就像是长大**的弟弟,我一心呵护的弟弟却变成了一头反咬一口的野狼,狠狠地咬了我一口。 我抬眼看着他,眼睛不知何时已经模糊了。面前的宇文邕,他的眼眸不再清澈,浑浊的目光里夹杂着一丝痛楚,脸上却还是挂着笑,“陌姐姐,我没想到你会这么生气,你放心,以后我无论什么事,都再不瞒你,我永远都是你的阿弥。” ---------------------- 今天更晚啦~~~~~~刚收拾好,坐进空调里。希望没让大家久等~~~ (看小说到网) 第五十九章 喋喋休 他伸出手来擦了擦我的眼角,温暖的手指触碰到眼角的热泪,令人心中一动,他在我耳边轻轻说道:“大皇兄杖责你,绝非是我和他的设计。enei。你放心,我会帮你把设计陷害的凶手找出来,还陌姐姐一个公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 我怔怔地抬起眼,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说假借我的名义把杨坚约出来的人并非是他和宇文毓的设计,而是另有其人?宇文毓和他只是顺水推舟地把我送出宫去移花接木?然而,除了宇文毓,还有谁知道杨坚和我的瓜葛? 正想着,照壁之外传来李娥姿高声地请安,“参见天王、娘娘。” 我一愣,正不知是谁会有闲情雅致跑到这里来,却见宇文毓和张贵嫔已经匆匆地绕过照壁,走到院子里来了。 宇文毓一进来,就被那巨幅的鲜花图案所吸引住,他的脸色顿时就变得阴沉沉的,嘴唇也变得铁青色,紧紧地抿着不发一话。 倒是张贵嫔忍不住在一旁娇笑,“唷,没想到妹妹这里还挺热闹的。我们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啊。” 宇文邕轻笑道:“娘娘来得正是时候,就像是掐准了时间一样,不光来得正巧,还约上大皇兄一块来了。” 张贵嫔听出宇文邕话里有话,面色一尬,旋即又回复如常,“我可是好心好意请了一位民间治伤圣手来给阮贵嫔瞧瞧伤,天王一听说就亲自带着大夫过来了。倒是鲁国公,到底是得了天王的敕令,不管是哪里都来去自如啊。” 她斜睨了旁边的宇文毓一眼,上次挑拨是非还被宇文毓训斥的事倒没忘记,现在只得旁敲侧击一下。 这一次,宇文毓倒没有像之前那样好脾气,而是对宇文邕呵斥道:“宇文邕!你堂堂一个皇子,穿成这样成何体统?还有这些花花草草,你搬来搬去的,捣鼓些什么!” 宇文邕并不惊慌,只是笑道:“大皇兄,这身衣裳臣弟是找室韦使臣借的,大冢宰常说,这宫里头早混了齐国的奸细,一直阻挠我大周与室韦修好。臣弟穿上这身衣裳在宫里头走动,想必会引起那奸细的好奇,想要一探究竟。没想到臣弟到庚艳殿才一会儿,倒把张贵嫔娘娘给招来了。” 他说着,斜瞟了张贵嫔一眼,张贵嫔顿时脸都绿了,她下意识地就连连摆手,“不,不,天王,臣妾绝不是什么齐国的奸细!鲁国公这根本就是含血喷人!” 宇文邕笑道:“那娘娘怎么会刚好挑这个时候带着大夫进宫?”他指了指那大夫的鞋子道,“这位先生鞋面一尘不染,显然是进宫已久,娘娘偏偏此时带着他去觐见天王,难道不是算准了时间到庚艳殿一探究竟的?” 他心细若尘,一旦说话,是字字珠玑,教人无从辩驳。 张贵嫔早被宇文邕的这番话吓得不轻,当即就跪倒在地,“天王冤枉,臣妾绝对不是什么齐国奸细,臣妾是以为阮贵嫔与人有染,所以才……” “所以才带大皇兄来捉奸的,原来娘娘不是来给皇嫂看病的。”宇文邕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优哉游哉地在一旁看着窘迫忧心的张贵嫔。 “我……我自然是带大夫来看病的。”张贵嫔刚一说完,就忽然意识到宇文邕刚才那么说不过是骗她的,她顿时急红了一张脸,恶狠狠地瞪着宇文邕。 宇文邕则看了我一眼,只是短瞬的眼神交流,我已经约略懂了他眼中的意思。他是想告诉我,那天设计陷害我的人可能就是张贵嫔?我抬头看向张贵嫔,当真不是宇文毓和宇文邕的合谋,而是她吗? 宇文毓也望向张贵嫔,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张贵嫔显然有些心慌,她被宇文毓的眼神慑得向后退了两步,却有些倔强地把头一偏,“是,我是带天王来捉奸的。阮贵嫔她向来声名不好,行为不典,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天王就这么喜欢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说,非要宠着溺着,寒了**所有人的心?!” 张贵嫔尖酸的声音在寂静的皇宫里尤其刺耳。 宇文毓不满地就说道:“够了,张贵嫔!你瞧瞧你现在这副样子,就如同泼妇一般,大吵大闹,就不嫌丢人么?你就不能消停些吗?” 宇文毓越是对张贵嫔厌烦,就越是激发出了张贵嫔的倔强,“天王,不以规矩,不成方圆,这是天王对我们说的。**之中,没有规矩成何体统,臣妾是为天王着想,不想让这**里头藏污纳垢,污了天王的名声,难道有错吗?”张贵嫔的目光顿时变得犀利起来,语气也怀了不少怨怼。 宇文毓头疼欲裂,眼见张贵嫔还要喋喋不休,音量也一下子扩大了,“朕是说过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但朕也同样说过,朕希望你们能像从前一样,和睦共处,互相扶持,给朕家的感觉,而不是现在这样成天想着落井下石,置对方于死地!” 我差点没笑出声来,宇文毓这话说出来,也不嫌幼稚。他自己就没有抱着和睦共处的心态,在侯贵嫔堕胎一事上,纵容雁贵嫔布局甚至甘愿做了帮凶,他可以为了皇权扼杀自己的孩子、禁锢自己的女人,一丝情意都不念,他又怎么能指望他的女人个个做圣母扮玛利亚?皇宫本就是一个大染缸,进了其中还想留存一尘不染的荷花,那根本是痴人说梦。 宇文毓实在有些厌烦,朝张贵嫔摆手,“依朕看,需要闭门思过的人是你。你好好回去反省一下,这一段时间都做了什么!没事就别出来作乱了。” 张贵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宇文毓,她万万没有想到捉奸捉双,到头来反而把她自己给连累了,在她心理面,自然要把这一切归结于宇文毓对我的“纵容”,“天王,是您下旨让阮贵嫔在庚艳殿中闭门思过的,是您当着独孤贵妃和臣妾几人的面说,不许她踏出庚艳殿半步。到头来,她在这庚艳殿里头寻欢作乐,和鲁国公叔嫂君臣不分,您都视而不见,反而是臣妾要被罚!天王这般袒护纵容,让**的妃嫔奴婢如何作想?独孤贵妃又该如何管理**?难道天王有了她,就再不需要其他人了吗?” 张贵嫔被宇文毓一抢白,脸如茄痂,她一定是气极了,才会当着宇文毓的面直斥起来,这是多么不理智的行为啊。 ------------------- 现在才回来,而且很悲剧的过敏了……补上昨天的更新,今天晚上会再更一章的…… (看小说到网) 第六十章 嫉妒心 果然,宇文毓听了她这难听至极的话,恨不能拿线把她的嘴巴给缝上,“够了,你真是疯了,在此胡言乱语!你再胡说八道,朕看你就也到长宁宫去和徐妃做个伴好了!” 张贵嫔被宇文毓咆哮地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的眼睛里头是恨恨的,却只能咬着牙一言不发。enei。宇文毓的这番话已至此,她不敢再说什么,她怕自己真的被宇文毓关进冷宫里去。 在我看来,宇文毓这句话还是恐吓成分居多,再怎样,他也绝对不会把张贵嫔和“另有图谋”的徐贵妃关在一起。不过,张贵嫔这个笨女人是察觉不到了。 我偷睨了张贵嫔一眼,恰巧和她四目相接,也将她眼中的利芒一一收纳,她那毫不避忌的怨恨让我心中警铃大作,她胸中对我的恨与妒只怕已经太满太满,已经遏制不住地蔓出来了吧。我不知道倘若现在给她一把剑,她会不会刺向我? 张贵嫔这个人虽然笨了些,但有些笨招式运用起来,同样会要人的性命,就譬如前殿杨坚与我被陷害那次。 倘若那时我和杨坚同时被捉,倘若这次不是宇文毓呵斥,宇文邕吓唬,只怕我的性命丢两次也不为过。这个张贵嫔,或许不会吝惜第三次、第四次的陷害,只要我没死,她就誓不罢休。 宇文护对我说的那番话,不禁在我耳边萦绕起来,只有不断进攻,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敌人干掉。对待敌人以及潜在的敌人,要先发制人,防患于未然,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这个张贵嫔,我是否该先下手为强呢? “天王,可需要草民……”不知何时,张贵嫔已经灰溜溜地离开了庚艳殿,只剩下那个有些局促的大夫背着药箱卑微地立在院子里,战战兢兢地问道。 宇文毓不等他说完,就打发他出去,“不用了,依朕看来,这里没有病人,活蹦乱跳的人可不少。” 我也点头道:“是啊。张贵嫔找的大夫我可受不起,阮陌有大冢宰的伤药,的确已经好了许多。” 宇文邕本来还带着笑意想要打趣说些什么,听了我的话,不禁扭头来看我,眸子里像是有了一丝疑虑,“大冢宰给陌姐姐伤药?” “是啊。陌陌多厉害,这么多人都来讨好你。”宇文毓冷哼了一声,走上前来把宇文邕扯开,“你把李姑娘带回去吧,这里不需要她了。” 这里的确是不需要她了,元胡摩只怕是没机会住进皇宫的。宇文毓情绪不佳,也冷不丁地对我说道:“你也用不着大冢宰长、大冢宰短得挂在嘴边,朕心里有数。” 我于是笑笑,不再争辩。最近宇文毓的戏路有那么一点奇怪,不知情的人还真的以为他在为我喝醋。 宇文邕也朝宇文毓躬身一揖,对李娥姿点了点头,她早已经和宇文邕有了默契,这就向宇文毓和我行礼退了出去。 宇文邕也对我和宇文毓说道:“那臣弟就不打扰大皇兄和陌姐姐了。”他才走出去没两步,宇文毓就喊住他,对着他的背影说道:“此事算是到此为止。这庚艳殿,你以后也最好少来。放浪形骸,恣意妄为是四弟一贯作风,可你也该收敛些,注意点,莫太过分,落了旁人口实。” 宇文邕回转头来,浅浅笑道:“大皇兄这是为我好?还是忧心陌姐姐?” 宇文毓脸一黑,沉声道:“朕自然是为了你好!你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定然知道该怎么做最好。” 然而宇文邕却笑得更加灿烂了,“若是为我,大皇兄就不必费心了。邕自有分寸。”他说着便顿住了,笑脸下似乎还潜藏着半句没说完的话,他深深看了我和宇文毓一眼,这就扭转头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他这边才走,宇文毓就甩袖走进房里,只稍稍一打量,声音就从鼻孔里漏了出来,“依朕看,陌陌这庚艳殿里倒是住得愈发舒服了。” 我笑吟吟地站在门边,“天王若是喜欢,常来就是。” 宇文毓冷哼一声,往榻上一坐,探手摸了摸那蚕丝坐蓐,冷哼道:“陌陌对所有人都是如此来者不拒?” 我斜倚着门,好教自己的脚不会这么累,一边盈盈望着他,向他说道:“天王这气生的,阮陌只怕会误会天王在为我吃醋呢。” “为你吃醋?”宇文毓倏地站了起来,差点没拍桌子,“朕是来警告你的,最好离弥罗突他远些!” 我冷冷一笑,“怎么?天王是怕我带坏了他?给他惹出什么麻烦?天王放心,阮陌本事有限,论心计论手段玩不过你们宇文家任何一个人。直到现在,吃亏被耍的一直是我,我都自顾不暇呢,哪敢算计什么?阮陌早就同天王说了,只要人不犯我,我必不犯人。这次回宫,只求能寻个安身之所,安心养老。” 我说得理所当然,宇文毓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摸了摸鼻尖,说道:“你知道就好。”说完这句话,他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屋子里陡然安静下来,于是就这样面对面地站着,越来越尴尬。 宇文毓于是走至桌边,给自己拿了个茶碗,准备倒水,哪知茶壶都已经见底了,他忍不住嘟囔道:“这些个宫人,尽知道偷懒。”才说完,没等我补充,就意识到这庚艳殿上上下下的宫人都早被他打发出去了,不禁有些悻悻的走出门去,对在外头的达诚吩咐道:“把庚艳殿里头原来服侍的人都调回来,再添两个宫女。” 他说着,斜睨了我一眼,好像想跟我说些什么,然而我听到他说把从前服侍的宫人调回来时,蓦地想到婢女梅加,如果陷害我的人真的是张贵嫔得话,那么梅加是不是也和此有关呢? 宇文毓好像跟我说了句什么话,我因为想着梅加的事并没有听见,于是再抬起头时,只见宇文毓已经扬起手指着旁边那堵花墙,对达诚怒冲冲地道:“把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都拆了,把皇宫里当门前大街摆杂耍吗?” 不等我拒绝,他已然拂袖离去,留下达诚在院子里头指挥着一众小太监热火朝天地把那花墙拆了去。不一会儿,画中女子的身子就已经不见了,再一会儿,飘扬的短发也成了空气。 (看小说到网) 第六十一章 设计者 没过两个时辰,梅加就和其他下人一起,被送回了庚艳殿。(看小说到网) 梅加的两只眼睛红肿肿的,像两颗桃子,我不知道她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头就哭得这样梨花带雨。 她一进来就跪倒在我的床边,呜呜地哭道:“娘娘,这几日你过得可好?伤势好些了吗?”她的视线挪向我的双脚,两只脚的惨况让她吓了一跳,哭得更厉害了,“娘娘,您怎么会成这样?” 这宫里头的人都是演技派,从上到下,连个小宫女也不例外。我在她回来之前,就把前前后后想了许多,这个梅加恐怕不止是墙头草两边倒那样简单地阿谀奉迎。 我于是握住她的手,“感动”地说道:“梅加,你能这样惦记着我,我就是死也无憾了。就是苦了你,让你跟着我,真是受了累,我若是死了,你可怎么办?” 梅加哭道:“娘娘怎么尽说些丧气话,天王这次只是一时激动,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才不得不惩处娘娘,其实天王心里头还是挂记着娘娘的,否则也不会开恩让奴婢来服侍娘娘,娘娘您万万不能自暴自弃,可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我眉毛一挑,笑吟吟地看着她,“你倒是知道得挺细致的?连天王为何惩罚我也清楚?” 梅加身子一滞,面不改色道:“总有些人乱爱嚼舌根子,奴婢听了,直为娘娘争辩,为此还挨了几巴掌。” 她的手被我攥着,我一边听她嘴上说,一边与她的真心对话。“哦?他们都说我什么了?为何要打你?” “奴婢……不敢说。”然而在我的目光鼓励下,梅加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道:“她们非说娘娘和一个侍卫有些瓜葛……奴婢为娘娘争辩,一时情急,就把一桶水都泼在那个造谣生事的家伙身上,所以才受了罚。” 我握紧她的手,“梅加,谢谢你这么回护我,自进宫来,就有你处处帮我,照顾我,就像是我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也算是无憾了。我只怕自己再没有出头之日了,因此连累你要受苦。你不如另投他人去吧?” “娘娘说得什么话,奴婢无论如何也不会舍下娘娘的。奴婢要跟娘娘一辈子!”她说得潸然泪下,可她的内心却早已经澎湃激昂。从前我只当她是未雨绸缪给自己多留一条路子,现在瞧来,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把我这里当做可栖良木,来自民间的我,不是被削发就是被打板子,宇文毓对我更是时好时坏,捉摸不透,对她来说,这样的我,自然是做跳板比较好的。 我干脆闭上眼,“一辈子,那是不可能了。梅加,这两日可有宫里其他哪个主子要你去做事的?你今后的路还长着呢,若是有的话,就只管过去吧,我跟天王说一声,这也算是做主子的能为你做的最后一桩事。譬如张贵嫔、侯贵嫔,她们真若是肯要你,我自是替你高兴的。” “娘娘,奴婢才不要跟张贵嫔、侯贵嫔,奴婢是铁了心要跟着娘娘的。”梅加被我拉着,说得斩钉截铁,作势要跪下,“娘娘要真是不在了,奴婢也寻口井随了娘娘去。娘娘要是现在就不信任奴婢,那奴婢宁可一头撞死以明志。” 梅加局促地跪在地上,表忠心表得很凄婉,但我知道,是因为我提到张贵嫔,她明显紧张了。我睁开眼,擦了擦她的眼泪,“你也别说死不死的。梅加,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梅加又同我说了一些肺腑之言,恨不能掏心掏肺,歃血明誓。我自是摆出一副潸然泪下的样子,与她恨不能相拥而泣。 我见时机差不多,便挪了挪有些发麻的身子,继续握住她的手,眼波流转,幽幽叹了口气,“其实,谁会想死,还不是这**之中有人要置我于死地,有人想要害死我和他,梅加,我这二十杖责是有人故意陷害的?” “娘娘?……是谁要害您?”她声音透着一股惊恐。 我捉着她的手,却只能摇了摇头,一鼓作气道:“独孤贵妃、张贵嫔、雁贵嫔、侯贵嫔……或许她们都有可能?又或许都不是呢?”我提到这四个名字的时候,都刻意地停顿了半晌,只想试试梅加的反应。 当我提到张贵嫔的时候,梅加的心跳陡然加快,我闭着眼,紧紧地拉着她的手,她的脉搏跳动得厉害,皮阻一下子就冲破了基线,真的如我所料吗? 其实,冷静下来细想,前殿的那场布局也的确不像宇文邕的风格。首先,他不见得知道我和杨坚认识,即便知道,以他的心思,要把我和元胡摩掉包,根本不屑于用这样毁坏宇文毓名声的拙劣绿帽计。毕竟宇文毓想要杀我灭口,方法并不少,除了宇文护这边,根本无需太多顾忌。或许,他和宇文毓或许只是在我被杖责之后,才起了顺便移花接木的心思,想要借这次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行事。 倘若始作俑者不是他们,那么,张贵嫔的确是有不小的嫌疑。 张贵嫔曾经见过杨坚的画像,杨坚入宫做侍卫,虽说只在前殿活动,但难保张贵嫔不会收到风声,她又有梅加做内应,想要设计我自然是比别人方便得多。上次宇文毓当着她的面表示改革宫制,册封我为贵嫔,她的不满都已经写在了脸上,恨不能寻个机会把我踩在脚底。现在得悉我的“相好”就在宫里,她如何会不利用这个大好机会?奋力一击? 再加上,梅加的的确确跟张贵嫔有瓜葛,若有她做内应,张贵嫔想要知悉我的动态是易如反掌。 事实也证明,张贵嫔这一招捉奸的手段一击即中,让我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二十板子。只不过跑了杨坚,效果不如她设想得那样好吧。 张贵嫔并不只是嘴巴坏,她的嫉妒心一点点地吞噬了她,驱使着她设下此局。 --------------------- 这两天时间太紧了,过两天再整理一下各位的留言哈~~~~ (看小说到网) 第六十二章 终设局 “娘娘,您刚才说有人要暗害您同谁?”梅加的一双眼睛水汪汪地望着我,那里头刻意流露出关切的神情。enuei。co 我一愣,收回心神看着她,并不吭声。 梅加被我瞧得有些焦灼,但却目光殷殷,“娘娘,梅加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倘若有任何差遣,梅加万死不辞,只愿娘娘保重身体,万不可就此灰心。” 她说得情真意切,我听得却是心里犯冷,“梅加,你说的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千真万确。” “好。好得很。”我只觉齿冷,却不再吭声。 真正是人心不古。我还没有怎么着呢,她这边就又想施什么计谋了?看来这庚艳殿里,梅加也是一刻也不想待了么? “娘娘……娘娘……” 梅加的脸忽而变得有些狰狞和焦灼,她痛苦地盯着自己的手腕,我所捉住的地方。 我低头一看,只见我的手背青筋暴露,手指死死地捏着她,想来是把她掐疼了。我慌不迭地松开手,可一时间我的手如同痉挛,像一只被剥干净的鸡爪子,扭在那里。我慌不迭地揉搓着右手,原来手心里头全是冷汗。 “娘娘,您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梅加退下,身子向后一靠,放松着身体,把手按摩了两下,终于渐渐恢复正常,只是又有些心悸的感觉了。我心想应该是身体虚弱的缘故,而使用测谎仪又太过频繁,所以比往常吃力一些吧,想必过几天就会好的。 这件事很快就被我抛诸脑后,瞧见梅加抹着泪退了出去,我的耳畔却只回响着宇文护的话,对于伤害过你和有可能伤害你的人,要先发制人,绝不手软,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到底姜还是老得辣,知道这个世上,绝对没有发善心这样的好事。 张贵嫔和梅加这一茬,就是那不知何时会放出的冷箭吧。我纵有息事宁人之心,她们却人心不足,不肯放过。想要安心活下来,只怕是个不小的奢望。想要去打探虎符的下落就更加难上加难。 我虽对宇文毓说过,人若不犯我,我必不犯人,可这句话的意思也可以说成是,人若已犯我,我必犯人。 我摸了摸宇文护给我的这枚金牌,想起他说的,这不是一块盾牌,而是剑的屏障,只有先发制人,主动出击,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命来,心里头一个主意在渐渐向上浮起,虽让我背心凉凉,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此番进宫,绝对不能再麻痹大意,张贵嫔这二十大板我想不还给她也不行了。 --------------------------------- 梅加回来的时候,手里头捧了许多新摘的菊花,她说放在房间里头,心情会好些。她还把已经炖好的龟肉汤端了出来。 氤氲的肉香飘至床边,她小心翼翼地端着那碗热腾腾的肉汤往我这边走来,温和地对我说道:“娘娘,趁热喝了吧。” 我早已经酝酿出眼泪来,顺着递到我面前的瓷碗,迎着扑面而来的一股热浪,我的眼泪恰好滴入浓浓的肉汤里。 梅加捉住了契机,心疼地关切,“娘娘这是怎么了?” 我抽噎道:“梅加,我心里头有一桩事,一想到……就,就寝食难安。” 梅加连忙把碗放在一边,面色凝重而认真,“娘娘,若您信得过奴婢,不妨对奴婢说,奴婢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我难为情地低下头,“这件事,有些难以启齿。可我现在急得火烧火燎,也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梅加,我想找人带封口讯给人。” 梅加怔怔的,半天没吭声,我对她还抱有最后一丝期望,补充道:“我知道这件事,说出来简单,可做起来却实在让你为难。你只是个宫女,想要到前面去送信,风险太大。你若办不到,我找别人去送信,也并不妨事的。” “不,娘娘!”梅加急急道,“娘娘把这样的事交给旁人,只怕存了风险。还是奴婢去妥当。” “梅加?” 梅加握住我的手,给我勇气,“娘娘,难道您连梅加都信不过?” 我缓缓地点点头,收回目光,咬牙下定决心,“好。梅加,有你这般对我,我死而无憾了。你想办法帮我送句口讯给一个叫做杨坚的宫伯下士,他是我远房的表兄,你就跟他说这宫里头不大太平,让他还是早些请辞,回乡去吧。” 梅加沉吟片刻,建议道:“奴婢若是贸然去找这位姓杨的侍卫,跟他说这样一番话,他只怕不会听从吧。” “那依你之见,如何是好?” 梅加一咬牙,“这样劝诫的话,恐怕只有当面说才好。只是,娘娘现在这副样子,料来是不好相见的。不如娘娘给个信物,写张字条,奴婢送去给杨侍卫,他才能相信奴婢。” “这样啊?”我斜了梅加一眼,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心可真够黑的。“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我的手有些不听使唤,拿不了笔,梅加,你就代我写封吧。” 梅加也不傻,生怕把自己绕进去,“可是杨侍卫一瞧字迹,不是娘娘的,如何肯信我?” “无妨。我与他有一句暗语,只要你加上那一句暗语,他就会相信是我写的了。”我说着,把床边搁着的一匹手帕叠成一只小老鼠,放在她手里,“喏,你把这个给他,他就会信你了。” 梅加笑得有些勉强,显然对这个毫无特征的信物不大满意,可她若不当着我的面写下这几个字,又如何取信于我,“那娘娘要如何写这封信?”我说,“你就写六个字,天色变,速回乡。至于暗号嘛,你就写上‘诛心’二字好了。” “诛心?写上这个,杨侍卫就相信是娘娘写的了吗?”梅加怀疑地问道。 “不错。”我莞尔一笑,飞快地打消她的疑虑。 梅加一咬牙,慷慨赴死般地接过了手帕捏成的小老鼠,“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竭尽所能。”我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就拜托你了。也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看小说到网) 第六十三章 月下约 从今天起更新改成三千字,希望能够保持下来~~~~也请大家多多砸票支持~~~~~ --------------- 第二天傍晚,梅加就有了消息,把那只小老鼠重新递回到我手里,我满怀期望,“他答应了么?” 梅加摇摇头,“奴婢昨天夜里亲手把东西交给了杨大人,可是杨大人说什么也不肯走。..他还说要亲自过来瞧娘娘的伤。” “胡闹!这里是**,他如何进得来?”我气呼呼地说道,“你既然见到他,难道没有告诉他我的处境吗?” “正是因为说了,杨大人才更加不放心。我看娘娘非得见他一面,亲自劝说才行。”梅加急人之所急道。 我沉思起来,“我何尝不想见他一面,只是他进不来,我出不去,这**里头的人个个都虎视眈眈,我如何敢见他?” “娘娘倘若信得过奴婢,奴婢倒是知道一处地方,是**与前殿的连接处,离庚艳殿也不算远,方便您和杨大人相见。那里是个废弃的小隔院,平日就没有人。不如就约在那儿?”梅加说的时候,不停地拿眼瞧我道。 我费力地考虑了很久,最终一锤定音,“好,我信你。就去那儿!梅加,你再写封信给他,约他亥时在那儿相见。” 梅加点点头,松了一口气,“这信要怎样写?” 我想了想,让她补充道:“信上书,旧日终难忘,恩怨一朝了。与君约亥时,不见亦不散。落款就写上我的名字好了。务必要把信交到他手上。” 梅加郑重地点点头,当着我的面写下这一行打油诗,她的字迹很清秀,在写诗的时候,笔锋却收发自如,毫不拖泥带水。末了又想起什么,探头问道:“就这些么?” “就这些。” “难道不用加上什么暗语吗?” 我莞尔一笑,倒险些忘了,想象着阅读此信的人,连连点头,“当然要。” 梅加把白绢晾干收好,转身出去的时候,我最后叫住她,“梅加,你这么帮我?就不问理由么?真的不怕惹来一身臊?” “难得娘娘这样看得起奴婢,奴婢甘愿为娘娘做事。”梅加答应地很坚决。 ----------------------- 戌时快过完的时候,我就已经换上了梅加替我准备好的衣裳,假扮成去拿药的她成功地从庚艳殿门口把守的太监眼皮底下走出去了。 梅加则假扮成我早早地熄灯睡下。 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我提前到这里来守株待兔,没想到黑夜里头,那个人已经早到了。 他低低地喊了一声,也怕被人听见打扰了这里的夜色,“陌陌。” 我走上前,夜色下只能依稀看到他的轮廓,我已经咧口笑开,“天王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宇文毓有些懵懂:“你怎么知道朕会来?” 我笑了笑,没有作答,我当然知道他会来,换句话说,我本来约的就是他。 其实第一份情书给梅加,她压根就没有交给杨坚,没有我的笔迹,没有信物,又是劝导杨坚离开的信,万一杨坚看了那封信,真的不吭一声地离开,那张贵嫔的如意算盘岂非就落了空。 梅加得了第一封情书,定然是去找张贵嫔汇报,在张贵嫔心里边,上次是跑了杨坚,证据不足,这才让我苟延残喘地活过来,这一次无论如何要把捉奸捉双的戏码重新再演绎一遍,定然要人赃并获,一举拿下。 于是,她便让梅加以杨坚口吻约我相聚,她只当我意乱情迷之下,必然会脑袋一热与杨坚相见,却不知我和杨坚根本不是情人。 杨坚是何等恨我,梅加把那封相约黄昏后的情书递给杨坚,他怎么敢收?迫不得已收下的第一反应就是把这封情书原原本本地递给宇文毓,以再度证明他和我的清白。 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宇文毓好奇之下出现在这里,想要看看我到底盘算着什么。 我正想把他往旁边拉扯,他却不等我回答,先一步捉起我的衣袖,迫不及待地问,“你和杨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今天把你们之间的事都全盘告诉朕了。” “哦?是吗?”我倒是有些意外,杨坚把所有的事告诉他?他是把救我一直到用我来顶替元胡摩的事都告诉宇文毓了吗?不过,细细一想,马上又释然了,杨坚此举虽然有些铤而走险,但兵行险招之下却算得上精明之举,他冒险把当初将我献给尉迟迥之事坦白从宽,不但不会惹怒宇文毓,反而能获得宇文毓的信任,更消除了宇文毓对我与杨坚有情的误会。他这一招,赌的是宇文毓与宇文护并非一条心,猜的是元胡摩掉包计的背后有可能就是宇文毓,他盘算的则是宇文毓绝对不会因为一个微不足道的我,而失去一个可以任用的“忠臣”。 “他用你顶替三弟妹,你恨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可能对他情深似海?”宇文毓追了上来,他在我和杨坚的这件事上倒还真是上心。 我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指了指隔院对面的门,示意宇文毓跟上。出了这道门,就是前殿了。我踏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又往前走了好几步,这才左右瞧了瞧,迎上他殷切的目光,没好气道:“我几时说过我对他情深似海?从来都是天王一厢情愿的认为,非要把我和他凑一块。” 宇文毓细想之下,我的确没有说过喜欢杨坚的话,“可你也没有纠正朕这个说法不是吗?你是故意让朕这样以为的,你想借朕之手除掉杨坚?呵,朕早该猜到的。”他说这话的时候,居然语调轻松,我实在想不通这桩事有什么值得他松一口气。 我“扑哧”一笑,“天王误会了,我可没指望借天王之手除掉他。”杨坚岂是那样容易死的? 宇文毓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忽然间忆起来此地的来龙去脉,更加不解了,“你为何知道朕会来?不对啊,倘若说你和杨坚并无私情,那你给杨坚写那封信又作何解释?……”他说了一半方才回味过来,“你约的是朕?” 我笑了笑,算是默认。 “你行动不便,有什么话不能在庚艳殿说,为何要到此?”宇文毓面色一变,潜意识里他已经警觉,他拉起我的手就要往回走,被我制止,“天王不用回去了,刚才那个院门一定被人给锁了。” “什么?”宇文毓警惕地望着我,“你要做什么?”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有些人要做什么。”我冷笑一下,朝宇文毓伸出手,“想必那封信就在天王手里吧?那上面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宇文毓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掏出白绢,想要看个清楚明白,哪知道夜色之下一片昏暗,他正想找个地方看清楚,周围的火光突然间就照耀起来,把白绢上的字映得清清楚楚,我凑上前一瞧,没想到那字迹倒跟我的一模一样,看来梅加这方面的功夫也做得挺足的,想必是学下了我抄宫规时候的字迹,照搬了过来。 我莞尔一笑,已经抱起了看热闹的心态。 周围一阵嘈杂,金属铿铿的声音,是剑拔离剑鞘的声音,为首的侍卫高声喝问,“什么人?!” 背**门大开,十几个太监簇拥着张贵嫔从中走出来,“阮贵嫔,你深夜私会侍卫,如今人赃俱获,还要抵赖吗?左右还不将这对奸夫淫妇拿下,交给天王处……置……” 末尾两个字,在她瞧清楚我身旁所谓“奸夫”的面庞时,声音陡然萎谢下去,“天王……怎么会……”张贵嫔惊恐地立在那里,那些闻讯赶来的侍卫们也同时认了出来,刀剑落地,齐齐地跪倒了一片。 不均匀的火光把宇文毓的脸照得一面亮一面暗,他喝问张贵嫔,“你是来捉奸的?来捉朕吗?”说这话的时候,眼光却是斜向我,他的脸色乌黑,他想必也猜得到,这是一场局,同时还是一场局中局。 我在借他的手惩罚张贵嫔,而他就算被算计了,却不得不买账。 张贵嫔有些慌了神,捉奸捉双的喜悦瞬间被失败的情绪所代替,宛若从波峰瞬间滑下了波谷,“臣妾是接到密报,说阮贵嫔与人幽会,臣妾深恐有人做出毁坏天王名声的事,所以带人来瞧一瞧。” 那些侍卫也都如张贵嫔所说的回应起来。 “朕与陌陌秉烛夜游,倒成了奸夫淫妇了。”宇文毓冷哼一声,“张贵嫔,你几时成**之主了,谁给你的密报,不报于独孤贵妃,却报给了你?朕才让你好好闭门思过,你倒好,左耳进右耳出,依朕看你这个贵嫔也别做了,改做大司寇天天去捉人,可好?” 张贵嫔此时此刻已然魂飞魄散,先前就因为多事而被宇文毓训斥,此番只希望能够将功补过,捉奸在床以洗刷她的冤屈,报了她的仇恨,却不想宇文毓又说让她别做贵嫔,顿时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臣妾知错了。臣妾不是多事,臣妾真的是收了密报,又怕惊动了其他人,所以才没告诉独孤贵妃。臣妾真的是为了天王着想。望天王明察!” “密报?是谁给了你这样的消息?说!”宇文毓怒斥道。 “是……是庚艳殿的婢女梅加,臣妾这次真的是冤枉啊!”张贵嫔只恐怕会连累自己,哪里还管的上梅加,被宇文毓这一呵斥,立马吓得把她供了出来。 (看小说到网) 第**章 免死牌 宇文毓立马遣人前往庚艳殿去拿人,在我瞧来,梅加假扮我躺在床上,已是死罪,现在被张贵嫔拖下水,更是罪上加罪,当下只会狗咬狗把张贵嫔的计划也悉数抖落出来。(看小说到网) 这里本来就与庚艳殿不远,哪知道几个太监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原来梅加根本就不再庚艳殿里。 这一下倒是令我大出意外,梅加竟然有这等本事,躲过此劫。我正想着,旁边的宇文毓却斜了我一眼,额头已经皱成了咸菜,“冤枉不冤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张贵嫔,你身为贵嫔,却鲜有良德,成日只知无事生非,屡教不改,依朕看来,你那贵嫔的印信还是暂时交给独孤贵妃保管,倘若三月之后,你能改过自新,朕再还给你。否则,就算朕肯饶你,别人也不容。”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我听的。 张贵嫔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听了宇文毓的这句话,如逢大赦,这就要叩头谢恩,被我一把拦住,“天王,为明君者,应该做到赏罚分明,不偏不倚,对吗?” “你想说什么?”宇文毓面无表情道。 我冷冷地看着宇文毓,当着这些人的面,提醒他道:“天王曾经说过,待阮陌与**诸位娘娘该当是一样的,不偏不倚才是。言犹在耳,天王不会不记得了吧?” 宇文毓自知我不好相与,但当着这些侍卫宫人的面却反驳不了我这句话,“朕说过的话,怎么会不记得。朕亦记得那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回想起刚刚下的棋局,依朕看,黑白子双方,应该算是和局。陌陌,你说呢?” 我并不回答。他这是在暗示我张贵嫔想算计我反被我算计,这就算是扯平了? 可笑啊!到底是亲疏有别。徐贵妃害雁贵嫔堕胎,他就把徐贵妃打入冷宫;张贵嫔一而再地设计陷害我,他却只是罚她把印信交出三个月,连一点惩罚措施都没有。也对,作为天王,一国之首,最需要的不过是演戏做样子说大话,他也只会这样做而已。 既如此,我只好越俎代庖了。 -------------------------------------- 我淡淡一笑,“阮陌记得前不久,天王才杖责我二十大板,理由是妃嫔不得擅自离开**。眼下张贵嫔也同阮陌当日一样擅自到了前殿,难道不该处罚吗?” 我笑眯眯地看向宇文毓,他有些不解地看着我。 背后的张贵嫔已经不甘示弱道:“我擅自离宫,难道你不是?既然天王说对待**诸女该当不偏不倚,你我就该一起受罚!”她不知道她指责得我越多,就越陷她于不利。 我拍手道:“张贵嫔说得对极了。不止是受罚,还该重重得罚。张贵嫔应该记得,天王不止罚我闭门思过,他也罚你回宫反省。你我二人皆是待罪之身。罪上加罪,罪加一等。天王上次是法外开恩,念在臣妾初犯,才只打了臣妾二十大板。如今张贵嫔与臣妾错上加错,天王是否应该重重地罚才能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我瞧向宇文毓,火光下,我看见他双眸中的我有些顾盼生嫣,但他那双眸子却显得有些慌乱,他死死地盯着我,不明白我这唱的是哪出。 地上的张贵嫔忽而就笑了,“真没想到啊。阮贵嫔为了拉我下水,还宁愿陪我再挨臀杖?你已经受了二十板子,罪加一等,再打四十下,你受得了么?” 我矮下身子胸有成竹地看着她笑,“我要是受不了,一命呜呼了,你难道不高兴吗?这难道不是你日思夜想想要看到的吗?张贵嫔,你可要坚强些,这四十板子可不是那么好挨的。” 我直起腰,刚才走得太急,现在才觉察到背后的伤痛得厉害,那伤痛提醒着我,让我硬着心肠对宇文毓冷笑道:“天王上次开恩,为阮陌省下两板子,为了公平起见,天王要罚在张贵嫔身上的四十板子也减为三十六下好了。不过,每一下都得如上次一样结结实实的才行。” 张贵嫔嚎道:“你这个女人一定是疯了!我倒要看看,四十板子下来,是你先熬不住,还是我先熬不住!阮陌,你放心,我身子骨比你硬,我会看着你比我先死!” “够了!”宇文毓被张贵嫔当众的咆哮声气得头疼,他正想好好地让张贵嫔闭嘴,我却已经笑了起来,“谁说我要挨四十板子了?不错,我和你都犯了宫规,不过今天受罚的只有你一个。” 我手中明晃晃的金牌在火光下更加耀眼,捏在手里头就犹如夜明珠一般,散发着光彩,“文帝曾当着群臣的面御赐这面金牌给大冢宰,并当朝颁发敕令,有此金牌者,不论所犯何事,即使是天子,亦不可有任何肉刑责罚。现在,大冢宰已经将这面金牌转赠于我。” “金牌?”宇文毓和张贵嫔几乎是同时愕然地望向那耀眼的、明晃晃的御赐金牌,后者是忿然,前者是迷茫和不解。 直到此刻,张贵嫔才明白,我在盘算着什么。她实在是太笨了,同一招用两次,我怎么可能还中招?写信赴约,不过是为了把她引至前殿,把她加诸于我身上的二十杖责,双倍地奉还到她身上。 怪只怪她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以她冲动的性格,并不高的智商,想要凭借这样的滥招,在**叫嚣造谣并非难事,可要置人于死地,又不把自己牵连其中,她还差远了。 宇文毓不作为、袒护自己的妾室老婆没关系,宇文护给了我剑,我自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大冢宰把这面金牌给了你?”宇文毓的眼眸里头满是疑惑,转而变成了恍然,最终明光泯灭,化作了森然,他走至我面前,冷芒扫视着我,“怪不得陌陌这么甘愿回宫,原来陌陌已经择了良木而栖,不知陌陌都和大冢宰交换了什么呢?” 他捏着我的下颌,把我的脸撅了起来,与他相对。 我艰难地笑道:“大冢宰和天王兄弟情深,他是瞧在天王的面上,赐予阮陌金牌的。” “好。好得紧。”宇文毓冷冷笑道,“这样看来,陌陌早就已经盘算好了?张贵嫔这四十大板,你是非要坚持了?朕替她说项,你也不答应?”他语锋一转,凑至我耳边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放人一马,或许就是给自己留一条活路。” 我听了这话差点没笑出声来,“阮陌素来是想做做好事,发发善心的,无奈是别人不给我机会,天王,借用张贵嫔常说的一句话,无以规矩,不成方圆。天王威加海内,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也如此处断不公吧?” 宇文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松开了手掌,嗤笑道:“陌陌就这么信得过你挑中的良木?” 还没等我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手下一松,那面金牌就已经转移到了宇文毓的手里,他退后一步对我高声道:“阮贵嫔,你不妨睁大眼睛看清楚,这面金牌上究竟写的是什么?” 他不由分说走过去夺了侍卫所持的灯笼,把金牌和灯笼都凑至我面前,“这丹书铁券乃是太祖文帝当年赐予大冢宰的,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除谋反大逆,护恕九死,子孙妻女恕三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却从来不曾写下这样的铁券可以转赠他人。阮贵嫔是大冢宰本人还是他的妻女?朕实在不解阮贵嫔何以可凭此铁券逃免刑罚?还请阮贵嫔告诉朕。” 我听了下意识地就夺过他手中的金牌,果然瞧见金牌背面写下一镏小字,有宇文护的姓名、官爵,并因何事赏下此牌,以及可饶恕他与子孙妻女的次数和刑罚。我顿时傻了眼,宇文护给我金牌的时候,言之凿凿,令人振奋,我只当这东西跟电视剧里头的免死金牌一样,却万万没有想到这金牌只能免当事人的死,并不能转赠给任何人。 我怔怔地立在当场,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陌陌,这四十杖责,朕该一视同仁的吗?”宇文毓眼眸里头尽是讥讽之色,跪在一边的张贵嫔也一扫颓霾,拿眼望向这边,这下倒好,轮到她看好戏了。 ------------------------------------------- 可怜我刚才太志得意满,把话说得太大,如今要我掉转头来求宇文毓,那实在是难以做到;更何况就算我肯低声下气地求他,宇文毓也不见得会答应。 正僵持着,却听背后传来宇文护琅琅之声,“天王有所不知,护已将阮贵嫔收为义女将这丹书铁券转赠给她,应该不为过吧。” 在我听来,此刻宇文护的声音就像是天籁之音,只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瞬间把我从地狱又拉回了天堂。 (看小说到网) 第六十五章 收义女 我扭转头,只见宇文护领着几个内臣从前殿方向走来,他的右手微微地托在胸前,目光依旧凌烈,可我瞧来却只觉得儒雅亲切。enxei。o恨不能立马就迎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宇文护缓缓地走上前来,“护常年在外征战,近来才得闲下,可叹护妻女早死,膝下无儿无孙,想要一享天伦之乐也不得。只是近日来,倒时时想起早夭的女儿,也该如阮贵嫔这般年纪了。天王不介意护将阮贵嫔收为义女吧?” 宇文毓正待开口,听了宇文护的这番肺腑却只有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大冢宰为了大周的天下戎马半生,陌陌她能被大冢宰收为义女,是她的福气。只是没想到大冢宰这么晚还没休息,倒深夜入宫来了。” ---------------------------- 半路杀出个宇文护,救了我的燃眉之急。宇文毓想要发作却不得,只是话里带了一丝不悦的味道,看向我的眼神好不森寒。 宇文护淡淡道:“宇文护深夜入宫乃是因为有宫人妄图逃出宫去,还杀死一名侍卫,后被巡逻之众拿下,臣觉得事关重大,这才前来叨扰天王。” 他说着已经向后摆了摆手,已有两个侍卫夹着五花大绑的女子走上前来,那女子满是血污,但火光照耀下,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她是梅加。 宇文毓眼中划过一丝忿然,却只是压抑道:“不过是一个不知好歹的宫人,竟然劳烦大冢宰亲自出马。” “呵,她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宫人。一个普通的宫人,怎么会身怀武功,身上还有北齐皇帝高洋的密信。” 此话一出,宇文毓当即瞠目结舌,“她是齐国的奸细?” 我也是吓了一跳,梅加几时会武功了?还是北齐的奸细?我立马跟其他人一样,第二眼就望向了与梅加关系匪浅的张贵嫔。 张贵嫔面色如土,嘴唇都发抖了,两只手在胸前交叉若打摆子,“臣妾不知,我什么都不知道!这……这都是她一人所为,天王,绝对与臣妾无关啊!” 我不禁半信半疑起来,张贵嫔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齐国奸细,至于梅加,这件事也实在有些太突兀太蹊跷,却听梅加冷哼一声,面不改色道:“既然身份已经曝露,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若想从我口中得出只言片语,就不用做梦了!” 她的话相当于承认了自己是奸细的事实,但她说完这话,便只冷冷地扫了张贵嫔一眼,果如她刚刚所言,再不说一句话。 这一下张贵嫔简直陷入了绝境,她眼睑上翻,斜睨过来的眼珠子已然变得通红,“天王,臣妾绝对不知道她是什么北齐的奸细,您一定要相信臣妾,臣妾是被她利用了的,臣妾就算死也万万不会做出卖天王出卖大周的事来。”她双膝挪动,一路跪行到宇文毓脚下,噗噗地磕起头来。 宇文护突然出现解围,梅加成了北齐奸细,事情变得有些复杂,我一时半会儿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宇文毓被张贵嫔缠得烦闷,却又觉得可怜,闷闷不耐道:“朕几时说过你是齐国的奸细了?” “张贵嫔自然不会是齐国奸细,不过张贵嫔也说与这奸细有瓜葛,臣虽不知她曾做出什么事来,但聊来是难辞其咎的。天王以为呢?”他每次都用这样的语调问宇文毓,明明是劝说的话,却盛气逼人,把宇文毓逼至角落。 “大智慧,好像这个婢女是你宫里头的吧,你也有失察之嫌啊。是了,你方才因何要用铁券?”他语锋轻轻一转,将这两件事一并说出来,轻描淡写,不仅把火往张贵嫔身上引,又同时点明了我的安全,我有免死金牌在手,还有什么能治得了我? 我望向宇文护,他也正端倪着我,吟吟笑着,“大智慧,凡事都该自己用眼去瞧,就算是最亲的人,也不能两眼一闭就全信了。” 我连连点头,“谢义父教诲。”宇文护又给我上了一课,不论他这次相救是出于何目的,但一声“义父”我叫得绝对心甘情愿,说起来,比起我的亲生父亲,宇文护还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一声义父叫出口,宇文护自是一笑,宇文毓却是面色一寒,可宇文护哪里会理会他,只是轻轻地扣了扣我手中执着的金牌,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朗声委屈道:“阮陌与张贵嫔被天王禁足于寝宫,却擅自离开**到前殿,罪上加罪,理当杖责四十。” 我毫不客气地把矛头对向了张贵嫔,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不用再遮遮掩掩什么,那二十杖责我无论如何也要还给张贵嫔的。 宇文护点头沉吟,“的确该罚,不过若是加上你们失察之责,杖责四十却也是轻了吧?” 张贵嫔一听,身子都软瘫了,只是抱着宇文毓的大腿,“天王……天王救我,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 “天王,您说呢?非重刑无以示威,无以慑天下,北齐素来嚣张,我大周国本初定,若不以重典治天下,臣民难服。”宇文护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施压。 宇文毓铁青着一张脸,拳头渐渐地捏紧,听到张贵嫔的哭闹声,他却闭紧了双目,想着该如何为张贵嫔求情。 哪知道张贵嫔却突然间移动身子跪至我面前,她拽起我的裙摆,哭丧声让人听了好不心烦意乱,“阮贵嫔,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计较了。我以后……以后再不会那样对你,你信我好不好,就饶我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在我面前的她哪里还有昔日的风采,云鬓散乱,妆容都花了,这模样就跟街上跪着乞讨的人一般,我下意识地看了宇文护一眼,烦乱地开了口,“大冢宰,其实四十大板已经是……” 话还没有说完,宇文护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眼就射出两道犀利的锋芒来,“大智慧,别告诉我,你就这点出息。” 那样的冷芒瞧得我只觉得心寒,我这是怎么了,他在为我出头,我居然犹豫不决,妇人之仁。 可就是那一犹豫的瞬间,旁边的张贵嫔却突然间歇斯底里起来,“阮陌,我杀了你!”我被她这气急败坏的声音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迎面却见一根长长的簪子朝我的面门而来,我只听见耳边有人高声叫了一声“小心!”,可我却来不及闪避,眼睛下意识地闭上,那簪子刺向我的印堂,我感到头皮一麻,心里头只想着这一次定然就死了,可那股麻意只持续了一会儿,并没有如我所料的剧烈疼痛。 我试着睁开眼,只见宇文护的右手二指夹住了停留在我面门的那柄金簪,张贵嫔无论如何是使不上力了。 我颇为感激地望向宇文护,却听他冷冷地说道:“若是在沙场上,你这半分犹豫足以要你死十次不止。”他只轻轻一弹,张贵嫔就犹如握住了烫手的山芋,慌不跌地松开手,金簪玎玲落地,她则被宇文护震得倒退了两步,跌坐在地,抱着手臂动弹不得。 宇文毓脱口就喊道:“把她拦住!”几个太监已经飞快地上前围住了她。 我已经打了个寒噤,簪子不是利剑,可若非宇文护相救,我还是会被张贵嫔刺伤,这女人知道逃脱无望,无论如何都要把恨意发泄干净。 “大冢宰教诲的是,阮陌不敢大意了。”我收回目光,不经意间瞥见宇文毓,他的脸色有些奇怪,我想起刚才情急间听到的“小心”,莫不是他喊出来的? 宇文毓却已经怔怔地看着张贵嫔,就像是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人,“你这是疯了吗?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以卵击石,杀她不可?” 地下的张贵嫔本来正拿眼恶狠狠地瞪着我,她这一簪子下去,更多加了一条罪名。听了宇文毓的话,缓缓地扭转头去瞧他,两行浊泪已经淌了出来,“深仇大恨,臣妾能和谁有什么深仇大恨呢?无非……争夺的是天王的爱罢了。凭什么她就能得到那么多?凭什么天王为了她就可以置我们于不顾,在天王眼里,臣妾就是一钱不值……连个宫人都不如……” “够了。”宇文毓不想再听下去,急急地打断。 而我再不会给她机会了,“天王,张贵嫔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妄图杀我,不知道宫廷之内同室操戈算不算大罪?这所有的罪状加起来,就算是杖责八十、一百杖也算是轻得了吧?” 宇文毓抿着唇,此时此刻他也知道张贵嫔是无论如何保不住了,“贵嫔张氏,出自寒门,缺教养德行,心胸狭隘,执拗善妒,屡教不改,今削其贵嫔封号,废为庶人。” ------------- 今天更新时一看,居然章节名变成了**,偶非常奇怪,还以为自己昨天不小心打错了,结果发现根本修改不了,话说为啥屏蔽64这两个字呢?孤钵表示鸭梨很大,不会我这么清水的文也要河蟹吧…… (看小说到网) 第六十六章 奸细耶? 这一声“废为庶人”就像是紧箍咒一样,张贵嫔震惊地望向宇文毓,即使宇文毓恐吓过她多次,但这样的话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她还是接受不了。u. 宇文护轻咳了一声,我下意识地看向他,他的眸子却向我投来一阵不满和暗示,我心里一凛,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张贵嫔这次是不死也不行了。 我望向宇文毓,不依不饶道:“一桩算一桩,天王废张贵嫔乃是因为她意图行刺,可她被废之前,就贸然出宫,这一条罪,怎么也该罚的,以儆效尤。” 宇文毓冷冷地看着我,“睚眦必报,阮陌,这才是真的你?”失神间,一方白绢已经从他的指尖飘落下来,随风缓缓地翩然着地,白绢上的字依稀可辨,“旧日终难忘,恩怨一朝了。” 我硬着心肠轻轻一笑,“若是过了我的底线,自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张贵嫔对我的恨已经太深,倘若她还留在这宫里,难保她会发了疯的再寻杀机,不是每一次我都会有宇文护在侧。 我走过去把地上的白绢捡了起来,扔到了张贵嫔的跟前,轻轻说道:“张贵嫔,其实这封信,阮陌是写给你的。” 张贵嫔的眼睛动了动,眸子里头闪着幽光,我对她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写诛心二字吗?不知道张贵嫔有没有听说过诛心地狱?据说,在阳间有忘恩负义、为虎作伥、贪得无厌、争名夺利、妒忌为害等十六宗罪的人,死后就要被阎罗王发配到诛心地狱,凡是堕此狱者,都要被开膛破肚,抽肠取心,十分惨烈。张贵嫔,你怕不怕?” “怕?”张贵嫔无声地笑了,“我入地狱?我被开膛破腹,抽肠剥心,那么你呢?你又能好到哪里去?” “是。你我都逃不过诛心地狱。不止你我,不知有多少人都逃不过。” 其实,这里的所有人,死后都逃不出诛心地狱。 我不再说话,挺直了身体,将免死金牌贴身放好,重整衣衫,“不过那又如何。就算终要下地狱,要我选,我也宁愿推别人下去,而不是被人推进去。谁都免不了一死,就看谁能笑到最后。” 我说完这话,却见宇文护笑意盎然地看着我,宇文毓则一脸寒意地一样看着我。宇文护今晚是帮我除掉张贵嫔,可他又何尝不是在进一步地加大我和宇文毓的罅隙?为他必得的虎符进一步地加大筹码。 其实,于我而言是无所谓的。反正我和宇文毓本来就是恨不能对方去死的宿敌,只是互相演戏罢了。现在我既是宇文护光明正大的义女,宇文毓无论如何也不敢动我,这就足够了。 “哈哈!好啊!阮陌,那我就在地狱等着你,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张贵嫔突然间狂笑起来,模样狰狞极了,“阮陌,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你就等着吧!”她狂笑着,到最后却是呜咽起来,此时此刻她倒是彻底把她对我的嫉妒转化成无绵的恨了。 “好,那张贵嫔可够等了。”我毫不畏惧地迎向她的眼睛。 宇文护满意地一笑,冲宇文毓作揖道:“天王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不过这个奸细,就由我带回去交给大司寇审问,天王意下如何?” 他所谓的不便插手却是轻易就定了在场诸人的结局。宇文毓惨然地对宇文护一笑,“大冢宰说怎样就是怎样吧,何须问朕?” ------------------------------------------------------------ 那一夜,张贵嫔的哀嚎如同沙哑刺破的乌鸦声,盘旋在皇宫的上空,惊扰了所有人的睡梦。 打到二十板子的时候,张贵嫔的呻吟已经听不见,只余下那沉沉的拍打着血肉的噗噗声及太监半死不活的报数声,交叠在一起。 宇文毓忽然大喝一声,“够了!”那行刑的太监被他这一声暴喝吓了一跳,终于没有再打下去,只是出来惴惴地望着他。 我赶在他说话之前再度说道:“为天子者,若赏罚不均,有失公平,实在难以服众。天王请三思,就算今日天王免了张贵嫔的杖责,明日早朝,待那些人知道今晚之事,说不定又会来责难天王呢。” “你不用动不动就把宇文护抬出来,朕知道!”宇文毓目光如炬,眼眸里头堆满了寒意,“陌陌,你真的有心吗?朕觉得你的心早就被剜走了,你的躯壳里头只有一块石头。” 我讪讪一笑,听到张贵嫔嚎啕的声音就像是看到当初刑凳上躺着的当初那个我,我冷声道:“可能我已经下过一次地狱了,早被小鬼们抽肠剥心。不过,这宫里头、朝廷上谁的心肠还是鲜红的?张贵嫔拿簪子戳我的时候可有心?” “所以你就非要置她于死地?”不论他有多讨厌张贵嫔,但那到底是他的女人,他要回护。 “是张贵嫔要置我于死地在先的。倘若我没有大冢宰的金牌,倘若今天来得人不是天王,而是杨坚,等着我的是什么?我不是没给她机会,可她又是怎样对我的?说起来,阮陌还真没觉得自己做错了,这杖刑是张贵嫔自己惹来的,与我何干?也请天王扪心自问,你的心就不硬了?” 我冷冷地对着宇文毓笑,这个男人直到此刻还是如此的想法。他只知道我心肠硬,却不曾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若不是他原本想借女人的嫉妒杀死我,张贵嫔又怎么会被嫉妒侵蚀成这副模样。现在,他的女人还真的就如他所愿,拿剑捅我。只可惜事与愿违,却反倒终于自食其果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站起身准备离去,“天王要护短,阮陌想拦是拦不住的。” 宇文毓在后边喊了声“阮陌!”,那声音有些张皇和虚弱,我扭转头对他微微一笑,“天王请放心,不论阮陌身份有何变化,不该说的阮陌一句也不会说,与天王的约定依旧有效。我所求的,从来都只是好好活下去。”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心头一阵抽痛,在这样的乱世想要活下去究竟是怎样的奢望,为何要付出这样多的代价。 背后传来小太监无措地询问,“天王……这杖刑?” 我已经无力去听,宇文毓有心要免张贵嫔的刑责,又岂是我能阻止的。 黑夜里往回走的时候,步伐挪动地好艰难,触碰着怀里冰凉的金牌,我只觉得孤单和彷徨,张贵嫔就算再不得圣宠,宇文毓也有护她之心。可我呢……我只有我自己。 --------------------------------------------------- 听说,张贵嫔自那晚生受了四十杖之后,就再没有醒来。只是这四十杖究竟是实数还是虚报之数就无人得知。 至于梅加,她的下落则是新进庚艳殿的宫女秀辛告诉我的。 因张贵嫔之事,庚艳殿里头的人事再度变动,宫女秀辛却原来是宇文护安插在宫里的,我不得不把她擢为贴身女婢,她留在庚艳殿的作用,一来自是替我和宇文护传递消息,二来,则是帮宇文护监视我。 原来那晚梅加被宇文护的人押解回去的途中,就有一个黑衣人出手突袭,杀了梅加,然而宇文护是何等神勇,那黑衣人虽然杀死了梅加,自己却逃脱不了。最后只得在最后一秒服毒自尽。却原来是宇文毓正阳殿里头打扫的小太监。 我不禁欷歔,这宫里头北齐的奸细原来并不止一个。另一名奸细唯恐梅加被捕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秘密,只得先出手干掉她。却不料把自己也赔了进去,来了个一锅端。 秀辛却摇头否认,“大冢宰认为此事颇有些蹊跷,宫女梅加身上所谓的密信打开之后里头只有一张白纸。” 我一愣,“或许那白纸另有蹊跷?” 秀辛眼见我想错了方向,只是纠正道:“梅加杀死一名宫伯下士,却轻易被两名普通侍卫拿下。据那两名侍卫说,梅加只出了两招就被擒住,回想起来,她那两招虽然绝妙,极易得手,可她却出击无力。” “你的意思是她根本就不会武功?只是会两个招式而已?”眼见秀辛点头,我不禁一凛,难道说梅加根本就不是什么齐国奸细? “大冢宰说,这件事有待推敲,不知娘娘知道些什么,或与此有关。” 我心里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寒意来,这寒意只一瞬间就从心脏蔓延到全身上上下下,整个人都要冻成冰棍了。 ----------------------------------------------- 嗯,刚陪完玄色,又陪林家成吃喝,我的胃终于开始向我宣战了,今晚上要人厕大战……………… (看小说到网) 第六十七章 宇文邕 我心里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寒意来,这寒意只一瞬间就从心脏蔓延到全身上上下下,整个人都要冻成冰棍了。)/gubo**ai,最近玩的比较多,欢迎大家来加~~~ 祝大家看书愉快~~~ () 第六十八章 那一吻 第六十八章那一吻 宇文邕看着我睆然一笑。“陌姐姐,邕答应再不瞒你。那个人的确是我,梅加也的确不是奸细。是我把她从庚艳殿骗出来,并教了她两招杀招,趁机杀了一名准备去如厕的宫伯,梅加往北门方向冲去的时候,必定会被捉住。” 我虽然猜到几分,但从他口里说出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森然,“这么说来,梅加身上那封密信也是你伪造的?梅加他怎么可能会听你的去做这种傻事?” 我听到梅加那晚亲口承认自己是奸细,现在想来,自是宇文邕说项的。 宇文邕笑道:“我已将厉害同她分析清楚,若不配合我演这出戏,她的性命那晚也会丢了,她的家人就更加不好说了。” 我心一凛,却原来是宇文邕要挟的,“你早知道她会被真的奸细杀人灭口。其实,你让梅加冒充奸细,目的就是为了把隐藏在皇宫里头那个真正的奸细引出来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是。他藏得太好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把他引出来。”宇文邕瞧了我一眼,“既然不论找谁都免不了一死。我还不如帮陌姐姐除掉这个使坏的叛徒。” 虽然明知他这是在帮我,可他这样威逼骗诱最后让梅加一命呜呼,我心里头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大舒服。 我“嗯”了一声,忽然间想到,“为何梅加被抓一会儿,大冢宰就到皇宫了,大冢宰府离皇宫虽不远,但一去一来,怎么着也要半个时辰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宇文邕笑道:“难道陌姐姐忘了梅加手里边还有一匹白绢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一恸,却听他继续说道:“她偷偷扔进井里,被我捡了出来,我假意不小心被大冢宰的眼线瞧见,那眼线自会报与他知。大冢宰夜里进宫根本就不是因为刺客,而是为了你。那天陌姐姐说大冢宰给了你伤药,我就留心了一下,陌姐姐用的伤药乃是用百年血藤所制,据说是早年父王赏赐给大冢宰的,十分珍贵。大冢宰肯把这样的好药给陌姐姐,他若进宫定然能帮陌姐姐除去凶手。”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却觉得背脊发凉,原来我报复的盘算,他全都知道,不光知道,他就像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安插了一个摄像头,能够看到你的一举一动。一丝不差。“你这算是一箭几雕?” 宇文邕苦笑道:“正因此才惹了大冢宰的怀疑。他回去细想下,定然是发现了破绽,自然要怀疑是我布了局引奸细现身。又布局引他出动。所以找人来试探我的武功。” “你为了消除他的怀疑,就生受了别人的试探?”我不禁动容, 宇文邕为了麻痹宇文护和其他人,隐忍不发,哪怕生死悬于一线,他也能保持冷静。有这样的城府和坚韧品质,比起宇文毓不知道好多少倍,可他却只是安于此做一个闲散王爷。 “陌姐姐放心吧。既是试探,自然不会下狠手的。得手后,大冢宰暂时就不会怀疑我了。”宇文邕说着,看了我一眼,笑着抓住我的手,往他的胸口碰去,我吓了一跳,急得连忙把手往回缩,生怕真的撞上他的伤口,宇文邕不禁咯咯笑,“没事的,陌姐姐,我自己开方给自己,好得极快。” 到底是童心未泯。我有些哭笑不得,但内心却又隐隐有着担忧,“大冢宰他绝非常人,你当真无碍?” 宇文护毕竟不是吃素的,只需要细想就能知道是有人刻意用梅加引蛇出洞,这个人必然不是宇文毓,倘若是隐藏在皇宫之中的,宇文邕实在有莫大的嫌疑,只是平日里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若有这样的本事,宇文护无论如何是容他不下的。 “陌姐姐,你心里还有我,这样我就放心了。”宇文邕招牌式的嫣然一笑,倒让我实在有些不自在。 倘若不知他的心机,这样的话从他口里说出来,自是让人暖心,可现在听来却怎么都觉得有些虚伪。我没办法像他一样笑吟吟地对他说同样的话,我站起身,对他说道:“没事就好。那你好好养伤,我先走了。” 我转身欲走,手心却是一紧,我低头,手还被宇文邕攥着,颇有收紧之势,我茫然地望着他,回转头却见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用飞快的速度把一个物事推上了我的手腕,我定睛一看,手腕上已经多了一串乌黑发亮的椭圆珠子串成的手链,正中央有一颗较大,光泽若镜。形状虽不规则,却更有几分自然之美。 “这是?”我不禁好奇。 “这个叫过江龙子。我用来疗伤的。找御医要的比较多,闲来无事,就给陌姐姐做了个小玩意儿,陌姐姐长期戴着,能祛风寒,你可喜欢?” 还有比亲手做的东西令人心动?平心而论,宇文邕这样的浪漫小子若是在现代,不知道要招多少少女的喜欢。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最是难得有心人,“谢谢你,阿弥。” 这一声阿弥叫出口,连我都有些恍惚了。仿佛宇文邕还是我那个好弟弟,只是弟弟比姐姐本事大,和姐姐有些不一样罢了。就算弟弟曾经有不对,做姐姐的也该原谅他的,不是吗?我心里头暖意渐渐升了起来。 然而,屋子里突然间沉默下来,宇文邕半天没有说话,我把目光从手上收回,却见他凝睇盯着我看,这样的眼神倒是让我生出一些紧张,他朱唇轻启。依旧是笑意,缓缓问道:“大冢宰对陌姐姐青睐有加,是因为陌姐姐答应帮他做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他的眼睛就像是无边的黑洞,一不小心,人差点就掉落进去再不见光明。我恍然大悟,原来宇文邕做这些讨好的事情,无非是想从我的口中探听出而已。我居然会天真的以为是姐弟情深,真是可笑。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不论我有没有答应大冢宰要帮他做何事,请恕我无可奉告。”我的声音有些冰凉,我捋下手腕上的过江龙子就准备丢还给他。宇文邕却迅速地拉住我的双手,让我动弹不得。 他的眸子沉静如湖水,他不急不缓,脸上却挂着一股凝重,“陌姐姐,请别误会,你不想说,我便不再问。我只问你一句,倘若……倘若让你在大冢宰和大皇兄之间选,你会选谁?” 他的脸上满是期待,他的双眸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我没有回答他,可他的脸上瞬间多了一点哀伤,他的手出乎意料的有些冰凉,他苦笑道:“果然。” 我正惊异于他这句感慨从何而生,他的第二个问题又接踵而至,“那么,若……是我和大冢宰呢?你也选他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一愣,宇文毓和我是仇敌,可宇文邕不一样。就算他待我真假参杂,但我对他还是有股回护之心,如若不然,也不会防着秀辛。拿他和宇文护比,感情上自然是会偏向宇文邕多一些。 我下意识地就要脱口而出,话到嘴边,我已瞧见宇文邕的脸上已经被一股喜悦堆出,那股喜悦渐渐蔓延到他的额头,“陌姐姐,有你这句话,我是真的放心了。” 我顿觉骇然,我可都没说呢,他就像是我肚子里头的一条蛔虫一样,把我所思所想都全数掳走。我有些心有余悸,悻悻说道:“好好养伤吧。你只管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宇文邕对我这句话却恍若未闻,他站了起来,拨正我的身体。牢牢地拉住我的手道:“陌姐姐,你放心,大皇兄给不了你的,邕终有一日会给你。” 我蓦地抬起头,他站直了身体,我不得不仰视他,方能看见他黑漆漆的双眸,那里波澜壮阔,好像别有一番天地。“给我?”我懵懂地问道,我想要的不过是自由而已,可他所说的,显然不是自由。 宇文邕忽而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窗外,我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有人想要趁我和他谈话一半的时候,过来偷听些。这个人自然是宇文护的眼线无疑。可惜他不知,宇文邕何等机敏,哪里会让他听到半分。 宇文邕于是凑到我的耳边,细密的暖风送入我的耳,“给你应有的幸福。”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拿眼瞧他,这一瞧不打紧,他的薄唇如蜻蜓点水般的往我的眉间一靠,待我反应过来,他的唇却已攻城略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碰上了我的嘴唇,这才鸣金收兵。 “宇文邕!你这是做!”我大声地呵斥他,却见他笑意盎然地用眼示意窗外,我瞬间明白他的意图,气得不打一处来,宇文护的眼线定然好奇我与他这么长时间在里头做了些,我的呵斥声正好告诉了他。 我讨厌宇文邕这样利用人连个招呼都不打的习惯,现在真是越发过分了。 我再不愿留在这里,怒气冲冲地就奔了出去,打开门的时候,宇文邕在背后笑呵呵地对我说道:“我是认真的!” 在我听来,这笑声分明是带着戏谑的意味。 “认真你个大头鬼!”我往后白了一眼,也不知他隔着纱看不看得见,这便三步并作两步地抢出紫阳殿去。 这个宇文邕,想要让宇文护的眼线不怀疑他和我的谈话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难道就非要用这招不成?他倒是好了,可以给宇文护落下一个玩世不恭、****嫂子、玩火自残、难成大器的纨绔公子形象,我却是不好办,宇文护若问起,我可如何说得清?如若继续和宇文邕往来,岂非等于在宇文护的面前坐实了和他有****之情,谁知道会生出怎样的枝节来;如若坚持今日之事只是宇文邕个人所为,那么和他此后就该断绝了来往,利我利他。 然而,我虽然气恼他的作为,惊悸他的心机,看不清他虚构的面具下假戏真情有几分,可猛的要让我一下子断绝和宇文邕的来往,明明在宫里,却要装作陌路人,我倒还真怕自己有些不舍得。 宇文邕这个俊美少年,在我心底终占据了一个位置。想到他在我耳畔说的那番热辣辣的话,他说要给我应得的幸福。这样的话,若是他再年长个十岁说出来,定然令人砰然心动,情不能已。可现在听来,却只让人觉得是个笑话。 虽说古人早婚,如年近不惑的宇文护,在他这个年纪,抱孙子的绝对不在少数。虽说他至今无子,那想必是因为国事耽搁的。而宇文邕已经年满十六,娶妻生子自然也是司空平常,可于我而言,他在现代也就算是个高中生,就算他心智、模样再成熟,让我把他那番戏谑的话当真,那我可就智力不正常了! 只是,他那个偷袭的吻,却还是让我有些心乱了。我按了按嘴唇,那儿仿佛还遗留着一丝檀香的味道,脑中时不时地会浮现出卧榻上宇文邕横卧浅笑的模样,我无奈地直摇头,想要将这些混乱的感觉驱逐出胸口,人已经浑浑噩噩地往回庚艳殿的方向走去。 ---------- 本书上架了,奉上今日一更~~~以后更新时间会固定在每晚的六点02分,嘿嘿~~~上架了,就可以保证时间一致了,苦了等候的大家了。有票的不论啥票都投些来吧(!) 第六十九章 摆家宴 第六十九章摆家宴 一进门,就瞧见达诚立在院中。我一愣,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却见达诚的旁边同时站着秀辛,向我使了个眼色。 我蓦地反应过来,宇文毓来了?这还真是个意外,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迈进庚艳殿的大门呢。 如此也好,我正愁不知该怎么去找他商量独孤贵妃的生日宴,他倒跑来了。 宇文毓正坐在床头边,打开一个黑色木漆盒,翻看着里头的东西,我立马冲上前去,脚跟刚刚有些好转的冻疮伤口,显然被我这重重地踏步又给撕裂开了。 我想要去抢夺,宇文毓身为练武之人,下意识地就把那木漆盒往后一撤,我扑了个空,膝盖撞到床,痛得我哑了嗓子去抱膝盖。 宇文毓把盒子里头的东西都一把抓了起来,猫眼金银珍珠,琳琅满目。“阮贵嫔这里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呢,朕怎么不知道贵嫔的月俸有这么多?” 他这是摆明了明知故问。我不想同他起冲突,并不回答。宇文毓却把盖子一盖,喊外边的达诚进来,把这盒子堂而皇之的交给他,“这些财物来历不明,未免阮贵嫔招惹麻烦,还是由朕替你处理得好。” “来历不明?这……难道就不许礼尚往来了吗?送礼也算是来历不明?”我好容易攒下的私房钱,预备以后生活的,虽说来得容易,可他这抢得未免也太轻松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阮贵嫔现下还是朕的妃嫔,就连你都是朕的,这些财物朕拿走,亦无不可。”他说得理所当然,我吃了个鳖,心知此时与他争辩只会吃亏,便索性闭了嘴。 宇文护不能杀我、不能打我,甚至连任何体罚都因为宇文护而不能施于我身,他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然而,钱财没了,总可以再想办法弄到的,这种惩罚于我而言,有些隔靴搔痒。 “天王,就是来搜刮私房钱的么?”我心里头有事,对他自然要好脾气一点。 宇文毓冷哼道:“朕是来告诉你,没事别四处乱窜,尤其是御膳房、御药房。你不怕找麻烦,朕还嫌呢。”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想必是侯贵嫔的婢女回去向侯贵嫔添油加醋说了,侯贵嫔便找宇文毓一阵哭诉,惹得他心烦意乱了,于是到这里来撒气了。 “好,我以后再不去了。”我毫不犹豫地就向他拍胸脯保证,宇文毓有些措手不及,本来要发作的话此时此刻却说不出口了。 于是一下子变得无话可讲,他显得有些气闷,站起了身体,我只当他要走,连忙喊住他。 宇文毓凝睇看我,我脑子里头乱哄哄的,硬着头皮就同宇文毓说道:“下个月初四,天王可知是日子?” “腊月初四?”宇文毓的眼睛里头全是茫然,不知道我到底想问。 我脑筋一转,直接笑嘻嘻地说道:“是独孤贵妃的生辰呢。”宇文毓的眼中流露出一丝“关我屁事”的神情,我已经顺理成章地接上了,“也是我的生辰。” “那又如何?”宇文毓冷哼道。 “我看历朝历代。这天子、妃嫔的生日都是要过的。不知道天王打算如何给我和独孤贵妃庆生呢?”我厚颜无耻地看着他,满怀期待道,“长这么大,我还没正儿八经地过过生日,听说有专门的太监负责安排宫里头有位分的主子生辰,阮陌今日在世人眼里,想必也是三千宠爱在一身,万分荣耀,这生辰定然会是有声有色的吧!” 这话宇文毓一听,自然是不痛快的,我见他面有鄙夷之色,不禁又添油加醋道:“在我们那个山村里,村长的女儿跟我同岁,她生日的时候,每家每户都可以分一碗放了鸡蛋的长寿面,可惜我每次都吃不着。这次,天王可得让御膳房给我一个人做碗大大的长寿面,依我看,最好连碗也定制个,再点他一堆生辰蜡烛,教我也扬眉吐气一把。” 宇文毓的鼻孔瞬间就出气了,“朕可从来没听说要为阮贵嫔办生辰!阮贵嫔倒把这宫里的日子想得格外快活呢。” 我不禁讶异道:“是吗?那真是可惜。我本来还说,独孤贵妃身体一直不大好,一个人成日也挺孤单的。不如趁着过生辰的时候,熟络熟络,相互间联络联络感情,反正都没有亲人在身旁,正好和阮陌一起过个生辰做个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宇文毓点头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这句话说得极好。经你这么一提醒,朕倒有个想法,就为独孤贵妃安排一次家宴,让她的兄弟姐妹们都进宫来陪她庆生。有这么多兄弟姊妹在侧,她定然不会觉得孤独的吧。” “至于阮贵嫔嘛?”宇文毓对上我期待的双目,冷笑道,“我记得阮贵嫔的本事很多的,不如你就在独孤贵妃的生日宴上为她助兴,演个节目吧!” 我心里头欢喜得紧,就知道他会这么干。这个宇文毓就是小肚鸡肠,见不得我好,我越是表现得羡慕生日宴,他越是要让我吃不着葡萄干瞪眼,不止要给独孤贵妃庆生,还要我在“生日”当天去为她表演来恶心人。其实他只要去查一查就知道,名册上根本就没有我的生辰,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写哪年哪月哪日出生的。 然而,鱼儿虽然上钩,样子还是要做做的。我愤然地望着他,紧咬双唇,好一会儿才从齿间蹦出几个字来,“天王这是在故意戳阮陌的痛处,告诉我。我的亲人早都不在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毓面色一滞,瞬间似是想起了,脸上的寒意有了一点点犹疑,但旋即又冰封起来,一边说道:“怎么会?阮贵嫔不是刚刚才认下了一位义父,这样的亲人,一个当十个,旁人哪里能比的。” 他想来是说的来气,索性把达诚又唤进来,当着我的面吩咐他把为独孤贵妃庆生的消息告诉她,还着重地说道:“务必要把这生日宴安排得喜庆热闹。阮贵嫔届时还要为独孤贵妃的娘家人献上节目,以作庆贺。”他叮嘱完不忘拍拍我的肩膀,“阮贵嫔可得好好准备才行,莫砸了场子,让别人看你的笑话!” 眼见我咬牙切齿地望着他,宇文毓这才心满意足地挺胸阔步离去,殊不知我暗地里都要笑岔了气,从这个角度来看,宇文毓实在是太好应付了。和他的这么多次交锋来看,我还真是胜多负少。若找准了他的软肋,便只管下手,保证能一击即中。 ----------------------- 腊月初四,腊日的前几天,王宫里浩浩汤汤地列出一队前往城西的金涧苑。 这金涧苑作为皇家园囿颇有些袖珍,但因为在长安城内,又因势而建,别有一番风味。园中有一天然的溪涧,从谷间流淌而出,阳光浓烈时,照在涧水上,波光粼粼,金光闪闪,因此得名。 前庭清一色的罗汉松,后园满是香樟,梨树点缀于柏木林中,都是四季常青的植物,于是到这金涧苑来,若非有呵出的白气,提醒着外边的低温寒冷,那实在是分不出春夏秋冬。 苑中人工开凿了一人工湖,冬日里水汽蒸蒸,湖边有一座大型的石舫,上下两层,用巨石铸成,全部用油漆装饰成大理石纹样,砖雕精美,华丽气派。上提“不系舟”。 独孤贵妃的生日宴,便在这石舫中举办。 宇文毓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态,并没有把雁贵嫔、侯贵嫔一起叫上,只是携了独孤贵妃和我离宫。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有些害怕让我和她们接触,尤其是雁贵嫔。 独孤贵妃的兄妹们都已经到齐,除了独孤信的次子独孤善已然早逝,一女远嫁外地,其余五子五女共十人都已经在石舫中入席。待得宇文毓和独孤贵妃到了,便一同站了起来,躬身相迎。 独孤贵妃从来都只是神色恹恹的,独独是今日,脸上终于添了几分神采,她笑起来的时候,倒也是个极其标致的美人胚子,雍容华贵,从容大方。 今日独孤贵妃是主角,宇文毓和她并肩向南坐下,我则被排在东边的座位,西边较尊的位置闲置,其余独孤贵妃的家眷依长幼次序一一坐定。 西边那个位置,想来便是宇文护的。虽然宇文毓相邀,他也以有事推诿,他这次倒是十分识趣,虽然急于知道兵符的下落,却并不涉嫌,再者,独孤信的自杀毕竟与他有关,他若出现,整个和谐美好的气氛定然就被他破坏光了,我又如何能开展游戏,一试这些人的真心呢。 宇文护不在,宇文毓的气色明显也好了许多。待众人重新坐定,他便高高兴兴地举杯相邀,独孤贵妃此时已经眼泛泪光,对宇文毓好不感激涕零。 宇文毓笑意融融地看着她,“贵妃难得能和家人一聚,又是生辰这样的好日子,实在不宜流泪。” 独孤贵妃笑着点头,这才将注意力挪至兄妹之间,她一一问询每个人的近况,听到家庭幸福和美,自是笑逐颜开,替她们高兴。 其中,她问到独孤信的四女时,独孤贵妃特别关心,只因她这位四妹是顶着个浑圆的肚子来的,“四妹这已经是第四胎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时候生?” “开春了就该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独孤四小姐大腹便便,神色间却全是幸福之色。人常言,怀孕的女人最美丽,只这一瞬间,我都有些羡慕了。 “四妹已经有三位公子,若是再生个女儿,倒是格外地贴心。” “是啊,我也想要个女儿,我加李昞把名字都想好啦,若是个女儿就叫同安,若是生儿子就叫李渊,反正这次用不着,我下次可以再用的!”独孤四小姐摆出一副不把名字用完誓不罢休的姿态。(!) 第七十章 找虎符 第七十章找虎符 “是啊,我也想要个女儿。我家李昞把名字都想好啦,若是个女儿就叫同安,若是生儿子就叫李渊,反正这次用不着,我下次可以再用的!”独孤四小姐摆出一副不把名字用完誓不罢休的姿态。 在场诸人都呵呵笑了起来,我也跟着笑,笑了两声,忽然愣住,这位独孤四小姐刚刚说若是生儿子就叫来着?李渊?难道她竟是唐朝开国皇帝唐高祖的母亲? 我正怔怔地出神,独孤贵妃已经将关注力放在了独孤七小姐的身上,“伽罗,若长姐没记错,你今年应当十四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可有中意的人家?” “是啊,伽罗,趁着天王和娘娘在这儿,你若是有意中人,来个天子为媒,岂不是一桩美事?”独孤信长子独孤罗说道。 “我可没意中人,大哥你说的那些人,不是酒囊饭袋,就是样貌丑陋不堪。我宁愿一辈子不嫁!”七小姐独孤伽罗撇了撇嘴,一点也不配合。 但正是因她这话,又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我听得他们伽罗伽罗地喊,只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独孤伽罗?我蓦地一凛,将这名字和杨坚联系在一起,我立马就想起她是谁了。她不就是杨坚的皇后吗?那个以善妒出了名的,不许杨坚纳妾的独孤皇后! 这一惊,非同小可,害我差点冷汗涟涟。今天受到的惊吓可真不小,没想到这位独孤信真是个人才,生了七个女儿,有三个嫁与了帝王,还是三个不同朝代的皇帝。 “阮贵嫔在想些呢?这么出神?”宇文毓冷不丁地插话过来,他脸上挂着淡淡的讥笑,“莫不是心里头有合适的人选,可以给七小姐推荐?” 我本来只是个旁观者,独孤家聚得热闹,自是把我也当做了空气,现在宇文毓把话头丢给我,全场一下子静了下来。 只片刻的光景,我倒已有了计较,“说到人选,阮陌心里头倒还真的有个人选,天王难道忘了,曾应承下杨公子要为他许门亲事的,杨公子一表人才,在阮陌瞧来。和独孤小姐很是般配的,就是不知道独孤小姐瞧不瞧得上眼呢。” 我既知独孤伽罗要嫁给杨坚,何不做个顺手的红娘,独孤伽罗既是极有主见的女子,她嫁给杨坚,定然是对他情有独钟。我替她做媒,这位将来的独孤皇后说不定会念及我的好,不论如何,在这个时候多抱抱独孤皇后的大腿,总不是坏事的。 “哪个杨公子?”我这一提,众人自然都来了兴致。 我斜了宇文毓一眼,说道:“是天王跟前的一位宫伯下士。”一听说只是宫伯下士,所有人的兴趣都收了回去,虽说独孤家大不如前,可独孤家的女儿所嫁的也都是大富大贵的将军,区区一个宫伯下士,自然是入不了他们的法眼。 眼见已经有几个人怀了怒气,我正准备解释,宇文毓已经接过话茬,“提到这个杨坚,倒是和独孤家颇有些渊源。他原本姓普六茹,其父曾在独孤公的手下做一员车骑大将军。” “咣当——”宇文毓话音刚落,青铜酒盏忽而从他的案前滚落出来,酒水溅了他一身,旁边的独孤贵妃面色尴尬道:“天王恕罪,臣妾一时高兴,不小心碰翻了。” 宇文毓不以为意,一边任由独孤贵妃替他擦拭着沾湿的衣裳,一边笑嘻嘻地向她建议道:“不若待会儿朕寻个借口唤杨坚过来,让七小姐瞧上一瞧,诸位做哥哥姐姐的也好把把关。” 我一愣,宇文毓这话虽然玩笑的意味多些,但至少他心里是不排斥这桩婚事的。莫不是杨坚在短短的时间里已经取得了宇文毓的信任,宇文毓有意要委以重任,所以与他结为姻亲,巩固关系? 独孤家许久没有这样兄弟姐妹汇聚一堂,听得宇文毓的提议,各个道好,诸人并没当回事,但这绝对是个助兴的好节目。 宇文毓见状,便朝达诚招了招手,“你回宫一趟,让杨坚把朕的七星剑拿过来。”达诚忍着笑意,答应下,宇文毓又朝他勾勾手,对准他耳边补充了一句话,达诚自领命去了。 -------------- 场上诸人又叙起话来,正酣畅时,宇文毓终于想起了。注意到正埋头食案的我,“阮贵嫔别光顾着吃啊,朕记得你此番跟来是有任务的,你不是要为独孤贵妃的生辰助兴么?” 独孤贵妃性子豁达,对这些不大在意,只是对我赧然一笑,“阮贵嫔肯赏脸家宴,已添色不少,不需要助兴不助兴的。” “那怎么成。阮贵嫔一向灵活机敏,这样的好头脑,不想些新鲜的玩意儿,不是浪费了?”宇文毓阴阳怪调道。 我连连答应着,又吃了一口鱼酢,这才抹了抹嘴道:“天王说得对,阮陌最不喜欢白吃白喝的。不过,阮陌才艺不佳,只是准备了个小游戏,趁着今日热闹,不如就抛开君臣之礼,一起玩游戏可好?” 宇文毓脸一黑,“朕还当阮贵嫔准备了好节目,却是藏钩击壤的玩意儿,这还不算混吃混喝?” 独孤贵妃大度道:“不知是游戏。趁着兴致高,若是适宜,一起游戏也是无妨的。” “其实就是猜物游戏,绝对的老少咸宜。譬如我先示大公子一物,由其他人来猜,大公子不可说话,只能用动作、用肢体来比划,大家就不停地猜,谁第一个猜到了,谁就获胜。” “听起来倒是有点意思。”独孤贵妃和几个独孤小姐倒是颇有兴致,于是想要鄙夷的宇文毓也不好再说。 我站起身。一把拉起坐在下首的大公子独孤罗,“不如就大公子来帮忙演示一下?” 独孤罗年近四十,是这群兄妹之首,我扯他出列,独孤罗再不情愿却也不得不卖我这个面子,卖独孤贵妃的面子。 我将他扯远了好些,背对着众人,摊开手向他嫣然一笑道:“大公子可识得这是何物?” 独孤罗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不是鲜酢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鲜酢是北周贵族常常食用的一种食物,也就是干鱼片。我趁刚才吃饭的时候顺手拈来的,一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一边笑道:“大公子认得就好,现在就比划比划,让他们猜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这……这可怎么比划得出来?”独孤罗大摇其头。 六公子独孤陀不过是个小孩子,见独孤罗愁眉苦脸的样子,兴趣更浓了,若不是被五公子按捺着,恨不能立马就跳起来撺掇着独孤罗快些表演。 独孤罗于是在众人殷殷的目光下,做出了一个摆尾的动作,独孤陀立马就嚷嚷起来,“鱼!鱼!” “快了,快了!”独孤罗高兴地点头,颇有成就感。 “大公子,不要说话哦!”我兼任裁判,笑嘻嘻地对那边高声喊道,“谁猜到了,我就把这个东西奖给他!这东西——是两个字。” 独孤罗倒是越玩越认真,干脆两眼一闭,身体僵直地立在那里,如同僵尸一般,玩得极其投入认真的独孤陀立马就指着独孤罗说道:“死鱼!是死鱼!” 独孤罗面如菜色,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张大嘴,做了一个哗啦哗啦往嘴巴里拨食的动作,他倒是也玩得认真,卖力地表演,大家一边猜。一边看着不惑之年,有些发福的独孤罗做出这样搞笑的举动,皆是忍俊不禁。只是本来就猜得不认真,独孤罗臃肿的身子又表演得尚欠功力,直到好一阵子,独孤伽罗才突然间说道:“莫不是鲜酢?” 一语把这第一场结束。 独孤罗松了口气,正准备回座位去,却被我拉住,“大公子别忙着走,刚才表演得那么好,再给我们猜一个吧!” 其他人自是跟着起哄,独孤罗哪里还肯做这种耍猴样的事,我却已经把一样东西在手里头展开,半片玉做的伏虎静静地卧在我手心里。 独孤罗下意识地面露难色道:“第二局猜这个老虎?” 我莞尔一笑,手握着他的腕儿,“老虎啊,这是一分为二的虎符,大公子不会没见过吧,应该您的手里头有虎符才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不过是个闲散的人,有虎符。”独孤罗轻嗤了一声,摆手要走,“这个太难啦,我可玩不来,还是换下一个上场吧。” 我笑着松开手,看来他心里头并没有装着这样一枚虎符,是以我提到时候,他的心跳脉搏并没有任何的异样,那他是并不知情了。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换三公子来演好了?”我笑吟吟地望向三公子独孤穆。一般来说,独孤信把虎符交给儿子的几率比起女子是要大得多。而这几位公子之中,大公子和三公子的可能性最大。 独孤信跟随宇文泰建国之初,抛下父母妻儿,大公子和二公子便被北齐的统治者囚禁,二公子夭于狱中,之后北齐与北周关系虽然十分紧张,但鲜见兵戎,倒也渐渐缓和,大公子被释放后,辗转来到长安。他身世可怜离奇,又是长子。而三公子则是独孤信后娶郭氏所生,两位都算得上是先后的正妻所生,都是嫡长子,不论独孤信给谁都理所当然。 可是,当三公子走上前,我这般同样问出口,却依旧没有任何收获,难道说独孤信为了安全起见,故意挑了一个不被人猜度的子女? 然而这虎符是何等重要的东西,他所挑选的人,可以不是嫡长,不限男女,但却必须稳重干练,能守口如瓶,心系天下家国,担得起大任。五公子和嫁做人妇的诸女都不符合要求。这样一排除,再坐的根本就没剩下几个。(!) 第七十一章 捉迷藏 第七十一章捉迷藏 我心里头盘算着。现在就只能借三公子的表演,再来瞧一瞧,谁会对虎符最敏感。此时此刻,我真恨不能生出几个分身,在每个人的身旁坐下来,瞧瞧他们的真心。只可惜,分身乏术,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不知不觉地走向独孤伽罗,隐约记得独孤皇后在政治上也是一把好手,她年纪小小,又是一介女流,独孤信把虎符交给她保管,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正因此才更加安全吧。 我心里头已经决定拿她开刀,于是笑呵呵地一边搭讪似地提示道:“这次猜的东西还是两个字。就看七小姐是不是能再猜中啊。” “喏,这是上期的奖品。”我笑着把鲜酢摆在了她面前,对宇文毓展露笑颜,“借天王的花献个佛啊!” 这话也是随口说的。我抬起头瞧了他一眼,却不曾想正好和宇文毓两目相接,宇文毓似乎有些意外,上眼睑迅速地搭上。再睁开时,目光已经挪向别处去了。 然而,三公子比起大公子却要敏捷得多,先是比较了一番那东西的大小,而后又双手垂下,摆出一个老虎的姿态,“嗷呜”一叫,那边宇文毓却已经高声说出答案:“莫非是虎符?!” 他一说完,三公子立马拍手道:“正是!天王果然机智!” 我双目一黑,恨不能冲上去把宇文毓给踢出局,我还没和独孤伽罗混熟,更别说拽她的手腕了。 宇文毓不免有些洋洋自得,他作为天王,虽说有些有名无实,但虎符这种东西,自然是知道的。他对我说道:“阮贵嫔不是说,谁猜中了就把那物件送给谁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只好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无奈地走向宇文毓,手一抻,把那半片玉虎符递至了宇文毓的面前。 宇文毓把虎符拿了起来,瞧了瞧,冷哼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玩意儿?你见过虎符?” 我心说电视里头都不知见过多少个了,嘴上却不好在此时得罪他,“并没见过,只寻了一只玉虎,把另一边磨平了,应该差不多吧。” 旁边的独孤贵妃笑道:“倒是做得挺像的。阮贵嫔手真巧。” 宇文毓下意识地就反驳道:“贵妃又不曾接触过。哪里知道像不像。” 我一愣,宇文毓的这句话倒是让我眼前一亮,连忙去看独孤贵妃,她只是笑了笑,并不作答。独孤贵妃作为一介女流,平日自然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虎符的,我心里头一阵激动,难道她才是独孤信半片虎符所托之人? 正想着,达诚一路小跑上前来,气喘吁吁道:“天王,娘娘,杨坚到了。” 刚才的笑闹游戏一下子被另一种好奇心态所取代,众人的积极性又高涨起来,宇文毓也把虎符往袖里一收,笑道:“还不快传。” 独孤伽罗坐在那里,冷眼看众人,显然对此次所谓的天子媒并不抱任何的希望。可其他人则都是或伸长脖子、或扭转身子,往岸上瞧去,却见两个男子并肩走来,一个身着戎装,犹如出海蛟龙。令人眼前一亮;一个白衣翩翩,宛若出水芙蓉,令人一瞧之下心旷神怡,如微风拂面。 两人走上前来,躬身行礼,一个毕恭毕敬地弯腰递剑,一个则抱了抱拳,指向宇文毓下首的尊位,“大皇兄,这位置是为邕留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来者正是杨坚与宇文邕。 “你怎么来了?怎么不在宫里好好养伤?”宇文毓的声音听不出喜与怒,他的目光好像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 宇文邕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些日子一直闷在宫里,实在无趣,就想出来走走,正巧碰上大力士,说你们在这金涧苑,我就过来凑个热闹。” 宇文毓平静道:“既然来了,就过来坐着吧。” 宇文邕应了一声,大步流星地往西边闲置的位置上坐下了,只要一抬眼,我就正好与他四目相对,他于是朝我嫣然一笑,两个酒窝深深地陷了下去,背后缥缈的水色泛在他的眼眸里,我不禁想起数天前的那一吻,居然有种心跳加快的感觉,真是见鬼。 宇文毓对杨坚说道:“你父亲曾为独孤公器重,这里都是独孤公的家眷儿女,说起来。你也算是一家人,不如就留下来叙叙旧。”这便对达成吩咐了一声,“赐坐。” 杨坚抬起头,眼眸里涌动着一股复杂的神色,单膝跪下,“谢天王,娘娘。”这才走起来,往最末陪坐的席上坐下。 大公子唤起独孤伽罗,“比从前何如?”除了后来的宇文邕和杨坚不知道大公子指的是什么,其余众人都一起笑吟吟地看着她,等她回答。 哪知道独孤伽罗却怔怔出神,被六小姐捅了一下,恍惚间大概是回味起大公子刚才说了什么,于是一下子把头低了下去,双颊绯红。 到底是有缘分,样貌出众的杨坚只一出现,就攫取了独孤伽罗的芳心,对他一见钟情了!我为自己临时起意做的媒而感到高兴,旁边独孤伽罗的诸位兄长姐姐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松了口气,独孤伽罗若看不中的,他们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怎样威逼利诱她都不为所动。现在终于有人能入独孤伽罗法眼的,怎不令人松一口气? “大皇兄,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古怪?”宇文邕笑呵呵地插话进来,显然对众人哑巴式地忍着笑意全然不解。 不等众人回答,独孤伽罗倒是急忙掩饰道:“我们刚才在做游戏呢!” “哦?什么游戏?”宇文邕素来是以玩闹著称,立马就来了兴致。 独孤伽罗把头往回一缩,羞涩道:“是阮娘娘想的游戏。”一句话倒是把宇文邕的注意力又重新挪回到我身上。 “是吗?皇嫂想的什么游戏,我也加入可好?”宇文邕跃跃欲试起来。 他的眼眸太过耀眼,我下意识地就别过脸去,心口犯热的时候,忽然打了个突。宇文邕此番前来,到底是何目的?我现在万万不敢把他往简单了想,他这样性格的人,断然不会做无用功,这次绝非正巧出宫,而是刻意加入,想到那天他问我宇文护与我有何交易,莫不是为了此事而来? 这样一想,心里头刚刚还有些异样的情绪瞬间被驱逐干净,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本来还准备了一些所谓的游戏,借以用不同的问题来试探在场诸人的反应,可是宇文邕一到场,这些把戏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的面前施展,否则我此行的目的,定会被他窥破。 可好容易才能等到一次独孤家人全部聚齐的机会,若是因为宇文邕的出现而错过此次机会,那么下次,就不知道是何年月了。 “不过是些俗不可耐的玩意儿,不玩也罢。”宇文毓在上边冷哼一声,有些不满道。 我点点头道:“刚才那游戏,互动性不够。阮陌有个建议,不如咱们来玩捕快捉贼的游戏,一共分成两队,做贼的人就在这园子里找个地方藏起来,做捕快的就负责把这些贼全部找出来,每个贼若是被捕快发现了,可以再寻个地方藏起来,继续游戏。谁找到的贼越多,就是最优秀捕快;谁被发现的次数越多,就是最失败的贼。如何?” 我说完,自己先失了底气,只稍微扫了一眼,就可以看见对面的几位独孤公子除了六公子独孤陀还算有兴致,其余都有些恹恹的,实在提不起兴趣来。 我这只是侥幸的提议,只有分开独立地行动。我才能够避开宇文邕,和所有独孤家的人一一单独接触,套问虎符的下落。只是看起来,这个游戏更加不受欢迎啊。 “那么,怎么个分队法呢?”独孤伽罗忽然出声问道。 我不禁一喜,这姑娘怎么突然有兴趣了,“加上鲁国公、杨公子,在场一共有十五人,两队一队七人,一队八人,现在就是看谁愿意当贼,谁愿意当捕快了。” “依我看,四妹大肚子不方便,实在不宜到处乱走,除开她,正好有八男六女,不若就以男女分队,天王加入女队,一起来做一回女捕快,如何?”独孤贵妃忽然间提议道,这倒是着实令我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一直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独孤贵妃也对这样幼稚的游戏有兴趣?还破天荒地提出了建设性的意见。 我最后把目光投向右决定权的宇文毓,这次他倒也是破天荒的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许独孤贵妃的安排,“也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就这样安排吧。”他朝我看了一眼,示意我游戏可以开始了。 我于是说道:“那就请天王与各位去躲好,可不能出了这个园子啊。我们半柱香后就开始去找了。”眼见独孤家的那些公子和小姐都面露不情愿的神色,可宇文毓就好像视若不见一般,站起身朝杨坚招手,笑道:“你也只管躲起来,不如就和弥罗突比一比,上次斗蟋蟀不曾分胜负,这次倒是让朕瞧瞧,是你还是弥罗突胜。” 他这样一说,其余诸人就算再没有玩的兴致,也不敢不给天王面子,驳独孤贵妃的提议,只是今天这几人的雅兴实在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第七十二章 心系谁 第七十二章心系谁 二小姐主动请缨陪着独孤四小姐去歇息。宇文毓和独孤贵妃自是首肯,于是余下六人。这六位捕快倒是挺自觉的,自半柱香时间一到,就各自散去,好像其他人也跟我一样,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似的。 独孤家的几位公子都没有走远,就在石舫周围的几处小宅院里随便藏起来,又怕宇文毓觉得自己太敷衍,于是一个宅子里头躲了一个,一进院子就一碰一个准。 一旦是独处,免不了就要说上两句客套话,客套之下,我也只有厚着脸皮寻机会在他们身上旁敲侧击,只是这几位公子无一例外,都对虎符一事一点也不敏感。 若不是我的方法有问题,那就是独孤信并没有把虎符放在几个儿子身上,难道说虎符真的事在独孤贵妃的手上? 我决定再去试探试探她,于是原本是在找贼的我,把视线投向了同队的“捕快”们。可说来也奇怪,除了看见被金涧苑圈养的几只麋鹿吸引住的三小姐和六小姐,其他的几个捕快就像是失踪了一样。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瞧见。 我一边找一边想,这捕快藏得比贼都难找,真是活见鬼了! 我有意去找独孤贵妃,在这偌大的园子里头绕了一圈,皆无所获,我只好继续四处乱窜,无心插柳逛到一处假山时,却听见山林里隐隐传来说话声。 一阵悦耳的女声高高地响起,倒是一下子就让我听出是谁来了。正是有些泼辣风格的独孤伽罗。我不自主地就放慢了脚步,只听她说道:“你心里头有意中人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一愣,旋即差点要笑出声来,终于知道独孤伽罗为会这么想要玩这个游戏了。她就在等着避开那些哥哥姐姐,找个机会和杨坚独处,了解一下彼此。 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独孤伽罗行事风格不似寻常闺秀那么扭捏,可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她何止是大方,简直是比当代女性还大胆主动,这就直接问上杨坚了? 也不知道杨坚到底是做了姿态,独孤伽罗在那边直咬牙切齿,“你这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有?那她……比我漂亮吗?会琴棋书画吗?你为会喜欢她?” “独孤小姐宛若明珠,只是再璀璨再珍贵,可惜都不属于我,相信过不了多久,独孤小姐定能找到明珠真正的主人。” 琅琅如玉的声音随风送入耳畔,我听了之后却是脑门一抽,差点就栽倒在地。不是因为说的满是拒绝的话,而是说这话的人根本就不是杨坚,而是宇文邕!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心里直喊坏了!坏了!万万没有想到独孤伽罗看中的不是杨坚而是宇文邕! 却听独孤伽罗娇喝一声,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不相信,我就认定你了!宇文邕,我就不信我比不上她!就算你现在心里头只有她,可我定会让你发现我比她更好的!” 这句话听在我耳朵里,就更加雷人了。怎么野史上没有记载这样的一出啊?我下意识地就想冲过去把宇文邕给拎出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和独孤伽罗有瓜葛,哪知道脚步还没有冲出去,身子就被人拽住,我差点就惊叫出声,那个人却已经先一步捂住了我的嘴巴,我呜呜地发不出任何声音,就被他凌空抱了起来,那人脚不沾尘,已经把我抱离了石林,隔了好远,才把我放下来。 我脚还没站稳,就扭转头看究竟是谁这么缺德,只见宇文毓冷笑地看着我,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做?!” “让弥罗突和七小姐自由发展有何不好么?” “当然不好。她和杨坚是一对才对啊!”我急急道。 宇文毓瞟了我一眼。“可是七小姐看上的是弥罗突,强扭的瓜不甜。” 我一时语塞,强辩道:“可是阿弥他都说了有心上人了!” “是吗?谁啊?”宇文毓的双眸有些阴凉,“你若说的是那个李娥姿,弥罗突若真的喜欢,自是可以在娶了七小姐后再把她也娶回去做小夫人,有何不可。” “怎么能呢!”我气结于胸,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总不能告诉他,独孤伽罗迟早要跟杨坚在一起的,倘若宇文邕真的跟独孤伽罗有过些,杨坚他日登基为帝,又哪里容得下他?宇文邕性命堪忧。 只是这样的话不能跟任何人说的,我一跺脚,掉转头就走,说不通难道我还躲不起吗。 “喂!你这么急着去哪儿?”宇文毓终于不再恶心地叫我“陌陌”了。 我没好气道:“继续找人啊!还有人没找全呢!” “这园子偏僻的地方可不少,你找得到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宇文毓突然走了上来,斜了我一眼道,“一个破游戏,你倒玩得挺认真的。也罢,朕就发发善心,帮你找好了。” 我半天没说出话来,真想告诉他,这份善心我实在是无福消受的。 宇文毓却已经在前头粗暴地招手,“还杵着干嘛,走啊!” 这金涧苑虽然袖珍,但依山而建,溪流穿梭其间,旮旮旯旯的地方倒是还真不少,宇文毓虽说是帮我找。可却领着我径直往一个方向走,一路上即使碰到几处可以藏人的地方,他都视而不见,我提示他,他却只是问我,“今天这生辰过得可开心?” 我没好气道:“开心,自然开心。” “哦,原来你喜欢做俳优,那朕以后尽量满足你,有这种场合,就让陌陌上前来戏谑一番,娱乐众人。” 这话听了直想打人,可我还是隐忍地一笑,“人生在世,无非是你笑笑别人,别人笑笑你,无所谓的。” 我以为宇文毓一定会给出一个吃瘪的表情,他却突然驻足,凝神看了我一眼,这眼神总有些别的意味,我被他瞧得心里发麻,硬着头皮维持笑容道:“天王再这样看下去,阮陌会以为天王爱上我了呢!” 只一句话。宇文毓立马就把眼神收了回去,如他这样厚脸皮的人居然也一阵红一阵白起来,他扭过头去,反驳道:“阮贵嫔对自己的魅力如此自信?” 我嘻嘻一笑,这才是我熟悉的相处方式,“那是,那是,天王都有雁贵嫔那样的玉人了,旁的人哪里还能入您的法眼啊。” 不知为何,提到雁贵嫔,宇文毓身子一僵。有些尴尬地别过脸去,嘴唇嗫嚅了两下,想要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一处极小的院落前停住了脚步,院墙被爬墙虎覆盖,即使是冬季,也颇为茁壮,绿油油地一片把这处院落隐藏得极佳,若非仔细瞧,倒还真是不容易分辨。 宇文毓说道:“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朕去去就来。” 我茫然地看着他,宇文毓已经挪开步子走了好几米,他想到,又掉转头来叮嘱道:“先别急着进去,听见没?” “哦。知道了。”我答应着,眼见他放心地大步离开,不禁觉得好笑,他这是带我来找人吗?怎么完全不像啊。 正想着,门却“吱呀”一声被打开,从里边走出来一人。 “是你!”我与他几乎异口同声地喊出声来,却不是杨坚是谁? 杨坚瞧了四周一眼,淡淡一笑道:“就娘娘一人?” 他那双比翡翠还要美的眼睛里头泛着一股冬日的寒光,我一凛,下意识道:“天王一会儿就来。” “哦,微臣藏身于此,被独孤娘娘找到了,微臣这就再去寻个地方藏起来。”他说着朝我抱了抱拳,恭敬却不卑不亢,他离开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就在他后边喊道:“石林那边有人,你就别往那儿躲了。” 杨坚回眸看了我一眼,嘴角向上一提,挂着一丝轻笑,“谢娘娘提醒。”听声音就知道对我的提醒恍若未闻。 只是他前脚才走,我便隐隐觉得那院子里头似有些动静,蓦地想起杨坚刚才说他是被独孤贵妃找着的,难道说独孤贵妃还没有走开?此时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我正愁没机会试探她。却不曾想得来全不费工夫。 -------------------------------------- 我二话不说就推门冲进那院子里,只一进去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院子里头搁满了铜质的烛台,每个烛台上都插着一支红色的蜡烛,每一只粗粗的蜡烛上都有金漆雕了花,我恍然间还以为自己进了蜡烛的作坊。 红烛中央站着一位盈盈佳人,手中拿着一只火折子,将她周围一圈的红烛都点着了,火光中,她蓦地抬起头望向这边,我好像看见,倒映着火苗的眼眶里全是泪水。 她瞧见是我,显然吃了一惊,“你怎么来了?”她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才转过脸来,依旧是从前那副恹恹的模样。 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为何杨坚一走,独孤贵妃却躲在这里头哭?她刚才是在哭吗?莫不是我眼花了,我心思有些紊乱,只是微笑道:“阮陌在门口碰着杨公子,他说被娘娘找到所藏的位置,阮陌是晚来一步了。” 我走近她,她却还是不停地用手中的火折子点燃着蜡烛,她的手有着微微的颤抖,我感觉得到她在借点蜡烛极力掩饰着内心,“也不知道是谁在这儿摆了这么多烛台。” “今天是娘娘的生辰,理当高兴的,怎么娘娘的心情却好像不是很好?”我知道独孤贵妃的好脾气,试探着问她,借此打开话匣,就算碰一鼻子灰也就认了。 独孤贵妃并不看我的眼,只专注于眼前的烛光,“瞧着这些红烛,偶有感伤罢了。”她淡淡地说着,却不小心被乱窜的火苗舔着了手背,猛的收回手,身子往后一退,背后没点着的烛台倒被她碰倒了好些。 我连忙拉住她,“娘娘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手烫着了?” 独孤贵妃颇有些尴尬,摇了摇头,揉了揉手背,“无妨。” 我趁机道:“娘娘可是想起了独孤太师?” 独孤贵妃一愣,旋即应了一声,“是啊,先考若在,今日见我弟妹团聚一堂,定然欣慰。”她说这话的时候,脉搏突变,然而我才没有兴致知道她刚才到底是不是在想独孤信,我只不过借此引出话头罢了。(!) 第七十三章 红烛下 第七十三章红烛下 独孤贵妃一愣,旋即应了一声。“是啊,先考若在,今日见我弟妹团聚一堂,定然欣慰。”她说这话的时候,脉搏突变,然而我才没有兴致知道她刚才到底是不是在想独孤信,我只不过借此引出话头罢了。 “虽说人有旦夕祸福,然独孤太师何等智者,对娘娘及家人定然早有安排,莫说今日团聚,就是三年、十年后,也会平平安安的,子孙满堂。娘娘,您说是不是?”我握着她的手,笑吟吟地看着她。 独孤贵妃听了却只是苦笑一声,“先考的智慧都放在朝廷上了,这帮子女,他纵有照料之心,却分身乏术。更何况,他连他自己都安排不了,又怎能安排我们三五年后的事?”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皮温没有任何的变化,我不禁觉得奇怪,倘若虎符在她这里,她就定然该知道独孤信是借此虎符威胁宇文护,保住其子女的性命。可听起来,独孤贵妃并不知道这档事? 我不死心,继续说道:“那倒未必,独孤太师是能放能收之人,我听说,太师当年把五千亲兵尽数解散,如太师这般不贪功,功成身退,淡泊名利的性子,上天自会为其庇佑其家人。娘娘您说呢?” “是啊……” 我胡乱地扯着,却猛的感觉到独孤贵妃在听我提及五千亲兵时,她的脉搏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这么说来,她又似是知道独孤信的五千亲兵并非解散那么简单? 然而,独孤贵妃到底与我话不投机,她缩了缩手,“阮贵嫔,我有些乏了,你们接着玩吧,我找四妹说会儿话去。” 她作势欲走,我却哪里肯轻易松手,我心一横,索性说道:“娘娘。你身上可有虎符?天王说我做得虎符不像,阮陌就想借个虎符瞧瞧,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独孤贵妃面色一变,“我身上怎么会有虎符!”她说这话的时候,我手指轻轻用力,芯片上的电流刚刚在我与她的皮肤间形成回路,她却猛地把手抽了出来,扔下一句,“我累了,先走了。” 再不理会我,便一个人匆匆出门去了。 “等……”我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手指一麻,那股麻意瞬间从指尖蔓延到手掌心,乃至整个手臂,整整一只手臂都在瞬间像是被打了麻药,五只手指扭曲成鸡爪,痉挛起来,我出了一身的冷汗,抱着自己的右手差点就要往燃烧的红烛边栽倒下去,却听有人喊了声“小心!”,人已经飞扑过来。护着我不让我倒下去。 我仰头一看,却不是宇文邕是谁?“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问了一句,立马就因为手的痉挛而无暇顾及他,只是闭着眼,努力平复刚刚产生的心悸,这到底是怎么了?倘若说上次痉挛是因为身体未恢复,那么这次难道是因为独孤贵妃抽离得太急,这种芯片的微电流也能够对人体产生伤害? 宇文邕轻轻地拍抚着我的手背,渐渐地把蜷缩在一起的手指掰正,在他的轻拍下,手臂的麻意也渐渐消散,他问道:“感觉好些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点了点头,任由他继续拉着,我蓦地想到他刚才跳出来这么及时,不禁蹙眉,“你跟踪偷听我?” 宇文邕一愣,苦笑道:“谁跟踪你!我只是闻到香味,过来瞧瞧。幸亏我来得及时,要不然你都该被烧伤了!” 他一提,我这才注意到原来这些蜡烛在点燃后,都是有香味的,十分浓郁。 不提防,宇文毓却突然把我的袖子捋到了胳膊肘,我吓一跳,倏地收回手,“你干嘛?”宇文毓却是一脸严肃,右手探出三指就要往我手腕的脉搏切去,“帮你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心一只胳膊都废了。” 他摆出一副教训人的口吻。这种口吻我实在有些不大适应,加上我生怕被他瞧出什么不同来,紧紧地把手护在胸口,“我没事了。不用说得那么可怕。” 他还要再劝,我心里头已经想起另一桩事,急急地就说道:“你别管我,我倒是要问问你,刚才干嘛去了?” 宇文邕笑道:“不是陌姐姐提议玩游戏的?我这不是在配合着找个地方躲起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是吗?那我问你,你和独孤伽罗是怎么回事?”我一着急,连个铺垫都没有,就直接问出来了。 宇文邕一愣,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来,“原来陌姐姐瞧见了。” 我也懒得遮掩,直接也摆出一副教训地口吻来,“你别在这儿笑了,我警告你,最好离她远些。” 宇文邕脸上的笑却堆叠得更多了,“为何?陌姐姐难道吃醋了?你放心吧,现下邕的心上人只有一个,以后,也只会是一个。” 他望着我,毫不避忌地抓住我的手,笑吟吟的。背后的红烛都已经燃了一半。因为无人剪芯子,中间的棉芯垂了下来,把整个蜡烛都给融化了,每座烛台上的红烛的火苗都变成了火焰,炕得我都出汗了,“好,你既然喜欢李娥姿,那你就早日迎娶她,免得生出别的事端来。” 宇文邕却并不懂得借个台阶下,双瞳死盯着我,并以此为乐。“陌姐姐知道我说的是谁。”他轻轻地用手指尖挠了挠我的手掌心,居然带了一丝**的意味。 我又急又气,使劲地把手往回抽,宇文邕也不敢拽太紧,只是笑看着我,带着一丝戏谑意味的他,哪里还有初见他时宛若璞玉的纯真,坏起来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宇文邕,就算是演戏也该有些限度!这里又没有旁人,你演给谁看!” 宇文邕悻悻道:“为什么就一定是演戏呢,为何陌姐姐就不信我?” “你都叫我一声姐姐了,难道当弟弟的能喜欢上姐姐?”我话还没说完,宇文邕就说道:“当初陌姐姐不也说,陈**是汉武帝的姐姐,平阳公主也比卫青年长许多,邕至今还记着呢。” “我那是随口说说的。”我背脊一凉,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再说了,那陈**最后不也失宠了?” 宇文邕抿口道:“陌姐姐怎么就想得那么深远了?你放心,邕永远不会的。”我没想到这句话还能这样理解,脸都有些气红了,他却突然低下头,发丝飞扑至我的脸庞,有些麻麻痒痒的,我猝不及防,他的两瓣唇就找准了位置,贴了上来,我大骇之下,赶紧把头一偏,哪知他早有防备,手肘已经抵住了我的后脑,饶是我再如何挣扎,嘴唇还是逃不开他的吸吮,唇齿撞在了一起,宇文邕到底怕弄伤了,这才松开了手,有些赧然却又有些得意地看着我。“陌姐姐,你对我也有感觉的。” 无数烛光倒映在他的眸子里,好不灼热,我害怕他这双精灵般的眼睛,讨厌他用这样笃定的口吻说话,因为他的眼睛能看破人心,因为他不合时宜说了句实话。 “我又不是块木头!这又不代表什么!”我没好气地擦了擦嘴,饶是如此,唇齿间还是不可避免的留有他的气息,心跳已然紊乱,我抵死不认。 --------------------------------------- 不论如何,他也是个男子,还是个人见人爱的美男子,又在这样浪漫的氛围下,被他一吻,恍惚间怎会不生出些感觉来? 宇文邕恍若未闻,只是淡淡的笑,好像在笑我根本做不到似的。 我心底好生不满,只有踩了他一脚,“你若是再做这样的事,我只好永远不理你了!” 这才解气一般地奔出院去,背后依旧传来宇文邕“咯咯”的笑声,依旧伴随着那一句,“我是认真的。”,然而耳边这句话还没有响完,我心底就生出一股悚然来,因为面前赫然站着宇文毓。 宇文毓就站在离院子有十米远的地方,静静地站在那儿望向院子,显然他早就到了,更显然的是,宇文邕也知道他到了。 宇文邕刚刚说完的这句话简直成了莫大的讽刺。迟钝的我这才反应过来,上一次他是作秀给宇文护的眼线,这一次却是在宇文毓面前唱戏,只是我不知道,宇文邕这唱得是哪一出? ---------------------------- “说完了?”宇文毓的眼睛好似要吃人,咄咄的逼视着我。很快他的视线就从我这儿挪到了背后的宇文邕身上。 “弥罗突,朕让你收敛些的话,你都当做是耳边风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邕面不改色,迎上宇文毓,“大皇兄是为了我,还是别的原因?”这个问题他在庚艳殿的时候就问过一次。 宇文毓脸一黑,冷哼道:“朕自是为了你好。叱奴太妃把你留在宫里,朕就有义务看着你!” “如果大皇兄是为我好,怕我落人口实,那邕感谢大皇兄的好意,却也用不着。”宇文邕淡淡地说着,“有些事物,大皇兄并不珍惜,但在其他人瞧来,却是宝的。”他平静的双瞳对上宇文毓那明显有些波澜壮阔的眸子,高下立现。(!) 第七十四章 一碗面 第七十四章一碗面 “快,快……”一阵催促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只见达诚指挥着四个壮硕的兵士艰难地抬着一个白色的大物件往这边赶来,当他们靠近的时候,立马就有一股面香扑鼻而来,我这才看清,原来他们抬着的是一个巨大的碗。 这碗乃是用陶土所制,外边涂上了均匀厚实的白色釉面,达诚兴高采烈地指挥着那四个壮硕的汉子把巨碗搁下,还没有落地,就听见宇文毓在旁边低吼道:“达诚,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抬过来做?还不带着东西滚回去?!” 本来还一脸喜色,气喘吁吁的达诚,被宇文毓这么一训斥,立马呆立在那儿,怔怔地看着他,“天王……不是……”愣是被宇文毓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饶是宇文毓再想遮掩,可我还是看到了巨碗里头热气腾腾的汤面,刹那间想起那一日我为了劝宇文毓给独孤贵妃过生日,胡说的话,我对他说,“天王可得让御膳房给我一个人做碗大大的长寿面,依我看。最好连碗也定制个,再点他一堆生辰蜡烛,教我也扬眉吐气一把。” 面前巨碗所盛的长寿面,满院子的红烛,原来都是他准备的。 我忍不住抬头看他,宇文毓的脸色从未这么臭过,一旁的宇文邕则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只是眼眸里头的那抹笑意有些耐人寻味。 “天王这么有心?这是要给我过生日呢?”我的唇角全是冷笑,红烛、长寿面、二人世界?宇文毓在向我示好? 一句话已经在嗓子眼里盘旋欲出,天王,你该不会爱上我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哪知道宇文毓茄色的面孔突然间缓和下来,漆黑的瞳孔里射出两道精光,声音里头已经听不出任何的愠怒来,“是啊,阮贵嫔不是想吃长寿面吗,朕特意命人打造的长寿碗,让伙夫精制的长寿面,阮贵嫔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些长寿面都吃了吧。” “都吃了?”我往碗里睨了一眼,这么大一碗面,不带汤汤水水,少说也有十斤吧,“天王开玩笑?” “朕是一国之君,说的话岂是儿戏之言?”宇文毓凑到我跟前来,一把撅起我的下巴,双目射过一道冷芒,嘴角已经浮起一抹狞笑。“阮贵嫔不会要把那丹书铁券亮出来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朕这可不是惩罚,而是赏赐,莫要混淆了概念。” 他竟然一句话就把我的保护伞给封死了,我死死地皱着眉头,杵在那里并不动。宇文毓这个家伙果然心理****,喜欢以捉弄人为乐。 宇文毓冷笑着,已经从达诚端着的托盘上,拿起一副筷子,递到我手上。“还愣着做?等久了,这面条可就不好吃了。” 那托盘上一共放了两副碗筷,达诚还真是会擅作主张,他以为宇文毓是打算和我两个人一人盛一小碗在这里联络感情,花前月下赏红烛的么? 我不得不接过宇文毓递上来的长筷,凑到巨碗面前,用筷子搅动了两下,勾起几根长长的面条,往嘴巴边送,这样的吃法实在有些窘迫,可在宇文毓的逼迫下却又不得不照做。 我狼狈地把面条送入口,嘴巴边已经满是汤油,宇文毓显然很享受这样的情景。我索性成全他,不顾形象地继续填肚子,等他心满意足了自然就该收手了。 哪知道宇文邕不合时宜地走了过来,一边说道:“寿面自是要吃的人越多,寿星就越长寿,正好我也饿了,就陪陌姐姐吃点吧。” 他话音未落,我手中的筷子就已经被一把抢了走,看清楚时,已经一左一右正好插在了宇文邕的双脚前,小半截没入土中。 宇文毓冷冷地说道:“阮贵嫔一个人吃就够了!”他的语气很生硬,容不得半点的沙子。 然而,宇文邕倒是有些和他杠上了,再待上前一步,宇文毓却猛地一抻手,把前边侍卫肩上的扁担都一把抽了下来,抵在了宇文邕的面前,教他不得上前,“四弟年纪已经不小,朕会跟大冢宰商量下,赐你一座府邸,四弟好好回去准备准备,过不了两日,四弟就可以搬到新宅去了。” 他突然间说起这个,直让人觉得刺耳和惊诧,宇文邕正要辩解些,达诚一下子惊叫起来,“走水了!快!快去瞧瞧!” 众人自是一起扭转头,却见背后的院子里已经有一股浓烟往上直窜。即使站在外边,也可以想象,定然是烛台倒了,把地上的草与落叶都点着了。 “啪——”近处一声清脆的响声差点没让人吓一跳,顿时就有一股暖流沉沉的压在我双脚上,我一低头,汤水裹着面条流淌了我一脚,原来宇文毓一扁担下去,陶碗已经破了半边。 我不解地抬起头,宇文毓本来还恢复不少的脸,瞬间又青如一块黑铁,好像那院子里烧着的不是草而是国宝似的。他立马对正指挥人救火的达诚斥道:“瞧瞧,回宫去!”把扁担往碗里一丢,更加狼藉。 弄成这样,这还让人怎么吃啊?我愣在那儿,却听宇文毓在那边高声道:“阮贵嫔,你还站着发呆?听不懂朕说的话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他也并不等我,说完就径直扬长而去。 我更加迷糊了,这就是让我不用吃了?我心里头觉得好笑,不懂宇文毓这是怎么了,既然费尽心思就是想瞧我出丑,难道这么容易就满足了? 然而,我才懒得理会他究竟是在想。跟着他往回走的时候,隐约听到宇文邕说了一声,“我是认真的。”这一次,他没有格格笑,但我却懒得回头看他一眼。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和我理想中的他差距竟然是如此的大,他太令人害怕了。对待这样的人,不该是想姐弟之情,而是该无时不刻都小心提防着。因为这样的人,你猜不着他的目的,猜不着他的心思。你甚至不知他想要。当然,只怕所有人都猜不透他想要。 ------------------------------ 我听说,宇文邕很快就搬出了皇宫,偌大的紫阳殿被腾了个空。他并没有来向我辞行,或许是宇文毓的阻挠,抑或者是别的原因。 我把独孤贵妃生日那日的试探大致地告诉了宇文护,在独孤信这班子女当中,最有可能知晓虎符下落的人便是独孤贵妃,只是她究竟知晓多少,却不得不继续去探听。 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依旧落在我的身上。 我有两次去拜访独孤贵妃,都被她以身体不适为由给婉拒了。自那日之后,独孤贵妃就更加地深居简出,除了每日向她请安的毕刺王宇文贤,基本上她谁也不见。 于是,天未亮的时候,我就摸黑起了个早,在前往独孤贵妃所住苍霄殿必经的一道门前苦等着清晨来请安的宇文贤。 听闻宇文贤小小年纪,却十分刻苦,所以起得也非常早。我背靠着门柱,连连地打着哈欠,感受着拂晓前凛凛的寒风,心想这么早起来,真是一种摧残。 忽然间,我听见一阵急促的小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正是从门后的巷道里传来,这声音顿时给我百无聊赖的等待生涯添了一抹色彩,我下意识地就扭转身想要看看,莫不是有人在晨练? 哪知道这一扭身,立马和冲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那人跑得极快,一撞之下,我顿时眼冒金星地倒在了地上,那人也是同样地向后倒退了两步,但在看清对方时,都是一惊。 这个急急跑出来的人竟然是杨坚! 他可是前殿的侍卫,又怎么会跑到后宫中来?此时的他,伪装成一个太监。显然是偷偷摸摸潜入后宫的,而且还是从苍霄殿的方向来。 刹那间,我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入脑门,眼前顿时浮现出在金涧苑的情景来。听到杨坚名字时,独孤贵妃的失态;那间院子里,独孤贵妃的眼泪……原来,杨坚和独孤贵妃早就认识,不止是认识,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简单。 我呆呆地看着他,他的眼睛猩红,脸色有些暗沉,显然是****未睡,看这架势,竟像是昨天夜里就已经进了宫的。 我大脑一片空白,怎么也没有想到,真实的历史会是这样的错综复杂。史书的后面究竟掩埋了多少纠葛。 杨坚立时拔出了手中的短刃,他气喘吁吁,眼眸中满是杀意和犹疑,不论是现在还是之前,他想要杀我都是毋庸置疑的。只是他在犹豫,此时杀我究竟值与不值。毕竟,他跑得这样急促,定是后有追兵。 自我告诉宇文护独孤贵妃与虎符或有关联,他便加大了对独孤贵妃的监视,否则以杨坚的身手,断然不会被人发现。 我当机立断,对他说道:“你若不想被抓,就跟我来。” 他逡巡不前,我莞尔一笑,“反正你已是瓮中之鳖了,阮陌手无寸铁,难道你还怕掌控不了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这一句话说出来,杨坚只需稍稍权衡就该知道这是不错的选择,当即不再犹豫。 我自是不敢带他回庚艳殿,情急之下只有领着他往离此地不远的汤浴宫去。这汤浴宫乃是专门沐浴之所,效仿温泉,分别作了两个浴池,一个是专给天王使用的,另一个“芙蓉池”则是给妃嫔使用。浴池的两端分设入水口和出水口,源源不断地将热水注入其中,是以常年累月池水都是热的。 对于古人来说,沐浴并不是寻常的洗澡。洗澡自是每日皆可,但沐浴乃是大事,每逢盛大节日祭祀,所有人都需要焚香沐浴一整日。这汤浴宫就是专门给大周天王与后宫妃嫔们沐浴的,所以里边的设施应有尽有,围绕着芙蓉池一圈,既有休憩所用的床榻,亦有书案。累了乏了可以看看书,喝点茶,休息一下。 我领着杨坚躲进汤浴宫的芙蓉池,把服侍沐浴的宫女都赶了出去,那些宫女乐得偷闲,自然是十分情愿。 只是那群宫女刚刚出去,就听见外头一阵响动,接着便是宫女太监们有些惊惶的声音,“你们……你们这是做?” 罡气十足的声音和太监阴柔的颤抖对比鲜明,“有刺客闯入皇宫,吾等奉大冢宰之命搜查,宫女站左边,侍宦站右。”接下来便听到那些宫女和太监们交叠的抱怨声。(!) 第七十五章 半边符 第七十五章半边符 我的心怦怦跳了起来。这帮侍卫想必是把每个宫女太监都仔仔细细地查了一遍。我下意识地走上前去关门,哪知道才走了两步,脖子就感觉到一阵冰凉,背后的杨坚压低声音威吓道:“你若敢吱声,现在就要了你的命!” 我只好停在那儿,颇感委屈,“我既选择救公子,又怎会再出卖公子?我只是想去关门而已。” “不是便好。”杨坚取回匕首,轻快地走向房门,落了栓。 外边的侍卫一无所获,却并不甘心就此走掉,“所有的人都在这儿了吗?所有的地方都搜过了?为何此处的门是关着的?” 我的心立马提了起来,杨坚也看了我一眼,显然他也紧张极了。 “你们不能进去,阮贵嫔娘娘在此处沐浴!”守着门的小宫女急急地说道,却听到门砰地响了一声,倘若不是刚才关门急时,只怕那些人差点就闯进来了。 那帮侍卫虽有宇文护命令在身,却也不敢造次,只在门外说道:“娘娘,宫里潜入一名刺客。大冢宰命我等将皇宫上下搜查一遍,不得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你们去别处找吧。我这里没什么刺客。”在银晃晃的匕首下,我不得不摆出一副略含愠怒的口吻说道。 然而,那帮侍卫并没有急着离去,“娘娘,可否让服侍您的侍宦出来,让卑职等验明正身?” “唔——”杨坚一把抓住了我的肩头,直到此刻,我才体会到宇文邕称呼他为“大力士”是名副其实的。我忍痛道:“放肆!难道你们怀疑我窝藏刺客不成?要找刺客到别处去,本宫乃是大冢宰的义女,你们要是不怕被大冢宰责罚,就只管在门口这样守着,或者干脆闯进来瞧瞧!” 如此一说,那帮侍卫哪里还敢停留片刻,我被宇文护收为义女,张贵嫔杖毙于殿前的事早被宫里宫外添油加醋地传开了。那些侍卫找不到刺客虽会被责罚,但得罪了我,后果只怕比这更加严重。心里头只需要稍稍权衡,立马就选择鸣金收兵了。 待这些侍卫离开后,我才松了口气,转头望向背后的杨坚,把他那柄匕首往回推了推,“公子现在还不信我么?” 杨坚倒是把匕首收了回去,眼眸里头的杀意已经隐匿下去,嘴角已经浮现出一抹笑意,只存着一份狐疑。 他笑起来的时候,宛若春风吹芙蕖。让人险些忘了就是这样一个俊美的人儿刚才还拿匕首抵着咽喉。 我心稍稍定下,丝毫不为杨坚刚才的无礼而生气,只是说道:“可能要劳烦公子在这儿藏上一天,那些侍卫把皇宫里翻个遍都没有找着人,定会以为公子已经出宫去了。等到那时,公子再走不迟。” “呵。”杨坚并不搭腔,只是笑了笑,在离我不远处的榻上坐下,“如此,杨坚便多谢贵嫔娘娘搭救了。” “公子客气了。于阮陌而言,不过是顺手之劳。只要公子不继续误会阮陌,阮陌就心满意足了。”我也斜倚着他坐下,望着他眼波流转。 杨坚笑笑,在他眼里,我是迫于无奈才不得已搭救他的,这番话,自然是假心假意。他打量了芙蓉池一圈,想到要在这里窝藏个一整日,瞬间就把四肢放松下来,躺倒在卧榻上,眼睛也闭了闭。叹道:“真没想到,我也有一日能到帝王妃嫔沐浴的地方待着。” 他的眼中不可避免的还是流露出艳羡和无奈之意,一般贵族洗澡也都十分地简陋,更别说一个普通人了。哪里能如皇宫里头专门辟出这奢华的汤浴宫来沐浴享受?再加上芙蓉池乃是给妃嫔所用,整个屋子都布置得更加华丽精致,旁边的香风卷起热朦胧的水汽直扑人面,更添了几分香艳,宛若水池中有若隐若现的美女入浴,惹人遐想。即便是我,也觉得做皇帝的感觉十分美好。 我想到日后他登基为帝,不禁笑道:“公子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待日后,囊罗天下,俯视山河,想起今日所说的话,定该自嘲了。” 杨坚半晌都没有说话,睁着一双眼望向我,眼眸里头似有两团红火在腾腾地冒,“囊罗天下,俯视山河?” 我攀上了他的手腕,直视着他,“难道公子胸中存着的不是这等志愿?别告诉阮陌,公子用阮陌换取尉迟迥信任,接近鲁国公再取信于天王,并非为了公子之后的锦绣前程,而只是为了进宫见独孤贵妃一面。” 杨坚浑身一凛,眼睛立马射出两道利芒,我连忙打消他的疑虑,“公子无须担心。阮陌既然直言。便对公子不存任何坏心。其实,就算阮陌什么也不说,难道公子就能确定阮陌什么也猜不到么?” 杨坚光洁的嘴角向上扯了扯,“娘娘这样聪明的人,只怕天底下没什么事瞒得住的。你既然瞧见我从哪里出来,那可不就是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笑了笑,手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手臂,颇带有几分**的意味,“公子前几日才刚刚见过独孤贵妃,昨晚又冒险进来,差点把命都搭上。原来公子心里头只有独孤贵妃,怪不得当初不论阮陌做什么,公子都无动于衷呢。”我颇为遗憾地调笑着,见他并不反感,手指尖才最终又停留在他的腕上。 杨坚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那抹笑意的背后有着一股森然。他越是不解释,就越发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他对我动了杀机。 杨坚从独孤贵妃那儿出来就撞上我,我想要装不知道,他也不会相信。虽说他对我言笑晏晏的,可我既然窥破他的秘密,他一旦脱险,第一个要做的事不是报恩,而是杀我灭口。 宇文护给我的免死金牌虽能抵御来自宇文毓的危险。却不能够让我免于突来横祸。现在我所能做的,便是竭尽所能让他相信我不会加害他,甚至我的存在于他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害。 “阮陌虽然嫉妒独孤贵妃,但公子对贵妃娘娘这般情深,阮陌也十分感动,倘若公子以后想要见娘娘,阮陌愿为公子打掩护。”我诚恳地望着他,正想跟他建议该何时进宫,以及我该如何掩护。 杨坚已经轻嗤一声,笑道:“不必了。这后宫可不是人能随便进来的。我以后还是不来为妙。” 我的手指尖微电流轻轻导入脑部,杨坚他说的是实话,他真的不打算再进宫了。可是,他若不需要进宫,我刚才准备的那样一番说辞,对于他来说就没有任何的****。那么,留我的性命便也没什么必要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抽离手,枕着双臂假寐起来。虽说眼睛闭着了,耳朵却一点也没放松,随时听着我的动静。 --------------------------------- 我静静地坐在他身侧,想了许久,终于直言道:“公子不再进宫,是因为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杨坚的眉头颤了颤,蓦地睁开眼,紧紧地盯着我,一字一句道:“什么东西?” 他的心跳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倘若杨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子弟,又如何会知晓元胡摩的样子,会想到用我去顶替她?杨坚的父亲普六茹忠原来官至车骑大将军,后不知何因获罪罢免还乡,如今看来,搞不好是独孤信早就布置好的。杨坚的父亲说不定就是独孤信早前分散各处暗中集结招兵的亲信之一。而杨坚也可能知道独孤信的这番布置。他费尽心思进宫,本来就是要找准机会见上独孤贵妃一面,其目的不是和独孤贵妃谈什么风花雪月,而是为了虎符无疑。 他和独孤贵妃有没有私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和独孤贵妃接上了头,得知了虎符的下落,甚至早已经将虎符弄到手了,他当然不需要再进宫。 “昔日独孤太师将5000亲兵分散各处,并特制虎符,一分为二,一半交由其中的亲信保存,另一半则藏于自己手中。独孤太师死后,那一半虎符就交给了贵妃娘娘保存。公子并非等闲,此番进宫定然已经将娘娘手中的虎符拿到手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我扭头看他。若要取之,必先与之,自然由我先来开口点破。 杨坚一下子弹跳起来,眸子里头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整个脸已经瞬间拉长,“你是说,那半边兵符才是调动独孤公五千亲兵的印信?!” 他脱口问道,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却也在瞬间扭曲起来,我不禁一怔,难道杨坚并不知道虎符的真正用途,“公子进宫难道不是取虎符的?”这下子倒是轮到我糊涂了。 “取?我是来送的!”杨坚阴沉的脸轻轻地抖动了一下,双目微微眯起,嘴角却是挂着一丝冷笑,冷哼了一声,嘀咕道:“还真是好兄弟。” 我正好奇他自言自语地这番感慨是说得谁,杨坚的眼光已经扫向了我,那光芒里满是猜疑和警惕,“你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你……究竟是谁?”(!) 第七十六章 一池水 第七十六章一池水 我究竟是谁?呵。这样的机密当然不该是一个寻常的妃嫔知道的。即使是周天王宇文毓,也全然被蒙在鼓里,可我却知道得太多。怎不教他怀疑和奇怪? 只是,这样的对话倒是令我有些哭笑不得了。原本想从他那儿探听些什么,这下倒好,看样子,兵符之事反倒是从我口中泄露出来的。我自是不敢再多嘴接话,更不敢透露半句宇文护所说所想。 我笑盈盈地看着他,认真地岔开话题道,“公子还记得当初救下阮陌是怎样的情形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杨坚不解我为何提到这些,但却还是回答道:“你从悬崖上摔下来,直接落到了沼泽地里,受了很重的伤,醒来的时候,”他的眼角泛起一丝促狭的笑意,“醒时说,你把从前的事都忘记了。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这样的解释,杨坚从前就不会相信,现在只怕就更加不信了。 我笑道:“倘若我换另外一个说法呢,阮陌并非从悬崖上摔下来,而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公子信不信?” 我敛去了眼中的笑意,郑重地望着他,“公子信不信,或许阮陌就是老天爷派来见证公子成就天下霸业的人?” 杨坚初时还斜睨了我一眼,现在听我这番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话,反而干脆闭上了眼,冷笑道:“信,若是出了这皇宫,我就信你。” 他把眼睛一闭,继续回床假寐去了。可怜我说出这番掏心掏肺的真话,在他眼里,不过是敷衍塞责,他自知从我这里再探听不到任何事情,干脆闭目养神,也不再和我有任何交流。 只是,又这样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其间有宫女在门口试探地问了两次,想来如我这样关着门洗澡沐浴的,并不多见。他们不知道,我这个澡还非得洗到半夜去才行。 幸好这芙蓉池边水果点心也算是应有尽有,我和杨坚两个人都各自吃了些,填饱了肚子。约莫正午的时候,困意来袭,我也干脆寻了另一张床榻小憩一会儿。 哪知道才刚刚躺下,就听见外边一阵骚动,这阵骚动径直往这边来了。门外的宫女已经出声问好,点出了来者的身份。“雁贵嫔娘娘,您又去练舞了?” “是啊,刚刚跳完,出了一身的汗。”门外果然传来了雁贵嫔的声音。 我和杨坚不禁面面相觑。皇宫里头,一般洗澡沐浴都在各自的宫殿里,没想到这个雁贵嫔却偏偏要跑这么远到这里来沐浴。 “有谁在用?”雁贵嫔刚刚发问,旁边的宫女就略带尴尬地回答道:“阮贵嫔娘娘在沐浴。” 这芙蓉池长宽约有二十米,设计伊始,就是可以让后宫中的嫔妃同时沐浴。只是雁贵嫔一听是我,想必是没有兴致跟我坦诚相见,立马就对那宫女说道:“我就在旁边等等吧。” 外边的宫女也多嘴道:“阮娘娘已经沐浴了近两个时辰,想来应该快了。娘娘先去旁边歇会儿,待这边收拾好了,奴婢再去请娘娘过来。” “雁贵嫔还是回去洗吧。今天,我把这儿给包了。”我在里边高声地说着,这慵懒的声音听在旁人的耳朵里倒成了桀骜不驯。 雁贵嫔耐着性子道:“阮娘娘要用得久,我本不该打扰,只是外边天寒地冻的,若是一身冷汗回去,只怕会伤风着凉。不如姐姐命人打开门,我只需要一会儿。” “不行。我不喜欢跟人共用浴室,旁边不是还有一个池子吗?你去那儿洗就是了。”我着急地说道,此时此刻,想不得罪雁贵嫔也不行了。 雁贵嫔果然声音里头已经夹杂了一分不满,“那卧龙池是天王专用的,我们又岂能随随便便用?” 她不肯走,我也不肯开门,一时之间便僵持在那儿。 “卿就到卧龙池去洗好了。”不知何时,宇文毓的声音也传了进来,立马把我给吓了一跳。不曾想,这冬日里的澡堂生意竟然这样好。 “天王……”雁贵嫔立马转怒为喜,音调都换了一个音阶,“可是,那卧龙池乃是至刚之所,只能天王一人使用,妾只怕会玷污了……” “无妨。什么至刚至阴,不过是些无稽之谈。朕既许了,你去便是。”宇文毓把雁贵嫔打发走,还不忘在背后补充上一句,“阮贵嫔她身体不好,卿平素就多礼让着些。”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这句话也是说给我听。他这是在防微杜渐,说什么也不能让我和雁贵嫔发生冲突。 “妾知道了。”雁贵嫔淡淡的应着,再没说一句话。 ---------------------------------------- 她虽走了,门外的宇文毓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我能感觉到立在门口的他正酝酿着什么情绪。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芙蓉池虽然大,但是周围各处都是一览无余,万一有人进来,唯一能藏身的地方。便只剩下中央这个偌大的水池。 门被人推了一下,门框撞到了门拴,发出“嗑”的一声,我和杨坚互望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往水池边靠近。 只听门发出剧烈地一声响,宇文毓居然粗鲁的直接踹门了。我当下不敢有丝毫的犹豫,“扑通”两声和杨坚同时跃入池内,水花四溅,我只刚刚来得及把整个身子藏在水中,把一颗脑袋留在外头。 我惊甫未定地望着朝我走来的宇文毓,佯怒道:“天王这是做什么?就算要进来,就不能事先打个招呼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毓环顾了一下四周,又细细打量了一遍浴池周围,刚才我跳得太急,水花渐了出来,满地都是。“阮贵嫔洗个澡倒是挺激烈的。” 我不理会他,只是用眼示意门,“爱怎么洗是阮陌的事,这芙蓉池不是给天王用的,还请天王去隔壁洗好了。” 宇文毓自然不会因为我这句话而离开,他索性立在池边,任由雾气扑打着他的脸,“听说阮贵嫔天没亮就来沐浴了?这都洗了两三个时辰。就不怕把皮给泡烂了?” 我没好气道:“冬天这么冷,好容易到这样暖和的地方来,自然是要多洗会儿的。” “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宇文毓不置可否地笑笑,“不过,朕听说今晨在这附近发现了刺客,到现在都没有找着。阮贵嫔一个人沐浴就不怕遇上刺客?” 我心咯噔跳了两下,原来宇文毓也是为此而来的。也是,我天没亮就跑到苍霄殿附近,宇文护知道我是为何事而来,可蒙在鼓里的宇文毓却不知道。我的行为在他瞧来,便尤其显得突兀。 “这里早就被人查过了。那刺客犯了傻么,不逃出宫去,反倒往这一览无余的地方躲?”我硬着头皮说道,心里头却在想,不知道杨坚能在水里头闷多久。 “一览无余?倒不见得。”宇文毓双眸穿透层层的雾气,倒映着池水。 我心怦怦直跳,不明白宇文毓凭什么就认定了我会窝藏刺客,却听他已经说道:“出来!”却是对着我身后偌大的水池。 池水一片平静,不论杨坚听到没有,他都不会在这个时候冒出头来。 宇文毓不禁有些光火,“弥罗突!你再不出来,朕就命人把这一池水抽干!” 我听到他的喊话差点没跌倒。他以为那个刺客是宇文邕?怪不得他一听我在沐浴就直奔此处来了,他以为被他强制赶出宫的宇文邕想要与我私会,又偷偷溜进宫,还被人当成刺客? 我顿觉好笑,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宇文毓这个周天王的脑袋里满满都是这些,“天王,你喝多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要见阿弥,唤个太监去传他入宫就是,怎么还找到我这儿来了?” “够了!阮陌,你别在这里装疯卖傻,你若真的是在沐浴,那朕问你,你换下的衣服在哪儿?”宇文毓怒气腾腾地望着我。 我面不改色道:“我让服侍我的人拿回庚艳殿去了,顺便把干净的衣衫带来,有什么不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宇文毓不由分说就跳入池水,一把将我拎了起来,“那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话音未落,他的视线就已经定格,饶是池水里的水汽再朦胧,他也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面前的我一丝不挂地立在水中。 我藏身于水中的时候,双手也没有闲着,直把上衣都除了个干净。没想到宇文毓还真的就来验明正身了。 yu体横陈于前,宇文毓穿着衣裳立在热水中,汗珠儿一下子就布满了他整张脸,我被他拽着动弹不得,只能动动嘴皮子。“天王看够了吗?莫不是要留在这里跟阮陌一起洗个鸳鸯浴?正巧雁贵嫔也在隔壁,原来天王连看客都找好了!” 我一提到雁贵嫔,宇文毓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起来,他握住我的手反向用力把我往后重重一推,我立定不稳,跌入水中,狼狈地吃了好几口水。宇文毓眼眸中窜起了一股火苗,把他整个眼白都烧红了。他的面目很是狰狞,他也跌跌撞撞地从池中爬出去,一边说道:“好,好得很!阮贵嫔果然非同凡响,朕不止看轻了你,更看轻了你们。这是在唱假戏真做吗?好,好得很,朕就成全你们!” 他一连说了几个“好得很”,雾蒙蒙的空气里,他红红的眼眶似乎也含着几分水汽,他 第七十七章 二公子 第七十七章二公子 “公子不杀我了?”我笑着回过头。却见杨坚正斜倚着池边的扶手,湖蓝色的长衫紧紧地贴着他的身,头上戴着的纱帽也在他浸泡在水里的时候跑脱了,于是乌黑的长发搭在肩上,如黑色的锦缎一样泻下来,凝脂般的皮肤因为被热气熏蒸地白里透红,宛若蔷薇水晶。 我怔怔地看着他,对面的杨坚却也是饶有兴致地望着我,我蓦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用手护住了胸口,把整个身子又埋进了水里。 杨坚促狭地一笑,他脸上的笑意和从前的似乎有些不同,“娘娘身上哪处我没有瞧过?不过,娘娘冰肌玉肤,滑腻似酥,现在瞧来,倒真容易让人把持不住呢。难怪有那么多人都对娘娘青睐有加。” 他戏谑地说着,想必也把刚才宇文毓说的话听了进去,还真以为宇文邕是我裙下之臣呢。我也并不解释,只冲他眨了眨眼,满脸委屈道:“可谁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就像阮陌一样,一颗心都放在公子这儿了,偏偏公子熟视无睹。” 在他把我从汉中带往长安城时,这样类似的****露骨的调笑话,我也说过不少,可每一次杨坚都恍若未闻,我打算以身报恩的暗示,也被他打着哈哈一带而过,只因他一心只盘算着用我来换取尉迟迥的信任,换取上位的机会,对我全然没有兴趣。这之后,我跟他之间的罅隙越来越大,不知不觉便成了宿敌,此时说这样的话,在他听来,自然是假的不得了的玩笑话。 可偏偏他“哦?”了一声,双眉一蹙,人一个猛子往水里扎去,池水剧烈地动荡起来,一团湖蓝色的影子在晃荡的池水里袭来,在我面前破水而出,淋了我一脸的热水。 虽然晚了,我还是下意识地背过身子去抹脸,哪知道耳朵一麻,我差点就高声叫了起来,杨坚的手掌已经一把紧紧地捂住了我的嘴。他光洁的脸贴在我的后颈,脸上的水珠儿一滴滴地落在我裸露在外的肩上,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和刺激,我不敢大声叫,却使劲地挣扎着。 忽然浑身一松,杨坚收回手退开了两步,我扳过身子恶狠狠地望向他,低声怒斥道:“公子这是做?就不怕被人听见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杨坚抱臂旁观,“你既然说一颗心都在我这儿,为何对我这么抵触?可你若本是虚情假意,曲意逢迎,刚刚明明有机会离开的,你选择留下,就不怕性命再度落入我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怪不得杨坚态度大变,原来问题出在这儿。他只当我是被他挟持才不得已掩护他的。可刚才宇文毓进来的时候,我和宇文毓离得近,和他离得远,而且他又藏在水下,根本就无法控制到我。在他瞧来。我完全可以在此时脱离他的控制,不但可以轻易摆脱掉他,还能一箭双雕把他给直接拿下。 想必他在水下的时候,忐忑到了极致吧。 我暗暗一笑,他哪里知道他自己将会是隋朝的开国皇帝,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就命丧黄泉。我今日就算侥幸从他的手中逃离出来,我和他只会更加交恶,他日一旦相逢,依旧逃不过一个死字。 得罪宇文毓不要紧,他是强弩之末,可杨坚不同,今日难得有机会可以和他化干戈为玉帛,我怎么能错失良机? “是曲意逢迎还是真心真意,于公子来说并不重要。公子只需要知道,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阮陌始终不曾对公子存有恶意。阮陌对公子说从天上来,公子当真也好,当笑话也罢。但,公子只需知道一点,公子绝非常人,阮陌虽是个女流之辈,却也愿为公子的大业添砖加瓦,刚才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一气呵成地说出口,连个盹都没有打。 我甚至能从杨坚的双瞳中看到我正在放异彩的眼睛,只是杨坚的眼眸里头却是一片茫然,过了良久,那有些忐忑未知的茫然终于转化成了一丝笑意,他忽然鼓起掌来。“之前我只是觉得姑娘聪明机灵,现在瞧来,这样的词放在姑娘身上,实在是不足以形容姑娘这样的妙人儿。” “同样的话,想必大冢宰、天王都听说过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甚至,只怕姑娘对弥罗突也说过一遍?做事滴水不漏,不论对谁都左右逢源,这就是姑娘的处世哲学?”杨坚在一旁揶揄道,眼睛里头是讥讽和好笑的复合体,我本欲辩解,话到唇边却突然间意识到杨坚对我的评价虽有些武断,却是一语中的。 我虽然没有对宇文护等人说过同样的话,但“左右逢源”,不论是谁当权得势都不会牵连到我,这不就是我所思所想的吗?我斜睨了杨坚一眼,隐隐生出一股悲怆的感觉,到头来,却是这个不择手段的杨坚最了解我。 杨坚的眼中堆叠起笑意,准确无误地从水中捞起我的双手,捏在手里,不待我辩解就又补充道:“不过,古人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是姑娘的优点,而非缺陷。姑娘这样的妙人儿,不论是谁都求之不得的。在杨坚看来,不论姑娘对何人说过,又说过几次,我都不在乎。今日谨在此立下誓言,他日若杨坚大业得成,定将与阮陌共享这天下富贵荣华。” 这样豪气的许诺听在我耳朵里却让我浑身一颤,我想要抽离出手来,“公子误会了,阮陌绝不敢贪图天下富贵。只要公子不计前嫌,能让阮陌平平安安、自由自在地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姑娘不必画蛇添足,姑娘刚才说我心存大志,姑娘又何尝不是?”杨坚对于我刚才那番话不免有些嗤之以鼻,“如若不然,姑娘怎么会费尽心思入宫为妃?又何苦左右逢源,为将来铺下这么多后路?” 我一时语塞,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被逼于无奈才不得不放下尊严,放下仇恨,只为了能够获得自由;可原来在其他人眼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主动选择的。 杨坚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这便扭身走出池子,把已经湿透了的外衣脱了个光,晒在榻后用于取暖的香炉旁,“姑娘用不着不好意思承认。千百年来,从来都是强者生,弱者死,良禽择木而栖,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他说着,忽然冲我睆然一笑,“但愿我会是姑娘最终挑中的良木。” 他说话的瞬间,我居然诡异地想起了宇文毓,想起他曾经用那样讥讽含怒的眼神怒视着我,质问着我,就这么相信宇文护这株良木?他鼓鼓瞪着的眼睛,就像是一只丢进滚开水的青蛙,好不吓人。 我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宇文毓,我惊悚地把这突如其来地古怪感觉收回去,不敢再胡思乱想,一边看向杨坚期待的目光,一边点了点头,斩钉截铁道:“公子是百里挑一的佳木,自然也是阮陌的良木。” 杨坚听了,如同莲花般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盛开出来,“既然如此。那就请姑娘再帮我一个忙。这个月月末,朝廷将举行大傩之仪,这在本朝亦算是首次,想必会很隆重,虽说历朝都只是天子与诸臣参加,不过,这次,若是后宫嫔妃能一同加入,就更加圆满了。” 我一愣,旋即明白过来,“公子想再见独孤贵妃一面?只是,想必公子也瞧见了,阮陌只怕不能说服天王让后宫嫔妃加入。” “虽不能说服天王,却能说服大冢宰。”杨坚笑吟吟地看着我,“姑娘有这个本事的。” 我顿了顿,忽然间明白这其实是一桩交易,这便以退为进道:“虽说如此,不过公子也该告诉阮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公子刚才还说再不需要进宫见独孤娘娘的。” 杨坚微眯着眼,重又走近我,在我身旁抱膝坐下,“告诉你也无妨。我的二弟杨整与独孤家的大小姐自幼就相识,我父罢免将军之后,原本是要带着我们一家告老还乡的。可不知为何,最终并未回乡,而是带着一家老小前往汉中一带。家父本来就重伤未愈,到汉中不久就撒手人寰。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此番获罪,乃是独孤信别有安排。他的五千亲兵被他偷偷安排出京,各自招兵买马,经过这么长时间,想必也该有数十万之众了吧。” 提到这些精兵,杨坚的眼睛里头便放着异彩,我一凛,“公子的意思是,公子的二弟和独孤贵妃原本有情?那么,他又和独孤信的五千亲兵有何关系?” 杨坚笑了笑,“杨整十岁就随我父入军旅,屡立战功,颇得独孤信赞赏,我父本是独孤信亲信之人,独孤信五千亲兵号令统帅自是我父无疑。无奈我父年迈,独孤信便直接将统帅之权交给了杨整。” “这么说来,那半边兵符就在公子的二弟手里?”我急急地说道,抬起头却见杨坚嘴角的笑意有些泛冷,我有些明白他的感受,他才是长子,但所有锋芒都被他的弟弟掩盖。 杨坚冷笑一声,说道:“在他手里又如何?独孤信自杀时,有人带信给他,他纵是有一百个心想去救人,却偏偏生了重病,连自己的性命都救不了。” “如此说来,二公子已经死了?”我忽略掉杨坚冷血的轻嗤,急急地问道。 “死了。回天乏术。” “那,统帅亲兵之权呢?” 杨坚眼眸里头的寒意更加深了,“他临终之时,把帅印暂交给我三弟代管,让我入京把半边兵符想办法交给独孤大小姐,他告诉我,只有这样方能取信于独孤家,最终成为亲兵统帅。” 我不禁默然,“要号令独孤信昔日的亲兵,只有将两块兵符合二为一才能成为真正的统帅。公子的二弟这么做,是想让公子把统帅之权交还给独孤家。”想必这位二公子杨整早知道其兄长杨坚的狼子野心,生怕他会把独孤信的亲兵据为己有,但虎符在手,他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交给独孤贵妃,于是只好想出这样欺骗的法子来。 “如此说来,难道那两块虎符都已经在独孤贵妃的手中了?”(!) 第七十八章 他吃醋 第七十八章他吃醋 杨坚轻嗤一笑,“二弟要算计我。我又岂是那样好被他算计的?我把虎符交给独孤大小姐后,言谈试探之下,发现她根本不似二弟说的那般,她满脑子想的不过是二弟而已。既然如此,我出来的时候,便把那虎符又顺手偷了回来。” 我一时哑然,杨坚果然是真小人,就算杨整再了解他这位大哥又如何,还是免不了为他做了嫁衣裳,“既然虎符都在公子手中了,为何还要再见独孤贵妃?” 杨坚笑道:“你都说了,虎符只有合二为一,方能行驶统帅之权。我若只拿着这半边,便永远是个小小的宫伯,又该如何成就大业?如何与姑娘共享?” 我抿了抿唇,“公子所言极是。”心里头却已经有另外的计较。我本来也和杨坚一样,认为虎符被独孤信交给了独孤贵妃保管,可是现在瞧来,或许事实并非如此。 根据之前的试探,独孤贵妃对虎符之事只是一知半解,并不像是独孤信所挑选的虎符保管人。今日听了杨坚的话。我心里头不禁有个猜测,杨整离开京城之时,或许就把他出行的目的告知了独孤贵妃,所以,独孤贵妃的的确确见过虎符,但见过的不是独孤信手中的半边,而是和她青梅竹马有着某种情谊的杨整所保管的。 独孤信手持那半边应该另有归属! 只是,这样的猜测,我自然不会告诉杨坚。这半边虎符既然落在杨坚的手里,我是不必动什么心思了,那么另外半边,才是关键。 “公子既然信得过阮陌,阮陌定当尽力帮助公子得成大业。”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朝杨坚伸出了我的手。 杨坚一愣,接过手轻轻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忽然朝我一笑,“把衣服都脱了吧。” 我吓了一跳,嗓子都跳到喉咙眼了,脸部变得有些僵硬,“公子开什么玩笑?” “怎么,原来姑娘一向都只是嘴巴上说说而已?姑娘放心,以后有的是机会。今天就算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哪。”杨坚嫣然一笑,站起身,取了他刚才晾在一旁的罩衫和浴巾递给我,“穿上吧,难不成你要在水里头泡一整日?” 我尴尬地把水底的衣衫捞起来递给他。只是披上他外袍的一瞬间。我便感觉到腰间缀着的衣角处有些沉沉的。我轻轻一摸,便知道那坚硬物的形状和轮廓。虎符,我要找的虎符就被他搁在这里头。 杨坚正掉转头替我晒着衣服,那一瞬间我不禁在犹豫,要不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出门去,只要我能够把这半边虎符交到宇文护的手里边,我就自由了。 自由?可是,自由是这样好赢得的吗?倘若出逃不成,我就只剩下一死了。我看了杨坚一眼,他已经扭转身来,“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黑了,希望能再见姑娘。” 此时听来,他这番话倒是有些双关的。他刻意把衣服递给我穿,是在想试探我对虎符有没有兴趣吗? 杨坚的眼中已满是期颐的光芒,“大傩之约,姑娘可千万别忘了。” 我应了一声,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我就知道,再不用打杨坚手中虎符的主意。 手有意无意地触碰到那沉沉的虎符,再过两个时辰,我就不得不跟这块虎符说拜拜了。 --------------------------------------------- 回到庚艳殿之后。我就病了。 如同排山倒海般,发烧咳嗽,像是得了极重的流感。 我想定然是那一整日都泡在浴室里,又是从水中进进出出,又是一直闷着不透气。从闷热的浴室里头一出来人就着了凉。我一向身体底子好,却不曾想也会病成这样,这所谓病来如山倒,我算是见识到了。 于是,一下子高烧不止,反反复复的就陷入昏睡状态,莫说什么兵符,什么自由,就连是夜晚还是白天我都有些分辨不清了。 有几次醒来的时候,依稀瞧见有大夫在床边为我号脉,每次都是不同的人,但他们的表情都有些凝重。那时候,我隐约间觉得自己是不是会就这样发烧烧死了,或者直接烧成了傻子,昏沉沉的时候,倒也会迷迷糊糊的想,若是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地倒也挺好的。可一旦偶尔清醒过来,便会挣扎着问床前服侍着我的秀辛,自己究竟是怎样的情况。 秀辛总是会站在床边宽慰我,我不过是来势汹汹的风寒,宫里的御医已经为我会诊,若再无起色,大冢宰就会为我召集天下最好的大夫。 于是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醒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再度重生。然而这次立在床头的不是御医,而是宇文毓。 他阴沉着一张脸,让我本来应该很畅快的心情一下子被堵塞了。 他问我,“感觉好些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但是那问人的口气,就好像是在说,你怎么还不死。 我没好气地眨了眨眼,人一清醒,虎符之事,和杨坚的约定便一下子涌入了我的脑中,“今天是几号了?” “十五。”宇文毓淡淡地回答道。 “腊月十五?我睡了这么久?”我不禁咋舌,万万没有想到这一病竟然就病了一个礼拜。“大傩之仪是什么时候?” 宇文毓眉毛一挑,“腊月二十三。怎么阮贵嫔也关心这些?” 我一愣,旋即挤出一丝笑容,“听说大傩之仪是大周朝廷一年中最热闹气派的节日,阮陌到鬼门关走了一遭,醒过来只觉得更加应该好好珍惜活着的日子,这样声势浩大的大礼,若不能亲眼目睹,只觉得遗憾。” 我斜睨了宇文毓一眼,“大周国力蒸蒸日上,今年的大傩之仪,自然该当比历年的都盛大才行。天王不如就让我们也都在一旁观礼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倒也不指望他答应,只是先知会他一声。同样的话,只要换个说法,我自能让宇文护允许。谁料宇文毓听了之后,轻轻哼了一声,淡淡道:“再说吧。”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意思倒是基本允许了。 我颇有些意外,一下子便又没了话说。其实,静下来想想,我与他的相处实在有些微妙。若不是在互相指责谩骂,恨不能将对方拆皮剥骨,就是这样尴尬地一句话也不说。两个人都别扭得不行。可关系明明紧张得要命,宇文毓却偏偏要这样无趣地待在这里,我不得不怀疑他有自讨没趣的倾向。 就这样尴尬地待了好一会儿,秀辛在门外轻轻说了一声,“天王,娘娘,药煎好了。是现在用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好容易盼到有人来给我解围,哪里肯放过,连忙说道:“赶紧端来吧。哪个大夫开的方子这么有效,实在该好好打赏才是!” 我这话刚一说完,宇文毓就冷哼了一声,甩开袖子就径直走出门去,差点和推门进来的秀辛撞个满怀。幸亏秀辛机灵,侧靠一边,才没把托盘上的药汤给撞翻。 秀辛瞥了铁青的宇文毓一眼,进来时,忍不住说道:“都是奴婢进来的不及时,倒让天王生气了。” 我撇了撇嘴道:“他生你的气做什么?他是见不得我好,眼见我这病有好转,人死不了,这才生闷气的。”秀辛即是宇文护的心腹,我自然不介意把我和宇文毓的不合说与她听。 哪知道秀辛颇为不以为然,一边把药递到我手中,一边说道:“娘娘还真是冤枉了天王,天王是听到娘娘夸赞这碗药,吃醋了。” 我差点没噎着,“我夸这药,他吃什么醋?”当然,事实的关键是,宇文毓他没理由为我吃醋。 ------------------- 秀辛神秘莫测地看了我一眼,“令娘娘好转的大夫不是旁人,正是四皇子鲁国公。”一提到宇文邕,我下意识地就说不出话来,秀辛察言观色,继续说道:“娘娘的病好几日都没有什么起色,大冢宰于是张贴告示,为娘娘延请名医。告示才张贴出来,鲁国公就前往大冢宰府说能治娘娘的病。貌似天王还挺不情愿的,不过驳不开大冢宰的面子……” 我斜睨了秀辛一眼,她欲言又止的背后,明显是对这桩宫闱“秘辛”的好奇,我不禁冷哼道:“这番说话,也是大冢宰让你转告我的?” 秀辛似乎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满,连忙陪笑道:“没有。大冢宰只是要奴婢转告娘娘,不论娘娘是要自由抑或是别的,他一定会尽力玉成娘娘。” 我翻了翻白眼,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宇文护所说的“别的”只需要联系上下文就知道他指的是宇文邕。我虽然感激医术高超的宇文邕救了我的性命,可不管怎么说,他故意通过宇文护才进宫救我性命,怎么都有作秀的嫌疑。 我蓦地想起宇文毓那一日在芙蓉池说的莫名其妙的话,又是宇文邕,又是什么假戏真做,现在想来,所谓的假戏真做,那势必是先有假戏才行,他的意思就是,宇文邕在唱戏。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演出的戏目就叫做《落shen赋》,单纯小叔子暗恋嫂嫂,这个小叔子不仅当着宇文毓的面堂而皇之的表演,不仅在宇文护安排的眼线面前表演,还非要在宇文护的眼皮底下也露上一次脸,他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第七十九章 盘算着 第七十九章盘算着 只是一边想着,一边不忘把碗里的药汤一饮而尽。药汤落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怎么这个药是这样苦的,不是一般这种伤风感冒类的方子都应该有生姜或是薄荷之类的?可是宇文邕配的这副药方还真的是和之前喝的药都完全不同。 我也未及多想,只是按照宇文邕留下的叮嘱,一日三次药,第二天就好了许多,可以下床了。 宇文邕来的时候,我正在院子里头散步,在房间里头闷了多日,再不出来透透气,人就该发霉了。 宇文邕依旧和之前一样神采飞扬,上十天没见他,唯一有变化的便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再不似从前那般清澈见底,那儿无时无刻不泛着一股涟漪,卷起浑浊的、模糊不清的眼光,遮掩着他此时的心境。 “陌姐姐,好些了吗?我来给你把把脉。”他走向我,温和地朝我伸出手,我当然不会跟我自己过不去,当下就把手腕交到他手里。他的手温热如常。他却并没有急着把脉,而是牵着我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往房间里带。 我按捺着怒意,直到进了房间,把门掩上后,这才拉下脸,把手抽离出来,“现在没有外人了,阿弥不用再演什么戏了。” 宇文邕两颊梨涡浅生,他笑吟吟地说道:“邕说了好多遍了,我是认真的。陌姐姐纵然现在不信,将来也定会相信的。” 我只是把手伸到他面前,“喏,你不是要把脉吗?我累了,想早点休息。”我不想和他争口舌之利,更不想和他翻脸,只好下起逐客令。 宇文邕对于我的冷淡倒是毫不在意,重新握住我的手,扶我在床边坐定,三指轻按,笑意重新荡漾起来,“陌姐姐的病已经痊愈了,只不过,身子还比较弱,这阵子万万不可去汤浴宫,免得又被感染上。只怕会复发。” 我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怎么汤浴宫里头也有人感染上了?” 宇文邕淡淡道:“‘芙蓉汤’前服侍的几个宫女自然没有陌姐姐福大命大,前几天就已经被抬出宫去了。不过,邪气尚在,恐怕还要等过个十天,汤浴宫这些邪气才会消失殆尽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在他眼里,那些女子的性命或许都算不得什么。就算他知道该如何救治,他也只会救我一人。 我突然间想到当时雁贵嫔也去了汤浴宫,忍不住问道:“是只有我一个人病了?雁贵嫔呢?她感染了没有?”对于古人来说,只会把细菌真菌感染都归结为邪气入侵,倘若说问题出在汤浴宫,只怕雁贵嫔也不能幸免。 宇文邕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笑道:“她怎么会病呢?” 这样****的笑容让我心里一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为什么就不会病?”我只觉得浑身有些泛冷,但还是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的病是她?她在下毒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她为何要害我?”我问出这个问题时,便觉得有些可笑,后宫里头的女人害人何需理由,更何况我的存在,对于宇文毓的这些女人来说便同噩梦一样。只是。依照雁贵嫔的性格,应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和她素来没有任何交情和交恶,她又为什么在我风头正盛的时候对我下手? 下毒,原来我不是普通的伤风感冒,而是被人下毒了。 怪不得从汤浴宫一出来就病了,还病得这样厉害。怪不得尽管症状很像,但却让那些御医束手无策。怪不得宇文毓会在我的床头伫立那么久,他在害怕雁贵嫔下毒的事被我知道,我会动心思除掉他心爱的女人…… “阿弥你为何告诉我这些?”我冷冷地看着他,只要他不说,这一切都可以石沉大海,永远不为人知的,“以阿弥的心思,应该猜得到你的大皇兄最在乎的就是雁贵嫔,你把这事告诉我,就不怕你的大皇兄迁怒于你吗?还是……你刻意告诉我这些,就是想让我对雁贵嫔做什么?” “告诉陌姐姐这些,是因为邕不能在你身边陪伴你。皇宫里头诸事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邕不希望陌姐姐有事,也答应过陌姐姐,所知道的绝不隐瞒。”宇文邕笑着说道,听起来情真意切,都让我有那么一阵的恍惚。 他伸手拨了拨我额前的发缕,忽然灵机一动,对我说道:“陌姐姐,你的头发乱了,我帮你梳梳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牵起我的手,一直拉我到铜镜边坐下,这就解开我随意束发的丝带,拿起梨木黑漆的篦子,轻轻地从头顶往下顺着梳下来。 我看着铜镜里背后那个认真为我梳头的宇文邕,黄铜光洁的镜面把他专注的神情捕捉无疑,我明知道此时的宇文邕并非真实的他,却还是有些贪婪地在享受这样温馨的时刻。原来在我心底一直渴望有这样一个人能够为我梳头,多年来我一个人过活,我以为我习惯了孤单,甚至享受孤单的自由。却原来我还是和所有女人一样,都渴望有人陪的幸福,只是这样的幸福,我在现代就不曾享有,在这个可怕的时代,又怎么能够奢望呢? 然而,宇文邕就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样,凑到我的耳边轻声呢喃,“陌姐姐,若是可以,邕愿以后,能天天为你梳头。” 我忍着几欲落下的泪,闭上眼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样强硬和坚定。“不必了。既然天王赐你府邸,你就好好在宫外待着吧,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的。”我告诉自己,眼前这个温存的少年也只存在于镜中而已,真实的他,只不过在利用我演一出戏。 “好?陌姐姐哪里好?若非我曾看过一本古书,知道有这样一种毒虫,陌姐姐只怕都已经不在人世了!”宇文邕义愤填膺地说着,眼睛里头满是忧愁,“虽说大皇兄已经应承我,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但不怕一万九怕万一,我只怕陌姐姐不知哪一天防不胜防……” “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打断了宇文邕的说话,不可否认,我心中多少有些后怕,只因我万万没料到雁贵嫔也会歹毒至斯,非要置我于死地。可是,眼下宇文邕跟我说这样一番话却是明显地别有深意。“那么阿弥说怎样才好?难道要助我除掉雁贵嫔?就如同对待张贵嫔一样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邕听出我语气中的不善,却不以为意,“邕并非此意,但若有人对陌姐姐不利,我愿为陌姐姐防患于未然。” 我嘴角的弧度渐渐收敛,化作一团寒意,“是吗?她们也都是你的嫂嫂,你这么做可如何面对你的大皇兄?” 我不懂,宇文邕今日跟我说这样的话,怎么听都不像是让我小心,而是想让我以退为进,以剑为盾,对雁贵嫔下手。我不懂,不论如何,宇文毓对宇文邕倒是绝对地宽容和喜爱,否则也不会之前一直让他留在宫里住。难道宇文邕能狠下心来,对宇文毓最心爱的女人下手? 我知道皇家历来是最薄情的地方,但是平日里宛若阳光的宇文邕,他内心深处却原来是阳光常年都照不到的地方? “可是在阿弥的眼里,只看得见陌姐姐,她们……若是伤到陌姐姐,我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他这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毫不拖泥带水,他的唇角还映着我乌亮的青丝,但那光泽比铁还要冷。 “是嘛,阮陌何德何能,能在阿弥的心中占据这样重要的位置。”我不置可否地冷笑,他却是一本正经地微笑,“陌姐姐不相信,但我说得都是真话。阿弥待陌姐姐和其他人不一样,阿弥好伤心。陌姐姐原来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这样的话,此时听来就像是雪地里的太阳,明明亮的很,照在身上全是寒意。他待我的确是对别的嫂嫂不同,但那绝不是因为我有多么地与众不同,在这样的一个人精面前,我不敢有半分自恋的情绪,“是待我不一样,还是待元夫人不同?” 如果说,宇文邕能够将宇文毓的妻妾们都视若草芥,那么他为何会对元胡摩另眼相待?早一步就猜到了元胡摩的危险,助她假死,藏匿她于寺庙内,后来更想方设法地想要把她和我掉包换入宫来。宇文邕一直都在宫里头扮演着闲散王爷,只求自保,却偏偏为元胡摩冒险犯难,这难道不值得推敲? 宇文邕睆然一笑,“陌姐姐是陌姐姐,三嫂是三嫂。”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眼波流转,“陌姐姐现在不信无妨,终有一日,陌姐姐会认识到我的真心的。” 他嫣然一笑,两片薄唇轻轻往两边划出一个弧度,身子已经靠了过来,我猝不及防,却也到底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一次倒是迅速地把头往旁边偏开,躲过了他。 宇文邕扑了个空,有些悻悻地看着我,收回身子,只用手轻轻地刮了刮我的鼻尖,说道:“那陌姐姐就好好休息吧。恐怕邕是没办法来看你了。” 他要走的时候,我忽然伸手拉住他,再度用手指尖扣住了他的手腕,“宇文邕,你心里头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你是想从我口中套问出什么?” “你演的这出戏,究竟想要迷惑谁?是宇文护?” “还是,你跟宇文毓在合谋?你们在盘算什么?” ---- 作家专区登陆又换了咩,我折腾了好久才进来。。。(!) 第八十章 那虎符 第八十章那虎符 我一口气问了许多许多。可是我手底下的皮肤却没有任何的变化,不论我怎样试探和旁敲侧击,手指尖传过来的电流都是均匀的,微弱的,和之前一样,我手上的测谎仪,好像在碰到宇文邕之后就失灵了。我根本就不能从他的身上找到任何答案。 我不禁有些颓然,所有的试探就犹如放到大海里去找不到目标的鱼类,反而一直默默不吭气的宇文邕,忽然间把我的手掰了过来,他握住我的手,直勾勾地盯着,小心翼翼地轻轻触碰了一下我的食指。 我有些心虚了,下意识地就把手往回缩,他该不会猜到我手指的秘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他到底是不是人?正忐忑间,他已经放下手,抬起头来,一双瞳人剪秋水,“陌姐姐,你以为我对你好,是想从你这儿探听什么?” “探听什么?大冢宰与陌姐姐之间的秘密交易?”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收敛。“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大冢宰想要陌姐姐做什么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浑身一凛,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到了头顶,我怔怔地望着他,不敢大口呼吸,更不敢说话,整个人都已经惊呆住了。 宇文邕轻轻一笑,“陌姐姐有诛心秘术,能窥探人心,大冢宰一直想知道如何才能调动独孤太师那五千亲兵。无奈独孤太师自尽,他如何会不想利用陌姐姐的本事来试试看呢?” 他知道的?原来他根本就知道?明明房间是密闭的,我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我低着头,不敢搭腔,更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的手有测谎仪,可他的眼睛才是真正能窥破人心的。我整个人都心乱如麻,立马有些六神无主了,“这么说来,当初金涧苑独孤家宴,你就知道我的目的?那你……” “是,我劝陌姐姐少用你的诛心术,是因为陌姐姐的方向一开始就错了,就算陌姐姐再怎样查探独孤太师的几位子女都不会有任何收获。因为他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他说得斩钉截铁,脸上挂着的是自信的笑容。 我惊呆了,“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是说独孤信并没有把虎符交给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虽然不可思议,可现在想来,我的试探结果不正是如此吗?唯一对虎符之事知道一点点的。就只有独孤贵妃,而她也并非是独孤信临终所托。 “你为何告诉我这些?在你心里,难道不是希望宇文护一直拿不到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他明明知道宇文护要我做什么,上次还试探地问我,自然是想看看我究竟是偏向他,还是信守承诺绝不出卖宇文护。他上次的试探一定令他很失望。就算他再怎样关心我,温暖我,我都不肯透露半分。既然如此,他就该放任我往错的方向上继续不回头地走下去。这对他来说,是有益无害的。 宇文邕嘴角向两边扯开,笑容在他这张再完美不过的俊美脸庞上蔓延开来,“是,我自然希望大冢宰拿不到。可是,我怕陌姐姐有事。陌姐姐的诛心术,还是少用为妙,我只怕终会伤了你的身体。” 他这番话说出来,再诚恳不过,我听得晕晕乎乎,在他晶晶亮的眼光下,眼睛也眩得晕晕乎乎,不注意间。他的手指已经轻轻地攀上了我的右手,抚摸着我的指尖,我的手指有些冰凉,食指隐隐有着一种抽搐作痛的感觉。 宇文邕的面色很凝重,“陌姐姐,阿弥不是开玩笑的。我不知道大冢宰许诺了你什么,但请你相信我,终有一日阿弥也能给你。就算一年不行,五年,十年,我定能做到。” “五年?十年?”他不说还好,这两个数字立马就把我从不切实际的幻想拉回到现实,我等不了那么久了。自由,如果可以,我希望加在其上的修饰语是“立即”、“马上”。 我把手抽了回来,苦笑道:“阿弥,谢谢你的关心。不过,无论如何,我既然答应了大冢宰,就必须得找下去。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仰起头看着他,宇文邕的眼睛里头有一丝淡淡的失落,“倘若陌姐姐是问我那个东西,也请原谅邕无法据实相告。”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只是很好奇,为何……为何我的诛心术会对你无效?” 宇文邕嫣然一笑,“陌姐姐原来是问这个。或许,当一个人说假话都已经跟说真话一样的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分不出到底在说真话还是假话,旁人又如何区分得了呢?” 我有些讶异地看着宇文邕离开庚艳殿,这样的一句话从他口里说出来。总让我生出一种苍凉的感觉。这皇宫到底是怎样的地方,他这短短十六年的生涯又是如何度过的,要让一个人伪装得连自己都认不出来…… ------------------------- “娘娘……您这发髻梳得真好看。”秀辛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眼前的她顾盼流波,显然是在猜度着刚才我和宇文邕在房间里头做了些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宇文邕为我梳头,真正的目的应该也是在这儿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他早猜到了庚艳殿里大换血必定也有宇文护的亲信在其中,照例还是做了一出戏给他的眼线看。 我不禁有些心情烦躁,在想起宇文邕所说的话后,就更加暴戾了。如果说之前的判断都是错的,另外半边虎符并没有在独孤信的几个子女身上,那独孤信又会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谁呢? 宇文邕似乎知道什么,但是他故弄玄虚就是不肯告诉我。 只是,他不告诉我,难道我就束手无策么? 我要找到虎符,就算找不到,我也决不能就这样认输,坐以待毙。 我闭上眼,把刚才与宇文邕的对话细细回味了一遍,我突然间觉得蹊跷起来,宇文邕他一早就知道虎符的下落,可是他这消息又是从何而来?他虽然聪明,但这等机密的事。也不是他能够接触得到的。除非他从知****的口中套问出来。然而所谓的知****,在朝除了宇文护就是独孤贵妃,这两个人都不可能说与他听;在野就是新进来的杨坚。杨坚何等心机,若不是我碰巧救了他,根本就无人知道他进宫的目的,他又怎么会透露给宇文邕。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了——独孤信真正托付虎符之人。 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又把宇文护告诉我的事,独孤贵妃对独孤信的评价也再细想了一遍,我忽然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那枚虎符或许果真不在独孤家的手上! 独孤贵妃说,先考的智慧都放在朝廷上了,这帮子女。他纵有照料之心,却分身乏术。宇文护说,独孤信早知道宇文泰有鸟尽弓藏之意,于是解散5千亲兵,另有图谋。这两人的说法差别何其大,却一点也不矛盾,只因独孤信真正忠心的这个朝廷并非宇文家的朝廷,而是西魏元氏的朝廷。 独孤信不满宇文家尤其不满宇文护,或许不是因为他备受排挤,而是因为宇文护杀死魏帝,这种弑君的事实在令讲究忠义的独孤信有些难以接受。 魏恭帝元廓被宇文护逼退位后旋即被杀,不久赵贵等人就预谋杀宇文护,独孤信也牵涉其中,由此可见,独孤信对宇文护此举的不满。 只是,到底年事已高,凡事逡巡蹉跎,到底是享受天伦之乐,还是拼了老命,想必也让这位开国元勋斟酌良久,这一犹豫,倒失了先机,再加上杨坚的二弟杨整病重,纠集昔日旧部已然来不及。 他将死之时,最担忧的恐怕不是他的子女,而是遗憾没有能守住西魏的皇室。若是他手中的虎符没有在其子女手中,最有可能的,就是给了元氏血脉。 他早知道宇文护狼子野心,他那样说,不过是障眼法,故意误导宇文护的注意力罢了。 倘若是这样,最有可能知道虎符下落的,就只有她了。 元胡摩,本是元廓的亲妹妹,元廓被杀后,元氏一脉,仍留在长安城的基本上就死绝了。只有元胡摩因为是宇文觉的妻子,不仅没有死,还被封为王后。赵贵事败之时,宇文觉尚未被废,独孤信极有可能把这枚虎符交给了元胡摩,想让她来力挽狂澜。 倘若元胡摩就是掌管虎符之人,那一切就更加好解释了。为什么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宇文邕会冒险去救她,为什么对其他嫂子死活都不顾的他会对元胡摩另眼相待,非要将她弄进宫来。冷眼旁观的他,被所有人都忽略掉的他,躲在这深宫大院里,或许早在独孤信找上元胡摩的时候,就洞悉了什么。 果然如此,他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只是他这般费尽心机,虎符还是没有到手? 我想起他刚才说话时的语气,他一直用“东西”两个字来指代虎符,或许他压根就不知道独孤信用来集结亲兵的信物是什么,这么说来,元胡摩并没有告诉他?(!) 第八十一章 有阴谋 第八十一章有阴谋 我想起他刚才说话时的语气。他一直用“东西”两个字来指代虎符,或许他压根就不知道独孤信用来集结亲兵的信物是什么,这么说来,元胡摩并没有告诉他? 只是我刚刚的这番假设与推测,又被我瞬间推翻了,若虎符真的在元胡摩的手上,为何她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被毒杀,而不作为?又为何不肯把虎符交到宇文邕的手上? 我有些糊涂,这些疑团充斥着我的大脑,我觉得我有必要去见一见元胡摩。宇文护那边该如何交差是一回事,在找虎符这件事上,我已经把自己绕进去,若不能知道真相,验证或推翻我的猜测,我寝食难安。 ------------------------------------------- 将息了两日,我终于按捺不住想要出宫去转转,明着是转转,实际上,却是想去找找元胡摩,打听打听虎符的下落。 然而,自从那日出宫被宇文毓惩罚之后。我名义上是被禁锢的,就算我想去灵感寺,如何堂而皇之的出宫门却是一大难题。 秀辛在旁边察言观色,似乎瞧出了我的煎熬,见我天天有事没事就在宫门附近转悠,终于适时地问道:“娘娘想要出宫去?” 我当然不敢说目的,“成日在宫里头闷坏了。” 秀辛对于这样的理由自然是不信的,她笑道:“大冢宰说了,娘娘若要出宫,就只管走西门,那儿大冢宰早有安排,娘娘出入很是方便。” 我听了,嘴巴张得大大的。这王宫里头,不论是前殿还是后宫把守的侍卫,皆是宇文护的人,他有此安排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凭什么认为我会出宫? 秀辛的笑有些意味深长,我却冲她摆了摆手,“我几时说要出宫了?”潜意识里,我还不想让宇文护知道我心中的猜测。就因为曾告诉他,有关独孤贵妃的猜测,就引来了后宫里头数倍的监控,差一点就连累我被杨坚拖下水,更差一点就惹恼了雁贵嫔,去鬼门关走一遭。 是以这次我说什么也不能多嘴,更何况,如今虎符之事。已经关系到了宇文邕,不论如何,我还是不想让宇文护注意到他。所以,即便是要出去,我也得挑个合适的时机。 这个时机,在大傩之仪的前一天,我算是等到了。 ------------------------------------ 大傩之仪乃是朝廷的盛典,就好比国庆时候的阅兵式,骑兵、步兵皆需要列阵接受检阅。步兵按照不同铠服的颜色分列,演练不同的阵法;骑将则引领着骑兵冲入阵中,南北二阵互相斗法;这之后,再有戴着面具的驱魔舞,兽舞表演等等,整个王宫从早到晚都将热闹非凡。 如此的盛世,所有的君臣都将参与其中。声势浩大,又是庄严肃穆的国之大仪,自然也是需要彩排演练的。 于是,我便挑着预演的这一天,溜出宫来。 我想着宫里上上下下也都忙得焦头烂额,刻意挑着这个时间,由西门出来。我只当宇文护没空理会我。哪知道从西门一出来,就有专门的马车在外边等着我,说是宇文护一早就预备着的。 我对宇文护这样滴水不漏的安排有些哭笑不得,只是他这样时时安插眼线在我身旁,我又该如何去找元胡摩?上马车的时候,外头的马车夫已经问道:“娘娘想要去哪里?” 我苦闷地说,“就在外头逛逛,再看吧。” “难道就随便逛逛?”这人的问话让我心情烦躁,我正想着哪个奴才这么大胆问这么多花,撩开车帘却见宇文护站在车前,双目炯炯地望着我,“大智慧想趁人不备去哪里?” 我被他的眼睛瞧得有些心虚,元胡摩未死之事,我一直缄默,心里头打定主意决不能在他面前透露半分,“大冢宰交代的事有些复杂,阮陌想出去散散心,理理思路。” “是吗?只要不是谈情说爱就好。”宇文护显然是不相信我这番说辞。 “谈情说爱?”我一愣,旋即明白他指的是宇文邕,我脸一白,否认道:“大冢宰误会了,绝没有的事。” 然而,我越是欲言又止,在他瞧来就越是欲盖弥彰。他淡淡地笑了笑,“谈情说爱,也不是不可。不过,大智慧也该悠着点,不管怎么说,现在在皇位上坐着的。才是你名义上的夫君。就算再儿女情长,也该懂得隐忍。” 我的脸被他说得一阵红一阵白,我当然没有跟宇文邕儿女情长,只是我此行的真实目的并不能轻易告诉他,我只是单纯地想找到虎符再做决定,于是只好木在那儿扭捏起来。 宇文护看出了我的尴尬,但也瞧出我没有下车的意思,只是朝我挥了挥手,“既然要出去,那就早去早回吧。”他这便退后了两步,朝驾车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马车夫略一抱拳,道了句,“大冢宰放心。”这便掉转马头,车身一晃,已经驶出几丈。 我原本想去灵感寺瞧瞧,却又怕会****了元胡摩,于是只是命马车夫绕着皇城先四处乱窜,再寻时机,哪知道旅途有些太无聊,我居然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车身晃动的厉害,根本就不像是在城内的马车道上行走。我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连忙撩开窗帘子往外头一探,荒郊野岭的,根本就已经不在长安城内。 我慌了神,一边叫着“停车!”,人一边往外头挤,恨不能立马就跳下车去,哪知道驾车的马车夫却对我凝眸一笑,我不禁大骇,眼前的车夫,赫然已经变成了宇文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实在有些闹不明白。明明马车夫是宇文护的人,是什么时候,竟然被宇文邕所取代了。 “陌姐姐忘了?阿弥说过,要给你幸福的,你不是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吗?阿弥这就带你离开皇宫,咱们寻个地方,好好地过一辈子,可好?”他咯咯地笑着,宛若一阵春风,把这冬日里的寒气都逼得远去。但我却只觉得不寒而栗,为什么我刚才会睡得那么沉,想来宇文邕不知何时动了手脚,所以把我给迷昏了。那么,宇文护的那个车夫呢?也被他解决掉了吗? 他手里头的马鞭又扬了起来,“啪”地一声落在了马屁股上,那匹马儿嘶鸣了一声,嘚啵嘚啵跑得更快了。 我在车内被颠地东倒西歪,脑子却越来越清楚,“是你刻意骗我出来的?对不对?”宇文邕没有回答,我的心底却寒冷至极,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我整个人都要麻痹了。 他那天“好心好意”地告诉我,我把重心放在独孤贵妃的身上并不对,他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信息,让我猜到了虎符或许在元胡摩的身上。其实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甚至猜到了我会怀疑元胡摩,猜到了我会选一个时间跑出宫来一探究竟。 他其实所等的,就是我出宫。他想要跟我演一出小叔子拐带嫂子的戏,却又怕我不肯合作,于是用虎符之事做诱饵,让我主动跑出宫来,入了他的圈套。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所有的阴谋,好像是围绕着我展开的。(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八十二章 伏击者 第八十二章伏击者 眼见马车就快要驶入一片石林。他忽然掏出匕首,一把刺入了马屁股,马儿痛苦地“哀嚎”一声,发狂地拉着马车在石林里头到处乱撞。 与此同时,宇文邕非常敏捷地一把拉住我,环绕着我的腰部就把我果断地抱下了马车,我惊魂未定地瞧着那匹马儿背后的马车东倒西歪地与旁边的石块石壁摩擦着,车身都撞坏了,螺栓掉了一地,留下一路的血渍。 他就这样拉着我站在一旁,只等着那匹发狂的马儿终于停止下来,他才近前瞄了两眼,这便鼓掌示意,不一时就有一个男子挟了短剑,径直往马车上去了。宇文邕皱了皱眉头,忽然瞥了我一眼,说了一句,“得罪了!”这便一弯腰,直接把我下裳撕了一大块下来,扔给了那个男子,那男子立即会意。只将半片衣裳露在马车外头,微风吹过的时候,那半块布就会随风轻轻一摆,不一会儿,血就从马车里头滴了出来,一滴一滴地往下流着。 宇文邕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携了我的手,就准备离开。 我根本无暇去遮挡身子底下有可能半露的*光,我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布置好这样的现场,我就算再傻也看得出来,他这是在以我为诱饵,他在伪装出我遭劫或遇害的现场,只是他这般伪装究竟是在****谁来? 宇文邕在我的耳畔轻轻地说道:“陌姐姐,成败就在今日一举,今日若得成功,我们今后就再不需要仰人鼻息,邕也可以尽情地陪陌姐姐游览大好山河。” 他动情地说出口,我这才蓦地反应过来,“你要诱杀宇文护?”话音刚落,宇文邕就把示意我轻些声,不由分说就携了我的手往石林深处走,林深处有一些三十四米高的常青大树,宇文邕吸了一口气,蹲下身把我背起来,双手攀着树干,蹭蹭就踏着大树往上爬,直到入了树叶丛中。寻了一枝粗壮的树枝坐定,将两个人都藏身于这茂密的树叶中,这才笑靥如花道:“宇文护若不死,这大周的天下迟早被他夺去。” 我的脸顿时就拉长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宇文邕演了这么长久的戏原来就为了今日。直到今日我才明白宇文毓那日情绪失控时说的“假戏真做”是指的什么。怪不得我总觉得宇文毓有些怪怪的,怪不得宇文邕好好地会突然对我这个名义上的“嫂子”萌生了“爱意”,原来这一出戏乃是宇文邕和宇文毓合谋的。 宇文邕扮着情痴,假意对我着迷,宇文毓唱着白脸,对宇文邕越来越不满,终于将他赶出宫去。在外人看来,原本甚是和睦的兄弟二人,却为了一个我翻脸成仇。 宫里的捕风捉影,宇文邕毫无忌惮地放浪形骸,早已经让宇文护有所耳闻。 再加上宇文邕在我身上使下的手段,让我因为多方的顾虑和一时的意乱情迷、拿捏不定,对于这段并不存在的“叔嫂恋”并没有多做解释,甚至在故意遮掩下,让宇文护更加相信了我与他确实有着私情。 他今日在宫门时对我的那一番叮咛,显然是因为察觉到宇文毓的“不满”。怕我惹火烧身,所以加以提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已然明白今天这出戏将会怎样上演了。 在宇文护的眼里,宇文邕迷恋嫂子,对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被赶出宫后,只想着与我双宿双栖,于是约我出宫,想法子迷倒了宇文护的马车夫,驾着马车准备离开长安城,私奔而去。 可是,这样的消息定然会传到宇文毓的耳朵里头,宇文毓震怒之下,定然要派人把我追回,把宇文邕重责甚至处罚,在一旁听到此事的宇文护想必会把这件事包揽上身,以大傩之仪为借口,让宇文毓接着大典,他自己则率人追回我和宇文邕。 这皇宫之中处处都是宇文护的人,长安城里头也都是他的势力,想要动手除掉他,就只有挑荒郊野外之地。 “妙极,妙极,原来阿弥和天王兄弟二人演了这样一出好戏,我都差点信以为真了。不过,你凭什么认为宇文护会为了我亲自追来?他要是不来,你这出戏不是就白演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冷笑着望向宇文邕,这就是我的“好弟弟”。 “大冢宰还指望着陌姐姐能够为他做大事呢,他既然能为了陌姐姐深夜进宫,这一次,又怎么会不亲自追来呢?”宇文邕笑道:“大皇兄知道我带走陌姐姐。震怒之下,命侍卫追来,大冢宰只怕大皇兄一念之差下了格杀令,他若不亲自来,如何能阻止得了?” 我怔怔地看着他,宇文邕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里头闪着明亮的光,他和宇文毓早就把宇文护恨之入骨了,他们的心里头不知道有多么想要处之而后快,不知道设想了多少场景,将他处之而后快。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我竟然是他们诛杀宇文护的契机,这份荣耀加在我身上,实在让我别扭到不行。 “如此说来,宇文护他若是赶来救我,反而就没了性命?”我只觉得浑身发冷。 宇文邕听出我语气中的不善,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陌姐姐,我知道你心有善念,但是大冢宰他来救你,也不过是图得你的诛心术罢了,你又何须因此而替他惋惜。陌姐姐,只要他一死。你和他之间的交易就此作罢,你不用再为了他做任何事,你想要得到的自由、幸福,阿弥就能给你!” 他说得多么地诱人啊!只要宇文护死了,我就不用再为了他找什么虎符。我想要什么,只需要跟宇文邕说一声,他就能够满足我。是呵,和宇文邕打交道谈条件,总比同暴戾无常、嗜血杀戮的宇文护与虎谋皮要容易得多吧。 “是呵,你说得对。”我木木地坐在那儿,听了宇文邕这番话。我应该立马觉得心动才对,我不需要做任何事,就可以获得自由,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有些堵得慌,我的自由是建立在宇文护的死之上的,只要他来救我,他就得死;不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相救。 ---------------------------------------------------- 透过茂密的树叶,远处已经卷起了一道尘埃,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明明坐在树上离地面远得很,我却觉得那马蹄像是踩在我的心上,整个人也都随之一振一振,颠摇得厉害。 宇文邕的手紧紧地拉着我,待到那些马匹近前来,还下意识地捏了捏我,想让我放松些,可我哪里放松得下? 那一溜人均穿着铠甲,正是宫里的侍卫。他们似乎早有安排,一入石林,便往同一个方向去了。我心里头清楚,这伙人想必是诱敌深入的,我正不知宇文邕到底设下了什么陷阱,不小心一抬头,才发现其他树上早已经端坐了不少黑衣人,每一个人的手中都持着弓箭,统一调准了方向,对准了石林中央已经有些残破的马车。 那一对侍卫进了石林之后不久,又一队人马从远处追了过来,约莫有上十个人,为首一个胯骑在高头黑马上的正是宇文护。 他们的马匹在石林前止住了,逡巡片刻,宇文护旁边的一个人已经伸手指了指地上的血迹,那血迹正是宇文邕的马匹留下的。 宇文护当机立断,拽住马绳用力一甩,就往石林里头冲了进来。这些人离中央的马车越来越近,我甚至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 “大冢宰,那儿有辆马车!”眼尖的人喊出声来。 马车外边我衣裳的碎布还飘荡在外。宇文护当即一夹马肚,直接从马背上一跃而起,不等他的下属靠近就往那马车凌空跃去。 我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宇文邕真是料得准,竟然就猜到宇文护会亲自上马车查看。他喊了一声“大智慧?”,人已经两脚落在了马车上,他正欲撩起帘子,车厢里头就噌噌往外冒出两道冷箭,宇文护立马往旁边一避,竟这样躲了过去。 身旁的宇文邕鼻子里头长长地呼出口气,他定然是失望极了,就差一点点,就要得手了,他没想到马车里头的人会这么沉不住气。 宇文护何等人物,双手成爪,直接将马车的盖顶给掀了开去。车中的杀手无处遁形,正要向宇文护再下杀招,宇文护身后的亲信就已经反应过来,齐齐围攻过去。 宇文护退在一旁,一亲信副将上前关切道:“大冢宰,没伤着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宇文护摆了摆手,车中奔出的杀手十分了得,一时间就算被几人围住,竟然无一可以制服。 那杀手虽被围,还不忘说道:“大冢宰请回,天王有令,不论是谁都不能阻拦。” 正此时,林中传出一声娇弱的女声“救命!”这惊惶下的尖叫,居然和我的声音有八分相似。宇文护下意识地就扭过头往那边看去。我不禁心底一惊,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刚才那一对侍卫隐匿而去的地方。(!) 第八十三章 唤一声 第八十三章唤一声 此时再看树上的箭头已经不约而同地指向了另一处。原来。宇文邕真正设计的谋杀之地,并非马车。他还在诱敌深入。 “大冢宰,恐防有诈!”旁边亲信警醒道。 然而,宇文护不疑有他,冷哼一声,就向林中深处走去,亲信无法,只得挑剩下的几个尾随着他。 眼见他疾步向前,每一步都走得焦急,每往前一步,便离那危险之地更近一分。宇文邕握住我的手又紧了几分,我可以感觉到他和我一样紧张,他在等着宇文护走近圈套。 可是,不知为何,宇文护刚才喊“大智慧”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我面前,他是来救我了,以他平时的警觉,应该是让手下先进去查探一番以确保自我安全的,可是他却不假思索地选择以身犯险。 不论他是不是因为虎符才出手相救的,不论他是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但是我记得。是他把快要冻死的我救活的,是他带我看日落,送我免死金牌,是他深夜入宫从宇文毓的手中救了我,今天又是他率人打算再度出手…… 我不是一个心软的人,可是我扭头看了看身旁的宇文邕,这个纯真的少年虽不曾害我性命,可他又是如何利用我的?和他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宇文毓,虽然心机不深,虽然不比宇文护冷血无情,可他又是如何对我的? 说起来,宇文护的暴戾无常,也只是对他们如此罢了。宇文护在对待我这个同盟时,却并不坏。我的耳畔回响起宇文护那琅琅如玉掷地的声音,“大智慧既与护休戚相关,护自当配合保你安全。”,是呵,我与他休戚相关,所以他要保我安全。他也的的确确是这样做的。可是我呢,我可以在虎符之事上对他隐瞒,却怎么能放任他让他为了我而死? 这样一想,整个人的热血都沸腾起来,我突然间就对着地下宇文护匆匆的身影,高声喊道:“大冢宰!”这声音穿透层层的树叶往下直送,宇文护当即立在原地,只片刻的犹豫,他就已经察觉到异常了。 他怎么可能从两个方向听到我的声音呢?这必然有诈! 宇文邕的手猛地抽离出来。旁边飕飕地风擦脸而过,无数的短箭离弦而去,然而宇文护到底并没有进入预先设好的陷阱,就算树上箭如雨下,宇文护这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人却无论如何也难不倒。他立马就寻了一处掩护,以石做为掩体,再伺机而动。 武功高强的宇文护,若是没能一击即中,这些人的暗箭就再伤不了他了。宇文护抓起一把石子,不一时,树上射箭的杀手就一一应声落地,粉身碎骨。 “陌姐姐……为何……”旁边宇文邕的声音已经带了一股哭腔,他的眼睛红红的,抱着我的双臂,手指尖却几乎要掐入我的肉里。我从来不曾见宇文邕这个样子,温润如玉的少年,好像什么事都逃不过他这一双眼睛,唯独这次。唯独这次,他算漏了,他怎么样也没有想到我会倒戈偏向宇文护的一边。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了,他颓然地看着我。目光有些涣散,地下的宇文护已经开始反击了。“陌姐姐,你最想要的不是自由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是呵,我最想要的自由,倘若今日宇文护死去,或许我就能够提前获得了。宇文邕就是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所以算准了我会毫不犹豫地就站在他和宇文毓一边,明知道他们要杀宇文护也袖手旁观的。 那的确是我想要做的,可是,算无遗策的宇文邕忽略掉了一个因素,那就是我的心到底不如他们那么坚硬。我苦笑地看着他,“今日救宇文护,就和当初灵感寺去而复返是一个道理,阿弥,你懂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邕的眼中划过一丝释然,他懂得的,但在那之后,他的眸子里就涌动起一股哀伤,他的唇角牵强地往上摆出一个弧度,那硬装出来的笑容怎么瞧都像是贴上去的,“我明白了,可是,陌姐姐,我们败了。你选择了大冢宰,就是背叛了大皇兄。” 他轻轻地说出这句话,随风送入我的耳,我顿时变得怔忪难安了,宇文毓兄弟费尽心机设下此局,好容易才等到今日准备伏杀宇文护。若一击成功,宇文毓趁着大傩之仪将宇文护党羽一同歼灭,他们从此就将摆脱宇文护的魔爪;但若失败,若失败,宇文毓兄弟就是和宇文护撕破了脸皮,会有怎样的下场,我……也猜不着了。 宇文邕说得对,在这件事上,我选择了宇文护,就是背弃了宇文毓。虽然我有无数次幻想着能够把宇文毓拉下马,可真的当我破坏了他精心策划等待的这一击时,我的心里却并没有一丝畅快的感觉。 一点畅快都没有。 “滋——”身旁的宇文邕掏出腰间别着的短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自己的肩头刺去,刀刃穿过衣裳没入肉体的撕裂声,让我吓了一跳,我惊惶地喊出声来,“阿弥!” 宇文邕却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飞快地把短刃抽离出来,锁骨处的血汩汩地往外直冒,我好害怕他的血会这样流尽,我记得他刚刚才重伤痊愈,“阿弥,你这是……这是做什么?”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模糊了。 宇文邕扔了短刃。伸手抹了抹我的眼角,他的脸上有一种置诸死地的慷慨,“陌姐姐,你说过的,若要你在大冢宰和我之间选,你会选我,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猛地点了点头,眼见他的额头因为剧痛已经渗出豆大的汗来,我只觉得心痛。原来,不知何时,我的喜怒哀乐已经被他影响得太深;不管怎样。宇文邕他还是在我心里头划下了很深的一道痕。 他说了句,“那就好。”却忽然伸手解开他自己的腰带,把我和他的双手缠了起来,几圈之后,还不忘用牙齿咬着腰带,打了个死结。 他做完这一切,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鲜血也已经把他整个左臂都染红了。他把头往我身上一歪,我只得挺直身子任由他靠着。 他努力支撑着自己,但还是有些疲惫地把重量往我这儿放了放,他轻轻地说了声,“陌姐姐,无论如何,求你了。” 事事洞悉,机关算尽的宇文邕终于不得不说一声,“求你了”,他终于也有预料不到,不得不仰仗他人的时候,然而,我听得他这一声,眼泪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他的伏击已经功亏一篑,宇文毓想必是****了,也已经是保不住了,宇文邕无法猜到宇文护会怎样对他,宇文邕现在所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地掩饰自己。只有这样,继续隐藏自己,保存下实力,才能卷土重来,再度出击。 坐在大树上,与他相互依靠的我,生出一股莫大的苍凉,我忽然间想起当初宇文觉阴谋杀宇文护而事败时,住在宫里的宇文邕是否也目睹了这一切?我不知他和宇文觉的感情如何,但我看得出,他和宇文毓十分要好,可是从现在起。他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份情谊永远地藏在肚子里,演一出反目成仇的戏。 风吹过的时候,我和他交叠在一起的手上,忽然有了一丝温热袭来,我看到晶莹透明的水珠儿沿着手指间的缝隙漏了下去。我不禁有些恍惚了,为什么在这里的每一次选择都有着血腥的味道。(!) 第八十四章 一个人 第八十四章一个人 “如何?”宇文护的声音在树下响起。 几个亲信已经簇拥着他抱拳回复:“除了有两个人跑了。其他人皆已伏法。大冢宰,可要吾等去追?” 宇文护手中的长剑剑端仍旧滴着血,他伸袖擦了一把汗,哼了一声,“跑就跑了,就算报信又能如何?” 他声音里头满是不屑一顾,旁边的亲信已经点头称是,宇文护伸手指了指我所在的那棵大树,“去拎下来。”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两个人攀上树来,见到我和宇文邕捆在一起,便迅速地解开腰带,把我和昏沉沉欲睡的宇文邕分别带了下来。 “大智慧,今次多亏了你。”宇文护看我的眼睛里头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温柔,我勉强地挤出一丝笑意,“让大冢宰为我涉险了。大冢宰,快……快送他回去看大夫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指了指昏昏欲睡的宇文邕,血已经将他大半边衣服都染红了,冬日一遇冷,也都结了痂,此时看起来。十分可怖。 然而,宇文护却并不急着命人抬走他,他定定地看着宇文邕,忽然间伸手往他的锁骨处一按,宇文邕当即“嗷——”地叫出声来,整个人像被人又重重锤了一下,反弹醒来,眼睛里头全是红色的血丝。 “大冢宰!”我着急地想要护住宇文邕,生怕宇文护会一掌劈下去,宇文护倒只是稍稍试探后,就收回手来,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泛起一丝笑意,“放心吧,四皇子还真是命大,这一刀刺下去,挨着琵琶骨下去的,倒没伤着分毫。” 我也约略知道,对于习武之人来说,锁骨若是伤了,那么武功就会废了大半。宇文邕情急之下刺伤自己,却也断然不会拿他隐藏的武功开刀,不知道宇文护会不会对此有所怀疑? 宇文邕已经喘着粗气,带着哭腔道:“大冢宰!是大皇兄!他要杀我和陌姐姐!”他以退为进,直接把宇文毓放在了对立面,毫不犹豫。 “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宇文护不置可否地冷笑,“四皇子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带天王的妃嫔私奔。就算死了,不也是罪有应得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邕惨白的脸上现出一丝惊恐,“大冢宰也是这样看的?我喜欢陌姐姐也有错吗?是大皇兄他不珍惜陌姐姐在先的。再说了,今天明明是他默许的,他却又出尔反尔!” “哦?”宇文护眉头轻轻扬了扬,也不知信不信宇文邕这套说辞,“不过四皇子不是没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这还叫没事?……大冢宰,你们若是再晚来一刻,我……我只怕要失血死了。” “天王虽然没能伤我,但若杀了你,倒也算是买个安慰。”宇文护冷哼了一声,他这话里的意思,是相信宇文邕的话了吗? 宇文邕一向伪装得极好,只是宇文护对他生过疑心,不知道会不会信他。 “大冢宰,阿弥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他也是一时胡闹,约我出来,才会着了道。大冢宰,还请千万不要怪责阿弥。”我着急地说着。 宇文护看向我的时候,阴冷的面容总能再挂上一丝笑意。让他阴鸷的脸庞看起来没有那么冷峻,“不懂事的孩子,原来大智慧是这样看待的?” “陌姐姐,是我不好。是我没有本事,才会连累你和大冢宰。”宇文邕一副很疲惫的样子,他的眼眶里头隐隐好似噙着泪,“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他……他会这样不顾兄弟之情!” 宇文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并不能够从宇文邕那张悲恸惭愧的面容上找到半分破绽,他只是悻悻地道了声,“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如鹰隼般的目光终于在我殷切地关注下渐渐收敛回去,“人常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四皇子已经知道错了,日后自当收敛些,汲取教训才是。” 他朝方才的一个亲信挥了挥手,“你带他们回府,顺便找个大夫来好好瞧瞧四皇子的伤。” 回府?回得自然是大冢宰府。我不禁瞥了宇文邕一眼,他正欣慰放心地连连点头,“有大冢宰庇护,我就安心了。” 他又向宇文护说道:“大冢宰,能否别把陌姐姐送回宫去?大皇兄他这般无情,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的眼眶里头涌起一股雾气,不知道有多么担心我,只是才说了两句,就摇摇欲坠地,两眼发昏。 我不忍去看他做戏,宇文护瞧了他一眼,轻笑一声。“没瞧出来四皇子倒是一个情痴。”他说着,已经收剑入鞘,重新上马,我不由问道:“大冢宰,那你去哪里?” 宇文护理所当然地指了指天空,意气风发道:“这天上的太阳有些脏了,我得去把他好好洗洗!”他说着,一夹马肚,已经领着剩下的人马不停蹄地就冲出石林,直追着那亮得发白的太阳去了。 我扭转头,却见宇文邕紧紧地盯着宇文护的背影,因为再不用对着他费力演戏,宇文邕脸上伪装的颜色都渐渐衰退,他木木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轻轻拉扯了他一下,他回过头来看我,双目猩红如血,正是夕阳的颜色,他扯出一个微笑来,“陌姐姐,谢谢你。” “谢谢”,这两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倍觉讽刺。若不是我那一声吼。他们今日就是胜利者,何至于现在要自残身体来保存性命,可笑宇文邕居然对我说一声“谢谢”。 “陌姐姐,我不怪你。你并没有错,错在我忽略了陌姐姐的心。”这句话从他口里淡淡地说出来,这种感觉和他从前或诚恳,或嬉笑的感觉都截然不同。 他不怪我,我的确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若是重来一遍,我或许还是会这样选择,可听他这样说话。我却有一种心痛涌起,“阿弥,你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宇文邕摇了摇头,眼见那边宇文护的亲信已经把马车大概拾掇好,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我说道:“我没事,只是以后的路,我一个人要更加小心地走了。” 他一个人走。 是了,宇文觉死了,宇文毓也前途未卜,或许只剩下他一个人能腾出手来应付宇文护。 我胸中有一股腻闷的感觉,想要对他说些什么,他似乎也想抬起手来,可那一刀戳得有些重,他根本就抬不起手臂。 眼见他摇摇晃晃地往马车走去,我不禁追上前去问了一声,“咱们果真去大冢宰府?”虽说宇文邕演技了得,但宇文护对他多少都有怀疑,他大大方方地回京去,虽说或许能令宇文护对他释疑,但在宇文护的眼皮底下,宇文邕又真的能保证一点破绽都不会被瞧出么? 宇文邕坚定地点了点头,我看着他茕茕孑立的身影,只觉得喉咙里头有一句话想要喊出口,但最终只是在嗓子眼里打了个转。 这是他们宇文家的恩怨,我好容易跳脱出来,怎么能又钻回泥里去?我好希望能够逃离这个时代,这个让人根本就无法有一晚安睡的时代。 宇文邕临上车的时候,忽然间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像听到我刚才心里说的话一般,他说,“一直想要给陌姐姐想要的东西,这次看来是给不了了,没想到那日戏言,倒成真了。陌姐姐,怕是不会等了吧。” 怔忪间,他已摇摇欲坠地任由人搀扶着上了车。这之后,他干脆就闭上眼睡了过去,在宇文护亲信的眼里,他能支撑着身体上马车已经是极限了。 我看着车厢里好像沉睡中的宇文邕,明明知道杨坚不知何时就会窃取宇文家的天下,可不知为何,对于宇文邕的这份坚韧不懈,我却生不出任何惋惜遗憾的感觉来。只是我究竟不是他,不属于这个时代。 我想起那一日,他说,“我不知道大冢宰许诺了你什么,但请你相信我,终有一日阿弥也能给你。就算一年不行,五年,十年,我定能做到。”那时,他随口的戏言,不过是变着法子yin*我出宫去寻虎符,现在,五年、十年,他根本不知道他还要等多久,但不论还要等多久,他都会竭力蛰伏下去……(!) 第八十五章 大傩仪 第八十五章大傩仪 长安城变天了。 不知不觉的。连日来,下了一场绵延不绝的大雪,给整个长安城笼罩了一层彻骨的寒意,皑皑的白雪也将长安城里曾经有过的纷扰和骚动都遮掩得干干净净。 腊月二十三,大周朝如期在皇宫前殿举行了一年之中的盛会大傩之仪。 一百二十名乐人子弟,皆十岁左右的童子,裹着红头巾,身着皂褠衣,执着手鼓,由中黄门侍卫引领着首先进入,另有一百二十名十二岁左右的侲子从头到脚都是赤衣裤,执着鞞角紧随其后。 紧接着,鼓声齐响,乐队奏乐,傩队由冗从仆射率领着进来,朝臣、谒者全部踏着那驱傩的歌声,盛装鱼贯而入。再令人扮作驱鬼的方相氏以及穷奇、祖名等传说中十分凶恶的十二神兽。相互驱逐,舞蹈。这些驱鬼的傩队击鼓呐喊,手举着火炬在宫中巡查各个角落,直到持着炬火把这些“疫鬼”、“神兽”送出宫门。宫门外另有驺骑守候,另将护送着这些“妖魔鬼怪”上街巡游,让京城的百姓也悉数参与进来。感受着节日的气氛。 而宫中,大傩之仪才刚刚开始。 待驱鬼完毕,所有的臣子都列队站在两侧,一齐等候着大周朝的天子登上御座。然而这一次,陪同大周朝天子出席大傩之仪的,还有大周的一国之母。 大傩之仪前一日,宇文护以“称天王不足以威天下”,联名多个大臣上书,恳求天王宇文毓既皇帝位,改元建年号。 宇文毓固让未果,遂于大傩之仪后,向天下人宣布称皇帝,立贵妃独孤氏为皇后,大赦改元。山呼万岁下,宇文毓携了独孤皇后的手,徐徐步上御座。其后紧紧地跟随着他“硕果仅存”的几位贵嫔,簇拥着他们二人,在御座后的席位上站定,陪同着一起观礼。 只是,独孤皇后无喜,众嫔眼见独孤氏封后亦无怒,所有人都是面无表情的,就连刚刚称帝,俯仰天下的宇文毓,双目也是无神空洞的。只因为他根本就无法俯仰天下,他所能见到的,就只有起云殿里头巴掌大的天空罢了。 前日。大冢宰以正阳殿年久失修需要重新翻修为由,“恭请”宇文毓迁入后宫中废弃的“起云殿”居住,那起云殿不过是一进一出的小宅院,把后门封死,左右两边的偏殿也都全部用砖砌死,只留给他一间房以及极小的院落,夜里,只见乌云不见月,白天只闻鸟声鸟不来。 今日所谓的称皇帝皇后,也不过是给天下人做做样子罢了。 宇文毓的脸色很白,宇文护喂了他一种药,所有的武功尽废,此举自是给看守他的守卫省却了不少麻烦。宇文护之所以留下他的性命,不是心怀仁慈,他只是为了独孤信的兵符考虑,他还不想和独孤家彻底翻脸,是以就算宇文毓被禁锢,他还是名义上的最高统治者,而独孤贵妃则荣升为皇后,成为一国之母。 宇文护以为此举能够稳住独孤家,让他们不至于生出造反之心。殊不知,虎符根本就没在他们的身上,就算他们有此心,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在宇文护的大冢宰府里陪着宇文邕歇了两日,宇文护把宇文邕留府观察了两日,或许是觉得宇文邕果然是一个成不了气候的纨绔子弟,根本不足以威慑他,最终将他放回鲁国公府去了。而我,虽然有一百个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趁着今日大傩之仪继续留在宫里为他“打探”虎符的下落。 我就这样站在宇文毓的身后,若是我,能活一日是一日,就算是软禁,我也无所谓。可是宇文毓不同,我不明白像他这样自傲、自以为是的人为何会甘愿做这样一个堪比清朝光绪帝的傀儡,在我与他的相处中,我觉得他是一个受不得半点委屈和羞辱的男人,他根本不懂得忍辱负重,他应该是一个宁死也要拼个鱼死网破的人。 现在,他没有了武功,没有一点人身自由,甚至连个三岁刚刚学走路的孩童都不如。可是他却甘愿像个桎梏一样,任由宇文护摆布。 我很想离他远一点,雁贵嫔、侯贵嫔他们或许并不知宇文毓伏击宇文护的事,但是宇文毓事败之后,定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有些不确定他之所以把自己的性命留到现在会不会是想拉着我同归于尽。 神采飞扬的宇文护让我只管宽心,但我却成日有些惴惴的,他事情那么多,他确定凭他的一双眼能够眼观六路。保证我不被宇文毓暗害? 只不过,一直到傩舞结束,夜宴开始,我身前的宇文毓都没有任何行动,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甚至应该说,自始至终他都保持着同一坐姿,没有说一句话。 夜宴群臣,乃是大傩之仪的最后一项。 冬日里本来就天黑得早,当宫女太监将宫灯掌起时,众大臣已经按照官阶次序落座,宇文护单独设了一座,就坐在宇文毓和独孤皇后的下首左边,我和侯贵嫔、雁贵嫔与之相对。 我紧张了一整天,到此刻已经觉得疲惫,尤其是见到面前丰盛的佳肴时,紧绷着的弦终于一下子全部都松弛下来,只因现在离宇文毓也有几步之遥,就算他真有心要杀我,没有武功的他,只怕要难许多,宇文护就坐在我对面,料来他也会护我周全。于是。歌舞一起,众人举杯遥祝之后,我就忍不住开始大快朵颐。 宇文毓对于面前的菜一筷子也没有动,只是每当臣下敬酒时,他都会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这酒,乃是果子酒,就算喝上千杯也醉不了。 酒过三巡,侯贵嫔已经面色苍白,她自堕胎后,身子每况愈下,今天强撑着站了一整天。早已经疲乏,只是她也知道今天是因为大傩之仪她才能够与宇文毓见上一面,今日之后,若想再见他,就不知是什么时候。所以,即使是摇摇欲坠,她却也咬紧牙关支撑到此时,终于扛不住,被宫女们扶着送了回去。 她回后宫的时候,宇文毓抬起酒杯向她举杯示意,眼光直直地看向侯贵嫔,虽然一言不发,但所说的话都包含在酒杯里,千言万语都不过是一句各自珍重。 饶是平素冷面惯了的独孤皇后也有些不忍地别过脸去,待侯贵嫔一走,她便也起身告辞。我也吃饱喝足,实在不想在坐在这里面对宇文毓,这就也准备离开,却被旁边的雁贵嫔一把拉住,刚刚挪动的屁股又重新落了回去。 我愕然地回头看她,正不解她的意图,却见雁贵嫔已经举起她自己的杯子,对着我道:“阮贵嫔,今天乃是大好日子,不如我们一起敬天王,不,敬皇上一杯。” 我对上她的冷眸,并不肯去拿面前的杯子,“雁贵嫔自己敬就是了,何必拉上我?” 雁贵嫔冷冷一笑,放下手中的酒杯,往我的酒杯斟满酒,端起我的杯子递到我面前,“阮贵嫔此话差矣,皇上是你我二人的夫君,你我二人品阶一样,难道不该一齐恭贺夫君荣登帝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宇文毓今日即皇帝位。也不过是个傀儡,那些大臣做做戏,自然是给宇文护面子,雁贵嫔居然也这样“恭贺”,未免有些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此举让人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阮贵嫔不愿意?还是……不敢看夫君?”她就这样一直端着酒杯,冷冷地看着我,嘴角边竟是讥讽的味道。 不敢?我为何不敢?我觉得雁贵嫔的这番说话挺对的,我一整日惴惴不安地做什么?我既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又为何不能直视宇文毓。我一把从她的手中夺过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斜了雁贵嫔一眼,说道:“我既问心无愧,自然没有什么敢与不敢的。只是,我向来喜欢自娱自乐,没想到雁贵嫔有此雅兴,非要拉上我一起,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雁贵嫔没有说话,只是颇有些严肃地站了起来,重新拿起酒杯,在座外等着我,我把肚子早吃得浑圆,只打算在座位上随便喝一口,意思意思,但众目睽睽之下,雁贵嫔又是这样隆重,我只好悻悻地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与她一同走至宇文毓的面前。 宇文毓涣散的瞳孔渐渐缩紧,终于聚焦于我和雁贵嫔高高举起的酒杯上。 雁贵嫔娇艳的面庞霎时绽放出美丽的笑容,“皇上,在岐州时,有一天夜里妾陪皇上饮酒,也是同今日一般月清星朗,皇上当时跟妾说的话,妾至今还记得。皇上是妾的夫君,是妾的一切,妾只希望皇上能够永远不要忘记心中的抱负。” 我总觉得她这番鼓励的话,别有深意,只是她说完后,就干脆果断地一饮而尽,潇洒地将手中的酒杯倒扣过来,余下的几滴酒水沿着杯壁滴了下来。(!) 第八十六章 无可救 第八十六章无可救 宇文毓皱着眉,眼神迷惑。似是在遥想当初的夜晚,沉吟了好久,他终于想了起来似的。漆黑的眸子往台下的诸人都扫了一遍,眼光所过之处,所有人的头都埋了下去,厚脸皮的则是别过脸去,继续觥筹交错。 宇文毓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冰凉彻骨,他又喝了一大口酒,一整夜他都保持这样的姿势,灌了不知道多少酒水下肚,整张脸已经是濒临崩溃的铁青。 人情如饮水,冷暖自知。想必这里头有不少人也向宇文毓表露过忠心吧,只是一旦出事,还不都各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我举着杯子举了好久,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他道:“我祝皇上保重龙体,健康长寿。”眼见这句话就要换来宇文毓的嗤笑,我不禁补充道:“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小蜗牛和毛毛虫、蚯蚓赛跑,毛毛虫和蚯蚓走了老远。小蜗牛还在慢慢地爬。他一下子就哭了,他问蜗牛妈妈,为什么他要背负着又重又硬的壳,不能像毛毛虫一样那么轻松。蜗牛妈妈告诉他,因为毛毛虫长大以后会变成蝴蝶,天空会保护它;小蜗牛又问,那为什么蚯蚓不能变成蝴蝶,也可以没有这样厚重的壳,蜗牛妈妈说,因为蚯蚓会钻土,它有大地保护。于是,小蜗牛哇地一声就哭了,那我不是很可怜,天空也不保护,大地也不保护。蜗牛妈妈安慰他,可是我们有壳啊。我们不靠天,也不靠地,我们靠自己。如果毛毛虫还没有变成蝴蝶,蚯蚓没来得及钻进土,还是会被鸟儿、田鼠吃了的。但是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的壳还在,就有着天生的保障,你一定能走到终点。” 我也不知道为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这个故事,不过是信口胡编,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告诉宇文毓,既然别人是靠不住的。还是坚持自己好好活着。人只要活着,或许就有希望。 可是在我说完之后,我却看见宇文毓的眼眶已经变得猩红。他喃喃自嘲道:“壳?若那蜗牛已经被拔了壳呢?” 我一怔,旋即明白,此时的他,所有的亲信都被剪除,就连他自己的武功都废了。除了这样特殊的日子,他就得一个人待在牢笼里,又如何算是一个背着壳的蜗牛呢?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又把酒杯紧握几分道:“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我……这是我的真心祝福,好好活着。我先干了。” 多说无益,我也是一时间头脑发昏才会转了性子跟宇文毓说这么半天的废话,我正准备喝酒时,宇文毓忽然大声说了句“等等!” 之所以说大声,是因为他之前的说话都没有了往常的气势,颓败地连只斗败的母鸡都不如。只有这一句“等等”,倒是又回复了几分天子之气。 雁贵嫔也一起愕然地望着他,不知道宇文毓要做什么。 宇文毓端起酒杯,忽而走至我面前,面色凝重道:“今儿也算是一个圆满的日子。难得大家都这样高兴欢聚一堂,朕也高兴得紧,不若就与阮贵嫔喝个交杯酒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他突如其来地要求着实令我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宇文护一眼,他就像是一个胸有成竹的猎人,眯着眼任由这边的猎物们做着无谓的交流。我又瞟了雁贵嫔一眼,她似乎有些局促难安。 我于是推辞道:“交杯酒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喝的。皇上心中既有所属,还是好好陪伴伊人吧。”我相信这个时候的宇文毓,再不用怕会伤害雁贵嫔而故意远离她了。而我,从来不曾把宇文毓当做夫君,这交杯酒还是留给他们两吧。 宇文毓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失意,“佳禽不屑一顾,只因我非良木,果然是我所认识的阮贵嫔。” 我不知道他念叨着什么,只想快点喝完了事,于是倾斜酒杯,正欲把酒往口里头倒,手中忽然一失重,酒杯已经到了宇文毓的手中,他急急地说了一声,“别喝!” 我正茫然不懂,宇文毓突然对我笑了起来,“活着就有希望,那是因为阮贵嫔并非蜗牛。阮贵嫔难道不知,蜗牛若是没了壳,它就活不成了。” 他说完,就把我杯中的酒尽数往他的口中倒去,“毓郎!”雁贵嫔一声尖叫,像一只发疯的蝴蝶扑向他,不由分说就把他手中的杯子打落。杯子叮当落地,只有杯底一点点残酒洒了出来。 我不禁目瞪口呆,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对于这突发的状况还有些接受不过来。 “毓郎!毓郎!”雁贵嫔哭喊着,身子乱颤,她很想要做些什么,但她颓然地发现,她什么也做不了,“你这是为什么?你知道酒有毒,对不对?” 她呜呜地哭了起来,整个人都已经有些失控了,我蓦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地上还在左右晃动的酒杯,我的酒里头有毒吗?是雁贵嫔下的?是她刚才拿起我酒杯的时候,趁我不备,往水中下毒的? 我道了一声好险,若非宇文毓夺走,我就再度着了雁贵嫔的道了?可是,宇文毓他……? “雁归,朕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你做什么事,朕会不知道呢?”宇文毓的话听到雁贵嫔的耳中,简直比剜她的心还要难受。 “那你为何……为何……”她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宇文毓到此时反倒一脸平静。他淡淡地扫视了一遍群臣,全场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台上,就连礼乐声都识趣地停止了。 宇文毓的脸上挂着嘲讽的笑,那笑容好像在说,怎么,你们都不再伪装了么?不再假装歌舞升平,一派和睦了?他别过脸,伸出手去摸了摸雁贵嫔的脸庞,“朕原本只想好好护你,却不曾想反欠你太多。朕是活不成了,与其死在其他人的手上,还不如由雁归你来送朕去见先帝。” 他说着,一把推开雁贵嫔,站直身体,朗声道:“人生天地之间,禀五常之气,天地有穷已,五常有推移,人安得长在。是以生而有死者,物理之必然。处必然之理,修短之间,何足多恨。朕虽不德,性好典坟,披览圣贤余论,未尝不以此自晓。今乃命也,夫复何言。诸公及在朝卿大夫士,军中大小督将、军人等,并立勋效,积有年载,辅翼太祖,成我周家。今朕缵承大业,处万乘之上,此乃上不负太祖,下不负朕躬。朕得启手启足,从先帝于地下,实无恨于心矣。 所可恨者,国有豺狼,包藏祸心,窥窃神器。虺蜴为心,残害忠良,弑君屠龙,杀兄鸩亲。人神之所同疾,天地之所不容。公等事太祖,辅朕躬,奈何视而不见? 太祖薨时,公等或膺重寄于话言。或受顾命于宣室。言犹在耳,忠岂忘心?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朕期限将至,大位虚旷,社稷无主。朕儿幼稚,未堪当国。顾此怀归,目用不瞑。唯冀公等,勿忘太祖遗志,提挈后人,朕今忍死,谨此怀抱,虽没九泉,形体不朽。” 他这一番肺腑之言,随着夜风款款送出,原来他并没有打算苟且偷生,他只是在犹豫,在选择,在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没有人会料到今晚的压轴好戏居然是这样的一出。宇文毓他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用他的死来控诉宇文护。 他发自肺腑地将大周过往的历史回顾一遍,是还期望着这些人里头会有人顾及君主旧情,还期望着自己的死能够唤醒这些人的良知。 他没有点名道姓的指出国中的“豺狼”是谁,是期望着宇文护在听了他当着这么多人面的申述后会有所忌惮,就算宇文毓今天死了,他也不敢真的就直接篡位登基。 宇文毓本是一个自高自大,受不得半点屈辱的人,可因为心里头想着大周的江山,所以他还是说服了他自己,强忍着他最不能忍受的屈辱,明明是一只脆弱的没有了壳的蜗牛,却还是甘愿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出现在众臣面前。 大周的江山无论如何都不能旁落宇文护之手,他必须当着群臣的面,用他最后的力量来唤醒还没有彻底黑心的良将。 我的心底好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不停地把我的意识往那黑洞里头拉,我的脑袋空空的,宇文毓他真的就要死了吗?可是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台下的众臣在听了宇文毓的遗诏后,终于不再麻木不仁,他们已经乱成了一团,这情形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雁贵嫔的哭声让我心烦意乱,我忍不住伸手去拉她,“解药呢?你的解药呢?” 雁贵嫔呜咽着居然笑了起来,“解药?这是我柔然最毒的毒药!服毒的人,在一个时辰后,所有的骨头都会裂成碎片,无药可救。” 我顿时傻了眼,雁贵嫔竟然要喂我吃最毒的毒药,她原本设计的就是要我在宇文毓的面前饮鸩赴死。想要我在宇文毓面前肝肠寸断而死?我实在不解为何她这样恨我。只是,她对我的这份恨意却最终转嫁到她心爱的男人身上了。 雁贵嫔眼中的哀戚忽然间化作最大的愤恨,她脸上可怖的笑容变得更加狰狞,“阮陌,你该陪夫君一起死的!” 我不禁大骇,脑子里头第一反应是宇文护离我还有一段距离,雁贵嫔的双指已经毫不留情地戳向我的双目。(!) 第八十七章 早调换 第八十七章早调换 我以为这一次定然是死定了。哪知道那阵疾风还是在我的面门前停住,我蓦地睁开眼,正准备向宇文护报以感谢,却意外地对上了宇文毓漆黑的双眸。 是他救了我? 我愕然地看见他的手把雁贵嫔的双指架住,只是因为武功被废,他的手也因为无力而颤抖着,雁贵嫔有些绝望地看向宇文毓,是她存了杀我之心,宇文毓才会中毒。可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宇文毓在喝了我那杯毒酒之后,还是再度出手相救。 “毓郎!” 宇文毓冲她摇了摇头,“别伤她了。” 这一句话从我的宿敌宇文毓的口中说出来,实在是让我觉得别扭,让我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如果说刚才宇文毓替我喝下毒酒,是因为他一心赴死,那么现在,他又为何要出手相救,“为什么要救我?” 宇文毓轻轻一笑,“雁归她要伤你,我自然要救你。这两日朕便在想,阮陌。我和你之间的恩怨是不是勉强算两清了。如果已经两清了,那就说什么也不能再欠你。朕虽做不成你的良木,但无论如何,也不想做你绊脚的石头。”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带了些许调侃的意味,只是强弩之末的他,有气无力说出这些话来,却是让人无论如何都笑不起来。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什么良木,什么绊脚石?这是他的真心话吗? 不,不,他这么说是想让我心存愧疚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他想在他死后,还让我心底不痛快!我才不会不痛快呢,他的生死与我何干?我并不亏欠他什么。他与我而言,也不过是个陌生人罢了! 然而,我别过脸去,心底却生出一股绝望的感觉,我望向宇文护,眼睛里头已经带了一丝祈求,“大冢宰……”我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么,作为宇文毓口中的“国之豺狼”,他又能施以什么援手?此时的我显然已经有点模糊不清了。 此时的宇文护正漠然地凝视着下边骚动的人群,那一般众臣在听了宇文毓的遗诏后,多少都有些激动,这其中有不少老臣是跟随宇文泰打天下的,宇文泰的子嗣一个接一个的暴毙,多少还是触动了他们内心柔软的一面。 于是有些良心未泯的老臣终于挺身而出。“快救陛下!” “陛下,吾等愿护大周天下!” “太祖誓愿未敢忘,陛下请放心!” 一霎时,响应者众,满朝的官员,尽有半数都有些情绪激动。 太医已经走上前来,想要给宇文毓诊治,还没有靠近,就被宇文护冷声喝止,竟不让他医治。宇文护此举,顿时激怒了台下一老臣,他上前一步,立在中央,指着宇文护道:“宇文护,你豺狼成性!众目睽睽之下,要弑君夺嫡不成!” 宇文护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这才缓缓地站了起来,“弑君的人是谁?难道是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他的声音犹如一道出鞘利剑,顿时就让喧闹归于寂静。 他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不让御医上前,是因为皇上根本就没有中毒。又何须御医检查?”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了。就连雁贵嫔也停止了哭泣,转而望向宇文毓,但她旋即又摇了摇头。她亲手下的毒,她亲眼见到宇文毓把毒酒喝下,为什么宇文护要睁着眼说瞎话? 宇文护淡淡地指了指我座位后站着的太监,“毒酒早就被置换了。皇上根本就没喝。” 我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杯毒酒一直都在我手上,若说置换,那除非是雁贵嫔在给我倒酒的那一瞬间,才有机会调换。 我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身后的这个小太监,竟然能够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神不知鬼不觉地速度调换酒杯,足见是个深藏不露的人。我只当宇文护今日根本就无暇顾及我,却不曾想,原来他在我的身边放了一个这样厉害的人物,虽是不合时宜,我的心里头还是再度涌起一股暖流。 --------------------------------- 只是,宇文护无暇顾及我,他淡淡地再度扫视了一遍全场,转而看向宇文毓,毕恭毕敬地朝他作了一揖,“皇上有上天庇佑,自然不会有事。皇上定然能看到我大周黎庶丰足,九州统一的一天。是了,方才皇上说国有豺狼?不知这豺狼是谁?” 宇文毓一怔,他本抱着慷慨赴死之心。刚才那一番说话,何等激昂,可原来自己并没有中毒,那么刚才他那样一番遗诏说出来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宇文护冷哼了一声,又看向中央刚才面叱他的老臣,“刚才是你说我豺狼成性吗?在座诸位,也是这般想法么?” 他的声音在午夜空空的徘徊,刚才还有些群情激昂的众人,在得知宇文毓没有中毒后,都有些懵了。以至于宇文护问出这一句话来,所有人一下子偃旗息鼓了。于是,压抑的气氛瞬间压倒了他们的慷慨,阴霾继续笼罩上空,那惴惴不安的情绪重新来袭。 宇文护故意按捺着不说,任由宇文毓说出遗诏,便是要看看他说些什么,看看底下的那些大臣们都会给怎样的反应。 不幸中的万幸,宇文毓为了大局并没有点出宇文护的姓名,亦没有说传位于谁,否则宇文护势必要再生出一阵血雨腥风来。 只是,刚才那个强出头的老臣,是无论如何也保不住了。 ---------------------------------------------- 宇文护眼中的冷芒落在他的身上。他款款说道:“李弼,我素来以为你是一个复性沉雄,有深识之人,只当你能善始善终。看来,我看错人了。” 他朗声道:“襄平李弼,乃是逆贼赵贵旧党,皇上念及旧情,多加隐恤,奈何李弼狂妄无状,散布谣言于朝堂之上,惑乱朝堂。实在是大逆不道,按律当斩,其子女皆远配边疆,永世不可放免。” 其他所有人听了此言无不噤声,宇文护照例以他的强硬高压一下子就让所有人再度沦陷,只有立在中央的老将军李弼,知道自己的死无可避免,不由放声狂笑起来,“好,好,我终不得善终,宇文护,且看你能张狂到几时!” 我听他的笑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身旁宇文毓的瞳孔则蓦地收紧,他恶狠狠地瞪向宇文护,“你非要赶尽杀绝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他的控诉是多么地苍白无力,此情此景是何其的相似,我不由就想起了那天晚上宇文毓要救元胡摩而不得,和宇文护翻脸的情景,那时的宇文护眼眸里头满是杀意,就和现在一样,是一头嗜血的狮子。 这样的宇文护好像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杀戮的味道,明明没有任何流血事件发生,我却只觉得胃部翻腾,有一种强烈的血腥气填满我的胸,好像马上要发生什么。 忽然,雁贵嫔的身子像蒲柳一样,飘荡落地,宇文毓伸手去扶她,他蓦地意识到什么,抬起眼看向我之前座位前的桌案,声音已经有些颤抖,“那换下的酒杯呢?” 我瞬间也领悟过来,斜了那小太监一眼,他的脸上挂着理所当然的表情。宇文护也淡漠地说了一声,“这天下最毒的毒药,可不是只有施毒之人亲自体会才有说服力么?” 原来。所谓的调换,是把我的酒杯和雁贵嫔的酒杯调换了一下。宇文毓没有喝下毒酒,下毒的雁贵嫔却将这无药可解的毒酒灌入了自己的口中。 “雁归!”宇文毓伸手去揽她,没有什么比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在面前死去更残忍了。他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围鸦雀无声,只余下雁贵嫔一个人低低地抽泣声中夹着笑,“毓郎,你没事就好!” 她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她是一个爱干净的人,灰尘粘在了她的裙褶上,令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她伸手摩挲了一下宇文毓的脸庞,“毓郎,别为我难过,原本……我做这些事,就是活不了的。我只是有些……有些遗憾……” 她虽没有明说,我却也知道她的遗憾就是没有亲手杀了我。 “别说了,雁归,让御医看看你。”宇文毓不忍去瞧雁贵嫔的表情,正要传唤御医,雁贵嫔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必了!自我开始钻研毒药起,我就知道这是种什么毒。毓郎,我只想和你多待一会儿。自从,自从你进了宫,当了天王,我们就再没有这样在一起,你再没有这样抱过我了。” 宇文毓不禁潸然泪下。 雁贵嫔忽然笑了,“毓郎,我为你跳支舞吧。这……应该是雁归最后一次为你跳舞了。”她旁若无人地松开了束发的簪子,乌黑的长发滑落下来,她勉力支撑着自己站直了身体,长发环腰,头上的珠儿玉坠叮咚作响,宛若铃声。(!) 第八十八章 西洲曲 第八十八章西洲曲 “毓郎还记得那首《西洲曲》吗?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雁贵嫔轻轻地哼唱着,舞袖翩跹,只转了个圈儿,比起平时更加孱弱无力,犹如柳絮一般,“是有一次我说想念长安的石榴,你就带我偷偷回京,住在绿芜院时你教我唱的。毓郎,你能再为我唱一次么?” 宇文毓哽咽着别过脸去,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哽咽着唱了起来,“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 雁贵嫔在他的哼唱下翩翩起舞,就像是一只在冰上滑行的蝴蝶,翅膀已经冻僵了,却还是优雅地拍打着。 ---------------------------- 绿芜院,我忽然间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这不正是宇文毓上次带我出宫,安置我的那个小院子么?怪不得荒废已久,却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 雁贵嫔只跳了一会儿。脚踝一崴,险些就要跌倒,宇文毓的哼唱声戛然而止,他伸出手去拉扯雁贵嫔,雁贵嫔却执拗地往后一退,双臂向上,仰脖间如嫦娥捧月。“毓郎,从前我夜夜在月下跳舞,你总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可是,自入宫来,我白天跳,晚上也跳,只盼着有一**能来瞧上一眼,可是你一次也没有。你可知道,我学会了好多舞,我好想把它们一个个都跳给你看。” 虽是个看客,但还是免不了令人辛酸,我不由多嘴道:“你可能不知道,他不去看你,其实是想保护你。” “我知道。”雁贵嫔不由分说就抢白,倒是让我一愣,她知道?她知道为何还要抱怨? 雁贵嫔眼眶瞬时又红了,她定定地看着宇文毓,每一眼都是诀别,“我知道毓郎不理我,故意冷落我是为了我好。可是,倘若只是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在宫里头活着,又有意义呢?毓郎,你不知道,我宁愿一直被你捧在手心里,哪怕只能活一天,我也愿意。” 宇文毓听了好不心伤,“你一直在我心里。一直都在啊。” “不,不在了。”雁贵嫔扭动着杨柳腰,踌躇间如凤凰晾翅,曼妙的身姿想那后世的杨玉环也比不上,“毓郎,你的心,不知何时,已经不在我这儿了。我这么说,你定然不肯承认,是因为你心里头也在犹豫,在矛盾,明知道她是一个不值得你爱的人,可你还是就这样爱上她了。” 宇文毓的眼眸里头闪过一丝悸动,他正要辩解。雁贵嫔又抢先说道:“毓郎,我不论做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同样的,你心里想,要,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呢?你看,你被她害成这样,可你还是舍不得我杀她。甚至,甚至你到最后,想要喝交杯酒的人也是她。毓郎,你难道没有发现吗?你已经不知不觉变心了,你的心被这个妖女给夺去了。” 她说到后来,声音已经哽咽,她一直在说宇文毓变心,直到此刻我才确认她口口声声所指的那个“她”原来就是我。 我在宫里头枉耽了多少“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虚名,我一直懒得辩解,可是现在,我觉得有必要让雁贵嫔走得安心,毕竟平心而论,雁贵嫔并不是一个善妒和无理取闹的女子,她对我的仇恨只是缘于她对宇文毓的爱护之心。 我于是说,“你这次倒是真的错看了皇上,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爱上他的仇家呢?” “是呵。如你这样狠毒的女人,当然不会。”雁贵嫔嫣然一笑,那笑容是何等的哀伤绝望,“可若毓郎不爱你,你焉能活到现在?他若不爱你,焉能纵容你把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他若不爱你,明知道今日家破人亡都是你这个妖女所做的。为何还是不肯让我杀你?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子,明明知道自己傻,明明知道一腔血都洒在沟渠里,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这样做。也是,你这种人哪里懂得爱?” 她的一席话倒是一下子让我反驳不了。我很想辩解说,宇文毓之所以这样对我,是碍于宇文护,可是,现在想来,这样的理由似乎有些苍白。 “够了,雁归。你别说了。”宇文毓的脸色很差很差,众目睽睽之下,他不想让这么些人看闹剧一样地盯着他,“你别跳了,让御医好好看看,或许……或许……” 听着他的哽咽,我头一次觉得心虚起来,我别过脸去却突然间忍不住大叫起来,“快!快拿牛奶,豆乳,蛋清,统统拿来!”我只知道这些东西能够中和一部分毒物。可是其实我心里头清楚,雁贵嫔身上的这些剧毒,哪里能是这些蛋白中和得了的? 但是我若不做些,那种心虚的感觉便会立马蔓延到我全身各处。 我扭转头时,正对上宇文护那张阴鸷的面孔,他的双目有一股隐忍不发的愠意,我一时间也懒得理会,只是去扯旁边的小太监,“你快去拿来啊,救人要紧!” 话还没说完,雁贵嫔就声色俱厉地打断我。“不用你在这里惺惺作态!我也受不起。”她傲然冷笑,留下我一个人有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站在原地。 宇文护冷哼一声,“大智慧,你想发善心,别人也不会领情的。”他或许也看得厌烦了,抬手示意两个侍卫把独舞的雁贵嫔拖走。 我心里一急,不假思索就拦在了他们的面前,我望向宇文护,几乎是带着一种祈求的眼光,“让她……让她跳完吧。” 我心里明白,要雁贵嫔不恨我是不可能了,要救活她也是不可能了,可是我还是希望她能够在宇文毓面前跳完最后一支舞。 雁贵嫔淡淡地往这边瞟了一眼,并不理会,索性将束腰的玉带也松开,她转了个圈,外袍如艳丽的蝴蝶般扑打着粉翅,她边唱边跳,人眼花缭乱时,只觉得面前是一只开屏的孔雀。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极盛时,何其艳丽,美得不可方物,然而,也就是在最美的瞬间,那开屏的孔雀却一下子倒在了地上,这一次,是无论如何再也爬不起来了。 宇文毓紧紧地抱着她,她好想伸出手擦掉他脸上的泪痕,可是她再也抬不起手臂。她剧烈的舞蹈,加剧了全身骨骼的爆裂。我似乎还能听到从她的身上发出“咯咯”的声音。 “雁归,疼不疼……”宇文毓揪心地问,此时此刻,他也不知道该说些好。 雁贵嫔想要摇头,最终只是眨了眨眼,她美丽的双眸望向了我,始终有一种恨意绵延不绝地向我袭来,她的声音不再似之前那样急撞,带着最后的悲怆,“我只是不懂,为明知道你心里头想着别人,明知道你坏事做尽,毓郎还是会这样喜欢你。我不知道,为何你能如此狠心对待夫君,他为了你……为了你……” “不要说了。”宇文毓揽着雁贵嫔,想将她拦腰抱起,然而手触碰到她的腰,刚刚使力,就听到雁贵嫔的嘴里发出“格格”战栗的声音,她大力地抽着气,原本娇艳的面容此时若是瞥上一眼只会令人觉得惊恐。 宇文毓不敢再动,他的手就这样搁在她的身下,他害怕每一分挪动都会加剧她骨碎的速度。 雁贵嫔从宇文毓的表情里头读出了,明明已经痛得无法说话,她却还是用微弱的声音说,“要是我们一直留在岐州该多好,如果可以,我真想回到……回到过去,不要进宫。” 她的愿望很朴实,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回不去了。然而宇文毓却还是说道:“好,我带雁归回岐州。” 雁贵嫔的瞳孔一下子收紧,狰狞的面容上满是忧虑,她用尽力气说道:“毓郎,你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我死不瞑目。” 她已经没有可以用来做筹码了,宇文毓没有吱声,雁贵嫔看了我一眼,苦笑道:“这女人虽坏,却有一件事说得对。我希望……希望毓郎能像那蜗牛一样,就算背着壳再累再重,也要比下去,只要能活着,就能到终点,所以,千万……千万不要就这样放弃了。” 宇文毓万万没有料到雁贵嫔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抬起眼,重新对上雁贵嫔那双蓝色的眸子,眼里头满是期盼和哀求,“毓郎……” 这于宇文毓来说,是何其艰难的要求,他本已抱着必死之心,如今要他眼睁睁地看着雁贵嫔死去就已经是更大的打击,再要他一个人在宫里头孤零零地做一个被人看笑话的行尸走肉,他又如何做得到? 然而,当听着骨裂的声音在耳畔不停地响起,当感觉到怀里明明已经无法忍受的雁贵嫔却非要撑着最后一口气听他应下这承诺,宇文毓无论如何都无法不点头。 他点了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 雁贵嫔浑身上下终于放松下来,这一放松,就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眼珠子已经向外凸出来,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我……我的样子一定很可怕,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没有……”宇文毓摇着头,此时的他脆弱的已经无法介意自己是不是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还是跟以前一样漂亮……” “骗人。”雁贵嫔笑着,眼角的泪腺已经无法分泌泪液,她的瞳孔正渐渐放空,“不过,明知道是骗人的话,我还是很想听。我想听毓郎说,从来……从来都只爱我一个。毓郎,哪怕是说谎话,能否容许我最后听一遍?” “我从来都只爱……”宇文毓抢白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最讨厌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只是闭上眼听得宇文毓的真情告白才说了一半,就再说不下去,我蓦地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睁开眼,雁贵嫔已然合上了眼。(!) 第八十九章 孽缘了 第八十九章孽缘了 她的嘴唇微微地张开着。好像还有未完的话,可是,已然没有机会说了。而她,终究还是没有能听到宇文毓那句不知是真是假的情话。 宇文毓抱着她渐渐冰冷的尸身,一个字也没有说,一声抽噎也没有。我记得当初元胡摩“假死”时,宇文毓还曾在旁边呜咽,那时的他,深深地为不能保护宇文觉的孀妻而感到自责,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还是洒下了伤心泪。可是此时此刻,他已经对自己绝望了,绝望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我木讷地站在一边,再度以一个看客的姿态看着这一切,可是我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我不是一个看客,从头到尾,他们所有的故事里,我都参与其中。 “皇上,夜已深了,还是早些回宫歇息吧。”宇文护平淡的声音传来。就好像没有发生任何事一样,面前香消玉殒的雁贵嫔对于他来说,就和一只死去的鸟儿没有任何分别。 我瞪着他,他却并不看我,挥手示意亲兵去把宇文毓架起来,毫无还手能力和反抗****的宇文毓就这样被他架了起来。我有些不忍,下意识地就往宇文毓那边挪了挪,对宇文护说道:“人都死了,难道就不能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护静静地看着我,眼眸里头升起的愠怒越来越浓,“你这是在帮谁讨价还价?”他的声音有些阴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臣工的反动情绪,让他的心情很差,他这次对我说话的语气,和往常实在有些不同。 我心底一凛,正逡巡不知如何回答时,旁边的宇文毓轻轻一笑,“凤既栖梧桐,奈何顾稗草?”勉强挤出的笑容一下子就冷却了,他犹如一只挖空了心肺的木偶人,自动地扭身往后宫的方向走去。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他看一眼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金色的龙袍在烛光的掩映下还是有些明晃晃的,不知为何就令我想起那一天金涧苑的烛光,我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句,“等等。”冲上前,扯着了他的袖子,“雁贵嫔……她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你对我……难道不是一直都想要我的命吗?我们一直是仇敌。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有些踯躅,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握住了他被我扯出来的手臂。 宇文毓回转头,他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的眼睛里头也没有任何的喜怒哀恨,他说,“雁归她说的不是真的。我们一直是仇敌,从未——变过。” 他说完这句话,就把手从我的指间抽走,只余下一阵忙音在我的脑袋里嗡嗡的响起,而在这一段忙音之前,我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脉搏传递来的真心话。 其实,他的心里说的是,我们不止是仇敌,不知何时,一切早已变了。 --------------------------------- 我实在没有想到,宇文毓会对我产生感情,倘若是之前,我一定会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恨不能好好地把宇文毓给嘲笑一番。明明是水火不相容的人,一直以互相伤害为乐的人,居然也能萌生爱意。可是现在。我却觉得悲哀,为宇文毓悲哀。 被一个仇人打败只是恼怒和怨恨,但若是被自己喜欢的人而累得国倾家亡,他又该找谁发泄?倘若因爱生恨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先有恨后有爱,恨意未消,又添新怨,这些恩怨纠葛太多,他或许恨不能让我去死,可却又忍不住要出手相救,若说他现在对我究竟是什么感觉,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何不悲哀? 然而,我对他的哀伤还没来得及持续多久,我就意识到自己的脑袋一阵剧烈的收缩,好像刚才宇文毓把手抽离的当头,一股电流从手指尖一直跃至脑髓,所过之处,整个神经都被牵扯着抽搐抖动。 这种感觉持续了好久,直到宇文护走到我身旁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他拍我的肩膀我竟然一点也感觉不到。 我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脑子里头蓦地想起了宇文邕说过的担忧,他不止一次对我说,我的诛心术,还是少用为妙,他说终会伤了我的身体。那时我还并不在意,现在想来,只觉得冷汗涔涔。当初植入芯片的时候,那些研究者就说过也许会产生副作用,而他们列举出可能产生的副作用有几十种。 我一向觉得老美在这方面十分严谨,每次服食西药的时候,都会把副作用列个上十条,可一般都没有什么问题。可是现在想来,是我太大意了,我记得在植入后,他们跟我说过,若感觉到有任何不妥,就要立即向他们反馈,中止使用测谎仪。只是我一植入就穿越到此,又因为用得正酣,倒把这桩事给忘了。 “怎么?一听说皇上喜欢你,就心软了?”宇文护冷冷地在一旁看着我,我今晚上的所作所为到底还是让他不满了。 我咬着唇望向他,艰难地摇了摇头,宇文护哼了一声,“不是就好。记住我的话,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谁心软谁就死得更快。” 我努力想要挤出一丝笑,附和一下他,可是我根本就给不出笑脸。我脸上的神经好像也被牵扯着有些失控了。 我无暇去看宇文护的表情,因为我的右手手掌已经蜷缩扭曲地只有鸡蛋大小,我努力想要用左手去抚平,我想也许会跟之前发作时一样,等一下就好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可是,没有。这一次显然比任何一次都严重。 “大智慧?你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宇文护终于注意到我的问题,我想要张口说话,可是我居然疼得顾不上说话,好像脑子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手臂那儿给牵动着扭动起来,没想到小小的芯片居然会对身体有这么大的危害! 我听到宇文护在旁边大声地喊“太医”,不过我的耳朵有些耳鸣。嗡嗡地响,让我觉得宇文护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我看到他的眸子里头闪过一丝紧张,我于是在想,宇文护待我终究和对其他人有那么一点不同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或许并不仅仅是利用关系那么简单? 只是,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明白,人就失去了意识。 这一次晕厥,我居然生出,有时候,人若是永远不能醒来,也未必是一件极坏的事。我头一次觉得,不顾一切的只为活着,或许也并不是那样爽快的事。 --------------------------------------- 再醒来的时候,陪伴在我身侧的已经是宇文邕。 自从他弄伤自己之后,就一直卧病在床,即使是大傩之仪,他也因此没有参加,所以我瞧见他,只觉得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宇文邕的脸比以前白了许多,仿佛才几日没见,他的脸上就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然而瞧见他的脸,我不自主地就想到了宇文毓,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复杂起来。 宇文邕神情凝重:“陌姐姐都这样了,我岂能不来?” 我这样?我猛地想起自己是因为何事昏厥的,心底一惊,挣扎着想要坐起,才发现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宇文邕过来按着我,他的肩膀处垫得厚厚的,显然伤势也没有大好,这一使力,倒是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不敢再动,只是问他,我究竟是怎么了。 “陌姐姐你风火相煽,气机逆乱,导致中风。” “中——风?”我下意识地张大了嘴巴。如五雷轰顶,“你别告诉我,我全身瘫痪了?” 想来我的表情太过夸张,宇文邕忍不住撇了撇嘴,“陌姐姐你只是风邪入中,经络痹阻,倒不至于那么严重。不过……” 只一句话,瞬间让我放下去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不过什么?要留下什么后遗症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一般来说,中风多少都会留下后遗症,或是半边瘫痪,或是面瘫,或是其他。 “算不上什么后遗症,只是,就算陌姐姐这次好了以后,你的右手也不能再使力了。” 我顿时傻了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右手不能使力,是说我……我的手指不能用?” 宇文邕显然知道我心里头真正担心的是什么,他轻轻地点了点头,“陌姐姐的诛心术,以后只怕再也施展不出来了。” 我睁大了眼,想要从他的瞳孔里头读出这是一个谎言,可是他生怕我没听见似的,再度补充道:“陌姐姐右手筋脉拘挛,食指的筋脉断了,虽然经过调养,陌姐姐的右手或许日后还能做些寻常的事,但是诛心术,是再也使不出了。” 我听了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这食指上的测谎仪,自我穿越至此,就一直陪伴着我,也正是仗着这个测谎仪,我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我还有所屏障。可是现在,宇文邕告诉我,这个唯一的屏障没了。 “陌姐姐,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 好吧,这几章有点郁闷,不过偶保证,过了这个情节,再过某个情节,额,后面女主就要发威了~~~~~(!) 第九十章 年初一 第九十章年初一 宇文邕的话让我有种欲哭无泪的冲动。未必是一件坏事?若没了诛心术,我该如何分辨真假?该如何存活于这个时代? “大冢宰。”门外远远地就响起了婢女的恭迎声,这声叫唤让我心头一颤,我顿时觉得心虚起来,倘若让宇文护知道我的“诛心术”已经再不能施展出来,那么我对于他而言,就是一个废人了,那他还会那样维护我,把我当成同盟吗? 我一直记得婆罗当初跟我说过的话,宇文护不留无用之人。于他而言,我应该也算是无用之人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宇文护已经走了进来,瞧见我的时候,脸上倒是挂着一丝笑意,“醒了?” 我心虚地点了点头,宇文护又问向旁边的宇文邕,“她没大碍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宇文邕马上堆叠出笑意,“陌姐姐醒来,就说明没事了。只不过……”他这一声只不过顿时把我的心都吊到了嗓子眼,我紧张万分地望着他,宇文邕斜了我一眼,笑道:“只不过陌姐姐还需要调养些日子。才能完全康复过来。” 我的一颗心这才放了回去,却听宇文护道:“如此就好。那大智慧就好好将息几日,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就成。” 答应他的事,自是找虎符无疑。 我连忙笑了笑,“义父的事,绝不敢忘。” “义父?”宇文护颇有深意地看了宇文邕一眼,本来正要斜靠着床沿坐下的身子又重新站直了,“那就拜托四皇子好好照顾大智慧了。我不在这几日,大智慧可要把身子养好。” “大冢宰要去哪里?”我听他这意思竟好像是要出远门。 宇文护颇有深意地斜了我一眼,“齐国有异动,我得去瞧瞧。”这便不再多做停留,径直出门去了。 宇文邕盯着宇文护离去的背影,过了好久才说道:“大冢宰这是在引蛇出洞。” 我一愣,“你说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标不是齐国?” 宇文邕脸上的笑容有些惨白,“陌姐姐想必也知道大傩之仪时,李弼公然质疑大冢宰。当时在场,亦有不少人随声附和。李弼虽死,其他诸人,大冢宰亦是容忍不下的。这一次,他佯装出京,不过是想置身事外好瞧清楚这些人的动向,再伺机而动。” 宇文邕虽然没参加大傩之仪,却对会场上发生的事情了若指掌,我不禁问道:“你既然知道,何不告诉他们不要上当受骗?” 宇文邕笑着回过头来见我,“大冢宰心中已经起疑,若不除掉几个人。根本无法令其放心。”他把我的右手捧了起来,摩挲了好一会儿,才说道:“陌姐姐,这几**就好好留在这里休息,若是没事,就不要出去得好。” 我听他的意思,倒像是也要出门,不由问他这是要去哪里。 宇文邕笑了笑,“我打算跟大冢宰申请随他出巡。想要不牵扯其中,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风暴。” 我心里一怔,旋即明白。他身为四皇子,是宇文泰诸多子嗣当中,除宇文毓外,唯一成年的一个。倘若那些人想要暴动,免不了就要把宇文邕牵扯进来,他向来知道怎样做最是明哲保身,怎么会留在风暴中心的京城。 见他要走,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宇文毓他……怎样了?” 宇文邕身子一僵,自始至终,他始终没有提起他,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容。直到此刻他脸上的笑意才收敛住,眼睛里头终于现过一丝凄婉,“大皇兄他,没事。北有齐,南有陈,大冢宰他暂时不会动大皇兄的。” 我当然知道宇文护暂时不敢取而代之,毕竟北周国的大臣们在惧于宇文护yin威的同时,对宇文泰还怀有忠心,无论如何是不会容忍宇文护自立为帝的。只是,他不杀宇文毓,并不表示宇文毓自己甘愿做这个傀儡。 “那……雁贵嫔呢?她……她的后事办得怎样?” 宇文邕脸上又挂出了笑容,但是那笑容怎么瞧都是冰凉,“陌姐姐既然选择了大冢宰,就不要再理会这些事了。” 只是,他虽然没告诉我,我多少还是从大冢宰府其他人的口中知道了些。听说雁贵嫔并没有按照妃嫔之礼入葬,宇文护命人将她火化,骨灰洒在了沣河里。 对于现代人来说,这样的下场还带有几分理想主义色彩,可是对于古人来说,落叶归根,雁贵嫔的下场其实叫做“尸骨无存”,这个原本就连国都亡了的女子却是连根也找不着了。 而她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是因为宇文护认定了我的中风昏厥还是她捣得鬼,他不免迁怒于她。我无法为她辩解,宇文邕也没有。因为我不能告诉宇文护我昏厥是因为我身上安装的测谎仪所产生的副作用,我更不敢让他知道,其实我身上的这个测谎仪已经没有了作用。 ---------------------------- 当我身体稍微好些,可以下床走动的时候。我就忐忑地尝试了一下,我的食指无论搭在我身体任何一个地方,都再不能产生任何的神经冲动,我甚至连冷热都察觉不到了。那里好像已经变成了一块没有任何知觉的死肉。 有时候我会觉得这算不算是一个报应,不管是出于怎样的心思和目的,我的确是让宇文毓家破人亡,老天爷要把我这项“特异功能”收走,也的确是无可厚非。 除夕夜的时候,宇文护怕我觉得孤单,远在千里之外,也不忘命人在房间里给我布置了一大桌子的菜,我早已经习惯了许多年都一个人过春节,所以原本对除夕也并没有特殊的感觉,宇文护又是派人送上礼物,又是让我一个人享用这么多美味,反而令我有些不自在。 风尘仆仆赶来的参军还不忘送上宇文护的叮嘱,“大冢宰怕小姐一个人闲得无聊,让卑职陪小姐投壶比赛,小姐还有想玩的玩意儿,卑职都为小姐一一办去。” 这“投壶”乃是军旅之中常玩的游戏,可见宇文护这个人实在是缺乏情趣得很,能想到的也只有这种玩意儿。 然而,我一点想玩的心情都没有。周人对除夕、春节看来是十分看重的,不知道身为一国之君的宇文毓,是如何度过他登基为帝头一年的这个除夕夜的。 去年,或许他还和几个妻妾高高兴兴地围坐在一起吃着团圆饭,但是现在,他身陷囹囫,与心爱人阴阳永隔,这样的除夕夜,他可曾料到? 于是,我强撑着笑容,把满满一大桌子的菜扫荡得七七八八之后。这就早早地打发那个参军去回复了宇文护,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的年饭,从来没有这么多人陪着我一起过春节。还有一句话我没有说,那就是从来没有哪一顿年饭吃得这么食不甘味的。 ----------------------------- 大年初一的早晨,我是被鞭炮声给吵醒的。想来宇文护不在府中,大冢宰府的下人们也过得十分惬意,于是将侧门打开,探头探脑地看着街上穿梭往来拜年恭喜的人群。 那鞭炮的声音,夹杂着小孩嬉闹玩耍的笑声,感染了我,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去逛逛。宇文护倒好像知道我想要出去似的,已经着人为我准备好了马车,护送我进宫。 他的心里头实在太惦记那块虎符,得知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就迫不及待地送我回宫,想办法找独孤贵妃打探虎符的下落。 虎符?他不知道虎符压根就不在独孤贵妃的身上,而最有可能知情的人其实是元胡摩,只是我的诛心术都不在了,又如何从元胡摩那儿得知虎符的下落呢?莫说问出虎符的下落,就连我去灵感寺想要从小沙弥的口中套问出元胡摩现居何处只怕都不能了。 我坐在马车里,撩起帘子看着大街上的行人。天空还在下着雪,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那些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笑,毕竟是新年,每个人都怀抱着期望,愿今年会有个好运道。 “咕——”马车剧烈地晃了一下,差点把我甩出来,马车夫连忙下车告诉我,“车轱辘卡住了,可能要委屈小姐下车。” 我当即合作地把貂裘披上,走下车来,站在旁边一边躲着雪。只是这一站,当即再无法把自己的视线从前边那间院子挪开,那儿分明就是宇文毓带我来过两次的小跨院,是雁贵嫔口中所说的那个绿芜院。 本来从大冢宰府回宫并不需要经过此处,我依稀记起临行前。马车夫好像说大雪封路,所以他带我绕道而行。我万万没有想到天下间会有这样巧的事,偏巧就在这个跨院前把车轱辘给卡住了。 我跟护送我的家将说,要进院子里去瞧瞧,让他们在外边等着就行了。 院子的门是虚掩着的,我只轻轻一推,门就朝里头枝桠打开,那些家将往里边探了探头,约摸也瞧出是一个废弃的小院子,应该不会有危险,当即就持剑守在门口,不再跟进来。 院子里头一片白皑皑,就像是铺了一层厚厚的、平整的白棉花,我一脚踩下去,直没到了膝盖。这场雪想来是下了许久,也把院落正中央大榕树下许久没有人清扫的落叶也全部都掩盖了。整个小院子,银装素裹,就像是一副最美的静物画。 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走到了正屋前,踏上台阶时,我低头拍了拍身上沾的雪,这一低头,蓦地发现地上有好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 我心里打了一个突,这个院子还有人在住?我的手扶在房门上,有些忐忑地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推门,房门就不推自开,一股温热的风扑面而来。(!) 第九十一章 终得到 第九十一章终得到 我心里打了一个突。这个院子还有人在住?我的手扶在房门上,有些忐忑地不知道是不是该直接推门,房门就不推自开,一股温热的风扑面而来。 我不禁有些恍惚,恍惚间,却瞧见我在里边冲我自己嫣然一笑。只是短暂地停顿之后,我忽然间反应过来,那不是一面镜子,我瞧见的并不是我,而是和我长得相似的元胡摩! 这个结果显然更加令我吃惊,就在我还隐忍着没有尖叫出声时,元胡摩已经把门给飞快地合上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过了好久才平息了心中的惊讶,问出话来。 “是皇上把我安排在这儿的。”元胡摩笑吟吟地说着,转身往里间走,她的手上捧着一个暖炉,她走路的样子有些蹒跚,走得极慢。 我一愣,随她往里间走,脑子一下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宇文毓什么时候把元胡摩藏到这里来的?想必是在事发之前吧。不过,不可否认。这处小院子平淡无奇,一般人也料不到这样的小院子里头会藏着元胡摩。 元胡摩在床边坐定,依旧抱着暖炉,整个房间里头的温度在十五度以上,我只待了一会儿,背部就沁出了汗,可是元胡摩却穿着厚厚的棉袄,浑然不觉热。 我忽然间想起元胡摩刚才见到我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意外,“你怎么知道我会进来?”刚一说完,我就明白过来,马车夫的绕道,刚好在此处把马车给卡住,天底下哪里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原来是娘娘刻意安排的。” 元胡摩清冷地笑了笑,“皇上说你冰雪聪明,的确如此。他败在你的手上,倒也一点不冤枉。” 我眉头一皱,并不是很乐意听到这个字眼,只是想到这几天也时不时为寻找元胡摩的下落而伤神,却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她倒主动找起我来了。 “娘娘找我来,不知所为何事?” 元胡摩却并不急着回答,只是一个人静静地说道:“前一阵子,皇上每天都会到这里来瞧瞧我,你可知这绿芜院的来历?听皇上说,这绿芜苑本是前朝一个官宦子的府邸。这个少爷恋上一名ji女。不容于父母,他毅然离家,携那ji女独立门户,并以那ji女的名字命名此苑。只是后来那少爷生了重病,不久就离开了人世。直到死,他都不肯让ji女去求他父母,也算是为了爱守节一生,全了他的心愿。少爷死后,ji女就将此苑变卖,剃发出家了。” 虽然是个简单的故事,我听了却砰然心动。斜睨了元胡摩一眼,越发觉得不妥起来。既然这宅子有着一个这样凄美的故事,宇文毓又曾经为了雁贵嫔带她偷偷回京住在这里,于他而言,这绿芜苑也算是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他为何会让自己的弟妹住在这座宅子里? 元胡摩朝我笑了笑,“本来我挺不理解,为何皇上要让我住到这里来,可是瞧见他的神情后,我倒是明白了。” 她适时地顿住,让我心头一怔。难道说宇文毓真的对元胡摩有意思不成?他还真的对他的弟妹有染指之意?我一下子有些懵了,当初他当着宇文护的面说中意元胡摩,难道不只是一个借口? 元胡摩斜倚着床架,眼睛幽幽地望着我,“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你。他其实希望能把你安顿在这儿,就和那官宦子一样,远离尘嚣。只是可惜了,他没有机会实现这个愿望。” 我没想到元胡摩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这个元胡摩虽然身不在朝中,却对所有的事情都了若指掌。只是,我本来勉强撑起的好心情在一瞬间就被她这一句话破坏殆尽,“娘娘把我找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个的吗?是想让我因此而怀有愧疚之心?呵,只怕要娘娘失望了。就算宇文毓喜欢我又怎样?该利用的时候还是利用,该演戏的时候也绝不含糊,喜欢这种感情多么廉价,我难道就因为他的喜欢就要毫不犹豫地付出一切吗?倘若时间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大冢宰而不是他。” “是吗?皇上当真没有为你做任何事?”元胡摩笑了笑,“他央求我进宫伪装成你,就是为了成全你,让你远走高飞;可惜万事俱备,就连法界宫都已经化成一片焦土了,你却突然不肯走。其实,姑娘不妨仔细想想,他当真没有为你付出过?恐怕,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对姑娘的爱意吧。” 元胡摩说话有些像说教,明明比我小,却是一副过来人,经过了千山万水的沧桑。我不大喜欢她这副样子。却一时无法反驳她所说的话。 兴许她说得对,宇文毓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我的爱。他时时不忘羞辱我,与我针锋相对,但却又没有一次要了我的性命;他明明是要给我庆生,布置了满园的红烛,最终却还是不欢而散。 或许那一日,他并不是要把我连同这绿芜苑一起烧掉,或许他只是在等我走离开之后,再毁灭证据而已。然而,由于我对他的不信任,我终究错过了那一日的逃离。不止那一次,我想我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了很多次奔向自由的机会。 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只相信我自己,我不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任何其他人的手里。 “现在,你已经知道皇上的心意,倘若,给你一个机会,你会不会倒戈?”半天没有声音,元胡摩于是率先打破沉默。 “娘娘是问我伏击一事?”我懒得理会元胡摩为何会知道得那么详细,我只是不假思索,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 我向来是抱着一条道走到黑的心态,就算是撞了南墙也拒绝后退。既然选择了,就坚决不后悔。 元胡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来,“可惜姑娘错生了女儿身,若是男子,也是一代枭雄。” 我实在听不出元胡摩的这番话是赞赏,但是心里头想着虎符,无论如何不能就这样离开,“不过可惜,老天爷不会再给这样的机会了。娘娘做这样的假设,似乎有些没有意义。” “那可未必。”元胡摩笑了笑,把手炉顺势往旁边一放。伸手从颈部解下一根红绳,纤瘦的手往我面前一摊,“或许老天爷愿意给你这样一个机会呢?” 她的手中金光闪闪,那光芒差点把我的眼睛都给闪瞎了,她的手掌心里,赫然躺着半边金灿灿的虎符。 ----------------------------------------------------- 我早已经猜到元胡摩知道虎符的下落,也幻想过独孤信生前遗留下的半边虎符是否也在元胡摩的手里头,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元胡摩会这么爽快地把虎符就这样展现在我面前,我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在生烟,我甚至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去拿她手里的虎符。 “我听四弟说,你在为宇文护找这枚虎符?现在,我就将这虎符转赠于你好了。”她轻描淡写地说着,眼角微微地一眯,“这就是我找你来的目的。” “你把这个给我?”我是无论如何不敢上前了。天下间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我可不认为元胡摩会把这样的东西拱手让给我,“娘娘当我是三岁的孩童吗?这么重要的东西,娘娘怎么会愿意送给杀夫仇人?” 提到宇文觉,元胡摩的眉宇间现过一丝哀愁,但她是个隐忍的女子,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他不止是我的杀夫仇人,亦是四皇子的仇人,姑娘怎么就不问,为何四弟会甘愿把虎符拱手相让?” 她这句话倒是一下子把我给问倒了,宇文邕明明是很想要虎符才对。我细细想来,他当初救下元胡摩,又协助宇文毓把我和元胡摩再度调换,分明就是想从元胡摩的口里知晓独孤信5000亲兵的下落,以及调动那些亲兵的方法。如今又怎么会把这虎符拱手让给我,让我交给他的死敌宇文护呢? “其实不止如此,为何当初独孤太师宁愿自刎,也没有召集旧部清除宇文护?为何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夫君被毒杀,也没有把这半边虎符交给四弟?”元胡摩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白了,都只为了一点,那就是大周的江山社稷。太祖皇帝真正想要看到的,是大周一统天下。而不是他的子侄互相残杀,反而使得大周分崩离析。姑娘想过没有?独孤太师的五千亲兵,经过这么多年已然募集了多少将士?这些人倘若纠集起来围攻京城,足以撼动大周;但若是让他们矛头一致对外,北齐何惧?南朝又如何不能扫平?” 我万万没有想到元胡摩的考量在这里。或许这就是身处皇家所要背负的东西,最重要的不是个人的爱恨恩怨,而是家国天下。 “在把虎符给你之前,我与四弟做了一个约定。倘若他能够设计除掉大冢宰,又不撼动国之基础,我就把这虎符交给他;倘若最后他们失败,我就双手奉于宇文护。”她再度向我伸展手臂,“现在,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第九十二章 年初四 第九十二章年初四 我怔怔地看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宇文邕和她之间有这样一个约定,我一时之间有些难以接受,“娘娘就这样甘愿把虎符让给大冢宰?娘娘就不怕大冢宰有了虎符,更加有恃无恐?” “与其让他把心思花在那皇位上,还不如直接遂了他的意,齐国近来异动频繁,甚至遣使向突厥求亲,大周实在不能经受再多的摧残。” 我好像渐渐理解了元胡摩所说的话,宇文觉、宇文毓的两次诛杀宇文护,牵连不少,此时的大周人心惶惶,万一北齐与突厥勾结,夹攻而来,宇文护顾忌独孤信暗伏的亲兵,不肯出力,大周只会被侵蚀,宇文泰好容易打下的基业也都会拱手让人。 于是,元胡摩权衡再三,让我把这半边虎符交给宇文护,好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恐怕这也是宇文邕的考量。所以,他眼睁睁地看着宇文毓被禁。眼睁睁地看着有大臣为了宇文毓交付了性命也无动于衷。 成大事者,就必须狠下心来舍弃。哪怕舍弃仇恨,哪怕为此附上亲人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既然如此,娘娘直接交给大冢宰不就好了?又何必多此一举经我这一道?难道娘娘就不怕我把这样重要的东西挪作他用?” 元胡摩莞尔一笑,“姑娘不会的。姑娘不是有野心的英雄,断然不会把虎符据为己有;姑娘心狠,不会因为一时心软或心动而倒戈相向,把虎符转赠于皇上或四弟;之所以把虎符给姑娘,也是四弟央求的。” 她说着,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四弟说,姑娘可以用这枚虎符找大冢宰换取姑娘想要的东西,既然我付了四弟,这么点小忙,我还是可以帮上的。” 我听了,只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是宇文邕知道我要为宇文护找虎符,他刻意成全我?莫看这只是一枚小小的金符,但是端在手里头,比千斤还重。 我不懂,于宇文邕而言,他的功败垂成是我一手造成的,他不杀我,我还能够理解;可他们兄弟与宇文护的仇怨已经何其深,要说他不埋怨我,那怎么可能呢?现在,他非但没有抱怨。反而要成全我的自由,我无论如何都有些接受不了。 如果说宇文毓他明明恼我恨我,却还是舍不得杀我,是因为他对我同时还有爱意。那么宇文邕呢?他于我说的那些情话,那些吻,不过是做戏而已。直到今日我都不认为他对我是戏假情真。但是,若不是真心在乎,他又何必为我做这件事呢? 我想起宇文邕在那次伏击后的样子,他浑身浴血,却不忘回头跟我说,他不怪我,他只是忽略了我的心。 可是现在,阿弥,你到底是怎样的心?我有些疑惑了。 ------------------------------------ 元胡摩见我犹豫逡巡,站起身把虎符搁到了我的手里。“虎符交给你了,一切就拜托姑娘了。”她笑了笑,这才松了口气。 我茫然地抬起头,“那娘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元胡摩的脸上是一派轻松,好像虎符一出手,她身上的担子就卸了下来,“从此后。我便不再是大周的王后,不再是元家的公主,我只是宇文觉的妻子。” 她的脸上洋溢着一种凄凉的幸福,我貌似理解地点了点头,忽然间脑子里头一股异样闪过,我下意识地看向元胡摩的腹部,那里是平坦的,什么都没有。我一愣,“娘娘的小皇子……”已经生了吗?可是回想起来,上次在这里见到元胡摩时,她的下腹也是平平的。 元胡摩努力维持着脸上僵硬的笑容,“上次假死重生,孩儿就没有保住。”尽管如此,我还是能够听出她掩饰下声音里的轻颤。 对于元胡摩来说,那孩子显然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那是她和宇文觉的唯一结晶,可是那孩子还是没了。 是家国天下,支撑着她活下来。她为大局考虑,宁愿放弃对宇文护的仇恨,宁愿自己愧对丈夫儿子,却也要把虎符交给他;还有宇文邕,一旦刺杀失败,就甘心愿赌服输,宁愿自己继续蛰伏,伺机而待,也不肯强迫元胡摩交出虎符,纠集兵力和宇文护一较高下,哪怕也许他的蛰伏需要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这就是他们为政者的考量? 我不禁冷笑。“娘娘说我心狠,在我看来,你们才是真正的心狠。对自己、对自己所在乎的人心狠手辣。若是我,才不管什么天下、什么疆域,只要能活着,能让自己在乎的人活下去,其他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浮云。” 元胡摩一愣,她和我自然不是一类人,她显然不能够赞同我,就如同我不能赞同她一样,“姑娘,如果你以为有这半边虎符就能够扭转一切,那你就大错特错了。独孤太师旧部离去三年,真要召集起来,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办到的?就算真的侥幸召来,会发生怎样的事,这些都是不可预料的。” “娘娘畏惧太多,自然犹豫。”我淡淡地一笑,“可于我而言,什么天下家国,都是屁话。我只知道要把握一切机会救我自己。救我在乎的人。哪怕最后还是失败了,至少我不会后悔。” 元胡摩怔怔地立在那儿,她美丽的瞳孔里头仿佛闪过一丝彷徨,但旋即就又重新暗淡下来。只是,那一丝彷徨里,是否也有过一点点的后悔? 我把虎符挂在脖子上,贴身护好。曾经我有过想要用尽一切力气去守护的人,那就是宇文邕。只是,经历过种种之后,我把这份心思拾掇起来,现在。我只想要好好保护自己,自由,等宇文护回来,我就可以拥有自由了。 走出绿芜苑的时候,天空已经大晴,我仰起头,想着,新年好兆头,我就要苦尽甘来了吧。 ----------------------------------------------------------------- 回到宫里的时候,秀辛把庚艳殿里里外外都已经布置一新,我有些焦急地问她,“可知大冢宰几时回来?” 秀辛在我耳畔轻声说,“应该就在这几日。”想来长安城中有些不安分的人打算就在这两日动手吧。 我点了点头,每天数着手指头盼宇文护回来,刻意地回避着其他的一切,不闻不问便能不想不揪心。 然而,我不问,却总有一些事情会自动地飘进我的耳朵。那天,我正午睡,却听见院子里头两个婢女的小声抽噎,一个说,“我家着火了。大年初一的,左邻右舍都不在家,连个救火的人都没有,家里什么都没有剩下,呜呜……” “别难过了,家里人没受伤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过,好端端地怎么会着火呢?是有人玩炮仗什么的?” “不是,听说是一家废弃已久的宅子里起的火,那宅子叫绿芜苑,一直没有人住。就是近来好像有个女人住在里头,当时火从房子里头起来的,被人发现的时候,整个院子都烧着了,连着把旁边的一片房子全部都烧了……” “听起来怎么这么吓人?那院子里头的女人呢?” “那我哪里管得着……八成是烧成灰了……呜呜……我爹娘现在都没地方住了。” 我听着听着,鼻尖顿时冒出冷汗,困意全无。 我伸手摸了摸系在颈部的虎符。想起那日临走时元胡摩放松的表情,以及她说过的话,她说她不再是王后、不再是公主,只是宇文觉的妻子。 原来从她把虎符交给我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打算以死殉情,或许她会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她的丈夫和未出世就已经夭折的孩子吧。 我安慰着自己说。潜意识里,还是希望元胡摩和她那悲情的丈夫能够在另一个世界里头圆满。然而,即便如此,我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烦躁中,明明是空荡荡的庚艳殿也有些让人憋得气闷,我披衣而起,一个人出了庚艳殿,出去散散心。 我低着头走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耳边响起金属声,只听一人高声吆喝,“请止步!”我抬起头,面前赫然是两柄交错的钢刀,两个侍卫执着宝剑拦住了我的去路。 “此路不通,娘娘请绕行。” 我一愣,抬起头,差点吓了一跳,顶上悬着一块斑驳的招牌,分明写着“起云殿”三个大字。没想到我居然走到这里来了。 这起云殿在魏时就已经闲置许久,后来北周代魏也并没有把此处重新修缮,周围荒草丛生,比起徐贵妃所住的冷宫还要偏僻荒废得多。 我只是闲逛到此,也并没有进去探望的意思,他们阻拦我,我便也就识趣地准备离开,哪知道面前的侍卫忽然间眼睛放光起来,冲着我背后喊道:“你怎么现在才送饭过来!我们都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第九十三章 见皇上 第九十三章见皇上 却原来是几个小太监。拎着食盒过来,一边抱歉地笑笑,“今年不是大年初四嘛,御膳房要迎灶神,都手忙脚乱的。不过不妨事,今天有焖猪手,还有牛肉,菜好得很呢!” 他这样一说,几个侍卫都立马笑逐颜开得过来把食盒打开,准备大快朵颐。其中一个太监把一个较小的食盒交了出来,朝起云殿方向努了努嘴,“这是里头那位的。” 侍卫毫不在意地接过搁在一边,“行,等我们吃好了,就送进去。” 我一听,心里头就有些来气,现在已经过了中午,这些侍卫都饿得前胸贴后背,可想而知起云殿里头的宇文毓又是怎样的光景,我一把抢过侍卫手中的食盒,冷哼道:“各位慢慢吃。我代你们送进去好了。” 或许是我抢得太急,原本就没盖好的食盒盖因为一晃掉到了地上,露出食盒里静静躺着的一只白瓷碗,碗中盛着一碗已经变冷的莼羹。那莼羹想来已经是做好了许久,但是直到现在才给宇文毓送来。 “不敢劳烦娘娘,卑职这就送进去。”靠里边的一个侍卫看来是认出了我的身份,不敢像前边两个人那样倨傲无状,连忙接过我手中的食盒,这就要送进起云殿去。 然而,我瞧见其他侍卫面前摆着的鸡鸭鱼肉,想到堂堂的一国之君居然遭受一群小人的粗暴对待,不免有些义愤填膺。 今天是大年初四,天知道宇文毓这个新年都是怎么度过的。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宇文毓一旦失势,就连这些御膳房的厨子,小小的侍卫都可以对他这样欺负,想要通过对宇文毓的变相压制,借此来讨好宇文护。 我冷笑着喊住那个人道:“不必了。皇上虽然爱吃莼羹,却不喜冷食,你让御膳房去重新做一份。另外,皇上喜欢吃馄饨,夹些牛肉,也要现做。”我说着,回头望了御膳房的小太监一眼,“以后若再这般怠慢,我就只好亲自去御膳房走一遭了。” 小太监委屈得想要为自己的“懈怠”辩解一声,但最终只是诺诺地应下。拿起食盒,小跑着回御膳房。 他抱着食盒离开的时候,我不禁想起了那一日,在金涧苑宇文毓命人给我打造了一个大碗,让那么多人抬着一碗寿面来的情景。他准备了两只碗,两双筷,还有一屋子的红烛,那一日虽不是我的生日,但我原本是可以度过一个我印象中最奢侈最浪漫的生日。 我径直往起云殿走去,才走了两步,守门的侍卫便不得不过来阻止,“娘娘请止步,大冢宰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我斜了那侍卫一眼,他的嘴角还留着一抹油,我不禁冷笑道:“大冢宰让你们来守卫起云殿,可准许你们看守期间在门口这样大吃大喝的?” 那侍卫一愣,下意识地就用袖口把嘴角狠狠地擦了两下,我继续说道:“大冢宰一向纪律严明,若是被他知道你们今天这样的做派,可知后果?” 当下哪里还有人敢再吃。一一都站直了身体,忐忑不安地望着这边,我原本就没有要为难他们的意思,于是嫣然一笑,峰回路转道:“不过,今天毕竟是大年初四,大冢宰严苛不通情理,本宫却不是。你们只管吃你们的,我进去瞧瞧皇上,这就出来。大冢宰是我义父,就算日后他知晓要怪责,我一人承担就是。” 话已经点到即止,就算再愚钝他们也清楚,若今天不放我进去,我一状告到宇文护那里,自然是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若是放我进去,大家互相都隐瞒着相安无事。 于是,为首的侍卫只有朝守门的侍卫努了努嘴,一边将大门上的铁链子一层一层地卸下,一边对我说道:“还请娘娘不要太为难职下。” “放心,我只是瞧瞧,一会儿就走。”我淡淡地说着。 ---------------------------------------------------- 虽然明知道起云殿是怎样一副光景,但真的走进来,我还是忍不住吓了一跳,院子左右两侧的偏殿门窗全部都被拆卸了,青色的砖砌起来,堵得死死的。院子不到一个篮球场大小,空荡荡的,只有一些顽强生长的稗草。 正殿的门和窗都是向外敞开着的。我正准备走进去。眼角一低,却见宇文毓正躬着身子在角落里的草丛里头找着什么。 相比于我的貂裘,他的衣着实在是太过单薄,虽然已经是新年,但天气却冷得要命,宇文毓又武功尽失,虽说仗着年轻,此举瞧来也实在有些自残的意图。 “身体是本钱,怎么不在屋里好好歇着?” 宇文毓并没有直起身,依旧一个人在寻觅着什么。我讨了个没趣,却并没有挥袖离去的意思。我自己也闹不明白,刚才费尽心机就是要进来,可真的进来之后又不知道该和宇文毓说些什么。 就这样沉默了好久,看这架势宇文毓是存心想要把我当做空气,我站了一会儿,只好主动说道:“前两天我去了绿芜苑,见着了元夫人。” 宇文毓背部颤动了一下,从牙尖挤出一句话来,“她怎样了?” 我顿了顿,说道:“她很好。她说她不再是王后,不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妻子。” 宇文毓冷笑,“你骗人。大年初一的时候,绿芜苑起大火,她死了。” 我应该想到,宇文毓虽然被关在此处,但他在宫里头多少还是有一些微弱的势力,会为他通报着外间的讯息,我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应该说,在另一个世界,她圆满了。她终于可以放下家国天下,对她而言。其实是一种解脱。” 宇文毓没有跟我争辩,只是问道:“你去绿芜苑做什么?这么说来,她见了你之后,就自尽了?”他并不知道虎符的事,更不知道元胡摩和宇文邕的约定,自然就不知道是元胡摩主动把我找去的。 此时此刻,我自然已经没有告诉他的必要。我正想着到底该寻个什么样的借口,宇文毓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你逼死了弟妹,又跑到我这儿来耀武扬威,是想要我也步了她的后尘?不过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不像弟妹那么脆弱,我既答应雁归,要好好活下去,就要说到做到。” 我一愣,原来宇文毓以为我到起云殿来是抱着羞辱他的心态来的,就如同他往常对我一样。也是呵,他这个根本不懂得如何表达爱的人,当然也会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在他眼里,我和宇文护是一伙的,又怎么会对他安什么好心? ------------------------------------- 他走了过来,握紧的拳头在我面前一松,一堆大小不一的蜗牛哗啦啦地丢在了地上,我这才知道他刚才猫着身子在找些什么。 那些蜗牛全部都把黏糊糊的身体缩进了蜗牛壳里头,过了一会儿,才陆陆续续地有蜗牛把脑袋探出来,宇文毓冷冷地说道:“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的鼓励,我一定会比这些蜗牛还坚强,不管你们使出什么手段,怎么羞辱,我都不怕。我一定会比你们活得更久的!不信就走着瞧!” 他像是赌了一口气,甚至有些扬眉吐气地看着我,我于是笑了笑,“那就好。那我就拭目以待。皇上可千万要保重龙体,不要让我笑话了。” 宇文毓面色一黑,冷哼道:“但愿你不会死在朕前头。” 宇文毓把我当做敌人,赌气也好,误解也罢,但不管怎样,他这样的状态我还是乐于见到的。我于是放下心来,转身要走。 走了两步,脚边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隐隐有些作痛,我低下头,却见一个小小的晶莹剔透的物事滚了两下不动了,正是半片玉制的虎符。 我一惊,蓦地想了起来,这不就是上次我在金涧苑跟他们玩“猜谜游戏”时候用来试探的虎符吗?当时还被宇文毓给戏谑挖苦了一番,被他拿走后,我也并没有在意。没想到原来这东西他一直留着,甚至带在身上。 我回转头,宇文毓已经转身进屋,只扔下一句话留在冷空气里,“朕不想再看见你。” 门与窗“啪啪”地关上,我仿佛能看到关窗人气闷的表情,我俯身拾起那枚玉虎,在宇文毓的心里,他与我,想必是相见不如不见吧。 --------------------------------- 我把虎符贴身放好,打开门大步走出去。有些奇怪的是并没见侍卫上前来,不止是没有上前,之前守门的几个侍卫也都不见了踪影。 我正好奇,莫来由地感觉到一股萧杀的杀气从侧面袭来,我连忙转身,立马就对上了一双漆黑的眸子,我脸上的笑容顿时绽放开来,“大冢宰!你回来了!”(!) 第九十四章 诛心技 第九十四章诛心技 这几天我在宫里头一直在等着他。想起秀辛是说过宇文护大概就是在这两日回来,没想到就是今日。看来京城里头的那些异动都已经被他扫平了吧,我倍觉欣慰,因为他一回来,就表示我远离宇文家的纷扰,远离头痛、失眠、暴饮暴食的日子就不远了。 我朝宇文护走去,却见宇文护的脸上挂着一种疏离的笑容,“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回来吧。”他的声音有些寒冷,原本我加紧的步伐不由放慢了下来。我瞧见之前守卫着起云殿的一干侍卫全部都如同蚂蚁一样匍匐在地上,一个个瑟瑟缩缩。 宇文护生气了。或许对他来说,我来探望宇文毓,是公然挑战他的权威。我连忙挤出一丝笑颜道:“倘若知道大冢宰今日回来,阮陌就什么都不做,专程去御膳房为大冢宰预备酒菜,为大冢宰接风洗尘。” 然而我刻意地调笑和插话并没有让宇文护阴沉的脸色有丝毫好转,他死死地盯着我的脸,“大智慧,你应该记得答应过我的事。” 我连忙点头,“绝不敢忘,已经略有成效。” “哦?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宇文护不等我说完就打断道,“你的略有成效就是躺在庚艳殿里睡觉?就是到这里来施舍怜悯?你别忘了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大智慧。即使对你,我的纵容也是有限的。” 他走上前来,用他的手指尖勾了勾我的下巴,我再度与他阴鸷的脸庞近在咫尺,这感觉让我莫名的心悸,仿佛又重新回到了第一次与他相见时,重新被他放在了衡量的天平上——他在用他那双眼睛打量我,权衡我是生是死。 “大智慧,既然如此,我很想看你拿出些诚意来。”他的手指一松,顺便帮我理了理有些蓬乱的头发,忽然就携了我的手,带我进了宇文毓从前住的正阳殿。 我心惊肉跳,不明白宇文护到底要做什么,他则拍了拍掌,不一时就有两个侍卫反捆着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从里间走了出来。 我不解地望着宇文护,他则盯着那男子款款笑道:“此人偷偷入宫意欲行刺独孤皇后,经指认,此人就是上次入宫时的刺客。大智慧可识得?” 那人因为长发拂面,又是背着光,我一开始并没有看清楚,待得侍卫掰正他的身子,我才顿时惊住了,杨坚!居然是杨坚! ---------------------------------------------- 是了,杨坚当初就表示过大傩之仪时,要趁机见独孤贵妃一面,以探听出另外半边虎符的下落。谁知道大傩之仪并不是简单的君臣团聚。而是风云骤变,独孤贵妃荣升为皇后,又被宇文护监视着,即便是当场有些混乱,但是杨坚想要在那个一触即发的时候与独孤皇后有什么接触,恐怕实在是太难。 他那晚一定是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和独孤皇后说上话,否则他也不会逮着今日的机会进宫来再度找独孤皇后打听虎符之事。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杨坚的运气实在太差,即便是隔了这么多天,对后宫不熟悉的他还是撞到了宇文护的枪口上,当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大智慧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宇文护的声音拖得有些长。 我不大敢去看他的眼睛,因为不知道宇文护的意图,又怕一不小心把杨坚给出卖出来,只是打着哈哈道:“有些面熟。” “哦?是吗?那我就提醒你一下,他名叫杨坚,乃是一名宫伯,想起来了没有?” 我总觉得宇文护有些咄咄逼人,但却不敢有任何的造次,只是点了点头,“阮陌与杨公子倒也见过几面。” 我说的有些含糊,毕竟与杨坚在公开场合有过几次交集。这点是万万瞒不住的。 “仅此而已?”宇文护在得到我点头确认之后,优雅落座,“既然如此,那么,大智慧,就帮我用你的诛心术问问,他进宫是做什么来了。” 宇文护的话让我好不为难,我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好。杨坚身为前殿侍卫,两番入后宫,不论找什么样的借口,只怕他都逃不脱刑责的。 我斜睨了杨坚一眼,他被五花大绑,衣衫不整,长发披肩,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潇洒倜傥,只余留着精致的脸上那一对有神的双目依旧发散着炯炯的目光。 “怎么?大智慧,你得拿出些诚意来,才不枉我这样对你,对不对?”宇文护微笑地看着我,今日的他对我尤其有些苛刻,之前我对张贵嫔也曾心软,他也只是对我怒其不争,不像现在,我总觉得他压抑着很大的怒火,我甚至觉得他瞧我的眼神一样的嗜血,一样的饱含杀机。 我不得不拾掇好心情,佯装出一副调整的样子,展开手掌。搭在了杨坚的肩头,杨坚茫然地看着我,我冲他礼貌地笑了笑,“公子不必说话。” 杨坚于是也不开口,我这就闭上眼睛,似模似样地问道:“公子来这里做什么的?” “为何两次入宫?” 每问一个问题,屋子里头就是一片死寂,我心里头盘算着,杨坚既然是“不死之身”,那我自然还是不要做出落井下石的事来,若是可以,给他一个顺水人情,也未尝不可。 于是我遗憾地向宇文护说道:“杨公子说,他的父亲曾是独孤太师的旧部,杨公子还说,独孤皇后早年对其父看顾有加,其父若是知晓独孤皇后贵为国母,定然十分欣慰,所以就贸然代表其父进宫拜谒独孤皇后。” “原来是这样啊?”宇文护冷冷一笑,“冒险入宫见旧主,还三番两次,莫不是为了虎符之事?” 他的眉毛一挑,宛若蓄势待发的箭羽。饶是杨坚再镇定,此时此刻也经不住有些心慌,我摸了摸胸口的虎符,反倒镇定下来,只要我把这枚虎符交给宇文护,他高兴之下,定然不会再为难杨坚,也不会再对我冷言冷语了。 于是,我反而大大方方地替杨坚矢口否认,“不是的。杨公子并不知晓此事。其实,真正的虎符……” “好一句不知晓此事!”宇文护压根就没有耐心听我说完。他忽然伸手钳住了我的下颌,捏得我都快要喘不过气来,我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宇文护也会这样粗暴得对我。一霎那间,那些他对我的好就像是梦境一样,正在离我远去。 “你是把我当做三岁的孩童?还是以为我是个老眼昏花行将就木的人,什么都不记得了?大智慧和杨公子没那么简单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你难道忘了那天晚上是谁收你为义女,救了你的性命?大智慧不会这么健忘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宇文护的提醒顿时让我幡然觉醒,是了,当初张贵嫔设计陷害我和杨坚有私情,还是宇文护深夜解救的。虽然当初杨坚没有出场,但宇文护耳目众多,如何会不知道他就是当初那个被设计的男主角? 我只有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掌,待他松开一些才说道:“大冢宰误会了。阮陌绝对不敢愚弄大冢宰,阮陌与杨公子的确只有几面之缘,而且……而且那虎符也的确不在……不在……” 宇文护的冷芒再度扫射过来,我戛然而止。杨坚的身上的确是有半边虎符,倘若他随身携带,宇文护必定会搜身,那虎符该不会已经被搜出来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 我一时之间不敢再贸然为杨坚说话。倘若宇文护已经人赃并获,那我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属于罪加一等。我救杨坚可以,但是若为了救他而搭上自己,那可就不值得了。 我望了他一眼,不管怎样,我也算是维护了他,对他仁至义尽了。只要接下来我不会对他落井下石,杨坚靠天吃饭自然能逢凶化吉的。 我于是不得不改口道:“大冢宰,是阮陌不对,阮陌不该欺瞒大冢宰。只是,阮陌实在没办法知道杨公子是否与此事有关。”在宇文护的注视下,我硬着头皮说道:“或许是中风的原因,阮陌的诛心术——暂时——施展不出来了。” 宇文护眉心一挑,“施展不出来?好一句暂时施展不出来。既然这样,那我就只好把大智慧连同这位杨侍卫一同交给大司寇,或许在刑狱里,能够好好地刺激一下大智慧。一下子就懂得该如何施展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他手一扬,立马就有人上前,一左一右按住我的手臂,我吃惊地望向宇文护,他的表情倒不像是开玩笑的。 我知道他是真的怒了,连忙出声辩解,“大冢宰,阮陌说的都是真的,并不是愚弄大冢宰,袒护他人,我是真的施展不出诛心术。” 宇文护嘴角一扬,冷笑道:“是啊,你都施展不出诛心术了,我留你何用?”他随手拿起御案上已经有些落灰的奏折,弹了弹,直接往地上一甩,“我向来容不得无用之物。”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宇文护,有些难以置信,却又不甘心地问道:“那么,大冢宰昔日对我好,不止一次出手相救,陪我看日落,收我为义女,都仅仅是因为我会诛心术?一旦我什么都不是了,大冢宰就再不会那样对我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 555,今天好杯具,被偷了,损失惨重,回家痛哭ing……(!) 第九十五章 夕阳落 第九十五章夕阳落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对他还怀有一丝奢望。其实我早知道宇文护的性格,早知道宇文护对我好,是因为我是他的同盟,一旦他知道我的测谎仪再不能使用时,很可能所有的好都将化为泡影。然而,这么多天的相处,患难间,我和宇文护也算是一起走过许多风风雨雨,我多少都有些奢望他待我或许与其他人不同。奢望着除了相互利用,除了交易之外,还有着别的感情。 可是,我注定要失望的了。 宇文护嗤笑了一声,定定地看着我,“不然呢?还有什么?你该不会以为我对你纵容是把你当成我的亲人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我容忍你的反复,容忍你对敌人的心软,不过是因为你于我而言还有用处。大智慧,你我是一类人,应该知道,这世上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人和人,只有利用和被利用。仅此而已。” “并不是这样的。是,我是只相信自己,但是人跟人之间也并不完全只是利用的关系。至少那次在树林里,我救大冢宰,不是因为大冢宰可以被我利用,而是因为我想起你对我的好,我不忍心你就这样死掉。”我急急地说道,鼻尖都渗出汗来,我终于知道我是在急着证明什么,证明我当初在树林里的选择并没有错。 宇文护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将我的紧张收于眼底,他再度展眉一笑,“那是我高看你了。原来大智慧只是一株扶不上墙的杂草。” 我忽然间不再叫嚣了,“是阮陌太异想天开了。我原以为大冢宰对我格外不同。原来都是一样的。在大冢宰的眼里,我们都不是人,都只是一样东西,有用的,抑或是没用的。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的沉静也换来了宇文护相对的沉默,他的手里又拿了一本闲置的奏章,他就这样拿了两秒,便和刚才一样扔在了地上,说了一声,“对!” 我失望地一笑,“所以,一旦我的利用价值没有了,大冢宰就要弃我如草芥?”失望到了极点,反倒平静下来。脸上也重新挂上了笑容。 ---------------------------------------------------- 宇文护笑着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脸,他的手指很冰凉,和宇文邕那温暖人心的手成鲜明的对比,“本来嘛,这株杂草还有些用处,可惜了。” 他这句话,算是宣布了我的死刑?他收回手,往后退了两步,冷冷地看着我,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我想,一定是等着这些人把我和杨坚一起拖进大牢里去吧。 我“扑哧”一笑,“大冢宰,谢谢你又给阮陌上了一课,阮陌铭记于心,以后定然不敢忘。不过,大冢宰,阮陌刚才的话还没有说完呢,阮陌的确是暂时不能施展诛心术,不过大冢宰交代阮陌做的事。阮陌也并没有忘记。阮陌幸不辱命,已有虎符的下落。” 我扬起头看着他,此时的宇文护表情的确有一些怪异,好像五味杂陈。是了,倘若他刚才没有说这样的话,让我对他还抱有幻想,让我以为他和我一样,都对彼此有着默契与信任,此时此刻,我早已经把虎符乖乖地双手送至他手里。可是,他给我重新再上了一课,他告诉我,跟宇文护这样的人,是不能讲情谊,只能讲交易的。 宇文护于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笑道:“大冢宰曾说过,若是为你找到虎符,你就还我自由。我一向要求不高,如今嘛,还是这个打算,就用半边虎符换取自由。” 我刚一说完,一直闷闷不吭声的杨坚突然间有些激动起来,他喊了一声,“喂!你别……” “公子放心。”我朝他轻微递了一个眼色,或许是危急之时,人的精神高度集中,我和杨坚一下子就交换了相互的讯息。我知道了杨坚手里头的虎符尚在,而杨坚也知道我要交给宇文护的虎符并不是他那半边,两个人都同时放下心来。 我于是转过头来。对宇文护道:“不过,这次不是换取我一个人的自由,还要加上他的。”杨坚怔怔地望着我,嘴角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老实说,他不使坏的时候,更加妖娆。 ------------------------------------------------ 宇文护两只眼睛微眯起来,“大智慧真是孺子可教啊。这么快就现学现用了?” “是大冢宰这师父当得好。”我莞尔一笑,“只要大冢宰能够保证我和杨公子的安全,我就会将虎符的下落告知大冢宰。决不食言。” 宇文护于是鼓了鼓掌,“好。用半片虎符换你们两个人的自由?大智慧做买卖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大冢宰一言九鼎,我与大冢宰的这笔买卖,不会反悔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我定定地望着他,胸有成竹。 “自然。”宇文护于是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押着我手臂的两个人立马退了下去,我又斜了旁边的杨坚一眼,那两个人也得到了宇文护的首肯,帮杨坚松了绑。 我立马活动了一下筋骨,旁边的宇文护已经迫不及待地盯着我瞧,“虎符在哪里?” 紧贴着我身体的虎符早已经被我的体温捂热,我一边按摩着右手,一边说道:“当初独孤信私立两枚虎符,一枚放在自己手中,一枚外放出去。大冢宰一直以为独孤信会将这虎符交给其子女中的一个。因为他威胁大冢宰,只有他子女平安,才不会兵临城下。也正是因此,反倒让大冢宰陷入了一个误区。其实,独孤信根本就没有把虎符交给他自己的子女。” 宇文护面容一动,我捋了捋袖子,这来龙去脉当然只有讲清楚,“一开始的时候,我便找错了方向,虽然我隐约觉得独孤皇后知晓虎符之事,但她却又并不是真正保管虎符的人。不过。在和独孤皇后交谈之后,我倒是知道了另外一桩事,那就是独孤信这一生一直维护的乃是元氏一脉,他对子女反倒不是他表现的那样在意。不过元氏一脉,在京城之中,也就只剩下那位元夫人——元胡摩了。” 或许是我讲得还算绘声绘色,宇文护一下子就被我的情绪所感染了,他的嘴巴一开一合,恍然大悟般地说道:“你是说,那枚虎符在元氏的手里?可是她……” 他当然不知道元胡摩未死之事,我莞尔一笑,“元夫人虽然死了,可东西却还在。元夫人到底是王后,知道家国天下什么最重要,所以直到死也没有把这枚虎符派上用场。不过,这么重要的东西,她也不敢随便戴在身上,而是把这个东西留在了宫里。” 我适时地把虎符掏了出来,双手呈在宇文护的面前,“这枚虎符其实一直戴在皇上的身上,只可惜皇上并不知这一枚小小的虎符,乃关系到天下兵马,还只把它当做是一个寻常的装饰物。阮陌方才去起云殿,皇上可是差一点就把这样重要的东西给摔碎了。” 宇文护的瞳孔渐渐缩进,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手中的虎符拿了起来,对着光亮看去,“这玉符就是独孤信老匹夫留下的印信?” 光线从那晶莹剔透的虎身穿透过来,我咧开嘴,斩钉截铁地说道:“正是!” 我呈现的,并非我颈部的金符,而是宇文毓刚才摔在我脚下的那半片玉虎。我专程磨好了,用来做猜谜游戏的玩意儿。 既然杨坚手里头的虎符并没有被宇文护拿去,那么宇文护便根本不知道独孤信留下的印鉴到底是用什么材质做的,长得什么模样。再说,我这枚玉符,当初独孤皇后就赞不绝口,说我做得十分逼真。足见工艺还是勉强够的。那么我给他一枚金的,抑或是玉的,他又哪里能看得出来真假? 另外,我刚才那一番说辞,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假里头掺着真,有真实的也有编造的,宇文护顶多也只能是心有怀疑,对这个虎符持有保留态度,但是真是假,他一时半会儿又哪里能猜得出来? 我不禁有些得意地看了杨坚一眼,对宇文护道:“和大冢宰的交易,阮陌算是完成了。现在,我和杨公子能走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护收回那枚虎符,在手里边轻轻地摩挲着,他朝门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朝杨坚伸出手,拉着他就要往外边走,刚刚走出门,就听见宇文护在后边喊道:“大智慧走得这么潇洒,就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扭转头,想了想,便把身上系着的那枚免死金牌解了下来,往宇文护身上一抛。宇文护稳稳地接住,低头看向那面金牌。 “大冢宰,不论如何,阮陌也要谢谢你昔日的照顾,不过这枚金牌,阮陌怕是用不上了。我看大冢宰还是留着自己防身吧。”我嫣然一笑,回想起当初他把这面明晃晃的金牌递给我的情景,当时的夕阳真是美极了。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 把金牌扔出去的时候,我的心里头有一种空空的感觉,但是还给他之后,我只觉得浑身都很轻松。(!) 第九十六章 是敌人 第九十六章是敌人 宇文护把金牌放好。冷眼看着我,“大智慧,这是跟我划清界限了?” 我顿觉好笑,“是大冢宰告诉我,你我休戚相关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如今,你我两清了。” “两清?说得好。”宇文护脸上挂起了招牌的冷峻,他指了指我和杨坚,淡淡地说道:“把他们抓起来。” 只一声,刚刚松手的侍卫当即又把我和杨坚围在了中央,不过是瞬间,情势就急转直下,我立马瞪向宇文护,“你出尔反尔?” 宇文护冷笑道:“大智慧,你又学会了一招,这叫兵不厌诈!” 我虽然气愤,却也不至于昏了头脑,“果然姜还是老得辣,这么说来,大冢宰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要还我以自由咯?也是呵,我知道大冢宰这么多秘密,你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我离开呢?” 宇文护笑道:“那倒未必。倘若大智慧一直跟我同进退。我或许会认真考虑,不过,可惜你刚才就已经同我划清界限了。你既然不再是我的人,而是我的敌人,那我跟敌人又何必讲道义?” 好一句跟敌人又何必讲道义。 我不禁笑了,至此我对宇文护算是彻底地绝望,再不会想起从前的那些曾经温暖我心的往事。其实,宇文护他没有打算轻易放我离开,我自己又怎么不懂得未雨绸缪,真正的虎符还在我手上呢,我岂会不给自己留一条后路? 我正要告诉宇文护,他手里头的虎符是假的,外边忽然有两个侍卫灰头土脸地闯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大冢宰,大事不妙,有人强攻宫城北门!” 宇文护的冷芒扫了两人一眼,“区区蝼蚁何足惧哉?哼,没想到还有一些余孽未除,当真是蚍蜉撼树,找死!” 他手中握有虎符,唯一的心头大患都已经不在话下,就算有人想要违抗他的暴*,也不足为惧。见他没有动身的意思,那侍卫又说道:“可是……可是宫里头起云殿的侍卫都倒下了,卑职等人赶到的时候,皇上……皇上他已经不见了!” “什么?”宇文护这次倒是有些惊了,宇文毓身为皇帝还是有些号召力的。再加上他万万没有想到是谁会这么不怕死居然敢忤逆他放走宇文毓,看来这一次的确不是那么简单。 于是宇文护不敢再停留在这里,只是瞄了几个侍卫一眼,“把他们两先带回冢宰府。”往外走了两步,又说道,“走西门。” 这便一个人匆匆地去了。 ----------------------------------- 当下那些侍卫加上新来的两个都不敢含糊,押着我和杨坚就出门去。他们步履匆匆,走得极快,尤其是押着我的那两个侍卫,恨不能把我夹起来,发足狂奔。惹得后边的几个人都气喘吁吁地喊,“喂,兄弟,你们不用跑那么快吧,赶着去投胎啊!” 可前边这两个人就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狂奔。 后边的人有些急了,“喂——你怎么越跑越快!对了,你们是谁手下的?” “是啊,怎么面生得很?”原本只是随口一问,但是这一提,余下诸人倒是立马都反应过来。这后来两个侍卫是他们都不认得的。 只是,当他们警觉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斜刺里一个黑影窜了出来,出其不意地剑锋一扫,几个侍卫都被利剑所伤,银晃晃的宝剑再往杨坚身上一靠,绳索松开,杨坚双手得闲,倒也机敏,当即捡起倒地侍卫的长剑,剑一出鞘,就果断地往那人的小腹刺去,一剑穿过,再拔出来的时候,还牵连着肠。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杨坚和那黑影倒是极其配合,两个人三下五除二,趁着那些侍卫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起刀落,一一剪除。 直到满地都是尸体,那黑影走到我面前来,牵起我的手,喊了一声,“陌姐姐。”我才蓦地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一身黑衣的人,赫然便是宇文邕。 他全身都裹着黑色的布,但是那双眼睛我却是认得的,同我所熟悉的一样:澄清。明亮。但我却只觉得这像是一个梦境,“怎么会是你?真的是你来救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邕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一边把倒下侍卫的衣服捡起来穿上,一边示意那两个人从他们的身上取下腰牌,急急地对杨坚说道:“外边已经备好了马,你们赶紧趁大冢宰没有发现之前出城,一直往西走,西施酒楼附近会有人接应你们。” 杨坚有些惊讶地看了宇文邕一眼,他虽然和宇文邕相识,却从来不曾知道宇文邕的武功并不弱,但是此时显然也不是夸赞对方的时候,他于是点头答应。 宇文邕也已经换好了衣裳,又从尸体的身上抓了一把血往自己脸上抹了抹,有些可怖,但也不能让人看出他的相貌。 就这样几个人行色匆匆地往西门边走去。刚刚靠近宫门,就有侍卫围绕上前,拦住了去路,宇文邕急急地说道:“宫里头出大事了,有人强行攻进起云殿,皇上不见了,北门那里也遭到了攻击。” 他这一番话颇有些危言耸听,众侍卫一听也都慌了神,宇文邕又向旁边自己带来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个人已经掏出标注宇文护亲信的令牌,“我等是奉大冢宰之命,护送阮娘娘回大冢宰府暂避,你们赶紧让行。” 那些人一听,立马把宫门打开,眼看着就要出宫门了,守卫又好像想起了什么,喊了一声“站住!”,他走上前来,把宇文邕和另外两个侍卫打量了一遍,“你们瞧着面生得很?当真是大冢宰的人?” 我心底一惊。蓦地想起,当初宇文护授意我,看守西边宫门的都是他的人,这样我就可以随意出入。足见这西边宫门的侍卫也都是他的心腹,他们当然有理由怀疑宇文邕等人。 宇文邕却也不着慌,抹了一把血,嚷嚷道:“你***才瞧得面生!也不瞧瞧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盘问,不去帮大冢宰找皇上!真是吃闲饭的!” 他这一嚷嚷,倒是一下子就把几个人的底气给喊没了,我也说道:“非要我去把大冢宰请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那几个侍卫并不知道宇文护已经同我翻脸,只当我依旧是他的义女,哪里敢阻拦,于是慌忙让出路来,让我们几人出来。 宇文邕已经备好了马,他扶我上马的时候,我忍不住凑到他耳边说道:“宇文毓呢?他会跟我们一起走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邕轻笑一声,“大皇兄还在起云殿呢,那不过是我骗大冢宰的。” 我蓦地一惊,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人佯装攻北门,宇文毓也压根就没有从起云殿里头出来。宇文邕看着我直笑,“是呵,大冢宰一会儿就该发现了,要走得快!” 我下意识地往宫门瞧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宫门再度大开,眼见侍卫就要从那儿冲出来了。 宇文邕也瞧见了,二话不说就跃上马,稳稳地坐在我的身后,他勒了勒马绳,狠狠地往马臀拍了一下,马儿两只前蹄一抬,立马就冲了出去。杨坚也是一般地反应,两匹黑马并驾齐驱,在宫门前宽阔的御道上驰骋起。 那些奔跑的士卒哪里能快过马儿,我从宇文邕的臂弯中探出头去,并没有见到人追来,然而我却瞧见宇文护阴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前,他的手中赫然持着一柄长弓。 他毫不迟疑地搭弦引箭,我还没有惊呼出声,那箭头就像一头俯冲而下的雄鹰,又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雄狮,我只听见宇文邕闷哼了一声,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顶了顶,我的心跳好像在一刻停止了下来,我张大嘴巴望向宇文邕,他却只是咬紧牙,把手中的缰绳勒得更紧了。 我扭头去看宇文护,他手中的弓又抬了起来,我费尽力气喊了一声,“大冢宰!” 我想起那一日在树梢上,也是这样惊惶地喊着他,就如同今日一样,惊惶、着急、害怕,然而,当初的我是害怕宇文护会遭受什么意外,此时此刻,我心里头想着的只是宇文邕,只想着我的阿弥。 或许我的叫唤让宇文护想起了什么,他握住弓箭的手有了那么一丝犹疑,也就是这片刻的犹疑,宇文邕已经掰转马头,往岔道上偏去。 宇文护原本就已经模糊的身影终于不见了,或者应该说,早在宫里的时候,我心里头的那个大冢宰就已经消失了,他对我的出尔反尔已经彻底地摧毁了我对他最后的一丝奢望,从那个时候开始,宇文护于我而言,便不再有任何的牵绊,而是一个我再也不关心他死活的陌生人;可是现在,这一箭射过来,倘若……倘若宇文邕有个三长两短,那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宇文护!我势必要找他——我的仇敌,讨回公道! 一直到出了西城门,我眼眶中忍着的泪才落了下来,寒风吹着我的脸,脸上的泪都要结成冰了,但我不敢伸手去擦一下,我怕我的动作会惹来宇文邕的注意,我好怕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打破这个平衡。(!) 第九十七章 终离开 第九十七章终离开 宇文邕拥着我直到西施酒楼才勒住了马。果然有人在那里等候着,杨坚尾随而至,对宇文邕说道:“我帮你把箭头拔出来。” 我听得心惊肉跳,也不知道宇文邕前伤好了没有,我不大敢去看宇文邕的背后,他就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一样,一直用正面对着我,不忘捋了捋我的头发,“放心吧。不过是小小的箭头,一会儿就好了。而且这次是右背,不会引起旧伤的。”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更加让我觉得揪心,宇文邕笑了笑,对我说了句在门口等他,就跟杨坚往酒楼里头走去。他一直强撑着大步流星的往里头走,可是快进门的时候还是差一点踉跄地摔倒。我扭过头,假装没有看到杨坚扶他的那个动作,只是一个人背对着身子坐在酒楼的竹篱前,焦躁不安地等待着。 过了不久,杨坚就从里边走了出来。我的手心里头全是汗,见他出来,我这就急急地要进去,哪知道宇文邕就已经从里头走了出来,杨坚识趣地表示要到背后的溪水处去洗手,一个人就走开了。 宇文邕已经换了一件宽大的衫子,那衫子实在有些花哨,粉红色长袍几乎及地,一只绿色鲜艳的孔雀单腿立在开襟处,用金丝银线勾勒的翠羽一直蔓延到背面,这是一幅精细的孔雀开屏图。 我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不多躺一会儿?为何穿成这样?”不得不说,虽然宇文邕放浪形骸,但平时都是一副隐士诗人的装扮,现在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宇文邕笑了笑,嘴唇都是惨白的,“大冢宰受了骗,一定会彻查,我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一整天都是陪京城第一名姬万源源游玩,这身行头料来配得上吧。” 我顿时怔住了,“你还要回去?阿弥,你疯了吗?你这番救我,只怕宇文护早就对你起了疑心,况且你又受了伤,宇文护一试就能试出来的!而且,你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身受重伤的!” 此时的宇文邕,脸色惨白无血,总让人觉得一阵风都能把他给吹倒。他原本是多么健康的一个少年,可是近来他接二连三地受伤,旧伤未愈,新伤又至,就算是再好的底子,只怕也经不起他现在这样的折腾。我只想劝他,“阿弥,你不要回去了,咱们找个地方,好好疗伤,你别仗着你年轻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人能不能活得长久,其实就看年轻的时候是不是保养得好。” 宇文邕并不让我说完,只是搂了搂我的肩膀,“陌姐姐,放心吧。我自有法子不让他试我。我知道我现在样子瞧起来不对劲,不过,也不一定就是受伤了对不对?”他朝我眨了眨眼,“有美人同游。也有可能是纵欲过度嘛!” 他在跟我说着笑话,可是我一点也笑不出来,我眼眶里头的泪已经止不住地向外涌了出来,“阿弥,为何……为何你要这样对我?你们今日的局面,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你为……为还要来救我呢?” 宇文邕笑道:“陌姐姐,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大皇兄给不了你的,我终将给你。我知道,陌姐姐想要的幸福就是自由,我原想亲自给你,可是一招失算,我没有这个机会。我想,大冢宰若是能还陌姐姐自由,那也是行的。不过,大冢宰还是出尔反尔,我只好冒险出手,幸好,还算走运,能够把陌姐姐带出城来。”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阿弥……你到底在想?你对我好,难道不都是演戏给宇文护看的?”我听着宇文邕的话,只觉得有无数的蚂蚁在我的心头爬,让我只觉得局促不安。 我一直认为,宇文邕故意在人前显露对我的好,对我的着迷,甚至那两个让人意乱情迷的吻。就跟他的蛐蛐,他安排的名ji同游一样,不过是他的障眼法罢了。这个十六岁却心机深沉的少年,又如何会轻易对我倾心?所以,哪怕他待我再好,也不过是逢场作戏。可是今日,他央求元胡摩把虎符给我,他不顾一切地设计救我出宫,甚至为此中了一箭,我却是彻底地迷茫了。 他若是逢场作戏,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救我出来,因为他再不需要逢场作戏,他这出戏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严重地连累到他自己了。 宇文邕的笑容有些勉强,“陌姐姐,那次在灵感寺,你去而复返,你为了我放弃你最重要的自由,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喜欢上你了。陌姐姐,我跟你说过,我是认真的。就跟大皇兄一样,我们兄弟二人,都是真正的喜欢你。只可惜。大皇兄伤害你太多,而你对我也从来不曾相信过。” 他有些遗憾地摩挲了一下我的脸庞,“可惜我和陌姐姐的缘分还是浅了些,我不能够陪陌姐姐浪迹天涯了。陌姐姐,阿弥永远只喜欢你一个。就算你到天涯海角,我都会永远记得你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我没敢吱声,他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可是那平静里头是一股淡淡的忧伤。原来他待我是认真的。只是因为他的心机太深,他的戏演得太好,让我根本就不敢相信。每一次的心动都被他刻意的安排给掩埋起来,他所给的温暖也因他天衣无缝的算计而冷却,甚至因此,我一度认为他不再是我的那个“阿弥”,我宁愿和宇文护与虎谋皮,也不愿意接受宇文邕掺杂着其他东西,分辨不清的真心。 是宇文邕的心机、我的猜疑让我和他产生了罅隙,是我的自私和他的立场造成我们错过了许多。 他看了看天色,严肃了几分,“此处虽然安全,但不宜久留。陌姐姐和大力士快些离开吧。盘缠和马我已经让人准备好了。” 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定定地望着这个少年,忽然间踮起脚凑上前在他的唇上轻轻地一吻,我拉住了他的双臂,“阿弥,跟我一起走吧!你说过要陪我浪迹天涯的。更何况你回去太危险了,何不趁现在?” 宇文邕的嘴角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那笑容里头全是满足。他看得出我的心思,他当然也看得出我对他的确有感觉,可是他却还是摇了摇头,“陌姐姐,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走的。我若一走,大冢宰必定会逼死大皇兄,以贤儿为帝,贤儿不过是个稚子,不出三年,大冢宰定会再度弑君,然后自立为帝。我不能让他得逞的。” “所以,你就要回去继续装疯卖傻?” “不是装疯卖傻,而是韬光养晦。陌姐姐,我有信心,终有一日我会毫不费力地除掉他的。”宇文邕的眼睛里头放着光,他反手握着我的手臂也很是有力。 我险些忘了,宇文邕最在乎的还是他大周的天下。我知道是再劝他不动,不得不悻悻地收回目光,宇文邕在我的额头重重地一吻,鼻尖尽是衣服上残留的熏香和杂着刺鼻的药味。“好了,今天能给陌姐姐你最想要的幸福,阿弥的心愿足矣。陌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开心幸福。” 我只是伸手轻轻地揽了他的腰,“阿弥,你一定要保重。”其实我没有告诉他,就在这一刻,自由,于我而言,好像已经不是我最想要的幸福了。 宇文邕松开我,颇有深意地看了我背后一眼,笑着说道:“陌姐姐,阿弥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专门对付大力士这样的人。” 我一愣,回头一看,原来杨坚正朝这边走来,宇文邕已经把一只锦囊放到了我手里边。“这是?” 宇文邕笑道:“等陌姐姐遇到难题时再看吧。” 我只好贴身收好,宇文邕揽着我的肩把我推到了杨坚的面前,“你可要好好对我的陌姐姐,若是敢三心二意,或是别娶她人,我可不轻饶。” 我一愣,这才明白宇文邕显然误会了我和杨坚的关系。可是杨坚却毫不客气地照单答应,擦了擦鼻子,笑道:“那是自然。” 宇文邕勉强笑了笑,捏了捏我的手,指了指我的袖口,提示我别忘了有问题的时候看锦囊,这便潇洒地上了已经备好的马车,“陌姐姐,你们也快些走吧。” 他进马车的时候,毫不拖泥带水,并不如我想象的那样会有一番依依惜别,马车前行的时候,他只留下一句,“好山好水好风光,游遍天下莫回头!” 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洒脱飘逸的宇文邕,我看着那马车渐行渐远,终于变成了一个小圆点,杨坚也已经打点好,骑着马走到我面前,朝我伸出了手,“还没看够?走吧。” 我在他拉扯下,费力地爬上马,抱着他的腰坐定,目光却忍不住还是望向长安城的方向,杨坚嗤笑一声,“舍不得?这个宇文邕骗得我好苦,也难怪你会为他着迷。之前我还不理解,为何你要跟他也有一手……” “你就不能不说话?”我没想到杨坚也有这样聒噪的一面,心情烦躁得打断他。 杨坚想了想,扭转头来看我,“不能。” 我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这是意思。 “阮陌,你我是样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我不是个君子,你也不是贞女。从前,不管你和谁在一起,做着怎样左右逢源的打算,都无可厚非,良禽择木而栖,你从前所作所为我都十分理解。可是从今往后,不论是宇文邕还是宇文护,甚至是那个傀儡皇帝宇文毓,他们都跟你再无瓜葛了,不是吗?你别忘了,你千挑万选,最终选的良木是你面前这棵。”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哪知道杨坚却收敛住笑意,定定地看着我,“你别不以为然,不论你是心甘情愿跟我走,还是迫于无奈才跟我绑在一起,但结果都是你选择了我。既然已经选定了,就不能更改。你从此你再不是皇宫里头那个阮贵嫔,不再是宇文护的义女,更不是宇文邕的陌姐姐,你是我杨坚的,我一个人的。” 他说着,并不等我搭腔,只是笑着反转头去,扬鞭策马,他乌黑的长发拂上我的脸,也随风飞扬起来,挡住了我望向长安城的方向。 等我好容易回过神来,回头看时,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马蹄扬起沙土,更加使得空气昏沉沉的,我也没有看见,就这样带着无限的惆怅离长安城越来越远…… (上卷完) --------- 好吧,明日开始就是下卷啦(!) 第九十八章 新开始 第九十八章新开始 长安城往西数里有一个小镇。说是小镇,也不过是一个较大的村落,镇上并没有一家旅店和饭馆。我与杨坚只做寻常夫妻打扮,给了一户人家一些银钱,那户人家便欢天喜地地腾出一间房给我和杨坚。 想是白天发生的事情太多,我和杨坚都有些疲累,待看到房间里头那昏黄的油灯时,上眼皮与下眼皮就已经开始交战了。 我径直往床上一倒,鞋也不想脱,就把头埋进了被褥里。被褥里有着淡淡的霉味,摸着也和庚艳殿里头那轻柔软和的丝绵迥然不同,可是我却有一种踏实的感觉,好像这才是真实的人生。 旁边忽然一沉,我抬起眼,身旁已经赫然多了一个杨坚。我蓦地一惊,下意识地就把身子往后缩了缩,杨坚并不睁眼,只是以手加额,嘴角挂着嘲讽的笑意,“放心吧,我累了。就算是美人在侧,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我颇有些尴尬地瞧了他一眼,他似乎知道我的不自在,干脆把身子侧了过去,把背影丢给我,淡淡说了句,“早些睡吧。” 我这才把躬着的身子重新摊平,明明刚才已经是困得不行,现在却只觉得有些睡不着。老实说,我并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旁边还有一个人,更何况旁边还是杨坚。 ------------------------------------------- 放在几个月前,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和一手把我扯进这些纷扰的茹公子同床共枕,直到今日,我对杨坚其实都一直持着保留态度。 倘若他不是杨坚,或许我早已经想尽办法报复了他;倘若不是我三番两次相救,他也不会放下戒备带着我走,并对我说下今日白天的那一番话。 杨坚有句话说得对,他不是君子,我亦不是贞女;他知道如何步步为营,我懂得怎样趋利避害;正是如此,原本应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今天反而阴差阳错地绑在了一起。 他背过身的时候,乌黑的长发散落开来,和我的头发交叠在一起,我竟然生出一种和谐的感觉来,心里头忽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来。今日若非宇文邕冒死前来救我,落入宇文护之手的杨坚又如何会脱险?我一直认为杨坚既是真命天子,自然能逢凶化吉,可是现在想来,我自己难道不正是其中的一个重要元素?历史本已既定,但此时此刻的历史却是新鲜的,而我正是在一步一步地走来。 我的胸中忽然有了一股冲动,忍不住问杨坚道:“公子接下来是何打算?” 杨坚还没有睡着,轻轻一笑,“还能做什么打算,自然是回家种田去。” “那半边虎符还在公子手中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公子花这么大的力气来京城,冒着生命危险两度进宫,如何会甘心就这样回去种田?” “独孤大小姐根本就不知道那半边虎符的下落,现在宇文护只怕都下了通杀令,我不回去难道还去长安城送死么?” “这可不像公子的风格。”我撇了撇嘴,“公子该不会真的想要带着阮陌过渔樵耕读的日子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这可的确不是我认识的野心勃勃的杨坚。 杨坚不禁轻笑起来,“即便我肯,我家的阮陌也不肯呀。”他说着扭转身来,漆黑发乌的眸子格外地闪亮,“我可一直记得你在汤沐宫的时候对我说过,你是老天爷派来见证我霸业的人。我说。若是能顺利出宫,我便信你。没想到,连番两次都是你救了我,我想不信也不行啊。” 他貌似开玩笑地说着,笑容敛去的时候,则一把伸手握住了我,“阮陌,你当真是我的福星。” 我有些不自在,被杨坚冠以“福星”二字还真是我完全没有料想到的,老天知道,我可并不打算给杨坚带来什么福气,“公子虽然从未放弃过霸业,可现在虎符并没有拿全,又被大冢宰通缉,敢问公子的大业该如何成就呢?” 杨坚笑道:“虎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宇文护得了你那只假的虎符,定然会对独孤家下手,只要我把宇文护残害独孤家的消息告诉独孤旧部,他们定然要造反。阮陌,你有诛心术,定能助我策反他们,对不对?” 他的眼睛放着异样的光芒,一扫之前的疲累,我顿时心惊,没想到杨坚还有这层考量。虎符,我竟然忘了这个重要的东西!宇文邕救我出来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什么话想要同他说,但是时间太紧,我又惦记着他的伤。一时间竟然忘记了。 诚如杨坚所说,宇文护倘若真的以为那个虎符就是独孤信留下的,还真的极有可能对独孤家下手,那么有恃无恐的他又会不会为难宇文邕和宇文毓呢? 这样一想,我不禁对宇文邕有些担忧起来。这一路行来,风光无限好,可我却根本就没有松口气的感觉,我甚至觉得每离长安远一步,我的心就沉重一分。 我想起当初劝说元胡摩的话,什么家国天下都是狗屁,只要能让自己在乎的人平平安安,幸福快乐,这人生就算是值了。 宇文邕用他的危险换来我的自由,正因此,自由不再是我的幸福,他的平安才是我的牵挂。要是依着我的观念,宇文邕胸怀天下,他和宇文毓、和元胡摩一样,宁死也不愿看到大周分崩离析。可是我毕竟不是他,我恨不能现在就纠集人马把他给解救出来,只是此举会不会如吴三桂那样,冲冠一怒为红颜,为救陈圆圆。引清兵入关,虽然逼死了李自成,却也将天下拱手让给了满人? 倘若真的这样,虽然救了宇文邕,却也必定会因此而做大了杨坚的势力,那岂不是以毒攻毒,虽然解了宇文护的毒,却又添新患? 我瞪着一双大眼睛,杨坚连问了我几声,我才反应过来,不免有些忧心忡忡地问他。“公子,倘若有一片田,干旱许久,需得引旁边大河中的水前来灌溉,可是一旦开凿沟渠,旱情虽解,一到汛期,那片田也必定会淹了,敢问公子会怎么做?” “或者说,那片田注定有一日将变成汪洋大海,但是眼下旱得厉害,公子该怎么做?”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杨坚,杨坚淡淡一笑道:“倘若不忍心袖手旁观,那就能救一时是一时,图个一时的心安。” 他说的轻描淡写却令我茅塞顿开,杨坚注定要代周称王,可是宇文邕会怎样我却不得而知,至少我现在想要的是他的平安,我现在想要做的是助他早日摆脱宇文护,这就是我的愿望。 ----------------------------------- 我拿定主意,坐直身体,转而对杨坚说道:“阮陌愿助公子成为独孤信亲兵统帅,不过还请公子答应阮陌三件事。” 杨坚莞尔一笑,索性也坐了起来,“说来听听。” “第一,即刻找人送封信给宇文护,告诉他手中的虎符乃是假的。” 杨坚一愣,旋即明白我的意图,不禁冷笑,“你这是同情独孤家的遭遇,还是挂记着四皇子呢?”见我并没有回答,神色之间满是严肃,他便也努了努嘴,“这件事倒不难,你再说另两条来听听。” “第二,一旦成为统帅,公子需在第一时间助宇文邕除掉宇文护。解救大周。” 杨坚笑得更欢了,“没想到我的阮陌也如此深情,原来助我成大业,只是为了帮别人。我为何帮你?” “公子不这么做,难道打算自立为王不成?”我不禁冷笑道,“公子最好的方式就是以勤王清君侧为名,高举义旗,助皇上除掉宇文护,师出有名不说,还能得一忠臣美誉收揽人心。否则,公子就是落草为寇,人人得而诛之。” “你说得不错。那么第三条呢?”杨坚笑道。 “第三条嘛,公子需要立下毒誓,在宇文邕有生之年,绝不对大周生贰心,不能取而代之,称王称帝。”我明知此举有悖历史,或许有些画蛇添足,却还是忍不住说出来。 杨坚一愣,倒是一下子笑不出来了,“取代周?称帝?你还真是想得深远,我还不至于发出这样的宏愿。” “总之,公子若能应承我这三件事,阮陌自当襄助公子成为统帅。”我说得斩钉截铁。杨坚他暂时没想到称帝,只是因为他现在一无所有,所以他也只是想过要成将成帅,但一旦成为了将帅,以他的性格,必定会再进一步。 杨坚不动声色地看着我,莞尔一笑道:“其实,你说的这三件事,于我而言,并非难事。只不过,你对我有这么多要求,回报与我的,莫非就只是‘区区一句襄助我成为统帅’这么简单?不知我的阮陌要如何襄助呢?” 我定了定,轻轻松开了些领口,将脖子上系着的红绳拽了出来,我双手托着红绳上吊着的那温热的虎符,将其捧到杨坚的面前,“不知道这个够不够襄助?” 杨坚的眼睛立马变直了,他下意识地就掏出那半边虎符,与我手里头的合在一起,天衣无缝,完美的结合,一只金灿灿的老虎张着血口,眦目獠牙地准备扑跃。“原来在你这儿!果然不愧是我的阮陌!”(!) 第九十九章 那纷争 第九十九章那纷争 他因为太过兴奋。忍不住往我的脸上重重一亲,那是带着****和贪婪的亲吻,不像宇文邕的温柔,不像宇文毓的霸道,给我的感觉并不算好。 我悻悻地笑了笑,握紧了虎符,不忘提醒道:“那么公子现在可以答应我那三件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杨坚好容易才平静下来,轻轻摸了摸我的鼻尖,调笑道:“阮陌既是我的救命恩人,又送给我这样一份大礼,莫说这三件事,就是再三件、十件我也照答应不误啊。” 他这就算是答应了。我又说,“那公子就起个誓吧。” 杨坚的笑意渐渐收敛下来,“你这么帮我,就不为自己求些什么?” 他有些期冀地看着我,等着我的下文,我木讷地看着他,求什么?求他别杀我?我既是杨坚的救命恩人,与他之前的那些恩怨便算是一笔勾销了,没了性命之虞,我还能求他给我些什么? 杨坚的手伸过来。勾起了我的下颌,他的一双星眸脉脉地盯着我,我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他从前只是叫我小娘子、姑娘,颇为疏离,只是今日却时不时地在称呼我时冠上了“我的”二字,就连宇文邕误会我与他关系时,他也不加辩驳,算是默认。 他想要我要求他的专宠?或是名分?我脑袋抽了才会如此吧,他日后只会娶独孤伽罗一人,而独孤伽罗又是以善妒闻名的,我若现在和他有什么感情瓜葛,独孤伽罗非杀了我不可。我只求自己能够平平安安,只求他能够帮助宇文邕除掉宇文护,我可以是杨坚的朋友,是他的军师,独独不该和他有感情牵连。 我把头别了过去,假装没有领悟杨坚****的意思,沉声道:“公子能答应我这些,阮陌就心满意足了。不敢另作他想。” 杨坚轻轻一笑,“没想到我的阮陌也有伟大的时候,哎,一想到姑娘帮我,就只是为了救宇文邕,我心里头可有些不是滋味呢。”然而杨坚毕竟不是醋意十足的宇文毓,说完之后,他便爽快地伸出手来明誓。“我杨坚对天起誓,在我有生之年,绝不反叛大周,立为帝王。若违此誓,就教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如何?” 他说得极其简略,我听了之后却只觉得不对,“我是说宇文邕有生之年……” 话还未说完,就被他抢白,“这样的誓言应该更教你放心才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我若死了,还如何造反?何必以弥罗突起誓?”也不知他对这誓言当不当真,他说完之后,当即就又躺平身子和衣睡下,“明天一早,我就找人送信进京。早些睡吧,明早我们就回汉中。” 我一时哑口无言,倒是一下子忘了回应他,只是想起杨坚的下场,记得有人说杨坚是被其子暴君杨广杀死的,这算不算是不得好死呢?他今日立的这个誓言还真是一语成谶。 这一下,我躺在床上。过了好久才睡着,睡梦中我感觉到自己正推着一辆车在泥泞里头前行,那辆车叫做历史。 ----------------------------- 辗转回到汉中时,已经是小半个月后了。 杨坚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剪了些头发贴在唇下,这一路都化妆成长胡子的中年郎中,又让我去了女装,作童子打扮。我身材原本就瘦小,作这样的打扮倒也十分合适。 宇文邕为我和他准备的银钱倒也十分充裕,一到光义县城,杨坚便寻了一家不错的旅店安顿下来。 这一路行来,走走停停,为防追兵而曲线前进,但实际上并没有看到追缉杨坚或我的告示,宇文护并不知两枚虎符已经在我和杨坚手中,只当我和杨坚是无名小卒,而他想来事情繁多,并没有什么闲情雅致来对付我们。是以我和杨坚才能这样光明正大地住进县城。 杨坚告诉我,其父杨忠当初带领亲兵百人由汉中入秦岭一代,隐匿于山林之中,往来村落城镇之间,专做些劫富济贫的事,深得当地百姓称道,秦岭一代,许多穷人便转入秦岭,投奔于太平寨,到底是嫡出的将门,和一般乌合之众十分不同,太平寨纪律严明。模式也与正规军十分相似,操练和耕种并行,基本能自给自足,是以短短三年,已经汇集有五、六万人之众。 当初独孤信遣散五千亲兵,杨忠率领主力藏于秦岭,其他各部散落各地,互相之间并不知晓下落,只是与杨忠通气。杨忠死后,帅印交由杨坚二弟杨整掌管,与其余各部联系的事就也由杨整继承。如今,杨整一死,帅印由杨坚三弟代管,想来那些人的联系方式也在杨坚三弟的手中。 要出师京城,必须把虎符合二为一,然而,要纠集各部,必须有帅印和知晓其余各部的下落,那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找到杨坚的三弟,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交出帅印。 --------------------------------------- 只是,杨坚出门打探了一天,回来时不禁面色凝重,颇为愤愤地说道:“这个傻子!居然把帅印交给了田弘!” 细问之下。我才知道,田弘原本是杨忠手下的得力先锋,跟随杨忠“落草”于太平寨,一直是辅佐杨整,本来就有着极高的威望,不像杨坚的三弟杨瓒,早有二哥杨整珠玉在前,大哥杨坚野心勃勃,他也用不着做什么,所以并没有什么理想抱负,杨坚去京城这半年间。杨瓒就被田弘连哄带骗地把帅印拿去保管了。 我看杨坚这模样,好像这事情有些棘手,不禁好奇道:“公子虽有虎符在手,但却怕那田弘怀有私心,不肯把帅印交给公子?” 杨坚冷笑一声,“不是怕,而是必然不给。我和那个老匹夫有着私怨。”见我望着他,杨坚不得不说道:“田弘是二弟的老师,从前在京城,我父未罢免时,他就撺掇着让我二弟承袭父爵。我父不肯,他就想尽办法设计陷害我,好教我父愈发厌恶我。若不是我功夫不如他,早就把他送去十八层地狱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我却也忧心忡忡起来。若不能取得帅印,徒有出师之名,却无举事之兵,一切都枉然。杨坚虽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田弘与他的恩怨,虽不知两个人到底有多深的积怨,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想要田弘把帅印交给杨坚,那就是痴心妄想。当然,要让杨坚把虎符交出来,也是痴人说梦。 “那么依公子的意思,这个田弘,不除是不行的了?”我试探地望了他一眼,杨坚只是笑了笑,并未吭声。我想起他刚才说的功夫不如他,如今田弘独掌帅印,那就是太平寨的统帅,杨坚从前就没办法除掉他,现在只怕更加是难上加难。 “当初二公子既然只是把帅印交给三公子代为保管,那三公子便没有处置帅印的权利,如今公子取得虎符回来,那便是以独孤太师名义行事,就算田弘一人不服,公子有独孤太师之名在手。名正言顺,其他人又怎么会不服。” 杨坚摇了摇头道:“三弟毫无大志,并不知田弘野心。田弘想必也怕我回来,早已经将我的亲信之人都软禁起来,田弘是要绝了我回太平寨的路。恐怕只要我一接近太平寨,就会被田弘的人给杀了。” “是不是只要有机会令公子与三公子及其他人见面,亮出虎符,一切就好办了?”我沉吟片刻探问道。 杨坚微微颔首,“正是。” 我已经有了期盼,“倘若能偷偷联系到三公子,说服三公子带公子回去,并召集太平寨诸人,不就好说了?” 杨坚微微笑道:“你说得不错,只是田弘这个老狐狸也猜到了我会去找三弟,三弟周围都是他的人,我根本就没办法遣人送信给他。除非……” 眼见他欲言又止,我不禁追问道:“除非怎样?” 杨坚脸上的戾气渐渐消散,“除非趁三弟到光义县来的时候,想办法与他见面。只不过,也要费些周折。” 我瞧了杨坚一眼,汉中一带镇县并不算少,杨坚带我到此来,想必是早就做好了打算,刚才拐弯抹角说那么多,露出那么多难色,也不过是有些话想要我主动说出口来,我只得耐心道:“公子既然心里头已有计较,何不说出来?不论要费什么周折,只要阮陌能做到的,一定配合。” 杨坚这才展露笑颜,“到底是妙人儿,一点就透。我这位三弟,平素倒不常出山寨,只和他的姬妾在一起胡闹,除了一件事,那就是假若附近出了一位声名大噪的名ji,他就必定会出现,若是看得顺眼,就出手将那名ji掳走,带回山寨。” 我不禁瞠目结舌,“这么说来,三公子的那些姬妾都曾经是一等一的名ji?三公子这么做就不怕惹众怒?那些女子就没想过逃离山寨?” 杨坚莞尔一笑道:“虽说是名噪一时,到底不过是ji女,少了一个,自然有更多的出来,又岂会有人真的在乎?对于那些女子而言,在山寨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未必不是一种好的归宿。” 我理解杨坚的意思,历来ji女都是低贱的身份,以色事君,下场并不好,那些嫖客也不见得有多在意,而这位三公子杨瓒,花心是花心了些,但未必对掳回去的女子不好,所以一切都相安无事。 我斜了杨坚一眼,心里头也猜到了七八分,“公子该不会是希望我能假扮ji女,引三公子上钩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眼见杨坚的眼角有一丝笑意,显然是默认了。(!) 第一百章 万源源 第一百章万源源 眼见杨坚的眼角有一丝笑意。显然是默认了。 “公子未免太高看我了。假扮ji女不难,但那知名的ji女,琴棋书画样样都会的。可惜我一项才艺都没有,又如何去骗人?而我这张面孔,连公子都认得出是与元胡摩一模一样的,独孤太师当初的那些旧部下,恐怕也有认得的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杨坚此时倒已经有些胸有成竹了,“从头开始固然是难,但要冒名顶替却容易得很,京城第一名姬万源源,每每外出,都以纱覆面,据说只有她认定的有缘人,才能一睹她的真容。姑娘只要假扮成她,假装游历至此,以乐会友,寻找有缘人,只要能够一鸣惊人,相信不用两三天,整个光义城的人都会争相奔走,过不了两日。我那个好**的三弟就会过来一探究竟。” 我嘴角抽搐,“以乐会友?”难道要我再弹一遍“两只老虎”么? 杨坚早见识过我的音乐水平,想必也想起在宫中时的那次斗蛐蛐,忍俊不禁道:“无妨,姑娘只需要在前面装腔作势,弹奏的事尽交给我便是。” 我一听,倒觉得演双簧这主意不错。只要离观众远些,我和杨坚配合得当,他们定然也发觉不了,那个京城第一名ji万源源的名字,我觉得有些耳熟。在嘴边默念了两遍,蓦地想了起来,宇文邕不是曾假借邀约她的名义骗取宇文护的信任么?“既是京城第一名姬,我们来的时候,她也还在京城,公子就不怕穿帮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放心。我们只需要假借她几日之名,一旦三弟上钩,就无需再假扮。”杨坚见我还有一些犹疑,便又说道,“只有名声越大,才越发能够引人注目。” 这一句话,顿时就让我坚定了决心,“既然如此,那阮陌一切就都听从公子安排。”机会向来是和风险并存的。要让机会快些来临,就只有冒险掀起更大的波浪。 杨坚颇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假意惋叹一声道:“其实,让你这样抛头露面的。我还真是有些不忍心。” “不过,和取得兵权相比较,这点算不得什么,不是么?我与公子各取所需,阮陌定当尽力配合公子。”我理解杨坚的惺惺作态,他其实一早就有打算让我假扮成万源源,只是怕我不乐意。不过,我不是古人,并不觉得假扮ji女有什么不妥,只要能尽快帮杨坚掌握兵权,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杨坚莞尔一笑,“好一句各取所需,坚自当勉力而为。”这便不再做任何停留,径直出门去了。 ----------------------------------------- 直到第二天夜里,杨坚才回来,并带回了几套衣裳。从最里边的贴身****到披风全部准备了几套,材质都是用得最上等的,颜色上或青或紫,都偏冷色。自是要塑造出一个清高的与众不同的万源源。 最令人绝叹的,便是那一方面纱,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层轻纱。却饰以十数枚珍珠,令我不得不钦佩杨坚的设计。就同现代人瞧富人一样,或许他只穿了一件几十块钱的t恤,但却必定会戴一块几十万的表。 这一方轻纱戴在脸上,立马就将我的地位与其他那些寻常ji子区分开来。 于是,杨坚,作为我的琴师,将我领到光义城最大的ji院红衣楼时,刚一进楼,就引来了所有男男女女的目光。 杨坚前一晚就已经同鸨母接洽过,说我只求有缘人,不求财,若有一切打赏收入都归红衣楼。天底下没有不爱财的鸨母,一听说有这等好事,再一瞧我的装扮和行头,也没有想过分辨真伪就立马替我传扬出去,甚至在红衣楼门口拉出一条横幅,“京师第一姬万源源寻觅知心郎”。 这一道横幅每一个字都有一个人那么大,我十分佩服鸨母的宣传能力,类似知音体的宣传语****之间就流传开来,于是在我入住红衣楼的第二夜,红衣楼刚刚开业就迎来了客流最高峰,无数的士绅仕子涌入红衣楼,准备一睹万源源的风采。 按照杨坚的安排,胃口自然是要吊足的。这天夜里,只是让鸨母出去传话,说是万源源舟车劳顿,很是疲惫,已经休息下了。 那群嫖客虽然悻悻。却也只好作罢,在红衣楼****之间消费了近千的银两,第二日再来,只说我还在调整,嫖客们已经有些焦躁,闹腾了。但照例是捧场一直到天明,也将第一名姬万源源来到光义城的消息迅速地传播开来。 在这帮人推波助澜之下,我的名气是有了,但长期窝在房中不见人,显然是不行的。第三日鸨母一早就过来说县太爷的公子今晚上要来,务必要请我赏脸出现。对于一个县城来说,县太爷就是皇帝,那县太爷的公子就是小皇帝,今天夜里无论如何都该露一露面了。 我不禁有些忧心忡忡地问杨坚,不知他要如何安排。倘若今晚处理不好,让人觉得名不副实,那一切都是白搭了。 “能安排的,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该怎样赢得男人的心,乃是姑娘所长才对,难道还需要我教你不成?”杨坚满含笑意地望着我。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你不会真的什么都没准备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杨坚瞧我这一副紧张样子,不禁有些好笑。他伸手勾了勾我的下颌,珍珠面纱在他的撩拨下沙沙作响,他轻声说了句,“放心吧,万姑娘。” 我这才注意到杨坚深邃的眼珠子有些疲惫不堪,他的眼眶陷了下去,这几日下来,他几乎都没有睡。 夜里,华灯初上,红衣楼里再度熙熙攘攘,人满为患。有好些人知道知县大人的公子要前来捧场,更加趋之若鹜,料定今晚是可以一睹天下第一姬的风采。 当整个红衣楼的大厅都已经水泄不通,连楼梯上都站满了人时,三楼的一间雅阁传来一阵琴音,琴弦被人拨弄了一下,宛若一滴清泉恰好滴入心田,喧闹顿时停止下来,所有人都仰面往上瞧,这红衣楼原本就是回字形,楼上的几层都是雅阁包房,围绕着正中央便是大厅。 所有人一抬头,便瞧见二楼有一处紧闭的房门已经打开,琴声便是从那房间里头传出来的,隐隐地也有一阵香风从中送了出来,佳人虽不见,却闻其声,闻其香,于是也不知是谁颇为沉醉地喊了一声,“好香啊~” 琴声已经再度响了起来,一抹一按间,宛转的琴音已经飘荡出来,无数的小溪最后汇集成长江,一只青鸟啼魂于江上,被风卷起的梅花洒落于水中。 我偷偷往下斜了一眼,只见底下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举头望向上边。再看一旁的长须杨坚,正全神贯注,心无旁骛地演奏着。此时此刻,我倒也对杨坚佩服起来,这个妖娆的美男子,也绝对算得上是多才多艺,即使扮作一个中年长者,在这红衣楼中走动,也总会有些女子朝他抛媚眼,可见他就算日后到了中老年,也是一儒雅大叔。魅力不减。 我正胡思乱想地过瘾,乐声戛然而止,抬起眼,只见杨坚炯炯的眼睛正打量着我,显然在猜度着我不知在开什么小差。 我悻悻地站起身,抢到门边,听他在背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放慢脚步,缓缓步出,站在走廊前优雅地一亮相,“源源初到此地,谨以一曲‘三弄梅花’感谢诸位对源源厚爱。”不卑不亢,不骄不躁地柔声说完,便即刻转身离去。 底下所有人没想到我这么快走出来,却又这么快又走回去,只是看见一个青衣女子在门口晃了一眼,唯一记得的就是面纱上闪闪发光的珍珠,晃得人只觉得眼疼。 众人立马就不干了,个个挥掷千金,只希望万源源能够再度出场,这些人的热情是在杨坚的意料之中,但还是令人有些紧张,却听外边的鸨母笑呵呵地已经说开了,“我们万姑娘到此,是来寻找有缘人的。若是有缘,自然能一睹万姑娘芳颜。” 底下人于是纷纷询问,如何才算是有缘人。 鸨母神秘一笑,倚着楼梯往房间指着道:“万姑娘想和各位公子玩一个猜字游戏,谁赢了,谁就是万姑娘的有缘人。” “猜字游戏怎么玩?” “是啊,妈妈,你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吧!”公子哥儿一个个都急得双目泛直,身材僵硬。 鸨母眼珠子提溜一转,得意地笑道:“这有缘人嘛,当然要心意相通。万姑娘在纸上写一个字,若是谁能猜到她写的字,谁就与她有缘。” “啊……不会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这谁猜得到啊!” “是啊。这个太难了吧。”众人一听之下都不愿尝试,汉字有那么多个,这里总共不过百来人,就算轮个七八上十遍,恐怕也猜不着。 鸨母又道:“那要不就调过来,由在座诸位公子每人写一个字,倘若万姑娘能够猜中在座哪位公子写的字,那就算是心意相通,是有缘人。如何?”(!) 第一百零一章 猜一猜 第一百零一章猜一猜 她这一提议,众人更加大呼起来。立马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有些连着来了三日,喂了不少银子的公子当即就质问起来,“喂,妈妈,你们这是合伙耍我们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随便找个人就说是京城第一名ji,又搞这个什么猜字游戏,是个人都猜不着别人在写什么啊!你们这样一合计,银子卷跑了,我们连个名ji的影子都没瞧见!这叫什么事啊!” 他这一挑衅,当即有人也跟着附和起来,鸨母眼见闹大了,连忙改口道:“哎哟哟,各位祖宗爷儿,奴跟你们开个玩笑都不行吗?****子我是想这样赚各位爷的银子,可万姑娘是仙女样的人儿,怎么会做这种事?” “好啦,不和你们说笑了。万姑娘天资聪颖,又怎么会猜不到诸位公子写得什么字?这猜字游戏真正的玩法是这样的,由各位公子写字,万姑娘来猜。若是猜中了,那就是无缘;若是猜不中,那表示万姑娘看不透爷的心,这才是有缘人。” 她说着,帕子袭中刚才吵嚷的那个人,那人一听,脸色立马就变了,他手捧着帕子,揉在手心里,啧啧赞道:“哇,万姑娘竟然有这等本事?果然不愧是名ji!厉害、佩服!我要第一个写!” 他还没说完,就被此起彼伏地争夺声给掩盖了。 我惊恐地扭转头看向杨坚,“公子,这是怎么个玩法儿?”我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杨坚斜睨了我一眼,不解道:“我在宫里头的时候,就听说阮贵嫔会诛心秘术,能猜度人心。姑娘有这等本事,想必猜测那些人写了什么字都是小菜一碟吧。” 果然,我心道坏了。莫说从前即便我有测谎仪在手的时候,也不能凭空推断出别人写了什么字,更别说我现在再不能测谎了。 我苦笑一声,看向杨坚,“公子难道忘记了,当日大冢宰让我用诛心术试探公子时,我就说过,因为中风的原因,诛心术我根本就施展不出来了。” 杨坚一愣。“我只当姑娘是为了救我,才胡诌的。”他一说完,整个人就沉默下去,不可否认,杨坚原本想的这个互动游戏,的确是不错。倘若我能够轻而易举就猜出这些人写的字,既让他们觉得我的聪慧,又给他们以希望参与其中,此举定然能让我这“天下第一名姬”的名头更加响亮。 只可惜,我根本就不会什么诛心秘术。如今,鸨母把所有人的积极性都调动起来,却不知如何收场。 杨坚抿了抿唇,这就要出去,我连忙拉住他,“公子打算怎么做?” “我去跟那妈妈说,只限三人,再找两个人和我一起唱出戏。”时间紧迫,他当机立断道。 “公子难道要亲自上场?”他一说出来,我就立马否决道,“不行,这太冒险了。第一,那些人互相都认识,找不相干的人演戏定然会惹他们怀疑;第二,公子虽然乔装成夫子,但众目睽睽之下,难保其中不会有人认出公子来,若是就此而****,那就全功尽弃了。” 杨坚回望我,“那你有什么主意?” 我沉吟片刻,急中生智道:“我虽然没有诛心秘术,但做个假却并不难。”我走回去,取了一小块取暖用的木炭,“把这只炭笔磨尖了,让外头那些人用这只炭笔在纸上写字,再让我猜。” 杨坚狐疑地伸手接过这木炭,他想了想,忽然间茅塞顿开,不禁抬起头看着我笑,“不愧是我的阮陌!果然机智!” 他领悟过来,当即便拿着这枚木炭,从另一边门走了出去。 其实,这也算不上什么把戏,毛笔的狼毫太软,在纸上一写,并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但若是用削尖的木炭,在几张纸上写,不论他有多遮遮掩掩,把最上边的纸一收,笔迹还是会映在下方的纸上。 这些人从来不曾用炭笔。又一心只想瞧万源源的芳颜,把字一写完,都急急忙忙折起藏于袖中,根本就没有想过剩下的纸上早已经留下了痕迹。 杨坚只需要令女仆把剩下的纸捧到我面前来,我便可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各位,各位,万姑娘说啦,一天只能猜十个字,若是今天没机会给万姑娘猜的公子,明天赶早。”鸨母忙得热火朝天,嗓子都有些喊破了,“还剩下最后两个。不知道……” 话音未落,就有无数人把手举得老高,恨不能跳起来。 “我出五十两。” “我出一百两!” “……”鸨母根本就没有发言竞价,其他人就自发地开始报价钱了。物以稀为贵,十个本来就少,何况现在只剩下唯二的两个名额,人下意识地就会拍卖起来。 鸨母也没有想到会群情激昂到这样,听到那越报越高的数字,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最后,以三百七十两的高价拍下了倒数第二次机会。 然而,这毕竟只是一次敲门砖当炮灰的机会。花大把银子抢下这个机会的公子哥儿,举着木炭苦思冥想了许久。也实在不确定自己写下什么字,能令我猜不着。 过了好久,他才在众人的催促下,喊了声,“写好了。请万姑娘猜吧!” 我拎着那张白纸对光看了好久,愣是没看出有任何的痕迹。杨坚也随手拿过来,用手摸了好半天,光洁平整,没有任何的痕迹。 我和他对视一眼,忽然间都笑了。于是我走出去,向着那位一掷百金的豪客笑道:“公子想了这么久。为何一个字也不写?” 其余人沉寂了半天,这才同时反应过来,一齐哈哈嘲笑起来,原来这位公子哥儿想了许久,实在不知道写什么好,于是干脆什么也不写,把纸一折揣入怀里。那公子被众人嘲笑,脸顿时就红了,只朝我这边作了一揖,“小姐真是厉害。”当即就灰溜溜地逃出门去。 鸨母白得了几百两银子,眼都笑成一条直线了,“还有最后一个名额……有谁要来试试!”她这一叫嚷,底下只是瞬间的沉寂,立马就又有人跃跃欲试,眼看着新一轮的竞价就要开始,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道:“我来试一试,倘若姑娘能猜中,我就把脑袋锯下来给姑娘当凳子坐!” 这突兀的声音极不和谐,大厅一下子就鸦雀无声,我和所有人一样,循着声音来自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男子头戴毡帽,稳稳地坐在桌后,双目炯炯地朝我望来。 这是一个三十岁上下的男子,相貌并不出众,衣着也十分普通,但那双眼睛却是那样的与众不同,人群中瞧上一眼,就能把他和其余的嫖客区分开来。他身上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气势,即使他再收敛也能让我感觉到,他绝非一个凡夫俗子路人甲。 “若姑娘能猜中我写的字,我马上就把头锯下来,若姑娘猜不中,那就请姑娘揭开面纱,让在座诸位都一睹姑娘的绝世容颜,各位意下如何?”他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立马欢呼起来。因为倘若我猜不中,他们就都能瞧见我的容貌,这本来就是他们所想的;倘若我猜中了,这个人信口开河之下说要把头锯下来,这也是一件值得围观的趣事,大家何乐而不为? 于是,一呼百应,所有人都不再跟此人抢夺,全部都朝他让出道来,鸨母没有得到银子,有些悻悻的,却也不得不把白纸送到了那个人的手里边。 那人将白纸拿在手上,两面敲了敲,嘴角向上撇了撇,朝我冷笑道:“这就是天下第一名姬?我还真是要见识见识了。” 我看他的神情,心下一凛,此人果然不同,他刚才抖纸的动作,分明就是告诉我,他早就把我那点小把戏猜到了。 面纱遮挡着我的脸,他看不见我的脸色,我只能硬着头皮,以平静的口吻向他说道:“那小女子就恭候公子,但愿公子不会令人失望。” 我转身进了房间,一进去就瞧见杨坚正在窗户边偷看那个人,我小声问道:“公子可认识那个人?” 杨坚摇了摇头,面色也十分凝重,“我看这个人不简单。” 我点头道:“何止不简单,我看他是成心想捣乱了。倘若被他当众拆穿,万源源这个身份恐怕就用不了了。也不知会不会打草惊蛇。” 杨坚也是一样的担心,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我不禁拉住他,“公子意欲何为?” 杨坚目露凶光,“我去瞧一瞧,以防这个家伙做些什么。”他说着,便将一把短匕首藏于袖中,这就要下去。 我只来得及对他说一声“小心”,底下那男子就已经高声说道:“万姑娘,字我已经写好了,你就请猜上一猜吧。” 他充满自信的声音传来,顿时让我的心更加往下一沉,用脚趾头也能猜到那个人必定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就等着我猜不着,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开面纱。若是他心情好,大家皆大欢喜,宾主尽欢,若是他心情不好,再把我的把戏抖落出来,这万源源的名声至此就臭了。最糟糕的是,这个人只一眼便让我觉得极其不简单,倘若他认出我是元胡摩或是阮陌,那事情就闹大了。 我站在窗户边往下望去,也不知道杨坚到底是不是那个人的对手,莫要偷鸡不成蚀把米,最后反而****了自己,置我与他于险地。 我心烦意乱,外边已经开始骚乱起来,无一不催促着我快些说出答案,鸨母不忘替我说话,“诸位不要吵,不要吵,容万姑娘好好猜上一猜。”(!) 第一百零二章 再诛心 第一百零二章再诛心 我心烦意乱,外边已经开始骚乱起来。无一不催促着我快些说出答案,鸨母不忘替我说话,“诸位不要吵,不要吵,容万姑娘好好猜上一猜。” 可我哪里猜得着?我摸着自己还有些不够灵活的右手,倘若测谎仪还在的话,或许我能够勉强应付过来,倘若阿弥在我身边,以他的聪明才智也一定能够帮我出出主意?天下间就没有什么事是他猜不着的。可惜他不在…… 阿弥,阿弥! 我打了个激灵,蓦地想起宇文邕临行时给我的一个锦囊,他当时跟我说,若是遇到什么难题的时候再打开,他神秘莫测的样子,让我想起就不禁一阵激动。这个锦囊真的能解我现在的困惑吗?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锦囊,里边只有一只叠得整整齐齐的方胜,宛若菱花。一共菱花中间,赫然写着一行小字,“陌姐姐,我真希望你永远没有打开锦囊。”我的心不禁被触动了一下,倘若我永远没有打开锦囊。就表示我衣食无忧,更无烦恼,然而,阿弥的这个愿望终究不过是奢望。 时间不等人,我来不及怀念就急急地把方胜展开,却原来是一封长长的信,厚厚的几页纸。我不禁好奇,宇文邕是在什么时候写下这些的。 一字一句读下来,我只觉得心惊肉跳,冷汗涔涔,“陌姐姐,曾问我,为何诛心术对我无效,我回答说,倘若一人连自己都真假不分时,旁人自然是区分不出来。这其实是果,并非因。真正的缘由是,陌姐姐第一次向我施展诛心术时,我便知陌姐姐的秘密——诛心秘术就在于陌姐姐的右手。 “我自六岁起师承杏林大师,凡十年,望闻问切四字,诚为医之纲领。然而,医者所说望闻问切,同样适用于识人辨物。人若说谎,其色变,身热,脉息紊乱。只要观察细致,望其五色,闻其五音,切脉而知,定能知其虚实。陌姐姐便是以右手切脉,从而分辨谎言。” 我蓦然心惊,原来如此。宇文邕自幼跟随杏林大师学医,最知道望闻问切四字的深意,在识人观色的方面也极有心得。测谎仪的原理原本就是根据人说谎时,心跳、体温、脉搏等等都会发生变化才制作而成的。人只要说谎,他的身体就一定会留下破绽,宇文邕的这一套“望闻问切”理论可不就是现代测谎仪的根据?虽然他不像我拥有一个极先进的测谎仪,但他本身早已经把自己进化成一台测谎仪,而他这台测谎仪显然比我后天安装的要好用得多。 这样,我也就一点也不奇怪他能够破解我的诛心术了。他是个医术高强的武林高手,只要他刻意用内力改变他的脉搏、体温,我又如何测得出来?他自是把其他人口不对心的话都分辨出来,举一反三之下,演其戏来,当然得心应手,让人猜不透看不清。 宇文邕的心机。便是在他一次又一次地“望闻问切”后,磨练得越来越深沉的。我无奈地苦笑,这个十六岁,不,十七岁的少年,实在是太令人惊叹了。 我接着往下看,那个精灵般的宇文邕已经跃然于纸上,仿佛他就这样巧笑顾盼地站在我面前,我听着他温柔缱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陌姐姐风火相煽,气机逆乱,诛心术几不可用,邕唯恐日后不能伴姐姐左右,故将素日心得笔录以下,陌姐姐若遇疑难,或可相助。” 我只瞧得热血沸腾,原来宇文邕送给我的是这样一份大礼,我顿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手上被植入的测谎仪虽没有了,宇文邕却将他的识人心得告诉我,另外教给我一个诛心术。我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后边几页纸,密密麻麻的,或图或文字,全是宇文邕心得。宇文邕为了让我看得清楚明白,也将这些心得分门别类,冠以面目篇、姿态篇、言语篇一共三章。 我知道此时时间紧迫,要细细研究,根本就不可能,但是听得外边开始吵闹起来。想来局势很不乐观,我也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了。 我拿起面目篇就往下扫去,“芸芸众生,面目各异,然以面表情,人人相同,此乃人之共通,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人体面部凡四十二块肌肤可以表情,其位置浅表,起自颅骨的不同处,分布于面部眼裂、口裂和鼻孔周围,或可分为两种,闭合或开大各种孔裂,牵动面部各处,显示喜怒哀乐。 双眉上挑挤于一处表示恐惧; 惊讶之情转瞬即逝,若持续长久乃假装之计; 面部表情若极不对称,假装也; 嘴唇稍抿,所说之言,毫无信心; 眉梢上扬,乃明知故问; …… 除此之外,人眼乃心之窗牍,若观察入微。可闻弦歌而知雅意。若口说谎话,眼中瞳仁因心慌而扩大;若表里如一,瞳仁不变。人若愤怒抑或激动,眼中干涩,眨眼加快……” 我只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所有人都有这样的相似性,宇文邕的总结让我一时半会儿都消化不了。我正看得入神,门口已经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鸨母的呼唤让我不得不把思绪拉回来,一边飞快地把这些总结放进锦囊中收好。 ----------------------- “万姑娘,万姑娘!你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倒是出来瞧瞧啊!这可不得了了!” 我赶忙走上前打开门。鸨母一脸大汗地站在我面前,有些不可思议地瞧了我一眼,“哟,万姑娘,您可真是坐得住啊。这外头都闹成这样子了,你怎么连声都不吭一下。” 我连忙收拾情绪,笑着说道:“刚才突然想到一首曲子,便只顾着写曲谱了,倒把这边的事给忘了,还请妈妈包涵则个。” 鸨母抹了一把汗,连连摆手,“哎哟,万姑娘,老身我可受不起,只要你肯出来,让他们消停下来,我就阿弥陀佛了。” 我这才往下边瞅了一眼,只见所有人都瞪着双目望向我这儿,我回过神来,刚才是最后一位玩猜字游戏的客人说了字,我于是故作无知般问了声,“诸位对源源就这般没有耐心么?源源不过是稍稍走了神。” “万姑娘,这位大哥说你根本就没有猜中我们写的字呢,而是使了些小伎俩,不知道是真是假啊?”下边已经有一个人高声问道,一边还不忘往后指了指,所有人都停下来作壁上观。 原来那个挑衅的家伙已经把我用来鱼目混珠的伎俩捅了出来,这个法子本来就极为简单,我只不过是趁人不备,投机取巧而已,一旦被人点破,实在不值一提,那些人也定然一下子就会反映过来。怪不得刚才外面吵得天翻地覆,这些嫖客上当受骗,怎么会不群情沸腾呢。 我冷冷地往那个家伙扫了一眼,这一扫不打紧,顿时吃了一大惊。吓了一大跳,只见杨坚就立在那个人的身旁,面色如土地望着我,看他的情形显然被那个怪人所制。 此时此刻,我想要再站在三楼独善其身已经不可能,我这便走下楼来,一边说道:“诸位稍安勿躁,怎么能单凭一个人的片面之词,就随意侮辱源源呢?不管怎么说也该给源源一个辩解的机会吧。” 我走下楼来,所有人自动让出道路,一直将我送到了那个家伙面前,那人冷笑道:“姑娘以一只炭笔映透纸背这样的雕虫小技,就想欺瞒所有人,未免也太狂妄自大,把天下间的男人都不当回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按捺住,并不生气,“公子这般猜度好没有道理,源源根本就不知什么纸背,更不知公子所说的雕虫小技是何意,源源的确是凭自己的心猜测出诸位公子所写何字,只是还没来得及猜公子写的字,就被公子用‘狂妄自大’来抹黑,真是委屈至极。” “哈哈。姑娘还真是会狡辩,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让陈某实在佩服。”陈公子冷哼一声道,“姑娘这算盘打得真是响,若是纸背上能看出端倪,就是姑娘猜中的;若是瞧不出,譬如我写的这个字,姑娘就说是有缘人,所以猜不透我的心。我本也懒得拆穿姑娘,只要姑娘把面纱摘了,让我等一睹姑娘芳容,大家笑话笑话,也就罢了。不过可惜,我猜姑娘是长得太丑了,不管我们怎么吆喝,姑娘都不肯揭开面纱,只想着和****子演这样一出戏来圈钱,那我就只有毫不客气地拆穿姑娘的这出骗局。” 我面色阴沉,想必刚才看宇文邕留给我的锦囊看得太入神,把外边这些人在他鼓动下呼唤我揭开面纱的声音都给自动忽略掉了,这个陈公子于是把猜字的秘密告诉诸人,在他的煽风点火之下,以至于激起了嫖客们的“民愤”。 我倒也不慌不忙,只是瞧杨坚脸色惨白,不由往下一看,却只见他一手低垂,另一只手的手腕却被陈公子攥着,我正要开口,一旁的杨坚已经刻意压低嗓子,苦着一张脸道:“小姐,都是老夫不好,不该给小姐出这个馊主意,陈公子,你要打要骂都冲老夫来,此事跟小姐无关。” 他这样一说,算是变相承认我和他在撒谎骗人了。我犹疑地看着他,见他朝我投来一个眼神,我心下一凛,杨坚也懂得趋利避害,定然是这个陈公子十分不简单,而他可能不是他的敌手,所以他在权衡之下,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第一百零三章 猜毒酒 第一百零三章猜毒酒 “哼!被我识破了。居然还想要杀我灭口?当真是一个刁奴!”陈公子手一抬,杨坚袖中的匕首滑落出来,杨坚却并不反抗,干脆假装成一个不大懂武功的样子,任由自己的手臂被扭着。他朝我丢了个眼色,我顺着他的眼色瞧去,却原来角落里头还有数个彪形大汉,那些大汉既不是嫖客,也不是ji院里头聘下的护院打手,杨坚在提醒我,这个陈公子,还是少惹为妙,无论如何都不能轻举妄动。 可是这样一来,这么多天的辛苦就完全白费了。我和杨坚不仅不能够凭借万源源的名声吸引其三弟杨瓒到来,也因为这一场闹剧,不得不灰溜溜地离开光义城,这里若再无我二人立足之所,兵权之事又当如何。 无论如何我都要搏一把,决不能就这样放弃了! 就在所有人对我的质疑就要化作指责时,我对着陈公子怒斥起来,“公子实在欺人太甚!我家先生乃是斯文人。根本就不会舞刀弄枪,那柄匕首也不过是放在身上防身之用。陈公子一看就是江湖中人,我先生纵有十个胆子,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去刺杀公子,做螳臂挡车之举。公子揪着我家先生不放,非要逼迫我家先生承认莫须有的罪行,还说我先生想要杀人灭口,弄得我家先生惊恐至斯,光天化日之下,公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霸道,眼中可还有王法?” 我一番抢白,令陈公子不禁瞠目结舌,杨坚的的确确是下来伺机把他给除掉的,哪知道我这样一说,倒成了他仗势欺人,霸道行凶了。男人到底对美女有着天生的保护欲,即使都没有瞧见我的相貌,但是光义城县太爷的公子等人心中的天平却也不知不觉的倾向了我这边,有人已经忍不住说道:“会不会是冤枉了万姑娘啊?” “对啊,对啊,是不是一场误会?” 我眼见得这么多人都为我说话,连忙趁热打铁,声色俱厉道:“还不放了我家先生?”无论如何这次都得拉着杨坚全身而退。 陈公子气得脸都绿了,他的双眸与我对视好久,忽然间笑了,“姑娘还真是巧言令色,陈某说不过你。姑娘要我放了他也不是不行。但是姑娘得跟我赌上一局。” 我知道这个陈公子不是善辈,却也强撑道:“赌什么?” 陈公子冷笑道:“姑娘既然不肯承认刚才是在作弊,那么陈某就姑且相信姑娘能够看透人心,猜中所有人的想法。既然如此,那么就请姑娘不妨再来猜上一猜,姑娘意下如何?” 我面不改色地问道:“还是猜字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陈公子道:“猜字有什么意思,既然要赌就得赌大一点。”他说着,便扭头喊住鸨母,让她去准备了十只酒杯,每只酒杯里头都盛满了酒,他则松开杨坚,另取了十个丸药出来,颜色大小各不相同。 在众人狐疑之色下,陈公子把这十颗丸药一一丢入酒杯中。丸药遇酒水也纷纷化开。 “这十杯酒,除了一杯具有美颜功效,其余九杯皆是毒酒,或使人毒哑,或当场毙命,姑娘既然能与在下心意相通,定然知道在下准备的这十杯酒中,那杯是毒酒。那杯不是,对不对?”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眼睛斜睨了我和杨坚一眼,杨坚的脸色很是凝重,陈公子不由蔑笑道:“姑娘可有胆量挑一杯酒品尝一下?倘若姑娘没胆量一试,我们也不会怪姑娘,姑娘只需要把面纱揭开,让我等瞧瞧,若是花容月貌,陈某也素来怜香惜玉,只需要给大家伙道个歉,之前的事也就一笔勾销。” 陈公子故作豪爽地提醒着,我却并不理会,只是问他:“既然是赌,输赢怎么算?” 陈公子笑道:“若是猜中了,陈某便对姑娘的本事心服口服,立马就向姑娘道歉,从此后若是有谁再敢怀疑姑娘的本事,我第一个就替姑娘处罚他;但若是姑娘没猜中,这个……死生就由天命了,还请在座诸位做个见证,这可是姑娘自己选择的,没人逼你。”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不禁欷歔起来。这个赌实在有些大了。百分之十的猜中率,还是拿生命做赌注,这若不是真的能够猜度人心,无论是谁也不敢冒险一试。杨坚忍不住对我使了个眼色,提醒着我万万不能赌这口气,宁愿一鼓作气。干脆冲出人群,逃出去。 我并不急着逃跑,而是盈盈一笑,“我若是猜错了,就一命呜呼;可若是猜对了,公子就只是对源源说一声抱歉,这个赌,怎么听起来是如此不公平呢?!” 我这一提,在场诸人也不免纷纷附和起来,陈公子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之色,在他心里,只觉得我根本不敢喝这酒,所以就不停地挑三挑四,想要敷衍过去,他哪里会这样轻易就便宜了我,“那姑娘以为如何才公平?” 我淡淡一笑,说道:“我记得公子刚才猜字的时候曾说,若是源源猜对了,就把头锯下来给我当凳子坐,现在既然是以命赌命,源源若是输了,不论是哑还是死。都绝不怨天尤人,若是公子输了,公子就履行承诺把头锯下来给我做凳子,如何?” 我两只眼睛也死死地盯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直挂着。这一下,现场再度沸腾起来,这里的人还从来没见识过**楼之中会有这样精彩的生死赌局。 陈公子与我对视几秒,哈哈一笑,而后凑到我跟前,对着我耳畔说道:“姑娘跟我比胆量?那可是找错人了。”即使隔着面纱,我还是能感觉到他身上有着一股别样的气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已经拍手示意,“好!就依姑娘之言,那就请姑娘挑选吧!” “小姐!”杨坚在一旁再度叫了我一声,我朝他举了举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转而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十杯酒水,却是把刚才匆匆扫过宇文邕留给我的“诛心”心得回想一遍。 我知道不该用性命做赌注,但是没到最后一刻,我为何就不能够试一试新学的“诛心术”?学以致用,不试验怎么知道灵验不灵验?何不就把刚才现学的那些章法在陈公子身上试验一下,若是没有把握,到时候再鸣金收兵,溜之大吉也不迟啊。 我心中已经打定主意,当即再心无旁骛地把陈公子可能有的表情设想了一遍,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目光随着我的手从第一个杯子一直飘向最后一个杯子,我端起第一杯酒,偷睨了陈公子一眼,只见他的嘴角有微微地往上一扬,这是他下意识地动作,表示他在庆幸,庆幸我拿错了。 我于是放下去,又端起了第二杯,重新看向他,他的眼角没有皱纹,他的脸上挂着一种假笑,如此这番我已经放下了第四杯,“唷,看来也不是这杯呀。” 陈公子的脸色并不好看,但他也不是一个蠢人,或许他也猜到我是想通过他的表情来判断到底哪杯是毒酒,发觉之后,便冷哼一声,刻意把自己的脸板着,不给出任何一点表情。 我又拿起了一杯酒,再度看向陈公子。这个家伙果然脸上波澜不兴,我于是说道:“这么看来,那就是这杯了?” 陈公子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不屑,便再没有任何的表情,我清楚明白地记得,宇文邕总结说,若是那个人无法控制地表露出不屑,表明我的问话戳中了他的核心,如此看来唯一的那一杯毒酒就应该是这杯了? 我虽然已经下了结论,却并不敢肯定,毕竟是第一次使用,会不会有失误,还真是不知道,到底不比我之前的测谎仪芯片用数字说话,准确无误。 我于是又把杯子放了下去,另外拿了一杯起来,陈公子默默地看着我,我想了想,于是假意道:“应该就是这杯。”说着还不忘再度看陈公子一眼。 此时的陈公子眼睛提溜一转,脸上已经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我心里暗笑,吃惊的表情若不是转瞬即逝,便是假装的,他想混淆我的视听? 我决定逗他玩玩,斩钉截铁地说道:“就是这杯了!” 陈公子还打算跟我玩“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把戏,“哦?姑娘确定么?” 我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端着酒杯,做出一个准备一饮而尽的动作,一边再度瞥了他一眼,以验证一下我心中的猜测,哪知道身旁的杨坚突然喊了一声,“慢着!” 所有人都陪着我一起抽了口气,陈公子看向杨坚,“怎么?反悔了?还是要代你家小姐喝?”陈公子冷笑道:“若是要代喝,也可以啊。” 杨坚一愣,旋即说道:“真要喝,当然是我喝。”他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离开,他可不是一个会拿性命作赌的人,他是想为不会武功的我拖延时间。 我则假装没看懂杨坚的眼神,面向杨坚,语带双关道:“先生能这样待我,源源也算是不虚此行了。那源源就斗胆,请先生喝下这杯酒吧。” “只不过,如果是先生喝,那就请先生喝这一杯吧。”我说着,已经把手中的杯子放下,转而拿起之前拿的那杯酒。 陈公子本来已经心底在暗爽不已,眼见我突然换了一杯酒,立马就变了脸色,“凭什么换酒?”他因为始料不及,一下子竟忘了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第一百零四章 艳名播 第一百零四章艳名播 我现在已经是百分之百地肯定。当下得意道:“凭什么不能换酒?公子又没说不准换!”我这便端着那杯酒到杨坚面前,“先生,若是信得过源源,就只管把这杯酒喝了。” 我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目光,这个时候,饶是陈公子再说什么混淆视听的话,我都已经当做耳旁风了,他这不过是在做无谓的挣扎。杨坚看了我一眼,那眼睛好像在问我,莫非我的诛心术已经恢复了。 我只是给了他一个笃定的眼神,素来疑心的杨坚或许是被我这眼神鼓舞,突然间来了豪气,慨然一笑道:“老夫这条命都是小姐救来的,不过是喝杯酒,有何不可?更何况,老夫对小姐的本事深信不疑,这就喝下酒给诸位瞧上一瞧!” 此时此刻,他也不再做其他打算,既然出来混,就是在拼命!又何妨拼上一回呢?于是在所有人的期待之下,杨坚一饮而尽。 众人都目不转地盯着杨坚。我甚至能够听到有人咽口水的声音,然而,五分钟、十分钟过去了,杨坚依旧安然无恙。 杨坚这次虽然算信任我,但心底到底还是悬着的,此时此刻,只要稍一运气,就能够明白自己的确是没有中毒,脸上也不禁露出笑容来,此时此刻不忘趁热打铁,理直气壮地看向陈公子,“小姐,现在所有人都见证了小姐过人的本事,不知道那些别有居心的人,还有什么话说。” 他这一提醒,所有的人都理所当然地对我流露出钦佩之情来。从十杯酒里头选出唯一的一杯,若能凭运气做到,那也未免太好的运气了。 虽然我比起宇文邕来,识人辨色的本事要青涩许多,陈公子也许能猜到一二,但当我真的笃定地拿起那一杯时,他还是有些震惊了。 眼见众人欢呼之下,陈公子此时此刻的脸则是一块青一块白的,我不由提醒道:“公子,别忘了把头锯下来给小女子做凳子呀!愿赌服输,公子可不要反悔哦!” 我娇笑一声,背后那些仕子无不附和起来。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彻底相信我——万源源,实实在在配得上“天下第一姬”的称号。 一直隐藏于背后的几个彪形大汉已经下意识地往这边挪了过来,杨坚瞅了一眼,有意往我x了靠,以防他们恼羞成怒,突然发难。 哪知道陈公子只是冷哼了一声,“姑娘这么喜欢拿人头当凳子,虽然陈某觉得恶心了些,但既然答应了姑娘,也不妨出去杀个人,来给姑娘做个凳子试试。” “什么杀人?人家赌的可是你的人头。”已经有人替我鸣不平道。 陈公子冷笑道:“我几时说了要把我的头锯下来?我只是说若是输了,就把头给姑娘当凳子坐,对不对?”他说着,还不忘看我一眼,一脸戏谑的味道。 居然玩文字游戏?!其实他给我人头我还不稀罕呢。我撇了撇嘴道:“公子若是用这样的法子来耍赖,那小女子也的确没办法了。不过,这儿可有这么多人在场呢,公子公然说要杀人,挑衅王法,我看大家还是把这样的危险人物早些送到衙门里。免得他出来为祸人间,防患于未燃比较好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这一说,陈公子面色又是一变,其他所有人也不禁有些警惕地望向他,更有好些干脆站直了身体,犹豫逡巡,陈公子的眉毛朝下猛地收紧,上眼睑向上一扬,眼周围的一圈表皮都绷得紧紧的,我心中一凛,这是典型的将要实施暴力的行为,下意识地就往杨坚身后一躲,还不忘扯了扯他。 杨坚感觉到了我的紧张,全身紧绷之下,却也打着圆场,“我家小姐也是开玩笑的,既然大家对我家小姐的本事再无疑问,此事就此作罢吧。” 既然杨坚代表我不再追究,我也没有反驳,陈公子脸上的戾气已去,人“哈哈”一笑,往后一仰,双手抱拳道:“姑娘的确非寻常之人,陈某佩服,陈某收回刚才的话,向姑娘道歉。” 还有人想为我出头,忍不住冲他说道:“这就算完了?”话还没说完,陈公子就抬起眼望了他一眼,眼中的利芒倒是瞬间就把那个人唬得住嘴不说。陈公子再待也无趣,便笑着朝我说了句“后会有期”,随手扔下一锭金锭子,这就离开了。 他这一走,那几个彪形大汉也随之离去。果然都是他的人。 鸨母一见这么大一块金子,眼都直了,也不知道从哪里窜来,迅速地就把金子囊入袖中,恨不能把我抱起来。 其余众人此时才七嘴八舌起来,“哼,他还有脸再来?”“如此诋毁源源姑娘,实在是太可恶了……”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地跟鸨母说道:“今天源源累了,就不陪诸位聊天了。”便再不理会任何人的挽留,匆匆上楼去了。 事到如今,就算没有让那个捣乱的家伙受到什么惩罚,但他这次挑衅却无疑帮了我一把,今天晚上跟他这一赌局,定然能让万源源的艳名以火箭的速度在汉中一代传扬开来。 ------------- 回到楼上,杨坚就忍不住高兴地问我,“姑娘的诛心术恢复了?刚才也算是有惊无险。” 我摇了摇头,只是笑道:“时好时坏,其实我也拿不了准。只是碰碰运气。”毕竟新练就的诛心术,并不如之前的那么得心应手,而且我根本就没有看完,实在还需要多多练习和钻研。 “拿不了准,就这样让我去试了?”杨坚苦笑着。 虽然我一直对杨坚持保留态度,但今日他选择代我喝酒那一下,我倒是也偶尔生出一种“共患难”的错觉来,我笑着认真道:“公子放心,阮陌可不敢让公子去死。” 杨坚饶有兴致地望着我,“姑娘的确是个奇女子,之前听说姑娘会诛心秘术。我还半信半疑,没想到天下真的有这样的神技?”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对于杨坚这样阴诡不定的非君子,我可不打算把我和宇文邕的秘密与之分享,我于是岔开话题,“那个姓陈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看样子,十分不简单。” “出手阔绰,带的人也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何止不简单,应该说是大有来头。”杨坚斜了我一眼,说道,“幸亏刚才及时收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若是得罪了他,****了你我不说,只怕性命堪忧。” 我认可地点了点头,刚才那个家伙险些就要大开杀戒了,“那个人是公子太平寨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杨坚摇了摇头,“依我看,他不像是此地人,严格地说,我觉得他并不像周人,瞧他喝水时的秀气劲,倒像是南朝人。若是南朝人,到这里来又是做什么?” 我瞧杨坚这样子,一时半会儿只怕也猜不透那个人,我于是说道:“算了,管他是谁呢。只要我们小心些,别****就是了。说不定,明天或者后天,你的三弟就会下山来会一会万源源呢?” 杨坚笑着看了我一眼,重复了一遍我现在的名字,“是呵,万源源。” ------------------ 万源源的艳名很快就传播开来,四里八乡的土财主,邻县的仕子也争相到红衣楼来一睹名姬风采。红衣楼的门槛都要踏破了,鸨母没办法,不得不采取收门票的方式来限制人流。 然而我以疲累为由,只是由杨坚在房间里头弹了两首曲子,以防止外头那群嫖客太过不满,但接连两日我都没有再出来见客,也没有再玩那个猜字游戏。 一来,那个游戏的关键之处既然已经说破,我想要故技重施已经不能;二来,反正我的本事因为和陈公子那一战,已经深入人心,再不需要证明什么,以免画蛇添足。相反,有时候越是闭门不见,那些嫖客越是追捧,尽管连话都没说一句,却没有一个有任何怨言。 到第三日上,一直偷偷观察人群的杨坚,低低地对我说了一声,“三弟来了。”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却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五官与杨坚有几分相似,也是十分精致,但与杨坚的妖邪不同,这个男子倒是有几分大气,往俗了说,就是英俊潇洒。人向来都是心宽体胖,杨坚这位三弟因为对权力没有什么****,便也不会算计人,成日被女子阿谀奉承,和杨坚自然是迥然不同的。 他包了正中央一张桌子,大摇大摆地坐在那儿,我不禁有些好奇,“太平寨应该也算是草寇吧,三公子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坐在这儿,他又掳了那么多女人,怎么就不怕有人认出他来,把他扭送官府?” 杨坚鄙夷道:“此举无异于锦衣夜行,他迟早因此要吃闷子。” 我却笑他,“你担心他,只怕三公子还要笑话你呢。三公子都已经妻妾成群了,你这个当大哥的却连个女人的影子都没有瞧见。” 杨坚笑着看了我一眼,打趣道:“你不是在我身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一时噎住,没有搭腔,只是往外头瞟了一眼,“那我先出去了。”戴好面纱,正要出去时,杨坚忽然说道:“等等,和他一起来的,还有田弘的儿子田姜。” 我一愣,却见杨坚用手指了指离杨瓒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杨瓒包了一张桌子,自然是引人注目,但那个人却和三教九流不少来客杂坐在一起,若不仔细瞧,倒是发现不了。(!) 第一百零五章 传花球 第一百零五章传花球 没想到这个田弘把杨瓒也看得挺紧的。即便是这样的场合,也要让自己的儿子过来陪着。今晚上,务必不能打草惊蛇。 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出门来,底下的人顿时沸腾起来,一个个嚷嚷着,“万姑娘出来了!”,“出来了!”鸨母立马就赶了过来,我附在她耳畔说了几句,鸨母立马笑逐颜开地向底下人宣布,“今天万姑娘要同诸位公子玩‘击鼓催花’,彩球传到谁的手上,万姑娘就问这位公子一个问题,倘若公子的回答合万姑娘的心意,那么这位公子就能一睹万姑娘的绝世容颜。” 击鼓催花,显然比猜字游戏更有吸引力。众人都忍不住雀跃了。我心里头只是盘算着,先与其他人互动一番,免得监视杨瓒的田姜生疑,于是在众人将彩球抢来抢去时,停了好几次,将临时想起的曾经做过的心理测验游戏题。拣了几个问人,“在你沉睡时,不知从何处有一种声音传来,让你从睡梦中惊醒,你认为那是什么声音?第一,钟声;第二,人的声音;第三,鸟叫声。” 那些人原本都摩拳擦掌,以为我会要求吟诗作对,哪知道听了我的问题后,都有些傻了眼,但即便如此,还是木木地回答我,“钟声……” 我摇了摇头,准备继续敲鼓,那个人立在当场,实在不解道:“答错了?那……那应该答什么?” 我解释道:“你选钟声,表示你有持续不断的恐惧感,心里头一直有什么烦心的事困扰着阁下,既然阁下都这样烦闷了,自然是无心风月的,又怎么会有闲情雅致与源源对影小酌呢?” 那人一时语塞,“那……那我重新选,我选鸟叫声,这样总行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鸟语花香,这个……这个总不会错了吧!” 他话音刚落,就被千夫所指。“每个人只有一次选择,你没机会了!” 我心里暗笑,这道题,不论他选什么,我都会摇头啊。他若选人,我就会说他终日担心人际交往;他若选鸟,我就会说那代表小孩啼哭声,家里头早就焦头烂额了,又怎么会有我的容身之所? 于是,如此这般,那彩球终于轮到了杨瓒的手中,我朝他嫣然一笑,一开始就淡淡地表露出一丝好感来,“公子气质非凡,小女子便冒昧问公子一个问题,还请公子作答。” “若是今晚,公子想要与****共度良宵,会选择在何处?”这一次,我没有给出任何选项。 杨瓒喝了一口酒,不假思索就说道:“当然是床上!”他话音刚落,所有人都爆笑起来。有人实在忍不住就提示他道:“你完了!你以为我们万姑娘是寻常那些小骚娘们?这么粗俗!” “拜托你用脑子好好想一想啊,你怎么着也得说是品茶、抑或是花园里夜游啊,真是白给个机会糟蹋了。” “万姑娘,不如我来回答吧!”一时间,所有人都恨不能代替杨瓒回答,倒是让我一时之间有些尴尬了。 不得不否认杨瓒这个人实在是有些粗鄙,这也难怪,若是不粗俗,也不会天天只想着到ji院里头来****作乐,更不会张狂得把女人都掳回去,然而,他再怎样低俗,众目睽睽之下我却不得不作出一副一眼相中他的样子来,我并不急着击鼓,索性把鼓槌放了下来,“公子快人快语,敢说他人之所想,敢为他人不敢为,这才是真正的君子。小女子佩服,请公子上楼来吧。” 此言一出,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傻了眼,杨瓒差点没把口里头的酒喷了出来,笑眯眯地看着我,“上楼做什么?” 他的明知故问简直让我有些想发飙,但只能忍耐着笑了笑,“源源备有上等的好茶,请公子到里边品茶。” 旁边的几个人终于回味过来,不禁在旁边摇头啧啧赞道:“到底是天下第一名姬。我等这样的俗人根本就猜不透名姬的心,实在是佩服。” 称赞我的同时也不忘小声地鄙夷杨瓒,“这小子真是拣到狗屎运了。” 然而,杨瓒的耳朵却尖得很,听了之后,立马就说道:“诶,狗屎我可是不拣的。诸位喜欢拣就去拣吧。”他说着,斜了我一眼,笑意融融。 若是现在有屎盆子,我当场就扣他脑门上去。我请他上楼,他非但身子都不挪一下,反而还把我比作狗屎!我已经生了怒气,杨瓒却笑得更欢了,“姑娘这么想要跟我****,那也得让我先瞧瞧姑娘的容貌才行啊,该不会是见小爷我长得英俊潇洒,就想要霸王硬上弓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他笑得猥琐,话音未落,旁边几个想要“英雄救美”的就已经捋起袖子,恨不能现在就去打杨瓒,好在我面前表现一把,“臭小子!你说什么呢?” “喂,大哥。我也是为你们好。是个人就说自己是天下第一ji,你不看清楚样貌,小心银子骗跑是小,**事大啊!”杨瓒故意调笑着,他看来是长期混迹于风月场所,这样荤黄的话说出来,还是能让一些内心猥琐的嫖客产生共鸣,当即就哄笑起来。 我的脸已经黑了,但灵光一现,立马就有了别的计较,大大方方地制止众人为我出头。“既然公子无心品茶,那源源也不强求,咱们接着玩儿好了。” ------------------------------ 我毫不生气,接着拿起鼓槌,继续击鼓催花,不过两三下,这一次彩球就轮到了田姜的手中。田姜拿到彩球,脸上有过一丝犹疑,我看刚才杨瓒拿球的时候,他一直皱着眉头,也时不时地偷偷打量我,打量其他人,一看就是一个谨慎多疑的人。那田姜约莫三十多岁,虽然摆出一副对风月场所并不感兴趣的样子,但是刚才红衣楼的姑娘过去的时候,他虽然把她推开了,甚至脸上还摆出一副厌恶的表情,可惜那表情毫不对称,这说明他的厌恶是假装出来的。或许他只是怕惹火上身,而没看牢杨瓒罢了。 既然杨瓒此人这么难缠,我若是能把田姜弄进去或是威严恐吓,或是用他来另想他法也未尝不是另一个好的选择。 眼见田姜拿起彩球正犹豫着,我干脆走下楼到他身旁,站在他的对面,眼睛直视着他,温声问道:“源源能问公子一个问题吗?不知公子最喜欢什么颜色?” 香风袭来,田姜有些拿捏不住,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说:“红色。” “没想到原来公子是一个热情似火的人。”我嫣然一笑,忽然把自己面前的珠帘解下一角,又迅速地重新戴好,田姜只瞧了一眼,朦朦胧胧的,但眼中已经起了一层异色,我瞧见他瞳孔扩大,这说明他激动了。激动分为许多种,有愤怒的、有高兴的。还有性兴奋。 我心里头清楚,杨坚知道元胡摩的相貌,杨瓒也极有可能知道。只因他们的父亲乃是独孤信的亲信,但是田弘只是杨忠的部署,田姜又不是什么将领,定然没见过元胡摩。我的样貌杨瓒瞧不得,田姜却是看得的。 ---------------------- 这个田姜,是个隐藏得不够彻底的好**之徒。甚至比起口花花的杨瓒来,这样的人更好****。我于是妖娆一笑,“公子认为我美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在田姜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做出最直接的****,田姜下意识地就说道:“美。” 我笑了笑,扭身挪步上楼,应付田姜这样的人,得欲擒故纵,才走两步,田姜就急急地喊住我道:“姑娘!” 我狐疑地扭转头,田姜犹豫了片刻说道:“姑娘说有缘人才能一睹姑娘的风采,如今……在下见过姑娘,算不算有缘人?” 越是伪君子,有时候比起放浪形骸的人更加容易泥足深陷,一不小心就置自己于险地,我向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在他明显眼中波澜兴起时,笑吟吟地说道:“请公子上楼饮茶。” 我正等着田姜跟我上来,哪知道并没有听见背后有脚步声,我下意识地扭头一看,却见杨瓒一把拦住了田姜,笑眯眯地对田姜说道:“诶,兄台,怎么着也该讲个先来后到的顺序啊!万姑娘先邀我的。” 我下意识地看过去,杨瓒已经把身子摆到杨瓒的面前,笑嘻嘻地对我道:“姑娘,你才邀我喝茶,我还没回复,怎么姑娘就改邀他人了?” 我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由皱眉道:“小女子请不动公子,份数无缘。” “什么请不动?我刚才只是在想晚上如何跟姑娘共度良宵,一时想走了神而已!”杨瓒厚颜无耻道。 他身后的田姜已经有些脸色不佳,此时此刻也顾不得其他,就在他耳边冷声道:“你不会这也要抢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杨瓒笑道:“我向来只抢美女啊。”他对田姜的愤怒视若无睹,只是朝我抛了个媚眼。这下子我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个杨瓒不喜欢女人主动送上门,倒是喜欢抢别人的。眼见田姜这种伪君子都忍不住站起身了,杨瓒反而对我有兴趣。(!) 第一百零六章 三公子 第一百零六章三公子 杨瓒笑道:“我向来只抢美女啊。”他对田姜的愤怒视若无睹。只是朝我抛了个媚眼。这下子我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个杨瓒不喜欢女人主动送上门,倒是喜欢抢别人的。眼见田姜这种伪君子都忍不住站起身了,杨瓒反而对我有兴趣。 我冷笑道:“可惜,公子一番神游,马车早就已经过了那个村,不是那个店了。” 杨瓒道:“姑娘要守信用啊,不管怎么说,姑娘也是先相中我的是不是?好歹给个机会,让咱们先相处相处试试?” 田姜已经怨气冲天,只是不便发作,只能看着我。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来已经不指望杨瓒跟我进去的,现在倒好,非要巴巴地跟来。我本就对杨瓒毫无好感,索性玩他一下,“既然公子说要机会,小女子若是不给,倒显得是我无礼了。” 我走进房,端了两杯茶走出来。对杨瓒说道:“我跟公子打一赌,这其中有一杯茶里头是放了砒霜的,一杯没有。倘若公子与我有缘,定然能跟我心意相通,喝下那一杯好茶,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刻意的刁难他,还不忘提醒他,“当然,公子或许并不屑于和源源做有缘人。”我说着便把两杯茶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当然可以选择掉头走掉,只是这样有些灰溜溜、丢人罢了。 此时此刻,其他人包括田姜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神情,就等着杨瓒丢盔弃甲,灰头土脸地缩回脑袋去。 哪知道杨瓒却是一个好面子的家伙,愣是站在我面前厚脸皮的不肯走,明明已经有些紧张和不情愿,却还是强撑道:“好,果然够辣!我最喜欢赌了,尤其赌得大点!喝就喝!” 我心里一沉,这个家伙是不是有受虐倾向呀,明明刚才低声下气地请他上楼,他却摆着架子;现在让他玩一场生死赌局,他倒死赖着不走了,这不是有病是? 尽管这一次没有上次刺激,但众人还是伸长了脖子等杨瓒喝茶,我见杨瓒犹疑不定,故意激他。“公子,可不要勉强啊?” “是啊。你也不差这一个啊。”旁边的田姜也阴阳怪调地小声提醒他。 杨瓒却把这些都当成了刺激,干笑一声,也不再说话,直接拿起一杯茶,小口小口地抿着,一口接着一口的,就在众人伸长脖子的张望下喝得干干净净,“好茶,好茶!姑娘,还不请我进去么?” 我冷哼一声,笑道:“砒霜虽是剧毒,药效却没那么快,公子怎么知道喝得是不是毒酒。” “****还想要骗我?借给你十个胆,你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行凶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这两杯茶都没有毒的,你当我不知道么?”杨瓒嘻嘻一笑,恨不能立马就上来撵上我,“再说了,****第一眼就看中小爷,如何舍得把这么帅的小爷毒死呢?” 虽然对他的油嘴滑舌十分厌恶,但他也的确不算蠢。我也懒得同他争辩,既然他死气掰列地非要进来,那我也只好成全他,“公子智勇双全,源源佩服,如此就请公子入内品茶。”我礼貌地向田姜表示了歉意,田姜虽然懊恼不已,但毕竟杨瓒也算是过了此关,他也埋怨不得,只有悻悻地退到一边。 于是,便在众人的唏嘘和艳羡之下,我领着杨瓒回了房去。 -------------------------------------- 杨瓒一进来,我就连忙把门给关上,朝杨瓒做了一个往里走的手势,若是品茶,自然是在外间,杨瓒不由笑道:“姑娘就这样心急?既是有缘人,好歹也让我瞧瞧相貌才是。” 眼见他轻佻地过来取我脸上面纱,我也不拦着,只是他的手才刚刚触碰到面纱的一角,就被人一把抓住,杨瓒愕然地回过头去,下意识地就准备惊呼出声,却已经被杨坚一把捂住,径直往里间拖去。 杨瓒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大哥,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明白过来我之所以选中他,其实只是为了让他与杨坚兄弟二人相见。 杨坚对杨瓒的态度并不友善。“想要见你一面谈何容易。”杨瓒不过片刻,脸上就又重新挂上了嬉笑的面容,他更加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大哥深知我心,为了见我,还专程从京城给我带回这****来。” 杨坚并不理会他,沉着脸问道:“我且问你,杨整临死之时,让你暂时保管帅印,等我从京城回来,再将统兵之权交由我,我问你,这帅印现在何处?”杨坚自被宇文毓赐姓杨后,他的兄弟自然也跟着他改姓杨,杨坚想必早在京城时就想办法把圣旨传给他们看过,若不是因此,田弘也不至于这么紧张,不让杨坚回太平寨来。 杨瓒笑道:“田叔说大哥你在京城里头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也管不来,本来这事情就是田叔在管,我索性把帅印给他保管,无论如何。他办起事来,也名正言顺。” 杨坚冷笑道:“好名正言顺。杨整不过把帅印交你代管,你几时有了支配的权利?还可转交他人?”听得杨瓒嬉笑地说出来,完全不把这帅印当一回事,杨坚就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杨瓒似乎对这个大哥也不怎么喜爱,哼了一声嘟囔道:“我记得二哥说过,大哥你需要进宫见过独孤皇后,取得信物,方能把帅印以及独孤太师的手札交给你。倘若大哥已经完成,我这就去向田叔把帅印要来给你便是。” 他说得极其轻松,我都不由笑了。“三公子不知道东西送出去容易,拿回来难吗?正所谓覆水难收,你的田叔摆明了不想把帅印交给你大哥,否则我们何至于这么费力地与公子见面?” 杨瓒脸上的笑意松动了一些,但即使我已经告诉他被田弘所骗,他却依旧不以为意,旋即又向杨坚问道:“大哥难道已经取得信物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瞧他的神情,要么就是他心里头倾向田弘,主动把帅印给他;要么就是他早知道田弘是故意要骗走帅印,不会归还,他乐意顺水推舟。想想也是,杨瓒只是胸无大志,并不是愚蠢,对于他而言,杨坚抑或是田弘都有着倾吞独孤信成果的野心,帅印给谁都一样。不论是何种情况,看起来,这个杨瓒反正对帅印在谁手中都好像无所谓,没有任何的责任感可言。 杨坚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显然对这个杨瓒也已经有些不放心,虎符之事事关重大,杨瓒对田弘极有可能是嘴巴没把门的,在不能明确杨瓒心中所向时,杨坚可不会犯傻。 然而,倘若不能攻克杨瓒,让其为我所用,猴年马月才能够拿到帅印呢?我瞧了一脸无所谓的杨瓒一眼,叹了口气,对杨坚说道:“公子兄弟的感情还敌不过一个外人,令尊大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是感觉呢。” 我斜睨了杨瓒一眼,他脸上的表情有些淡淡的哀伤。其父杨忠看来在他的心里头还是占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我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有弱点就好办了。 杨瓒脸上的哀伤转瞬即逝,旋即就继续笑嘻嘻地说道:“****就别拿这些话来挤兑我,我可不吃这一套。我们兄弟感情如何,我父老早就知道。他老人家才不在意呢。”他说着谢你了杨坚一眼。 我笑道:“公子说的是。令尊大人在意的当然不是你们兄弟的感情,他在意的是谁能够接替他完成独孤太师交代给他的任务!二公子最受老太师赏识,令尊大人过世之后,他牢牢记得令尊大人的教诲,将这太平寨打理得井井有条,然而世事难料,二公子虽然勉力,却无奈天妒英才,才不得不卸下这统帅重任。然而,二公子虽然早逝,临终也不敢忘记令尊大人的遗愿,不敢忘记独孤太师的嘱托。于是令大公子前往京城取得独孤太师的信物,而让三公子暂时掌管帅印,等大公子回来就将帅印交给大公子。” 我瞧了杨瓒一眼,几乎是悲愤交加道:“可是三公子是如何做的?没等大公子回来,就把帅印交给了他人?刚才三公子口口声声说田弘平素就在管理太平寨诸事,敢问二公子临终之时为何不将帅印交给他而非要交给三公子?不正是因为田弘此人野心勃勃,根本就不是值得托付的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当真是可叹可笑啊!大公子、二公子都是谨记令尊大人的遗愿,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敢忘,到时三公子,平时就仗着有两位兄长珠玉在前,自己不思进取,胡作非为,这也就罢了。可怜二公子临到终时,唯一的一次重托,三公子也是这样不当一回事,把帅印当做玩物,随意处置,我请问公子,令尊大人在泉下安能瞑目?你倒是说说看啊?” 我这一番抢白早已经令杨瓒面色苍白,身旁的杨坚眼里头泛着精光,显然也对我这一番说辞称道不已。杨瓒半天没有吭声,好半天才脸色缓和过来,挤出笑道:“****真是牙尖嘴利,害我差一点就被你给骗了。是,二哥是说过大哥若是能够取得独孤家的信物,我就把帅印交给大哥,可是,大哥是否有信物呢?” 他又把问题拉回到这儿来了。杨整既然将帅印交给杨瓒,定然是对其十分信任的。那么他临终之时,也一定是跟杨瓒说过,杨坚的野心,绝对不会想着是完成独孤信的心愿,而是会将所有的兵力侵占为己有。所谓的取得信物也不过是为了欺骗杨坚将那半边虎符送给独孤家,既然太平寨以及其他的亲兵都是独孤信的人,一旦独孤家的人前来,就算田弘掌管帅印,也不得不将帅印交出来。 杨瓒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干脆把帅印交给了田弘。当然,这其中可能还有另一个考量,就是假设杨坚已经知道自己被骗,恼羞之怒下,重回太平寨索要帅印,那么交给与杨坚不合的田弘,杨瓒就更加远离是非了。 ----------------- 今天是中秋佳节,祝大家中秋快乐,全家幸福(!) 第一百零七章 幽兰心 第一百零七章幽兰心 此刻我已知杨瓒心里头所打的如意算盘。倒是放下心来,他既然有孝心,就断然不会帮着外人侵吞太平寨,我笑吟吟道:“倘若大公子没有信物在手,又何必来见你?你只需要把太平寨上下主事的人都召集齐了,让大公子平平安安地出现在这些人面前,大公子自然会把信物亮出来,到时候可一辨真伪。” 我说得斩钉截铁,杨瓒却只觉得有些意外和惊诧,“大哥你真的拿到了?” 杨坚冷哼一声道:“若我没有拿到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还能从田弘手里头把帅印抢过来不成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杨瓒点点头,“这倒也是呵。” 杨坚没好气道:“你也不用刻意召集,每个月的月末,太平寨的主事们都要在一起开例会,你只需要想办法在那一天把我弄进寨子里去,其他的事情,我也不敢劳烦你。” 杨瓒道:“后天就是开例会的日子。”他沉吟片刻,心里头正犹豫着是否该淌这趟浑水,在我咳嗽了两声,脸上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时。杨瓒深怕我又要说出什么不忠不孝的评价来,当即应承下来,“好,好,我答应把大哥带进寨子里,其他的事,我就管不着了。这样吧,寨子里有个厨子死了,我就说别人做的菜入不了口,找人从外头买了个厨子回来。大哥你就扮成那个厨子,把脸上多涂点油啊,抹黑些,弄脏点,料来别人也认不出的。” 他说着,脸上就又挂上了笑容,这不怀好意的笑以及他刚才说的话,实在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趁机拿杨坚开涮的,但是此时此刻,杨坚也懒得同他计较,只是和他说好了约定的时间以及地点,到时候自有人接应杨坚进寨子里去。 杨瓒只怕外边的田姜久了生疑,这便也不能久留,这就要离去。我正要打开门送他离开时,杨瓒的手盖了上来,他笑嘻嘻地看着我,“****。和你聊了这么久都不知道你长得怎样呢?既是有缘人,好歹让我瞧一瞧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他说着,手就突然袭击伸了过来,在触碰到我的面纱时,再度被杨坚一把拉住,杨坚冷冷地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但那神情分明就是在告诉杨瓒,我——他最好不要碰。 杨瓒嘿嘿一笑,“喲,没想到大哥你也红鸾星动了?难得,难得,我倒要看看是何等佳人能令大哥这样的石头也动情了。” 他话音刚落,杨坚拽住他的手就更紧了,杨瓒吃痛,张开口,摆出一副“嗷嗷”作痛的样子,“喂,我进来这么久,连****的容貌都没瞧过,有些说不过去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杨坚根本就没有理会他这个牵强的理由。冷哼道:“随便扯个理由也要我教你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二话不说,已经打开门,把杨瓒扔了出去。 ------------------------------------------- 他这一出去,立马就有不少人围了过来,我赶紧往门口一站,补上那个空挡,朝杨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公子请好走,若是有缘,希望能与公子再见面。” 杨瓒立定不稳,刚刚走出去,就被田姜给拖住,田姜瞧见杨瓒的眼神里头实在有些复杂,两只眼睛又有些殷殷地望向我。 那鸨母显然也被其他的嫖客们缠得够呛,好容易挪出身子来,满脸堆笑地过来问我,“万姑娘,诸位公子都等着万姑娘能够再跟他们玩个游戏呢。” 我抹了抹额头道:“妈妈,我累了,想早些歇息。只怕就不能见各位了。” “这样啊……”鸨母一听,不免有些失望,但也不好得罪我,只是说道,“那姑娘好好歇息,明日再与各位公子玩游戏,也好的。” 我扯了扯嘴角,明日,明日我便不会在这儿了,既然已经见到了杨瓒。再以万源源的名义行事就实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但是,此刻我自是不便说出这句话来,毕竟才刚刚见完杨瓒,未免惹人怀疑,还是明天白天再低调告辞地好。 我于是点了点头,正要关上门,却见田姜跨前一步,走向我,“姑娘,那我……明日来找你饮茶可好?” 他说出这话时,明显有些激动,眼中殷殷地望着我,生怕我会说出拒绝的话来,我笑了笑,“那我明日就恭候公子大驾了。”随口许了一个空头支票,眼见田姜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我忽而道:“感谢诸位公子厚爱,源源今夜便弹一曲,以谢诸位。” 我这便要关上门,却见杨瓒拉着田姜已经往下走去,一边问道:“喂,那****真的长得这么漂亮?你居然念念不忘?” “怎么?你没瞧见她的容貌?”田姜的声音明显带了一丝喜悦。 “是啊,这****光和我谈天说地。好生无趣。” …… -------------------------- 我于是关上门,以眼示意作为枪手的杨坚赶紧去弹琴。杨坚没好气地摇了摇头,“我怎么觉得你做这天下第一名姬倒上瘾了?” 说归说,杨坚还是乖乖地落了座,以手抚琴,一首《幽兰》已经悠悠响起。相传为孔子周游列国时,从卫国返回晋国途中,眼见幽谷中兰花与杂草生在一处,有感而作。铿铿的琴声从杨坚的十指间缓缓流淌而出,仿佛在你的眼前勾勒出一幅空谷幽兰的动人画卷,静谧悠远。我不禁闭上眼,沉溺于杨坚的琴声中。 过了好久,一曲终了,我才意犹未尽地睁开眼,却正好与杨坚四目相对,他的目光和平日的有些不一样,有些灼热,有些特殊的意味。我自得了宇文邕的锦囊,这两日都是反复得咀嚼,倒也明白杨坚这眼神表示什么,我不禁低下头,轻咳了一声,“我要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杨坚笑了笑,应了一声,也将刚才的眼神收敛回去。 ------------------------------------------------ 我和杨坚离开红衣楼后,便另寻了一处偏僻的小宅院暂时住着,鸨母没想到我这棵摇钱树这么快就要走了,心里头纵有万分不舍,却也没可奈何。 杨坚倒是真的如杨瓒所说,把自己的皮肤涂黑了,又往自己的衣裳里头垫了许多棉花,尽量让自己的身材显得壮硕魁梧一点,脸上原本贴成的长须美髯,也被他修改成了一大络腮胡,胡渣满脸,不像厨子,倒像个屠夫。 我瞧了忍不住鼓起掌来,“公子的易容术实在是厉害!莫说旁人,就是我与公子相处这么久,若不仔细分辨,也看不出一点破绽呢。” 杨坚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半天才把颈部挂着的红绳扯了下来,递到我手上,我手心一沉,低头一看,原来他也一直把虎符挂在脖子上。我不解地看着他,“公子这是何意?” “我此去若是顺利,自然会把你接过去,当众亮出虎符;怕只怕,万一出师未捷我便落在了田弘的手里头,未免这虎符遭了殃,还是由你保管比较好。” “交给我?我难道不和公子一起去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一愣,旋即想起,杨瓒的确只是安排杨坚作为厨子进去,压根就没有提到我。 杨坚苦笑道:“此行太过凶险,我还能乔装改扮一下,你嘛,目标实在太明显,哪有这样漂亮的厨娘?” 我没有理会杨坚苦中作乐的玩笑,“可是你这样去不是更危险吗?你不把虎符带在身上,就不怕田弘趁机发难?诋毁公子?甚至直接就把公子……” 杨坚握了握我的手,把我握着虎符的手收紧了些,“放心吧,虎符没在我手上,这家伙反而不会动我,我相信他若知道虎符之事,也定然很想把虎符据为己有。三弟安排的事,有时候实在做不得准,我可不敢带着虎符去赌这样一把。”杨坚看了我一眼,“倘若我今晚没回来,只怕事情便不顺利,你自己小心些,尽早作安排。” 他的脸上是关切的神情,我心中一动,手中的虎符都快被我握出汗了,“那公子把虎符交给我就放心?”事实上,我和杨坚互相保存一块虎符,就好像形成了默契一样,我也不惦记他那一块,他也不过问我手中的,两个人可以通力合作,但却也心里头清楚,不论是谁,也别想把对方的那一块就这样白白拿去了。 杨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自然的笑容,“说起来,你算得上是我最放心的人。”他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出门去。只留下一句“保重”。 这话是对我说的,我愕然地看着躺在我手心里的半边虎符,一时之间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懵,我与杨坚几时之间有了这样的“信任”,不知不觉间形成这样的“默契”了? 我正要扭头对他说一句“小心”,可是院门已经关上了。(!) 第一百零八章 太平寨 第一百零八章太平寨 他走后不久,我便有些坐不住了。脖子上挂着的两块虎符。拽得我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很想知道杨坚是不是真的能够进山寨去,是否真的能够应付过来,顺利把帅印拿到手。越是担心,就越是坐立不安。 当初杨瓒与杨坚约好的时间地点,我都听着了,现在要我一个人在院子里什么事也不干专心等消息,我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他们约的地方乃是在光义城城外,城外常有一些城外的农民把自己家里头新摘的菜叶等等挑来卖,既不用进城去,就在外头摆着地摊,倒也形成了一些规模。光义城不比长安城那么大,从县城那头走到这头,用不着半个时辰,于是城里头的人也乐于出来买些新鲜的蔬菜回去。 我出门便雇了一辆车,让马车夫把车开到光义城外,只想到那儿去瞧一瞧。其实我也不是要就这样跟着杨坚上太平寨去,只是心里头放心不下,非要出来走上一遭,算是透透气,却也是为了教自己安心。 只是我赶到的时候。并没有瞧见杨坚的身影。他已经出来有一阵子了,看样子,他已经和杨瓒的人接上了头,匆匆忙忙就上山去了吧。 --------------------- 我在车里闷坐了好一会儿,自己出来的太晚,现在是连杨坚的影子都没有瞧见,看样子是只能回去了。我打起车帘,轻声跟车夫说把马车往回驾,只是放下帘子的那一瞬间,我打了个寒战,忍不住又把帘子撩了起来,这一瞧不打紧,只见一个身着补丁衫的花白老头挑着两个空箩筐往这边走来。 我记得很清楚,杨瓒说跟杨坚接应的人正是这样的装扮,补丁衫、花白老头、空箩筐,无一不是杨瓒说的形象,这里赶集的人总共也不过只有三四十人,要是跟我说刚好有这么一个人和杨瓒的接头人雷同,那是打死我也不相信的。 只是,倘若这个人就是杨瓒派来的接头人,此时此刻,他应该已经陪着杨坚去太平寨了才对,为什么他会在这里,还在东张西望的?像是在等人?难道说他根本就没有和杨坚见上面?那么,与他接头的杨坚又在何处呢? 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却不得不强装镇定,给了一块碎银子给车夫。吩咐道:“去把那个挑箩筐的老头找过来,就说我想看看他卖些什么。” 没过一会儿,那老头子就已经被带到跟前来,站在车下就毕恭毕敬地回答道:“老朽是要卖家里头的一头猪,客官若是想要,随老朽去家里瞧瞧。” 我心头一跳,蓦地就撩开帘子,此时此刻却也顾不得众目睽睽之下,直接问道:“杨瓒派你来的?厨子你到底请回去了没有?” 那老头一脸的茫然,吞吞吐吐道:“不是你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只一句话我心头就大叫不妙,不由抱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老头倒也老实,面有苦色道:“刚才过来的时候,被一个叫花子拦着乞讨,纠缠了好久。” 他这一说,我的心顿时沉入谷底,坏事了。是有人刻意拦住老头,不让他准时与杨坚碰面,搞不好另外有人假扮成接引之人,直接把杨坚给骗走了。当真是防不胜防。也不知道杨坚到底被骗到哪里去了,我触碰到胸口两只冰凉的虎符,眼皮因为受惊也开始跳了起来。俗话说左眼跳有财,右眼跳有祸,此时我的右眼皮跳得厉害,也不知道杨坚的情形如何了。 “客官,猪你还要不要?”老头在底下询问了一声,他显然还没有太弄清楚状况,我一咬牙,以最快的速度回应他,“带我去你家。” 现在杨坚下落不明,看来我只有进太平寨一探虚实,最好能够和杨瓒接上头,再随机应变了。 我坐着马车随那老头出城行了大约二里路,转眼就到了湖边,我便付了马车钱,早有一条小船泊在岸边,老头这便载我上船,竹蒿一撑,船已经飞快地离了岸。 -------------------------------------------- 太平寨隐匿于山水之间,虽然知道在秦岭一代,若是没有太平寨中的人带路,根本是找不着入口。此时我已经换了男装,我的易容术自然不行,而因为出来的匆忙,我也实在没有精力去修饰一番。只好在头上戴了一顶斗笠,将帽檐压得低低的,遮挡着我的容貌。 老头告诉我,太平寨的入口有许多处,他带我走的这一处入口,只是杂役人员出没之处。而他事先也已经打好招呼,会带一个厨子上山来,料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他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让我放心,我的脚刚刚从船上挪到岸边,就听见有人喝问道:“什么人!” 老头腿一软,连忙迎上去,“刘主事,这是新来的厨子,是三少爷请来的。” “厨子,我看不是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那刘主事冷冷一笑,听那笑声我就已经知道,这条路只怕已经走不通了。杨坚都已经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也就是说,杨瓒与其相约以厨子为由进太平寨的路根本就已经****了,我想要假冒厨子上去,只会是羊入虎口。 于是不等那老头继续说话,我就一咬牙,率先打断道:“厨子?什么厨子?”二话不说,就抬起头来直视着说话的刘主事。 刘主事瞟向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放出光来,我虽然穿着男装,但女子的脂粉气未除,只一眼,那脑满肠肥的刘主事就看出了我的性别。忍不住“唷”了一声。 我灵机一动,娇滴滴地说道:“这里是否有一位叫做田姜的公子?倘若没有,就快些送我回去,我可不想在这里多待。” “田姜少爷?”刘主事一愣,下意识地说道,“姑娘是田姜少爷请来的?” 我一瞧他的神情就知道有戏,这个人明显是田弘的人,我提到杨瓒自然是没戏,但若是提到田姜,此人却不得不好好思量一番。 我不由生气道:“一会儿说是什么三少爷,一会儿说是田公子。若不是想着我与那位田公子有缘,我又何苦这样跑到荒山野岭来,如果田公子在这儿,那就请你去问他一声,到底为何这样待源源,既然请我到此,却又让我吃闭门羹?” 事情显然已经不是刘主事所预料的那样,他那肥肥的脑壳有些不够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见我咬着唇在那儿楚楚可怜的生气,刘主事二话不说就道:“姑娘请稍等,我去问问少爷就来。” 他这一去,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有人来了,我对此倒是极有信心,田姜瞧我的眼神,我若送上门来,他怎么会拒之门外?果然,田姜气喘吁吁地跑来,一直到我面前,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才难以置信地说道:“万姑娘,果真是你?” 我美目含嗔地看着他,“可不就是我了。那位杨公子说是公子你邀我一叙,源源才欣然前往的。哪知道源源到此,根本就没有瞧见公子,还只能站在这里枯等,倘若公子根本无意邀请,那么就当源源自作多情了,还劳烦现在送源源回城去。” “别……别!”田姜只当我是真的生气,连忙拦住我的去路,说什么也不肯就这样放我走的,他低头暗骂了两声,心里头自是把杨瓒给腹诽了一遍,我刚才那样说法,只会让他以为杨瓒借他之名把我给骗来,幸好被刘主事给截住,我才没有被杨瓒给霸去。 田姜不由分说就朝我做了个“请”的手势,生怕我真的就这样离开似的。一把拉着我的手,“姑娘,既然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姑娘就这样走,姑娘若不嫌弃,就请上山一叙。” 我并不是很情愿地点了点头,田姜这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拉着我从守关卡的诸人身边穿过,我心里头暗暗地想着,怎么也没有料到我竟然会是通过他进山寨来的。 他一直拽着我的手,并没有松开的意思,我也不好挣脱开来,只是我也不知田姜要带我去哪里,现在虽然进了山寨,却困于田姜的手里边,无论如何都得想办法和杨瓒联系上才行,只愿这个田姜不是一个色中饿鬼,我急中生智,刻意脚下一绊,“哎哟”一声,人差点就摔倒了。 田姜连忙扭转头来看着我,“姑娘怎么了?” 我揉了揉腿,满脸愁苦,“站得太久,脚实在没有力气,可否扶我在前边休息会儿。” 田姜自是满口答应,寻了块大石头让我坐下,他则一个人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倘若说他在红衣楼时还有所顾忌,那么此时此刻,在太平寨的地头上,他的目光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我被他瞧得头皮发麻,却不能做出任何反感的表情,只是娇声含嗔地说道:“公子这样看源源,难道源源的脸上有花不成?”(!) 第一百零九章 开例会 第一百零九章开例会 田姜笑道:“姑娘脸上没有花。但却比花好看。我……我能叫你源源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他小心翼翼地说着,但那眼神却让我直觉得瘆人,我低头含羞道:“当然可以,如若不然,源源也不会前来赴约了。” 男人都喜欢听恭维的话,更何况受那么多人追捧的天下第一名姬独独青睐自己,任是谁都会立马信心倍增,田姜更不例外,我只是稍稍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就已经顺杆子往上爬,一边死死地拉着我的手,诚恳道:“源源,若是你不嫌弃,就留在我身边好啦!” 我作势抽出手来,“我可不敢留在公子身边,公子想必同那杨公子一样,家里头****美妾早有无数,要让源源做公子那几十分之一,我可不干。” “谁同他一样!”田姜立马不屑地哼了哼,明着他自是不愿和杨瓒冲突,但腹诽却是家常便饭的事。“源源你千万不要把我和他混为一谈。源源,只要你肯跟着我,我立马就能把家里的那个母夜叉给休了去!” 他说得斩钉截铁,抛妻弃子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我干笑了一声,这个人面不改色,说得倒是真话,想必是田姜家中的老婆已经年纪不小,早已经被他厌倦,他自然巴不得换个年轻漂亮的。田姜见我半天没吭声,有些急了,“怎么,姑娘你不信?” 他已经从怀里掏出一匹粉色的丝巾,丝巾的一角还绣着一朵彩云,我不解地望着他,田姜则将那丝巾捧至我面前,“自前日见到源源姑娘,我的一颗心都随姑娘掳了去,第二天刻意买了这匹丝帕给源源你做面纱用的,哪知道夜里去红衣楼,就说姑娘已经走了。我只当这辈子都再见不着姑娘呢,没想到能失而复得……” 我笑吟吟地接过那匹丝帕,宛若朝霞,我于是把丝帕系在了脸上,扭头看他,“公子,好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田姜连忙点头。 “不过。若是对着公子,却也不需要带着这面纱了。”我说着就打算把面纱解开,田姜的手却按了上来,“别忙,源源对着我,当然不需要带面纱,可我却不希望旁得人也瞧见源源你的绝世容颜。” 绝世容颜倒也谈不上,但相比于庸脂俗粉来,自然是不同的,再加上受万人追捧,别说田姜,就是任何人也会人云亦云地认为我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姬。 “姜儿!”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听到这声叫唤,田姜迅速地站直了身体,恨不能把我藏起来,可是藏匿显然已经来不及。 ------------------------------------------------- 我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五十上下的中年男子阴沉着一张脸朝这边走来,那中年男子长得与田姜倒是有几分相似,我一看田姜的神情,便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这个人只怕就是田姜的父亲田弘。 我万万没有想到田弘会过来。这个有些矍铄的老头一见到我,双目便如鹰隼盯着猎物似的。我心中不由吃紧,田姜是个好**的草包也就罢了,但田弘这个家伙可不是盏省油的灯,哪知道来的并不止他一人。 紧跟着田弘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这个人我倒是见过一面,正是之前在红衣楼拆我台的陈公子。实在没想到这个陈公子原来也是太平寨的人?见到一个田弘已经够让我担忧的了,又加上这个家伙,只怕这一次够呛了。 “爹——您怎么来了?”田姜尴尬地笑了笑,想要把田弘的注意力从我身上引开,于是便也打量了身后的陈公子一眼,“这位是……” 我一愣,看来这位陈公子并不是太平寨中人物。 田弘并不回答他,依旧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例会的时间就要到了,你不在水磨坪,却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田姜当着我的面被父亲训斥,心里头自是老大不乐意,于是毕恭毕敬地朝田弘躬身行礼,“知道了,我这就去。”他于是扯着我的手就要离开,还没迈出一步,就被田弘喝止住,“你一个人去就是,她得留下!” 果然。我的心一凉,此时此刻想要装透明显然是无用功,田姜倒也急了,“父亲,源源她是我的人!我把她安顿好。就会去水磨坪。” “你的人?”田弘冷哼一声,显然不信,“是吗?那我问你,是谁把她带到这儿来的?你又知道不知道张老头原本是要带谁回来的?” 我心底一寒,田弘果然不糊涂,既然他早知道那个花白胡子张老头是去和杨坚接应的,而他更是派人假扮张老头把杨坚骗走,那么由张老头接进太平寨的我,显然是大大地惹人怀疑的。 田姜道:“爹,有些事你不知道,不错,她的确是三少爷派人接来的,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她绝对不是和大少爷一伙的,她是……” “天下第一名姬万源源姑娘。”田姜还没有说完,身旁的陈公子就已经率先替他说了,我按捺着心里头的紧张,朝他笑了笑,“陈公子当真是好眼力,居然一眼就将源源认出来了。” “姑娘的一双慧眼格外与众不同,陈某想不记住都不行呢。”陈公子饶有兴致地瞥了我和田姜一眼,“只是陈某怎么也没料到会与姑娘在此相逢。” “彼此彼此,不过一见到公子就令我想起和公子的那个赌约。公子还欠我一颗人头呢。”我笑吟吟地提醒着他,不管怎么说,陈公子那天夜里也算是有些灰头土脸了,我这说法的确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 陈公子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些,只是冷哼道:“人头是小事,我还真想剁一个给姑娘,看姑娘有没有胆量坐这人头凳子……” 这一下子,倒是轮到田弘父子愕然了,田弘忍不住看向陈公子,“怎得公子也见过?”田姜倒是一下子更加牛气起来,倒好像我为他挣来了不少面子似的。“源源享誉大周,这位公子见过又有什么稀奇。爹,你就别疑神疑鬼了,源源绝对是清白的。我先带她走了。” 田弘还要再说,已经有一人上前来说道:“田将军,所有的将军、主事都已经到齐了。就等将军了。” 田弘纵然再不放心,但瞧了我一眼,也不过是一个卖唱的女子,就算真的和杨坚有什么瓜葛,恐怕也兴不起什么风浪,于是狠狠地瞪向田姜,“你给我快些。” 他说着,便扭头欲走,走了两步,田姜才刚刚舒了一口气,就见田弘又扭转头来冷冷地说道:“既然来了,就留在寨中吧。”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我却听得直冒冷汗,我既然进了太平寨,田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田姜就这样放我离开的,不论我和杨坚有没有联系,只要让田姜牢牢掌控住我,留在山寨,那他就可以随时处置我。 我现在当真是骑虎难下,倘若不能够尽快解决此事,我反而要陷入险地,田姜拉着我就要往他的住所跑,我走了两步,不由问道:“公子不是要开会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田姜道:“是啊,我先送你回我那儿,再过去。” “不要。”我立马出声反对,索性站着不走了,“公子就这样狠心把源源抛下么?” 田姜无奈道:“这怎么是抛下呢,你且放心,我去去就来,绝对不用一个时辰。” 我面露苦色,楚楚可怜道:“就怕一个时辰之后。公子就瞧不见源源了。一来,公子凭空把源源带回家中,家中妻子定然视我为仇敌;二来,令尊对我似有成见,源源若没有公子回护,令尊便没了顾忌,自然可以轻易把源源赶出门去;三来,那位杨公子一直觊觎源源,倘若趁公子不在,前来寻隙,源源便是鱼肉,他为刀俎。我有这三敌,焉能安然等到公子回来?” 田姜摇头苦笑道:“我爹和杨瓒也都要一起去的,有我看着,他们总不至于在我的眼皮底下做出什么事来,源源你尽管放心吧。” 我听了,不禁眼前一亮,是了,既然是例会,作为杨忠现在唯一在场的儿子杨瓒势必也要出席,我何不趁此机会去会会他,也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一把拉住了田姜的胳膊,“公子,请公子允许源源随同公子一同去开会吧。源源保证,一定离得远远的,绝不打扰公子,只要能远远地看着公子,源源就觉得心安,就不会害怕了。公子,可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小鸟依人的缠上他的手臂,田姜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可以拒绝我的理由,我为了让他快些做决定,不由说道:“公子是不是怕其他人会认出我来?源源把斗笠一戴,他们都当我是隐形人的。就算是那个杨公子,他也一定认不出的。” 提到杨瓒,田姜眉头不禁一挑,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心立马就坚定下来,眼角拢起一抹笑意,“无妨,源源就带着面纱就行了。既然我爹都说了你可以留下,那源源陪我去,又有何不可?” 我明白他脸上突如其来的笑意,他这心态就更现代有钱人找明星一样的,为什么那多富豪都喜欢找女明星,因为这些受人追捧的女明星们傍着他们,给他们带来了面子和光环,这也从一个角度说明他们的成功。田姜是男人,当然也会有这样的心态。刚才陈公子认出我来,他就有些小小的得意,现在我算是默许了就是他的女人,此时他若是带着我出现在杨瓒的面前,那是何等的耀武扬威? 第一百一十章 临川王 第一百一十章临川王 所以,倘若说杨瓒不去开会他还会有些犹豫。杨瓒一旦要去,他则恨不能搂着我的腰在他面前走上一圈。 与田姜前往所谓的水磨坪时,我这才知道这太平寨也有许多个据点,并不是所有人都聚在此处,毕竟人太多了,就算是隐匿于山林之中也还是容易被人发现的。为了安全起见,太平寨里大大小小的将军们也都分散于秦岭各处,只有每个月举行例会互通有无时才会聚在一起。而我现在所处的这处寨子,因沿山而建,包了大半个山头山腰,算得上是三面环水,这水磨坪就是湖旁边的一处空地,在空地之上做了一间规模不小的茅草亭,所谓的例会便是在这亭中间举行。 田姜刻意帮我挑了一处风景不错的位置,能够将亭中的物事看得十分清楚。他拉着我往茅草亭中走去,人到近前时,又嘱托我两句之后,这才继续扬手阔步地往茅草亭走去了。 只是刚才田姜拉着我这般大摇大摆走过去的时候,茅草亭里外站着的与会者都或多或少往这边瞄了一眼,想必一向是可有可无的田姜也享受到了一下被人注目的感觉。 然而田姜给我指定的位置,虽然能够看得清楚。但却因为风向不顺,根本听不见那些人说话的声音,我在那儿站了半天,眼见所有人都进了茅草亭,我都一直没有瞧见杨瓒,心里头不免有些焦急,当下也顾不得会不会惹人怀疑,瞄中离茅草亭不远的下风处连着林子有一块可以遮蔽的大石,这便把身子往林中一藏,偷偷地往那边靠近。 哪知道我刚刚走近大石,便不由笑了,原来大石背后一棵巨大的老槐树前也站着一个人,那人显然也意识到背后有人,返转头来一见是我,颇有深意地笑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我往茅草亭瞟了一眼,揶揄道:“陈公子也需要站在这儿偷听呀?” “彼此,彼此。”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眼前这男子正是才见过不久的陈公子,这人和田弘站在一处,而田弘对他也十分客气,看得出这位陈公子身份不简单,只是没想到以他的身份并不能够参加太平寨的例会,而他又极想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那么就说明两点,第一,他的身份见不得光;第二,例会上说的事他十分关心。 我想起杨坚曾跟我说过这位陈公子的习惯不像是北周人。倒像是南朝人,而此时南朝梁已经被陈霸先的陈国取而代之,我不由出声问道:“公子是陈国人?”只怕这位姓陈的公子不止是陈国人,还是一位非比寻常的陈国人。 “我看姑娘也不是一个小小的名ji那么简单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陈公子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却来反问我。然而他虽然不回答,脸上细微的表情却告诉我,我猜得不错。 我于是也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敷衍地道了句,“彼此彼此。”正说着,亭子里头的人说话声音却突然大了起来,只听一人说道:“田弘,你这样说可就不对了!不错,朝廷待太师的确不怎么样,但是太师临终也没有让我等倾覆朝廷,你现在说要领着我们一众人前往投奔陈国,做这等卖国的事,我乙弗政第一个就不答应!” 我听了,脸色都白了,陈公子来太平寨的目的竟然是这个!他也瞄上了独孤信留下的这一大块肥肉,现在居然策动田弘领着这一班独孤信的亲兵打算投靠陈国。倘若真的被他策动,那么北周就是真的岌岌可危了。 -------------------------------------------------- 田弘不由冷哼道:“笑话!若不是倾覆朝廷。太师布置我等是为哪般?乙弗政,你难道忘了,太师和宇文泰原本是平起平坐的,太师心里头效忠的一直都不是宇文家的朝廷,而是魏家的元氏朝廷,若非如此,他又怎么会与赵贵一同诛杀宇文护?他又怎么会在临终前派人联系二少爷?无奈二少爷病重,根本无力前往京城,如若不然,我等只怕早已起事,太师也用不着自刎,含恨于九泉!” “田弘,你莫要在这里混淆视听。太师纵然对朝廷不满,但太祖在世的时候,他为何不反?你跟我都心知肚明,太师反的不是朝廷,而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宇文护!我记得先天王(宇文觉)还是世子时,我随太师征战还,先天王当着所有人的面赞赏太师,‘人人如太师尽心,天下岂不早定’,先天王还命元夫人为太师进酒,太师那时便同我说,世子定能担大任!太师遭遇不公,乃是宇文护所为,先天王与皇上对太师与独孤家并不薄。你说要我等判周去陈,置太师于何地?置现今的独孤皇后于何地?” 我恨不能抬头看这乙弗政一眼,没想到这个家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倒是句句在理。我心下稍定,却不知这田弘要如何辩驳。 “提到独孤皇后,那我可不得不说了。”田弘语调一扬,满腔怨愤道,“如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宇文护挟持天子,当今的皇上不过是个傀儡罢了,独孤皇后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后。我刚刚得到消息,宇文护已经对太师的一众子女纷纷开刀,太师泉下有知,知道众子女性命堪忧,还会对宇文朝廷效忠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田弘一说,刚才还纷纷附和乙弗政的声音明显弱了许多,田弘又继续声泪俱下道:“太师戎马一生,为宇文氏打下大好河山,临到终时,却是飞鸟尽,良弓藏的下场,就连子女都保不住。我等身为太师的亲兵,在太师生前不能为他保驾护航,无论如何也该当在其身后为他报仇雪恨!” “诸位,难道我们一辈子都要在这里做草寇,眼睁睁地看着诸位的所学最后都带进土里?不为太师报仇。就这样安逸地躲在这里度过余生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田弘这一呐喊,倒是把这些行伍之人嗜血的心给唤醒了,田弘又说道:“如今,陈国临川王与我为约,若我等归附陈国,第一桩事就是举陈国之力,为独孤太师报仇雪恨,讨回公道,诸位,也不用再在这山林中间躲躲藏藏,陈国地处富庶的江南。诸位是愿意在这穷乡僻壤过一辈子的窝囊日子,还是出山去封侯拜相,潇洒地走上一遭!还请诸位示下!” 我听了直觉得心里好笑,陈国能为独孤信报仇?这不过是为他们伐周做一次借口罢了,他们得了独孤信这么多兵力,不用来伐周实在太浪费了。我下意识地看了身旁的陈公子一眼,心里打了个突,难道说这个人就是陈国的临川王? ---------------------------------------- 我这段时间,倒也对各国形势有所了解,临川王名叫陈蒨,乃是陈国皇帝陈霸先的亲侄子,深受其赏识,在陈国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倘若他能许诺些什么,倒也无异于陈霸先亲口许诺。 眼见坐上诸人有些已经意动,而身旁的陈公子脸上已经带了笑意,他显然正在等待着被田弘寻个合适的机会请出去,给所有人吃一颗定心丸。 我心下暗叫不妙,他若是现身鼓动,定然能让许多人都把心中的天平倾向于他,毕竟封侯拜相,大好前程,谁人不想?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一人说道:“以周人对付周人,陈国打得好算盘!诸位难道愿意把刀戟对准自己的叔伯兄弟,愿意背上这等六亲不认,卖国卖民的罪名?” 这是杨瓒的声音?!我不由浑身打了个激灵,立马就直起身子往茅草亭望去,只见杨瓒一个人匆匆地走来,脸上再不是挂着当初嬉笑的表情,而是一脸严肃,“田叔要领着整个太平寨投敌求荣,怎么着也该跟我说一声才对吧。” 他话语里头的讥讽让田弘极其不爽,却只有按捺着怒气,向他抱了抱拳,“三少爷,寨子里头都找遍了。也没瞧见你的人,就只好没等你了。” 杨瓒皮笑肉不笑道:“田叔一箭双雕,明知道我去找大哥的下落,根本不可能在寨子里,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策动大家了。怎么,大家就这么想到陈国去建功立业?”他的眼睛扫视了所有人一遍,虽然他平素的形象就是一个吃喝玩乐的二世祖,但是这样一讥讽,倒是让好些意动的人又把头缩了回去。 更有甚者问道:“大公子难道回来了?” 想来杨坚在太平寨里头还是有一些拥护者,所有人的耳朵立马都竖了起来,瞪大眼睛望向杨瓒,杨瓒深深地瞟了田弘一眼,“那就要问田叔了,不知我大哥现在何处?” 我心里头一凉,杨坚到底还是中招了。杨瓒没等到杨坚,出去寻找未果,不得不返回来与田弘对质。(!) 第一百一十一章 辩群雄 第一百一十一章辩群雄 我心里头一凉,杨坚到底还是中招了。杨瓒没等到杨坚。出去寻找未果,不得不返回来与田弘对质。 田弘到底是老姜,被杨瓒质问却面不改色心不跳,“笑话,大公子回来了吗?连三少爷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摆出一副死不认账的样子,让杨瓒莫可奈何。 杨瓒曾经对杨坚和田弘二者的相争作壁上观,可是当他亲耳听到田弘要领着一众人投靠陈国时,却无论如何再不能袖手旁观了。身为杨忠之子,自然知道杨忠和独孤信的心愿,无论如何也不肯让田弘就这样出卖军队。 杨瓒已知田弘真面目,此时此刻只有拿出少有的威仪来,“二哥临终之时,交由我暂代帅印,田叔劳苦,替我照看寨中事物。不过,有些事还是得亲力亲为才行,这一阵子就辛苦田叔了。”他说着,便朝田弘伸出了手,意图很明显,帅印应该归还。 哪知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田弘却并没有一点压迫感,只是往旁边走了两步,轻笑道:“三少爷一向只闻风花雪月,太平寨的帅印代表的可是六万将士的身家性命,就这样交给三少爷,我就是对六万将士极其家眷的不负责任。恕难从命。” “你!”杨瓒气结于胸,我说什么来着,东西送出去了,再想拿回来哪有那么容易,杨瓒指着田弘道:“好一个田弘!你以为你拿着帅印大家伙就会跟着你一起去做叛徒吗?你的一家老小都在这山寨之中,可太平寨成千上万的兄弟,他们的兄弟姐妹叔伯姨娘都是大周的子民。你所图谋的不过是用太平寨六万将士的性命去换取你的大好前程。嘿嘿!什么陈国临川王许诺锦绣前程,他所许诺的,只怕是你一个人的吧!” 不得不说杨瓒这张嘴巴倒也的确利索,他这一挑拨离间,大多数人就都信了几分,田弘脸都绿了,“三少爷!你莫要含血喷人!我田弘一向和太平寨诸位兄弟共进退,今日也只是和诸位来商讨一下太平寨的大计。我是真心拿各位当自家兄弟看待,才会冒着风险说出这样的话来。各位,大公子至今未回,独孤太师的一众子女又深陷囹囫,我等成日枯守着这穷乡僻壤,并不是个办法,我这才想出几种可行之路,大家兄弟一齐商讨商讨,共谋出路。” 他说得冠冕堂皇。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我也与诸位一样的想法,刚才那番话,诸位商量之下,若是觉得不可行,就当我田弘没说过,我也保证,这样的话绝对不会再说第二遍!诸位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把田弘杀了,以告慰独孤太师在天之灵!” 田弘言之凿凿,杨瓒饶是不信,却拿不出证据来,眼见田弘就又把其他人给忽悠了回去,我灵机一动,想起身旁的陈公子,倘若这个陈公子就是临川王本人抑或是他的亲信,那么田弘通敌就是证据确凿,就算他再怎样狡辩,把陈国敌细带进太平寨,就是罪加一等。 我再不犹豫,故作惊讶地高声喊了一句。“哎呀!有蛇!” -------------------------------- 我这一叫喊,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陈公子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此时若是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只会弄巧成拙,他二话不说就一个箭步往林中冲了出去,临走还不忘瞪我一眼。 眼见他要逃,而茅草亭中的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就忍不住唤他道:“陈公子,你这是去哪里?是要回陈国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所有人都瞧见了我,也瞧见了没入林中的身影,当即就有敏捷之人从茅草亭中冲了出来,追了过去,但那陈公子的身手也是十分了得,不一会儿,那些追出去的人就都赤手空拳地回来了,根本连个人影也没瞧见。 田姜已经走至我身旁,有些紧张地问我,“源源,出什么事了?” 我故作无辜道:“没什么,就是看到一条蛇,忍不住叫起来了。没想到那位陈国的陈公子比源源还胆小,听到有蛇,人都吓跑了。” 田弘瞧我的眼神已然露出了杀意,我左一声陈公子,又一声陈国,就像是蘸饱了墨水的毛笔往他身上刷了好几道。 田弘冷哼道:“姜儿!把这个不知道从哪个窑子里出来的女人给我带走,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他的脸上满是怒气,眼珠子如同死鱼眼一样暴突出来,田姜此时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顶撞他。这便扯了我一把,想要把我带走。 我挣脱出来,一面笑道:“田将军这么着急做什么?是怕我这个窑子里头的女人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从而坏了将军的好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索性离开田姜,朝茅草亭正中央走去,我既然已经站出来坏了他的好事,就没有打算再缩头回去,唯一的一条路就是一条黑走到底。 杨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我身旁来,两只眼睛里头都闪着精光,问道:“大哥呢?”我斜睨了他一眼,望向田弘,“那就要问田将军了。” 我轻咳一声,在所有人狐疑的目光之下说道:“大公子从京城到汉中多日,本想召集诸位共商大计,无奈整个太平寨都被田将军把持,大公子根本就回不了。无奈之下,小女子只好做大公子的一双眼,到此来一探究竟,怪不得田将军不让大公子回太平寨,原来田将军早已经把整个太平寨打包卖给了陈国。” 田弘的如意算盘,杨瓒已经说了一遍,我便单刀直入道:“田将军口口声声说要和太平寨共进退,我倒要问田将军三件事。第一,田将军阻挠大公子回寨,反而邀请那位陈国的公子到寨中来,真的是为了太平寨所有人打算?第二,三公子只是把帅印与独孤太师的手札暂时交给田将军掌管,既然三公子索要,田将军若不是有所图谋,又为何不归还?第三,田将军说要为独孤太师报仇雪恨,所以举太平寨全寨之力投靠陈国,独孤太师的仇人既然只是宇文护。田将军为何不率领诸位清君侧,诛杀奸臣,反而舍近求远,为他人做嫁衣裳呢?” 此言一出,田姜想要把我当成一个普通的ji女也不行了,他傻愣愣地站在一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源源,你……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平寨这五六万人,独孤太师留下的所有子弟兵究竟该何去何从。”我扫视了茅草亭中所有人一眼,对着偏向北周的乙弗政道:“诸位多年来都一直追随独孤太师,难道真的要背信弃义去换取那未知的荣华富贵吗?诸位何不助皇上铲除宇文护,解救独孤家,更解救万民于水火,这才是独孤太师的遗愿,也是身为周国子民应尽的责任,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乙弗政听了连连点头,这个络腮胡子看样子便是耿直之人,当即就表示应该高举义旗诛灭宇文护,我眼见与乙弗政一般感念旧恩的人都已经倾向于我,连忙趁热打铁,同样也用功名利禄来****中间一批墙头草,“大公子深得皇上与独孤皇后信任,皇上表示,独孤太师乃是开国元勋,诸位也是国之栋梁,独孤太师暗藏亲兵一事,他也全不追究,诸位勤王之后,全部在原职之上再晋三极,定要让诸位荣归故里。” 他们宁愿投陈而不愿为北周戮力的另一个原因就是独孤信这属于私自募兵,算得上是谋反的大罪,倘若这个顾虑都没有了,“衣锦还乡”、“荣归故里”显然比在异国他乡建功立业更加令人心动。 田弘不由嗤之以鼻道:“笑话,姑娘以为自己是谁?一个小小的ji女也能够代表皇上说话?我若是信你,除非我是三岁的孩童!” 他的眼神有些肆意地扫向我和杨瓒。杨坚既然不在,我一个ji女说出这样的话来,自然是空头支票,可信度几乎为零。 而与此同时也有人提出异议,“大奸臣,自是人人得而诛之。然而,太师当初命我等藏于山林之中,便已经约定,若是持其信物者,不论是何等决定,我等自当追随;反之,倘若没有信物,按照军规,我等便不得擅动。若非如此,当初独孤太师罹难,我等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不论如何,军令不可违,若无信物,就只能按兵不动。” 这个保持中立的态度倒的确是在情在理,就连乙弗政都一时之间保持了缄默,然而这一句话倒是让我一下子抓着了契机,于是说道:“将军怎么知道小女子便没有信物呢?” 此言一出,鸦雀无言,田弘忽然间就大笑起来,“哈哈,信物在你那儿?这么重要的信物会在一个ji女手里边?”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有些泛黄的卷轴,“独孤太师手札在此,其上明明白白写着信物乃是一对虎符,其中之一由吾等保管,另一半由太师掌管,只有二者合二为一,吾等才能挥师。姑娘难道要说这等重要的虎符便在姑娘手里头?莫要笑掉我的大牙了!” 他笑容忽敛,指着田姜说道:“还楞在这儿做什么?还不把这个疯女人带走?!”田姜被当众训斥,硬着头皮就要过来拉我,还没碰到我的手,便被杨瓒给推开,我环顾四周,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一脸的不信,我心里明白,以我当前的身份就算拿出虎符来,只怕也会被田弘的巧言令色给抹黑。 当下,只有一条路可行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鸣惊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鸣惊人 当下,只有一条路可行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诸位既是独孤太师亲信之人,那我便开门见山好了,两枚虎符的确已在我的手中!”我说着便从颈脖间取下两枚虎符,顺便将面纱一并摘去。 我环视了所有人一眼,目光定格在乙弗政身上,“将军可还认得我?” 他的瞳孔渐渐缩小,有一句话在嘴边脱口欲出,倒是田弘目露惊恐,一下子就喊道:“元……”只是才刚说出声,他就连忙捂住口,两只眼睛里头的震惊更加浓烈了。 他虽然住口,乙弗政却受到了提醒,立马就大叫起来,“是元夫人,元王后!”这一声叫嚷顿时让所有人都沸腾了,有曾经见过元胡摩的人经乙弗政的提示,虽然时隔三年,但因为我身份的特殊,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当即都再坐不住,一个个的表情都是惊讶地扭曲起来。 其中以田姜为最。眼见乙弗政都已经忍不住向我行礼了,他则木木地站在那儿,一时之间实在是反应不过来,“你……不是源源?” “冒充万源源,实在是情非得已。既然田将军质疑一个小小的ji女是不可能有虎符在手,那么,如今虎符在胡摩之手,不知道这个分量够不够?田将军还有什么质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但那笑容十分寒冷。如果说连元氏王朝曾经的公主,北周王朝曾经的王后元胡摩都没有资格掌管虎符,那么还有谁配拿着独孤信的信物呢? 田弘脸都已经黑了,但到底还是经过风浪的人,他还是不忘狡辩道:“元王后早就已经不在人世了,皇上在去年就已经为先天王和元王后下葬,你以为长得相似就能够冒充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不错,元胡摩早就应该死了,随着夫君,随着我那未出世的孩儿在一处。然而,想到独孤太师临终所托,想到我还有未完成的责任,哪怕再如何煎熬,我也不能就这样撒手离去。”回想宇文邕,这看透人心的本事十分重要,但是演技好也是必须的。我与元胡摩也打过几次交道,她的神情和说话的方式倒也能学着些。眼前这些人,也只是和元胡摩有过极少的接触,根本就看不出我和她的分别。 我声色俱厉道:“胡摩不以真面目示人。是不想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当日若非有人助我诈死,独孤太师的这半边虎符,只怕便永不见天日了。独孤太师乃是真正的国之栋梁,他宁可含冤饮鸩,也不愿别人说他暗藏兵力只为一己私欲。故而他临终时将虎符委托给胡摩。无奈皇上被宇文护所挟,可叹朝中大臣皆慑于宇文护之yin威,爱莫能助。大公子杨坚曾受二公子所托,前往京城将那半边虎符交由独孤皇后。独孤皇后几经辗转才将虎符送还给大公子,她与皇上皆身在囹囫,只希望诸位能够协助大公子与胡摩完成独孤太师遗愿,肃清奸党,以清君侧。届时独孤太师方能含笑九泉,诸位再不用困于这山野之地,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我慷慨激昂地说完这一大段编造的话,真真假假参杂其中,说得我自己都有些信以为真,以为自己是元胡摩了。眼见十有八九的老将们都已经意动,我趁热打铁地再度提了一句,“皇上口谕,诸位若能诛奸勤王,官加三极。不知道由胡摩代传这个口谕。诸位信也不信?” ------------------------- 旧事重提,这一次任是谁都不会怀疑朝廷的诚意,我既有虎符在手,按照军规就得听从虎符差遣;而入京勤王,比起投靠陈国的好处自然是要大上百倍,在场诸人,于公于私都没有反驳的理由。 我斜睨了田弘一眼,此时此刻他的脸都绿了,而其他人都已经连连点头,更有甚者跟着乙弗政已经跪倒在地,向我行起君臣之礼,“吾等愿为皇上效忠,但凭王后差遣。”于是众人纷纷效仿,偌大的茅草亭,已经匍匐一片。 我连忙把乙弗政等人搀起,一边对田弘冷笑道:“田将军若是不相信胡摩手中的虎符是真的,何不亮出太师留下的手札,当着诸位的面对比一下,我手中的虎符究竟是真是假?” 田弘的神情告诉我,他也和其他人一样,相信我就是元胡摩,我既然是元胡摩,手中的虎符又怎么假得了? 我于是便以众人现在的热情再度胁迫田弘,“田将军,既然虎符是真的,事到如今,还请田将军将帅印交还出来。” 这一次,我只是刚刚提出来,除了田姜以及寥寥几个田弘的亲信。其余所有人的双目都虎视眈眈地对着田弘,极其不友好。 田弘紧绷着一张脸,一声不吭,不说把帅印交出来,却也没有再质问我。杨瓒轻咳了一声,对田弘说道:“田叔你也是一时糊涂,其实只要把帅印交出来,这件事也就这样过去了。是吧,****……”杨瓒下意识地朝我抛了一个媚眼,忽然意识到我的身份早已经不同,干笑了两声,把那才说了一半的“妞”字又给吞了回去。 我经杨瓒这么一提醒,倒也觉得不该和田弘彻底闹翻,田弘到底平时都在掌管太平寨中的事物,尽管目前看来,这些人或慑于我的身份和手中虎符而刻意和田弘拉开距离,但若真的和田弘彻底决裂,往好了想,可能田弘众叛亲离,就他一家以及其少数几个同党被除去;但若往坏了想,万一狗急跳墙,田弘把这小小的太平寨也掀起一阵风浪,出师未捷就先窝里斗。搞得两败俱伤,自己就先把实力给削了不少。 我于是也收敛起刚才咄咄逼人的气势,对着田弘微微一笑道:“听说当年田将军曾立下战功,太祖皇帝曾将他所穿的战甲赠予将军,还对将军说,‘天下若定,还将此甲示孤’,不知道是否真有此事?”有关田弘以及太平寨的事情,我都是从杨坚那儿听来的,当初的田弘不过是独孤信大将普六茹(杨)忠手下一名小将,只是某一次战功显著。从而得到宇文泰交口称赞。 田弘一愣,显然是没想到我会提到当年,这对于他来说,显然是一件非常值得怀念的事,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对过往辉煌的留恋神情。 “想必是真的了。”我莞尔一笑,趁机说道,“不知道太祖的战甲,现在可还在?想必太祖皇帝一定很希望田将军能够有那么一天,您能到他的陵前,穿着他所赐的铠甲,亲口告诉他,天下已定,四海归一。” 田弘的脸上现出一股哀伤,伴随着惭愧以及遗憾,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着一丝柔软之地,那时的田弘,他一定为太祖钦赐的铠甲而欣喜雀跃了好些日子,只是时间一久,人都已经将那些最真挚的快乐给忘记,被功名利禄而麻痹了心,没等我再劝,田弘就说道:“我书房的榻后有一个暗格,帅印就在那里。” 我顿时喜上眉梢,我当即就冲杨瓒点了点头,他连忙朝乙弗政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就领着人往田弘的住处去了。 田弘此时倒也是个识趣的人,拱手向我说道:“娘娘一语点醒田某,若非娘娘,田某险些就铸成大错了。田某之前对娘娘甚是无礼,娘娘不计前嫌,乃是真正的大仁大德。” “不知者不怪。”我微微一笑,既然田弘老着脸向我赔罪,我自然也给个台阶给他下,“诚如田将军所说,田将军也是好心,只是选择的方式不对罢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又如何能怪责?” 我这样一说,田弘也是一身轻松,还有什么比化干戈为玉帛更好的解决方式?我于是把田弘拖到一边,把声音放低了问道:“田将军,事已至此,我看还是将大公子早些请出来,共商大计比较好,也省得诸位久等,你觉得呢?” 我用商量的口吻和他说话,那知道田弘却面露苦色道:“娘娘,田某的确是派人假扮成张老头骗走大公子,但是大公子这个人素来狡诈多诡,中途就已经发现,自行离去了。是以田某也的确不知他的行踪。” 我一听,倒是放下心来,杨坚虽然没有办法进太平寨,但至少说明他平平安安的,或许他已经回那个院子里边等着我吧。 眼见气氛已经和睦下来,突然隔老远就听见乙弗政的咆哮声,“田弘!你又在使诈!帅印根本就没在暗格里!你故意阴我!” 他说着人已经走到近前来,只见他的左手手掌一片红肿,显然是触摸到了什么有毒的东西,才会变成这样,他指着田弘说道:“你故意阴我,让我去摸暗格里头的盒子,盒子里头什么都没有,你却在盒盖上下了毒。幸亏老子反应快,否则再多摸一会儿,这手都没了!” 乙弗政说得咬牙切齿,倒是田弘一脸惊骇,“什么下毒?帅印的的确确就在那盒子里头,怎么会是空的?” 我瞧了他一眼,田弘惊愕的表情并不像是假装出来的,然而乙弗政吃亏上当却也是事实,“哼!怎么着,你还要在这里演一出贼喊捉贼的把戏?你以为把帅印藏起来,我们就奈何你不得了!” 田弘不想跟乙弗政纠缠,扔下一句,“我去瞧瞧。”已经一个人走出亭去,乙弗政哪里肯就这样放田弘跑了,立马追出去道:“你想逃?想带着帅印去陈国享荣华富贵?那你先过我这一关好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箭双雕 第一百一十三章箭双雕 他二话不说就一掌拍向田弘的背后。田弘虽然烦乙弗政这样蛮不讲理就出招,却也不得不回头应付,一面说着,“乙弗政,你倒是讲不讲理?我真要害你,还用得着当这么多人的面?” 然而,乙弗政到底是有些急性子,双手出掌,便接到了田弘的回应,他原本中了毒,就要逊上一筹,再被田弘这一挡,心情更差,当即也不再听田弘的解释,与他厮打在一处,两个人越打越远,我只能隐约听见乙弗政口里头喊着“奸贼”、“小人”,不绝于耳。 我因为离得远,一时之间看不出两个人到底谁占上风,忍不住对杨瓒说道:“三公子还是去劝劝吧。” 杨瓒道:“我看不用,田弘明显让了他两分。一会儿乙弗政就会明白过来。”我点了点头,果然瞧见乙弗政的节奏也慢了一些,到后边干脆停下手看着田弘,田弘一掌挥出,在离乙弗政只有半米处停住收手。 我松了一口气,正要赶过去,却见乙弗政的身体忽然笔挺得像一株树一般倒了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茅草亭中的所有人再站不住,哗啦啦全部冲了过去,走到近处一瞧,乙弗政的两只眼珠子暴突出来,瞳孔已经渐渐扩大,杨瓒伸出手来往他的鼻下一探,愤怒地望向田弘,“已经没气了。” 田弘面色如土,下意识地就往背后退了两步,所有人都与杨瓒一样,剑拔弩张,指斥田弘,“你居然把乙弗政杀了!田弘,你当真是要造反不成!” 田弘拿眼看我,“娘娘,我真的不知情。”他正欲走近我,见杨瓒已经不由分说挡在了我面前,田弘忽然之间长啸一声,“哼,什么不计较。根本就是有意陷害我!”他袖口一抖,手里头已经多了一道长鞭,那长鞭乃是用金刚铁丝缠绕而成,一甩出来,呼呼生风,他向着茅草屋方向大吼一声,“姜儿还不快跑!” 田姜本来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眼见田弘的长鞭已经毫不留情地甩向人群,他如何能还不明白,当即趁这些人都被田弘吸引住,撒开脚丫子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他这一逃跑,众人立马就有人追了出去,余下大部分则将田弘紧紧围住,尤其是与乙弗政亲厚者,一瞧见乙弗政死不瞑目的样子,立马脑血往上一冲,没带刀的赤手空拳,带了兵器的统统拔了出来,二话不说就直刺田弘。 ------------------------ 正所谓刀剑无眼,我还没有开腔就被众人自觉地护着往后退出了好远,田弘当着众人的面行凶杀人。这便是赤luo裸地挑衅,是公然地与众人为敌,哪怕是之前与他相亲厚之人,此刻也恨不能立马和他划清界限。 于是一时之间,田弘凭着一根单鞭,与所有人为敌。他的敌人都是统领先锋,武功不弱,就连杨瓒也按捺不住持剑上前,就算田弘手中的钢鞭再硬朗,却也无法抵挡住这么多人的攻势。 我站在一旁,只觉得这形势实在有些不对劲,明明是对乙弗政手下留情的田弘怎么突然之间就下了杀手,直接以隔空一掌将乙弗政给击毙了? “滋——哧——”田弘的背后已经被利剑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殷红的血液汩汩地往外直冒。田弘狂笑一声,“果然是想要我的命!好啊!果然是沆瀣一气!”他的双目也像是被血染红了一样,手中的鞭子如同狂舞的龙蛇,若是被这吃人的铁鞭沾上,不断手断脚也要被带走一块血肉。 我听得他的话,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正想对杨瓒说“留活口!”,田弘的左边腋下与前胸几乎同时被人刺穿,田弘眼里头的怨怒汇集起来,“想不到田某人也会有天真的一天……”他自嘲着,没有等两个人把剑拔出来,身体里头的血就像是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样,几滴几滴地往下漏着,不一会儿,他的浑身上下就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瞬间成了一滩软泥。除了那一双合不拢,闭不上的眼睛还咄咄地望着所有人。 没想到田弘就这样死了。 他临死前说的话,实在是让我觉得蹊跷。众人帮乙弗政讨回了公道,眼见田弘死得面目狰狞,也都出了一口恶气一般。杨瓒也是松了一口气,转而想起我刚才好像对他说了句什么话,转头问我,“小……娘娘说什么?” 人都已经死了,他现在才问,还有什么意义。我只得摇了摇头。 一时去追田姜的人已经回来了几个,不无遗憾道:“让他给跑了。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已经将田家围了。” “千万不要伤害他们的家眷。”我只怕这些人擅作主张,就把田弘和田姜的家人都给杀了,“既然田弘已经伏法,这件事便到此为止,他的家人也不要太为难。今后还望诸位能够摒弃前嫌,团结一心,不要再发生今日这样的事情。” -------------------------------------------- 死者已矣,不论如何,田弘被杀这件事已经把伤害减到了最小,现在我必须给所有人吃一颗定心丸,不会让他们担忧会因田弘而波及自己。 “娘娘。我等再四处仔细搜搜,晾田弘也不至于大胆到已经把帅印拿出太平寨了。”有人建议道。 我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能做的事就是把两个人安葬,把帅印找到,再出太平寨与杨坚会合。 当下众人便分头去找帅印,只不过半个时辰就有人兴奋地说道:“娘娘,找到帅印,也找到大公子啦!”那个人扯着嗓子喊着,因为立了一桩大功而把嗓子都要喊破了。 我心里头打了个突,大公子?杨坚?他不是没有进山寨吗?正不解中。却见几个人已经簇拥着杨坚往这边过来,杨坚面色惨白,双目无神,一看就是被人下了药,药劲还没有过去,他手中捧着那枚帅印,但是双手无力,帅印都有些拿不稳,摇摇欲坠了。 “这是怎么回事?”杨瓒对杨坚心存愧疚,忍不住上前询问,“大哥,你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们是在练剑塔里头找到大公子的。原来田弘这个叛徒把大公子绑在塔顶,把帅印藏在塔中央的柱子里。”那个立功之人沙哑着声音说道,“幸亏我们眼尖,发现这座废弃的练剑塔居然有脚印,否则大公子不知道挨不挨得住……”此时此刻还不忘再表露一下功绩。 我连忙问道:“可有大夫?赶紧给大公子瞧瞧。” 杨瓒不像宇文邕,只是探了探杨坚的脉搏,看他的表情,倒是让我心里的石头放了下来,杨坚强撑着想要抬起手把帅印交给我,我连忙过去扶他,他只是笑着朝我说了一句,“有劳娘娘了……” 我的心一抖,他这句话只让我觉得浑身冰凉,再看他时,杨坚已经支撑不住,昏厥过去,那沉甸甸的帅印就这样交到了我的手中。 -------------------------------------- 太平寨里头的大夫给杨坚扎了针后,他的面色已经红润了许多,我独自陪着杨坚坐在房间里头,眼见他悠悠转转地醒过来,我马上回给了他一个笑脸,“公子,醒了?” 张开眼睛的他,下意识地就拉住我的手,“我们成功了!”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却难掩心中的兴奋。 我说道:“那都是多亏公子机智聪明。先一步把帅印拿到手,不仅顺利掌握兵权,还将自己的死对头一并除去,一箭双雕,果然当得狡诈二字呵。” 杨坚的那一句“有劳娘娘”彻底地出卖了他自己,他若不是在场,知道我是假冒元胡摩,又怎么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称呼我为“娘娘”?他既然刚才在场,那么后来的被绑练剑塔,中毒以及被其他人找到他和帅印,也都只是他一个人自导自演的戏罢了。 不止如此,只怕田弘的的确确是将帅印藏在自己的书房里,杨坚只是先乙弗政一步,将帅印拿走,顺便再在放帅印的盒子上下了毒,好栽赃嫁祸给田弘。 想到田弘临死前对我说他不知情的模样,想到他说自己“天真”,再联想到乙弗政突然的死,我不禁有些心寒,田弘既然一直对乙弗政手下留情,又怎么会在乙弗政有意收手的时候痛下杀手?只怕乙弗政的死,根本就不是他造成的。 田弘东张西望的样子,至今还留在我的脑海里,只有他心里头清楚他是被人算计了,乙弗政的死不过是为了除掉他罢了。 “乙弗政的死,是公子做的对不对?”我定定地望着杨坚,等着他的答案。 杨坚的嘴角下意识地往下拉了拉,我的问题显然让他尴尬,而这尴尬也恰恰证实了我的猜测,我实在忍不住说道:“公子,不管怎么说,乙弗政也是拥护公子的,公子就算要除掉田弘,也没有必要杀他,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表白 第一百一十四章这表白 “乙弗政的死,是比较可惜。但他若不死,田弘又如何除去?田弘在太平寨的势力不容小觑,若非乙弗政的死激起民愤,他在众叛亲离之下,又怎么会这么快被诛杀?太平寨又怎么能这么快团结一心?”杨坚既然被我说中,便也不再掩饰,直接说出他心中所想。 “只是,田弘既然已经知错,公子又何不给他一个机会?……”我话还没有说完,杨坚就嗤笑道:“姑娘就这么天真?田弘与我之间的仇怨,岂是一朝一夕间能化解的?就算暂时地一笑泯恩仇,那也只是迫于形势罢了。斩草总是要除根的。” 这才是杨坚,奸猾狠辣,对待敌人绝不心慈手软。或许也正是他这样的性格,才能够取代北周,一步步登上皇帝的宝座。 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该心慈手软。这句话宇文护告诫过我,现在杨坚也是这样做的,事实证明,杨坚这样的做法。的确是聚拢人心,除掉死敌,掌握兵权地最有效最快捷的途径,只是我终究成不了他那样的人。 “别想那么多了,别忘了,你跟我都是拿着命再做同一件事情。”杨坚勾了勾我的鼻尖,“如今帅印和虎符已经具备,就差东风了。还是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吧。” 他这番话倒是让我还真是说不出任何辩驳的话来,殊途同归,诚如他所言,我与他今次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只为同一个目标,“公子所说的东风是什么?” “要入京勤王,光有太平寨这五万人,当然是不够的,别忘了,咱们还有独孤太师手札上的名录,现在要做的是按图索骥,把独孤太师散于各地的亲兵们一一召集起来,才好做图谋。”杨坚的眼睛里头放着精光,他虽然才刚刚醒来,却也猜得到一出门,太平寨里头的人都将心甘情愿地臣服于他,听从他的指挥。 直到今日,太平寨的统帅之职才真正地落到他的手中,而他的成功之路,也即将起航。教他如何能不振奋? 杨坚显然也想把他的喜悦传达给我分享。他拉着我的手道:“今日辛苦你了,若非你冒险潜入太平寨,机智之下以元氏之名号令所有人,只怕现在的局面就截然相反了。” “公子谬赞了。诚如公子所说,你我皆是为着共同的目标,阮陌该当如此。”我把手抽了出来,从颈脖间取下一枚虎符,递还到杨坚的手里,“感谢公子对我的信任,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我将虎符搁在了杨坚的手心里,挪了挪身子准备站起来,“公子,事不宜迟,太平寨里头的人都正等着他们的统帅出去呢。” ------------------------------------- 只是我还没有站起来,就被杨坚顺势往下一拉,整个身子就往他身上倒去,我吓了一跳,不明白杨坚这是要做什么,狐疑地扭转头看他,却对上他那双黑漆如夜的眸子,他的脸上荡漾着魅惑的笑容。“原来你心里头这么关心我。是不是害怕我出事?” 我一愣,觉得杨坚的思维跳跃还真是有些大,不知怎么就将不相干的这些事给提了出来,他太靠近我,姿态有些撩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的气氛,倒让我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应付,我尴尬地说道:“我与公子同舟共济,如何会不关心?” 杨坚当然能理解我这番打哈哈的话是想敷衍他,他敛了笑意,只是认真地看着我,唤了一声我的名字,郑重地说道:“我不管你是怎样想的,但于我而言,杨坚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随你一起辛苦得来的,我希望你能够一直陪在我身旁,共享这一切。” 我极少看到杨坚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认真到他那张素来媚态横生的脸也如霜打一般。他的唇离我很近,说话时的热气吹到我脸上,直让我的心怦怦直跳。 倘若对我说这样一番话的人另有其人,或许我会心动,但他是杨坚,他日后只会有一位独孤皇后,一想到这样的现实,这样有些慷慨激昂的“情话”性质的豪言壮语,就只会让我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窘迫得只想快些逃离,正好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我如逢大赦地往门边看去。只见杨瓒愕然地站在门口,狠狠地吞了一口口水。 从他那个角度看来,我斜倚在杨坚的身上,杨坚两手紧紧地怀抱着我,我好像正在和他耳鬓厮磨着。当然,事实上也是。 我只推了杨坚一下,杨坚就立即直起了身子,我也趁机从床上狼狈地爬起来,杨坚被杨瓒打扰,颇有些不痛快,忍不住问他,“有什么事?” 杨瓒已经反应过来,脸上还是那样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笑着说道:“哦,大夫说你应该醒了,所以我进来瞧瞧。好像进来的有些不是时候?” 我不喜欢听杨瓒轻佻的语气,扔了句,“大公子,那我在外边等你们好了。”便一个人开门走了,只听背后传来杨瓒压低音量却又明显亢奋的声音,“大哥,没想到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弟甘拜……”他后边的话戛然而止,想必是被杨坚的双目给瞪了回去,我摇了摇头,假装没有听见,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 ----------------------------------------- 按照独孤信手札所示,除太平寨之外,另有十来处独孤信藏兵聚集地。而这十来处,除去一处比太平寨规模略大之外,其余规模都稍小一些。杨坚掌帅印之后,一边将太平寨中可用之兵整理****,另一边则以独孤信虎符的名义。派人前往各处,命各处首领前往太平寨,共商大计。 如此过了月余,出去的人都陆陆续续地回来了,有些首领亲自过来,也有些首领则遣人带信前往,到底是忠于独孤信的亲兵,一见虎符和帅印,无不服从,一番洽谈也是极为顺利,合计起来更是有近十五万之众。各部间也约定好,直等着太平寨杨坚发号施令,他们便好趁势揭竿而起,相互呼应。 然而,却有一处派出去的使者无功而返,正是与太平寨相平齐的另一处由韩褒统领的颍军。这韩褒原本在北魏时期,宇文泰为丞相时,他就是一个录事参军,其后成为独孤信的亲信,据说与独孤信还有姻亲关系,之后在独孤信的安排下,他以年事高而向宇文泰请求告老还乡,于是光明正大地带着他的家属离开长安城,回到他的老家颍川。 他的颖军与太平寨不同,太平寨是以草寇的形势藏于秦岭,韩褒则是光明正大地留在颍川安享晚年。因为这个原因,即便韩褒的功劳也不小,算得上是个元老级别的人物,但独孤信却也没有将帅印交给他,毕竟他在明处,这私募征兵之事还是交给杨忠暗中进行,不为人知才好。 然而,韩褒虽在明处,他暗自招纳的颖军,期盘踞于南阳一带,加上他自己府中的家丁也有五六万之众。这和他所处地域有关,南阳之东北是北齐。西北边是北周,南边有陈国与偏安一隅的小梁国朝廷,是以南阳虽属于北周之境,其实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因为无论是哪一方出兵前往此地附近,都会给人以剑拔弩张之势。 正是因此,韩褒的颖军才能够得到最大空间的发展壮大。韩褒毕竟资历比杨忠还要老,加上他的颖军人数与太平寨相当,甚至于还要偏多一些,要他臣服于年轻的杨坚,他自是一百个不愿意,是以太平寨中的使者一过去,就碰了一头的灰。最后说服不了,只得灰溜溜地回来了。 韩褒的颖军人数众多,倘若不能够说服他加入进来,实在是莫大的遗憾。而他的加入,无疑会使得此次举事的胜算大上许多。 ------------------------ 韩褒的颖军实在太过重要,杨坚和杨瓒都争着要亲自前往,毕竟太平寨中,自田弘去除之后,杨坚整顿了近两个月,机要之处都是自己的心腹掌管,太平寨也已经上下一心。其余各部,因为人数偏少,一受鼓动,无不希望能够加入进来,为独孤信报仇,也为自己的衣锦还乡奋斗一把。是以此处局势稳定,他们就算离开,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只是韩褒倚老卖老,哪怕就算是杨坚亲自前往,也不见得能令他臣服。而南阳离汉中约有六七百公里,加上山路难行,情势复杂,就算是有一匹好马,那个使者也花了大半个月才能走一趟,一来一去,再一耽搁,也都花费了近两个月的时间。 长安的局势瞬息万变,时间不等人,倘若再次派人前往颍川,务必说服他才行,这一切可都是耽搁不起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行路难 第一百一十五章行路难 正商量着,长安那边的消息传来,独孤皇后因病去世。这个乃是朝廷对外宣布的消息,独孤皇后素来体弱多病,心事长期郁结于胸中,就算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虽然令人扼腕,却也并不会太过突兀。然而,此时正值敏感时期,宇文护已经将独孤信几个儿子的官位罢免,偏偏在这个时候,独孤皇后又“因病去世”,怎能不惹人怀疑,怀疑宇文护对独孤家痛下杀手了! 我心头有些急得慌,宇文护这是在投石问路。只是他杀戒一开,宫里的形势定然是岌岌可危,韩褒这边绝对不容许再耽搁半点,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一举成功,劝服他出兵。 “还是我去颍川一趟吧。”我出声说道,既然已经假冒元胡摩,干脆就假冒到底,那个韩褒可以倚老卖老不买杨坚的账,却不得不给我这个元王后几分面子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杨坚显然也认为我出面最好,他待我说完就附和道:“我护送娘娘前往。” 我一愣,虽然我的几次山水跋涉都是与杨坚在一起的,但是想到那一天杨坚对我说的话,这一次若是与他同行,明显让我有些紧张,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杨坚我可以信任之外,却也再找不着第二人。 我斜了杨瓒一眼,不论如何,由杨坚陪同我前往,也好过跟这个登徒子在一起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杨瓒显然误会了我的眼神,立马会意一笑,退后一步道:“由大哥护送娘娘前往,我们就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他说着便朝杨坚挤了挤眼,好像在说,我不会坏你的好事的。 杨坚对此,只能是假装不见,而是当着众人的面毕恭毕敬对我说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安排一下,尽快启程。” ------------------------------ 或许是我多虑了。此时我已经是元胡摩,杨坚也是太平寨的统帅,自然不可能我与他两个人单枪匹马地前往颍川。汉中一代,盛产天麻,药用极多,于是我与杨坚再加上十数个好手假扮成了贩卖天麻的商队,一行人便这样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前往颍川之路。 因为时间紧迫,倒也不敢在路上耽搁太久,我自己坐了一辆马车,另一辆马车则给其他人轮番休息,好日夜兼程地赶路。是以不过两日,便走了平日三、四日的路程。 我躺在马车里头假寐,刚刚吃下随身带着的粗粮饼子,却因为不敢耽搁,还没有怎么消化,就又开始赶路,不禁有些反胃,我侧着身子忍不住干呕起来,哪知道刚刚把头一偏,整个车身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觉得身体突然失重,连人带车像是一下子掉落下去。 只是这种失重的感觉还没持续半秒,我整个人就被弹了起来,不受控制的头碰到了车壁,脚撞到了木架,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我从车头滚到车尾,撞得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四分五裂了。 外头马的嘶鸣声十分惨烈,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想要看一眼,却只见一股黑色的泥水从车窗和车门涌了进来,这些泥水一进来,便让我觉得窒息,黑乎乎的灌进来,车一下子就黑了下来。 我的心觉得好不害怕,突然间听见外边传来杨坚大声地呼唤,“阮陌?你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他情急之下,居然忘了称呼我为元夫人。 我听到他的声音,心里头稍稍心安了些,“没事,只是什么也看不太清楚。外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杨坚的声音稍微平缓了些,“你等等,车陷坑里了,我来救你。” 听到只是落坑里,我倒不害怕了。于是就按照杨坚所说的,继续保持着原有的姿势躺在那儿,我听见外边的人忙碌地搬来搬去,而杨坚他除了指挥着其他人,还时不时地会跟我说上一句话,听到他的声音,我便能觉得心安许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间我感觉到自己的头顶上方一齐传来了呐喊声,“一、二、三——起!” 顶上一下子亮了起来,光明终于眷顾了我。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杨坚,他满头大汗满身泥污的,还没等我说一句话,就双手过来,把我拦腰抱起,我十分配合地用手勾着他的脖子,任由他把我从车里头捞出来。 直到他把我放下来,我才吓了一跳,这个坑可不是一般的大和深,原来整个马车都已经完全陷进去,马车前方的马却因为失了前蹄,整匹马都被压在了车下,黑色的泥水灌进了它的脑袋,早就已经窒息而死了。倘若不是因为马压在下面,而是马车侧翻的话,想必我和那匹马的下场也一样。 我不由有些后怕,咋舌道,“这好好的路上,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坑呢?” 杨坚摇了摇头:“想来这里雨水较多,下边又正好是空的,于是地陷了吧。” 我看向马车,其他人还想费力地把马车弄出来,但是这看情形只怕是要费不少功夫的,而且自把顶掀开,整个车厢里头全是泥土,就算勉强把车弄上来了,想要继续坐人,也不知道要怎么收拾。 “现在怎么办?”我看向杨坚,却见他已经从背行囊的马上取了几件衣裳过来,一边对我说,“你别操心这个,我们刚才路过的地方有个小溪,你先去把衣服换了。”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上全部都是泥水,尤其是下半身,几乎全部是黑乎乎的一片,刚才因为只顾着惊叹,现在才觉得这些泥水沉沉的,若是再晾一会儿,就成泥块了。 我抬手想要去接杨坚递过来的衣服,可一抬手,便感觉到身子疼得厉害,刚才在车里头一摔一撞的,是一点力气也没有。 杨坚见状,连忙过来查看了一下我的四肢,他脸上担忧的神情渐渐消去,“放心吧,应该无碍。”他说完,便把我重新抱了起来,搁在了马上。他自己则也踏着马鞍坐了上来,拉动缰绳就往来时的方向奔去。 我愕然地看了一下还留在原地想办法捞马车的诸人,总觉得有些不妥,“公子还是留下吧,我休息一会儿再去洗洗便是。” “放心吧,现在突发状况,他们不会瞧出什么的。” 我一愣,这才明白杨坚所指的是我的元夫人身份,我默默地没有吱声,我只是不想与他独处而已,一时之间还真没有想到这个。(!)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小溪畔 第一百一十六章小溪畔 小溪离马车被陷之地不过一里。马行了没多久就已经到了溪水旁,杨坚照例又把我从马上抱下来,在溪水旁一块大石旁才放下我,让我的身子可以倚靠着大石而坐,他这才去取了随身的汗巾沾了水给我擦脸。 我很想跟他说,还是自己来,但无奈手抬了好几次,都有些使不上力,或许是我太急了,越是如此就越是无力,杨坚替我抹了把脸,便把汗巾一放,伸手解我的腰带,光天化日之下,被他宽衣解带,尽管我知道他只是想要帮我换衣服,但是这样的举动,我实在是有些接受不了。 “公子,还是我自己来吧!”我急急地说道。 杨坚看了我一眼,“你有力气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只得说道:“一时没有,等到歇一会儿。缓过来就好了。” 杨坚连眉毛都不抬一下,已经把我的外袍解开,“时间不多了,还要赶路。”他说着,已经把我的手臂抬了起来,直接将外袍给脱下,这便又要来替我脱掉裙下的衫裤。 “别!”我实在有些惊惶,杨坚这也未免太直接了。 杨坚斜睨了我一眼,声音并不是很友好,还带着一点戏谑的挑衅,“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身上哪处我没有瞧过?” 他这话说得极对,我刚刚穿越到这个时空时,他就帮我换过衣衫,身上没有哪一处没被他瞧过,而他也不止瞧过一次,在汤浴宫时,因为救他,也曾********的与他相对。然而,那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我曾经还萌生过要对他以身相报之意。 然而,现在有些不同了。我低低地说着,“那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的?怎么不一样了?”杨坚忽然停了手,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等我说下文。他的眉目之间隐匿着一股怨气,好像随时就会成火焰之势蓬勃而发。 我小心翼翼地说道:“如今,我既然是元胡摩。就得摆出元胡摩的样子,公子虽然是太平寨统帅,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未免被人发觉,你我还是注意些好。” 杨坚冷笑道:“这里又没有其他人,你又有什么好顾虑的。”他的目光如炬,那目光好像可以穿过我的衣服,穿过我的皮肤,有些灼人,“阮陌,你倒是说说看,你是在顾虑其他人,还是只是顾虑一个人?” “一个人?”我重复了一遍,有些心虚。 杨坚忽然撅起我的下巴,捏得有些紧,有些痛,“我问你,你助我重回太平寨,与我一起去颍州,究竟有几分是为我?” 我一下子有些没反应不过来,只是懵懂地望着他。他却已经再度补充道,“当初你说我是百里挑一的佳木,是你阮陌的良木,这句话到底是你心底真正所想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扯了扯嘴角,说道:“阮陌曾对公子说过,或许我是老天爷派来见证公子霸业的人,公子的的确确是百里挑一的佳木,阮陌说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 “是,你这些话都是发自肺腑的,我在你眼里头是块良木,但却并不是你想要的那块木头,是不是?”杨坚并没有被我这半句话给绕开,不依不饶死揪着这一个问题不放,倘若说刚才他还温文尔雅的,此时此刻他心底的怒气已经填满了整张脸。 我把头低了下去,没有吭声。因为杨坚说到了点子上,他就算有再多的丰功伟业,就算他再怎样好,也不会是我会想要托付终身的人。他曾不止一次说过要我与他共享霸业,可是这样的话,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因为我历史学得再差也知道,与他共享大隋基业的女人只会是独孤伽罗。我又何必去自寻烦恼呢? ----------------------------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紧张,我只能委婉地说道:“阮陌现在既然已经是元夫人,就得认认真真专心地做元夫人,做好宇文觉的孀妻,其余的事不敢他想,更不能因此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不是吗?公子。” 杨坚皮笑肉不笑道:“事在人为。倘若你真的愿意,会那么难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他的目光实在有些锐利逼人,“其实你做这些事,没有半分是为了我,对吗?那个宇文邕就有这么好,值得你拼死拼活?为了他这样狼狈?”他的笑容变得寒冷,“他既然能演戏演那么久,你怎么知道他对你……” “够了!公子!”我不等杨坚把话说完,就急急地打断,“阮陌是不是为了公子,又有何分别呢?对于公子来说,没有半分的损失,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的面色凝重,本来我与杨坚说话都尽量避免尴尬的问题,这一次想要敷衍过去,自然不是不可以,可是接下来还要和杨坚待那么多天,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与其一直这样遮遮掩掩,干脆开诚布公地说道:“公子将来大业得成,以公子的身份,也必定有身世样貌都极其出众的女子来与公子相配。阮陌出身卑贱,与公子绝非佳偶,而日后天下间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仰望公子,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公子又何必对我苦苦相逼?” “是呵,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仰望我。我又何必在意你?”杨坚重新凑到我身边,刚才严肃而生气的面容已经不见,嘴角一扯,脸上划出一道笑意,但那笑容僵硬在脸上,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会记住与你的约定的。” 我礼节性地笑了笑,算是回应。和他交谈就是容易简单,我与他相处的日子不短,彼此之间熟悉到只要一说话,就能够正中要害。 杨坚到底是一个聪明人,他有着这个时代做大事人皆有的品质,那就是他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相比于霸业权力来说,他是不是我选择的良木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只要会帮他成就霸业,这就够了。 杨坚站了起来,扭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突然间反应过来,回头看了一眼倚着石头的我,皱了皱眉,又重新走了回来,不由分说就把我裙下的裤子脱了。 “喂——”我吓得大叫起来,刚才明明已经理清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怎么杨坚还是这样做? 我想要挣扎,但浑身的神经还处于瘫状,没有恢复过来,这一挣扎,却只是身子一歪,径直往地上的碎石倒去。 ------------ 十一事情太多,更新不多,愧对大家了。 按照出版社的要求,美人可能不能很快的更新,钵钵会在每周更新五章左右,绝对不会遗忘大家的。 另外,中旬会开始更新《春城何处不飞花》,没有买书的亲,可以等着网上看结局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第一百一十七章 遇旧恶 第一百一十七章遇旧恶 我暗暗叫苦,却被眼疾手快的杨坚一把拖了回来,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批评道:“乱动些什么?你打算就一身泥巴这样继续赶路不成?” 我一时反驳不出口,眼见他把脏裤子褪了,转而又帮我重新换上干净的衣裳,我只好保持沉默,自始至终没有再和他四目相对,杨坚也不是一个自讨没趣的人,换好衣裳后,便问起我来,“现在能走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再休息会儿吧,可能等这口气缓过来就好了。” 杨坚张望了一下,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你在这里等会儿,我去瞧瞧那边进行的怎样了,再过来陪你。” “其实不……”我脱口欲说不用他在这儿陪着我,但是虽说是个大晴天,到底还是荒郊野外的,一个人待得太久了,还是会有些心虚,于是后边的半句话就那样卡在喉咙里,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杨坚勒马回眸一笑,识破我心思地说道:“哪怕是元夫人,职下也不能将夫人一个人丢在这里。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他扔下一句“去去就回”,不等我回答,马就已经在他的驾驭下冲出去了老远,一晃就没了影。 百无聊赖之下,我只得一个人靠着大石头闭目养神,然而眼睛才刚刚合上,人还没来得及放松,便感觉到双臂忽然被勒紧,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一倾,头顶瞬间有东西好像套住了我,我慌忙睁开眼,一低头,却见自己的胸口是一条粗粗的麻绳,正在收紧,勒得我连气都差点喘不过来。 这一惊非同小可,待我看清楚绳子另一端的人时,却已经是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我心里头只是感叹,自己这一次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 我怎么能忘了,田弘虽然被杨坚陷害而被杀,但是田姜却跑掉了。田姜既然能从太平寨中跑出来,那么也定然能想办法知道我和杨坚此次出行。 我被田姜五花大绑地扛在肩上,挣脱不开,也动弹不了,想到刚才马车掉进的那个大坑,十有八九就是田姜事先挖好的,马车自然没有他单枪匹马跑得快。他想必是知道这条道乃是前往颍川的必经之路,所以故意在这里挖了陷阱,就等着我与杨坚上钩。 他扛着我走了好一会儿,终于停了下来,他搁下我一个人径直往三人环抱那么粗的大树上爬去,我正不知他要做什么,他却已经在树桠上坐定,手边的绳子猛地一提,我只来得及“哇”地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就被那粗粗的麻绳给凌空吊起,大脑顿时充血,绳子勒得我的肋骨都要断了。 我费力地抬起头,看向田姜,才月余没见,他的脸色就犹如僵尸一般,又像是一个披了一张人皮的妖怪,整张脸面无表情,好像压根就不是他的。他用力地把绳子在树枝上打了好几个圈,他这才拍了拍手,看向作为他的杰作的我,无神的眼眸里头闪现过一丝得意,“元王后?没想到会是我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无心与他叙旧,田弘一家老小,虽然没有被杀,却也还是被囚禁了起来,除了田姜之外,都是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田姜自然会把这家仇算在我和杨坚的头上。 “你想要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一说话,就忍不住咳嗽起来,其实就算田姜没有绑住我,我也没有力气逃跑的。 “放你下去?”田姜下意识地往树的正下方瞟了一眼,他的嘴角挂着恶毒的笑,“你可知道这下面是什么?是沼泽地。我只要把这边绳子一松开,你就会啪嗒一声掉进沼泽里头,不用多久,你就会被泥土吞没,谁也救不了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你变着泥。” 我一听,脚都麻了。我现在距离地面约有两米高,倘若真的如田姜所说的掉下去,以我下降的速度,想必会陷得极深。本来沼泽地里不好逃出来,我若陷得太深,想要活命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他这样一说,我连挣扎都不再挣扎了。唯恐一不小心,绳子断了,自己就掉了下去。 田姜显然瞧出了我的小心翼翼,笑得更大声了,“元王后,怎么,你也这么贪生怕死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抿着唇,不与他争辩,只是喘着气,好容易憋出一句话来,“你到底想怎样?” “怎样?你和杨坚害死我爸,把我全家都关起来,你说我想怎样?”田姜恶狠狠地看着我,眼角笑意浓密起来,“元王后,吊在树下的滋味可好受啊?” 此时的我,脑部充血,浑身酸痛,胸腔被勒得太紧,以至于我已经呼吸困难,莫说想些什么话来反驳劝导田姜,其实我现在压根就说不出任何话来。 忽然间,我身上的绳子往上一提,整个人都跟着向上移动,田姜把我捞了起来,搁在了树上,他的手钳着我的脖子,把他整个身体都缩在我身后。 我好容易缓口气,正不解田姜怎么突然间良心发现,却听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唷,来得可真及时啊!大公子对元王后还真是紧张至极啊!” 我定睛一看,原来杨坚不知何时已经勒马站在离树不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树上。 田姜把我吊起来,是想拿我做挡箭牌,但是他的手却并不老实,他冰凉又颤抖的手抚摸着我的脸,鸡皮疙瘩都因为他的猥亵而起了一身,而他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手沿着头颈就要往衣领里头伸,我因为太过恶心,而大喊了一声。(!)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一起走 第一百一十八章一起走 田姜哈哈大笑起来,“元王后装什么贞洁烈妇?怎么刚才可以和大公子连衣服裤子都脱了,我现在只是摸摸而已,用得着这样大呼小叫么?”他另一手紧紧地捏着我的下巴,恨不能把我的头给拧下来。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听他的声音却也能猜到他的脸上是怎样的猖狂和狰狞,想必他刚才躲在暗处,虽然听不见我与杨坚的说话,却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我和杨坚的****举动,要不然他也用不着捉了我之后,继续以我为饵,引杨坚上钩。 杨坚的马嘶鸣了一声,他是一个人前来的,我生怕他会再上前一步,连忙提醒道:“小心沼泽!” 杨坚并没有上前,他依旧稳稳地坐在马上,警惕而冷静地看着田姜。倒是田姜笑得更欢乐了,“真是你侬我侬啊!元王后对拼头心疼了?”他把头从我的脑后伸出来了一些,对着下边站着的杨坚说道:“你说,我当着你的面,把元王后好好地享用一番,你在底下瞧着,我在树上做着,这场面一定香艳极了!是不是?”他的鼻子凑到我的脖根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可是皇上才有的待遇,嘿,光想想,就令人心神激荡。” 他原本就是一个猥琐小人,此时此刻倒再也用不着装什么道貌岸然的君子,说出来的话也是如此的露骨,他钳制着我喉咙的手也放松了些,转而往下移动,去解我的外袍。 杨坚轻笑一声,勒马准备转向,“那你就慢慢享用吧。我可没兴趣瞧。” 田姜原本以为会触怒杨坚,不曾想他居然要勒马往回走,一下子有些急急地喊住了他,“杨坚!你就这样走了?” 杨坚勒马回头,故作惊诧道:“我不走,难道还在这里等死吗?田姜,如果你以为用她就能够要挟到我,那你就大错特错了。天下间的女人有那么多,我又何必为了她一个枉送我的性命?” 我听得心底一沉,却又觉得再自然不过,这才是真正的杨坚,不是吗?杨坚并不看我的眼睛,继续对田姜说道:“再说了,王后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干巴巴的,连肉都没有,这女人我已经玩过了,便如同鸡肋一般,食之无味,难得你这么有兴趣,还是找个好点的地方享用得好,免得在这树上到处都硌得慌。” 这番话说下来,我只觉得峰回路转,心情一下子就提了回来,我重新看向杨坚,正好与他四目短暂相接,他脸上不在意的表情非常地不对称,他在说谎,他在担心,只是这份担心被他刻意表露出的满不在乎给掩盖得极好。 只是,在田姜的眼里,他好容易想出的要挟之法对杨坚来说,居然一点作用都没有。他一下子有些乱了阵脚,两只手都腾了出来,恨不能这就上前把杨坚拽过来,“喂!这女人你当真不要?” 杨坚抬起眼,一字一句地说道:“当然不要。我要走了。”他说到“走了”两字时,顿了顿,眼睛瞟了我一眼,这是他给我的讯号,我明了地眨了眨眼,杨坚这便掉转马头,勒马准备离开,眼见他就要夹马肚的那一瞬间,我趁着田姜的双手都松懈的时候,费尽力气地整个身子往下一歪,纵身跳下树。 而杨坚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扭过头来,两柄飞刀接连而出,直奔树上的田姜而去。 这一切都发生地极快,极其连贯,田姜反应过来时,飞刀以至,他错愕间,早已经失去了先机,飞刀没入他的身体,他整个人也一下子就从树桠上栽了下去。 我下落到离地两米的地方,身子便被绳子给拽住了,尽管这一次,麻绳把我的胸勒得更紧了,好像肋骨都要断了一般,我剧烈地咳嗽着,咳得出了眼泪,却是满脸的笑意,这一次,我与杨坚真是配合得极好。 我张口要说话,杨坚已经下了马,一边说道:“好了,别吭声,我来救你。” 我于是不再挣扎,乖乖地等他爬上树去,然而就在他抱着树准备攀爬时,一阵呼呼的风声从我的头顶飞过,我听到自己的头顶“咔嚓”一声响,整个人再度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没有半秒钟,我的身体就没入了泥土之中。 我看见离我不远处有一大半身体没入泥浆中的田姜脸上满足的笑容,但是那笑容早已经僵硬,他的两只眼睛空洞洞的盯着我的上空,好像就定格在那儿了。 他胸口汩汩的鲜血往外直冒,原来他拼了最后的一口力气把胸口的飞刀拔出,向我掷来,而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击,也使得他的身体更加往下深陷,不一会儿就只剩一颗脑袋在外头了。 我看着他的下沉就好像看到了我自己,我的状况并没有比他好太多,泥水已经把我的手肘淹没,我能感觉到自己还在一点点地被泥水吞噬。 杨坚已经赶了过来,我与他四目相对,从彼此的眼里头看到了情况绝不乐观。田姜的头也已经陷了下去,他那狰狞可怕的表情再瞧不见,只剩下一串气泡从泥水中往上头鼓了鼓。他的下场也在提醒着我,恐怕用不了五分钟,我就和他一样了。 杨坚果断地把身子躺平,此举是为了增大他与泥水的表面积,他的身体慢慢地向我这边滚过来,我大气也没有喘一声,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五米、两米、一米,终于他的手可以抓住我的领口。 他过来的时候,我也只有领口以上还在外头。杨坚深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提,我的身体好像往上动了动。 杨坚便又接连使了几次,直把我往上提了十七、八公分,我正想说些鼓励地话,却突然间意识到平躺着的杨坚,不知不觉中,却也有一半的身体陷入了泥中,他每把我往上拉一公分,他自己就要陷进去一公分。 我连忙喊暂停,“你别拽了,再这样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会死的!” 然而,我好意的提醒杨坚却充耳不闻,他再度用力,把我的身体又往上狠抬了几厘米。我一下子有些急了,“你听到我说话没有?你再不走,我们两个人就得一起死的!杨坚,你用不着在这里扮英雄!” 杨坚冷冷道:“你省点力气行吗?我可没空扮英雄。”他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在酝酿着再次地拉拽。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腾起了雾气,我对他说:“虎符就在我的脖子上,你把它拿走吧。我是活不了了,但是你不同,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谢谢你今天相救,你已经尽力了。就快些走吧,我不会怪你。” “我和你既然是一起来的,就得一起走。”杨坚一用力,我的身体又往外挪了好几分,而杨坚却因为脚上用力,整个人的腰身也都没入了泥泞中。(!) 第一百一十九章 欲与火 第一百一十九章欲与火 我万万没有想到杨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知是不是因为手上要用劲,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很是铿锵有力。 我从来不曾料到会有这样一天,我和杨坚要生死与共。这一路走来,我与他从最开始的仇敌到互相利用再到互取所需,从恨不能杀死对方到共同进退,我和他之间已经改变了太多,回想起来就已经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再怎样也想不到会有今日的生死相随。 若是能回到过去,打死我也不相信,杨坚有一天会为了救我,而置他自己于险地。会对我说,既然是一起来的,就得一起走。 人生真是有太多玄妙的事情,让你意外,让你怎么也猜不着。 我说:“我又不喜欢你,你何必为了我送死?” 杨坚却只是抬起头对我说了两个字,“闭嘴!” 这还是我认识的杨坚吗?从前的杨坚,就算我是他的女人,就算我喜欢他,他喜欢我,在生死面前他也会仔细权衡的。 这哪里还是那个杨坚?那个与我一样自私自利的杨坚是不会为他人的死活而着急紧张的,他的脸上永远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漠表情。 而不会是现在这样,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我,做奋不顾身的傻事,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轻易就动了怒。 他的确是变了。 而我呢,又哪里还会是当初那个阮陌?当初那个恨不能杨坚去死,恨不能与他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的阮陌?这么多天的朝夕相对,我早与他休戚相关,捆绑在了一起,当两个人相互依靠成为了一种习惯,就算我再怎样理智地排斥他,却还是会为他担心,为他牵绊。 习惯一个人是最可怕的一件事情。就像杨坚习惯了我在他身边一样,他会因为这个习惯而不假思索地出手相救。而我呢,就算再怎样告诫自己不能与他有过多的交集,不能够放进一点点感情,但时间和习惯早已经侵蚀了我的意念,就算我再小心翼翼,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因为我的生活与他的生活交叠在了一起。 他的身体往下埋一公分,我的心就随之痛一分,那一刻我甚至在想,为何要管那些历史,为何要顾忌那么多,倘若没有死,我一定要好好地抱抱眼前这个男人。 “抓到了!”杨坚忽然兴奋地喊了一声,他的手满是泥泞地举了起来,手里边是麻绳的一端,而此时他的身体已经同我一样平齐地陷在泥泞中了。 我睁着婆娑的泪眼望向他,他高兴地对我说:“放心,我们有救的。”他拔下头顶束发的簪导,以最快的速度将麻绳缠在了簪导之上,再将簪导的一端用力地往粗壮的树干刺去。簮导没入树干,他扯了扯,还算结实,这便死死地拉拽着粗绳,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向外移动,不一会儿就出了泥泞。 看到他的脚踝也出来的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原来看见他没事,我也会这样高兴的。杨坚以最快的速度匍匐离开沼泽地,这便也将绳索收紧,一步步地把我往外拉。 他因为没了簪导,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沾满了灰黑的泥,从头到脚都是一个泥人,然而,我却觉得这个时候的杨坚最潇洒昳丽。 我就那样任由他把我从沼泽地里一点点地往外拖,我甚至有些不正常地希望这个过程能够漫长一点,甚至觉得,人这一生,要是有这样一个人能够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你从泥泞中一点点地往外拉,是一件幸福无比的事情…… -------------------------- 当我与他两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上时,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下来,或许是太累了,杨坚的力气也已经耗尽,他与我都没有起身的意思。 我侧头问他,“倘若刚才你为了救我而跟我一起死了,公子会不会后悔?” 杨坚轻笑道:“会。”他说完,还不忘补充地说了一句,“若是多给些时间我考虑,我就不去了。” 他这句话虽是打趣得说出口,却也是他的真心话。要是有多余的时间考虑,那些一直在追寻的名利权欲,便会一下子占据他的大脑,左右他的行为。毕竟这人世间有太多的东西让人舍不得,放不下。杨坚大业未成,怎么肯就这样死去。 然而,他的话却并没有带给我失望,因为他在那样的关头已经做出了选择,这才是最纯粹的。 想来是我与杨坚失踪了太久,其余的随从终于找到这里来,他们告诉杨坚,那辆马车怕是已经修不好了,杨坚便命令他们在溪边临时搭起了小帐子,生了火,今夜就在溪边休息****,等天亮了再上路。 到夜里的时候,我的手脚已经能动,就着溪水把身子大致清洗了一下,穿好衣服回来的时候,人已经瑟瑟发抖。到底不过是三四月的光景,夜里很是清寒,就算我离篝火很近地坐着,牙齿还是格格地响。 杨坚早已经浣洗完毕,在对面坐着,烤了许久的火,瞧见我这样子,不禁问道:“很冷?” 我点了点头,他便站起身,把其他人都远远地打发到外围守着,这才走过来挨着我坐下,拉起我的手,把我的身体往他怀里一拢,“这样,可好些?” 我的身体当即就暖和起来,但是总觉得有些明目张胆,“公子不怕他们瞧见?” 杨坚不悦道:“他们都是我的人,就算瞧见也没什么。更何况,这又不算什么?”这的确不算什么,比起白天他给我穿衣服脱裤子的,现在只是捂捂手而已。 杨坚只当我和白天一样对他抗拒,手不禁松开了一些,我于是挪了挪身子道:“要不我去睡了。”这帐子乃是把马车上的顶棚卸下来临时组建的,偌大的溪边只有那一处矮矮的帐子,像是停靠在岸边的乌篷船。 杨坚无趣地挪开身子,任由我站起来。 我行了两步,在帐前扭转头看向杨坚僵直不动的背影,“公子不来么?”这一句轻轻地话语,随溪边的小风送入杨坚的耳中,他身子一动,悠悠地转过来,眼眸里波光涌动,“你刚刚说什么?” 我嫣然一笑道:“公子没听见就算了。抑或者,诚如公子所说的,阮陌就像是一块鸡肋,食之无味得很,公子不稀罕?” 杨坚已经噌地站起,三步并作两步就抢到我面前,一把将我的腰抱住,“就算真的是鸡肋,也弃之可惜啊。” 我听了,咯咯地笑起,发自肺腑。 杨坚又伸手刮了刮我的鼻子,“你不后悔?”他的气息有些紊乱,或许我的邀请让他的确是有些措手不及。 “同公子一样,可能多给我点时间考虑,我就后悔了。”我笑吟吟地看着他,身子因为冷和激动而颤抖着。 “那就不给你时间考虑了。”杨坚的唇迅速地凑了上来,素齿丹唇,我居然觉得有些香甜,原来杨坚的嘴唇是这样的味道。 小溪畔,帐子里,两个人用身体相互取暖。我不想给自己半点考虑的时间,因为一考虑,各种顾虑便会纷至沓来,就如同杨坚救我时不假思索一样,此刻,我只想趁着夜色随自己的心放纵一回,不管明天。(!) 第一百二十章 伏牛山 第一百二十章伏牛山 因为只剩下了一辆马车,若想昼夜兼程地赶路,其余的随从就没有了休息的地方,眼见其他人一个二个都是腥红的眼,我便腾出马车来,让有些困顿的人到马车里头休息去。 这样一来,这一辆马车便成了所有人轮番休息的场所。 白天的时候,若是在平路上,我便与杨坚并驾齐驱,一面赶路,一面欣赏着旖旎的风景,若是山路崎岖,杨坚恐我驾驭不了高头大马,便与我共乘一匹,我把身子靠在他的肩上,他的双手从我的背后环抱至前面,俨然就是一对如胶似漆的情侣。 这人的胆子和脸皮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扩大的。眼见其他人都假若不见,杨坚有时候也会在夜里上马车与我相会。黑夜里,总是格外地静,尽管外头的随从也能猜到些什么,但我与他还是蹑手蹑脚地,不敢发出过多的声音,只是随着车轱辘吱呀吱呀转动地节奏而律动着,这种类似**般的愉悦就像是罂粟花一样,让两人都不顾一切地侵占着彼此,直到压抑着的两人一起奔向天堂,才沉沉的睡去…… 偶尔,我们也会经过一些城镇,这个时候,所有人都会趁机洗个澡睡个好觉,杨坚与我为了掩人耳目而扮成夫妻,自然而然地共处一室,而我们的背后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双眼睛,更加是如鱼得水地欢乐。 其实在城镇时,可以再购买一辆马车,但是杨坚却故意假装忘记了,只因为若是再买了一辆,白日里,他就不能与我一道看风景,夜里,也不好打着哈欠,上我所乘的马车。 快乐的时光总是逝去的很快,尤其是这种不顾后果偷出来的快乐,就像是在沙漠当中的海市蜃楼,明明知道那是虚无缥缈的,却还是会心生向往,一个劲地往前走。 ------------------------------------------------------ 然而,海市蜃楼终有消失的一天,那一晚,商队破天荒的没有行进,而是就地驻扎,我与杨坚待在车内,其他人都离得远远的。 杨坚说,明天我们就会踏入南阳境地,随时可能遇到颖军的人。 我背对着杨坚,应了一声,心里头明白,过了今晚,这一路行程就算是到此终结了。 杨坚的手臂缠绕上来,紧贴着我的身体说道:“只是暂时的,待到说服了韩褒这个老家伙,这桩事了结后,你也就不用再扮什么王后,到时候自然能与我在一起了。” 此事了结后,我或许是不需要再扮元王后,但是这和两个人能不能在一起其实是两码事。我笑了笑,说道:“不管如何,在阮陌心里,只觉得这一路的风景最美,我会永远记得的。” 杨坚将我的身体拨正,漆黑的车厢内,伸手不见五指,我却感觉得到他灼人的目光,“怎么说得好像没有明天一样?阮陌,我说过的,要与你共享一切。待我们说服韩褒出兵,勤王诛逆之后,我就娶你。倘若到时候封王拜侯,有了自己的领地,我就在全城摆流水席,大宴三天。” 我扑哧一笑,“公子信口开河,要是吃三天,可不把你给吃穷了。” 杨坚准确无误地找到了我的唇,重重地亲了一口,也笑道:“谁让这一切,都是你我豁了性命得来的,粮食吃完了还可以再种,这命,能三番四次地拣回来,不知是几世修来的好运。” 我一时之间沉默下去,在杨坚心里,只当是我救了他的性命,可若是从命运的角度来说,他是隋文帝,当然会有这样的好运。 命运早已既定,他今日许下的婚礼,便注定了是海市蜃楼,命运和岁月会指引着他走向他该走的路,而我却不知道自己将在何方。 杨坚的手重新又缠了上来,热气扑面而来,让我一时之间有些意乱情迷,我说,“明日就要到南阳了,公子不好好养精蓄锐?” 杨坚含着我的唇,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养精蓄锐不就是用在你身上么?” 我听得他带荤的话,早已经被他不老实的手给撩拨得不知东西南北,索性也放空了脑袋,任由自己继续****。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 ----------------------------------------------- 南阳与颍川相连,位于伏牛山之南,汉水之北,本是仅次于洛阳、长安城的一大城市,然而因为其特殊位置,不过短短的数年间,便生意萧条,城市衰落。 颖军便是在这样的条件下,在南阳发展壮大起来的,除了南阳城,南阳之外基本上都是颖军的地界,而驻扎于南阳的北周军队,因为北有齐国的虎视眈眈,南有陈、梁的作壁上观,对于颖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作不见。 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样的格局就有些让人心惊胆战,尤其是一些殷富之人,在他们眼里,并不知盘踞于南阳周遭的颖军是何方神圣,只当是土匪强盗,生怕自己被劫富济贫了,而一旦被劫富济贫,城里的北周军队还不管不顾,这让他们如何住得下去?一个二个都收拾家当往内地迁徙。 于是,能走的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只剩下的就是一些老弱病残、穷苦人家。城市尚且如此,更何况南阳之郊。 是以我们这个商队一入南阳境内就显得格外地打眼,做生意的人都恨不能夹着尾巴逃离南阳,可偏偏有这样一支商队还大张旗鼓地跑到南阳来,尤其是大白天的,这支商队却在伏牛山的脚下休息打尖,完全不像寻常商人的谨慎小心,如何不令人生疑? 于是不一会儿,就有人前来问候我们。(!)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卖天麻 第一百二十一章卖天麻 之所以选择在此处休息,乃是听上次前来南阳的使者所言,韩褒的府邸虽然在颍川,但韩褒却不见得一直留在那儿,直接前往颍川,极有可能被韩褒给个闭门羹,与其如此,还不如直接摸到颖军来一探虚实。南阳地处平原,但凡据点,多是易守难攻,颖军的大本营也必定是藏身于这伏牛山中,只要守着这下山之路,自然会引起颖军的注意。 前来问候的乃是两个庄稼汉模样的男子,杨坚朝我使了使眼色,瞧他们的身形与走路的步伐,都是会武功之人,我会心一笑,这两人是颖军探子,前来试探的。 我戴好面纱,拎了两块天麻走到两人身边说道:“两位大哥,我们是从汉中过来的,有上好的天麻,两位要不要瞧一瞧。” “天麻?天麻是啥玩意儿?”两个人一个人拎了一块天麻,研究起来。 我笑道:“喏,您瞧瞧,这些可都是冬至以后挖的,个个饱满,都是顶好的冬麻,对头晕头痛有奇效,平肝息风,行气活血,是上等名贵的药材!” 一人张望了一下整个车队,“你们这么多人卖这个?一共有多少?” “一车都是呢!”我笑着应声。 另一人看了半晌说:“这冬麻和**草比,如何?” “**?”我一听就有些窘迫了,“这一个是药,另一个嘛,……”我倒是住了口,因为我瞧这说话人的神情,提到**的时候两眼发光,该不会是个瘾君子吧。我唯恐不小心说错话,于是就适时地住了口,委婉道:“这两个不是一样的。” 那汉子一下子就流露出失望之色,对我手中的天麻明显兴趣全无,旁边的人忍不住问道:“**草是什么?” 汉子神往道:“前阵子我头疼得厉害,上头给了我一些**草,这玩意儿吸了以后,一点也不疼了,用完了,我倒是怪想念的。可惜这天麻到底不是**。” 我连忙说道:“大哥你有所不知,**草虽然能治头疼,但是容易成瘾,对疼痛也是治标不治本,久而久之,人若上了瘾,反而身子要垮的。不像天麻,是上等的药材,既能药用,又能做药膳,对了,当初葛玄仙翁炼丹也用它呢!”既然是假扮成卖天麻的,这些台面上的话,我自然也能说上几句。 汉子道:“你把这个说得天花乱坠的,这个天麻怎么卖的?” 我等得就是这句话,笑道:“大哥想要我送些给你,不过要是卖的话,我们只是按车卖,喏,这一车,一共一百两黄金。” 那汉子一听,当即咋舌,“一百两黄金?谁家有病,要把天麻当饭吃不成,买这么多屯着?” 我笑道:“大哥,这寻常人家当然是用不着买这么多的。我们要卖的也绝非寻常人家,还望大哥行个方便,帮我们寻找买家。”我说着,便往两个人的手里边各塞了一个小银锭子。 看他们接银子的神情是欣喜却又有些谨慎,两个汉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你这要卖一百两黄金,我们都是山野村民,上哪儿给你介绍买家?” “大哥,我们不是为难你。其实我们是从汉中来的,这些天麻我们原本只是给秦岭一代的太平寨供货。今年收成好,比往年的收成要多,太平寨管事的就跟我家那口子说,让我们往伏牛山来,这里有他们的盟友用得着。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不能便宜了别人,我们便千里迢迢地往伏牛山来了。” 提到太平寨,这两人不由互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欣喜,纷纷把银子收好,就向我笑道:“原来是太平寨介绍来的啊?那倒是好说了。要不小嫂子在这里等一等,我们去帮你问问,看看有没有人需要?” 他们听到太平寨,自然放松了些警惕,但对于我始终还是怀有一定的戒心,不敢把自己的身份道破。但银子既然收了,他们自然会向上边把这里的情形反映一下的,我连忙道了谢,眼见他们高兴地走了,我这才回到杨坚身旁。 杨坚因为没有乔装,也只是戴着一顶斗笠遮挡着容貌,此时却是铁青着一张脸,怔忪出神。 我压低嗓子问他,“怎么了?” 杨坚沉声道:“他刚刚说的**草,只有南方才有,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你说陈国会不会已经找上韩褒了?” 其实,杨坚的担心并不无道理。既然陈国的临川王能够与田弘勾搭上,狼狈为奸,那么他凭什么就不能够找上韩褒?更何况南阳本来就是三国交界之地,说起来,和汉中相比,与陈国更近,临川王干嘛舍近求远,不试试说服近处的韩褒呢? 我与杨坚乔装至此,一开始并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原本就是存了个“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思,现在瞧来,刚才那个汉子无心说起的**草,倒还真的有些令人生疑。南阳的水土并不适宜种植**,而这里商贩货物不通,又怎么会有**流通到此?想必是有人把**当做礼物带到了伏牛山来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不论如何,还是小心为妙吧。”我与杨坚达成了共识,自是对各人都低声吩咐了一遍。这时候,已经另外有一个人远远地从山上下来,朝这边走来了。 这人约有四十岁上下,也是一样的庄稼汉装扮,但是他的腰间直接别了一根铁鞭,想来是他惯用的兵器。我与杨坚互看了一眼,这个人算是不避嫌,直接在我与他的面前表露出颖军的身份了。 “你们这儿谁是管事的?”那人一张口就有些颐指气使地说道。 我连忙站了出来,指了指背后表现有些“窝囊”的杨坚说道:“是小****,这是我家外子。” 那人往我的身后打量了一番,“你们都是从汉中过来的?卖天麻的?” 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级别,听了杨坚的话之后,就更加小心谨慎,当下也不敢多说话,只是连连点头。 那人于是笑了起来,“正好,我家老大倒是发了话,这样的好药他倒是的确要的,那你们就收拾收拾,都跟我过来吧。” 杨坚连忙点头,我瞧了背后的车一眼,问道:“敢问这位大哥,不知道上山的路可好走,我们的马车可上得山去?” 那人摸了摸鼻子,说道:“放心吧,路好走得很。” 我于是说道:“那就劳烦大哥等我们一下,我和外子把车收拾一下,这就跟你走。”那人迟疑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非好心 第一百二十二章非好心 我拽着杨坚上了马车,附在他耳边说道:“情形只怕不妙。依我看,这个人恐怕没安好心。” 那人笑的时候,眼角一点皱纹也没有,这说明他的笑是假装出来的。而我问他路好走不好走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是人说谎时候下意识的动作。他的老大根本就没有要天麻,而他要带我们走的路,也绝对不是平坦大道。 杨坚见我神情凝重,也知道我说得绝对不是假话,权衡片刻,说道:“我们先跟着他,你试探一下,他的意图是什么,咱们小心些,随机应变吧。” 我点了点头,他有没有恶意,为什么撒谎,只有进一步试探才能知道。 我一下车就往那中年男人的手里头塞两锭银子,一边说道:“大哥,一会儿可得替我们美言几句啊,我们的天麻可好了,你们家当家的一定出得起好价钱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那人眉头一皱,有些不以为然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考察我究竟是不是卖天麻的。但最后却还是没接,“我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我带你们到前边,你们自个儿往山上走,到了就会有人接引你们的。” “那这也得是孝敬大哥买酒的!”我笑嘻嘻地还是把银子往他手里塞了塞,他眉毛挑了挑,这一次倒是没有拒绝,脸上讽刺的表情一闪而过,就好像写着“不拿白不拿,专拿死人钱”,我心里头有些担忧,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瞥了一眼上山的路,继续套问,“大哥,一会儿我们上山去,不会迷路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这要是天黑了,掉到什么打猎的陷阱里头,或者是被啥夹子给夹住了,那可麻烦了不是。” 那人饶是不耐烦,但接了我的银子,倒也还能说上两句话,敷衍地回答道:“放心吧,那条路最好走了,你们只管往前走,没过多久,就能看到接应你们的人了。” 他的心里其实在说,你只管往前走,这只怕是条不归路。 我心里着紧,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一边同他闲扯着风景家常,一边有意无意地问着伏牛山的情形,才说了一会儿,雨突然下下来,一下子就变得倾盆,我不由抱怨了几句,那人则说道:“伏牛山每到傍晚,都要下暴雨的,这山路啊……”他说了一句,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再接这句话,而是朝我拱了拱手道:“那你们就快些去吧,一会儿天该黑了,还真看不清路了。” 然后他便立在原地,指了指旁边的一条侧路,示意我们从那儿走。 ------------------- 我连忙揪着杨坚的手,大声说道:“夫君,咱们上车边避雨边走啊。”两个人躲上马车,撩开帘子,那人还立在原地看着我们,直到我命令所有人开拔,开始往这条路的深处走去,他这才松了口气,掉头走了。 我对杨坚说:“伏牛山天天下暴雨,依我看,前面这条路只怕会有塌方泥石流。” 杨坚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刚刚看了一下,越往东南面山石越松动,这条路虽然很宽,但路面上草都长起来了,说明根本没人走。” 我笑了笑,“真正的上山之路,我已经问出来了。就是现在这样贸然过去,会不会惹人怀疑?” 杨坚撩开车帘看了看天色,“再过半个时辰天就该黑了,不如咱们就来演一出山石塌方的好戏,如何?” 杨坚所谓的山石塌方的好戏,便是沿着山体寻了一处山石有一些松动之处,命人将那里撅出土来,直做出地陷的样子,若是有人来了,他们便可以一边往旁边扒拉着土,一边告诉来人,说有几个人掉进坑里去了,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而我和杨坚则带了两个好手趁着天黑往相反的方向走去,此时雨已经停了,我们都换上了黑色的夜行衣,小心把自己掩藏在夜色的杂草中,杨坚到底是从太平寨出来的,而太平寨和颖军又同时出自独孤信的部下,但凡在山上扎营安寨,手法都是极其相似,于是一些路障和陷阱,都被杨坚等人给分析出来,待我们成功走到寨门下时,都已经筋疲力尽。 杨坚在外头将寨门研究了一圈,命那两人以太平寨来使的身份前往寨门去喊门,一来是兵分两路,做两手准备,二来,他们可以吸引到大部分人的注意力,我与他则趁此偷偷地潜至寨门旁边,沿着墙根一路往后走,终于被他寻到一处有个缺口的墙体,也不知道是被什么动物拱出来的。 他瞧了我一眼,以我的身形倒是可以勉强爬过去,他倒是困难了些,我与他也不敢在外头耽搁太久,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爬过去,他则想办法翻墙进去。 我当即就缩着身子往底下钻,刚刚好卡着身子能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我憋着一口气,直觉得洞里有些腐臭的气味简直要把人给熏死了。等我艰难地把头探出来,正准备大口呼吸时,却听见有人喝道:“什么人?”(!)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临川王 第一百二十三章临川王 我一惊,下意识地把头又缩了回去,耳旁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往远处去了,接着就是几个人往这边跑来,有一人说道:“咦,明明瞧见这里有个黑影子的?” “你眼花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八成是黄鼠狼。” “胡扯,哪有那么大个头的黄鼠狼?咱们往那边找找去……”几个人说着,脚步声也渐渐离这里远了。 我心里清楚,只怕是杨坚被他们发现了,不过这几个人都只是小喽啰,应该捉他不着。我缩着身子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杨坚过来,心里头还是有些焦急,当即就爬了出来,小声地喊了一句,“公子?”“杨坚?” 这里全是杂草,我只怕杨坚虽然摆脱了那些人,却一时之间找不到这缺口的位置,便伏在墙边小声地喊着,喊了几声却并不见有人过来。 我咬了咬牙,两条腿下意识地也往前走了一段,眼见前边就快要到山寨大门,我连忙把自己掩藏在草丛中,正巧有几人往寨门走去,直听人高声喊道:“打开寨门,迎客。” 那寨门前站着的乃是自称太平寨使者的随从,这些人迎接的自然是他们,没想到山寨的态度居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和白日里的暗害是截然不同。我犹豫着是不是该上前与那两个随从会合,抑或者,我若出现在那儿,杨坚也能瞧见我,这便上前一步,准备迎上去,忽然肩膀被人一拍,我吓了一跳的同时,却也惊喜过来,扭转头就轻轻喊了一声,“公子!” 话音才落,我瞬间石化,眼前的人哪里是杨坚,分明是两个月前在太平寨中见过的陈公子!这一惊非同小可,然而还没等我大呼出声,他的一只大手就已经准确无误地捂住了我面纱下的嘴巴,另一只手往我身上一点,我只觉得身子酸软起来,一股麻意从脚底迅速蔓延到了全身,这家伙居然点了我的穴道! 我狠狠地瞪着他,他眼角的笑意堆叠起来,二话不说便一手将我打横抱起,而他抱我的姿势实在有些难受,可我却无法挣脱,我被他捂着口,只能发出轻微地呜呜的声音,我不知道他要把我带到哪里去,但是不论怎么想,都绝对不会是个好下场。 ----------------------- 陈公子对颖军的大本营倒是十分熟悉,这一路几乎一个人都没有瞧见,他专门拣了僻静的地方走,直到进了一个跨院,这才把手挪开,我因为被他捂得死死的,黑色的面纱紧紧地贴着脸,都有些呼吸不畅,此刻他一松手,我立马就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陈公子把我拎进屋,扔在了床上,这才冷笑地说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万姑娘。”他那一句“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听怎么像是学着我的口吻说的。这人似乎有些恶趣味地就是为了把这句话还给我似的。 我喘着气道:“陈公子真是好眼力,源源穿成这样,陈公子也能认出我来?” 陈公子冷哼道:“陈某这个人一向是睚眦必报的,对于姑娘这种三番四次戏弄我的人,我当然得记清楚了。” 戏弄?也是,若非因为我那一声“蛇”,他也用不着在太平寨落荒而逃了。看来我与杨坚猜测的不错,这个陈公子虽然在太平寨吃了鳖,但却把魔爪伸向了颖军,看来韩褒拒绝臣服于太平寨,肯定是陈公子教唆得了。 “公子姓陈,莫非就是陈国临川王陈蒨本人?”我下意识地看了陈公子一眼,他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了一下,虽然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告诉我,我猜得八九不离十,眼前这个人正是陈国皇帝陈霸先的亲侄儿——临川王陈蒨。 “小女子真是三生有幸,能在这里见到王爷。” 陈蒨的眼睛里头划过一丝笑意,想要透过我的眼睛看进我的内心,“一会儿是****浪荡的ji女,一会儿是卖天麻的商女,姑娘演起戏来,还真是不简单啊,我倒要瞧瞧看姑娘的真面目!”他话音刚落,就一手将我脸上的面纱揭了开去,我心底一沉,暗暗道了一声坏了! 陈蒨之前并不知道我现在是元胡摩,只当我是一个小小的ji女,就算把我抢来,也不会觉得我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但倘若我是掌管虎符的元胡摩,那对于独孤信旧部来说的意义就不一样了。而他若是有我在手,这筹码显然比“万源源”要大得多。 我忐忑不安地迎着他的眼神望去,奇怪的是却只是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夹杂不明的喜悦,那喜悦并非是“捡漏”才有的巨大的惊喜,只是淡淡的,有点意外,又有点理所当然,他把面纱往旁边一扔,冷笑道:“长得倒也不赖。不过,天下第一姬,还差了点。你果真叫做万源源?”(!)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开价格 第一百二十四章开价格 我一愣,好半天才幡然醒悟过来,这家伙根本就没认出我是谁。也对,古代讯息如此不发达,他身为陈国的王爷又怎么可能见过北周王后?他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元胡摩。 这一颗悬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在见到杨坚抑或是韩褒之前,我说什么也不能够让他知道我是元胡摩,我于是假意含嗔道:“这天下第一姬又不是源源自封的,别人爱这样叫我,我还懒得搭理呢。王爷府中如花美眷多得是,像我这等风雨中飘摇的野草,自然是入不了王爷法眼的。” “万姑娘可不是野草,而是一株带刺的蔷薇,花开得娇艳,却是带刺儿的。”眼见他在一旁揶揄的笑,我忽然间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来,他说我一时扮成卖天麻的商女? 我心里一寒,冷笑道:“王爷说我带刺还真是抬举我了。小女子再有本事,又哪里比得过王爷的手脚利索?还没上山呢,就找个老伯想把我们埋进土里去,真是狠心呢。” 陈蒨并不反驳,“姑娘这不是好好地待在这儿吗?想要算计别人容易,但要算计姑娘可就难了。”这一句话算是对他的行为默认了。 现在想想,方才觉得合理。那韩褒虽然拒绝向太平寨称臣,对太平寨的使者使用的只是一个拖字诀,倒也还算有礼,而我们只不过是假扮成太平寨推荐过来的商人,颖军再怎么着也不至于要把我们赶尽杀绝,顶多就是打发走而已。 而不希望太平寨和颖军有任何接触,甚至最好闹翻,成为仇敌的,就只有临川王陈蒨而已。傍晚那个人,自然是他授意无疑。 我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王爷是人算不如天算,就算王爷再想阻挠,该见面的还是见面了不是?”我渐渐放下心来,既然只是陈蒨单方面的想要阻挠韩褒与杨坚的会面,韩褒并不想与杨坚撕破那层脸皮,那一切就好办了。杨坚与那两个人见到韩褒之后,必定会命人四处寻找我的下落,陈蒨在南阳也是客,他还不敢太嚣张。 陈蒨的脸色并不好看,但却还是强自镇定,“见面又能如何?听你刚才喊得亲热,想必扮作你丈夫的那个人就是太平寨的新统帅杨坚了?其实,就算让杨坚见到了韩将军,他也不会动摇半分的。更何况……”他语锋一转,脸上露出笑意来,“更何况,杨坚可能还见不着呢?” 我听了,心里一凛,恨不能立马就坐起来,“你把杨坚怎么了?” 陈蒨刻意把头扭过去,“姑娘怎么不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呢?还是那太平寨的杨坚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样费力地为他?”在他眼里,我接近田姜、接近杨瓒,自然都是为了帮杨坚夺回太平寨帅印,而此番乔装改扮,不辞劳苦前来南阳,当然也是帮杨坚打掩护,他只当我是一个小小的ji女,并不知我不只是帮杨坚那么简单。 我因为瞧不见他的样子,一时之间有些焦急,也不知道杨坚是不是真的就落在他手里了,“既然杨坚阻碍不了韩褒与王爷的大计,王爷又何必把事情做绝?真正得罪了太平寨,王爷又有什么好处?” “太平寨不过是一盘散沙。”陈蒨冷笑地转过脸来,“杨坚一死,杨瓒那个好**的草包根本就成不了气候,其余的人,更不可能为杨坚报仇的。我这好处嘛,还真是有不少的。” 他因为说得兴起,并没有注意到已经把头回正了,我于是笑了起来,“王爷说得是,真要是杀了杨坚,王爷何止是没有好处,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不过,可惜,看样子,杨坚并不在王爷的手上呀。” 陈蒨一旦面对着我,便再撒不了谎,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由拍掌说道:“姑娘确实是好眼力,光是看人的脸色便能够猜中人心事,姑娘还真非寻常人。”我通过这两个月的训练,宇文邕的诛心术早已经比当初熟练多了,若非第一次就是拿陈蒨做实验的,想必陈蒨也看不出端倪。 然而,陈蒨的赞赏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便在我的床边坐下,戏谑道:“不过姑娘可别忘了,杨坚虽然不在我的手上,姑娘却在。姑娘想不想知道,你在杨坚的心里头有多少分量?” “王爷想拿我来要挟杨坚?想以此来破坏他和韩褒的结盟?”我按捺着心底的担忧,尽力表现淡漠地望向他,“王爷你不是这么天真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对于杨坚来说,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ji女,难道王爷认为杨坚会为了我而放弃事业?他可没那么傻。” 陈蒨有些愕然地看着我,意外地笑了,“那就奇怪了,既然杨坚对姑娘如此薄情,姑娘又为何甘愿为他以身犯险呢?” 我脑子飞快得一转,已经在最快的时间里头想到了脱身之法,当即格格笑道:“王爷真会说笑,小女子哪里会以身犯险呢?当初我帮杨坚入太平寨,若是成了,小女子今后便是杨坚的压寨夫人,若是没成,小女子也会是田公子的掌上珠,反正东边不亮西边亮,对于小女子来说,张三公子,李四公子都是我的恩课,跟谁在一起,有什么分别呢?” 我笑吟吟地望着他,此时的我躺在床上,浑身酥软,眼里头的笑意荡漾起来,想必也是春情旖旎,“小女子只是一介妇孺,一向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王爷不会真的跟小女子计较那么多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越是卑贱,陈蒨反倒越是放心,饶是我再聪明,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只无害的小臭虫,做大事者当然犯不着为了我这一只小臭虫而大开杀戒。 然而他到底对我还是心存疑虑的,想要让他认为我无害,却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他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好像离我远一点,就能够把我看得更清楚似的,“姑娘的意思是,只要我价钱给的够高,姑娘就归我了?” “是。谁给的钱多,源源就归谁。”我坦坦荡荡地笑着。 陈蒨眉毛一挑,自然是不大相信,“那我若是给姑娘一把刀,让姑娘把杨坚去杀了呢?” “杀人越货这样的事,我可不干。但若是些其他我力所能及的,只要不危及性命,小女子自当尽力。”我眼睛一转,又补充道,“不过,小女子一向是银货两讫的。王爷可得先付钱才行,就不知道王爷身上有没有带够银两。”(!)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险为情 第一百二十五章险为情 陈蒨眉毛一挑,自然是不大相信,“那我若是给姑娘一把刀,让姑娘把杨坚去杀了呢?” “杀人越货这样的事,我可不干。但若是些其他我力所能及的,只要不危及性命,小女子自当尽力。”我眼睛一转,又补充道,“不过,小女子一向是银货两讫的。王爷可得先付钱才行,就不知道王爷身上有没有带够银两。” 陈蒨重新在我身旁坐下,“像姑娘这样的妙人儿,现在这样的身份,未免太糟蹋了。”他伸手往我的肋下一推,我吃痛之下,被点的穴道被解开,手倒是一下子抬了起来,我捂着胸口望向他,他抖了抖袖子认真的问道:“那么,姑娘是什么价钱呢?” “既然公子都说是妙人儿,价码自然不低,一万两黄金,不知道王爷带了没有?”我坐直了身体,故作认真地看着他,黄金可不是白银,而一万两黄金就是一千斤,我才不相信陈蒨会把这么多金子带在身边。 陈蒨似乎也觉察到我这话是存心刁难,他冷笑了一声,从腰间解下了一个锦袋扔到我手里,我不解地解开来,却见锦袋之中是一个印章,陈蒨已说道:“这是我辖地吴兴太守的印鉴,区区一万两黄金怎能显示出姑娘的价值,我愿以这吴兴之地来换取姑娘,这个价钱合适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倒是没想到陈蒨会这么大手笔,吴兴郡,偌大一座城池,何止万两黄金?陈蒨看来试探我是试探上瘾了,始料不及之下,我只有按捺住心下的忐忑笑道:“王爷豪爽,让小女子佩服,从今往后,万源源就是王爷的了。不知道王爷要源源做些什么呢?” 陈蒨慢条斯理地说道:“我听说北周的ji院里头流行一种玩法,叫做蚂蚁上树。姑娘久在风月场所,想必知道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脸色一垮,虽然只在红衣楼中待了几日,但却也有所耳闻,那蚂蚁上树听起来文雅,其实乃是ji女与嫖客的闺房之乐,那树自是嫖客,蚂蚁便是女子的嘴唇。我克制着自己,淡然道:“王爷有所不知,源源向来只卖艺不卖身。” “哦?刚才姑娘说的是,只要不危及性命,不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照做的。怎么姑娘可以为杨坚做那么多,陈某只是让姑娘做这么点小事,姑娘就要推三阻四的?”他的手轻轻抬起我的下颌,“姑娘刚才说只要价码出的高,你就归谁,该不会是诓我的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他眼中自有深意,显然还在怀疑我与杨坚的关系非比寻常,我现在要做的是争取更多的时间,无论如何不能让他起疑,只是笑吟吟地说道:“王爷花这么大的价钱,难道就只是为了让源源做这个?未免也太划不来了。” 哪知道陈蒨三下五除二就将袍子解开,露出壮硕的胸膛,斜倚着床架冷冷的看着我,“我可不觉得。” 我干笑的皮囊后早已经对陈蒨咬牙切齿,这个陈蒨的确是个人精,只怕我想要糊弄他是不可能的。他又在旁边催促道:“姑娘还等什么?*宵一刻呢。” 我颇有些骑虎难下,陈蒨却一把将我的手往他那儿拽了过去,我猝不及防,一张脸刚刚好就往他的胸口撞去,我挣扎着想要把头挪开些,哪知道脸刚刚拨正,便又被他往回一按,整张脸便紧紧地贴在他壮实光滑的肌肤上。 我两手被他紧紧抓住,一时间只来得及用嘴巴,当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口狠狠地咬了下去,陈蒨顿时吃痛地喊了一声,但那拖得老长的声音到最后居然变了些味道,他松开手,我挣脱开来,却见陈蒨的眼神有那么一丝的迷离。 我视线往下一挪,却见他胸口的那一不大不小的红点正好被一圈牙印裹住,原来刚才不偏不倚的却正好咬在了那儿。我羞愤得咬着唇,陈蒨双目的瞳孔却在渐渐扩大,我心里一寒,瞳孔扩大可能是害怕,是愤怒,也可能是性兴奋,依目前的情形,陈蒨显然是属于后者。 眼见陈蒨连鞋也脱了,我的心顿时沉入谷底,正此时,外边响起了一阵轻轻地敲门声,这敲门声就像是溺水时的一根稻草,瞬间让我燃起了一丝希望,“主公。” 陈蒨听到那人的叫唤,倒是没有急着欺身上来,而是有些不满地问道:“什么事?” 那人的声音依旧低低的,“主公,可否借一步说话。”刚才陈蒨把我带回院子,想必他的属下也是瞧见的了,现在贸然来敲门,定然是要跟他商量什么大事。 纵然打搅了陈蒨的雅兴,他却也不得不暂停,斜睨了我一眼,这便披上外袍开门出去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找源源 第一百二十六章找源源 我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只希望最好有什么大事发生,把陈蒨拖住。哪知道我这个愿望才刚刚许下陈蒨就回来了。 此时我正坐在镜前重新束头发,陈蒨过来倒也没有阻止,而是看了镜中的我一眼,问道:“姑娘不妨猜猜是何事?” 我的心怦怦一跳,扭过头来看他,“看来是与我有关?” 陈蒨笑了笑,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我的脸,“你的旧情郎对你用情还真是深啊,现在颖军上上下下都在找姑娘的人呢,一家一家挨个儿地找着,可能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有人上门来问。” 我心里暗喜,杨坚看来是跟韩褒联系上了,他到底是小心谨慎,恐怕是对韩褒一个人说了我的身份,才能说服韩褒这样大张旗鼓地找我。 “姑娘想必是很高兴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陈蒨走到我身旁,挨着我坐下,“一会儿找姑娘的人来了,姑娘就可以逃离虎穴了。” 我脸上不敢流露出半点喜悦,只是说道:“源源既然已经被王爷买下,那就是王爷的人了,不论他们找的是不是我,王爷不让我走,我都不会走的。” “哦?是吗?杨坚能说服韩褒这样大费周章地找你,可见姑娘在他心里边的地位,姑娘就一点也不感动?”陈蒨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只怕更加想要以我来胁迫杨坚。 “我到底是一个好帮手,换做王爷,也不想就这样失去对吗?不过大费周章地找一个人,和是否在乎一个人,是两码事,这一点小女子还是区分得出来的。”我笑道,“更何况王爷又不会放我走的,我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姑娘知道就最好。”他话没有说破,意思却再明显不过,他就算不拿我胁迫杨坚,也不会让我就这样被他们找到的。好在他只当我是一个小小的ji女,倒不会太在意,只是我在杨坚没有找到我之前,一定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否则就极有可能变优势为劣势。 我于是非常主动地往床后的屏风躲去,一边信誓旦旦地说道:“王爷只管放心,小女子保证不会发出一点声音的。”不等他说话,我就乖乖地把自己藏在其后了。 说来也奇怪,陈蒨既不封住我的穴道,也不用什么堵住我的嘴,好像还真的就被我那寥寥数语给迷昏了头脑,就这样放任我躲进屏风,他难道不怕当那些人真的找上门时,我会大叫出声,从而直接逃离他的手掌心吗? 外头果然响起了敲门声,一男子的声音在外边响起,“陈公子,在屋里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听到他的叫唤,心怦怦跳了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陈蒨答了一声,“在,有什么事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等是奉命前来,深夜惊扰陈公子很是抱歉,还请陈公子把门打开。” 门“枝桠”一声被打开,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却听陈蒨明知故问道:“你们这是找人?” “是。我们是在找人。”那男子回答了一声。 陈蒨说道:“你要不进来瞧瞧?” “不,我们就不进去瞧瞧了。”那人回答了一声,看这情势想必是见这房间里头一览无余就要走了。我的两条腿像是灌了铅,却又像是有一只沉沉的手在背后推我一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出去,然而,就在我准备迈步时,脑子里头灵光一现,宇文邕留给我的锦囊里,言语篇的话忽然间一闪而过。 “若照搬问话的回答,是为谎言。”刚才陈蒨问他,你们是在找人?他说,是,我们是在找人;陈蒨又问他,你要不进来瞧瞧,他说,不,我们就不进去瞧瞧了。 一般人回答问题,是不喜欢重复问话的,可这个人却连着两次都生硬地重复了一遍,再回想起他刚才在门外说的那一番话,说话的方式倒像是在背台词!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陈蒨会放心把我一个人扔在屏风后,原来他是先一步找个人假扮成找我的人来试探我。倘若我刚才没有沉住气冲出去,那就彻底地****了自己。 我不由长吁了一口气,幸亏有诛心秘术,否则就是功亏一篑了。我心里头不由暗笑,倒是一下子把陈蒨心里头的小九九给看出来了。他这是先找个人假扮成韩褒的人来试探我,现在我只要不出去,陈蒨必定就相信我刚才那些话是真话,等到真正是韩褒派来的人上门来,他必定会对我放松警惕。 “什么人这么重要啊?这么大张旗鼓地找?真的就这样走了?”陈蒨的音量拔高,显然是在提醒我那个人就要走了,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我却只是躲在屏风后边打哈欠,陈蒨挨不住,走过来看着我,我露出疲惫的样子道:“他们走了?我可以出去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话音刚落,外边又响起了敲门声,陈蒨眉毛一挑,“怎么还有几拨啊?恐怕得委屈姑娘在这儿多待一会儿了。”果然,他对我已经从半信半疑到放松了警惕,因为我的配合,终究没好意思点我点穴,就任由我一个人留在屏风后。 他一走,我就一扫疲态,虽然瞧不见那人的表情,但只要用心,就能够从那个人说话的方式上来判断他是在演戏撒谎,还是真的是韩褒派来的。 这一次,又是个假货。我暗暗地咬牙切齿,陈蒨这个人真是工于心计。好在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当敲门声第三次响起,陈蒨问了声“谁啊?”时,我便听到外边停顿了约两秒,才有人说道:“陈公子,睡下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实在冒昧,我等是奉命前来给公子送宵夜的。” 我一听这句话,就顿时有了精神,他刚才停顿了两秒,这停下来的时间是他用来编造谎话的。和前两个人不同,前两人在陈蒨一询问时,就脱口而出表露自己的来意。倒不是因为他们说的是真话,所以不假思索,而是因为他们早就是得了陈蒨的授意,说下早已经编好的谎话,自然能脱口而出。但是这个人不同,他这句谎话显然是临时想到的借口。 “哦,我晚上没有宵夜的习惯,谢谢好意了。”陈蒨并没有去开门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抵万金 第一百二十七章抵万金 “哦,我晚上没有宵夜的习惯,谢谢好意了。”陈蒨并没有去开门的意思。 “陈公子,我家大人一片心意,还请陈公子用些吧,小的才好回去交差。”他的话十分得体,陈蒨也不想和他过多交涉,当即把门打开,把那个人让了进来。 他自始至终只在说“宵夜”,但是我心里头却清楚他此行的目的并非宵夜,他们要找的是我。 陈蒨说,“替我谢谢你家大人。” 来人并没有停留的意思,只是说道:“那就不打搅陈公子休息了。”眼见他就要退出去,我决不能放过这最好的机会,连忙费力地把屏风往前一推,屏风把床架撞得“嗤嗤”响,我从屏风后跑了出来,顿时对上了陈蒨铁青的面孔。 然而,我却没空理会他,转而把视线挪向陈蒨旁边的那人,那个人错愕了几秒,忽然间反应过来,顿时大喜地叫出声来,“找着了!找着了!大人!” 我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万幸!原来韩褒他们离此不远。 此刻杀陈蒨一个措手不及,他根本就料想不到我会突然跑出来,而现在既然惊动了韩褒他们,陈蒨是无论如何再不能把我藏起来了。 陈蒨的眼里头满是被戏弄的愤怒,那愤怒已经堆积成山,可偏偏他又不能在这个时候对我下手,只是咬牙切齿地说道:“姑娘说谎的本事真是一流。” “兵不厌诈。是王爷承让了。”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心情无比地畅快。 陈蒨压抑着怒气,终究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问,“你是怎么猜到的?”他只当我瞧不见那些人的面容,所以就无法判断孰真孰假,这也是他对我放松警惕的原因之一。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前面两次我都一直隐忍着不出来,偏偏第三次正主一来,我就准确无误地跳出来了。 我嫣然一笑道:“小女子能看透人心,这看又不是用眼睛看,是用心的。” 陈蒨默不作声,门外一阵疾风扑来,门边的人差点没被那阵风给撞翻,杨坚已经站在我面前,双眸当中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珍视,“你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他紧紧地拽着我的手臂,直到我肯定地点点头,而他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后,他才放下心来,转而把视线投向陈蒨。 陈蒨眼神****下去,冷哼道:“果然是你。”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杨坚——这个在红衣楼有过对峙的教琴先生。 然而,杨坚的目光却变得犀利起来,我的手臂都被他捏得有些疼了,他死死地盯着陈蒨,却是在问我,“他没对你做什么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这才注意到,陈蒨只是将长袍披挂在身上,不管怎么瞧都是衣衫不整,而他胸前那点玫红还若隐若现的。 陈蒨忽然间眉毛一挑,冷笑着故作不经意地把他的衣衫往外抖了抖,顿时将那一圈牙印给露了出来,直惹得杨坚目光都直了,陈蒨这才觉得讨回了一些便宜似地,“做什么?刚才我已经用一座城池把万姑娘买过来了,就算做什么,不也是理所当然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连忙插话道:“是,小女子可以作证,王爷用一座城把天下第一名姬万源源姑娘买回去了。待我一回到京城,就替王爷向万姑娘说,想必她会欣然前往的。” 陈蒨这下子倒是一愣,恍然明白过来,“你不是万源源?那你是谁?” 话音未落,门里边就传来一个老迈的声音,“微臣来迟,让娘娘受惊了。”却见一个花白头发的老者已经跪倒在地,不用想便是韩褒无疑。 “娘娘?”陈蒨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声,不得不重新上下打量我,我连忙搀起韩褒,一面说道:“韩大人无须多礼。”一面怀了几分期颐,韩褒对我行的既是君臣大礼,那他的心多半还是向着北周的。如此,事情就好办了。 然而,韩褒一起来,就向陈蒨拱手说道:“原来王爷和元夫人已经见过了,这下倒是巧得紧,老朽刚巧命人宰了一头沙獾,不如就一起到厅中吃些炙肉,饮杯水酒,共赏夜景。”他这一句话,不仅把我的身份点露出来,而且还邀请我和陈蒨同席而坐,这个韩褒,两边不得罪,两边不偏颇,让人也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当真是一只老狐狸。 陈蒨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魏晋安公主?宇文觉的王后?真没看出来。”他说这句话时,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眼角瞥向了身旁一直板着张脸的杨坚。 “倘若看出来了,小女子现在恐怕就不是站在这儿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我看不惯陈蒨这样子,有意刺激了他一下,果然陈蒨的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 如果说,陈蒨刚才只当我是一个普通的ji女,被我戏弄固然生气,但气就气了,我无足轻重;可现在他知道,他一时疏忽,却与“元胡摩”这样重要的筹码失之交臂,那可就不是生气那么简单的了。只差一点点,他就真的可以事半功倍地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我拎着那锦袋,在他面前晃悠了一圈,向着韩褒说道:“韩大人,刚才临川王以吴兴郡易我周朝的一名ji女,这真是千古流传的一段佳话呀。韩大人,等我们回到京城时,务必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万源源姑娘,看来还是我朝的女子有魅力,要是再多几个,只怕临川王手中的辖地都没有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这样说,既是揶揄他,又是想在韩褒面前立个威,临川王陈蒨都栽在了我的手上,他自己是否应该好好权衡一下利弊。 然而,陈蒨却面不改色心不跳,淡淡地说道:“忘了对你说了,这吴兴郡的印鉴乃是前朝时梁帝颁发的,现在我的属地可不在那儿。” 我甩着锦袋的手顿时停了下来,陈蒨总算又扳回了一些,同样说了句,“兵不厌诈。” 韩褒看出了气氛的不佳,连忙说道:“娘娘舟车劳顿,不如先沐浴洗去这一身尘埃,咱们再用膳不迟。” 我也只想快些离开这里,跟陈蒨这人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当即就把锦袋往陈蒨身上一掷,这便以最快的速度掉头走掉。(!)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试真身 第一百二十八章试真身 这几日确实是舟车劳顿,许久没有尝试过像现在这样泡在浴桶里的惬意和舒适,再加上今天实在有些筋疲力尽,一时之间我对这浴桶都有些恋恋不舍,靠在一边昏昏欲睡了。 直到杨坚敲门,我才回过神来,这便匆匆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想要把杨坚让进来。 然而杨坚却只是怔怔地站在门口,并没有把腿迈进来的意思。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我才如梦初醒,我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我只当现在还和前几日一样,有时候盥洗过,杨坚还会取过梳篦,帮我绾发,是以他来敲门,我根本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一时间竟险些忘了我假装的身份。 我只得重新掩上门,梳妆完毕,衣冠楚楚地走出来。 外头已经有下人来请,我与杨坚紧随其后,杨坚示意我放慢脚步,直到与那人有一段距离时,方才压低声音对我说道:“韩褒见过元夫人不止一次,刚才无意间说起你似乎和印象中的有些不同,你可要小心些,别露出了马脚。” 我心下一凛,韩褒到底和太平寨中那些人不同,太平寨中的人都只是远观,大约记得元胡摩的样子,但是这个韩褒若是见过不止一次,我的言谈举止可就的确要当心。万一韩褒起了疑心,知道我不是元胡摩,劝解的事自是黄了,而陈蒨在此,若是被他闹大了,后果就更加不堪设想。 也难怪杨坚像换了个人一样,此时此刻再不敢对我露出半点亲昵。 我心怀忐忑地与杨坚一齐步入宴厅,韩褒与陈蒨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韩褒早已经将座位安排好,他一人居中而坐,是为主人位;右边主宾位留给了我,而左边的副主宾位则是陈蒨,杨坚的座位则排在我之下。 倘若说韩褒与太平寨其他人一样,奉我为主母,理应将正中央的位置留给我,可是他这样安排,倒是将我与陈蒨的地位摆至一样,隐隐地透露出一股讯息,他是这南阳伏牛山的山大王,至少在目前看来,他对北周和陈国不偏不倚,两不相帮。 我与陈蒨对面而坐,这人自我进来起,视线就一直停留在我身上,那眼神实在有些扎人,令我十分不快,恨不能说些讥讽挖苦的话,却因为想起杨坚的告诫,心里头想着以元胡摩的修养,断然不会像我刚才那样对他,未免韩褒怀疑,便只能视而不见。 下人用刀将炙肉一片片地切下来,一一送到我们面前,另有人又端了几碟小菜往各自的食案前搁下,韩褒这便举杯向我和杨坚说了几句客套话。 酒过三巡,我心里头知道韩褒把陈蒨搁在这里,就是想故意晾着我,使用“拖”字诀,让我不好提起让他归附杨坚,出兵诛杀宇文护之事。然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只怕韩褒这个老狐狸这一阵子都会使用这个策略,当即举杯道:“韩大人许久没有回长安,想必长安城中的故人老友都想念得紧吧。” 我一说话,韩褒就知道我想把话题引向什么,摆了摆手,神情恹恹道:“老朽这么一把老骨头,还有什么故人、老友。早就死得死,走得走了。” 我不甘心,又顺着他的话说道:“老一辈的虽不在了,可小一辈的却长大成人了,他们都在长安城里翘首以盼着韩大人呢。” 韩褒只是打哈哈,“我的儿孙家人早就跟随老朽一起告老还乡了,要说念想,也就是老朽一个外孙女儿还留在长安,倘若她能来颍川,我的心就都放下了。” 我的心一沉,正要再说,韩褒已经直接举杯说道:“老朽老啦,也没什么留恋追逐的,就只想在这山中养老,娘娘,您好容易逃离那是非圈,不如就在老朽寨中多住几日,看看风景,放松一下心情,定然会体会到世间美好的。” 他说着一饮而尽,转而对陈蒨说道:“今夜这月色真美好,咱们就摈弃那俗世的蝇营狗苟,好好赏月。”这句话却也是对我说的。 陈蒨见我吃了鳖,心下畅快,脸上的笑容也爬了上来,豪迈地喝了一大碗酒。 我味同嚼蜡,却听韩褒忽然说道:“真是该死,是谁自作主张把鲤鱼酢端上来的?”他一面赶紧向我道歉,“老朽疏忽了,明知娘娘不能食鲤鱼,还把……”他话还没说完,眼睛突然间瞥到我面前盛着鲤鱼酢的小碟早已经空空如也。 那鱼酢乃是用曲酿制作的鱼片,入口爽滑,味道鲜美,加上鱼酢又没有刺,我不知不觉地就把那鱼片都吃完了。 韩褒不禁皱眉道:“老朽记得元家上下皆不能食鲤鱼,魏文帝尚在时,有一次因为吃了鲤鱼而大病了一场,浑身上下都是红疹,险些出事。怎么娘娘……” 我心道坏了,原来姓元的一家对鲤鱼有家族过敏史。看样子还很有些严重。韩褒到底是魏旧臣,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现在我当着他的面把所有的鲤鱼都吃完了,定然要叫他生疑的。 眼见陈蒨也瞧了过来,我只有努力维持镇定说道:“胡摩自死过一次,独自一人逃出生天后,倒没什么忌口了。许是那毒酒以毒攻毒,使我的身体产生了变化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见故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见故人 我幽幽叹了口气,侧目瞧韩褒神情上依旧有些将信将疑,但到底不再说什么,我再瞧对面的陈蒨,目光之中是一丝玩味,以他的想法,自是恨不能顺着些蛛丝马迹,找到我的破绽。 我正恨得牙痒,陈蒨手一扬,他手中的东西迎面便朝我袭来,我骇然地杵在那儿,万万没有想到陈蒨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行凶。 我呆呆地不知如何闪避,杨坚眼疾手快,脚一蹬便朝我飞扑而来,我身体被他带着向后一仰,整个人跌倒在地,而杨坚也扑倒在我身上。 此时此刻,陈蒨令人厌恶的声音已经响起,“陈某不过是见元夫人的鬓边有只苍蝇,想帮她赶走而已。” 我侧头一看,陈蒨朝我掷来的不过是一根筷子,什么赶苍蝇,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和杨坚重整衣衫坐好,陈蒨阴阳怪调地向着杨坚道:“杨公子对元夫人倒是格外上心啊。刚才奋不顾身地以身相挡,着实令人叹惋。” 他早猜到我和杨坚关系匪浅,务必要把这一层在韩褒面前点出来,杨坚忍而不发,面无表情道:“身为臣子,自当专心事主,尽礼尽义,守护娘娘安全。” 陈蒨点头道:“是呵,不过这专心事主,也包括与主母假扮夫妻,共乘一车?”他说得漫不经心,脸上还挂着笑容,但这话却是着实有些杀人不见血。 话音刚落,杨坚就抄起靴中插着的匕首,用力一弹,匕首飞向陈蒨,陈蒨微微侧身,匕首直直地没入背后的柱子好几公分。 韩褒面色一变,万万没想到杨坚带了兵器在手,竟直接对陈蒨下手了,连忙在一旁劝道:“杨世侄息怒,何至于剑拔弩张?” 杨坚冷冷地望着陈蒨,直呼其名道:“陈蒨!你之前并不知娘娘身份时,就三番四次侮辱,如今既知娘娘身份,仍旧出言不逊!不要以为你在南阳,我就奈何不了你,你若再敢胡说八道,我太平寨上下势必要找陈霸先讨回一个公道!” 他双目之中满是怒意,倒是一副忠臣烈士的样子,陈蒨颇不以为然,韩褒则连忙走过来劝架,“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杨坚趁机暗暗给了我一个眼色,我心底已然明白他所想,他这番出招,自是和陈蒨敌对起来,他想要让韩褒知道,太平寨和陈国是不可以同桌而食的,而韩褒想要两边讨好,两边都不得罪,只不过是痴心妄想。 我于是也板着脸,向韩褒说道:“我跟这个登徒子没什么好说的。韩大人,我是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他,倒是大人你,心里头应该清楚,鱼与熊掌焉能兼得?如今天下已成水火之势,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大人想在南阳独善其身,只怕是个奢望的。还望大人早些做个决断,莫要误人误己。到底是领着大家背井离乡投靠异国,还是做平叛拥周的大功臣,还望大人好好考虑,大人想与我谈话,我随时恭候。” 话已经挑明,再留在这里,便是多余。我与杨坚当下不再顾韩褒的挽留,转身离去。 这样的话对韩褒来说或许有些重,他到底是个元老,可若不直接把话撂狠了,他这个老狐狸便只会一味地推搪拖延,索性让他想清楚,到底是叛国前往陈,还是随我入京,他只能二选一。 那韩褒是何等老奸巨猾的人,他没有考虑清楚之前,干脆便称病卧床,只是遣人来没事就领着我与杨坚四处转悠,衣食住行也照顾得十分体贴入微。 我与杨坚自是没有出游的心情,明知道韩褒有意拖延,但却又无可奈何,而陈蒨倒是也有闲情雅致,专心致志地在伏牛山中游览风景,看样子,是要跟我和杨坚死耗到底了。 ------------------------------- 就这样过了几日,大中午的时候,韩褒突然遣人来,有请我和杨坚到前厅去说话。我和杨坚苦等了这么多日,终于等到这天,只是韩褒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却也让人摸不着头脑。 我与杨坚到前厅时,心顿时一沉,原来陈蒨还在这儿,韩褒直接无视我那日的愤怒,把我们同时请来,足见情势并不容乐观。 杨坚心底也很是明白,见到陈蒨便把脸一拉,带着些质问的口吻望向韩褒,“韩大人,这是何意?” 韩褒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示意杨坚稍安勿躁,“杨世侄,你有所不知,临川王请到一位贵人前来,想要与元夫人叙叙旧情。老朽没办法,还请元夫人看在这位贵人的面上,暂时不与临川王计较。” 此话一出,我和杨坚都是心里一惊,原来陈蒨这几天都没有消停,也不知道他这一次玩的是什么花样。 杨坚冷哼道:“你又想怎样?陈国的皇族就是这样的教养?对我大周的王后就是这样无礼的?” 陈蒨不禁有些春风得意,“杨公子此话差矣,元夫人不论是身为周国王后抑或是晋安公主,陈某都绝对不敢无礼。不过,眼下的女子,究竟是不是元夫人,只怕还是个未知数呢。” “你放肆!”杨坚的面斥对于陈蒨来说并不起作用,他冷笑道:“到底是谁放肆,见见这位故人,不就真相大白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杨坚转而望向韩褒,双目含怒,“韩大人,你就是这样纵容他人对娘娘为所欲为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默默地没有吭声,此时此刻,只能是杨坚代我出头。 韩褒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老朽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娘娘,当真是有一位贵人想见娘娘,娘娘见了,一定也很是欢喜。”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饶是我明知道韩褒也是想借着陈蒨来试探我,他这样一副样子,却一时半会儿也发作不了。更何况现在的的确确有些心虚,听陈蒨的意思,是已经怀疑我不是元胡摩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把什么人找来了,看来是诚心想要拆穿我的。 “不知道王爷把谁请来了?”我克制着怒气,迎着陈蒨的目光瞧去,务必不能先失了底气。 背后传来窸窸窣窣衣服摩擦的声音,我扭转头,只见一个穿着青布缁衣的人朝这边款款走来,一个清冷的女声飘了过来,“公主,好久不见了。”她的头顶戴着宽沿帽子,帽子一圈都有黑色的纬纱垂下来,挡住了她的样貌,让人根本瞧不见她的真容。(!) 第一百三十章 拆穿她 第一百三十章拆穿她 我一时分不清楚状况,只能怔怔地站在那儿,看那女子穿着缁衣草履,应该是个出家的尼姑,可我实在不知道除了最开始的宿月斋之外,我还和哪个尼姑有过交集。而她开口称呼我为公主,而不是元夫人,看来她与元胡摩相识应该是在元胡摩成为王后之前了。 “公主,不会就忘了我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那女子再度说话,声音依旧不咸不淡,几分游离尘世外的孤寂,又有几分落寞的贵族之气。 我并不作答,“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我已经是方外之人,原本是不便再与世俗中人相见,然而,听闻公主到了南阳,作为曾经的长嫂和长姐,于情于理,我也该出来跟公主见上一面。” 嫂子?我心里一咯噔,不敢吱声,旁边的杨坚已经带着提点性质地问道:“你是魏废帝的皇后宇文云英?” 他这一提醒未免令韩褒和陈蒨侧目,但他若不这样故作惊讶地喊出声来,我的确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谁。 不过,经杨坚这么一提醒,我倒是知道眼前这女子是谁了。魏文帝元宝炬也就是元胡摩的父亲死后,曾传位给元钦,元钦的皇后宇文云英乃是宇文泰的女儿,但元钦不满宇文泰把持朝政,更不甘心魏的政权旁落于他人,便找人密谋杀死自己的岳父,却不想也和日后宇文觉的遭遇如此相似,还未成行就被人泄密,宇文泰当即就把元钦废去,毒死。而作为废帝元钦的皇后宇文云英却并不满于宇文泰的做法,不久就也“忠于魏室罹祸”。 宇文云英既是宇文觉的姐姐,又是元胡摩的嫂嫂,对于元胡摩来说,还真是一位故人,我汗毛倒竖起来,难道眼前此人当真是宇文云英? “宇文皇后明明已经随废帝罹难了,又如何会好好地站在这里?”杨坚知道我的疑惑,抢先替我问道。 宇文云英轻笑一声,“公主明明应该陪着三弟入土为安了,可现在不也是活生生地站在这儿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这一句话倒是让我和杨坚都辩驳不得。杨坚自是对韩褒解释过我的死而复生,可前后两位皇后都是死而复生,这事怎么瞧都有些邪乎。 我斜睨了陈蒨一眼,他的眼里头是等着看好戏的笑意,我偏偏不信邪,冲宇文云英说道:“这么说来,你是真的宇文云英了?” “我当然是真的。”宇文云英顿了顿,我感觉到她的目光透过黑色的纱落在了我的脸上,“倒是公主,和从前不一样了。竟然连我都不记得了?” 她的问话无疑加重了韩褒对我的疑心,我慢慢盘算了一下,元钦被废后就是元廓即位的,过了三四年,宇文觉才登基称天王,这之后又过了一年半,合起来,前前后后也有五年时间,五六年前,元胡摩也只是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就算不记得宇文云英的声音也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吧。 我面不改色道:“五、六年不见,我的确不记得宇文皇后的声音。”我一时之间辨别不出宇文云英是真是假,只好如是说,哪知道话音刚落,宇文云英就对陈蒨说道:“王爷,此人不是晋安公主,我现在可以回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一句话直接判定了我的死刑。眼见韩褒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顿时急了,“你凭什么认定我不是?”此时此刻,我说什么也不能让韩褒知道我这个元胡摩是假冒伪劣的。 宇文云英说道:“去年我才和公主在长安城见过,那时候三弟已经是周天王了,我不想见他,于是托人约了公主出来,那一日的情景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哦?这牛皮可吹破了。”陈蒨在一旁阴阳怪掉地说着,杨坚面若寒霜,我听着宇文云英的话,下意识地就反驳道:“你说我是假的,可依我看,只怕你才是假冒的宇文皇后吧。”我只是下意识地反驳,话一说出口,陈蒨就扑哧笑了,“呵呵,这下好了,谎言被拆穿却干脆来个耍无赖,反倒诬陷起别人来了!” 陈蒨的脸上带着一丝得意,我被他批驳,一时间有些慌乱,蓦地想起宇文邕写给我的锦囊,通读下来,最重要的一条,不是什么技巧经验,而是“临危不乱”,只有保持镇定才能够化险为夷。这句话,不论是什么情况下都是真理。 我忽略掉陈蒨的冷嘲热讽,转而对宇文云英道:“那一日的情景是怎样的?你从早到晚都记得?”一面则仔仔细细的在脑海里把宇文云英从进来起的情景又回想了一遍。 宇文云英不假思索就回答道:“自是记得。公主约莫是巳时到的,我便与公主一起用过了早膳,后来因为着了凉,公主就派人请了大夫给我看病,直到午时,药煎好了,公主亲自喂我吃的药。我与公主又聊了一会儿三弟,我对她说不想让三弟知道我还活着,以免徒增烦恼,公主告诉我,三弟有时候会念起我给他们做的蒸饼,我一时兴起,就教公主做蒸饼,一直快到申时,公主只恐三弟生疑,才不得不回宫去了。” 她把这些事情一气呵成地说了出来,听起来十分合乎情理,我于是赞道:“你记得果真清楚,不过,能够将那日的情景倒叙一遍?从申时开始。” 宇文云英一愣,下意识地照做着,“申时,公主就回宫去了,再之前,我……我是在教公主做蒸饼,然后就是……”她这一想,就免不了停顿下来,一停顿,就显得有些结结巴巴,她于是偃旗息鼓了,“我为何要倒着说?” “诶,当然得倒着说了,你刚才说把那一日记得那样清楚,说得那么顺溜,怎么让你从晚上说起,就结结巴巴了?只怕是经人授意,早就编造好的故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计中计 第一百三十一章计中计 此刻,我已经成竹在胸起来,宇文邕说得没错,只要临危不乱,就势必会化险为夷,我将刚才的情景已经回想清楚,一一驳道:“你一时说,自己是方外之人,不便与红尘中人相见,只为了见我一面,所以到这里来;可一时你又改口说,早与我在去年见过,既然见过,又何来‘好久不见’一说?你前后的话语互相矛盾,怎么临川王在给你编谎话的时候,不知道从头到尾好好推敲几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这一席话,顿时把假扮的“宇文云英”给说得哑口无言,我恶狠狠地瞪了陈蒨一眼,心里头一团怒火中烧,差一点我就着了他的道,差一点就功亏一篑了! 我趁机面向韩褒,利芒扫去,已经咄咄逼人说出口来,“韩大人!我信任你,所以亲自前来说服大人,就算韩大人有什么犹豫,我也可以耐心地等待。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大人原来是这样糊涂!不仅听信谗言怀疑我,更纵容外邦之人三番四次戏弄于我。看来韩大人是铁了心要跟大周作对是吗?如此也好,倘若韩大人一心想做一个卖国求荣的无耻小人,那我自当成全韩大人,就当元胡摩这一遭是白走了。”我厉声喊住杨坚,“杨公子,皇上有你的太平军就足矣,人在做,天在看,每个人都有各自的造化!我们走!” 我这一招欲擒故纵是杨坚教给我的,依我自己看,这“恼羞成怒”的表演怎么说也可以打个九十分吧,韩褒既然已经知道我是真的元胡摩,他是万万再不能得罪我的,这下势必要给他一点苦头吃。 我只当自己这一扭头,韩褒必定会抢过来连连道歉,哪知道才迈步,就听见背后传来掌声,陈蒨已经在背后鼓掌说道:“娘娘伶牙俐齿,好生了得。而娘娘识人辨物的本领就更是令人惊叹,亏我准备这么久,原以为这一场戏已经是天衣无缝了,没想到轻易就被娘娘的诛心秘术所破,陈某佩服极了,阮娘娘!” 他这一声阮娘娘叫得我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和杨坚的脚步不由自主都停了下来,互望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瞧出了一丝担忧。我只能强自镇定地回头,明知故问道:“什么阮娘娘。” 韩褒解释道:“老朽现在才知道,皇上有一位姓阮的贵嫔娘娘,原来与元夫人长得是一模一样,难怪老朽觉得娘娘有些陌生,原来并非同一个人。” 陈蒨冷笑着接茬道:“听闻这位姓阮的娘娘有着一项稀奇的秘术,名叫诛心。只要默念口诀,就能够穿过人的胸膛看到那人的真心,你刚才那么容易就拆穿了她不是宇文皇后,这样的本事,可不就只有阮娘娘才有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浑身发冷,此时此刻才明白今日陈蒨到底在盘算的是什么,他到底又布得是一个什么局中局。 陈蒨找人假扮成宇文云英,并不指望我会被那女人骗到,相反,他根本就是做好了,我会拆穿假宇文云英的准备,他也就等着我拆穿她,从而进一步证明我会诛心秘术,我不是那个文雅的元胡摩,而是一身戾气的阮陌! 我只顾着不要着陈蒨的道,却不曾想,反倒是这份精明出卖了我自己。 知道我长得与元胡摩相似的人并不多,也就只有宫里的几个人知道,而身为陈国的临川王,居然知道北周的这些宫闱秘辛,看来这一次,陈蒨的功课做得太足了。就算我想要抵赖,但这一次却有些理屈词穷了。 “王爷从哪里听到这些话的?看来,韩大人也是这样认为的了?”我把视线挪向韩褒,这一次,韩褒没有再像上次那样充当着和事老的角色,而是已经同陈蒨站在了同一战线上似的。至少在这件事上,明显是韩褒纵容着陈蒨对我试探,甚至是急于见到结果的。现在他神态自若,与陈蒨并肩站着,倒像是一下子就跟我划清了界限,和那一日的局面,迥然不同。 我知道自己这元胡摩是再假装不下去了,索性开门见山道:“不论我是宇文觉的王后,还是皇上的阮贵嫔,二者又有什么分别?我所为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嘿。”陈蒨不等我说完就干笑一声,“这区别可大着了。这北周的人谁不知道,阮贵嫔之所以能成为北周皇帝的妃嫔,那都是大冢宰宇文护一手促成的。听闻宇文护还将这阮贵嫔收为了义女。对了,据可靠消息,北周皇帝虽然被软禁,就连独孤皇后都被逼得郁郁而终,倒是独独阮贵嫔可以随意出入宫廷,这说明了什么?” “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一个与宇文护势不两立,一个却是他的义女,这两人怎能一样?”他挺起胸脯提醒韩褒道:“韩大人,你险些就要一失足成千古恨了,满心欢喜地以为能去清君侧做个大功臣,只怕还没出伏牛山,就被人连锅都端走了。” 我气得牙痒痒,却拿陈蒨的话没办法,作为阮陌和作为元胡摩,的确是截然不同。元胡摩不仅是宇文觉的正妻,也是元氏一脉留下的唯一一位公主,以她来号令天下,自然能够让更多人臣服,但是作为我就不一样的。不知内情的,只当我是宇文毓一个小小的贵嫔,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自然是无足轻重;若是知晓内情的,知道我曾经被宇文护收为义女,现在我却要高举义旗来反他,如何能令人信服? 然而,眼见陈蒨趾高气昂的样子,那眼睛里头满是得意,显然终于大大地赢了我一回,我不由讥讽道:“王爷言之凿凿,倒好像亲眼所见一般,难道陈国的临川王成日闲来无事就只是把眼睛往我大周的后宫里头瞅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临川王是皇宫里跑出来的小太监呢!” 陈蒨被我埋汰也并不生气,只是笑着说道:“你又想凭那张利嘴耍赖是不是?恐怕这一次,没那么容易。我这话可不是信口开河随便说的,虽然我不曾亲眼所见,但我有人证。此人说出的话,可不由人不信。” 我倒是没想到陈蒨还会把人证也带来。我看了杨坚一眼,猜不到会是谁向陈蒨告密的。 陈蒨将我的疑惑收入眼底,莞尔一笑道:“见到这个人,阮娘娘可就没办法抵赖了!”他早已经把假的宇文云英打发下去,高声对着云母屏风之后喊了一句,“请出来吧!” 我扯着脖子瞧去,整个人当场石化,我揉了揉眼睛,只觉得眼睛被刺痛得酸胀起来,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第一百三十二章 成永诀 第一百三十二章成永诀 看到眼前的男子,我不禁失声道,“是你?”我只当这一辈子再不会见到他,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与他重逢,我有些激动,有些不知所措,但他看我的眼睛却只是蒙着一层淡淡的漠然,好像我与他是从来不曾见过面的陌生人,但那漠然后压抑的涟漪,又好像在提醒着他,我与他曾经有过的纠葛情仇。 婆罗,尉迟纲,原来是他。 陈蒨走到婆罗身边把他拽了过来,一面说道:“尉迟将军一直守卫北周后宫,他应该算是最有发言权了。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阮娘娘?” 我并不理会陈蒨,仔细地看了看婆罗,他消瘦了许多,从前只是唇上有着一撇略显活泼生气的小胡须,现在却有些颓废地满脸胡渣,满是尘土味。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想起当初宇文护把他打发去了北齐与北周的边境,好像还是什么燕国公于瑾的麾下,不会这么巧,于瑾的军队就也在南阳一代吧。 婆罗冷冷道:“我怎么会在这儿?是呵,我早该死了才是。宇文护假意留我一命,让我去于瑾手下做事,却另写密信给于瑾,让他找个机会杀了我。若非我早有防备,又为临川王搭救,现在的我早已经是个死人了。”他说着朝我转过头来,眼眸里头闪过一丝冰凉,“也不会有机会在这里拆穿你的阴谋诡计。” 我的心渐渐收了回来,初见他时的欣慰之意渐渐被现实给摧毁得七零八落了。大半年时间不曾相见,这光阴太短暂,并不足以化解婆罗对我的恨意。婆罗仍旧把尉迟迥的死归咎于我,他对我仍旧是心怀怨恨的。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已经投靠了陈蒨。也是呵,他原本算得上是宇文护的心腹,可惜宇文护太专制跋扈,眼睛里头容不得半点沙子,不但逼死尉迟迥,最后还是对他也不肯放过,他想必是对北周失望透顶,心里头没有了期望,投靠陈蒨倒也不稀奇了。 只不过,他既然光明正大地站在了陈蒨一边,而陈蒨把他找来,也明显是针对我的。 既然婆罗在这儿,我的确没有必要再假扮元胡摩了。我与他独处了好几日,而他又对元胡摩十分熟悉,真要是列举起来,他能够说出一大箩筐我与元胡摩的区别来。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在这件事上,我不得不佩服陈蒨,他确实了得,短短的时间里,他就找到了我的破绽,给出了致命一击,韩褒轻易就怀疑了我的居心,以为我是宇文护派来的人。莫说他再不会考虑将兵权交给杨坚,只怕他会不会就这样放我离开,都是一个未知数。 情势斗转急下,我无暇再顾及婆罗和陈蒨的冷嘲热讽,依旧抱着一丝希望对韩褒晓以大义道:“韩大人,我的确不是元夫人,宇文护也的的确确曾经收我为义女,但那只是因为他觊觎我的诛心秘术,个中曲折,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大人不妨仔细想想,独孤太师的虎符是何等重要之物,若我不是得到元夫人与皇上的授意,又如何能亲掌虎符?倘若我真的是受宇文护的指使,前来谋害韩大人,我就该早早取了韩大人的性命,再以元胡摩之名,把颖军尽数收编。我既有独孤太师虎符在手,便有发号施令的权利,又何必费这么多周折,一直耐着性子等大人?大人就算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杨公子才是。” 韩褒瞟了杨坚一眼,有些玩味地问道:“杨世侄看样子,是早知道娘娘的真实身份了?” 杨坚连忙说道:“绝非刻意瞒着大人,杨坚此去长安,亲历了许多事情,阮娘娘早因皇上的事与宇文护决裂,此行乃是临危受命于皇上,凭着其过人才智,九死一生方才与小侄逃离京城,一路艰苦卓绝,实是忍常人所不能。” 他这话说完,旁边的陈蒨便掌不住地“扑哧”一声笑出来,仿佛杨坚在说着一个天大的笑话。我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倘若现在有一把刀,我非要把他的嘴巴割了不可。 此时此刻,我只是不敢放弃,只是一味的劝说,“韩大人,阮陌此行绝无恶意。我只希望大人知道,不论阮陌曾经是不是宇文护的义女,现如今摆在阮陌心中最首位的,是我的夫君。皇上他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我有义务去帮他。也请大人念在君臣厚谊,独孤太师临终所托,为皇上雪中送炭。” 这一次,陈蒨没笑,婆罗却阴森森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听起来好不诡异,直让人觉得心里发毛,他冷泠泠地看着我,“好一句有义务去帮他?娘娘这句话可以收回去了。是了,你还不知道吧,皇上他已经殡天了。” “你……你说什么?宇文毓死了?”我的耳朵嗡嗡地响个不停,好像有一个大锤子狠狠地砸在了我的胸口,我难以置信,只是喃喃地重复着那一句话,“宇文毓死了?他就这样死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那一次在起云殿,竟然是永诀。我还记得那一天是大年初四,他衣着单薄地在起云殿的墙角里头找着蜗牛,记得他赌气般地跟我说,一定会比我活得长久,也记得他跟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他说他再也不想看到我。 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他果然再也不能见到我了。而他终究还是没能活得比我久,终究还是先一步离去。 我努力想要去回忆起他的模样,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有点想不起来。 老实说,和宇文毓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但回想起来,所有的回忆都是不快乐的。从一开始他单纯地对我展开报复,我便和他势不两立,他一再的设计陷害,终于导致我的反抗与回击。倘若我与他按照这个套路继续下来,仇恨越来越深,深到恨不能饮对方的血拆对方的骨,直到最后一个人先死去,另一个人在旁边拍手叫好,这样的结局便也算是令人唏嘘的圆满。可偏偏,偏偏到最后,他又喜欢上了我。 他恨我,又爱我;想要让我去死,却又矛盾地救下了我的命。因为他的不忍心,因为他不该有的爱,于是圆满的结局变得悲剧起来,而因为他的悲剧,我的心也随之浮沉不安。 我的眼睛有些涩涩的,可一滴眼泪也没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天的事儿。对外只说是皇上突然发病,不治身亡。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的死法和略阳公的如出一辙。”婆罗曾经是宇文护的心腹,自然知道个中内情。 他终究还是被宇文护给鸩杀了,他的命运终究还是和他的弟弟宇文觉一样。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不是吗?他太锋芒毕露,太直率,他不懂得虚与委蛇,不懂得韬光养晦,他不够卑鄙,不够阴险狡诈,他的性格注定了,他在这样险恶的环境里头,根本就长久不了。注定了他那皇帝的宝座是捂不热屁股的。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宇文毓,反倒让我觉得他是个真正有血有肉的人。抛开与他的那些恩恩怨怨,我其实真心希望他能够像蜗牛一样好好活下去。但是,这已经不可能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孙小姐 第一百三十三章孙小姐 我闭上了眼,耳鸣起来,好像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喊着什么,仔细地听,原来喊着的是我的名字,“陌陌”、“陌陌”喊个不停,这喊声让我有些瑟瑟发抖,杨坚熟悉的声音响起,“娘娘节哀顺变。”我迎上他有些担忧的眼神,心里头有了一丝暖意。 “哀?是喜还差不多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婆罗轻轻一哼,不以为然道,“你还在这里惺惺作态做什么?你以为你还骗得了谁?什么摆在你心中首位的是你的丈夫?难道你还要在我们面前扮演伉俪情深?” 他的话一下子就吸引了韩褒和陈蒨的注意力,都等着婆罗把话说完,“你害死我大哥,害死元夫人,难道皇上会真的倾心于你不成?皇上之所以把你带回宫,不过是为了打消宇文护的疑虑罢了。其实在他心里,和我一样,恨不能你早些死掉。现在可好,他死了,你又少了一个仇人,心里头早就已经乐开花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婆罗的话顿时令韩褒瞠目结舌,陈蒨这一次倒没有嘲笑我,而是用异样的眼神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我默默地等婆罗说完,这才冷冷地说道:“你说完了吗?现在该轮到我说了。” “婆罗,你大哥的死我很遗憾,你要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我也认了。可是还请你想清楚,你大哥他到底是为什么死的?是因为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轻笑一声,因为怒极反而头脑一下子清醒起来,一字一句道,“我想你一定是忘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真正隐藏元夫人的人是皇上,尉迟将军他当时根本可以不死,他完全可以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的,可是他,宁愿死,宁愿死在你的手上,也要一个人把罪名给担了。他至死都不忘了要维护皇上。这才是真正的忠君之仕。” 关于这件秘事,知者甚少。然而,既然当事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也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我冷冷地看着婆罗,“你大哥他用死来保住皇上,他用他的死来维护他最在乎的两样事,一样是你,另一样就是他的君王。可是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背叛大周,投靠敌国?你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却还好意思把你大哥成天挂在嘴边?可笑啊可叹,你有什么资格?倘若尉迟将军在天有灵,瞧见你做这样的事,他岂能瞑目?” 婆罗的软肋就是尉迟迥,我这样一说,婆罗顿时哑口无言,我转而看向韩褒,说道:“韩大人,宇文护他众叛亲离,虽然朝政为他把控,但其实怨声载道,所有人都是道路以目。推翻他的暴*,是早晚的事情,大人不愿意做这个振臂一呼之人,阮陌不勉强。就算没有韩大人相帮,我们也准备马上起兵讨伐宇文护。韩大人,你想要在伏牛山中颐养天年也好,跟着临川王叛国归陈,做这千夫指的罪人也好,阮陌是管不着了。我们现在就回太平寨去,韩大人,我们就此别过。” 此时此刻,我已经对他们不再抱有任何的希望。因为时间不等人。只这么长的时间,宇文毓就已经被鸩杀了。我不知道已经有些疯魔了的宇文护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我不知道宇文邕他一个人究竟能不能应付过来。就算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要孤注一掷了。 然而,有时候,当你已经不再怀有希望时,希望反而来敲门。 ---------------------- 眼见我去意已决,韩褒反而被我那一席话触动了一些似的,老狐狸的他又有些犹豫起来,“娘娘,请留步。”他看了看天色,拉着杨坚道:“世侄,现在有些晚了,我看还是在寨中住一晚,明日再做计较不迟。” 杨坚淡淡地扫了陈蒨和婆罗一眼,莞尔一笑道:“不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看这个地方,我们是不敢待的。” 我点了点头,这就打算与他一同离去,韩褒正欲喊住我,外边急撞撞地抢进来一个人,赶到韩褒面前,吞吞吐吐地说道:“老爷,颍川那边来人了。” 颍川乃是韩褒的府邸,韩褒正被这边的大事搞得焦头烂额,哪有功夫理会家中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儿。下意识地就要把他挥手赶下去,“不知事的东西,是谁让你就这样闯进来的?” 那家丁很是委屈,跪在地上却仍旧不肯走,“老爷,不是,是孙小姐来了。” 韩褒一听,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也不知道自己哪个不懂事的孙女儿居然跑到这里来,“胡闹的东西!从哪里来的就给我送回去!”我也懒得再听,看了杨坚一眼,示意就此离开。 那家丁却是冒死说道:“老爷,是从京城来的姓独孤的孙小姐!您一直念叨着的!”他这一席话,倒是让韩褒一下子停了下来,我却也是肩膀一抖,脚步一下子迈不动了。 独孤这个姓实在太敏感,我下意识地望向杨坚,陡然间记起他曾经告诉过我韩褒与独孤信算是姻亲,当时没在意,现在听到京城来的独孤小姐,神经一牵扯,一种强烈的第六感袭来,这位独孤小姐该不会就是…… “外公!”不等我猜出来,一个倩影已经从门外飘了进来,直接钻进了韩褒的怀里。韩褒这个时候,倒是显出几分慈爱来,一扫刚才的怒气,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脸上挂着欣慰而惊喜的笑容,“好,好!你终于来啦。” 他怀里的人儿却呜咽起来,正是风尘仆仆赶来的独孤伽罗。 我一时怔忪,刚才只是想起韩褒曾说过有一个外孙女留在长安城,又听他说是姓独孤,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把独孤伽罗联想起来,可万万没有想到,还真的是她!(!) 第一百三十四章 聚天伦 第一百三十四章聚天伦 只是我明明记得独孤伽罗的母亲姓崔,还是什么清河崔家的名门望族,怎么竟然成了韩褒的外孙女了?我忍不住小声向杨坚询问,杨坚则附在我耳边说道:“七小姐的母亲原本是嫁给崔家的,听说这位夫人一眼相中了独孤太师,说什么也不肯嫁给崔家。韩褒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毁了婚约,还让崔家把她收作义女,转而嫁给独孤信。”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中间还有这样一桩故事,只是这样看来,这个韩褒倒也有几分人情味,至少为了他的女儿付出不少。而此时他对独孤伽罗流露出的怜爱,也是发自肺腑的。 我于是干脆停了下来,对杨坚以眼示意,独孤伽罗突然间来了,或许事情有了转机。 韩褒好容易才把独孤伽罗扶正,笑眯眯地说道:“前两日外公还在说,就差你一人,外公这儿就是真正的儿孙满堂了。到底是老天爷见怜,你终于到外公这儿来啦!” 独孤伽罗揉着猩红的眼睛,指了指门外道:“我是和六弟一起来投奔外公的。”她指的六弟乃是独孤信的第六子独孤陀,我往门外一看,独孤陀狼狈又怯弱地站在那儿,显然是受了巨大的惊吓。 想来这一屋子的人对于独孤陀来说都是陌生人,以至于当他瞧见我时,眼睛里头一下子闪起精光来,下意识地就往我这儿奔过来,“娘娘!”声音里头也是无限的委屈。 “京城那边出什么事了?”我瞧这两个人狼狈的跑来,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 独孤陀咬了咬唇,红眼道:“大冢宰要我们的命,大哥他们全部都被抓起来了,幸亏七姐英明,带着我跑出来,要不然……我们也……” 我听了他的话,只觉得宇文护已经有些疯狂了。他根本就是在疯狂的大开杀戒。独孤伽罗站直了身体,认真地接过独孤陀的话说道:“不是我英明,是有人暗中相助的。” 韩褒听得两个人九死一生,心跟着悬了起来,不禁问道:“是谁暗中相助,我倒要好好谢谢他。” 独孤伽罗虽然只是个少女,但心思却不浅,她抿了抿唇,缄口不说,只是双臂缠上韩褒,咬牙切齿道:“外公,宇文护实在是丧心病狂,我只怕哥哥姐姐们都要遭了他的毒手!外公,我求你带兵去讨伐他!” 她一开腔,顿时给了我希望,我和杨坚互望了一眼。没想到上天居然在这个时候把独孤伽罗送过来。 我这边是喜出望外,陈蒨自然就成了霜打的茄子。韩褒不禁有些尴尬道:“那大冢宰掌握天下兵马,就算我有心想要救出他们,就凭我这点家将,岂不是以卵击石?好啦,伽罗,你这一路累了,我找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再做打算。” 他也对独孤伽罗使用上了拖字诀,然而独孤伽罗却并不买他的账。她的性子可不是随便两句话能够糊弄的,她睁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瞪着韩褒,“外公,我刚才上山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你的家将并不少,对吗?外公?” 韩褒的脸色垮了下来,“你从哪儿知道这些的。”韩褒长期盘踞于颍川南阳,但是这颖军的事却属于高度机密,独孤伽罗作为一个少不经事的少女又怎么会知道跑到南阳来。 独孤伽罗摸了摸鼻子道:“是大姐告诉我的。”她轻轻把这个话题带过,对韩褒撒娇道:“外公,我爹他早就对你有安排,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韩褒尴尬地看了在场其他人一眼,轻声咳嗽了一声,提醒独孤伽罗这里还有外人。我瞧见独孤伽罗摸鼻子的动作,我心里头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的大姐独孤皇后势必是不知道韩褒暗中招兵买马的事,而独孤伽罗刚才明明是在撒谎。我没想到她此行的目的性竟然如此强,不知救她和独孤陀逃出生天的人究竟是谁,不知道独孤伽罗请求韩褒出兵是否也有他的出谋划策,而独孤伽罗的缄默也是想保护此人? 我这念头只是一晃而过,并没有太在意,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独孤伽罗的劝说上。不论如何,她的“从天而降”绝对是最好的助力。 韩褒下意识地扫向旁边的家丁,“是你擅作主张把孙小姐带到这儿来的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他显然已经十分不满,但是又不便对不懂事的千里迢迢跑来的独孤伽罗发脾气,只有迁怒于家丁。 独孤伽罗就像是没察觉到韩褒的不悦似的,直接说道:“外公,你别怪他,是我非要来的。外公,你素来最疼我,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得答应我才行。否则,否则我……” ------------------------------- “好了,伽罗。”韩褒唯恐独孤伽罗会说出什么恐吓的话来,让我和杨坚在他不能够把握的情况下,或许会有机可乘,当即找了个将士过来,对独孤伽罗尽量和颜悦色地说,“你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暂时住着,明天我再让他们把你送回去。” 独孤伽罗还要再说,韩褒已经不容分说地摆了摆手,不让独孤伽罗再在这不合时宜的场合不该说的话。 独孤伽罗不免有些悻悻地从我手中接过独孤陀,自始至终并没有看我一眼,我心里头有些蹊跷,但是这会子,我倒是不急着走了。 韩褒被独孤伽罗这么一闹腾,再加上刚才陈蒨导演的一出连环戏,韩褒早已经有些筋疲力尽了。他朝我和陈蒨都摆了摆手,“老朽到底是年纪大了,站这么一会儿就已经累了。娘娘,天色渐晚了,山路难行,我看今晚还是暂时别走了?明日再做计较,您意下如何?” 他明知故问,现在情况有变,来了一个独孤伽罗,就是他赶我走,我也不走了。我朝他嫣然一笑,语带双关道:“恭喜韩大人心愿得偿,还是好好共聚天伦,莫让独孤小姐久等才是。” 转身出去的时候,只瞥见陈蒨的脸阴晴不定,我心中一凛,不知这个陈蒨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星星 第一百三十五章那星星 深夜里,杨坚过来敲门,邀我出来看星星。 即将立夏,夜空也渐渐升高,倒的确是个看星星的好天气。我逡巡地开了门,有些顾虑道:“公子也不怕被有心人看去。”那个陈蒨,实在是让人不能省心。只可惜这是在颖军的地头上,互相都不敢暗下杀手。 杨坚有些不以为然,“反正都已经被拆穿,今日说的还算少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想想也是。陈蒨今天早已经多次暗示我和杨坚有私情,再加上婆罗的作证,身为阮贵嫔我实在有太多的污点不值得韩褒信任,又何必在这里假装矜持。 我于是和杨坚并排走出门,往院子后边的山坡走去,韩褒的寨子相比于太平寨,倒有些财大气粗,他在这院后还修建了一条石级,径直通往山顶的凉亭。 这凉亭乃是用巨石堆叠起八根柱子以及栏杆座位,独独是没有顶的。想来是还没有修好吧,但此刻坐在这凉亭中,稍稍仰头就能见到满天繁星,倒是正好。 我从来不曾坐在山顶看星星,此时还真的就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离星星只有咫尺的距离,只要稍稍伸出手来,就能把星星摘进怀里,我伸出手来,有些傻乎乎地想要去碰最亮的那颗星星,可是脑子里头忽然就想起那次在大冢宰府的高塔上,曾经也生过类似的错觉,以为自己和太阳离得那样近,一想及此,心情陡然一落千丈,我讪讪地收回手,低下头来,正好对上杨坚的双眸。 他侧身坐着,我仰望着天,他则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倒是让我有些异样,不由摸了摸脸,“难道我比星星还明亮?公子要这样盯着我?” 杨坚并没笑,好久才幽幽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原来你进宫是因为那样的原因。” 我这才明白杨坚叹得是哪门子气,他听了婆罗的话,是对我有些怜悯了。我摇头苦笑道:“都已经过去了,也算不得什么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杨坚却一把拉起我的手,将我揽在了怀里,我与他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模模糊糊的,倒映在石板上,交叠在一起,“阮陌,是我一手把你扯进来的。倘若可以,我真希望没有那么早遇上你,这样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 我的心微微一颤,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到当初的事情。我与他在一起这么久,好的时候已经是如胶似漆,同生共死,但两个人都暗自形成了默契,对最初的利用和暗害绝口不提,以免互相尴尬。可是,这一次,杨坚还是忍不住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把横亘于我和他之间的那些被刻意掩埋的不快给挖掘出来。 我的心微微发酸,言不由衷道:“公子不必自责,你我皆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换做是我,恐怕也会这样做的。我没有怪公子的理由。” 杨坚哂笑道:“你就这样理智?阮陌,有时候我希望你也能够像其他女人一样,生气撒娇,你把什么都藏在心里,让我只觉得摸不着,抓不到,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 我不知道杨坚怎么会突然间生出这样的感慨来,只觉得今天的杨坚有些怪怪的,不由笑道:“公子明明搂着我,却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我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好了,咱们早些回去吧。被人瞧见,终究还是不好的。明天一早我就想法子去找独孤小姐,我们好一起商量一下,如何说服韩褒把颖军交出来。” 我推了杨坚一把,哪知道他的身子僵硬的跟冰块一样,他沉着脸,忽然静静地说道:“阮陌,我们走好不好?不要再理会长安城的那些事,就这样在太平寨过一辈子,也挺好的。再不行,我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晚上我陪你数星星,白天我们一起种菜浇花。” 我不禁怔忪,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公子你在说什么混话?公子是有大志的人,怎么会想要过这样的生活?我知道了,公子是怕韩褒不肯让步?” 杨坚摇摇头,好似自言自语道:“是呵,我是有大志的人,建功立业,扬名立万,才是我一直想要的。”他的眼睛忽然定定地望着我,眼眸里头是淡淡的哀伤,“可是今天,我突然间觉得,和你比起来,那些也许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重要。” 我怔怔地看着他,万万没有想到杨坚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拥我入怀,“阮陌,我今天跟你说这些话,是想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开来,不想让你我之间存有任何的芥蒂。我把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想了一遍,只觉得你我能够走到一起,实在是不容易。有时候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像是做梦一样。” 我听了他的话,也不禁点了点头,我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呢?只是这些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配着这样的夜色,我更觉得像是在梦游。 “阮陌,你我能有今日,实属不易。你我都得好好珍惜,对不对?”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的磁性,我一时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木木地应了一声。 他的手又紧了些,“阮陌,倘若说功名利禄,万丈山河不是与你一起分享的,我就算得来了,便也觉得了无生趣。与其这样,我还不如不要了。咱们明天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心里头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没想到杨坚的怀抱能给我这样的温暖,我险些就要一口应下,可是脑中紧绷着的一根筋跳动了一下,我摇了摇头道:“可是阿弥怎么办?我想宇文护一定是疯了,我怕阿弥在长安城有危险,我不能抛下他不管。” 杨坚的身子一僵,他低头看我,眼中的涟漪随时要变成汹涌的波涛,“此时此刻,你为何还想着他?!”(!) 第一百三十六章 隐山林 第一百三十六章隐山林 我听他的话,好像怀有一丝醋意,连忙解释道:“公子忘了,我们的命是他换来的,于情于理,我的确不能抛下他不管。公子,你别误会,我只是把阿弥当做我的亲人,与公子不同的。” “亲人?”杨坚冷冷一笑,“你当他是亲人,他有当你是吗?他若当你是亲人,就不会让你为了他东奔西跑,连命都差点没了。” 我听了微微有些生气,只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些事是我自愿做的。阿弥从来不曾让我为他做什么。公子难道忘了,我与公子的约定究竟是什么?” 我这句话说得有些急,话一出口,就知道点着了着火索,杨坚冷泠泠的瞧过来,“是啊,约定,约定。我险些忘了,你做这么多事,不过都是为了你的阿弥。我还自欺欺人地以为,你是为了我。就算曾经不是,至少现在也有几分。可原来你的打算从来都不曾变过。到底是阮陌,原来什么都不能改变你。” 我瞧见他这样子,想到他刚才说的令人感动的情话,想到他奋不顾身救我出沼泽,想到那一阵子与他如胶似漆的日子,也生出悔意来。我刚才那一句话算是把这所有的美好给抹杀了,我去拽杨坚的衣衫,努力补救道:“公子,你别生气,我答应你,只要能解了阿弥的燃眉之急,我就心愿得偿。从今往后,那些事我也再不管不问,到时候不论公子想要怎样,我都绝对听你的。好不好?” 我摇着杨坚的袖子,杨坚却站在那儿不动,眼中满是讥讽的笑意,“好一句想要怎样,你都绝对听我的?阮陌啊阮陌,你以为老天爷是你什么人?事事都能够遂了你的心愿?” 我总觉得今晚的杨坚有些不对劲,一时间深情缱绻,一时间又像是吃了火药,尤其是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愠怒的声音分贝也有些高,我只恐会被别人听见,当即就说道:“公子想必是太累了,我看天色也太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这就要走,杨坚忽然说道:“晚上韩褒找过我了。” 他语调平缓,但声音里头带着一股疲惫的没落,我一愣,听起来这事情倒是有些蹊跷,于是抬头看着他,等他说下去。 杨坚苦笑了一下,“韩褒说,他考虑再三,颖军可以与我结为盟军,可以同其他人一样,配合出兵。不过,他有一个条件。” 我一听,眉眼间顿时流露出喜色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到底是独孤小姐有本事,她一出现,就立马让韩褒拿定了主意!”我只顾着高兴,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杨坚的话还有后半句,于是急急地问道:“他有什么条件?” 杨坚显然就等着我这一句话,他脸上顿时给出一丝惩罚性的狞笑,“他的条件就是,让我娶了独孤七小姐。阮陌,你听见了吗?这就是他的条件。” 这就是韩褒的条件。 ------------------------ 我定定地站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来。其实这条件再自然不过,韩褒本来就有可能会选择归顺北周,再加上今天独孤伽罗的一番央求,更加令他心中的天平歪向了杨坚一边。现在他只希望能够取得最大的利益化,倘若独孤伽罗和杨坚结亲,杨坚就是他的外孙女婿,肥水不流外人田,杨坚怎么着也得看在独孤伽罗的面子上厚待他的颖军吧。 “阮陌,你倒是告诉我,这个条件,我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杨坚冷冷地逼视着我,像是把我迫到了一块沼泽地,我只要一抬脚,一扭身,整个人就会随之陷进去。 杨坚问我,他该不该娶独孤伽罗?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他若不娶她,日后又哪里来的隋朝二圣?他若不娶她,杨勇和那个古今闻名的隋炀帝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何止要娶她,他会和她一起打拼,和她一起缔造中国的开皇盛世。 我本来应该跳起来说,“这样便宜的条件,当然得答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卡在我的喉咙里,我一时间只听见喉咙管吞吐口水,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险些忘了历史,刚才居然傻乎乎地还真的差点就把杨坚的话当了真,甚至还考虑了一下跟着他一起归隐山林。这怎么可能呢?他注定是要成为隋文帝的,而陪在他身边的那个女人也注定了不是我。 “怎么不说话了”杨坚在我面前驻足,“阮陌,你倒是帮我来做一做选择。”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听到自己艰难地回答道:“若我是公子,自然……自然会毫不犹豫答应的。独孤七小姐,聪明伶俐,家世又好,原本……原本就是公子的良配。就算韩褒不提这样的要求,我也要提的。公子你有所不知,当初皇上说要为你指婚时,我曾说过有个合适的人选,这个人,其实就是独孤七小姐。” 月色下杨坚的身影晃动了两下,他命令着我,“是吗?阮陌,你敢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停顿了一下,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看去,“公子和独孤七小姐,是天生一对。原本就该结为连理的。” “是吗?那我们呢,我们是什么?”杨坚咄咄逼人的问着,我想要避过他的锋芒,不想看他有些噬人的眼睛,可他却两只手捧着我的头,直直地端着,让我挪不了半分。 ------------------------ 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什么? 我默默问了自己好几遍,一遍比一遍凄凉,心渐渐都沉到了肚子里去。“我们能是什么?公子说要与我共享天下,可是以我这样尴尬的身份,公子难道能将我娶了去?到时候公子功成名就,该如何向天下人交代我?难道公子真的甘心就这样抛下一切与我归隐山林?” 他半天没有回答,扬名立万,建功立业,本来是他一生追逐的梦想,要他对我动心并不难,可要他为了我放弃梦想,谈何容易?我看他面上的犹豫便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其实杨坚说得对,老天爷并不会特别眷顾我,韩褒有意把独孤伽罗嫁给杨坚就是一个再强烈不过的信号: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我的到来而发生任何的偏移。 既然这样,我又何必徒劳,我继续说道:“公子,你今日娶独孤七小姐,不仅能得到韩褒的颖军,还能得到所有人的认可。独孤信的五千亲兵必定会更加忠于公子你。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公子如何能错过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非草木 [第一百三十七章非草木 “公子,你与我都不是十几岁的少年男女,情窦初开,觉得人世间的万事万物都抵不过一个情字。公子今夜对阮陌说的话,我铭记于心,也好生感动。但是,我与公子终究没有那样厚的缘分。这是天意,你我都违背不了的。公子也不必考虑我,我与公子说过,会记得这一路的风景最是美好,其实这……就够了。” 杨坚这一次再不似刚才那么激动,他渐渐松开了无力的双手,颓然地看着我,“你真是这样想的?真的就这样甘愿把我推给别人?” 我点了点头,努力挤出笑来。 杨坚直勾勾地看着我,“倘若是真的,你又为何要流泪呢?” 流泪?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颊,冰凉的脸颊上居然有着一片湿润,温温的。 -------------------- 我哭了吗? 原来我哭了,我居然哭了。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哪怕我再三告诫与杨坚的美好仅限于来时的路上,一旦到了南阳,就当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可再隐忍再克制,终究还是对他动了心,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奢望。“可是就算我哭了又怎样呢?你终究还是会娶独孤伽罗的。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阮陌,只要你点头,我现在就去告诉韩褒,我不会娶独孤小姐的。”杨坚定定地望着我,手指向山下,山顶忽然起了风,呼呼地吹起他的衣袂,沙沙树影响,我只觉得此时的杨坚最是英俊潇洒,于是一言不发,生怕一不小心就将这一幕给戳没了。那一刻,我心里头甚至有了一丝荒诞的想法,管他的历史,我为何就不能点头?我想要看杨坚为我冲冠一怒,拒不娶亲的样子。 “你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脆生生的声音从山下传了上来,独孤伽罗已经朝这边款款走来。 杨坚皱了皱眉,有些尴尬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她到底把我们两的谈话听去了多少。 独孤伽罗何等机敏,早知他心中所想,轻哼一声解释道:“我不是刻意要偷听你们的谈话。我只是夜里睡不着,上来透透气,偏巧碰到你们罢了。” 她斜睨了我一眼,用手指着我,又直直地看向杨坚,“你喜欢她?是不是?”我一听,心里一凛,这就要替杨坚解释。 独孤伽罗冷冷地瞥了我一眼,脱口道:“我没问你。” 杨坚似乎对这样的独孤伽罗并不喜欢,他略一沉吟便点头说道:“不错。” 独孤伽罗淡淡道:“这样好得很。你喜欢她,我也不喜欢你。我们两就一起到外公那里明说去。” 她倒是拍拍屁股极为潇洒,可这样一来的话,韩褒如何出兵?送上门的几万颖军哪里有这样拱手让人的道理? 我正要再劝,独孤伽罗已经说道:“其实,你喜欢谁,都与我无关,我这次来找外公,本来就是要说服他出兵诛杀宇文护。你们放心吧,我会想办法劝说外公出兵的。” “七小姐说的容易,恐怕你对你外公还不够了解。你外公年事已高,可不愿意做赔本的买卖。”我对于独孤伽罗的话并不乐观,替她分析道,“他的颖军名义上的统帅自然还是他,但真若战起来,实际上要听从的是公子指挥。出兵勤王,在于速度和配合,你外公何等谨慎之人,只怕会出现刘备借荆州的情景,心里头只怕犹豫得很,想要让他心甘情愿地配合公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独孤伽罗轻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所以我外公才会想要把我嫁给他。可是,倘若有一项更大的利益驱使,我敢保证不用你们动一下嘴皮子,我外公也会痛快出兵的。” “哦?愿闻其详。”杨坚不由来了兴致。 独孤伽罗想了想,说道:“告诉你们也无妨,皇上有意要把皇位传给四皇子,我今日才知,皇上已然殡天,现在皇位空悬,我只要告诉外公,四皇子有意要娶我,你们说,他会不会愿意出兵?” 我脑袋嗡地一响,蓦地就想起那一日在金涧苑中的情景来,独孤伽罗她曾经对宇文邕表白过,她对他一见钟情!她今日提起,我才想起那一日偷听到的话,我只当这不过是一桩小小的插曲,过了没多久也就抛诸脑后了,万万没有料到原来独孤伽罗的钟情一直持续到现在。“阿……宇文邕他要娶你了?” 独孤伽罗似乎对于我这样的问话有些不满,回答的时候也带着些挑衅,“难道我们两不相配吗?皇上娶了我大姐做皇后,他再娶我,难道不是人间的佳话?” 她这样的话未免有些咄咄逼人,却是一个大实话,且不说她是独孤信的女儿,虽说是庶出,但北周并不如宋明时那样看中,而韩褒若是出兵立下头等大功,独孤伽罗出力最多,宇文邕不论是出于感谢还是安抚的目的,娶了独孤伽罗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这不是乱了套吗? 原本应该结成一对的独孤伽罗和杨坚,偏偏两个人都心系他人,彼此互相看不上对方,这简直就是在跟历史叫板。 “可是……”可是历史能改变吗?难道我的到来,真的能够让历史往另一条线路上发展下去? 独孤伽罗不满道:“可是什么?我真见不得你们这种,若我喜欢一个人,费尽心思也要得到,不像你们扭扭捏捏的,畏手畏脚。” 我不由苦笑,她是门阀大小姐,又是十几岁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会这样想的。独孤伽罗已经有些不耐烦道:“我今天来,也就是知会你们一声,就算你不肯跟我一起去找外公说明,我也会自己找他去的!” 她作势要走,杨坚已经喊住她道:“好,我与你一同去。” 独孤伽罗这才一笑,“那明日下午申时正我来找你,不见不散。” 我瞧她带着几分欢喜地下山去,心中好不恍惚,只是她下山的时候,我依稀也听到一点异样的风声,但因为心里头想着事,倒也没在意,杨坚的手已经从背后环抱上来,“这样的结果不是最好吗?你还在想什么?” 最好的结果。是啊,我潜意识里头何尝不希望能有这样的选择,可是,难道真的能够实现吗?我忐忑不安地与杨坚十指相扣,他的十指是这样的真实,我能够一直这样被他攥在手心里吗? 我看向漫漫无边的黑夜,深邃开阔,但什么都看不清楚,把握不到。我深吸了一口气,幽幽道:“我对明天拭目以待。” -------------------- 现实很快就击败了我的奢望,很快就告诉我昨天晚上的一切都是徒劳。(!) 第一百三十八章 琵琶蝎 第一百三十八章琵琶蝎 申时正,独孤伽罗并没有出现,我与杨坚立马就感觉到事情不妙。独孤伽罗在这件事上,那么上心,怎么可能不准时到?又过了一刻钟,我与杨坚都觉得出了事,连忙找人去问。一问之下,才知道独孤伽罗抱病在床,躺了一整天都没有醒来。 我和杨坚互望一眼,都觉得此事十分蹊跷,询到了独孤伽罗的住处,这便慌慌张张地过去探病。 韩褒已经带着几个大夫在那儿,见我与杨坚进来,睁着猩红的眼,叹气告诉我,原来独孤伽罗不知被什么剧毒的虫子蛰了,脚踝已经流脓,脓下的血也是黑色的。而她整个人也因为这剧毒昏迷不醒。韩褒早上就已经让颖军中的大夫瞧过了,现在给她看病的乃是他从南阳、颍川等地招来的最好的大夫。然而,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束手无策。 我和杨坚面面相觑,如此看来,独孤伽罗是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就被毒虫咬了。天下间怎么就有这样巧的事情,偏偏她就被咬了,还是被这样剧毒的虫子。 如今独孤伽罗昏迷不醒,韩褒很是哀伤,一门心思地扑在她身上,想必是暂时无心理会出兵勤王之事,而昏睡着的独孤伽罗自然也没办法和杨坚一起对韩褒重新进行劝说了。 天意弄人。 韩褒站在房间里头对服侍独孤伽罗的婢女大发雷霆。“好端端的,小姐怎么会被虫咬?你们是怎么看着小姐的?” “老爷,我们也不知道。昨晚上小姐一个人出去了,她回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可不知道……怎么就……” 韩褒气得吹胡子瞪眼,“她出去了?去哪里了?” 我和杨坚皆不敢接口,独孤伽罗难道是从山顶下来的时候被咬的?只是此时毕竟不是盛夏,穿得也不算单薄,怎么我和杨坚都无事,刚刚好她就被咬了? 丫头早委屈得说不上话来,“小姐没说,她也不让奴婢跟着。不过,”丫头忽然想起一桩事来,“不过小姐回来的时候,身上好像有一种很奇异的香味,奴婢从来不曾闻过。但是小姐她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很疲惫,奴婢就没有多嘴问了。”她到底与独孤伽罗只相处了一小会儿,对于这个有些骄傲娇贵的孙小姐,哪里敢多嘴问那么多事。 然而我不禁回想起昨夜见到独孤伽罗时的情景,我与独孤伽罗也曾离得很近,可并没有觉得她身上有任何的异香。那么她身上的异香必定是下山的时候沾惹上的?她在下山的时候,究竟遇上了什么?我蓦地忆起了独孤伽罗下山时,有些异样的风声,现在仔细想来,怎么都觉得那异动绝对不是风吹草动的声音?会不会当时山顶还另有他人? 我这一胡乱猜测,顿时心里一凛,倘若有人,又会是谁呢?一个人选的面孔顿时在我的眼前一闪而过。 “韩大人。”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叫唤,这声音差点没把我吓一跳,我正猜着他,他倒来了! 陈蒨已经缓步进来,面色凝重地对韩褒说道:“我命人在这附近搜了一圈,倒是找到几种不大常见的虫子,我命下人捉了,还得请大夫瞧瞧,倘若能知道是被什么毒虫给咬的,救独孤小姐便更加事半功倍了。” 韩褒感激道:“有劳王爷如此费神了。”这便招手示意那些大夫上前去辨毒虫。我在一旁冷冷地盯着陈蒨瞧,看样子他是早就到了,不止早到了,还十分热心地装模作样地在这附近找毒虫。 “举手之劳,南方多瘴疠,我的手下平日里也是捉惯了。” 我嗫嚅了两片唇,差点就把话说出口来,“怕是平日下毒下惯了才是。”其中一个大夫突然间发出一声惊叫,“这……这个难道就是医书上的翡翠琵琶蝎?” 听他提到什么“翡翠琵琶蝎”,再瞧他那样惊骇的表情,任是谁都忍不住要凑过去瞧一眼,只这一瞧,就瞬间从好些毒虫中,认出了他所说的翡翠琵琶蝎。 这蝎子通体翠绿,就犹如是上好的翡翠,再加上蝎子的外形原本就像琵琶,而这种类型的蝎子个头更是不小,猛一眼看去,真的就像是一只翡翠琵琶。 韩褒已经问道:“这蝎子怎么了?莫非和伽罗有关?” 大夫面有难色道:“医书上有天下十大毒物,翡翠琵琶蝎位列第二,只是从来不曾亲眼见过,我也不知道是还是不是。” “天下第二毒?”我听了心里一凉,凌厉的目光扫向陈蒨,这家伙不会真的这么歹毒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居然对独孤伽罗下这样的狠手? “是,听说这种毒蝎子最喜欢一种气味,不知道怎么这样剧毒的蝎子,居然就找到小姐的房间里头来了。” 韩褒听得是天下第二毒,面色也是一垮,“那该如何救她?!”他着急的环顾了一圈所有的大夫,眼里头是焦灼和企盼。 “我……我去翻翻医书,我记得是有解决之道的。”刚才提到翡翠琵琶蝎的大夫到底还是博览群书一些,这一句话简直就给韩褒打了一针镇静剂。 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头显得有些拥挤,陈蒨把毒虫放下,就对韩褒说道:“我看独孤小姐面相奇佳,绝对不是福薄之人,吉人自有天相,韩大人也不必太过忧心。” 此时的韩褒就是一个最和蔼可亲的家长,眼中是忧伤又是害怕,好像不过是短短一天的时间,昨天还神采飞扬的韩褒此刻连头发都好像又白了许多。看来独孤伽罗在他心中的分量的确非比寻常。我下意识地便觉得,倘若说独孤伽罗真的就这样死掉,老迈的韩褒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了? 眼见陈蒨安慰了几句,转身离开,我哪里还坐得住,当即就示意杨坚留在这里宽慰韩褒,我则尾随着陈蒨走了出来,喊了声:“喂!站住!” 陈蒨根本就不停,听到我喊他,两条腿迈得更快了。我暗暗动了肝火,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拿出了百米冲刺的精神,提了裙子迈开步子跑,这一下终于冲到他面前来,只是挡住他去路的同时,我们离独孤伽罗的住处也有近百米远了。 陈蒨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揶揄道:“阮娘娘身为贵嫔,就是这样称呼人的?还是阮娘娘急着要跟我走,所以才这般失仪?” 我没空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把手伸出来,摊平了,厉声道:“拿来。” 陈蒨明知故问道:“娘娘想要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重胁迫 第一百三十九章重胁迫 我不禁有些着恼,冷哼道:“王爷装什么蒜?是你趁独孤伽罗不注意,将那种招引蝎子的香料弄到了独孤伽罗的身上,然后再把什么翡翠琵琶蝎给放出来。天下第二毒,王爷当真是心狠手辣!” 陈蒨早已经摸出了我的脉门,也冷然一笑,“阮娘娘,凡事都要讲证据的。独孤小姐被毒虫蛰了,我也很是不安,但你也不能如此含血喷人,非要把她的昏迷不醒赖在我头上啊!” “好一句血口喷人?若我没有记错,王爷身上可随时随地都带着十几样毒呢!”我冷哼着想起在红衣楼时,陈蒨一字排开了十杯毒酒,这个陈蒨恐怕根本就是一个用毒高手,“颖军在伏牛山上待了这么久,可谁都没有瞧过翡翠琵琶蝎,怎么刚刚好它就跑出来咬独孤小姐,刚刚好你还能把它给捉住?王爷这一招贼喊捉贼未免也演得太差劲了。我看应该让韩褒出来把王爷从头到脚摸一遍,一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吧。” 我的要挟对陈蒨似乎毫无作用,他轻笑道:“我可不喜欢被男人摸,不如就换娘娘来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陈蒨!”我实在不想跟他逞口舌之利,“你最好快点把解药交出来!我给你三分面子,才没在里面拆穿你,你若再不识好歹,我可就要大声喊了。这里是颖军的地盘,你休想占什么便宜!” 陈蒨完全不为所动,“那你就去告诉韩褒,是我放的毒,你且看他信不信你?” “你别在这里虚张声势。你明知道独孤伽罗有心劝说韩褒与杨坚联手救周,知道韩褒因为疼爱独孤伽罗而已经有此倾向,所以你就故意毒害独孤伽罗,想要以此来阻止韩褒。你动机太明显了,就算你再狡诈,我再找不到证据,你以为韩褒是瞎子,看不出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话音刚落,陈蒨就笑了,“不错,我的确是有动机,可难道杨坚就没有吗?韩褒有意吧独孤伽罗嫁给杨坚,以此来巩固自己的地位,可这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独孤伽罗可未必乐意呢!谁能保证是不是杨坚为了颖军,而对独孤伽罗下毒呢?” 我一下子懵了,“你说的真是可笑。他若真是为了得到颖军,应该费尽心思讨好独孤伽罗,得到独孤伽罗,又怎么会毒杀独孤伽罗?” “毒杀?”陈蒨轻轻一笑,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谁告诉你被翡翠琵琶蝎蛰一下就会死的?” 我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怔怔地望着他,“你什么意思?” 陈蒨脸有得色,继续把头凑到我耳畔,这个动作实在是有些****,他呼吸的气息顺着我的耳根一直滑向脖颈,可我因为太好奇,也只有忍着他过分轻浮的行为,“翡翠琵琶蝎的毒的确可怕,倘若一直不解,三日之后,毒液如骨髓,整个人就会从骨头腐烂直至全身溃烂而死。不过,它之所以称为天下第二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它其实有药可解。” 他刻意把话说得极慢,挑战着我的忍耐力,“只不过,毒虽可解,解毒的药却是至阴,一旦服用之后,人体阴阳失调,尤其是女子,原本就体阴,蝎毒虽解了,却中了阴毒,倘若什么都不做,不用二十个时辰,就会衰败而死。” 我听了心里一凛,不解毒也是死,解了毒还会死?我见他还没有挪开的意思,只得耐着性子说道:“那这阴毒该怎么解?” 陈蒨干笑了两声,凑回来继续说道:“天下间解阴毒的法子就只有一项,那就是男女**,以男人之阳气补女人至阴,将她身上的阴气逐一除去。” 我脑袋“嗡”地一声响,差点就没有立稳,这一下我终于明白陈蒨刚才为何说杨坚也有下毒的动机。原来陈蒨在这里等着。他根本就没有打算要独孤伽罗的性命,他是在以另一种方式逼迫韩褒。 -------------------------------------------- 要救独孤伽罗就必须找一个男人来与之**,而在这样短的时间内,韩褒能找到的优秀男人就只有杨坚和陈蒨。不论独孤伽罗愿意不愿意,韩褒为了留下独孤伽罗的性命,也必定会选择这种方式。更何况独孤伽罗已到适嫁年龄,韩褒原本就为她择下了杨坚做夫婿,现在在他看来,也不过是把圆房提前而已。 然而我还是气得发抖,“你为何要这样做?你以为韩褒会把独孤伽罗嫁给你吗?你别忘了,韩褒原本是打算把独孤伽罗嫁给杨坚的。” 陈蒨微微一笑,“我只是把我和杨坚摆在同等位置上而已。谁得到了独孤小姐,谁就得到颖军。” 他言简意赅,却让我的心底泛起了丝丝的寒意。陈蒨身为陈国临川王,虽然早已经娶了正妃,但陈帝陈霸先并无可继承皇位的子嗣,若无意外,陈蒨极有可能成为陈帝。在韩褒看来,独孤伽罗嫁给杨坚做正妻固然是最好,毕竟杨坚一旦出兵诛杀宇文护,事情若成功,杨坚封王拜侯是必然结果,而他韩褒也将名流千古,这和归顺陈国毕竟还是有极大的不同。然而,退一步讲,独孤伽罗嫁给陈蒨做个侧妃,也未必不是一项好的选择。 我冷笑道:“王爷算盘打得好,不过恐怕是要给他人做嫁衣裳了。我看王爷现在就可以收拾铺盖,快些滚回你的陈国去!” 陈蒨轻轻拍了拍掌,“既然是公平竞争,何来为他人做嫁衣。倘若杨将军愿意娶独孤小姐,独孤小姐愿意嫁,这原本就是天下间的美事,我心甘情愿地退出,倘若他们要举行婚礼,我还会送上大礼,恭祝两位新人白头到老。” 我咬了咬牙,“那王爷就赶紧备好厚礼吧!”这样的对话让我实在有些神伤,我扭转身就往回走,才走了两步就被陈蒨喊住,“我倒是想备下厚礼恭贺杨将军新婚之喜呢,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呢,娘娘回去可得好好劝劝才行啊!” ----- 近来家中有事,没有更新,抱歉(!) 第一百四十章 一心人 第一百四十章一心人 “你什么意思?”我身子一僵,回转头来,眼见陈蒨的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心里头却也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知道我与杨坚的私情,他昨天晚上的的确确听到了我们的谈话,甚至他知道杨坚因为我而不想娶独孤伽罗,也知道独孤伽罗不想嫁给杨坚,可是他偏偏要使出这样阴损的一招,他要让所有人都快活不起来。 看到我愤怒的表情,陈蒨却非常满意,刻意欲盖弥彰说道:“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独孤小姐的婚事自然是由韩大人做主,杨将军尊称你一声主母,他娶何人,当然是要请示你的。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他见我停住脚步,干脆又走上前来,脸上始终挂着狞笑,“老实说,颖军不过区区几万人,其中不乏乌合之众,还有一些人只怕对陈国并不能忠心。是以韩褒的颖军,我若能得到,固然是好,若得不到,其实也没什么损失。所以能否娶到独孤小姐,我也不是特别在意。可是对杨坚而言就不同了,他若得了颖军,相当于多了一倍的兵力,出兵伐宇文护,是如虎添翼。若是失了嘛,兵败的可能性不知要大了多少倍。一个独孤小姐,对于他而言,意味着全部。娘娘可得好好对杨将军晓以利害啊!” 陈蒨的话就像是一根刺一样刺痛着我的心,他脸上的笑意让我心里一阵恶心,他故意的,倘若杨坚为了我不娶独孤伽罗,那么他就会趁势而上,把韩褒招纳归降,可若是杨坚娶了独孤伽罗,那我和杨坚之间必定生出罅隙来,这于他而言也是绝对有利而无一害的。 我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对陈蒨展露笑颜道:“不劳王爷费心,王爷还是管好自己分内的事比较好。” 或许是我的不怒反笑,令陈蒨有一丝意外,他的眼光中带了些许赞赏,“看来娘娘心中已然有了计较,那陈某就不说什么了。以娘娘的果毅和手段,倘若是个男子,倒是可以称为一代枭雄。” 他的话怎么听怎么不堪,尤其是他说的果毅和手段,这分明就算不得什么褒义词,听在我耳朵里头就像是有马蜂狠狠扎了几下,说不上的酸痛。 我快步走回去,刚刚到门口的时候,就瞧见杨坚走了出来,甫一见面,我只觉得心陡地一跳,再看杨坚的脸色,却是阴阴的,见到我时,眼睛终于一亮,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独孤小姐有救了。大夫找到了救治的法子。” 他说着,目光瞟向我的背后,脸上满是森寒之气,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陈蒨那个始作俑者也跟了上来,以杨坚的智商自然是猜到了这件事与陈蒨有关,“看临川王春风满面,倒像是早知道独孤小姐有救似的。” 陈蒨不置可否,含笑不语地站在一边,显得极有教养,谁能猜到衣冠楚楚之下藏着的是这样龌龊的心。 杨坚见陈蒨如此,也不欲与他说些什么,对我说道:“这里有临川王忙前忙后,想来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就走吧。” 他的话令我又惊又喜,他想必已经知道要救独孤伽罗的真正法子,他这么说,是想把这个机会拱手让给陈蒨了,就如同他昨夜的选择一般,但他怕我知道后会反对,索性就不提起。 陈蒨面色一变,似乎是没想到杨坚会这样痛快,不禁轻哼了一声,抱臂看着我笑道:“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理当如此,娘娘说是不是?” 他这句话明着是在说他自己是重情意的人,可实际上指的是杨坚,他在说杨坚对我的情意,不是钱刀、功名利禄可以换来的。但这句话何尝不可理解为,一旦重了情意,那其他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是所有的一切,杨坚终其一生所追求的,我不顾危险而换来的,这所有的一切,都将白费了? 劝说杨坚的那句话就在我的喉咙口前前后后的翻滚着,可是当我看到杨坚那双眼睛时,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胸中渐渐有一种叫做贪心的冲动涌上来。 于是,我说出口的时候却是一句“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在这个当口我居然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来,而我的****竟然懵懵懂懂地就跟着杨坚走了好远,到最后我都分不清到底是跟着杨坚走,还是我主动地走在最前面,想要快些带着杨坚逃离那个是非地。 直到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半山腰,我终于神智清楚了些,立住了脚。杨坚返转头来看着我,我有些惊惶地抬头看他,“难道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这一走,杨坚与我恐怕再没有翻身的机会,这一走,就意味着独孤伽罗会嫁给陈蒨,意味着这世上再无开元二圣,再无隋文帝! 我这是在跟历史为敌,我难道真的能够和杨坚就这样一走了之?我的手心里头全是冰凉的冷汗,声音因为紧张也打起了颤意,“公子,你昨日说过的那番话,是认真的,还是一时兴起?我们这样一走了之,就是全功尽弃了,你当真不会后悔?不会遗憾?” 杨坚听我这样问,已经知道我对整件事也了若指掌了,他微一踯躅,已经莞尔一笑道,“那日在溪畔,我问你会不会后悔,你是如何答的?你说,可能多给你些时间,就后悔了。你若问我会不会遗憾后悔,我无法答你。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是深思熟虑的也好,一时兴起也罢,做就做了,何不放开怀去迎接明日?更何况,依我看,这人世间的许多美好,便是一时兴起做的,若非如此,你我又何至于走到今日?” “人世间的许多美好,便是一时兴起做的?”我重复了一遍,细细地咀嚼着,不禁抬起头来看向杨坚,他那张绝美妖娆的面孔此时瞧来却是一种逍遥洒脱,他身后是一片红霞,灿烂漫天,更衬托得他神采奕奕。相处愈久,便愈发觉得杨坚的身上有着令人心动的一面。这样心旷神怡的情景,也让我那颗紧张跳跃的心也为之感染渐渐放回了躯壳之中。 我素来只相信自己,直到宇文邕的出现才让我重新找回了互相信任的感觉,只是这种可以为了对方的幸福而牺牲自己的情感还是偏亲情多一些。但对于爱情,我始终是持保留态度。 婆罗爱我,但他知道我将威胁到尉迟迥时还是对我动了杀念,宇文毓爱我,可他同时又恨着我,只有杨坚,我们是一步步两个人携手走到今日的,即使是明知道历史上他的结局,我还是对他动了情,不可抑制的。 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这一句诗在我的胸口萦绕了许久。(!) 第一百四十一章 儿女仁 第一百四十一章儿女仁 换做从前,打死我也不相信杨坚这样唯利是图的人会为了爱情放弃唾手可得的一切,更无法相信,这个人还是我。但,再不可思议,今日却成了现实,不论是一时还是一世,有杨坚这样待我,我为何就不能够潇洒一把,又何必拘泥于历史呢? 倘若说历史真的无法更改,那我也只有认命,但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一刻,我也可以和杨坚一样,为了爱他,而将那些加在我脑袋上的条条框框,放在我胸口的那些石头通通抛开,不论这偷来的时间究竟是只有短暂的一天,还是有幸有漫长的一辈子,这都不是现在要考虑的事了。 我主动去牵起了杨坚的手,“公子说得对,倒是阮陌一时糊涂了。偷得浮生半日闲,得既高歌失既休,这样的人生方才没有白走这一遭。” 我莞尔一笑逗杨坚道:“不过以公子这双弹琴的纤纤素手,真若是要为了养家糊口而做粗重的农活,可不有些暴殄天物了?” 我的主动让杨坚心情大好,只觉得今日所作的决定一点也没错。他笑呵呵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为了妻儿就是做再苦再累的活也是应该的。” 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有些别扭,毕竟从前的杨坚可不是这样朴实的居家型男人,我不由嗔道:“什么妻儿,还早着很呢。”我心里到底还是挂念着宇文邕,虽然韩褒的颖军不可得,但救宇文邕还是不得不考虑的。我正想着该跟杨坚商量着虽不能诛宇文护,但好歹应该给宇文护一些下马威,从而围魏救赵。 杨坚那边已经笑起,“早?我看不早了,甚至还晚了些。”他自嘲地一笑,许是想起了从前的雄心壮志,今日一夕并除,多少还是有几分感慨的,但很快他就回复了过来,笑道:“说起来,我的孩儿要叫什么样的名字好?” 我只觉得他尽说些胡话,然而杨坚却有些乐此不疲,他盯着山旁一块石头说道:“原来这座山叫做广勇山,这地方真是值得好好记住。阮陌,等以后我有了孩子,第一个就叫他杨勇,第二个就叫杨广,你觉得如何?” 我听了,心一沉,历史上杨坚的大儿子与二儿子可不就是杨勇和杨广吗?倘若历史真的可以逆转,为何这一个个熟悉的人名又跳了出来? 我不敢多想下去,只是敛起这不快的心思,也随着他打趣说道:“倘若是个女儿,叫什么勇儿广儿的,多难听?还是换个名吧。” “若是女儿,那就叫杨丽华好了,让她长大了也同你一样漂亮,说起来,我们两的女儿长得定然不赖。” 我讪讪地附和着。心上更加蒙了一层阴影。 --------------------- 当我们一行从颖军山寨出来时,天已经渐渐黑了,少不得走了一段路,就又要在山林中升起篝火,搭起帐篷。 杨坚的属下来请示他何去何从,杨坚瞧了我一眼,把几个人拉得老远去说,我则在篝火前烤着兔子,干柴扔进火里,噼里啪啦的响,我一不留神,一面兔肉都烤焦了。 抬眼瞧见几个人回来时,都是阴晴不定的。杨坚凡事并不算放在脸上,但身后几个人猛一眼瞧去,都是满脸失望和隐忍不发的愤懑。 即使杨坚什么也不说,我也能猜到他们所为何事。这些人都是杨坚的心腹,不辞劳苦跟随杨坚,对他忠心不贰是一,但更多的则是渴望建功立业。今日白天的时候,他们曾见杨坚满面春风,只当与颖军结盟已成定局,各个也都长舒一口气,准备大干一场。可是夜里,却一同变得沮丧起来。 我故意假装不见,对杨坚笑了笑道:“兔肉可没烤好,我看还得等会儿再吃。”杨坚还没吱声,一人已经直接从马车上取了酒坛子下来,也不拿碗,直接掀开盖,往口中一倒,唱起歌来,“心悲动我神,弃置莫复陈。 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 恩爱苟不亏,在远分日亲。 何必同衾帱,然后展殷勤。 忧思成疾疢,无乃儿女仁。 仓卒骨肉情,能不怀苦辛?” 我虽然不知他唱得是什么歌,对这些古诗句也并不太了解诶,但听他唱得调子和唱歌时的神情,却也能猜得几分。尤其是唱得那一句“无乃儿女仁”时,眼光更是有意无意地瞄向我,他这歌无非是借题发挥,换了一个方式控诉杨坚为了儿女情长把曾经的四海大志都给抛下了。 杨坚听他唱完,脸色已经有些铁青,我只假作没听懂没看见,闷闷地把烤焦的兔腿撕扯下来,准备扔掉,杨坚却一把抢了过去,沉声道:“喝酒便喝酒,吃肉就行了,唱些什么?” 那人明明知道杨坚不喜欢听,还是故作惊讶地说道:“从前公子可最喜欢曹子建的诗句,公子还盛赞曹子建在魏文帝时期的诗歌更是炉火纯青,还说此时的他方生出大志,希望建功立业,只是为时晚矣……” “好了!”杨坚不愿再听,挥手把这些人都通通打发下去。那人仗着几分酒气还要再说,杨坚恨不能就要拔剑相向了。其他人不得不把他拉住,劝了下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庇佑 第一百四十二章天庇佑 夜色下,少了那些人的聒噪,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下来,只能听见柴火噼啪的响声,杨坚默默地在火前坐下,我盯着他的脸,轻轻喊了声,“公子?” 杨坚像突然间回过神来,已经对我展露笑颜,“我在想你烤的兔子真是香。”他又狠狠咬了一口,我正欲制止,他已经一边嚼,一边笑道:“真是世间少有的美味。” 我尴尬地一笑,视线从他手中快烧成炭的兔腿上挪开,心里头已经泛起一丝苦涩,偷得浮生半日闲,只怕还真是半日呢! 我怔怔地想着出神,猛然间,火光大作,却原来是杨坚一脚撩起了面前的火堆,两端通红的柴禾飞起,火星四溅,我下意识地用手一挡,杨坚的身子却已经飞扑过来,带着我就地一滚,身上满是泥和土。 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杨坚已经将我奋力一推,说了声,“藏好!”人已经抢过我手中的兔肉朝火堆边掷去,耳畔“嗤嗤”直响,却是刀刃没入泥土和树木的沉闷声。我蓦地反应过来,有人行刺! 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心里头想着杨坚的话,只是这藏该如何个藏法,我却不知道。朦胧间,只见篝火前一个黑影闪过,斑驳树影下,银晃晃的飞刀擦肩而过,我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是瞧见杨坚从地上爬了起来,拔出靴中的短匕迎着那人冲了过去。 我蜷缩着身子,躲在暗处见杨坚与那黑衣人在篝火前游斗,这打斗声顿时惊动了其他的随从,脚步声从外围传了过来,我心下稍定,看来这个黑衣人是独身前来行刺的。他刚才一举未中,此时要想再施毒手,只怕是没那么容易的。 眼见其他人已经包抄下来,那人忽然掉转头,往我这边扑来,杨坚始料不及,一剑劈空,眼见阻止不住,手中的短匕径直向那人的后心插去。 岂料那人根本就是虚晃一招,像是知道杨坚会有此一举,趁此时猛一回头,右手一剑刺向杨坚。 “公子!” 我躲在暗处,却是看得分明,杨坚回救我这一下,不仅把防身的短匕丢了,还把自己的命门****在那人面前,我听得自己的声音空洞洞的响起,就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飘来的。我分明看见那黑衣人的长剑刺入杨坚的身体。 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的脑袋嗡嗡响个不停。 杨坚遇到过不少危险,可是我从来不曾想过杨坚会死,因为他是隋文帝,他有着锦绣而复杂的未来,所以我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可是现在,我忽然间觉得害怕了。倘若他不再是隋文帝,独孤伽罗并未嫁给他,那他不就和普通人一样了吗?刺客的这一剑刺下去,他是不是也和普通人一样会死? “杨坚!”我好容易才反应过来,朝他走过去的时候,那个黑衣人见情势不妙,已经全身而退了。随从们有些慌乱地把他围在中间,我根本就看不见他的情形,胸中全是恐惧的感觉,我朝他走去,明明只有短短的二十步路,可我每跨一步就觉得更加沉重一分。 一秒、五秒、十秒、这么久过去了,都不见那群人散开,我的心愈发地沉入谷底。倘若时间可以重来,我无论如何不会选择跟杨坚离开颖军的寨子。 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是否能跟他在一起,便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何必同衾帱,然后展殷勤。 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不做与他同床共枕,与他生下杨勇杨丽华的那个女人,宁愿他按照历史的轨迹去做他的隋文帝,只要他没事,就好。 “公子?”人群终于松散了些,我抬眼看见杨坚凑着火瞧着什么,他一点事情也没有,让我险些以为这是在梦中。若非他胸口的衣襟破掉了一块,我还真的就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杨坚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眉头一皱道:“你且来瞧瞧,这如何是好?” 我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眨眼,眼前的景象就换了一幅。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终于看清杨坚对着火瞧着的原来是他的那枚虎符,只是此时虎符的正中央坍塌下去,从中间向两边挤压着变了形。 我恍然大悟过来,又惊又喜道:“刚才那一剑,原来是刺中了虎符?!”万万没有想到这虎符救了杨坚一命,那黑衣人一剑刺向杨坚的胸口,却哪里知道剑尖正好触碰到虎符,虎符乃是纯金所制,哪里是剑刃能一刀刺穿的?黑衣人一击不中,再想刺出第二剑,却没有这样的好机会了。再加上其他人也都赶了过来,他急于脱身,只有就此作罢。 旁边一人不禁啧啧赞道:“大公子当真是有上天庇佑,倘若没有这枚虎符,这一剑可真是危险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我听了却是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声。杨坚的胸口一点伤口都没有,而偏偏救了他性命的正是这象征着权力的虎符,冥冥之中好像早已经说明了什么。 杨坚听我附和,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说道:“虎符险些断了,只怕得找个好师傅好好修补……”话说了一半,忽然间意识到他原本是再用不上这枚虎符的,闭口不言了。 他若不在乎,若真的毫无留恋,又怎么会把一枚虎符瞧上这么久呢? 然而,我却是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若是他真的对权力再无留恋,我反而不知该如何是好。 金黄的虎符扎得我的眼睛有些疼,我默默地对自己轻叹了一声,一时兴起的美好就犹如一现的昙花,那一刻百花失色,可再绚烂也就只有一夕的时间。此时此刻,这一夕儿女情长也该梦醒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莫回头 第一百四十三章莫回头 我趁杨坚去换衣服时,对之前唱歌警醒杨坚的那个随从耳语了几句,趁杨坚还没有从马车上下来时,我已经拎了一坛酒追上车来,杨坚赤着上身,扭转身时,瞧见是我,不禁笑道:“外头那些人都散了?你现在倒是越来越不避讳。” 我端着的烛台将杨坚的胸脯照得清清楚楚,胸口还有一块明显的红印,正中心是紫色的淤血,正是被虎符压迫所致。 杨坚见我盯着那儿瞧,面色一暖,牵起我的手安慰道:“到底你男人我也算是福大命大之人,有你在我身边,总能逢凶化吉。” 他那一声“你男人”听起来格外地不是滋味。我把酒杯往他面前一搁,嫣然一笑道:“公子说的是,所以我拿些酒来替公子庆贺一番。” 正此时,车子枝桠一声响,已经动了起来,杨坚正要探头去问,我已经抢先道:“既然有人偷袭我们,只怕此地不宜久留,我让他们还是快些赶路得好。” 杨坚点点头,一时半会儿倒也不再去布置什么,只是皱着眉想,“也不知是谁下的手,目标像是冲我来的。难道是田弘那边的余党?” 我摇了摇头,“看起来倒不像,我们在山上住了这么久,难道他就一直在山脚下等着我们?而且这么巧就刚好知道我们今天会离开?” 杨坚点点头,“如此看来,倒像是伏牛山上的人做的?”我与他互望了一眼,莫不是陈蒨派人指使的?杨坚立马又摇头否认了这一猜测,“他既然得了独孤小姐,此时断然没心思来杀我,更何况,他明知我们既然放弃,就根本算不上对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对付我们?” 我斜睨了杨坚一眼,有所启发道:“那说明他或许根本就没有得到独孤小姐。” 杨坚不禁奇道:“呵,这倒是怪哉。” “倒也算不得稀奇。韩褒经那日点拨,心多半还是偏向周国,那陈蒨早已经娶有正妃,依独孤小姐的性子,若是做小,又是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与嫁给公子相比,陈蒨绝对算不得一个好选择。”我说着,有意无意地向杨坚那儿瞟去。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对于独孤伽罗的事算不得有兴趣,但我说这些话,他也并没有任何的反感。 我于是端起酒杯,向着他言笑晏晏,“先不说其他,谨以此酒敬公子。” 杨坚一愣,接过我手中的酒杯,“敬酒总要扯个由头才是。” 我笑道:“公子的人刚才就说了,公子有上天庇佑,才能险中求生,逢凶化吉,这是头一桩值得庆贺的事,难道公子不该喝一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杨坚点点头,一饮而尽,又问我道:“还有第二桩?”我则又把杯子给斟满了酒,“正是。这第二桩嘛,要恭贺的就是公子手中的虎符。” “虎符?这虎符都已经变了形,为何要恭贺?” “公子,虎符变形意味着需要重铸虎符,这原本就预示着公子将把独孤旧部收归己有。可不正是一个大大的喜兆?再者,偏偏是这枚虎符救了公子一命,可不更加说明公子才是三军的真正主宰么?” 我的话听在杨坚的耳朵里,只换来他不温不火地一声干笑,“你最会的可就是巧言令色。”他说着抬眼看我,“不过,难道你忘了你我的选择?这样的话以后是不用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平平的,好像真的对他从前的追逐不再留恋。然而他说完,却还是一仰头把杯中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我不动声色又给他补上一杯,“公子既然不让阮陌再说,那我便不说了。这第三杯酒嘛,那就预祝公子大业得成,一直相随公子、忠心耿耿的这批人也能早日衣锦还乡,荣归故里。” 说到此,杨坚面色终究一遍,再不去端面前的酒杯,而是死死地盯着我,“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何一再言语相激?”他语气里头已经带了一丝不快。 我连忙说道:“公子误会了,我并非言语相讥,只是在提醒公子一桩事而已。眼瞅着天就要亮了,我与公子的梦也该醒了。”正说着,车身剧烈一晃,杯中的酒水也因为车身的一晃儿洒落出来,少了半杯。 杨坚愣了一下,忽然间像是明白过来,他撩起车窗的帘子往外头一探头,立马发现了我们根本就是在往回伏牛山的方向行进,不禁大骇,立马对着窗口连声喊停车。 可是那些人早得了我的命令,心中更是百分之两百不肯就这样跟着杨坚无功而返,如何肯就此停下?是以听得杨坚高声呵斥,不仅没有人听从,反而把马车驾得更快了。 不等杨坚把目光投向我,我已经说道:“公子不必徒劳,不到寨门口,他们是不会停的。” 杨坚的怒意已经写满了脸上,“是你让他们回去的?你就是这样打算的?” ----------------------- 我把那杯酒给重新斟满,“阮陌说得很清楚,你与我皆不再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冲冠一怒为红颜这样的事情,一时兴起而为之,时间一久,势必要后悔的。公子本有鸿鹄志,只是一夕乱花迷眼,待到天一亮太阳出来,迷雾消退时,便不再痴迷于这海市蜃楼。与其日后遗憾,还不如趁早悬崖勒马。” 杨坚面色变得铁青,已经带了一分急怒,“我几时后悔了?!你试都没试过,凭什么断定日后我就一定会遗憾?” 我抬起头,看向杨坚笃定的神情,是,他现在的确不悔,可他的犹疑已经透露了他的不舍了。我很想说,我一点怪他的意思也没有,天意如此,我只是不希望逆天行事,害了他辜负了宇文邕,可是我最后只是将这些话藏在心底,云淡风轻地说道:“公子不悔,只是阮陌悔了。在阮陌心里头,可一直没忘了与公子最初的约定。对我而言,诛杀宇文护解救大周,才是最重要的事。” 车身每颠一次,晃出些酒水来,我便又重新补上,如此反复,忽然,杨坚的手抓了上来,冰凉的手指掐得我有些疼,“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第一百四十四章 谢吉言 第一百四十四章谢吉言 我深吸了一口气,面带笑意地抬起头,“公子,我说过,这一路的美好,阮陌铭记于心,但是仅止于此。我从来不曾忘记此行的目的,公子曾说与我是一类人,想必也同我一样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杨坚冷笑起来,他从我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破绽,“这么说来,你心里头一直都想着他?什么亲情,什么救命之恩,你为他所做的,早就够还情了。根本就是你对他余情未了。” 我抿了抿唇,“公子说是便是吧。” “那你我呢?不过是露水之缘?”杨坚的声音里头已经布满讥诮。 这样的言语相讥,的确令我心头一痛,然而却不得不硬着心肠轻轻一笑,“公子这样说,虽然粗鄙,倒也精辟。不然还能是什么?当日出京时公子所说的话,不过是公子一厢情愿罢了。” 杨坚一时怔忪,我蓦地想起那时他与我从长安死里逃生地出来,他颇有几分意气风发地对我说这样的话,从今以后,我再不是别人的谁谁,我只是杨坚的,他一个人的。 然而,我可以不再是谁的谁,却无论如何不会是他的。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已经听到随从高声喊道:“请开门,还请通报韩大人一声,娘娘和我家公子回来了。” 杨坚眉毛一动,我趁势决绝道:“公子可以选择立马掉头走人,公子当然也可以不必娶独孤小姐,不过,请恕阮陌无状,公子手中的虎符得留下。其实,娶独孤小姐的人,可以是任何人,天下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可两条腿的男人却是到处有,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逼视着他,此时此刻不得不给他下一剂猛药。 车内静谧地有些恐怖,杨坚面如死灰,一点光彩都没有,“你说的是真心话?”他问了一声,忽然间灿然一笑,“若是真心话,你是否该再祝我一杯酒?” 我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杨坚已经说道:“祝我与独孤小姐永结同心,琴瑟和鸣啊。” 我心底一颤,饶是脸上再沉得住气,还是有一丝酸涩犯上心头,杨坚以眼示意车上的酒杯,他静静地等着我的酒,目光凌厉地盯着我看,我知道无论如何戏都要做足,否则便是前功尽弃了。 于是我端起酒杯,盈盈一笑,“公子能想通个中利害,阮陌甚是欣慰,祝我们合作愉快,更祝——公子与独孤小姐能够白头到老。” 他们虽不至于白头到老,但也是要相互扶持着走过大半生了。 杨坚等着我把这一句话说完,挑不出任何的毛病,灰败的脸色渐渐回暖过来,眉目中的那一丝情谊也渐渐消散不见,清亮的眼眸中,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广袤的黑幕,他接过酒,一饮而尽道:“如此,那就谢你吉言了!” ------------------------------------- 正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杨坚此番重回山寨,少不得向韩褒诉说自己的愚昧与糊涂,诚如我所说,韩褒权衡再三,始终觉得凑成杨坚与独孤伽罗这一对,才是上上策,见杨坚去而复返,已经是大喜,又哪里有责怪之意。尤其是烛光下,杨坚器宇轩昂,是何等俊俏的美男子,在韩褒瞧来,能与独孤伽罗喜结连理,绝对算得上是一桩美事。 自有人把杨坚引去独孤小姐的闺房,而我则由韩褒陪着在前厅说话。韩褒找人备下了水酒,这就喜滋滋地敬我,“今次多亏了娘娘,杨贤侄才能够想通个中关卡,老朽代伽罗敬娘娘一杯。” 我听了,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只是淡淡道:“杨公子是个明白人,又怎么会做糊涂事。韩大人不需要谢我。” “娘娘过谦了。”韩褒不以为然道,“杨坚他两次回绝我,皆说已有心上人,对伽罗无爱。老朽劝他,这天下间,有几对夫妇是一开始便相中的?就算有心上人,日后娶了做妾,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他就是一根筋,真正是气死老朽了。”他说着,语锋一转,笑道,“不过,现在想来,定是老朽说劝没找对方法,娘娘一出马,便将杨坚拘了回来,娘娘不愧是有识人心的本事,韩褒佩服。” 我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些话从我的左耳朵里灌进去,又从右耳朵里头蹦了出来,我只瞧见他两片嘴皮子蠕动着,一杯酒接着一杯的往我口里头倒,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来,在韩褒跟前停住,眼见我在旁边,一时间抿了抿唇,焦灼地看向韩褒。 韩褒认出那丫鬟是服侍独孤伽罗的,不禁问道:“可是孙小姐有什么事?” 丫鬟瞧了我一眼,韩褒示意她只管说,她便一口气说道:“小姐她吃了药,已经醒过来了。” “哦?药效这样快?这是好……”话未说完,韩褒就意识到这声“好”未免说得太早,便又改口问道,“然后呢?” “小姐她见到杨公子,大吵大闹,非要把公子赶出去,说什么也不让公子在那儿。”丫鬟红着脸说道。 “那他们俩……成了没有?”韩褒明知当着我的面问闺房之事有些不敬,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丫鬟脸更红了,忙低着头使劲地摇了摇,“小姐惊觉了,此时只是大哭大闹,杨公子看着小姐,才没让小姐做傻事。” 韩褒听了,脸都绿了,“胡闹!当真是胡闹!”他一时间乱了方寸,万万没有想到独孤伽罗会这么激烈,“这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她父母皆不在,我替她做得主,她怎么也不听?你没告诉她,杨公子为何这样做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丫鬟委屈道:“奴婢和杨公子都说了。只是小姐她……她说她宁可死了,也不肯。” 韩褒素知独孤伽罗的性子烈,此时听了就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喃喃地说道:“这可如何是好。”他默念了两遍,转而望向我,“娘娘有何高见?” 我沉吟半晌,去取了一个小瓶子递给丫鬟,“独孤小姐既然不肯,那就遂了她的愿,将这个放在茶中,让她饮下,不用一刻钟,杨公子便可入内,独孤小姐必然再不会拒绝。” 丫鬟迟疑地接过,下意识地问道,“这是?”(!) 第一百四十五章 洞房外 第一百四十五章洞房外 丫鬟迟疑地接过,下意识地问道,“这是?” 这是我在红衣楼时,问鸨母要的。这**楼之地,最多的就是*药,新收的雏儿不肯就范,客人想要更加助兴,都少不得这个,我当时只想着留些在身上,或许能派上用处,没想到还真就派上了。 韩褒试探地道,“娘娘的意思是,生米煮成熟饭?” 我点了点头,“独孤小姐性子刚烈,若不用此法,只怕误了身子。待得杨公子与她成了真正的夫妻,独孤小姐断了其他的念头,反倒不闹了。”我又对那丫鬟说,“你小心服侍着独孤小姐,独孤小姐心里头挂念着京城,少不得要劝慰她,杨公子与韩大人不日就会出兵去救她的家人。” 韩褒听了,缓缓地点头,算是默许了。 待那丫鬟拿着药离开时,我才闷闷地坐下。怎么也没有想到杨坚和独孤伽罗会是这样凑成的,还是我用这种方式。 韩褒说道:“后日就是好日子,伽罗大病初愈,还是在这儿调养着好,我有意要为伽罗和杨坚操办一场婚礼,因在这伏牛山上,只能一切从简。还望娘娘到时候能做证婚人。” 我淡淡微笑,“理当如此。” ---------------------------- 明明和昨日的天气一样,但今晚却格外有些冷,我一路打着喷嚏,冷空气呛得我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我在山上绕了老半天,眼见前边有几个人影晃动,鬼鬼祟祟地躲在墙角说着什么。一等我x近,忽然间都惊慌失措,立马作鸟兽散,跑得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我回过神来,刚才那几个人都是颖军的将士,他们几个人好像是躲在墙角听院子里的什么动静。 等我看清楚这临时围起的院子时,心都凉了,我鬼使神差地竟然跑到独孤伽罗的闺房来了。这下子我倒是明白那几个将士来听什么的。 我站在院外,灯光从房中的纸窗透了出来,更衬得漆黑的夜间寒气四溢。我想,杨坚此刻已经在里面了吧,里面再没有大吵大闹的声音传出来,想必独孤伽罗的药效已经上来了。 思绪有些纷乱,我想起和杨坚的那些美好夜晚,怔忪间,屋子里的灯突然熄灭,那就像是一个讯号提示着我什么,我慌乱地闭上眼,呼吸已经变得有些急促,再不敢停留,扭转身就要离开。 只听面前传来一声男子的“嗤”笑,听到这声笑,我脑子不禁一懵,下意识地喜悦就蔓延开来,“公子——”这一急切地叫唤才刚刚出口,便被我硬生生地吞了回去,笑意更是僵硬在了脸上。 眼前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杨坚?他正在和独孤小姐共度*宵才对,眼前的人,是陈蒨。 ---------------------------- 见到他,我可真是一点好脸色也没有。然而,陈蒨的脸上则挂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他的目光有些晶亮,不愿意放过我一星点的狼狈。 我冷哼了一声,警示道:“王爷恐怕已经迟来了一步,韩大人刚刚吩咐下去,后日就要为独孤小姐和杨坚举行大婚。” 陈蒨脸上挂着不以为意的表情,看起来他此行还真的并非要破坏杨坚和独孤伽罗的好事,他冷笑道:“我若真想娶,又哪里轮得到他?” “哦?这么说来,王爷是主动放弃的了?”我眉毛一挑,蓦地想起刚才在伏牛山下遇袭之事,以言语试探他道,“既然如此,王爷又为何要派人追杀杨坚呢?” 陈蒨并不吱声,只是露出不屑的表情,我心下一动,这正是说明我的问话直戳陈蒨的痛处,“果然是你派人!” 我话未说完,陈蒨掉转头就走,我一时气结于胸,追上他去,一边追一边在背后喊他,“你跑什么?有胆做没有胆承认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陈蒨只跑出大约百米,就忽然停住脚步,笑吟吟地扭头看我,“你那么大声地喧哗,就不怕惊扰了一对璧人么?”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敢情陈蒨是怕惊动了杨坚他们?我不禁冷笑起来,“王爷想的还真是周到呢。你若会安这样的好心,那太阳就要打西边出来了。” “你说的对,我可没安什么好心。但我怕你我的谈话扰了他们的兴致却是真的。”陈蒨的话倒是让我一时间有些听不明白了。 “我告诉过你,对于颖军,得之我幸,得不到我也并不在乎。至于杨坚,我暂时还没看出他有什么将才,再加上他一穷二白,也不过只有几万乌合之众,根本就不会对我陈国造成任何威胁,我还犯不着为了我大陈大张旗鼓地去杀他。” 陈蒨的说话,令我更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瞧他的神情并不像是说话,事实上,此时此刻,他也没必要对我说谎,然而事实摆在面前,他若没有这些心思,又实在说不通。 “那王爷为何要给独孤小姐下这样的毒?王爷不想身体力行为独孤小姐解毒,难不成还一开始就想着为杨坚和独孤小姐制造机会?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这么为北周皇帝着想,一心为他招降韩褒的颖军呢!”我反驳着陈蒨实在有些立不住脚的解释。 陈蒨笑吟吟地看着我,“你这么聪明,难道猜不到我这么做的原因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他直起身,目光停留在我的身上,带着一丝得意地口吻道:“你既然能猜透人心,现在仔细瞧瞧不就知道了?” 他说话的方式带了一丝轻佻的口气,他灼灼的目光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地突兀,他的眼光,他的神情都令我的心咯噔一跳,心里头有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是因为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 肉麻话 第一百四十六章肉麻话 陈蒨已经不慌不忙道:“诚然,一开始,我的确想着若能娶独孤小姐,把南阳、颍川之境都归入我大陈的版图,未必不是一桩美事。不过,看你和杨坚一起离开的时候,我改变主意了。”他定定地盯着我,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用和一个不爱的女人过一生来换取两座城池算得上划算,但有时候,用两座城池换一个自己中意的女人,却格外地蛊惑人。对我来说,城池固然重要,但偶尔做一做平时认定的疯狂事,果然比前者要有意思得多。” 我听得怦怦直跳,难道陈蒨口中“中意的女人”竟然是我?我心乱如麻,万万没有想到陈蒨会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我看向陈蒨,他看着我的眼神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我脱口而出道:“这么说来,你这么做是想故意给杨坚安排一门亲事?你没想到他会选择离开,便索性派人去杀杨坚,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一股凉意沁入骨髓,我没想到既定的命数上,是有关我的这样一桩起因,更为陈蒨的不择手段和狠毒而暗暗惊心。 陈蒨浅浅而笑,长长的手指在他的腿侧轻轻地有节奏地敲着,心情显然不错,“你放心,我与你可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对你,必定不会似他们那样。” 我听了,只觉得好笑,“王爷好手段!令人佩服。然而,王爷说没有深仇大恨,这话未免太偏颇了。你我之间看似只是立场不同,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然而,王爷既知我与杨坚不寻常,王爷刚才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又刻意破坏我和他,这仇恨还小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陈蒨干笑一声,“仇恨?莫非是夺夫之仇?”他不禁嗤之以鼻道,“且不说你与他根本算不得夫妻,就算是夫妻又如何?三国时魏文帝的甄氏本是袁绍之子袁熙之妻,袁绍兵败于曹操,袁熙为曹操手下所杀,可甄氏还不照样嫁给曹家,还生下后来的魏明帝。你忘记你说过的?谁给的价高,万源源就归谁。即便你不是万源源,但你权衡利弊,也该知道,跟着我总好过跟着他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 我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粗鄙露骨的表白之法,当真是闻所未闻,今天也算是开眼了。我懒得同他争辩,只是就着他举的例子说道:“敢问王爷,甄氏嫁给曹丕之后的下场是什么?若我没记错,这位落shen样的女子最后被曹丕赐下一杯毒酒,死时被发覆面、以糠塞口,倘若给甄氏一个权衡利弊重新选择的机会,她恐怕更愿意一个人青灯礼佛,至少还可以平安度过一生,不似这般红颜薄命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陈蒨听了我的反驳,不禁面色一变,见我欲走,他忽然伸出手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不是甄氏,又怎知甄氏所想?而我不是魏文帝,我必不会似魏文帝那般待你。跟我回建康。”他一时情急,说出的话反而比刚才那番说辞要令人舒服得多,然而他的手段实在太过凌厉和阴毒,只要一想想就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更何况我对他并无半分情谊,怎么可能跟他走? 我扯了扯袖子,陈蒨不得不松开手来,“看来向王爷投怀送抱的人太多,王爷在揣摩女人心思上,实在还是差了些。王爷说的那些话,实在不够打动人心。” 陈蒨已知我决定,倒不再劝了,“说那些肉麻的假话我自然不会。不过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也会相信那些空话?杨坚若真的喜欢你,早该不顾一切地和你走了,又怎么会半推半就的回来与独孤小姐成亲?他眼里头到底想要什么,你还要自欺欺人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斜睨了陈蒨一眼,并不认同,“我从来没有自欺欺人,杨坚能与独孤小姐成亲,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是了,后日我还要做他们二人的证婚人,祝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我因为已经在韩褒面前演了半天戏,刚才那一番说辞,早已经来来回回说上几遍,早已经有些麻木,陈蒨哪里瞧得出什么端倪来。 他在我脸上找不出什么不妥,过了半晌,只有讥讽道:“真没看出来,原来你是一个这样有大仪大度的女人啊!明知道宇文毓是恨你才留你在身边的,本可逃脱离开,却还要以身犯险,为他东奔西跑。明知道杨坚是利用你来夺得兵权,就犹如利用独孤小姐一样,你却假装不知,甚至还为他张罗婚事。你如此以德报怨,真正是当得懿范隶修,四德兼备这八个字,可不真实天下间难得一遇的贤良主母?” 他刻意把“贤良主母”这四个字落了重音,生怕我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尴尬,我忍着气朝他行了个万福,“多谢王爷提醒,然而,王爷并非池中鱼,焉知池中事?许多事表面看起来和真实的情况并不一样的。” 我说完,就瞧见陈蒨的一个随从慌慌张张地跑来,面色发乌,显然是遇上了什么紧急的大事,我自是不好站在一旁,避忌地掉转头就走。 背后没一会儿就响起了急促地脚步声,我扭转头,须臾间陈蒨就已经站在面前,他的脸色再不似刚才那般闲适,也抹上了一层焦灼和淡淡的忧伤,他有些急躁地对我说道:“跟我回大陈。你所得到的,必定比在这儿要多得多!”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就往颖军每一百米布置的岗哨前挪了挪步子,正要开口说话,陈蒨却已经制止道:“你别忙着拒绝,你若想通了,改变主意,随时可以来找我。”他想了想,脸上少有的现过一抹温柔,“我和他们不同,我喜欢的是会雕虫小技的万源源,不是诛心秘术的阮贵嫔。” 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然而陈蒨却已经无暇再和我说上一句话,领着那名随从匆匆忙忙地就离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新姑爷 第一百四十七章新姑爷 第二天一大早,我从韩褒口里听得,陈蒨连招呼也没有打一声,就连夜走了。韩褒既然已经选择了联合杨坚,少不得要在我面前诋毁一下陈蒨,说这个临川王好没有度量云云。 我当然不这样认为,陈蒨这么急着回去,定然是陈国发生了什么大事,说不出是好是坏,但能够让他在那片刻间方寸大乱,想来是惊天的大事。不过,这样一来,我倒是放下心来,至少陈蒨恐怕有一段时间不能够来伏牛山捣乱使坏了。至于他昨晚上对于我说的那些令人哭笑不得的话,我也只当是耳畔风,吹一吹,便什么都没有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忽然间有一人高声报到:“新姑爷来了!”这里还有谁能被称为新姑爷?我一听,嗓子眼都险些要跳出来,明明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却不得不强撑着让自己尽量皮笑肉不笑。 韩褒已经迎了上去,我不敢往外看,只是一个人端着茶碗喝茶,佯作被杯中茶水的清香所吸引住。 “韩大人。”杨坚的声音已然在厅堂中响起。 韩褒不满道:“现在还叫韩大人?” 杨坚一愣,旋即笑道:“是,外公。” 韩褒听得这一声外公,不免有些笑呵呵的,“虽说明日才给你们举行婚典,但这声外公,我现在还是应该受的。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么早就过来了?伽罗可好?” 杨坚说道:“伽罗还没有醒,我便先过来拜会外公。” 我听他已经将对独孤伽罗的称呼亲昵地改为“伽罗”,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杨坚的脚已经停在我面前,温和如常的声音在我跟前响起,“娘娘也在这儿,昨晚可睡得好?” 他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意有所指,我咬了咬唇,脱口而出道:“****安睡。” “哦。是吗?娘娘在喝什么茶?喝得这样入神?” 我本来就心不在焉,听他一问,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抿一口,方好回答。哪知道茶碗都已经倾斜九十度还是一口也没有淌入口中,我连忙往茶碗中一看,哪里有茶水,早已经成了一只空碗。 ----------------------------- 我这样子在杨坚的眼里定然是窘迫极了,我讪讪地把茶碗往旁边一搁,没好气道:“杨公子新得佳妇,不好好地陪着独孤小姐,这么大早地跑出来岂不是大煞风景?” 韩褒也不由附和道:“是啊。伽罗到底是中毒未愈,坚儿你可要多多照拂着。她现在可好些了?”韩褒这句话有着双重含义,一个自是问着独孤伽罗的身体,另一个则问独孤伽罗是不是已经不再抗拒他,毕竟已成夫妻。 我也忍不住投去问询的眼光,正好与杨坚的目光相遇,杨坚眉目含星,脸上已经挤出一抹妖娆的笑意来,虽是回答着韩褒,目光却并未从我脸上挪开,“外公且放心,伽罗也不是一个胡闹的人,她与坚十分恩爱。” 韩褒立马咧出一个大大的笑来,“如此甚好,如此甚好。这样我就放心了。”他捋着花白的长须,倒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杨坚却又向我道:“这还得多谢娘娘的成全。” 我脸上的笑已经变得有些僵硬,说话的声音没有任何抑扬顿挫,“杨公子不必客气,这原本就是天公作美,我只是顺应天命罢了。” 杨坚不再说话,我也不想再留在这里,当即就对韩褒说道:“韩大人与杨公子想必还有许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 这就要起身告辞,韩褒却兴冲冲地不让,“娘娘别忙着回。我让下人去南阳采办了一些绫罗和首饰,这军中都是些男人粗人,只怕不合伽罗的心意,还望娘娘能够帮忙瞧瞧。” 韩褒这样一说,我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当即就点了点头。韩褒于是说道:“那坚儿你陪着娘娘在此,我去瞧瞧其他都准备得怎样了。”他身为一军统帅,反倒对这些事上心,可见是真的疼爱独孤伽罗。 韩褒只当杨坚一向是我的近臣,所以让他陪着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他哪里知道我和杨坚的微妙关系,此时此刻,我是如坐针毡,只好打发下人给我重新倒杯茶,借此打破沉默。 -------------------------------- 哪知道下人才刚刚把热茶壶拎过来,杨坚就从她手中接过,顺便把手一扬,打发下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在这厅堂之中。 我更加不自在,哪知道杨坚还亲自过来给我斟茶,我恨不能捂住茶碗,连说了一声,“不必劳烦公子。” “一点不劳烦,娘娘是我的大媒人,斟茶倒水而已,举手之劳。相比于娘娘为我和伽罗费下的苦心,杨坚当真是望尘莫及。”杨坚说话时波澜不惊,但这波澜不惊的背后却是深深的怨怼。 我只装作没听懂,喝了口茶,站起身道:“这茶也喝了,我去前头瞧瞧。”然而还没等我迈开一步,杨坚就上前堵住了我的去路,他冷泠泠道:“用得着吗?居然给我们两个人统统下了药,你就是这样作践人的?” 我一愣,出主意让独孤伽罗服食*药的确是我的主意,只恐独孤伽罗不肯就范,但是我既然已经做通了杨坚的工作,又何必多此一举,再给他下什么*药呢?只是转念一想,心里头有一个身影已经一划而过,必定是陈蒨吧。 他既然能毒害独孤伽罗想出这样阴阳**的法子来,稍稍费点心思给杨坚下点*药绝对不是难事。他也是和我一样,生怕他们昨晚上的*宵不能够度得愉快,只是没有想到我与他的心思竟然想到一块去了。 我自嘲地无声笑了,杨坚身为男子,被人下药自然是奇耻大辱,尤其还是被我下的药,只是虽然我没做,却也懒得辩解,反正我与他也无可能,还不如由着他误会得好。 我淡淡道:“不过是想为公子与独孤小姐锦上添花罢了。刚才听闻公子与独孤小姐琴瑟和睦,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杀气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杀气来 “阮陌!”杨坚是出离地怒了。“真正不愧是我认识的阮陌!你把我推给其他人,真是一点也不手软,我只以为这些日子以来,你与我多多少少是有些真心,现在瞧来,却是半分的情谊也没有。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句话原不是为我说的,你也从来不曾将我择为你心中的良人,是不是?” 我的心已经有些疲累,杨坚的双目有些猩红,不似刚刚进来时意气风发的样子,而是脆弱而渴望的眼神,令人心疼,令人不忍挪开目光。 然而,事情既已成定局,还是我一手促成的,说什么也不肯横生枝节来,于是,心一横,只是淡淡地说道:“公子与我皆有各自的使命。有些话,还是不必说破的好。” “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杨坚眼中的猩红渐渐褪去,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出一片空地来,不怒反而笑了,“若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呵,你既然能看透人心,这样看来你对选定的良人也是放一百二十个心啰?” 他摆出一副看笑话的姿态,我只等着他的下文,他已经扬了扬手中的一只小竹筒,“今早刚刚得到的消息,你的阿弥已经娶了亲,封了一位姓李的宫人做夫人。是了,这位姓李的夫人怀孕两月了。” 我一愣,稍稍一想,便猜测到这个姓李的宫人极有可能是李娥姿无疑。只是一抬头,却瞧见杨坚促狭的笑意。他只当我费力救宇文邕,是把自己的终身都托付给了他,在乎的是他,所以刻意将“怀孕两月”这四个字用力说出来。他在讽刺我的失策,仿佛我在这边拼上了性命为宇文邕谋夺,可在我离宫的这小半年中,那边宇文邕却已经娶了亲,连孩子也有了,自是风花雪月得很。 杨坚还不忘趁火打劫道:“虽说这做戏要做足,那边要唱一出耽于女色的戏自是应该。可到底是花也开了,果也结了,把满满地花架子都爬满了,哪里还容得下从前分出去的一枝苗?” 他说这话原本是想激怒我,可我原本就没有对宇文邕有这方面的指望,又如何会生气呢?想必我淡然的表情让杨坚有些意外,他干脆举例道:“当初汉武帝仰仗着馆陶长公主,才能够扳倒太子刘荣,继承皇位。可是待他羽翼一丰,便立马就把陈**废居长门,馆陶长公主虽然善终,可她一死,堂邑侯国除家灭,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来,馆陶长公主如知今日,必定后悔当初那样相帮吧。” 我只是对他轻轻一笑道:“公子说到汉武帝,我倒是想到东汉的光武帝了。阴丽华与刘秀结亲于微时,尽管后来光武帝权宜之下娶了郭圣通,可始终不曾忘记阴氏的恩情,最后还是废了郭氏的皇后,转立阴氏。一直相携到老。汉朝还有一位宣帝刘病已,得大将军霍光相助登上皇位,却执意要立自己在民间娶的许氏为后。人与人是那样的不同,至于阿弥是怎样的为人,我心里清楚,也相信他,这便够了。花架子上容不容得下,公子说了可不算。” 杨坚本来只是把我比作馆陶公主,我却刻意把阴丽华和刘秀、刘病已与许平君这样夫妇的例子举出来,一来我对历史知之甚少,偶尔能想到的例子,自是流传了千百年的佳话,二是,我恰巧提到这两个例子,在杨坚听来,自是把宇文邕比作了帝王,把我自己比作他微时的女人。这样的比方实在让杨坚觉得不堪入耳,他讪讪地看着我,终于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一哂,“那微臣就等着娘娘大喜的日子。” 微臣,娘娘。 这样的称呼,有好一阵子没有听到了吧。终于,我和他又要回到原点了。 我吸了吸鼻子,轻笑道:“公子勿忘你我约定就好。”话音刚落,一股疾风朝我迎面扑来,我因为几次遇险,倒也有了些经验,浑身的汗毛在一瞬间倒竖起来。我脑中清晰分辨出这股风——其实叫做杀气! ---------------------------- 杀气袭面,这一次我却反应极快,未及多想,就往杨坚的身后一躲,这本是人下意识的反应,杨坚一惊之下,也是极快地反手把我往身后一护,退后两步,挪出空间来,方才向前抻手,那股来势汹汹的杀气立时就被他一手给遏制了。 杨坚伸出的右手食指与中指紧紧地将匕首夹住,一时之间那刀锋再不能向前半分,我揪着杨坚的衣袖从背后望来,一下子就认出了这枚匕首,正是杨坚随身所带的。 他一向有把短匕藏在靴中的习惯,借以防身,睡觉的时候,则将这枚匕首置于枕下,是以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可是现在,却有人持着这把匕首短兵相向,能够拿到这把匕首的,除了独孤伽罗还能有谁。 此时的她,散着长发。前两日还有些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此刻却再找不到半分,取代的全是羞愤,她咬牙切齿地对着我,即使被杨坚捉住了匕首而不能动弹,她还是恨不能以眼杀人,可是这分杀意转瞬间就已经挪向了杨坚,她恶狠狠地喊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突兀,太尖利,外头呼啦啦地抢进来好些人,不明所以的。自是怔怔地站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不一时,收到风声的韩褒也抢了过来,一看这阵仗,顿时吓了一跳。当即就急得有些颤巍巍了,“伽罗,伽罗,你快松手,这是做什么?!” 服侍独孤伽罗的丫鬟红着眼上前对韩褒说道:“小姐今天早上一醒来,就说要杀姑爷,我拦也拦不住……” 韩褒摆了摆手,示意丫鬟不必再说,这到底是有关独孤伽罗名节的闺事,他当即挥挥手,把其他人都赶了下去,不想让外人看了笑话。 韩褒颇有些垂头丧气地看着杨坚,“你不是说已经没事了?”现在瞧来,杨坚早上根本就是说了大话,只是此时再来埋怨他,却也是于事无补了。 “外公,你当真是我的外公吗?竟然帮着外人来欺侮我?”独孤伽罗愤怒的脸上现出一抹哀戚之色,声音里头也带了几分哽咽。 韩褒叹息道:“伽罗,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中了天下第二毒,若不这样做,你连命都没有,外公也是没有办法。杨坚他不论是家世还是样貌才华,都是响当当的,外公为你择了最好的夫婿!” “可是我想要的夫婿不是他!不是他啊!”独孤伽罗心里头满是惊愤,不禁有些激动起来,这一激动,手上使力,刀刃摩擦之下,杨坚的手指尖顿时有两道鲜血冒了出来。 “公子!”我轻轻唤了一声,实在有些心疼。 杨坚看了我一眼,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他的眼中有了一丝暖意。可是旁边韩褒的一句话,立时就让他把眉头也皱了起来,韩褒在向我求救,“娘娘,求您帮着劝劝伽罗。”(!) 第一百四十九章 立重誓 第一百四十九章立重誓 独孤伽罗满目猩红,有泪更是恨,我虽然有些为难,却不得不劝道:“天下间有多少对夫妇,还不都是从素未谋面开始的。独孤小姐从前并不了解杨公子,不喜欢也正常。可是,既然天意安排你们结为夫妇,何不顺应天命,久而久之,必定会发现杨公子的好的。” 我话未说完旁边的杨坚就轻哼一声,“胡闹够了没有?还不放手?”这句话是对着独孤伽罗说的,颇有些颐指气使,却怎么听都像是在质问我。 我一时语塞,杨坚的手忽而向后一扯,那银晃晃的匕首从独孤伽罗的手中脱掉,只听“钉”地一声响,径直没入了身后的柱子里。 独孤伽罗毕竟只是一个不懂武艺的少女,杨坚轻易就将匕首夺了过来,只是他刚才太过用力,匕首拔出时,把独孤伽罗的手掌都弄得通红,几欲滴出血来。 独孤伽罗顿时呜咽着哭了起来,“这就是外公说的好夫婿?就是这样对待伽罗的?” 她这一哭,倒是让韩褒更加着了慌,他不得不板着脸对杨坚道:“坚儿!伽罗是你的妻子,她半点功夫也不会,你怎能这样用力?”他说着,又朝我努了努嘴,示意我也帮着些腔。 我明知道杨坚听了不高兴,却也不得不劝他,“还不快给独孤小姐赔礼道歉?” 独孤伽罗哭得更厉害了,“我不需要他的道歉!我更不要嫁给他,我宁愿死也不要嫁给他!” 她这样说话,顿时把韩褒给急坏了,只是一个劲地朝我使眼色,我一时间也是心烦气乱,却只能去推杨坚,“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女人天生便是让男人哄的,让男人疼的,更何况你要哄的是你的结发妻子,你怎么就这样不知好歹?连道歉服软的话都不会说一句半句?” “够了,阮陌!”杨坚突如其来地叫唤把我和韩褒都给唬了一跳,尤其是韩褒,万万没有想到杨坚会直接喊出我的名字,当即瞥了我一眼,脸色都有些不对了。 我也是吓得不轻,杵在那儿,一言不发,不知道杨坚会生出什么乱子来。哪知道杨坚脱口而出后,反而冷静下来,他毕恭毕敬地朝我行礼,“微臣一时无礼,还望娘娘恕罪。微臣想说的是,伽罗既是微臣的妻子,该如何赔礼道歉,微臣心中有数,不敢劳烦娘娘费心。” 我被杨坚顶撞地说不上话来,只好悻悻地站在一边,杨坚忽而牵起独孤伽罗的手,亲吻着她的手背,声音温和如玉掷地,“伽罗,是我不好。但是娘娘说得对,既然天意让你我在一起,我定不辜负这天意,定要厚待于你。” 他重重地说着“天意”二字,当着韩褒的面,就伸手刮了刮独孤伽罗的鼻子,这一动作他也对我做过,现在瞧来,只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韩褒很是高兴,一点没觉得他站在那儿碍不碍眼,兴高采烈地在一旁说道:“这就对了,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呢?伽罗,日子过得久了,你就会发现外公为你挑得这个夫婿的好了!” 独孤伽罗讪讪地把手收了回去,依旧斩钉截铁地说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外公与他相处了有多久,就知道他好不好?”语气当中全是生分,但终究不再像刚才那样强硬得要打要杀。 然而独孤伽罗的冥顽不灵还是够令韩褒头疼的,他正要再劝,杨坚索性往她的额头上一吻,独孤伽罗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在他的掌心里,终究只是把头微微侧偏了些。杨坚轻轻地说道:“既然是日久才能见人心,伽罗你何不多给我一些时间,你我夫妻处得久了,到时候儿女成群,子孙满堂的时候,你再瞧瞧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他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平常,但是儿女成群,子孙满堂,若是能有这样的一天,是怎样的幸福。我遥想着那一天,心里头竟然是向往的。 独孤伽罗不知是被这句话给触动了还是恨意被杨坚的吻给化解了,她停滞了好一会儿,忽然说道:“要我嫁给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她突然的开窍,顿时让韩褒与我喜上眉梢,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杨坚不也得照单全收吗? 独孤伽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用再平静不能的口吻向杨坚说道:“这条件很简单,我只需要你立个誓言,终身不得纳妾,不得再碰其他女人,若违此誓,你将不得好死,天打雷轰!” 此言一出,就连韩褒都忍不住有些动容,脸上现出为难之色,男子纳妾原本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独孤伽罗这条件可是一点也不“简单”。然而,独孤伽罗好容易不再寻死觅活,不再举刀相向,韩褒就算再同情杨坚,却也不得不劝道:“坚儿,伽罗就是这样的性子,我也就这一个外孙女儿,格外地看重,你就多担待她一些,再说了,有她一人和你相陪一生,也是一桩美谈啊。”他到底是独孤伽罗的外公,哪有不偏袒着独孤伽罗的道理。不论是从个人的立场还是从颖军出发,杨坚只娶独孤伽罗一人,便没有人来瓜分娘家的势力,怎么着也是一桩有利无害的好事。 杨坚面无表情地听着韩褒的劝,眼光瞥向我的时候,我的嘴唇嗫嚅了两声,杨坚冷笑道:“娘娘想必也是这样的意思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未等我开腔,独孤伽罗已然面向杨坚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说道:“怎么?你不愿意?若是连这么点小事都不能答应,我外公怎么会放心你?又怎么肯将颖军交给你?”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角一斜,那目光竟然是瞟向我的。 我心里一凛,她眼角的光亮一下子让我回过神来,她这句话分明就是对我说的!(!) 第一百五十章 形势峻 第一百五十章形势峻 她明知道杨坚与我有私情,却非要杨坚当着我的面起誓,今生今世再不能娶他人,不是针对我的还能是针对谁?她扭转头来,看着我,轻描淡写地说道:“娘娘,你说我这个要求过分不过分?” 她竟然更直接地把这个皮球踢给了我,让我不得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我看着她的眼睛,心里一惊,她对我怀着怨怼,她在离间我与杨坚的感情!或者不应该说是离间,而是逼迫我和杨坚的决裂。 她逼杨坚起誓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奇怪,独孤伽罗的性子本来就倔强,怎么突然间就转了性,居然肯妥协嫁给杨坚,现在瞧她刚才的眼神和说出的话,我这才明白过来。 独孤伽罗恐怕早就过来了,我与杨坚刚才说的那些话,想必也被她听了去。于是,在独孤伽罗的眼里,我一心只想要得到颖军,为了颖军我才会给她下药好让杨坚娶了她,她对我很是怨恨,又想不到别的法子来报仇,于是便来了这样的一出,让我劝杨坚发誓终身不纳妾,既可以借此保证她今后的地位,又因为我的劝解而更加让杨坚对我失望乃至绝望,不论从心底还是从身体上都不得不疏离我。 她其实并不是单纯的少女,或者说她曾经单纯,但现在在经历过这么长途跋涉之后,见证到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之后,独孤伽罗也留了心眼。若非我能看出她掩藏在大哭大闹背后的恼意,我想必也和杨坚一样,被她的这一场戏给骗了。 她假装没有听见我和杨坚的对话,是因为她想要把对我的恨意暂时埋藏,伺机而动。她不过须臾间,就找到了我和杨坚之间的裂痕,寥寥几句,就将这裂痕扯得如同隔了一道银河。这就是十五岁的独孤伽罗的手段,当真是不容小觑。 --------------------- 然而,明知道这是独孤伽罗的挑拨离间,我却也不能说个“不”字,我笑吟吟地说道:“站在独孤小姐的角度上来说,这要求当然算不得过分。杨公子的确应该答应的。” 我的话一说完,杨坚就嗤嗤地笑了,“是呵,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女子大抵都是这样的愿望。既然伽罗你这样要求,为夫就这样做。从今往后,心里再无他人!” 他说这话时,目光凛凛地从我身上扫过,有些扎人,可是却没有落到实处,好像一阵寒风从身上掠过。 他身子挺直,伸出右掌于面前,眼见就要郑重起誓,独孤伽罗轻巧一笑,曼声道:“且慢,既然要起誓,索性便起个大点的,不如就趁后天大婚的时候,当着宾朋和三军立誓如何?到时候,还请娘娘作证,让夫君立个字据,以免日后抵赖。” 她在“夫君”二字上落了重音,说到后来时,嫣然一笑,倒是有了几分女子的妩媚,这句话乍一听起来像是夫妻间的玩笑话,可是大家心知肚明,独孤伽罗非要找更多的人来见证着杨坚的立誓,还要我做什么证人,无非是想把事情闹大,她占得的先机越多,我和杨坚的裂痕越深。 只是我还没来得及答应,杨坚就已经开口道:“伽罗你说如何就如何,想必娘娘也是乐意为之的。”他这一句话说出口,我是再不用说什么了。 独孤伽罗见杨坚答应得爽快,自此再没有什么要求,我虽然知道独孤伽罗的用心,但也不愿说破,不管怎么说,独孤伽罗既然有害我之心,就表示她的心里头对宇文邕还是余情未了,那自然会敦促着韩褒、杨坚出兵诛护,算得上我的同盟,只是我需要对她小心提防了。 于是,终于如愿以偿,皆大欢喜,杨坚与独孤伽罗喜结连理,在大婚的当日,韩褒任命杨坚为颖军的行军元帅,若在战时,有率军作战的权利。这一份权利不可谓不大,想来是独孤伽罗为杨坚挣下的。 杨坚也当着颖军诸将的面,如约郑重起誓,写下誓言,今生今世,再不可另娶他人。 我,作为元胡摩,做了这一刻的见证人。 ---------------------------- 颖军山寨从来没有办过这样的喜事,但人素来就爱热闹,更何况杨坚与独孤伽罗男才女貌,都像是画上的人儿,怎不迎来将士们此起彼伏的恭贺声和赞叹声。 杨坚在大婚的夜里,面色红润,显得格外地神采飞扬,意气风发,这位新上任的行军元帅,与将士们雅歌投壶,很快就打成一片,我出来的时候,欢呼声一山高过一山,走出老远还能听见。 那一晚,我竟然失眠了。脑子里头总有个影子挥之不去,一时像鲜血淋漓的杨坚,一时像又凄惨地喊我陌姐姐,无一不再提醒着我要做的事情,要坚持的决心。 好在杨坚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颖军的行军统帅权也归了他,出兵伐护,是刻不容缓。然而,该怎样个讨伐法,却是一件值得商榷的事。 韩褒虽然年迈却也有些见地,虽然知道我是阮陌而非元胡摩,却依然建议让我假扮成元胡摩。这一点我也深表认同。元胡摩是宇文泰嫡子宇文觉的王后,又是元氏一脉仅存的一位公主,号召力相比于籍籍无名的阮贵嫔来说,自然是强上百倍。更何况阮贵嫔曾经被宇文护收为义女,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捉住把柄。 出师自是有名,我只需要假借宇文觉、宇文毓的名义,以亡夫之痛斥责宇文护的狼子野心,起兵靖难,天下莫不认可。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一鸣惊人了。 杨坚将太平寨以及其他各部的统帅全部召集于颖军山寨,将独孤信旧部盘点归类,虽然合计起来有近二十万,但因为分散各地,若想要调集起来,容易打草惊蛇。众人商议之后,决定于同一日,各部同时起义,迅速攻占附近的城池,务必要让宇文护来个措手不及。 --------------- 这中间,有两个消息传来,其一,南陈的皇帝陈霸先薨逝,其侄儿临川王陈蒨登基即位,改元天嘉。据闻陈霸先死时,宣皇后与中书舍人蔡景历等人秘不发丧,只是秘密宣陈蒨还朝,待一切已成定局之后,方才公布死讯。这样一想,那一晚,陈蒨匆匆回去,只怕就是因为此事。(!) 第一百五十一章 讨伐军 第一百五十一章讨伐军 还有一桩消息,宇文毓“因病”薨逝,经两个月后,鲁国公宇文邕终于在百官三番五次的催请之下,推辞不得即位为帝,他一即位,即告太庙,加封宇文护为晋国公,加尊号“护国”。作为臣子,一般只能有封号,这尊号是只对皇帝、皇后用的。宇文邕此举,令许多老学究不满,恨不能以死劝诫,但宇文邕执意为之,甚至说道,朕既为天子,难道这点权利也没有吗?如此一来,许多人对这位新皇不免都有些失望,只觉得与宇文觉、宇文毓相比,这位四皇子实在是差太远了。 我听了,倒是放下心来。如此瞧来,宇文邕韬光养晦的本事实在是已臻化境。之前我还十分担心,总觉得宇文护对他早已经生了怀疑,只怕宇文毓这一死,第二个恐怕就是他。没想到宇文护权衡再三,还是把宇文邕立为皇帝,从这一点看来,他对宇文邕的疑心只怕已经减少了很多。 到底不愧是我的阿弥。 又过了些日子,京城的消息再度传来,宇文邕常常称病不朝,人人皆道他贪恋后宫,本想将一位姓李的娘娘册封为皇后,但不论是宇文护还是其他众大臣,皆嫌李氏身份低微,即便怀有龙裔,也不够入主中宫。因为宇文护的建议,宇文邕只得作罢,但从此更加不大理会朝中事,只是愈发宠爱李氏,将朝中巨细统统托付给了宇文护。 李氏自然就是李娥姿,宇文邕是有心要上演一出不爱江山只爱美人的好戏。这样一来,宇文护更加骄纵起来,他越是天怒人怨,于义军越是有利。 ----------------------------- 七月,万事俱备,韩褒的颖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南阳和颍川二地,几乎不费一兵一卒,以元胡摩的名义发“讨护檄文”,其曰: 晋公宇文护,太祖文皇帝临终所托,本意辅佐圣君,匡扶社稷。奈何其包藏祸心,窥窃神器。为宰相时,专权毒虐,要君跋扈,豺狼成性,近狎邪僻,竟连弑二君,犹复俶扰天纪,残害忠良。实乃神人之所共嫉,天地之所不容。 妾元氏,本欲随夫共赴国难,奈何二帝为奸人所害,深恨蒙尘,妾苟活于世,只为昭示豺狼真性。 今宇文护,失君臣之道,弑君谋逆,实乃不忠不孝不信之人,如此用怀,不死何待? 太师独孤公,奉太祖之成业,荷先帝之厚恩。预知宇文护狼子野心,爰举义旗,以清妖孽。未成功便为护鸩杀,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天下泣也!将军杨坚,继先帝重托、太师遗志,因天下之失望,顺宇内之推心,率群雄戮力而战,志在诛逆贼,除暴*,还天下清灵。 君明臣良,方能纲维天下,使民皆得其所。夫人贵有始终,公等事太祖,辅朕躬,可谓有始矣,若克念世道艰难,辅仁君以主天下,诛逆贼以清君侧者,方谓有终矣。自宇文护以下,或被其蒙蔽,或惧其yin威者,若释然归顺,咸许自新。若转祸为福,共立勤王之勋,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几之兆,必贻后至之诛。 故兹告谕,想宜知悉。 ------------------- 这一篇檄文,自是将宇文护的谋逆之心昭示天下,他连杀两帝,檄文所说的倒也是铮铮的事实。而以元胡摩的名义告谕天下,自然是比杨坚独自起兵,要名正言顺得多。 檄文也把宇文护和其他人撇开来,点明了出路,之前帮助宇文护助纣为虐的,既往不咎,只要现在肯改邪归正,大家还是可以共同建功立业,但若是一味随宇文护执迷不悟,那么下场就只有和宇文护一样了。 ------------------------- 宇文护向来待人严苛,许多人都惧怕于他的yin威而敢怒不敢言,自檄文一出,南阳、颍川二地****之间被讨逆义军所占,周围数地或成观望,或不攻自破。 未几,太平寨副元帅杨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汉中占据,早已经相约好的其余旧部同时呼应,迅速向汉中合拢,所过之处,义军旌旗飘扬,早已经将秦岭一代闹得人心沸腾,而讨逆义军又不像从前那些自立为王,名义讨伐实际造反的起义军,是真正的只为诛杀宇文护,于是许多城镇便也和汉中一样,不战而降。待宇文护反应过来时,讨逆义军,已经有三十万之众。 因着讨逆义军能真正动摇北周根本,众人猜测宇文护极有可能会亲征讨伐。他本来就是在马背上征战的人,这一次来势凶猛,原本就是他最最担心害怕的事情,没想到一时大意,已经成汹涌之势,锐不可当。 但宇文护到底是惯经风雨的人,立马就以宇文邕的名义昭告天下,他既已绞杀二帝,这一次自然是要再度挟天子以令诸侯,索性领兵二十万,由宇文邕任兵马大元帅御驾亲征,宇文护为行军元帅,作战指挥。 宇文护想出宇文邕御驾亲征这一点子,倒是眼光毒辣。他本来就失了民心,此刻只能够把宇文邕牢牢绑在身边,以天子之令而威慑地方,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虽然他们早猜到宇文护可能会以此为对策,我却不免有些着慌。(!) 第一百五十二 入瓮计 第一百五十二入瓮计 若是宇文护一个人出征,京城自然就是空了出来,只要想办法让宇文邕说通当初那些对宇文毓尚存臣子之心的老臣,杨坚再与他里应外合,京城必定可以拿下。到时候宇文邕再不需要受制于宇文护,便可再度昭告天下,以天子号令,发讨逆檄文,到时候宇文护就是真正的丧家之犬,能为他所驱之兵自是更加得少。可偏偏宇文护把宇文邕挟持在身侧,我只怕宇文邕因此也与他涉险,杨坚与义军反而因此也束手束脚。 我心里头不免很有些担心,身在颍川城内,自己自然是安全的,但无时无刻不关注着战事,焦虑得嘴角都起了泡。 这期间,倒是有一桩好事,婆罗领了人前来投军。尽管我与他前嫌未释,但想必我那日的话对他也颇有触动,经过这么些日子,他早已经有所意动,现在瞧见义军所作所为,对我此行的目的想来也瞧得清楚了,于是申请前往戮力效忠。 我瞧得出他此行是真心的,他也的的确确是想要替尉迟迥报仇,我又怎么会不给他这个机会。尽管韩褒对他尚有怀疑,但在我力举之下,还是把守颍川的任务交给了他。对于婆罗来说,能够冲在最前线,自然才是他想要的,可军令不可违,守住大本营颍川也是至关重要,他也自当勉力而为。 ----------------------- 因南阳先举义旗,宇文护正欲调兵围剿南阳时,汉中一代的太平寨军忽而振臂一呼,与南阳、颍川遥相呼应,宇文护调集的兵力正在半途中,不得不转而改向汉中。尤其是当义军做出将于秦岭一代会师之时,宇文护挟持宇文邕,亲帅二十万大军往汉中前来。 然而行至半路,宇文护便收到京城被围的消息,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义军先锋的根本意图就是长安城。他一惊之下,方知中计,急急忙忙领兵回护,这一回护,便中了埋伏。 杨坚此次设下的,本是一出调虎离山计。实际上,他在南阳举义旗时,就命令颖军大部前往汉中一代,当杨瓒等人大张旗鼓地在汉中呼应时,其实太平寨的精锐之师早已经秘密地往汉中和长安必经之路寻了一处暗设埋伏。 当宇文护率二十万大军反扑汉中时,杨坚的颖军已经抵达长安城下,六万之众作佯攻之势,京城本来就相对要空虚,如何不令宇文护慌张?他在没有摸清形势的情况下,当即掉转方向,回护京城,岂料,这原本设下的是计中计,局中局,调虎离山计其实是连用用了两遍。此时,杨瓒精锐早已经以逸待劳,恭候宇文护多时。 果然,宇文护中计,正中埋伏,被杨瓒打得是落花流水,二十万大军顷刻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直一路往西败走。杨瓒乘胜追击,杨坚大军也随后追去,浩浩荡荡,将宇文护的军队一直往西打,逼至了关中雍州一代。 捷报频频传来,宇文护节节败退,形势喜人,我在颍川虽然相隔千里,每日听得八百里加急快报,也是为杨坚高兴,只希望这一切能够快些结束。 哪知道,捷报连着传了数日,这一次,却是一个大大的噩耗,韩褒亲手拿着快报前来,脸色惨白,手都已经颤抖着,未等我出声询问,他就已经颤声道:“娘娘,不好了!坚儿久被困于好畤,只怕性命危矣!” 我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只怕自己耳朵听错了。一直以来,都是杨坚趁胜追击,把宇文护打得没有还手之力,不可以不说是天命所归,势如破竹,就算宇文护缓过劲来,顶多也就是互有输赢,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变成了性命堪忧呢? 我并不大相信,韩褒的脸上已经露出愤怒的神情来,“宇文护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之前不过是佯装败退,想要的,不过是把坚儿他们往西边引,原来他早已经和突厥互通有无,突厥出兵阻断杨瓒与他之间的联系,宇文护则率领余部把坚儿困于好畤,突厥与他里应外合,杨坚可不是性命堪忧?” 我这下子是彻底地惊呆了,万万没有料到宇文护居然会和突厥联手。怪不得他会如此不堪一击,一直往西败退,原来是想来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是小觑了他! -------------------------------- 我在一旁咬牙切齿,却听韩褒继续说道:“宇文护原来早有打算,他假借皇上之命亲征,实则为皇上向突厥求娶阿史那氏的公主,突厥已经答应将公主嫁给皇上,如此才肯相助宇文护。” 我早知道宇文护的手段,只是一时间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来,这才应该是大冢宰应该有的智慧。 “这么说来,皇上空悬的后位是为那个突厥女子留的了?”背后忽然传来独孤伽罗的声音,她急撞撞地赶过来,头一句问的不是杨坚的安危,而是宇文邕立谁为后。她虽然与杨坚成亲也有两月,但除了新婚燕尔那几日,之后的杨坚一直为出兵的事奔波忙碌,后来更是马不停蹄地前往长安城,看来独孤伽罗对他的感情也并不深厚。 韩褒自是一愣,这个关头,谁会去想宇文邕要娶的突厥公主。 我连忙问道:“依大人看,要救杨坚出来,可有什么方法?” ----------------------- 韩褒道:“若是雍州城也就罢了,雍州城易守难攻,且城中粮草充足,就算被宇文护围个一年两年也没有问题,然而好畤县无险可守,又是个贫瘠的县城。加上外围另有突厥阻断杨瓒相救,杨坚他们无人接应,若是粮草不济,只有死路一条。再者,好畤县外地势高,一旦被围得水泄不通,想要突围出来,更是难上加难。倘若不能逼得宇文护解围,只怕,他们全军覆没也不是不可能的。” 说到此,韩褒是一脸痛惜,万万没有想到出师便遭大难。辛辛苦苦招募的颖军也眼瞅着要赔进去大半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搬救兵 第一百五十三章搬救兵 我听了,心里头一紧,却无论如何不能就此死心作罢,“大人刚才说,若不能逼得宇文护解围,他们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那若是能逼得宇文护解围,他们是不是就有救了?” 韩褒苦笑道:“话是如此,宇文护只剩这一支精锐在手,他若撒手,杨坚他们何止是有救,便极有可能反败为胜了。然而,宇文护现在占尽上风,又有突厥相帮,以他狠毒的性子,必定是要一网打尽的,哪有什么事情能逼得他解围?” 他这样一说,我也不免沉思起来。颍川、南阳二地,颖军加上后来归降的军队也有几万众。若是能解杨坚之围,自然是要一试的。 然而韩褒一听,便有些不大乐意,这里不过剩下几万人,还有些并不是同心协力,倘若倾巢而出,恐怕连骨头渣子都不剩。我也知道这也许不过是个以卵击石的法子,当即不再说话。 韩褒索性把留守在颍川的颖军将领都叫了过来,好出些主意,婆罗突然说道:“除非京城危矣,大周危矣。” 我一愣,回头看他,婆罗从前算得上是宇文护的心腹,他这样说,想必是有原因的,我急急地说道:“愿闻其详。” 婆罗说道:“宇文护从前跟随太祖征战,太祖临终所托,外寇方强,让他势必要小心取断,完成太祖志向。而太祖的志向便是一统河山,实际上这也是宇文护一直想要的,以他的脾性,倒和太祖有几分相似,那是决计不允许受人欺凌。当初侯景等人以河南十三州投降后又反复掠地,太祖与宇文护竟然同高澄合力追杀侯景,收复失地,由此可见其对国土在乎。倘若这时候,有外族入侵,宇文护必定会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往堵截。若是战事危急,他定然要亲征。到时候义军之围,可不就解了?” ---------------------- 我听了不禁点点头,韩褒却有些无奈地破不认同道:“外族入侵?说得容易,难道现在我们要派人去齐国、去陈国求他们前来趁虚而入?齐与陈皆是新主登基,且不说他们国本未定,根本无暇分出心思来攻城略地,讨些便宜走。再者,就算他们肯,难道我们真要这样引狼入室?这和引山洪救旱灾有何区别?如此一来,民心尽失,可不就成了大周的叛徒,必遭百姓唾弃。” 他既已选择北周,便一心一意想要匡扶北周,自是不大情愿引狼入室,饮鸩止渴。若是因为要救杨坚,反而将北周的江山拱手让给他人,只怕宇文邕也会因此而大大痛心,这也不是死去的宇文毓、元胡摩所愿意见到的,我又怎么能如此呢?更何况韩褒说得也有道理,现在齐与陈自顾不暇,就算明知道北周有块肥肉可以拣,也未必愿意过来。 我在一旁默不作声,一旁的独孤伽罗倒是献计道:“真的外族入侵不行,但若是我们假意放出风声,让宇文护以为齐国或者南陈有意染指大周,只要他真的以为不就可以了?” 她这一句话倒是让人耳目一新,独孤伽罗的头脑的确不错。 韩褒也不禁点头表示认同,但须臾间就又否定道:“宇文护这家伙老奸巨猾,一眼就瞧出了坚儿的计谋,反而陷坚儿于围城之中,倘若不是真的,又如何能把宇文护瞒天过海?” 一时间,屋子里头鸦雀无声,然而,我自听了独孤伽罗的建议后,脑海里头就立时浮现出一个人影来,挥之不去,我望向婆罗,“临川王陈蒨已经登基有近两个月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婆罗听我无端端的提到陈蒨,不禁一怔,旋即点了点头,有些不明白地看着我。 我说:“好歹他也曾经在伏牛山待过一阵子,算得上有些交情,若是去求他,或许他会答应帮忙演一出戏。只要他愿意做出攻打大周的样子,宇文护必定不会怀疑,他稍稍动一动手指,可不比我们费力假扮要容易得多?” 婆罗只当我要让他去求陈蒨,不禁面现难色,“他虽救我性命,但兹事体大,他绝不可能卖给我这么大的人情。” 陈蒨救婆罗,也无非是想将婆罗收为己用,并非对他亲厚,倘若不能够从这桩事上得到任何好处,身为一国之君的陈蒨又怎么可能出手相助,说起来,他应该更加乐意见到北周内乱才是。 韩褒也是一样的摇头,“娘娘这想法未免过于天真,说起来,陈蒨在伏牛山这么久,却无功而返,心里头更想着看咱们的笑话才是,恨不能落井下石,怎么会相帮?” 他们说的,自然是作为君主的陈蒨应有的反应,然而,他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并不知道陈蒨对我另有一番心思。他们不知道,陈蒨即将回南陈的那一晚,还拉扯着我的衣袖,要我跟他回建康。 陈蒨给独孤伽罗下毒,派人诛杀杨坚,费了好些手段,无非就是为了得到我。或许在他的眼里头,我还是对他有并不小的吸引力的。是了,他那次便说了,用两座城池换一个自己中意的女人,格外地蛊惑人。 如今我若是去求他,他并不需要花费一兵一卒,这样的条件,相比于城池来说,应该要小得多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他没有理由不答应。 ------------------------- 我莞尔一笑,“凡事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更何况,难道你们能想出更好的法子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这一声反问,倒是把所有人都问倒了,黔驴技穷,不去求陈蒨只怕是不行了。 “婆罗,我跟你一起去陈国。”我淡淡地望着他。 婆罗和其他人都是一惊,“这不是以身犯险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呵,这可不就是以身犯险么?我这一去,搞不好就是不能回了。但若是能因此而解救杨坚,令他反败为胜,为宇文邕除掉宇文护,那么以我一个人的自由换取他们两个人的平安,这笔买卖还是很划算的。 更何况,我最在乎的两个人如今性命堪忧,生死悬于一线,而我去陈国,顶多不过是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在一起罢了,于我而言,本来就算不得什么难事,我又有什么理由不这样做呢?(!) 第一百五十四章 回不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回不去 我于是问韩褒,“依你之见,杨坚最多可以坚持多久?” 韩褒沉吟片刻道:“若是拼死戮力,一个月或许可以。” 我又问婆罗,“从这里去建康,最快需要多久?” 婆罗想了想,直接说道:“陈帝临走的时候,给了我一块临川王的令牌,若我凭这块令牌入陈境,每至驿站更换千里马,马不停蹄,六、七日可到。”他又看了我一眼,“不过,娘娘若是同行,只怕……” 他考虑得自然不错,我从汉中前往南阳,便走了大半个月近一月,只因乘坐马车,山路是无论如何走不快的。我连忙说道:“事情紧急,我与你共乘一匹,事不宜迟,今天就动身好了,路上万万不能耽搁。” “这么说来,娘娘是执意要去了?”韩褒听我急撞撞地就下了决定,连忙问道。 我点了点头,“事情危急,否则杨坚义军不保,我不愿见到皇上成为宇文护屠龙第三人。不论如何我都要一试的。” 或许我这句话不知怎么也触动到了独孤伽罗,她倏地站了起来,朝韩褒说道:“外公,娘娘为了大义以身犯险,我们也不能闲坐着。倘若我们能想办法劝得突厥撤兵,那么我们就斩去了宇文护的左右手,夫君他们的胜算便也多一分。” 她的这个建议立马获得了我的认同,我与她互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心中的决心,也就只有这一刻,我与她目标一致,只愿能尽自己所能救出心中牵挂之人。 ---------------------------------------- 几乎是没有多做停留,我便和婆罗寻了一匹快马,连夜出了颍川城。为避免麻烦,我索性换了男装。自入南陈国境,婆罗便报之本是北周大将,前来投靠南陈,并有重大军情禀报。因为有了陈蒨所赐的令牌在手,下边各处的那些官吏,自然都不敢怠慢,一面命人备上上等的千里马,一面另外向上报告,只盼望能从这件事上也得到一星半点儿的好处。 因此,我与婆罗倒是的确没有耽搁多少时间。每日天不亮就匆匆从驿站出发,每隔一百里,换一匹马,顺便歇脚休息,然后接着启程。南陈富庶,因为是冠冕堂皇的前往禀报军情,自然走得是官用的驿道,虽然相距千里以上,但日行百里多,七、八日便可以抵达建康。 行路的过程中,我与婆罗并没有说过什么话,一来,时间紧迫,并没有多少说话的时间,二来,于他而言,心结终究未解开,他对我不能说是不怨,想要对我展露笑颜是不可能的。而我,心里头也一直惦记着杨坚、宇文邕,不知道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心乱如麻之下,便也无心与他释前嫌。 只是有一次,我与他在树下对面坐下,吃着干粮时,婆罗忽然说道:“你就这么放心跟我出来?你不怕我趁机杀了你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一愣,旋即笑道:“你不会的。你想杀我,是因为你在乎你大哥;你选择留在北周,带我去建康,也是因为你想替你大哥完成遗志,为他报仇,你现在怎么会杀我?要杀,也得在宇文护死了之后。” 婆罗被我说中心事,不禁把头低了下去,我自是继续往嘴里头塞着饼子,过了半晌,他又说道:“你想要的不是自由吗?为何变了?” 我正喝着一口水,蓦地听到婆罗这一句问话,差点被呛到。我怔怔地抬起头,婆罗的这句话忽然间让我想起自己初来时的样子,那时的我,那样的渴望自由,为了自己的自由,可以不顾一切,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可是,一年时间而已,却因这波诡云谲的形势,我像是一下子体验了大半生,渐渐的,我的愿望早已经变了。一个人像行尸走肉般的自由已经再不能够吸引住我。 我喝了口水,把口中已经生津的饼子咽了下去,淀粉咀嚼得久了,渐渐泛出一股甜味来。我站起身,对婆罗说道:“吃完了就早些赶路吧,明日是不是就到建康了?” 婆罗应了一声,便也把吃剩下的干粮重又卷了起来,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当真有把握劝动陈帝?” 把握?那就要看陈蒨到底有多看重我了吧。 -------------------------------- 我深吸了一口气,冲他一笑道:“那就要看婆罗将军能不能让我及时见到陈蒨了!”我这么说,无非是岔开话题,然而我却瞧见婆罗的眼睛里头激起了一点涟漪,只是那涟漪转瞬即逝,被淹没在一片复杂的汪洋中。 我扭身去拍马的时候,依稀听到婆罗在背后叹了一句,“可惜回不去了……”我只是充耳不闻,然而,他这一声叹息却像是留在了我的心里。 婆罗将军,我初见他时,便是这样称呼他的吧。 可惜,我与他回不去了,很多很多都再回不去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入建康 第一百五十五章入建康 一入建康城,就有陈蒨亲派的使臣前来迎接,虽然是一个主簿,但因是陈蒨亲派的,倒也显得格外郑重。 汪主簿乍一眼见到我与婆罗共乘一骑,不禁有些诧异,这年头见到两个男人骑在一匹马上,也算不得特别稀奇的事,可从来没瞧见有哪个将军带着跟班骑马的。 汪主簿虽然好奇,却也不是多事的人,当即便向婆罗作揖道:“皇上听闻将军不远千里而来,特命微臣带将军去驿馆沐浴,稍事休息,微臣再带将军进宫面圣。” 这一路风尘仆仆,只顾着赶路,确实也需要好好洗个澡,总不能就这样蓬头垢面的去见陈蒨。汪主簿已经准备好了一顶软轿,本是接婆罗去驿馆的。婆罗自是把我请进了软轿,此举令汪主簿甚是意外。他只当我是跟班,却不曾想婆罗反而让我坐轿子,连忙朝我和婆罗再度作揖,“微臣惶恐,只听说尉迟将军前来,不知道这位先生是?” 婆罗正要替我回答,我已抢先道:“家父颍川韩褒,我曾与贵国国主月下倾谈,彼此印象深刻,特随尉迟将军一同前来。”此时正是敏感时期,北周南陈之间想必也是互有暗探,倘若被一些有心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只怕会生出一些事端,对于主簿这样的传令者,自然是能隐瞒便隐瞒得好。 汪主簿自然知道韩褒是谁,连忙说道:“原来是韩公子,微臣方才失礼了。如此,还请韩公子与尉迟将军在驿站小憩,微臣入宫去禀报皇上,再来请二位。”之前并没有听说有个韩公子,自然不能把我贸然带进宫去。我点了点头,韩褒身前并没有儿子在南阳军中,月下倾谈的韩公子,陈蒨一定能猜到是我吧。 到了黄昏时分,我和婆罗都早已经沐浴更衣,还都各自休息了大半个时辰,汪主簿才姗姗来迟。我这就领着婆罗迫不及待地准备入宫,哪知道汪主簿却拦在我面前,一脸难色道:“韩公子,真是抱歉。皇上说他并不曾记得有一位韩公子,更不曾跟任何人月下倾谈,今晚的夜宴,只为尉迟将军一人所设。” 我一听,顿时愣住了。陈蒨怎么可能就忘记了我?倘若是因为我胡诌了一个“韩公子”的名头让他没想到是我,但既然我是韩褒之子,出于好客,他也该把我和婆罗一起请进宫去才对。 所以,如此看来,他根本就是已经猜到是我,他是刻意在避而不见。他为何避而不见呢?难道就已经猜到我这次前来所求为何么?尽管我再度向汪主簿恳请,但汪主簿显然是得了陈蒨严令的,无论如何只肯带婆罗一人前往。 我因有求于人,只有忍着,一个人在驿馆中度日如年地等婆罗回来,他回来的时候,人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我只有等他第二日酒醒了,才问他情形。 婆罗一脸阴郁,说那陈蒨见了他,只不过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山南海北地聊着,然后便是劝酒。婆罗几次说明来意,都被陈蒨给支支吾吾地带了过去,即便婆罗打着有北周重要军情的旗帜,陈蒨也满不在乎,直说宴席上不谈天下事,只谈风花雪月。 那陈蒨比起婆罗自然是要精明得多,****下来,婆罗一点进展也没有,白白喝了一肚子酒回来。 我心里虽然焦急,却也埋怨不得他。陈蒨一开始就给我来个下马威,倒不知道是想下什么绊子。这一日,汪主簿倒是有来,只是决口不提进宫面圣的事,就连婆罗想要入宫,也被汪主簿一句,皇上这两日有些繁忙,可能要过几日再见云云。他说得极委婉和歉然,礼数上并不缺,倒好像陈蒨果真是因为政务繁忙,才没空与婆罗叙话似的。 其实,大家心知肚明,陈蒨是刻意要把我和婆罗晾个几天。可是我哪里有功夫在这里闲等,杨坚那儿的形势刻不容缓,多耽搁一分钟,他的危险就越大一分。 我此时倒也顾不得别的,再不顾什么情面,直接就对汪主簿道:“陈帝果然不认识我么?可我却知道贵国国主许多事情,他当初在伏牛山上时,曾以贵国两座城池为聘,要娶我国一位艳名远播的名姬回朝呢,当时在下也是一个见证人,倘若陈帝还没有想起这桩事,那我只好将这件事说给其他人听,好来提醒提醒他。” ------------------------- 汪主簿面色一变,我轻描淡写所说的,事关陈蒨名誉,身为国主,却要用两座城池换一个ji女,空穴来风,不论真假,若是满朝大臣得知,只怕朝臣对他多少有些失望,而他新帝登基,难保不会有人眼红他的宝座,借机把此事闹大,好坐收渔翁之利。 汪主簿连忙说道:“韩公子稍安勿躁,微臣去去就来。”他这一去,很快就带了消息来,这一次,我倒是有十足的把握。 陈蒨他给我下马威,想把我晾到一旁,我难道不懂得举一反三?更何况我向来不是吃素的。果然,汪主簿这一次来,便直接对我道:“韩公子,外头已经备好了马车,皇上有请公子。” 婆罗瞧了一眼外头,不禁有些诧异,南朝不像北朝那样粗犷,在建康城内官家多是乘轿来往,他出入宫前也都是有极好的软轿来接送,怎么突然就改成马车了?他一问之下,汪主簿便直言道:“皇上请韩公子到城外华林园中相见。” 我倒不觉得意外,陈蒨这是想避开宫中的耳目,我欣然前往。刚刚上马车,就听见背后传来汪主簿遗憾的声音,“尉迟将军,皇上只请了韩公子一人。” 婆罗神色一凛,立马说道:“既是一起来的,自当一起去。”汪主簿为难道:“尉迟将军稍安勿躁,这是皇上的意思,您可千万别令微臣难做啊。” 我连忙制止婆罗道:“你放心吧,皇上只是请我去赏花赏草,不会为难我一个无名小卒的。” --------------- “可是……”婆罗的眼中满是担忧,毕竟我身份特殊,万一被人利用我的身份大做文章,只怕会在北周国内外都引起轩然大*。 我莞尔一笑,只能说了一句“放心吧。”,这便一个人坐进车内,我也不过是强给自己打气,到底陈蒨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没见着他的面,我也是忐忑不安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讨好你 第一百五十六章讨好你 ------------------ 相比于北方的粗犷,南朝都城建康便显得格外地昳丽精巧,建康城虽在短短数年间,朝廷更迭不断,但却并没有毁于战火,反而每一朝都将建康城在原有的基础上更加扩大修缮,大兴土木,至南陈时,建康城已经达到了鼎盛,里里外外有着三重城墙。 建康城也就是后世的南京,我也曾去过南京,从这里偶尔还能看出些今后的影子,让我在这个一千多年前的时空里,还能找回一点点曾经的感觉。以至于我一到建康城,并没有觉得陌生。老实说,相比于长安,我更喜欢建康,尤其是这金秋的天气,凉爽温润,最是舒适。或许这里也算是一个宜居的城市。 想到此,我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看来我现在就为自己要留在此地找起安慰的借口来了。 华林园位于建康城外的东面,沿玄武湖而建。本是东晋始建,在入园之处还仿造市肆,修了一整条街道,据说有位皇帝喜欢体验当街酤卖,便让一众宫女太监或买或卖。我由汪主簿引领着穿过这一条街道,倒也能遥想出当年的情形,的确是有趣。 他领着我往华林园东北隅走去,那儿有一座覆舟山,山势陡峭,却可以将整个华林园收于眼底,更是观赏湖景最好的去处。我和他上得山时,天已经黑了下来,只有山顶上一座真武道观有袅袅的焚香萦绕而出。 汪主簿送我到真武道观的门口,便不肯再陪我进去了。我向他颔首致意,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衫,这便一个人踏进了道观。 这道观因山而建,一眼便可望穿,绕过前庭的香炉,沿石阶而上,从外头便可隐隐瞧见殿内三皇宝相庄严,殿内有昏黄的油灯照亮着,将正中央真武大帝的金色法相映得有些狰狞,那檀香从殿内徐徐飘出,令人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我一进殿,便瞧见左面的蒲团上盘膝坐着一人,他的目光在我身上流连,我连忙行了个万福,“数月不见,陈公子已经贵为九五至尊了。” 蒲团上坐着的正是陈蒨,此刻的他,头上戴着一顶只有皇帝才可戴的白纱高顶帽,身上穿着一件玄黑色的常服,只在袖口与交襟处皆绣着行龙,昭示着他的身份。数月不见,他倒是清减了不少,瘦削的下巴也有了一点点胡须,但相比于那个临川王,眼前的陈帝自上而下多了几分帝王的威严。 “这么久没见,你倒从女人变成男人了。”陈蒨一开口,我就笑了,从这点来看,他这种挖苦人的毛病并没改,而他刚才说什么了?这么久没见?由此看来,他待我的心也没变吧。 我朝他走近,笑吟吟地说道:“我是万源源还是韩公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站在了陈公子面前,是不是?” 陈蒨轻笑一声,笑声里头透着一股寒意,“朕可从来没想过,娘娘会在此时出现在朕的面前,虽在意料之中,真的瞧见了,却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一口一个“朕”,像是刻意要将我与他的距离拉开,我在他对面的蒲团上也跪坐下来,“这么说来,陈公子对阮陌此行的目的已然十分清楚了。” 我这是明知故问,但陈蒨却不介意回答我一遍,“听闻讨逆军被宇文护的军队围困,你想让朕来一出围魏救赵。” 围魏救赵,我不禁颔首,“陈公子英明,阮陌什么都没说,您就一语中的。” “英明?”陈蒨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黑眸紧紧地盯着我,“那娘娘倒是瞧一瞧,朕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又为何约你在这儿相见?” 我透过他的双眸看过去,一汪清泓中,却满是凝重,我略一沉吟,已经苦笑道:“你早知道我所为何来,刻意避而不见,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要管这桩闲事,你约我在观中相见,也是想借着这观中肃穆之气提醒自己,万不可被世间红尘表象所迷惑,轻易做出决定。” 陈蒨拍了拍掌,“不愧是能识人心,这才叫做一语中的。你既知朕的决心,就该知道,你这次前来,是徒劳了。朕决计不会涉险去淌这趟浑水。” 我心一沉,听陈蒨的语气,倒似下了决心,然而在我望见陈蒨面前搁着的茶水时,忽而笑了,“陈公子虽然下了这样的决心,但有时候人偏偏最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若公子的决心当真是无坚不摧,公子也不会在这儿枯坐这么久了,是不是?” 那一杯茶中早落了灰,一口也没有喝。 ------------------------------------ 陈蒨被我说破,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伸手将面前的茶杯打翻,茶水登时泼了一地,但他此刻却冷静下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娘娘以为朕是傻的吗?就算朕想要做荒唐事,臣民也不肯的。朕还不至于糊涂到要拿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去讨好一个女人。” 我连忙说道:“你误会了,我此番前来,并不敢奢求你出兵相助,只需要你做做样子,配合我让宇文护真的以为你要趁机攻打北周,这就够了,并不是真的出兵攻打,于陈国而言,并无危害。” 陈蒨嗤笑道:“并无危害?要让宇文护相信,朕的臣民势必也要相信,这些年征战太过频繁,百姓早已怨声载道,正是修养生息的时候,朕要是在这个节骨眼,宣布攻打北周,国内势必要起轩然大*,到时候谣言四起,人心浮动,这还叫没有危害?” “谣言只是一时,只要宇文护一解好畤之围,你就可以向国人宣布并没有干戈之举,前后不会超过一个月,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相反,你助北周诛杀宇文护,北周与南陈便是友邦,老百姓最乐意和平共处,互通商市,这于你于陈国都是大大的好处呀。”我一说完,陈蒨就欠身而起,“是吗?可是朕更乐意见到北周继续内乱下去,最好宇文护和义军能够斗个你死我活,这其实也是我大陈的臣民更乐意见到的。”(!) 第一百五十七章 买爱情 第一百五十七章买爱情 我面色一寒,他说的是事实,坐山观虎斗,这才是一个陈国的君主最想要的,我抬起头看着他,难道是我估量错了?眼前这个陈蒨,并不是月下对我说那番话的陈蒨了?他对我的兴趣终究不足以让他为我做这些事情? “既然如此,那阮陌就只有告辞了。”我以退为进,站起身来,抬起头时,明显瞧见陈蒨眼中稍纵即逝的惊讶与不舍。 惊讶若持续不到一秒,便是真的惊讶,他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提出离开,喉结蠕动了两下,显是有什么话梗在喉咙里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 我忽然间明白过来,他不是对我的兴趣不够,刚才之所以对我说那些推诿的话,跟顾客买东西时候不停挑刺的道理是一样的,他想把我的预期值降到最低,以最低的价格买走。可一旦我这个卖家要走了,他倒是有些急了。 我心底暗笑,陈蒨是何等奸诈的人,想让我先亮出底牌?他好坐地还钱。既知他的盘算,我索性摆出一副慨然赴死的模样,“今次一别,恐怕再无相见之日。阮陌谨祝陈公子身体康健,国运昌盛。” 我说完这便大踏步地往外走,哪知道脚才踏到门框上,背后的陈蒨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喊出声来,“等等!” ------------------------------------ 我扭转头,仍是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陈蒨已然沉不住气,“你大老远地跑过来,这就走了?” “陈公子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明白,阮陌既知劝说无望,何苦还留在此地?” “你怎知劝说无望呢?”陈蒨话一出口,就知道泄了自己的老底,他本是个聪明人,此时倒明白我以退为进的策略了。他哑然一笑,唇角满是自嘲,“倒是朕一时糊涂了,娘娘不远千里而来,怎么会甘愿无功而返呢。应该说,娘娘心里头早就认定了,朕一定会为了你而答应这些条件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他眼眸当中闪过一丝隐忍的怒意,我到底不想激怒他,连忙说道:“南朝多丽人,阮陌并不敢高看自己。” “高看也无妨。”陈蒨既然被我瞧破了心思,倒也不再遮掩,“朕的确对你有兴趣,这兴趣也的确不小。不过,朕可不是佛祖,愿做那普度众生的事,就算朕再喜欢你,若没有什么好处,朕可不愿意拿江山社稷来博红颜一笑,你应该明白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深吸了一口气,笑吟吟地望着他,“阮陌明白,此次前来,任凭君处置。” 陈蒨没想到我会说得这么直接,怔了怔,眼眸里头射出两道冷芒,一把撅起了我的下巴,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那你打算任我处置几晚呢?” 我眼波流转,眼睛也不眨一下道:“那就要看陈郎帮忙是否尽力了。” 不知为何,我那一声“陈郎”叫出口,陈蒨的脸色反而阴沉下去,“好啊。杨坚这把算盘倒是算得挺好的,把你送来给朕睡几晚上,他就可以反败为胜,一下子成为了北周的英雄。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你不用挑拨,我来这儿,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下意识地反驳着,话还没说完,陈蒨就已经反唇相讥道:“是啊,娘娘还真是情深意重啊,那晚朕诚意相邀,你连考虑都不考虑就直接拒绝,如今为了杨坚,这就毫不犹豫地就要主动献身了?你就有这么爱他?你可别忘了,他成亲了,你就算这样对他,他也不会娶你的。” --------------------------------- 他的话语里头怎么听都带着一股醋意,声音说到后边也变得有些大,大殿内甚至有了加重的回音,我不禁有些意外,原来刚才不小心触怒他,是因为他的嫉妒心作祟。意外之下,不免又有些欣喜,之前因陈蒨设计独孤伽罗,而对他产生的厌恶反而被一种成功的喜悦取代,陈蒨越是在乎我,说动他相助的希望就越大。 “实不相瞒,阮陌从来不曾想过他会娶我。我与他没这个缘分。”我抬眼看向陈蒨,“陈郎何必在意那么多?你围魏救赵,帮我救人,我委身于你,大家各取所需,本就是一桩再公平不过的买卖,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各取所需?公平买卖?”陈蒨眼眸中窜起一股火苗,他手指一用力,我的头重重地往旁边一歪,人差点站不住,“你以为你的身体有那样特别,我就那么需要?” 他出离愤怒,直接甩袖冲出门去,我一个人伫立在那儿,有些傻了眼,我刚才那句话难道有说错吗?怎么就将他气走了? 只是他才走了不到半分钟,倏地又重新闯了进来,风风火火,他的气息一下子就包裹住我,我吓了一跳,还未发声,冰凉的嘴唇重重地压了上来,齿间一寒,一股火热夹杂着狂风骤然灌入口中。 ------------------------- 我下意识地就要挣扎,却被他拽住双手,我只得拼命地往后退,一直退到了真武大帝前的香案。两个人的扭打顿时将香案上的灯烛供果统统打翻在地,或许那杯盘破碎的声音更加刺激了陈蒨,他见我无路可退,索性把我按倒在香案上,整个人就欺身爬了上来。 我心里头全是惊恐,他的唇却已经从嘴巴一路向下,湿热的气息钻入我的颈间,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浑身轻颤起来,但我的颤抖却更加刺激了陈蒨,他将我的双手压在脑后,腾出一只手来,飞快地解开了束腰的系带。(!)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任处置 第一百五十八章任处置 好吧,这一章慎入…… --------------------- “不要!”我脱口而出,扭动着身躯想要把他摆脱,哪知道他的唇却重新回来,毫不客气地用灵巧的舌堵住我的嘴,攻城略地。 我将两个眼睛瞪得大大的,从下往上瞧那真武大帝的神像,只觉得更加狰狞恐怖,我忽然极端地排斥起来,下意识地就重重一咬,陈蒨吃痛地把头一抬,手上的动作终于停止,而是抹了抹他的嘴唇,低头一看,手指上已有一点殷红。 陈蒨冷冷地看着我,“你就是这样任我处置的?!” 我此时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见陈蒨满眼愠怒,嘴唇还向外冒着血,我才蓦地反应过来,原来当身心一起给了一个人的时候,会对另一个人这么排斥的。我支吾应道:“神灵面前,皇上就不怕亵渎神灵,遭天谴吗?不论如何,也该换个地方才是。” 然而这一声提议说出来,我自己便有些心虚了。 陈蒨似乎也捕捉到了我那点心思,立马开口说道:“那就到华光殿好了,离这儿不过百步,又或者景阳楼,当然,依我瞧,就到后边的偏厅也不错。” “且慢。”我连忙制止他,陈蒨阴鸷的脸上现出一抹笑意,“怎么?又有什么不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推了他一把,兀自坐直了,“当然不妥了,既然是公平交易,自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倘若皇上使诈,得到了我的身子,却出尔反尔不肯围魏救赵,那我向谁哭去?” 陈蒨唇边的笑意愈发寒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惯做皮肉生意呢!看来你更适合在**楼待着。”对于他的挖苦我只充耳不闻,“皇上不要见怪,阮陌也不是第一天认识皇上,不得不防。” 陈蒨整理了一下衣衫,径直走出殿,对外边高声喊道:“传朕口谕,宣中书舍人蔡景历、安成王陈顼到华光殿见朕。” 他的冷芒扫向我时,我已经系好腰带,对他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来,他微一怔忪,对外边垂手赶来的太监说了声,“带她到景阳楼等朕。” 那太监诺诺应下,待陈蒨走后,斜睨了里边一眼,满地狼藉,又瞧了一眼我的男子装束,满眼疑惑。我也无心理会他是否怀疑陈蒨有龙阳之癖,只是跟着他往山下走去,秋风吹得身子瑟瑟发抖,原来南方的秋天会这样寒冷。 ----------------------------- 陈蒨来的时候,带了一份圣旨给我看,乃是令安成王陈顼领兵前往南阳一带的手谕,陈蒨说,“明日一早朕就会再颁一道圣旨,当着天下人的面历数宇文护的罪状,奉上天旨意,派兵前往北周助义军诛杀奸臣。你瞧这样可好?” 我哪里有说不好的道理,但瞧见他脸上的殷殷之色,心里头也如明镜一般,此时此刻他在等待着什么。他既然以此示好,我自然也该投桃报李,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向他嫣然一笑道:“夜深了,皇上今夜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我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半天没有听见陈蒨的回音,我不禁抬起头来,只见陈蒨的双目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眼眸中闪耀的精光直慑人心底,他忽而一把揽我入怀,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明知道你的温柔是一桩交易,可朕还是受用得很,也当得起这场交易。” “交易?”可不就是一场交易么? 我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似乎能听到他怦怦的心跳声,但没有心动,只是不适。头皮一酥,原来是他的脸贴了上来,头顶包裹着的幞头被他扯了下来,长发披散下来,他的唇便沿着头顶一路向下,顺着长发一直亲吻到我的耳垂,热辣又陌生的气息侵占着我,就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在身上爬着。 我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睁开眼瞧见面前情动的男子是陈蒨时,便只觉得手脚冰凉,连带着脚都抽筋起来,我于是尽量柔声地劝道:“皇上,还是把灯熄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陈蒨的轻笑声钻入我耳中,“怎么,你也会害羞?”他的眼眸瞬间变得猩红,面孔潮红,倒像是一个初惊人事的少年,我支吾应着,他已经一把将我打横抱起,往床榻走去。 我不得不搂着他的脖子,他的唇又贴了上来,“我喜欢听你叫我陈郎。” 我不想被他吻着,只得借说话把头撇开,“陈郎喜欢听,那阮陌以后就那样叫便是。” 陈蒨吹熄了灯,房间骤然黑了下来,他却准确无误地找着了床榻,轻轻将我放倒,他也翻身爬****来,亲了亲我的鼻梁,喃喃地在我的耳畔说道:“你不是阮陌,你是源源。”他的声音已经有些迷离飘忽,黑暗总能更加刺激人的感官,而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也能避免更多的尴尬,你可以更加放肆,也可以不用伪装。 我不太理解“阮陌”和“万源源”有什么区别,人名不过是符号罢了,可是陈蒨却很是在意,我依稀记得那天夜里,他郑重地对我说,“我和他们不同,我喜欢的是会雕虫小技的万源源,不是诛心秘术的阮贵嫔。” 只是任凭我怎样胡思乱想,注意力还是很快就被陈蒨的举动给拉了回来,借着夜色赋予的激情,他早已经手脚麻利地除却了我和他的衣衫,冰凉的身体骤然贴上来一团火热,我却更加觉得寒冷,那寒冷由下自上传来,我的身体竟然忍不住抽搐起来,而这分战栗在陈蒨那里却换来更深的****,“原来你这样敏感,莫非身体也渴望了许久?”(!) 第一百五十九章 珠胎结 第一百五十九章珠胎结 慎入。。。 --------------------- 他伸手揉搓着我剧烈起伏的胸脯,一口咬住翻搅着吸吮起来,我排斥地按着他的头,那种抽搐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连带着小腹也涨涨的,翻江倒海一般。 “不要,我……”我是真的感觉到难受起来,然而这因疼痛而产生的****却令陈蒨愈发地不可自制,他含着樱桃含糊不清地说道:“女人在床上说不要就是要。”他不由分说便分开我的大腿,整个人向上一挺,我只觉得下面一痛,腹内的那股汹涌刹那间往上翻涌,我终于遏制不住地别过脸去,对着床外一阵呕吐。 陈蒨正大汗淋漓间,却见我别过身子不停地发出作呕的声音,不得不停止了动作,他滚烫的手摸着我冰凉的腰际,我更是战栗起来,他此刻方意识到我的颤抖并非是他所认为的****,连忙抽身而出,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可我哪里能回答他,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但因为什么也没有吃,胃酸往上直翻,我却只能是扶着床干呕。 陈蒨连忙为我盖上锦被,“莫不是着凉了?”陈蒨不再说些嘲讽的话,难得地温柔起来,匆忙间去倒了杯水来,不知道碰倒了什么东西,哗啦啦响着。 可我仍旧是答不上话,连他倒得水也顾不上喝,只觉得苦胆都要吐出来了。陈蒨没办法,连忙大声呼唤命人点了灯,去传了御医来。 御医来的时候,几个小太监已经将倒了一地的书重新放回书架,陈蒨则坐在我的床前轻轻地抚着我的背,我倒没有再吐,但双脚还是有些抽筋似的,整个人虚弱无力地侧躺着。 我偷眼瞧了瞧陈蒨,这样一折腾,他定然有些扫兴吧。只是他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怒意,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医,有些焦灼地等着。 须臾,太医已经号脉完毕,他瞧了我一眼,又向有些急迫的陈蒨看了看,像是什么事了然于胸,这便毕恭毕敬地跪倒在地,高兴道:“恭喜皇上,娘娘她已经怀有近四月的身孕。” 我脑袋“轰——”地一声响,险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我和陈蒨一起问道:“你是不是诊断错了?!” 御医连忙指着自己的脑袋说:“微臣敢以五十年的行医经验保证,娘娘的确是喜脉。只是娘娘身子虚弱,从脉象来看,身体曾遭逢大劫,这一胎怀得十分不易,胎儿脉象也是极弱,需要小心调理,好好保养才行。” 我听他说得认真,仔细一想,好像的的确确有好几个月没有来月事了。只是因为这一阵子忧心忡忡,本来事情就多,心事极重,根本就无暇顾及月事是否规律。再加上在北周时就已经被御医诊断,这一生是不大可能生育了。 可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当口,我居然怀孕了!怀着的还是杨坚与我的孩子!我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又喜又忧,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置信和恍若梦中。 我抚摸着平坦的小腹,或许是御医的话让我终于注意起自己的身子来,此时双手往腹部一按,倒也觉得那儿住着一位精灵,这精灵让我真切地感觉到我是活在这个时代的。 “可是,****妊子,头三个月反应极大,哪有到四个月的时候,才开始呕吐的?而且这肚子也没有出来?”陈蒨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刚一问完,正好与我四目相接,他这句问话下所隐藏的侥幸心理一下子便被我瞧了出来,陈蒨顿时住了口,脸一黑,眼神凌乱。 这的确是一桩尴尬事。他与我的“好事”还没有进行,反倒诊断出四个月的身孕来,这一场“皮肉”交易眼瞅着是不能完成了,而他到底是九五之尊,今夜之事实在是让他有些蒙羞。 偏偏那个太医并不知个中关窍,只当陈蒨是因为太在意,怕放空炮所以才一而再地质疑,他连忙说道:“各人体质不同,这妊娠的反应也是各有差异的。娘娘操劳过盛,营养****,腹中的胎儿发育并不算好,所以反应比别人是要迟钝许多。皇上,微臣恭喜皇上又添皇嗣,只是娘娘体虚,需要好好安胎,恐怕不宜再*房事。” ---------------------------------- 他说的话简直就像直接打陈蒨的脸,我忐忑地瞟了陈蒨一眼,果然他的脸早已经成了茄痂色,可是他却只有强撑着,连说了三个“好”字,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铿锵有力。太医临走时还不忘打赏。 他越是如此,我就越是感觉到心惊胆战。陈蒨是真的怒了,如今我有孕在身,便不能够用身体来跟他做交换,他又怎么可能还为了我费力地演一出围魏救赵?更何况此时此刻我还怀了杨坚的骨肉,他得不到任何好处,还要帮我救孩子的爹,以他的性格,又怎么可能呢? 陈蒨将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只是站在床边冷泠泠地望着我,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许久,并不出去,但也绝不靠近。 过了好久,他才出声问道:“这孩子是杨坚的?” 我没有吱声,他眼眸当中有一丝杀意涌了出来,我心里头暗暗害怕,陈蒨本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虽然他对我的兴趣不过是一时的,虽然我根本不是他的妃嫔、他的女人,但我这个孩子还是挑战了他作为帝王的底线,我只怕他在打着它的主意,连忙说道:“皇上,今夜的事,我十分抱歉,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稚子无辜,还望皇上能够大人大量,不与我计较。” 陈蒨脸上浮现起阴鸷的笑容,“朕一向量大,便不与你计较。朕即刻就派人送你回北周去,和孩子的亲生父亲团聚好了。” 他这么一说,自是表示交易中止,我一听,立马就急地坐直了身体,“皇上,不要!”胸中一口郁结的气冲了上来,我好容易才抑制住的酸意又涌了出来,伏在床边一阵翻江倒海。 陈蒨下意识地过来扶我,紧张地说道:“朕再去唤太医来!” 他将要起身时,外头传来一个小太监的轻声呼唤,“皇上,该回京早朝了!”这一声叫唤顿时让我急了,我伸手死死地拽住他,不让他走开,“我不要就这样回北周,我求你按照原计划颁旨出兵!”(!) 第一百六十章 生死随 第一百六十章生死随 陈蒨身子一僵,掰开我的手指头,冷笑道:“按照原计划?按照原计划,朕与你应该还在**之中呢,先毁约的可是你,难道你指望朕出兵救了你的****,再敲锣打鼓地把你送回北周,好让你们一家团聚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阮陌并不打算毁约。” 陈蒨顿时吓了一跳,犹疑地看了我的小腹一眼,难以置信道:“你就不怕这孩子有什么事?” 我连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等这孩子出生以后……”我话还没有说完,陈蒨就嗤笑起来,“等这孩子出生之后?你把朕当三岁小孩吗?那不如朕就等着这孩子出生之后再颁旨出兵好了!”他愤然起身,眼看他就要离开,我不得不亮出我的底牌,“皇上,只要你肯颁旨,阮陌从今后就陪伴皇上左右,生死追随,再不回北周去!” 我原本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只是心里头存了一丝侥幸,可是事到如今,我不得不把自己的底牌交出来。 --------------------------- 陈蒨停在那儿,显然被我这一句“生死追随”yin*得舍不得挪步,他侧过身来,回望着我,眼眸当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你说从今往后,你都一直留在我身边,再不离开?” 陈蒨的脸上划过一丝喜色,看得出来,这个条件陈蒨应该会答应的。我不禁松了口气,“是。只要皇上肯围魏救赵,我便再不是元胡摩,再不是阮陌,只是你一个人的源源。” 然而,陈蒨脸上的喜悦旋即又被另一重阴沉所代替,他的声音愈发得寒冷,“你为了救他,所以甘愿一辈子留在朕的身边?当真是情深意重啊!杨坚有你这样相待,定然要感动得满面涕流。” 他又开始挖苦起来,我只好默不作声,他的挖苦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挣回一点点微末的快感罢了,外头的太监又催促起来,“皇上,再不启程,就要迟了!” --------------------------------- 陈蒨不由无名火起,“这天下是朕的,迟了又能如何?”我还是第一次瞧见陈蒨发脾气,这和我印象中那个冷静自持的陈蒨截然不同,外头的太监显然也被唬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磕头,砰砰声连续不断地传进来。 然而,陈蒨的怒火已经被勾起,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回床边,一把撅起我的下颌,咬牙道:“这天下都是我的,我南朝不知有多少美女佳丽,都眼巴巴等着朕挑选,而你不过是一个弃妇,朕难道就真的这么稀罕你,非要把你留在身边么?” 他越是反问,表示他内心越是肯定。我只好主动给他一个台阶下,“皇上英俊神武,自有无数门阀闺阁所倾慕向往的。阮陌出身低微,又是蒲柳之身,实在不敢求皇上垂怜。是阮陌希望皇上能给个机会,让我好好地报答一下皇上的知遇之恩。” 我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陈蒨听了,嘴角扯出一个笑来,“好巧的一张嘴,说得朕都要以为是真的了。只可惜,你的眼睛却在说,你其实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你在想,朕就是有这么稀罕你,就是想把你留在身边。朕就是会答应你的条件,去做不该做的傻事。” 他的声音里头多了好些无奈,我怔怔地看着他,明明下巴快要被他给捏掉了,然而此时此刻却忘了喊痛,他忽而揽我入怀,或许是他的身上有一种淡淡的伤感,我一时间竟没忍心挣脱出这个陌生的胸膛。 “源源,你究竟有什么好?朕为何就是放不下你?为何偏偏就是栽在了你的手里?明知道你心里头根本就没有朕,明知道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别人,可我还是想要把你留在身边……”他喃喃自语地说着,近乎梦呓。 我的心里泛起一丝涟漪,我下意识地想要去环住他的腰,可手抬了好久,最终却还是放回了小腹上。 ---------------------------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蒨忽而说道:“好,朕答应你,颁旨出兵,作为交换,你和孩子都得留在陈国,哪儿都不能去。” “我和孩子?”我一惊,蓦地想起我是有孩子的人了,是母亲了。 我狐疑地抬起头,陈蒨正盯着我,嘴角挂着一抹笑意,“是,这孩子乃是朕与你在北周时有的,朕如今既已是一国之君,难道还要让朕的骨血流落在民间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心底一寒,倒是明白他的用意。他是一国之君,我既然留在他的身边,周围自然是有一圈人看着的,那我腹中的孩子当然只能是他的,这份颜面我的确应该给他保留。而与此同时,他也想以孩子要挟我,只要孩子留在陈国,我这个做母亲的当然不舍得走。 其实细细想来,这于我而言,未必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虽然腹中的胎儿来得意外突兀,可一旦得知,心里头便也涌出一种做母亲的渴望,难道我能忍心把这个孩子送走,一个人独留在陈国?即便真的忍心,我又能将这孩子送到何处去?送给杨坚?杨坚注定要和独孤伽罗携手一生,独孤伽罗生性刚烈,对我误会颇深,如何会善待我的孩子?与其让杨坚知道我有了他的孩子,还不如让他永远也不知道。可若是将这孩子送往他处?让他流落民间,又该受多少苦楚?既如此,还不如认陈蒨做个挂名老爹,一直陪在我身边。 我于是嫣然一笑,“皇上不嫌弃我与孩子,本是我天大的福气,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就好。”他的脸上终于挂起了促狭的笑容,好像终于从这件事上找到了些微的成就感,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肩头,“那你就安心在华林园中养胎,朕去上朝了。” 我殷殷地瞧着他,“一切但凭皇上做主,我等陈郎的好消息。” 陈蒨轻笑了一声,“也就这个时候,你会难得温柔。”不等我说话,人已经理了理衣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时光逝 第一百六十一章时光逝 就这样,我安心地在华林园中住了下来。 或许陈蒨也不想让我引起太多的纷争,更不想让我与他后宫的妃嫔有过多的交缠,所以并没有给我任何的册封与名号,这样我也就可以不用进宫。 我乐得如此,后宫是什么样的地方,我见识过。据说陈蒨的妃嫔并不少,子女也有一票,以我目前的状况,实在不想耗精力去和她们周旋。 然而,天下间没有不透风的墙,总还是有一些闲言碎语流传开来,又因为陈蒨对我的存在遮遮掩掩,旁人知道的并不真切,有说我是陈蒨还是临川王时在民间认识的一个ji女,因为我用了见不得光的手段,才与陈蒨有了骨肉,陈蒨嫌弃我的出身,不愿让我入宫,但又不能让皇家血脉流落民间,所以只好让我住在华林园中;也有人说我是北周国义军韩褒的女儿,陈蒨因为我的原因,才会出兵诛杀宇文护;当然最离谱的版本是说我是男子,陈蒨知道与我的这段畸恋不能太过招摇,所以只好偷偷来往…… 对于这些八卦,我也就是听听,因为我妊娠的反应太大,根本就无暇顾及。再者,这些谣言,不过是别人饭后的谈资,只要他们不知道我是元胡摩、是阮陌,造成什么大的危害,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懒得搭理。 正如御医所说,我身体虚弱,能怀孕已经非常不容易,所以这一胎怀得十分辛苦,我只怕会有什么闪失,成日里也不敢乱动,乖乖地在床上调养。 这一躺便躺了两个月。 ------------------------------ 陈蒨倒也体贴,明着虽然什么都不说,却允许婆罗时不时地过来瞧瞧我,其实便是默许了婆罗告诉我北周那边的消息。 自陈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历数宇文护的罪状,并透露出有意要助北周除奸的意图后,北周与南陈都起了轩然大*。尤其是陈蒨不顾朝臣反对,命安成王陈顼与蔡景历前往南阳一代时,收到消息的宇文护果然坐不住了,在数次强攻好畤城不下后,便以宇文邕的名义给韩褒去信,想要招降他而共同抗陈。 韩褒在短暂的“摇摆”之后,选择接受陈蒨许诺的奉天大将军一职,宣布南阳和颍川归陈,此举易发激怒了宇文护,当即再顾不得其他,除留下一小部分人继续围困好畤,他自己亲自率领大部前往南阳,好畤之围顿时解了。 就在宇文护打着宇文邕的名义率部亲往南阳时,后院再度起火,突厥阿史那主毁坏与宇文护之约,撤兵回突厥,杨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杨坚汇合,合兵东行。 ---------------------- 尽管杨坚与杨瓒的义军损失惨重,尤其是杨坚被困好畤久矣,元气大伤,对于宇文护来说,或许算不上大患。然而宇文护前有南陈虎狼,腹背又有义军如芒,饶是他再沉稳,此刻也有些疲于应对。 偏偏此时,宇文护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本来,陈蒨出兵南阳不过是虚晃一招,时间一久,宇文护定会发现陈国根本无心逐鹿中原,而以他的实力,合全国之兵围剿义军,以多制少,本来就不是什么难事。然而,宇文护太过激进,眼内容不得半分沙子,只差几日便可以将杨坚义军扼杀于好畤,哪知道义军死灰复燃,宇文护怎能不恨?于是,当宇文邕主动请缨,愿解宇文护之忧,募兵堵截杨坚义军时,宇文护一时糊涂,便答应了。 想必这一阵子,宇文邕事事以宇文护为先,与他同进同出,从不忤逆怀疑,倒是让宇文护对宇文邕的警惕降为零,好像忘了他依靠的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再加上宇文护对义军过于痛恨,宇文邕对症下药,成功令宇文护对他放行。 宇文邕一旦脱离宇文护的监控,便与义军汇合,立马以天子名义颁发“讨护檄文”,至此,宇文护乱臣贼子之名已经彻底坐实,除了他的亲信部队,北周上下再不会奉其号令。 宇文护此时方知宇文邕的韬光养晦,只可惜悔之晚矣。 我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心头一颗大石终于落地。宇文邕已经脱离宇文护的控制,杨坚也已脱险,我所牵挂的两个人都已经安全无恙,而宇文护不过是强弩之末,此事既已成定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于是连着两日的胃口都是极好,陈蒨来瞧我的时候,都直夸我气色好了许多。 ------------------------------ 陈蒨并不常来华林园,虽然他什么都没说,我也知道这一出“围魏救赵”的戏,他唱得确实十分辛苦,初时力排众议,在众大臣的苦劝之下一意孤行非要出兵诛护;而后又突然宣布中止计划,让一批激进的大臣也大失所望,此举算是把保守派与激进派悉数得罪了一遍。作为一个新登基的皇帝,尽管大权在握,但这段日子料来也并不好过。 如今,局势既定,我当然万分诚恳地想要向他表示感谢,可总觉得这样干巴巴地说些感谢的话实在是有些矫情,想了想,决定亲自下厨做几个菜,既不失礼又还算有心,便遣了太监去回话。 陈蒨想必很高兴,说夜里一会儿就过来。还嘱咐说小心身子。哪知道我刚刚烧好菜,还没来得及洗手,太监就报说陈蒨来了。我望了望天,这太阳都还没有落山呢。(!) 第一百六十二章 庆生辰 第一百六十二章庆生辰 陈蒨一进景阳楼,按照惯例,第一桩事就是走过来轻轻地拍一拍我的肚子,“几日不见,咱们的孩子又大了些。”我刚开始只觉得陈蒨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生怕别人以为我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可是久而久之,他说得顺口了,连我都会偶一恍惚,以为自己和他真的是一家三口。 就譬如现在,他亲自端着盆来给我洗手,一面说道:“朕还从来不知源源入得厅堂,下得厨房,你还有几多惊喜给朕?” 我连忙笑道:“御医不让我站得太久,只做了四样小菜。你可别嫌弃。” 陈蒨伸手捋了捋我额前散乱的头发,“这都弄得一脸油污了,朕感动得紧,如何会嫌弃?” 对于他当众的亲昵,我因为不忍驳其君威,大多都生受了,但总有些别扭,此时也只是岔开话题不让他继续,“皇上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做几样小菜聊表谢意,不足挂齿。” 陈蒨喜悦的心情便又瞬间回落了一些,他讪讪地落了座,“只做四个菜来表示感谢?这谢法的确是寒碜了点,事先声明,倘若这四个菜做得不好,朕可不接受。” 我笑了笑,拍手示意人将食盒端了上来。这些菜早已经做好,为避免放凉,都搁在蒸屉上温着,此时一道一道摆好,我这便在陈蒨身边紧挨着坐下,揭开第一个盒子,朝陈蒨笑吟吟地示意,“皇上请用。” 一个头戴斗笠的小面人盘膝坐在盘子的一角,他手中一根长长的竹竿挑起,直指着盘中绿莹莹的一片。饶是南陈饮食方面比北周要讲究得多,但陈蒨还是忍不住眼前一亮,斜睨了我一眼,“这是什么?” 我兴致勃勃地望着他,只是笑道:“皇上瞧不出来么?何不猜一猜这道菜名?” 陈蒨也来了兴致,指着那小面人道:“这是个钓鱼的渔翁?那他手中拿着的就是钓鱼竿了,只是这根鱼竿连钩子都没有,莫非这一幕就是赫赫有名的姜太公钓鱼?” 我笑着点头,“皇上英明,这道菜叫做‘愿者上钩’。” 陈蒨哑然失笑,“面人倒是捏得像那么回事,就怕菜是中看不中吃。” “皇上尝尝,不就知道了?”我已经舀了一勺绿莹莹的“池水”送到他唇边,陈蒨一面狐疑地凑过来吸吮,一面含糊道:“难道还能吃出鱼来……”话还没有说完,眼睛都直了,瞳仁倏地放出异彩,“这……这不是豆粥么?怎地还喝出鱼的鲜味来?” 我瞧他这样子,便知道他的满意度,不禁得意道:“这是绿豆沙,只不过另外放了牛乳、鱼肉茸、冰糖,这样既有绿豆沙的爽口,又有牛乳的奶香,再加上点鱼肉茸,便不会那么腻味。” 陈蒨眼中的笑意渐渐聚拢,“你倒是有心。” 我心里头暗笑,我是成心要向你表达谢意,若不用点心,未免太不够诚意。这便打开第二个食盒,相比于“愿者上钩”的华丽和精巧,第二个菜则实在是太过朴实,一只银碗中,一片白皑皑的碎豆腐脑横陈其中。陈蒨意外道:“这道菜又有什么名堂?” “这个嘛,叫做君子坦荡荡。” 陈蒨瞟了一眼那银碗,碗里的豆腐脑倒是随着烛火也轻微地荡漾着,他点头笑着,“这名字倒也贴切,就是不知道味道是不是也是坦荡荡的。” 我自是迫不及待地舀起一勺往他嘴巴里送,陈蒨迟疑了一下,眼眸上蒙起了一层霓裳,他配合地张开嘴,反复地咀嚼回味着口中的豆腐,好半天才说了一句,“当真是人间美味。” “那是自然。别看这一盘豆腐好像什么都没有,可耗费了我不少功夫,用了蟹黄、牛肉、蘑菇等等十几样食材放在鸡汤里头熬了一个时辰,再将豆腐浸泡其中,把这汤煨干了,这才入了味。”我大谈食经,冷不丁却瞧见陈蒨炯炯的目光流连于我的双眼,我心里一咯噔,蓦地反应过来陈蒨刚才那一句“人间美味”或许是一语双关,当即有些讪讪地不再说,只是一股脑儿将后边的两样菜也介绍了一遍。 ---------------------------- 一个是拔丝香蕉,因为每一块夹起时都要牵连起根根糖丝,于是取名叫做“长相思”;另一个则是包心的汤圆,一般的汤圆都是桂花芝麻馅,我取了个巧,学着后世做汤包的法子,让人把鸡汤放在地窖里头冻成冰块,这才包在汤圆里头,待煮熟以后,一口咬下去,却是满口汤汁,饶是陈蒨吃过再多奇巧的东西,也觉得有趣,这一道菜,我给它取了个通俗却也贴切的名字,叫做“命中注定”。 陈蒨身在南朝,多喜甜食,我自是照顾着他的口味,做了这四样菜。我这次做菜,本就是全心全意地想要感谢陈蒨,再加上陈蒨养尊处优惯了,若是一般的菜肴实在难以打动他,所以相比于为婆罗的那次,花费的心思自然是要大些的。 不过,细细瞧来,陈蒨还是满意的。我给陈蒨倒了一杯水酒,又给自己的酒杯里头倒满了茶水,趁他还没有回味过来时,举杯道:“今晚除了表示感谢之外,还有一句祝福的话想要对皇上说,这句话已经在这菜里头了。” 陈蒨一愣,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在这菜里头了?” 我揶揄道:“皇上不妨把这四个菜的菜名再想一想。”陈蒨经我这一提醒,立马反应过来,我不过是玩了一个藏头的小把戏而已。只是这藏头的把戏,运用得当,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惊喜吧。 “愿君长命。再过半个月就是皇上的万寿节,皇上到时候要与后宫娘娘、前朝群臣同贺,我便在这儿提前预祝皇上寿与天齐,千秋万代。”我举杯祝贺,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然而,陈蒨端着酒杯,好半天却并不喝杯中的酒水,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朕头一次觉得过生辰这样有意思。”(!) 第一百六十三章 来辞行 第一百六十三章来辞行 “皇上新登基,头一次过万寿节,臣民一齐祝贺,自然是有意思的。” 我话音刚落,陈蒨就过来握住我的手,“朕希望每年的生辰,你都能陪朕过。”他目光灼热,我连忙笑道:“皇上难道忘了你我的交易?我当然会遵守约定,陪在皇上身边,永不相渝。” 陈蒨的脸色瞬间黯淡下来,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又连喝了三杯,这才愤愤地说道:“你记得约定就好!若是想动别的心思,朕必不轻饶!” 我没想到陈蒨这个家伙有时候变脸也跟翻书一样快,只得应下。陈蒨又吃了一会儿,外头有个宫女进来说,“皇上,娘娘,尉迟将军前来辞行,不知见不见?” 那宫女这一阵子都跟在我身边,知道尉迟将军是奉陈蒨的命令,常常过来见我,所以明知道陈蒨在这儿,还是为他通传。我听得她说“辞行”两个字,心中一空,紧张地瞧了陈蒨一眼,也顾不得等他点头就吩咐下去,“快去请来。” 待婆罗一进门,我便急急地问道:“婆罗你要走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婆罗瞧见我这里的情形,眼中微微有些错愕,可是转念一想,却也是意料之中的,于是向陈蒨行礼道:“纲在此地叨扰多时,只是家仇未报,纲亦无心贪欢,特来向陈帝与娘娘辞行,希望陈帝能容许纲明日一早离开建康回北周去。” 陈蒨斜睨了我一眼,淡笑道:“看来是我大陈的水土丽人不够好,留不住尉迟将军啊。也罢,既然尉迟将军身在曹营心在汉,朕也不便久留。”他说着,便命人备了通关文书,取出随身的小玺,盖了“皇帝之玺”这便递给婆罗。 ------------------------- 我心里头更加空虚起来,依依不舍道:“婆罗,你为何这么急着走?北周形势已定,你何不多待些日子?”尽管我与婆罗罅隙仍在,但说到底他是我在建康唯一一位故人,他这一走,我就是真的一个人留在这儿了。 婆罗的双眉紧蹙,一张嘴嗫嚅了一下,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他最终瞧了陈蒨一眼,眼眸中的波澜已经归于平静,“你知道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手刃宇文护,为我大哥报仇,如今宇文护就是丧家之犬,正是最好的时机,我怎么能错过这最后的时刻?” 我因为一直看着他,当他说到宇文护是丧家之犬时,脸上的表情明显得不对称起来,我心里头暗暗吃惊,婆罗他说谎了,只是他说了什么谎话? “婆罗,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刚一问出口,旁边的陈蒨就一咳嗽,这恰到好处的咳嗽更加加重了我的狐疑,然而陈蒨马上就说道:“源源,刚才朕只顾着尝你做的菜,倒将一件事给忘了,朕带了一件东西来。” 他说到我做的菜时,婆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桌上的几道小菜吸引了,一时间我似乎也想起了和婆罗的那一段往事。火树银花、渔舟唱晚,那几道别有目的的小菜曾唬得婆罗酩酊大醉。 “叮铃铃——”清脆的铃铛声将我和婆罗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陈蒨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枚精致小巧的银锁,那银锁不过只有婴儿拳头大小,却运用了簪花、镂空等等手艺,做得极其精湛,正中央雕刻着福禄寿三公,寿星公公手中捧着一枚大大的寿桃,寿桃上写着一个“礼”字。 我不解地望着陈蒨,陈蒨则当着婆罗的面,亲昵地把那枚银锁放到我手中,“太医说了,你腹中怀着的多半是一位皇子,按照辈分排下来,他应该叫做陈伯礼,朕便命人给他打了这枚长寿锁。源源,咱们的孩儿可得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上,不能有任何闪失,对不对?” 他向我说着,还不忘瞧一眼婆罗,婆罗只得把头低下去,假作不见。我心中很是尴尬,却也不能当面驳斥陈蒨,只是悻悻地说道:“御医也只是凭经验断的,说不定是个女儿。” ------------------------ “若是女儿更好啊!”陈蒨分贝不由自主地就放大,“朕的意思是,若是个女儿,朕再命人打造个银锁就是,这枚银锁嘛,也不会浪费,待源源你养好了身体,再给朕添个小皇子。” 我只觉得大窘,咬紧牙关不发一言,陈蒨却并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他揽我入怀,言辞恳切道:“源源,你受了那么多苦,直到今日,才苦尽甘来,朕希望能够好好疼爱你,不让你再去经受那些风霜,更何况,以你的身体状况,也实在不能够再承受半点煎熬了。尉迟将军,你说是不是?” 他忽然问起婆罗,倒是令我有些意外,婆罗愕然之下却也不得不附和他,“陈帝说得极是。”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道:“娘娘好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就安心在此养胎吧。微臣告辞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局势紧 第一百六十四章局势紧 婆罗将陈蒨亲授的通关文书收好,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诚挚地说了一声“珍重!”,这就要转身离开,然而,瞧见婆罗这副样子,我却只觉得似乎存在着一个大大的不妥,总感觉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没把握好的,我连忙喊住他,一面向陈蒨道:“皇上,尉迟将军这一走,只怕再难有见面的机会。从今往后,我便要一个人留在建康了。皇上,我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声音里头已经带了几分哀求,我极少用这样的语气对陈蒨说话,听起来甚是楚楚可怜,陈蒨找不着拒绝的理由,沉吟了片刻,终于点头答应,“也好,那尉迟将军就好好替朕劝劝源源,安心在此养胎。朕到前边华光殿去看看奏折,你们聊着。” 他站起身,走到婆罗身边,忽然伸手按了按婆罗的肩头,“源源这一胎怀得艰难,可莫说些什么伤感的话,惹他动了胎气。” 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他背对着我说,我也瞧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是婆罗眼中的烛光一明一灭,他恭敬地回了一声“纲明白。”陈蒨这才满意地踏出殿外。 --------------------- 当听到陈蒨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这便将宫里头的人一一打发出去,拉着婆罗往桌边一坐,这就迫不及待地轻声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婆罗早有准备,面不改色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已经告诉娘娘了。” “婆罗,你撒谎!”我定定地盯着他,“你别忘了,我会诛心术,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我一眼就瞧出来了。婆罗,你这么急着回北周去,一定是有原因的,对不对?” 婆罗隐忍着,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只是说道:“就算我有原因,也不关你的事,娘娘何必问那么多呢?” 我一时语塞,婆罗的目光却已经流连在桌上的小菜上,瞧见那个手捏的姜太公,他忍不住伸出手来,将要触碰到的时候,又讪讪地缩了回去,“陈帝说得对,你受了太多的苦,好容易才有今日,何必再理会其他的事?我瞧他待你不错,你又有了他的骨肉,不管怎么样,你留在这里,比起在北周来,自然是强上百倍。” 他越是这样不肯说,我越是肯定他有事瞒着我,而且还是一桩天大的事,我不禁有些急了,“婆罗,你难道忘了我辛辛苦苦和你从北周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难道你认为我留在陈国是贪恋这儿的富贵荣华,贪恋陈蒨的宠爱吗?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我在乎什么,担心什么?你就这么忍心要让我蒙在鼓里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 我一着急,一口气喘不上来,呼吸不禁有些困难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倒是将婆罗吓了一跳,他一面轻抚着我的后背,一面痛苦道:“就是不曾忘,才不能说!” 我一怔,婆罗已经接着说道:“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还是原来那个只在乎自己,不管他人死活的阮陌,至少那样的你,只为自己活,”他终于忍不住伸手碰了碰那个姜太公面人,唇角挂起一丝笑,“还记得你为我做的那盘‘春风十里’吗?也和这个一样,盘子旁边立了个放牛娃,只不过那现在瞧来,你这菜做得要用心多了。” 当初给婆罗做菜,在外头晃了一整日,真正目的不过是为了熟悉长安的街道,玩**只是随手买的东西,不像在这里,哪里也出不去,闲来无事,只好自己捏面人玩。但不管怎么说,当初也的确不比今日用心,我不禁有些赧然道:“你还记得当日的事?” 婆罗连忙摆手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怪你,也不是羡慕。我只是……”他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倒是令我更加尴尬了。婆罗涨红了脸,终于颓然地说道:“是,要说我一点不羡慕,那是假话,但我心里清楚,早不敢做非分的妄想。我只是想说,你今日肯费心为他做这些菜,说明你心里有他,他为了你颁旨诛护,说明他亦在乎你。你好容易才能够有这样的幸福,就该好好珍惜着,待孩子出生,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便不要再理会北周的事了。你为宇文家做了这么多,早已仁至义尽,再管,只会伤害你与陈帝的感情,何不试着放下?” ------------------------------ 我心中已经了然,陈蒨刚才和婆罗说的那番话,原来是在动之以情,他和婆罗都有什么事瞒着我,他怕婆罗告诉我,所以大打亲情牌,婆罗为我着想,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把真相隐瞒下去。 我越发觉得周身寒冷,北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陈蒨与婆罗要这样瞒着我?我死死地抓住婆罗的手,道:“你让我试着放下?我如何放得下?究竟北周发生了什么事,你要这样瞒着我?” 婆罗看了一眼我早已隆起的腹部,神情复杂道:“你别问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当初,杏林大师曾说你今后再难妊子,可见你这腹中的孩儿来得是多么不容易!当日若非我喂你喝下堕胎药,你的身子也不会这样差,这个孩子,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有事。” 我一时语塞,原来婆罗心中还有这样一重心结,饶是我有诛心术,也只能猜到他说的是真话假话,可他又哪里会让我一个劲地试探他?眼瞅着婆罗就要离开,我一咬牙直言道:“婆罗,实不相瞒,我腹中的孩子并非是陈蒨的。” 此言一出,婆罗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可是……那是?……他……知道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他一时似有千言万语,不知该说什么好,问什么好。 我摇了摇头,骗他道:“若非他以为这孩子是他的,又怎么会为了我围魏救赵?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待孩子长大,总有拆穿的一天,婆罗,你现在还认为我找到了幸福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这一下,轮到婆罗无言了。他眼中满是痛惜与惋叹,我趁机说道:“婆罗,你这么急着回北周,定然是那边发生了大事,你何不说出来,好教我安心,也好一齐想想办法?”(!) 第一百六十五章 殿前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殿前心 婆罗已经被我说动,只是眼内还有些犹豫,“就算说了,只怕陈帝也不会轻易放你回去,而你现在这样子,回去也无济于事……” “有什么事非要元胡摩露面才行么?” 事已至此,他也不再打算隐瞒,索性告诉我道:“宇文护他垂死挣扎,以全军之力围困南阳,已将南阳攻克,韩褒全家皆落入他手中。” 我蓦地一惊,“这么说来,独孤伽罗也在他手里头了?” 婆罗点了点头,“何止如此,他一入南阳城,就以元夫人的名义写了降书,讨逆义军因此不再攻城,只围了南阳城,暂时休兵。” 原来如此。以元胡摩的名义写降书,无非是昭告天下,元胡摩落入了他的手中,义军若是为了大义不顾元胡摩的死活,必定会受世人诟病唾骂。 到底姜还是老得辣,宇文护一时大意失利,却还是能当机立断做出最利于己的选择,妄图以我和独孤伽罗来胁迫义军和杨坚,从而为其争取时机。 “你急着回去,是要告诉他们,我并没有在宇文护的手上?” 婆罗点了点头,“我已经命人带消息回去,只是怕中间要生别的枝节。” 我不禁急急地问道,“那皇上和杨坚现在可在南阳?” “杨将军在南阳城外,听说皇上正往南阳赶。” 我听了再坐不住,急急地就对婆罗说道:“我和你一起回南阳。” 婆罗吓了一跳,“你……和我?你如今可怎么去?”他上上下下地瞟了眼我,又面有忧色地看向外边,“陈帝恐怕也不会放你走的。” 我何尝不知道?我如今已有六个月的身孕,虽然身体调养过来,但舟车劳顿,又是一番受罪。而陈蒨那边,何止不会放我走,我只怕跟他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然而,就算毁约,我也不得不回去一趟。 “婆罗,你跟在宇文护身边那么多年,你想必知道宇文护的为人,他对于背叛者是毫不留情的,今次他以我和独孤伽罗要挟义军,真正的目标其实是皇上和杨坚,他是睚眦必报之人,我只怕他们会有危险。” 婆罗何尝不知道宇文护的狠辣,然而却还是劝道:“我知道告诉你,你定然要回去,但是你行动不便,反而耽误时间,我快些赶回去,只要抢先告诉他们你平安无事,也是一样的。” 我只是摇头,“大冢宰何等人物,事情岂会那样简单?许多事,若非亲眼所见,总容易被人利用,大做文章。所以,我一定要回去,一定要出现在他们面前才行!婆罗,你在这儿等着我,我明天一早一定跟你一起回北周。” 婆罗见我决心已下,自是再劝不了,却免不了还是有些怀疑,“你真能说动陈帝?可千万不要勉强。” 我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头乱糟糟的,说动陈蒨,只怕没那么容易,然而,要拿到通关文书,或许也不是全无可能。不管怎样,今天夜里一定要试一试的。 ----------------------------- 昏黄的烛光下,陈蒨拎着一支狼毫,神情专注地盯着案上卷牍,因他迟迟没有落笔,笔锋正下方的白绢上,朱砂一滴一滴地晕开,已然一片殷红。 “陈郎。”我轻轻地唤了一声,陈蒨这才回过神来,见到我倒是颇有些意外,警惕地问道:“你怎么来了?他们都没有通传一声?” 我连忙说道:“是我没让他们说的。” 华林园本来就是皇家园林,平日里除了太监宫女,便没有其他人。所以偌大的园子,也就我住着,饶是我平日也就在景阳楼里待着,极少四处活动,但上上下下的太监宫女也知道我是陈蒨金屋藏娇的主子,见我到华光殿来,也并不通传。 陈蒨定定地看着我,试探地问了一声,“有事?”他心里头本来就藏着事,对于我主动来找他不免会有些怀疑。 我走上前,幽幽地说道:“婆罗他走了。” “哦?”陈蒨一颗悬起的心稍稍放了回去,等着我的下文。只是他等了许久,都没见我出声,不免有些好奇,仰头看我,却正好对上我通红的双目,泫然欲泣。他忍不住站了起来,脸色瞬间便垮了下来,“你这是?他说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只是觉得他这一走,在这儿,我便是孤单一人了。”我凝睇相望,是满腹惆怅,亦是含情脉脉,陈蒨原本还担心我知道了些什么,此时不仅心中的石头落到了实处,听了我这楚楚可怜的话,顿起怜香惜玉的心思,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柔声道:“你怎会是孤单一人,朕在你身边。” 我苦笑道:“皇上说笑罢了,你身为一国之君,哪里能经常到这儿来?更何况我又见不得光,若是被人捉住把柄,只会徒添烦乱。” 陈蒨道:“这只是一时的,朕会给你找个合适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给你名分留在身边,让你寸步不离,一直陪在左右,可好?” 他搂得用力,倒令我一时怔忪,我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陈蒨似乎觉察到我的不配合,热乎乎的心又凉了半截,讪讪地将手收了回去,“就怕你多半是不乐意吧。” ---------------------------- 这好容易塑造的气氛哪里能就这样错过,我连忙解释道:“我不是不乐意,只是刚才陈郎你搂得太紧,肚子有些不舒服。” 陈蒨面色这才缓和了许多,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摸一摸我的肚子,出声询问,“刚才没有捂着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只是他的手刚刚触碰到,便想起他极少与我有这样亲昵的接触,一时间停滞在那儿,试探地瞧了我一眼,见我并没有生气,这才放下心来。 突然间他又高兴地叫了起来,“嘿,他踢朕了!”他这声音倒是令殿下垂首的小太监也吓了一跳,我不禁尴尬地说道:“皇上又不是第一次当父亲,倒像是初为人父似的。” 陈蒨轻抚着我的肚皮,一面说道:“他不同,朕看重你,自然也看重这个孩子。”(!) 第一百六十六章 瞒不住 第一百六十六章瞒不住 我不忍去瞧他的眼睛,我害怕听到这样的话,却不得不利用着他这一点真心,我低下头,楚楚地摇了摇头,“你待我这样好,也不过是一时新奇罢了,待时间久了,新鲜劲一过,自然就要将我抛之脑后,我腹中的孩子,终究……和其他皇子不同,你又哪里容得下……” 我话还没有说完,下颌便被陈蒨抬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脸就压了下来,我避之不及,他的唇瓣与我的嘴唇接合,一股陌生的男人气息瞬间充满我的唇齿间。我大脑正一片空白,陈蒨的唇已经挪向我的头顶,双臂又将我搂得紧了两分,他浑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源源,你和她们不同,朕不想说什么保证的话,只愿时间能够证明朕待你的心。” 他笃定地说着,手轻轻地抚着我的小腹,“源源,等你生下朕与你的第一个孩子,就把身子养好,接着生第二个、第三个,到那时候,你是朕一堆孩儿的母亲,朕还能如何将你抛在脑后?” 我仰起头看他,他正对着我笑,“那时候,你也没办法将朕抛诸脑后了。”他的笑容荡漾在我的双瞳中,我第一次对他也产生了一丝砰然心跳的感觉,我主动抱紧了陈蒨,轻轻唤了声“陈郎”,附在他胸口道:“那从今往后,我便待在你身旁,再不离开了。” 陈蒨的身子微微一滞,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望着我,有些怀疑自己耳朵似的,我对他嫣然一笑,索性踮起脚往他的唇边一吻,蜻蜓点水般的,一触即开,陈蒨恍若梦中,下意识地便低下头来循着我的红唇一路向里探,深重的呼吸里,他的吻热情激烈,滚烫的舌头犹如一条火龙在我的唇齿间翻江倒海。 这一番热吻,勾起了他的****,他的呼吸越来越重,整个人都像是火炭一样,他舌如灵蛇,游移至我的耳垂,吸吮舔咬着,含糊不清道:“朕真是恨不能将你揉进身子里,朕想要你。” 我就等着他这句话,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妩媚道:“陈郎想要,就尽管拿去吧。” 陈蒨虽然动情,理智却没失,不无遗憾道:“你现在有着身孕,朕忍忍好了。” 我对他耳畔说道:“太医说了,除了头三个月和后两个月,其实也不妨事的。”我的声音细弱蚊蝇,但陈蒨听了,更觉得像是有无数的小虫往他心里头钻去,他的心神立马就动摇了,“真的没关系吗?你的胎不稳呵。” 我摇了摇头,“这两个月早养好了。”我顿了顿,羞涩一笑道,“陈郎刚才那样,也挠得人家心痒痒的。” 这一句赤luo裸的****顿时让陈蒨再没半分犹豫,他这就要拉着我往左边里间去,我以眼示意,陈蒨当即领悟,将殿下垂首的小太监们统统打发出去,我红着脸小声道:“让他们走远些吧。” ----------------------------------- 笑容爬满了陈蒨的脸,马上就让殿外的侍卫、太监等也全部退开老远。 偌大间宫殿里,只剩下他与我两个人。他迫不及待地牵着我的手往龙榻上坐了,这便要来脱我的衣服,我往旁边闪了闪,笑吟吟道:“陈郎在锦被里等着我,我有些渴了,去喝口水就来。” “你当真是个小妖精。”陈蒨迷离地亲了我一口,二话不说就一个人坐在床边,开始将罩在身上的龙袍脱去,我出来将早已经准备好的小瓶打开,倒入口中,这便扭身往回走,此时的陈蒨已经横在床榻上,左手支撑着脑袋直勾勾地看着我,大半个膀子露在外头。 我欺身上前,媚笑着朝他的唇吻上去,陈蒨拽着我的手,不由分说便主动迎合着我,我口中含着的茶水顺流向他的嘴里,陈蒨避不过,茶水滑入他的喉咙。陈蒨的眼神更加炙热起来,“看来你在红衣楼学了不少花招,还学了什么?” 陈蒨的眼睛里头暗含着一股怒意,可是这良辰美景的,他怎么会有怒意?想必我是看错了吧。我笑嘻嘻地回答道:“还学了这个。”一面已经将束腰的腰带解开,攀上他的手,将他的两只手都放在他脑后,腰带一缠紧,吊了个死结。我这才满意地看着他,“陈郎可试过?” 陈蒨眼中充满****,“原来源源喜欢主动的,朕倒是真没试过。你要在上面?” 我笑着凑到他耳边说:“这个体位,比较适合孕妇。”我这便又用他的金腰带把他的双脚绑了,陈蒨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你将我绑成个粽子,还不吃?” 我笑着瞥了他一眼,“陈郎这样心急么?源源这就来了。”我这便坐在床沿解着布扣,还没有解两个,便听见陈蒨原本急促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起来,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已经闭着眼安详地进入了梦乡。 我唤了他两声,陈蒨都没有反应,我赶紧跑到外面用茶水漱了漱口,当初从红衣楼取了她们常用的蒙汗药和*药,没想到这两样东西都派上了用场,我跑到陈蒨批阅奏折的案牍前,取了空的折子,仿着婆罗那一份通关文书,也临摹着写了一份,这通关文书最关键的一点,乃是印鉴。 我写好后,没等字迹吹干,便回到里间,从陈蒨褪下的龙袍中,将那一枚皇帝之玺翻了出来,往通关文书上重重一盖。瞧见那鲜红的印章,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连忙将他的玉玺重新放回去。 当下我也不敢在此耽搁半分,尤其是怕蒙汗药药力一过,陈蒨醒来发现真相,我可就不好逃了。想到婆罗还在房中等着我,我赶着去与他会合,也顾不得衣衫不整这便要走出去,冷不防背后传来一声叫唤,我只觉得一盆冰水从头淋下来。 “这就要走了?都不回头看一眼?” 我手足冰凉地转过身,只见床榻上,陈蒨睁着两只眼,满是怨怼地盯着我,我简直不敢相信,“怎么会……” “烟花之地的区区蒙汗药也能迷惑我?你未免太小瞧朕了!”陈蒨冷笑道。(!) 第一百六十七章 噬心丸 第一百六十七章噬心丸 我恍然大悟,陈蒨是用毒高手,连天下第二毒都能找到,又怎么会轻易被我的蒙汗药放倒?这么说来,早在我喂他饮下茶水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皇上既然根本就没有被迷倒,演这出戏做什么?” “朕心底存着一丝侥幸,只愿你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可是终究还是失望了。阮陌,你真是毒药,一次次地带给朕希望,又一次次地打破,一次比一次残忍。”陈蒨面色铁青,哪里还有半分意乱情迷的样子,“你今天晚上一改常态,投怀送抱,不过是为了骗到朕的通关文书!” 我既然已被陈蒨说中,再没有隐瞒的必要,“不错。如今北周情势危急,我必须回去一趟。不论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得回去。今天多有得罪,以后你要怎样惩罚我都行,可是今天晚上,我必须走!” 我不想同他废话,行了个礼扭身便走。 陈蒨挣扎着要坐起,无奈手脚被我用柔软又韧性极强的腰带缚着,他压根就挣脱不开。 我松了口气道:“皇上要是不怕被人当做笑柄,就只管这样衣衫不整地也走出来。我劝皇上还是好好在这儿待着吧,那些太监宫女都在外头候着,听不见这里头的声音,所以我劝皇上也别大叫了。等明天一早,他们就会进来放了皇上。” “走?你难道现在还以为你走得了?”陈蒨的声音又回复了惯常的阴冷,“等你一走,朕就命人去封锁了建康城,就算你出了城,朕再命人以八百里加急,严令各地关卡严查,声明你手中那份文书是伪造的,自然会有人把你扭送回宫。你认为你挺着个大肚子,能跑得过朕那些千里马?” 我不得不停住了脚步,陈蒨说得没错,他是南陈的皇帝,他若不同意,一声令下,我可怎么走得了?本来取通关文书就是想走通达的官道,可是陈蒨若声明我手中的文书是伪造的,我哪里还能回北周? 他说得对,他若不肯让我走,一切都是徒劳。 我抢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床沿,恳求他,“皇上,你就让我回去吧。我保证,只要那边危机一解除,我就马上回来,之后再也不管北周的事情。” 陈蒨冷冷一笑,目光逼人,“上次让朕颁旨配合你围魏救赵时,你也是这样说的。你教朕如何还能相信你?” 我一时语塞,从这一点上来说,我的确是出尔反尔,可是眼见宇文邕和杨坚有事,我怎么能不闻不问呢?我诚挚道:“陈郎,我知道我食言了,只是宇文护太过狡诈,我也没有想到事情并未了结。请你再相信我一次,只要除掉宇文护,只要他们平安无事,我就一定会回来,你可以禁锢着我,不让我去北周,但是我也会坚持不懈地想尽一切办法,与其如此,皇上何不成人之美。阮陌感念皇上的好,必定会回来履行你我之间的约定。” 陈蒨苦笑道:“必定会回来?你当朕是三岁的孩童?区区一句承诺朕就要放你回去?更何况还是一个不值得相信的人许下的承诺。朕可不干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买卖。” 我早知道陈蒨难缠,正不知该如何说服他,陈蒨又开口说道:“你是不是真的要回北周?” 我听他的语气知道有戏,连忙笃定地狠狠点了点头。 陈蒨于是说道:“倘若你肯吃下噬心丸,那我就放你回北周。” “噬心丸?这是什么?”我一听这名字便觉得非比寻常。 陈蒨冷冷道:“你也知道,之前独孤小姐被翡翠琵琶蝎所咬,中的是天下第二毒,这世上还有比翡翠琵琶蝎厉害许多倍的天下第一毒。” 我这下子才明白过来,以陈蒨这样的用毒高手,竟然拥有天下第一毒? “噬心丸乃是用一种名叫噬心尸虫制成的。这种噬心尸虫常年生活在火山溶浆之中,从里到外沁满了熔浆的热毒。人若是吃下这种噬心尸虫,一旦毒发,便感觉像被丢进了火山当中,皮肤犹如被火炙烤,那火烧的痛一直沁入骨髓。可偏偏人的身体又没有任何的灼伤,只是一种感觉而已。” “你的意思是,中了这种毒,就得忍受火烧火燎的煎熬,可人又不会被真正烧死?”我不禁动容。真正的毒药,不是毒杀,而是一种精神上的煎熬,让人生不如死,却又不能死。 “皇上要这样对我?” “朕怎么舍得?”陈蒨阴鸷的面庞拂过一抹冷笑,“这噬心丸之所以被称为天下第一毒,乃是因为它无药可解,好在万事万物都有相克事物,噬心尸虫的热毒可以被噬心尸虫的幼虫给暂时压制。所以一旦服食了噬心丸,就必须每隔一月吃下一只噬心尸虫的幼虫。所以,只要你乖乖待在朕的身边,这噬心丸并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不适。只要你肯吃下这味药,我就放你回北周去,这笔交易如何?” 我已经明白陈蒨的意图,他不放心我的承诺,他要用这天下第一毒来将我永远地束缚在他的身旁,我心里头已经做出了选择,淡淡道:“噬心丸在哪儿?” 陈蒨眼眸里头划过一丝恨意,脸上则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当真是情深意重啊。左手边进门处的玉象下边。” 我按照他的指示,从玉象底下找出一个盒子来,抬眼看他,见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我这才打开盒子,黄色的绸布正中央是一颗黑色的药丸,约摸指甲盖大小。 “是不是只要吃了这颗药,你就让我走?” 陈蒨点了点头,“那是自然。”没等他说完,我就将那药丸塞进口中,在他目瞪口呆之下咽了下去。(!)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奔波苦 第一百六十八章奔波苦 陈蒨若不是双手被缚,现在只怕就要鼓起掌来,“为救情郎当真是丝毫不犹豫啊。对了,忘了告诉你,噬心丸还有一样奇特之处,那就是毒性会转移。就譬如怀着孩子的孕妇若是吃了这毒药,待孩子一出生,这噬心丸的热毒就会从母亲的身上转移到婴孩那儿。” “陈蒨!”我万万没有想到陈蒨原来还留有后招,我下意识地就捂着自己的肚子往后退了好多步,怨恨道:“你给我下毒就是了,又为何要拿我的孩子做要挟?” 陈蒨冷冷地盯着我,“若不拿你孩子做要挟,有效吗?你为了救杨坚连性命都不要,难保不会为了他连噬心毒也生受了。阮陌,不要怪我狠毒,若不是你给了朕这么多奢望,朕也不会非要将你留在身边。你要怪,便怪你自己像一只纸鸢,朕若不把线攒紧了,根本就抓不住你。”他的唇角浮现出一抹胜利的笑,“为了你的孩子不受煎熬,你要记得,速去速回,一个月的期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呢。” 陈蒨果然不愧是用毒高手! 我压抑着胸中填满的怒意,将通关文书妥帖放在胸口,淡漠地看了陈蒨一眼,“既然如此,那阮陌就先走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房,却听见背后传来陈蒨一声叫唤,“源源!”紧跟着是“噗通”一声响,想必是他掉在了地上。 “你会回来的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陈蒨的声音里头还夹杂着一丝不确定。 我听了只觉得心中厌恶,不由冷笑道:“皇上手段高明,阮陌又如何逃得出皇上的手掌心?只要我孩子没事,我自当***级ǎ阍诨噬仙肀摺v皇俏液19尤羰且虼擞懈鋈ち蕉蹋敲矗冶囟u换岱殴悖 br/> 我再不想待在这里,逃也似的离开了华光殿。婆罗已经在景阳楼外等着,见到我过来,连忙追上来,或许是我的衣衫有些不整,婆罗不禁有些尴尬,怔怔地杵在那儿不知该问什么好。 “婆罗,现在可以走了。”我努力朝他嫣然一笑,把通关文书也晾给他瞧。 婆罗很有些意外,瞅了我手里头的通关文书一眼,“他竟然肯放你?”他满脸怀疑,不禁忧心忡忡道:“没事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我摆了摆手,“没事的,咱们赶紧走吧。” “可是……他该不会提了什么苛刻的条件,你该不会是答应了什么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婆罗毕竟也了解陈蒨,知道天下间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骗他道:“放心吧,他害怕我会伤害腹中的骨肉,自然要答应放行。而且,他或许也希望我与那边有一个了断吧。” 婆罗虽然半信半疑,只是从我这儿也再套不出什么话来,见我神情疲累,倒也安然无恙,一时挑不出任何事,这便跟着我一起出了华林园,马不停蹄地带着我往西赶路。 ----------------------------- 婆罗带着我一路向西,到底因为身怀有孕,婆罗无论如何也不敢骑马骑得太快,我自己也实在是熬得难受,有时候便也没有骑马,而是在驿站换了马车,雇了个车夫,昼夜兼程地往南阳赶路,饶是如此,也还是花费了上十天。 一出南陈地界,婆罗就连忙与我换了装束,假扮成一对赶路的平凡夫妻,因为我挺着个大肚子,倒也的确像那么一回事,偶尔路上碰到人,自然是无人怀疑。 婆罗领着我一直赶路到了南阳的北边的方城镇,方城也是一座古镇,属于南阳的北大门,离南阳城不过百里。因为南阳城被围,方城的镇民怕被波及,能逃得都已经逃了,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市集上也无人做买卖,连找个客栈投宿也已不能。 好容易,我们才寻了一座寺庙住下,刚刚安顿下来,婆罗才出去打探消息。这一路行来,瞧见不少逃奔的难民,往哪个方向去的都有,只因谣言纷纷,普通百姓也不知道究竟战事如何,哪边安全,只是盲目地跑着。 城镇萧条,百姓逃散,瞧见这些情形,我心里头也极其不痛快,尤其是瞧见有个孕妇挺着比我还大的肚子,背上背着一个,手里头还牵着一个踉跄跑步的小孩奔波时,我只希望这战事能够快些结束,希望宇文护的事能够快些解决。 ---------------------------- 婆罗直到半夜才回来,我侧身趴在床边都等着睡着了,他一回来,我立马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体,人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却迫不及待地问他情形。 婆罗不由面色凝重,“宇文护在南阳大开杀戒,韩褒等一干老臣每日有一人被杀。据说他们的头颅都会有人送出南阳城,亲自交到皇上的手里。” 我一听,瞌睡全部都被吓醒了,“这么说来,韩褒他们都死了?皇上、杨坚他们现在何处?” “皇上已经在伏牛山中坐镇,只是当初宇文护以你的性命相要挟,虽然以此相挟,杨坚的义军明明已经在南阳城下,却不得不退后数里,停止进攻。皇上如今虽然到了伏牛山,却并没有退兵的意思,只是命人依旧围了南阳城,并不进攻,只是每日遣使到南阳城下劝降,看样子是要跟宇文护谈判。” “并不进攻?难道你的人没有将我不在南阳城的消息告诉皇上?”我急急地问着。 “不,已经禀告皇上了。”婆罗脸上忽而流露出钦佩的神色,“原来皇上一早就猜到了你不在南阳,说起来,当今圣上智慧非凡,尽管宇文护故布疑阵,皇上却能洞悉机关,实在非比寻常。” 战时消息来往诸多不便,我前往南陈找陈蒨的消息又是秘密进行的,宇文邕能够猜到我不在南阳城,的确是睿智。我倒是对宇文邕的智商毫不怀疑,只是对于宇文邕只劝降不攻城的举措,我实在不敢抱有希望,“宇文护生性刚烈,就算被困于南阳城,恐怕也是宁死不降的。皇上既然知道我不在南阳,为何不攻下南阳,速战速决?” 婆罗点了点头,“我也奇怪,既然宇文护已经在城中大开杀戒,皇上为什么还迟迟不肯攻城,我只觉得这事情实在有些蹊跷。”他神秘莫测地瞧了我一眼,沉声道,“哪知道打探之下,我才知道,义军统领杨将军并不在军中。主帅不在,围困南阳城的又是讨逆义军,皇上也不敢轻举妄动。” 我心下一凛,“杨坚他不在军中?那在哪里?”(!) 第一百六十九章 主帅踪 第一百六十九章主帅踪 “他失踪了。”婆罗犹疑地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道,“军中上下都将这件事瞒得严严实实的。我听说,杨坚是突然失踪的,大约在七八天前,那时候皇上还没有到伏牛山,待他到伏牛山的时候,才发现杨坚根本没在军中,找遍了全军上下都没有他的踪影。” 我听了,暗暗咋舌,难怪婆罗出去打探了这么久,原来发生了这样大的事情,“消息可靠吗?杨坚他莫不是出事了?” 婆罗摇了摇头,表示其并不知道。 “那他失踪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婆罗道:“皇上还没到伏牛山的时候,宇文护每次都派一人送人头到义军中来,借此扰乱军心。为息众怒,杨将军便将宇文护遣来送人头的兵士斩杀,可杨将军失踪前一日,他却破天荒地没有杀来者,而是派人将他送回南阳去,此后,他就失踪了。” 我狐疑地看着婆罗,等着他的下文,“那日宇文护派来的使者莫非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我只打听到,那日宇文护派使者送给杨将军的不是人头,而是一只女人穿的绣花鞋。” 女人的绣花鞋?我我这才蓦地想起独孤伽罗也在城中,不禁担忧道:“莫非是独孤伽罗的,她人呢?她可有事?” 婆罗不明白我为何这么在意独孤伽罗,但还是回答道:“她没事,不光没事,听说还怀孕了。” “独孤伽罗怀孕了?”我失声喊道,心里头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但却又找不着空落落的理由。独孤伽罗要为杨坚生那么多孩子呢,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才觉得踏实了一点,然而却更加忧心忡忡起来,“只是独孤伽罗既然有了杨坚的骨肉,杨坚他就更加不能攻城了。” “那倒未必。”婆罗看了我一眼,“据闻杨坚围困南阳城首日,宇文护便派人告诉杨坚,独孤伽罗怀孕的消息,还要挟杨坚,若不退兵,便杀了她,一尸两命。结果杨坚不为所动。” 我听了不禁瞠目结舌,杨坚对独孤伽罗的情分竟然这样浅,可又立马觉得不对劲了,“那宇文护又为何把独孤伽罗的绣花鞋送给杨坚?” 婆罗沉吟片刻,终于说道:“送的是绣花鞋,却未必是独孤伽罗的。那只鞋的鞋面上绣的金凤。”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响,顿时明白过来,“那只鞋子难道是我的?”能有资格在鞋面上绣金凤的,只有一国之后。宇文护刻意找人绣一只凤履,假装成我的鞋履,命人送给杨坚。 “你的人没有告诉杨坚我在南陈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瞧见婆罗的神情,心中了然,“这么说来,他还没赶到的时候,杨坚就已经失踪了?” 婆罗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此时此刻,他或许才知晓我与杨坚的非比寻常。我无心理会婆罗的眼神,心里头已经愁断了肠子,杨坚他以为我还在南阳,他的失踪该不会是…… 我有些不敢想象,但是婆罗的话却更加证实了我的想法,“他是义军统帅,若不是他自己离开躲了起来,别人只怕休想从伏牛山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带走。” --------------------- 伏牛山既然是义军驻扎的营地,守卫森严,杨坚自然不可能是被人给劫持,而只能是他主动离开的。 我只是焦急地问道:“南阳那边有什么情况?” 婆罗这时候倒是露出无奈之色,“自从皇上到伏牛山之后,便严令包围南阳的义军将士不许变换岗位,方圆五十里,不许任何人离开,不准任何人靠近,想必是不想让南阳中有什么蛊惑军心的话传扬出来,所以个中情形,我实在无法探听到。只不过……” “不过什么?” 婆罗道:“我听逃难的百姓说,宇文护好像在城墙上建起了一座高台,还在那高台之上放了一个稻草人,有时候,他会坐在那稻草人旁边一起看日落,我也不知这说法是真是假。” 我打了个寒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蔓延到了头顶,在大脑深处的一段记忆被重新挖掘出来,那时候,漫天的金霞,我趴在云端,看着平齐的太阳,只觉得自己到了天堂。那时候,旁边陪我坐着的,给我以温暖的,正是现在那个不苟言笑、杀人如麻的宇文护。 我忽然间明白宇文护想要做什么了,他建这个高台是为了告诉我,他在等着我,等着我自投罗网。 杨坚一定是去了南阳。一定是落入了宇文护的手中。宇文护先以我的假消息,骗了杨坚去南阳,现在又以杨坚为饵,等着我自投罗网。 我站起身,不由分说便去披起斗篷,把杨坚吓了一跳。 我定了定神,对他说道:“杨坚可能出事了,他定然一个人去了南阳。” “何以见得?”婆罗不明白我怎么一听说宇文护筑起高台就断定杨坚出事了。 --------------------------- 他并不知宇文护家中高台,我与宇文护的合作便是从那儿开始的。或许,在宇文护心里头也想,从哪儿开始就从哪儿结束吧。杨坚定然是落入了宇文护的手里,光要一个杨坚的性命并不足够,宇文护真正的目标是我。 我再也不能安坐,“婆罗,宇文护在等着我去南阳,他用我骗杨坚去南阳,实际上他是以杨坚为饵诱我,他做这么多,就是想看看我会不会为了杨坚主动送上门去。” 婆罗听了也是大吃一惊,下意识地就想拖住我,“你未免太过臆断了,就算杨将军是因为担心你而失踪的,就算他真的去了南阳,他也未必就真的被宇文护擒住了啊?” “若不是他出了事,宇文邕为何下令将南阳围个水泄不通,不许任何的消息泄露出来?他就是害怕我知道!”我越说越激动,眼见婆罗还要再劝,我索性快速穿好斗篷,不等他说话就冲出门去,“是与不是,到南阳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婆罗知道拦我不住,只有紧跟其后。(!) 第一百七十章 入围城 第一百七十章入围城 第二天傍晚,我与婆罗就被巡逻的义军撞见,我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只令婆罗亮出他的身份,报以义军镇守此处的最高统领知,不一会儿,就瞧见杨瓒急撞撞地赶来。 瞧见是我,顿时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是这笑容在视线往下挪了几分后,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了,他那一声“元……”终究没有喊出来。 我多少都有些尴尬,宇文觉都已经死了一年多,近两年了,元胡摩作为宇文觉的孀妻,突然怀有身孕,自然是给义军给皇家抹黑的,此时此刻,我再假扮成元胡摩,实在有些不大合适。 杨瓒走过来,喊了一声“夫人”,终究没有忍住,在我耳畔轻轻问道:“是大哥的?没想到他倒是一次就中两个。” 我听他此时此刻还不忘说些荤话,想起杨坚下落不明,更是辛酸,只是问他,“你可有你大哥的消息?他是不是在南阳城里?” 杨瓒正要回答,我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久违的呼唤,这叫唤直让我心底深处有一股暖流穿越全身,我顿时转过脸去,瞧见一身戎装的俊俏男子正对着我微笑。 “陌姐姐——” 宇文邕的声音变得浑厚了许多,他个子似乎又长了些,只是披上铠甲的他,并不似从前那样略显柔弱的颀长,他的脸也比从前更加俊秀了,只是沙场历练过的他,并不似从前那样白净若静女。 我下意识地就要去和他拥抱,有一年没见了吧,阿弥已经彻底地脱去了少年的稚气,这身铠甲完美地贴合在他身上,我的阿弥,他已经长成了一个英姿飒爽的铮铮男儿。 然而,就在我奔向宇文邕时,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犹疑,我瞥见跟在他身后的群臣,忽然间意识到宇文邕此时此刻已经成了一国之君,他不止成了一国之君,还一改之前胡作非为的作风,我与他又岂能再如从前那样随便胡闹? 但是我还是觉得欣慰的,瞧着此刻的宇文邕,临风而立,英气逼人,这才是真正的他。他终于可以做回真正的自己。 宇文邕斜了我和婆罗一眼,不动声色道:“进帐再说吧。” 摈弃旁人,当帐子里只有我和宇文邕两个人时,他板着的一张脸才松弛下来。他快步走到我面前,伸手如常一样搂着我的肩膀,拥我入怀。 只是这一次,显然比前两次要费力得多,我与他之间隔了一个大大的肚子。宇文邕不得不松开手,一低头就瞧见我凸出的大肚子,他脸上的笑容虽然保持着,可我却看得出来,他的笑也变得有些牵强了。 然而宇文邕却好像是刻意忽略掉我的肚子似的,只是满怀伤感道:“陌姐姐,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 我这才看清楚他眼眸里头全是红红的血丝,不禁有些心疼,伸出手来亲昵地摸了摸他的脸,“比起阿弥所受的苦,我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也不知我这句话是怎么了,惹得宇文邕身子一僵。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往怀里一揣,笃定地说道:“陌姐姐,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你受任何苦,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能欺负我,也没有人能欺负陌姐姐了。” 可是我却从他的肯定当中听出几分悲壮来,我拉了拉他的手,直入主题道:“阿弥,你不是坐镇伏牛山吗,怎么会跑到南阳来?杨坚他是不是进南阳城了?他被宇文护捉去了,对不对?” 宇文邕并不回答,只是安抚着我,“我到这儿来,是专程等陌姐姐的。陌姐姐,你与我回京去吧。”他的手指搭上了我的脉搏,神情有些凝重,“你已经有了六个多月的身孕,只是你身子骨太薄,这胎怀得极不稳,再加上舟车劳顿,劳神伤心,若不注意休息,这孩子只怕难保住。” 我知道他说得是实情,可是他此刻说这些,明显是声东击西,我心中担忧得很,又怎么会轻易被他骗了,“阿弥,你不要打岔,假装没听见。我问你,杨坚他在哪里?为何不在你左右?他到底是不是被宇文护捉住了?” 宇文邕闭了闭眼,沉声道:“陌姐姐你不要胡乱猜测,大力士他的确不在军中,但也绝非你所猜的被大冢宰捉住了。” “阿弥,你敢看着我的眼睛说一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我承认宇文邕的演技一流,我根本不能够从他的行为和声音上找到任何破绽,然而越是完美我越是难以相信,我苦苦道:“你别忘了,是你把识人的诛心术重新教给我的,你与我都清楚,人的表情有时候比脉搏和心跳还要难以伪装,因为这不是区区内功就能够改变的,你确定你能够骗过我的这双眼睛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阿弥,纸是包不住火的。你不让人靠近南阳,此举就已经是欲盖弥彰。你骗不了我的。” “陌姐姐,这么久不见,你更加厉害了。”宇文邕的脸上挂着一抹苦笑,事已至此,他明知道是瞒不住了,捉着我的手也垂了下去,“大冢宰以杨坚相要挟,指名要你去陪他看日落。” 果然如此,我凄然一笑,“看起来,宇文护等我很久了。阿弥,备车吧。” 宇文邕紧张地拽住我的双臂,“陌姐姐,什么看日落,说的好听,他真正想要的,是取你的性命!” “我知道。只是,我若不去,杨坚就会死。” “陌姐姐,你相信我,我会派人去救杨坚出来,你还是先回京,我一定会把一个完整的杨坚送到你面前。” “完整的杨坚?是活的还是死的呢?阿弥,你跟我都知道宇文护的手段,倘若你真的能这么轻松救出杨坚,就不会待在这里这么多天一筹莫展。你也说了,宇文护真正的目标是我,我不去见他,他势必不会放了杨坚。” “可你若去见了她,你还有命回来吗?大冢宰他平生最恨背叛过他的人,陌姐姐,你如果真的去了,只怕非但救不了杨坚,还把自己搭上了。陌姐姐,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的!” 宇文邕说的话我何尝不懂,宇文护在杨坚义军突起时就该猜到我就是元胡摩,他当然恨不能将我碎尸万段,甚至比对杨坚还要深恶痛绝,否则也不会设下高台,以杨坚做饵,引我上钩。我苦笑道:“但我要是不去,杨坚不就死定了?” 眼见宇文邕的双目因为怒极而变得通红,我举起手摸了摸他的发鬓,“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我去冒险,可若不是因为我,杨坚又怎么会身陷险境?不论怎样,我都不能扔下他不管。而且,我与宇文护之间,的确该有个了断。”(!) 第一百七十一章 黑珠链 第一百七十一章黑珠链 “陌姐姐!”宇文邕听我这样说,便知道我的决心,立马就感觉到不妙,急急劝道:“你若因此去见他,可就真正地着了他的道。大冢宰此时已是穷途末路,兵败如山倒根本就是定局,他现在只是在垂死挣扎,想要找个人做垫背的。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你腹中的孩子考虑考虑,你难道忍心让他陪你一同涉险?杨坚……他若知道了,只会怪陌姐姐你的。不管怎么说,陌姐姐也该为他保留下这一丝血脉,是不是?” 他句句在理,可是却没有办法说服我,我不过是历史上不存在的一号人,我腹中的胎儿只能是籍籍无名的家伙,绝对不会是隋文帝的儿子。我经宇文邕这一提醒,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这样一来,我就更该去了,用我去交换杨坚没那么容易,但让宇文护先把独孤伽罗放回来,应该是容易得很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她腹中所怀的,才是杨坚嫡亲的孩子,倘若真的要留血脉,留的也只能是杨坚当众娶的妻子——独孤伽罗光明正大怀上的孩子。 宇文邕怔怔地看着我,“陌姐姐,你这是何苦?你要救杨坚,无可厚非,可是独孤伽罗,你救她值得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我也不知道值得不值得。经过这么多事,我只知道,冥冥中一切早就注定。只不过,这一段历史中,我有我所在乎的人与事,也有我的使命,这些恩怨纠葛,是我欠下的账,终究是要还的。 宇文邕见劝我不住,索性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就陪陌姐姐一起去,不论如何,也要把杨坚救出来。” “那怎么可以?!”我大吃一惊,“阿弥,如今你是一国之君,你身负重任,怎么能陪我一起涉险。你要是陪我去,那才真的是羊入虎口,宇文护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你的!” “陌姐姐能为了我接二连三地去而复返,为了我连最重要的自由都舍弃了。我这皇帝的宝座,这二十万大军,都是拜陌姐姐所赐,若没有陌姐姐,就没有今日的我,我不过是陪陌姐姐去救杨坚,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卯足了劲地摇头,“我千里迢迢赶来,就是怕你和杨坚因我而陷入险境,你现在能平安无恙地站在这里,我就只想到庙里头去烧高香了,说什么也不能让你去胡闹!”我越说越急,一张脸都憋得通红,整个人都有些气喘吁吁了。 宇文邕只怕我会气急攻心而有什么闪失,连忙说道:“好,我答应你不胡闹便是,不过陌姐姐也要答应我,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我们再去找宇文护谈判。要不然,你腹中的胎儿只怕是吃不消的。” 我点了点头,宇文邕便扶着我在帐子中铺好的毛毡上躺下歇息。宇文邕伸手轻轻地替我按摩着四肢,这几天长途跋涉,体力早已透支,此时此刻,我直到身体彻底地放松下来,才发觉自己的四肢都快要丧失知觉了,原来已经疲惫至斯。 ------------------- 宇文邕揉捏着,忽然间停住了手,他的手触碰到我手腕上戴着的那串黑珠手链,一下子揭开了长安时我与他在一起时的回忆。 “你当时还骗我说是什么过江龙子的手链,南陈的太医告诉我这手链用的珠子产自西域,是最上等名贵的药材,佩戴在身上对不孕者有奇效。”我只觉得有一股暖流在胸中流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你怕我不肯吃药,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医我的顽疾,是不是?我的孩子还真是该好好谢谢你的手链。” 我揶揄一笑,宇文邕的面色却有些尴尬,他幽幽地看着我的肚子,“我只想有一日能够给陌姐姐以幸福,能够与陌姐姐有健康的孩子,让陌姐姐成为天下间女人都羡慕的对象……却还是让杨坚占了先去。” 我听得心怦怦跳,虽然宇文邕从前也说过喜欢我的话,也吻过我,但在我看来,他还是一个大男孩儿,那些情话与情事也多是玩笑间。哪里像现在这样郑重地说出来,偏偏他是已经长大成人的一国之君,而我却是个孕妇,此情此景实在不宜再提这些话。 我干咳了一声,连忙岔开话题说道:“阿弥你不是已经做了父亲了?听说李娥姿为你生了个小皇子?取了什么名字?我这个做大姑姑的都没有机会见到呢!” “大姑姑?”宇文邕默默念了一遍,嘴角牵强地扯起一个弧度,“陌姐姐很快就会见到的。”他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几声低低地呼唤,有些兴奋的叫着“皇上!” 宇文邕瞧了我一眼,嘱咐着我好好休息,这便一个人走了出去。 我躺在毛毡上,想到宇文邕明日也要与我一同赴险,哪里睡得着?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宇文邕留下,我自己一个人去见宇文护。 没多久就有人送晚膳进来,我灵机一动,连忙命人添了两碗汤,让人去请宇文邕来,与之共进晚膳。 ------------------------------ 宇文邕过了大约半个时辰才来,见我面前的晚膳丝毫未动,不由心疼道:“陌姐姐怎么不吃点东西?” “我一个人坐着总是有些焦虑不安,想同你一起吃。”我冲他嫣然一笑,“阿弥在身旁,方觉得心安。” “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宇文邕颇有些欣慰,“那我陪陌姐姐一起吃。来人,将这些饭菜重新热了来。” “不用了!何必这么麻烦”我一紧张,连忙出声制止着,宇文邕狐疑地看着我,我心里头暗叫糟糕,他是何等机敏的人,不知是否已经瞧出这碗中的不妥?我胡乱扯开话题道:“外头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人来人往这么频繁?” 哪知道我随口一问,宇文邕脸上狐疑的神情已经归于平静,他淡淡地说道:“军中向来如此,陌姐姐无须大惊小怪。”他说着,便端起面前的汤喝了一口。 我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么轻松便让宇文邕着了我的道,看来我的诛心术算是已臻化境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蒙汗药 第一百七十二章蒙汗药 “陌姐姐,我为你扎一针安胎吧。”身旁的宇文邕忽然出声说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又喝了一口汤。 我点点头,乖乖地往毛毡上躺了。宇文邕取了一根圆针走过来时,却听外边响起了杨瓒的声音,“皇上!”这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宇文邕眉头一皱,我下意识地就坐直了身体,“杨瓒找你?莫非出了什么事?”我等着杨瓒的下文,却再没有听见外边有任何声响。 宇文邕说道:“杨瓒此人总是大惊小怪,实在不是将才。陌姐姐,我先为你扎针,一会儿去瞧瞧好了。”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但在宇文邕即将下针时,一把捉住了他,我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凉意,“这……是安胎针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其实宇文邕并没有让我察觉到任何的不妥,但正是因此我才起了疑心。宇文邕是何等聪明的人,为何偏偏没有发现碗里的不妥?不是因为我骗人的本事了得,而是因为他有事情要瞒着我,他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分了心。 果然,我下意识地发问让宇文邕面色一滞,我暗暗心惊。不等他回答,就飞快地爬了起来,揭开帐帘往外探头,却见杨瓒被几人捂着口,那几人正想要将他往别处拽走。 “放开他!”我连忙出声,宇文邕也跟了出来,以眼示意,那几人这才松开手,杨瓒风风火火地闯进帐来,劈头盖脸就问道:“皇上为何命人攻城?” “什么?攻城?”我只觉得晴天霹雳,难以置信地望向宇文邕,他难道要置杨坚于死地吗? 宇文邕见我怒瞪着他,连忙解释道:“陌姐姐,我只是命人佯作攻城,实不相瞒,我曾在京城结识一名挖地道的能手,此次围困南阳城,他也随我留在军中,这几日里,我已经命他偷偷打了一条地道通往南阳城内,今晚他便会趁宇文护分心时,把杨坚和独孤伽罗他们救出来。” “是这样吗?怪不得你要我等到明日才去南阳,原来你今晚早有布置。宇文邕,你欺我是三岁孩童吗?你也说了,宇文护败局已定,你这样里应外合,给他致命一击。结果只有一个,他会拉着杨坚和独孤伽罗陪葬!” ------------------------------ 宇文邕走过来,想要拉我的手,一边对杨瓒说道:“你先出去。” 我甩开宇文邕的手,命令杨瓒道:“不许走!”我已经怒火冲天,对宇文邕道:“你马上下令停止攻城!即刻派人送我去南阳见宇文护!” 宇文邕却摇了摇头,神色凛然,“来不及了,陌姐姐。我原本想让你安睡一晚,待明日大局已定,不论杨坚有没有获救,结果都没办法更改。可是,你现在既然知道了,我便实话告诉你,我是不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去南阳送死的,也不会因为你改变今晚的作战计划。” “你……”我一时气结,目瞪口呆地望着宇文邕,原来他也可以做到这样狠绝,我往后退了两步,连说了几声,“好。好,阿弥现在当皇帝了,所以可以这样心狠,没想到一年不见,你已经不再是我的阿弥了。” “陌姐姐,我是为你好。”宇文邕眼眸中有着隐忍的痛苦。 “为我好?是吗?当初是你让杨坚带我走的,是你让杨坚给我幸福的,现在你这样不管他死活,却是为我好?” 宇文邕半天没有说话,他一定是想起了那一日在长安城话别的情景,他亲手将锦囊交在我手里,把我推到了杨坚的身旁。他的眼里起了一抹殷红,我不禁愕然地看着他,在我的记忆里,除了那次伏击宇文护失败,他便再没有红过眼了。 过了好久,他才幽幽地说道:“陌姐姐还记得当初我是怎么说的吗?我对杨坚说,他若敢三心二意,另娶他人,我决不轻饶。陌姐姐,我给过他机会的,我希望他能够带着你云游四海,给你最想要的自由。可是他偏偏放不下权势,为了得到韩褒的军队,娶了独孤伽罗,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爱,更不值得你舍命相救。” 我吓了一跳,“你……你难道想故意不救他?阿弥。你误会了,是我央求杨坚集结义军去救你的,他娶独孤伽罗也是不得已,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误会,恰恰相反,我知道陌姐姐为我的付出。虽然我不曾亲眼目睹,但我能真真切切感受到陌姐姐你为我所做的每一分。”宇文邕轻拢着我的头发,笃定道,“当陌姐姐放弃自由,选择为了我扮做元胡摩时,我便改了主意,这一世定要将陌姐姐留在身边,你的幸福,我再不愿假手他人。” 明明有杨瓒在场,宇文邕却视若不见,只是携了我的手,十指相扣。只是他握得紧紧的手,忽然间松弛下来,宇文邕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两步,伸手去摸案边的茶壶,我连忙把茶壶端开,他终于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 我知道药效上来了。宇文邕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你给我下了药?”他说话已经有些迟钝,但眼睛却还是看向了桌上早已经凉透了的汤。 我只觉得事情有些讽刺,我因为怕宇文邕明日随我一同去赴险,所以给他下了药,却不曾想,他根本就没有救杨坚的打算,但这蒙汗药却也没下错。 这样也好。 “阿弥,你好好睡一觉吧。杨坚是因为我才会中了宇文护的圈套,此事因我而起,我不能不顾他生死。”我深吸了一口气。诀别地朝他一笑。 宇文邕道:“迟了,你没有虎符,根本就不能阻止他们攻城。” 我一凛,“虎符在哪儿?” 宇文邕笑得有些迟钝,抬起手遥指西面,“朕已命李穆持虎符前往伏牛山了。” 杨瓒一听,顿时色变,反应过来道:“我这就派人去追。” “不必了。”我蹲下身,伸手去摸宇文邕的胸口,揭开盔甲,两枚金灿灿的虎符已经落入手中,我对上宇文邕直勾勾的双目,“阿弥你难道忘了,你写给我的锦囊,姿态篇中说道,若是凭空捏造的谎话,肢体总是跟不上的。你的手指向西边,眼睛却下意识地看往下瞧。阿弥,你也没办法控制你的身体,不是吗?谢谢你教给我诛心术。” 宇文邕的眼皮渐渐地耷拉下来,饶是他再不甘再聪明,也没办法抵抗蒙汗药的药力。我拿好虎符,站起身来,瞧见宇文邕越来越沉的睡去,他在给我锦囊的时候,可曾想到有一日我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他教给我的诛心术,破坏他的计划? “这……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杨瓒在一旁瞧得云里雾里,我想这些事情对于作为局外人的杨瓒来说,一定复杂极了。 我把虎符递给他,“你若是想救你大哥,就赶紧去以我的名义下令停止攻城,封了地道。”既然围困南阳的是义军,那么元胡摩的号令加上虎符,定然能够阻止他们。而杨瓒是奉我号令,并非假传圣旨,就算宇文邕醒来。也不能拿他怎样。 杨瓒拿了虎符这就要离开,忽然间想到什么,扭头看我,“那你呢?” 我笑了笑,“我挺着个大肚子,能做什么?你还不快去?” 然而杨瓒虽然一知半解,听了半日却也知道我的想法,不禁担忧道:“你不会真的想进城把我大哥换出来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你也想让这战事快些结束,对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见杨瓒仍旧站在那儿,我才说道:“放心吧,宇文护是我义父,你想必也听见了,我其实不是元胡摩,而是被宇文护收为义女的阮陌,由我去劝降他,再合适不过了。” 杨瓒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被我一催逼,倒也没有多想,赶紧出去布置了。 我连忙去把婆罗唤了进来,直接将宇文邕身上的令牌取下,与婆罗共乘一匹马,直往南阳城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相见难 第一百七十三章相见难 当靠近南阳城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义军刚刚停止攻城,四周还弥漫着血腥与硝烟的味道,尸横遍野,马蹄小心翼翼地踏过,还是避免不了地踩到断肠。 城墙之上,身着黑色铠甲的兵士正在清理尸体,重新布防。我一眼就瞧见了那座搭建好的高台,高台之上的稻草人被浇了火油的羽箭刺中,此时正烧得旺盛,缕缕青烟直入天际,不一会儿,稻草人就被烧成了灰烬。 婆罗以内力替我朗声传话道:“阮陌有话与大冢宰面谈,还请大冢宰释放杨将军夫妇。” 不一时,城门便打开,一匹白马驮着一人从里边走出来,马上坐着人的面孔渐渐清晰,正是独孤伽罗。 我心下了然,宇文护知道我在乎杨坚,又怎么肯轻易将他放了。此时城墙上,却也有了动静,只见两个人纵身跃上了高台,正是贺兰祥与杨坚。我目力有限,并不能看清楚,只能依稀辨出杨坚的身形。 只听贺兰祥说道:“阮娘娘,杨坚在此,大冢宰邀娘娘进城一叙。娘娘进了城,杨坚才能回去。” 婆罗在我耳侧说道:“杨将军被塞了口,说不上话来。” 我点了点头,知道杨坚无碍就好。此时独孤伽罗已经近前来,我与她都盯着对方的肚皮好几秒,独孤伽罗忽然笑了,“之前是他救你,现在该换你去救他了?当真是情深意重呢。” 婆罗不满道:“你的性命是谁救的?不知恩图报就算了,还要出言讥讽?” 独孤伽罗轻哼一声,夹了夹马肚,继续向前。我知道独孤伽罗心中的怨恨,并不在意,只是扭身对婆罗说道:“你下马吧。” 婆罗一怔,却更是把脚蹬在马镫里,勒着缰绳道:“不是说好了要一起进去?这些日子,我都一直在你身后,这一次也绝不例外。” 我心中一动,婆罗做出这样的决定,与我生死与共,表示他已经从心底放下了与我的那一段怨恨吧。如此一来,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只是我不敢向婆罗表达我的欣慰,只是说道:“我知道。我只是让你去帮我拿件铠甲来披上。” 婆罗一怔,这才放下心来,他这便翻身下马,才走了两步,便忽然间意识到什么,扭转头时,我已经夹紧马肚,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你又骗我!”婆罗大喊着来追我,城楼上的羽箭鼓风而来,哗哗地射向婆罗,将我和他分隔开来。婆罗不得不退回原地,这一阵箭雨过后,千里马已经带着我跑出老远,转眼就进入了南阳城。 厚实的城门在我进去之后,就重重地合上了。 我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城外地面上因为杂草燃烧而腾起一股股烟雾,我什么也看不见。贺兰祥已经勒住我的马,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冢宰在城楼相候。” 贺兰祥又苍老了许多,满是皱纹的脸布满了皲裂的血口子,他的双眸布满了血丝,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多少个日夜没有好好安睡了。 我走上城楼,抬起头就瞧见高台上的杨坚。他被捆在立柱上,扭转头想要看我,却什么也瞧不见。 “大智慧,好久不见了。”他的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有些暗哑,我只觉得这声音好陌生。扭转头去,却见城楼中走出一个玄衣男子,风一吹,他披散着的头发便飘扬起来,夹杂着银灰色的长发,犹如群魔乱舞。 他伸手将头发往后拢了拢,露出一张衰败之气的脸来。 若非那一声“大智慧”,我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男子与印象中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宇文护联系在一块儿。 我失声喊了声,“大冢宰。” 宇文护的眼睛倒是还如从前那样慑人,他的目光在我的腹部打了个转,在我下意识地用手护住时,才轻笑道:“没想到这么久没见,大智慧也要做母亲了。” 高台上的杨坚也听见了这句话,挣扎着,本来就不稳的高台也晃悠起来。这高台足有五层楼那么高,又是在城楼上搭建,原本就不稳,哪里经得起杨坚这样摇晃,我连忙说道:“大冢宰,既然我来了,你可以把杨坚放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宇文护于是挥了挥手,贺兰祥便攀上高台将杨坚带下来,我的目光一直随着贺兰祥与杨坚徐徐落下的身影,我瞧见他的手脚都被铁链子捆绑得死死的,身上都被勒出血痕来。他削瘦了许多,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但他的眼睛却是分外地明亮。 杨坚一落地就拼命地扭动着身子,想要朝我走来,只是被贺兰祥拽住动弹不得。铁镣碰撞着发出嗑嗑地金属声。 然而,贺兰祥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只是把塞在他口中的布条取出来,杨坚的面孔终于与我脑子里牵挂了许久的面孔重叠在了一起,他兴奋地喊道:“阮陌,你有了我们的孩子了?!” 我心中一酸,不忍去瞧杨坚如孩童般高兴的面孔,只是回头看向宇文护,“大冢宰,你用杨坚做饵引我前来,如今你既已达到目的,有我为质,是不是该守信把杨坚放了?” “放了?”宇文护失声笑道,“大智慧?你忘记我教给你的了,兵不厌诈,我为何要守信?”(!) 第一百七十四章 救不回 第一百七十四章救不回 我不慌不忙道:“大冢宰当然可以不用向我守信,只是这南阳城中大冢宰的几万亲兵都听到了大冢宰刚才说的话,难道大冢宰要失信于他们?对于一个没有丝毫信誉的主帅,不知道值不值得他们拼最后一口气来守护?” 贺兰祥凛然道:“我们都是誓死追随大冢宰,才不会受你激将挑拨。” 宇文护摆了摆手,笑道:“真是一个牙尖嘴利的姑娘。放了杨坚。” 贺兰祥眼睛都瞪圆了,“大冢宰!”杨坚是义军统帅,杨坚被擒,多少让被困于南阳城的贺兰祥等老将还怀有最后一丝希望,在他们眼里,杨坚是个不错的筹码,哪知道宇文护居然这样慷慨就放他走。 贺兰祥虽然不情愿,却还是不敢忤逆宇文护,连忙帮杨坚松了绑。然而杨坚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宇文护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道:“喏,我已经守信要放他了,是他不肯走呢。” 他早就猜到杨坚不会走,他原本就是因我被囚,如今我只身来换他,又怀有了身孕,杨坚怎么可能还会离开呢?我不停地向杨坚使眼色,长期以往,我和他早已经形成了默契,一个眼神,互相间能心领神会彼此的意思。 我说,你先走,我自有办法脱险。 杨坚却说,我与你共进退。 我气得不轻,杨坚却已经笑道:“阮陌,我既然来这儿,就没打算活着离开。我早已想明白,什么功名利禄,权势天下,若不是与你一起分享,我宁愿什么都不要。你今日能为我来,我才知道原来你心里头是这样在意我,既如此,坚死而无憾。走,一起走,死,一起死。” 他一脸慷慨,只是瞧着我的目光越来越柔和,“阮陌,倘若上天注定了我们不能度过此劫,那我们一家人一起上路,也不孤单。唯一的遗憾是,还不知道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我知他历经几个月的腥风血雨,战场上的杀戮早已经令他将生死置之度外,有时候我也会萌生这样的想法,能够与心爱的人一起死去,未尝不是一桩幸福的事。然而这不过是不负责任的想法罢了,世界多美好,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更没有什么比让心爱的人活着更重要。 我深吸了一口气,朝杨坚笑吟吟地说,“是个男孩。”杨坚眼眸里的笑意正要扩散开来,我便又补充道:“名字都已经起好了,叫陈伯礼。” 笑容瞬间凝结到冰点,杨坚似乎有些不懂地看着我,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我腹中的孩子是陈帝的。让杨公子误会了。” “是我与杨公子第一次上伏牛山时有的。”眼见他瞧了我浑圆的肚子一眼,我只得抢先断了他的怀疑。那****杨坚从陈蒨的房中找到我,虽然我当时矢口否认,但明眼人也能瞧出陈蒨对我有过非礼之举。我一提及那晚,杨坚便也禁不住有了一丝动摇的怀疑,毕竟我这六七个月的身孕,时间上倒也能吻合。但他只是一瞬间的动摇,就立马望着我会心一笑,那笑容似在对我说,你这是用激将法逼我离开,我岂会上当? 我心头又是一暖,又是一痛,只得继续说道:“若非我怀了他的孩子,陈帝又怎么会发布檄文出兵救阿弥呢?杨坚,我今日来救你,只是出于道义,并非我在意你。你若是不想走,那是你的选择,与我无干。只是从今往后,我便是陈帝的嫔妃,与你再无瓜葛,还请你记住。”我拔下头顶束发的簪子,长发如银河般散落下来,我拿着簪子望向杨坚,“这枚发簪是当**赠予我的,如今我跟你既无瓜葛,理应奉还。” 杨坚打了个激灵,连忙抬起眼来,我因为站在宇文护的面前,背对着他,所以也微微一笑,将那枚簪子使劲扔向隔了十米远的杨坚。 杨坚从来不曾送过我什么发簪。我这么说不过是为了把传递消息用的发簪顺理成章地丢给他。 杨坚伸手接过,一眼就瞧见簪子上用篆刀刻下的小字,“城外地道”,他这才会过意来,我说这孩子是陈蒨的,不过是为了在宇文护面前做一出戏,好让杨坚弃我而去,却不被宇文护怀疑,但是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杨坚出城后再从地道偷偷带人遣回来,伺机救我。 既然有了生的希望,杨坚又怎么会不戮力一试呢?他立马配合地将那枚簪子攥在手心里,冷笑道:“好啊!原来你是拣上高枝了!我真是被猪油蒙了心,怎么会喜欢你这样人尽可夫的女人!” “幸好,幸好。”他仰天长啸,似是一下子顿悟过来,这便朝我深深地作了一揖,“既然如此,那我就多谢你今日相救。娘娘自己保重,从今往后,你我就此两清了。” 他直起身时,生怕宇文护瞧出什么不妥,并不看我的眼睛,只是紧紧地握住簪子,扭身便走。 贺兰祥回头看向宇文护,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有些紧张地看着宇文护,朗声道:“大冢宰当着三军许诺的,言必有信。” 宇文护斜了我一眼,朝贺兰祥摆了摆手,直到亲眼瞧见城门大开,杨坚骑了一匹马冲出城去,我悬着的心才放了回来,身旁的宇文护已经嗤笑道:“为了救情郎,唱这么一出苦情戏呵,大智慧可真是伟大。只可惜,你换回了他的命,他却救不了你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后悔迟 第一百七十五章后悔迟 “我既然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更不希望他再为我冒险。”我看着杨坚的背影越来越模糊,终于再看不见了。我昨天夜里就下令杨瓒把地道封死,杨坚他是没办法再进来救我了。我就怕杨坚不肯舍我而去,所以一早就在簪子上刻下了这句话,骗他离开的。 我转头看着宇文护,脸上挂起了笑容,“大冢宰,我心愿已了,在这里再没有什么牵挂了。我知道大冢宰恨我入骨髓,倘若你真要杀了我泄恨,我也无计可施。” 宇文护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将脖子横着,像是从来不曾认识我一样。 “只不过,在大冢宰杀我泄愤之前,有几句话想要同大冢宰说。” 宇文护脸上的笑容又凝聚起来,“我还当大智慧真的变了一个人,可原来还是没有变,还是和从前一样贪生怕死?好,我倒要听听,你还能跟我说些什么让我不取你性命。” “大冢宰,你错了。我的确和从前一样贪生,甚至可以说,我比以前更贪恋红尘。人能活在世上,能呼吸新鲜的空气,看日出日落,的确是万分可贵的事情。只是在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我渐渐懂得,人非草木蝼蚁,人有七情六欲,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其实比单纯地活着更珍贵。 “大冢宰,尉迟迥为了君臣大义而慷慨赴死;元胡摩为了家国天下忍辱偷生;徐贵妃、雁贵嫔她们为了心爱的男人而甘愿付出生命。他们教会我,这世上,有太多的东西比自己的性命更值得去追寻。 “大冢宰,你曾说过,我与你是一类人,从前我不相信任何人,可是当宇文毓、阿弥还有杨坚,有那么多人、那么多次真的为了我奋不顾身时,我才知道,人跟人之间并不是我从前认为的那样,就算没有利益的牵扯,有时候,你也愿意为了别人付出性命。” 宇文护听了顿时大笑起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什么情怀道义都是狗屁,人天性便是自私的。为一时儿女情长就要死要活的,岂能成大事?待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且看看还有几人做这等傻事!我还当大智慧与一般女人不同呢,没想到还是毁在一个情字上!” 我不禁急了,“做傻事?那大冢宰以为现在还追随着你的将士是想要从大冢宰身上得到什么呢?南阳已经是一座死城,大冢宰现在根本就已经是走投无路,一无所有。可是他们还愿意跟着你,死守南阳城,与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大冢宰的眼里,他们是不是都在做傻事?” 宇文护顿时面色一变。 “大冢宰,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试过为别人着想,我只想告诉你,付出有时候比索取更令人愉悦。相信大冢宰的亲兵们也是心甘情愿地为了大冢宰而肝脑涂地。我到南阳,除了想救杨坚,还想劝大冢宰,回头是岸,只要你肯投降,我担保你性命无忧,你的这些子弟兵也不会伤他们分毫。”我话还未说完,宇文护凌厉的眼神就狠狠地扫向我,“住口!我宇文护从来不知‘投降’两个字怎样写!你休要在这里混淆视听!我的亲兵都与我一样,久经沙场,势要与此城共存亡!” 在我劝降时,贺兰祥的眼眸里头腾起一股生的渴望,但在听了宇文护决绝的拒绝后,眼中的火苗顿时熄灭。 忽然,对面城外鼓声大噪,透过还未消散的袅袅硝烟,可以远远瞧见对面阵营中旌旗摇摆,贺兰祥顿时变了颜色,“大冢宰!”我虽不曾上过战场,却也知道这战鼓声的意思,义军这是要准备进攻了。 正此时,又一高亢的号角声响起,凌厉破空而至,贺兰祥顿时失声道:“是皇帝仪仗?宇文邕也到前线来了。” 宇文护冷笑一声,看了我一眼,不无讥讽道:“杨坚一回营,就擂鼓准备攻城。看来宇文邕和杨坚都不打算顾你死活啊。大智慧,你瞧瞧,你用性命去维护的人就是这样对你的,这就是你说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宇文护顿时对我的劝说嗤之以鼻,这攻城的讯号也让刚刚才松口气的守军瞬间乱了方寸。宇文护连忙指挥弓箭手重新布防,另有将士搬运石块上来,随时准备砸向城下。 ------------------------- 突然,宇文护一把捉住我的衣襟,一手拎着我,一手攀上高台。 原本城楼之上,寒风就呼呼直响,现在上了高台,我与宇文护披散着的头发顿时像群魔乱舞,因为有了两个人,本来就不牢固的高台,顿时让人觉得颤巍巍。我总觉得只要稍稍一跺脚,这高台就会直接坍塌下去。宇文护扯着我坐下,拿我当肉盾,缩在我身后,对面阵营里的弓箭手便拿他没有办法。 宇文护用内力将话传出去,“元夫人在此,尔等若不顾元夫人性命,便只管杀上来好了!”他内力深厚,虽相隔甚远,军中上下却听得清清楚楚。他这样一说,对方阵营中顿时骚动起来。原本还有弓箭手架起火箭,此时只怕会误伤了我,都全部撤了下去。 宇文护冷笑一声,继续用内力说话道:“宇文邕,你这个无耻小儿!你杀死自己的兄长,篡夺皇位,还与寡嫂通奸有染,弄出这么大个孽种来,居然还敢厚颜无耻地让元夫人以先天王的名义来讨伐我?元夫人受你胁迫,才一时糊涂,如今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已然回头。而你,却有何面目存于人世间?” 我吓了一跳,万万没有想到宇文护编排的本事如此了得。我顶着元胡摩这张面孔,却挺着个大肚子,本就容易被人诟病,宇文护索性冤枉我与宇文邕通奸,我当真是百口莫辩。好在对面阵营似乎早料到宇文护会说这种不堪入耳的话惑乱军心,号角与鼓声越来越大,将宇文护的声音掩盖其中,也不知那些将士有听到多少。 我忿忿地恨不能给宇文护一拳,却被他轻松避过,他反扭着我的手,无视我的挣扎,“你要是不怕掉下去摔死,就试试。” 我斜了下边一眼,城墙上的地砖是坚硬的石板,我摔下去不死也该是残了。我只能咬着牙恨恨地看向宇文护,畏高加上狂风让我瑟瑟发抖。 宇文护不禁嘲讽道:“害怕了?是不是也有些后悔帮他们来对付我了?你瞧瞧,他们是怎么对你的?哪里像我那般厚待你。只可惜,你后悔得太迟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拉垫背 第一百七十六章拉垫背 “我一点都不后悔。”我咬紧牙关。迎上他的目光,“我帮他们,是因为我在乎他们,我心甘情愿。曾经,我也在乎过大冢宰,只可惜,大冢宰是没有心肝的。那**便说得很清楚,我与你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现在更是敌人,对付敌人天经地义,我又怎么会后悔?大冢宰,我劝你不要妄想了,就算你再怎样污言秽语,也动摇不了军心。我劝你还是投降吧,你根本就不能拿我挟持谁。” “对付敌人天经地义,”宇文护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冷笑道,“看来你是被灌了迷魂汤,脑袋彻底地坏了,事到如今还是执迷不悟,你是没得救了。” 他冰凉的手指滑过我的脸庞。犹如刀割一般,我感觉得到他动了杀机,忽然他的身子向旁边偏了些,饶是如此,我还是听到他的鼻子里头发出一声闷哼,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宇文护便以右手钳住我的咽喉,掰过我的身子,侧着望向城墙内。 “何人施暗箭?”宇文护凛然发问,我这才明白宇文护刚才中了箭,还是从城**上来的。只是他的问话无需回答,因为此时城内早已经乱作一团。 一对人马不知从哪儿杀了出来,渐渐向城头逼近,待我看清楚时,才发现原来是婆罗、杨瓒一马当先。我吓了一跳,眼见越来越多的义军涌现出来,与此同时,城外的义军也开始攻城,随着裹着铁叶的撞木一下一下地撞向城门,我感觉到高台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整个南阳城突然遭受里外夹攻,顿时乱了套,却听一人从城楼上朗声说道:“城中将士听着,皇上有旨,只要放下手中刀剑,弃暗投明,过往一切,既往不咎。各位都是大周的男儿。习武参军,志在保家卫国,岂能互相残杀?如今天子宽宏,指苍天起誓,绝不追究。诸位还等什么?” 说话者正是杨坚,他手中持弓,不知何时偷偷潜上城楼,想必宇文护身上中的暗箭便是他放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眼中顿时模糊了。我明明命杨瓒封了地道,没想到他们非但没有制止杨坚涉险,还和他一起来了。 “你我生死与共,自然要回。”杨坚看向宇文护,“大冢宰,不要再兴杀戮了,就此收手吧。” 此时此刻,南阳城中军心已经大动,宇文护连忙对城下朗声道:“休要听他胡言乱语假传圣旨,他只是先唬住你们,真要是丢了兵器,他们定要大开杀戒。” “那朕亲自颁旨,应该可以相信了吧!”一袭金黄色的铠甲在城楼上一现。登时让所有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有料到一国之君会以身犯险,亲自入南阳城来。 宇文护挟持着我,却难掩兴奋,直对贺兰祥及以下道:“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快快取了宇文邕小儿的命来!”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万万没有想到宇文邕竟然也为了我进城来,所谓擒贼擒王,这的确是宇文护翻盘的机会,南阳城中到底有几万将士,宇文邕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 宇文邕却不慌不忙地瞧向贺兰祥,“贺兰将军,如今你七位公子都在军中,你身为父亲,难道要与他们兵戎相见吗?事到如今,你还要倒行逆施么?” 贺兰祥一听自己的儿子都在外边,思绪一下子乱了,宇文邕趁机道:“诸将士,你们手中的剑是对外的,不是对着自家的兄弟。朕派兵围困南阳多日,迟迟不肯攻城,便是不忍屠戮手足。各位的父母送你们来参军,只盼着你们有朝一日建功立业,早日衣锦还乡。各位想想家中的双亲,难道你们忍心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偏偏凶手还是自己的手足乡亲?” 宇文邕一语击中要害,不少人握住兵器的手都有些颤抖了,宇文邕于是折了一支羽箭。郑重道:“朕在此立下誓言,永不追究诸位责任。走出南阳城,诸位从今往后还是我大周的好将士!” 天下间有多少士卒是真的想要打仗的?听了宇文邕的话,暗自里都盘算起来,就连贺兰祥都忍不住看向宇文护,我趁机劝道:“大冢宰,你收手吧。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大冢宰,你瞧,人与人之间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你也试着为他人考虑一下吧,没那么难的。” “够了!”宇文护猩红着双目,手上稍一用力,我便再说不上话来,“宇文邕小儿一向出尔反尔,从前装疯卖傻,直到今日谋夺帝位,才露出真面目,他这样的人有什么信誉可言,你们休要听他蛊惑!” 然而,宇文护终究到了穷途末路,已经有人忍不住将手中的戈戟丢弃,这做法顿时一呼百应。只听哗啦啦地响声,已有大片的将士将兵器扔了出去,齐齐跪了下来,口称万岁。 ------------------------------- 此时,高台剧烈地一晃,只听呐喊声贯穿整个城墙,原来是义军撞开了城门,正如洪水般朝这里涌来。 贺兰祥也知道大势已去,伏倒在地,朝宇文护磕了几个头,“大冢宰。投降吧。留得青山在,不愁……” “住口!”宇文护冷笑道,“贺兰祥你这朝秦暮楚之人也配劝降?当初若非跟着我,你的几个儿子连性命都没有。也好!人往高处走,向来如此,你只管走你的阳关道去吧,何必在这里假惺惺!” 贺兰祥面色一变,正色道:“大冢宰,贺兰祥的今日都是你给的,你数次救我儿于危难,这份恩德,贺兰祥无以为报,发下誓愿,誓死追随大冢宰。既然大冢宰不降,贺兰祥只有先去了。” “不好!”我瞧他决绝的神情,已知他萌生死意,然后终究是迟了。贺兰祥取了佩剑,往脖子上一抹,当即便倒在了地上。 我不忍去瞧他的样子,宇文护没想到贺兰祥会以死明志,整个人也是愕然,掐着我咽喉的手也不禁松了松,我说道:“大冢宰,你醒醒吧!贺兰将军他们追随你,不是因为你能给他们什么,而是他们在乎你。难道你还要让贺兰将军这样的悲剧继续上演吗?他们愿意为了你去死,难道你就真的忍心让他们去死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宇文护怔怔地不说话,忽然间,仰天长啸起来,“愿意为了我去死?哈哈,大智慧,那他们愿不愿意为了你去死呢?”他的手忽然收紧,我只觉得一股血往脑子里冲,一时间连眼睛也充满了血,宇文护诡笑道:“事已至此,我自是活不了了。但是就算死,我也要拉个人一起上路。才不孤单,大智慧,你说是不是?”(!)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尘埃落 第一百七十七章尘埃落 我窒息地说不上话来,只听见杨坚和宇文邕都是声色俱厉地喊道:“你快些放开她!” “放开?好啊!若不想让她死,那就一命换一命,你们这么在乎她,是否该为了她去死啊?”宇文护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他大笑起来,笑声甚是可怖。 “好!是不是我自刎,你就放了她?”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我听了直觉得脑袋嗡嗡响,宇文护笑得都要岔了气,“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你去死,大智慧,你的魅力可真……”话还没说完,宇文护的声音突然变了调,因为我趁他不备,用尽全身的力气往旁边俯冲,宇文护与我重心不稳,直向高台之下歪去。 如果非要有一个人死的话,那只能是我,我不想成为他们的拖累,更何况就算他们自杀,宇文护也不会放过我的。那不过是宇文护垂死前耍的把戏。 -------------------------- 然而,宇文护到底还是拽住了我,我悬在半空中,宇文护死死地拉着我的左臂,不让我跳下去。 “你疯了?你居然愿意为了别人自杀?大智慧,你跟我是一样的,我们只爱惜自己,只为自己而活,不是吗!”宇文护的声音在我的头顶响起,他匍匐在高台上,并不牢固的高台有些摇摇欲坠了。 “阮陌!” “陌姐姐!” “****!” 他们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不顾一切地朝这里冲过来。只是我与宇文护命连一线,他们不敢动宇文护,也不敢上前来救我。 我对宇文护说,“以前是,但我现在不是了。大冢宰,这一世我才明白人活着的真谛,总算没有白来这一遭。”我伸手去掰宇文护的手腕,宇文护的手松了几分又重新抓紧,“当初宇文邕伏击我,你为何突然喊住我?” 我一愣,不解宇文护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件事,但还是回答道:“因为那时候我在乎大冢宰,我不想见到你去死。” 宇文护轻轻一笑,“可是现在,你恨不能第一个杀了我。”我不觉怔忪,杀了宇文护?这是我口口声声喊的口号,只因我一心要帮宇文邕,救杨坚,是以一直与他作对,可是我从来不曾设想过射杀宇文护的场景。其实仔细想来,今日这样围攻他的场景,我并不愿见到的。 只是我终究没有机会说,就听宇文护慨然道:“也罢。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他说完便双手揪起我,用力把我向上一甩,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重重地落在了高台上,耳边传来“扑——”地一声响,高台再度晃了晃。 ----------------------- “大冢宰!”许多人同时失声唤道。我忽然间意识到什么,侧过头往下看,他已经背朝天横在地上,倒插在地上的长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那是他随身携带的配剑,他生怕摔下来不能即死,便再给自己补了一剑,殷红的血液从他的身下渐渐蔓延开来,他静静地横躺在那里,再没有动弹。 “大冢宰死了!”周围顿时喧闹了起来,有人大着胆子走上前想要去看他,我连忙扭转身,闭着眼,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天边的太阳不知何时,已经冉冉升起,我忽然觉得与宇文护并肩看日落的情形好像昨日才发生过。 今天的朝阳和那一日的夕阳很像,红如玫瑰,熠熠金光从云层后透出来,而躺在高台上的我,就像是与这旭日在一条水平线上,这美轮美奂的景致,仿佛触手可及。 我伸出手,只可惜这样的美景,宇文护再也见不着了。 “阮陌,没事了。” “陌姐姐,你还好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宇文邕和杨坚攀上高台,一左一右地守在我身旁,我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可不知为什么我一下子好像忘了该说什么,大脑一片空白,我看见杨坚的脸色突然变得很白,宇文邕焦灼地喊道:“见红了。” 杨坚将我打横抱起,他攀下高台时,脸部的肌肉都在抖动着,他喊着,“阮陌你坚持一下,我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直到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身体疼得厉害,可是精神上却突然间松懈下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吧,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好好地睡上一觉…… ---------------------------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南阳县的府衙里,冬日温暖的阳光隔着窗棂洒下来,正好洒在伏在床头倦极而眠的杨坚身上。 我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孔,可又怕这是一场梦境,一不小心,就会打破。我终于还是惊动了他,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迟疑了半秒,立马就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把拉住我的手,“你终于醒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贪欢饷(出版啦~) 第一百七十八章贪欢饷(出版啦~)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南阳县的府衙里,冬日温暖的阳光隔着窗棂洒下来,正好洒在伏在床头倦极而眠的杨坚身上。 我忍不住抬起手想要去摸一摸他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孔,可又怕这是一场梦境,一不小心,就会打破。我终于还是惊动了他,他睁开惺忪的睡眼,迟疑了半秒,立马就露出大大的笑容,一把拉住我的手,“你终于醒了?!” 他的手是温热的,是实实在在的,我这才确定眼前这一切不只是一场梦,我忽然间想起昏睡前那一幕,连忙伸手去摸腹部,杨坚欣慰又心疼地摸了摸我的额头,“放心吧,咱们的孩子还在,正好好的在你的肚子里呆着呢。”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是死了呢。”话还没说完,唇角一暖,杨坚轻轻地吻了吻,柔声道:“别动不动就说死字,你放心吧,皇上医术了得,一定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 他的样子很是凝重,倒叫我有些不适应了,于是故意笑话他,“之前在城楼上的时候,你可是那样慷慨激昂的,还说要一起死呢,敢情只是说说而已。” 杨坚狭长如狐狸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憋足了一口气道:“阮陌,你真是一个傻瓜,难道你以为你真能用你的死来换取我的性命吗?当时你若真的就那样死了,我立马就随你们母子两一起去。” 我听得心怦怦直跳,眼前这个男子的形象渐渐变得模糊了。杨坚伸手轻轻拭去我眼角还未淌下的泪水,他亲吻着我的眼睛,在我耳畔轻声说道:“以后再不许干这种傻事,你我一向是共进退的,不论有什么事,都要一起去面对。”他用力地揽了揽我的肩,“答应我。” “唔。”我含糊地应着,杨坚的头一路往下移,直到搁在了我的肚子上,他侧耳倾听,笑着说道:“咱们的儿子说,娘亲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我还没有看看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你怎么能不把我生出来呢?我不管,你一定要把我生下来,不止我一个,还要给我好多弟弟妹妹,陪我一起玩。” 我心口一酸,这个孩子来之不易,又随着我一起历经这许多艰难,但他到底是坚强地挺过来了。我哽咽道:“是妈妈不好,妈妈绝对不会抛弃你,一定会生下你,带你看遍世上的名川大山。” “爹娘一起带你去看。”杨坚补充着,转过脸来看着我,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我试着伸手去抚摸杨坚的头发,他的发质很好,乌黑发亮犹如一块黑色的织锦,杨坚轻轻地靠在我的胸口,说道:“阮陌,你要是累了,咱们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我陪你去浪迹天涯好不好?你说你理解了人生的真谛,我近来也重新有了认识。荣华富贵,锦绣前程,若没有你分享,便跟行尸走肉一样没有分别。阮陌,与其这样,还不如扔下这里的一切,什么也不管了,只有我和你,带着我们的孩子,一起过一辈子。” 如今,宇文护已去,天下大定,正是杨坚等人论功行赏的时候,可他却再次说出这样的话来,甚至,比起上一次,他的眼中有着更多的笃定不疑。看来,这一场生死,杨坚也改变了许多。 这样和谐悠闲的场景,从前我连想都不敢想,更不敢去想杨坚所勾勒出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我多么想就这样答应他呀。 当杨坚捧着我,轻轻地在我的腹部摩挲时,我甚至都能感觉到腹中的孩子因为杨坚的抚摸而兴奋地在里头翻滚。 我被这小家伙撞地忍不住“哎哟”喊了一声,杨坚紧张兮兮地拉着我的手臂,我连忙解释道:“是小家伙想跟你问好呢。” 杨坚双目放光,顿时兴致大起,又趴在我的身上,喃喃细语,我静静地看着他,只希望这样的一幕能够永远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杨坚靠在我身上,又说了一会儿话,我的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杨坚苦笑道:“这下不是孩子跟我说话,而是孩子他娘在说话。”他揉了揉我的头发,“你昏迷了三天,肚子饿坏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想不想喝粥?” 我连忙点了点头,他正准备高声喊人进来,忽然间想到什么,莞尔一笑道:“想不想试试我做的粥?” “你会做?” 杨坚刮了刮我的鼻子,“那让你试试为夫的手艺,”他站起身来,“我去厨房了,你多等我一会儿。” 我笑着答应,一碗粥能需要什么手艺,只是杨坚有这样一份心思,的确让我拒绝不了。在我印象中,还真是没有吃过谁专门为我做的饭呢。我贪婪地尽情享受着这样美妙的时刻,希望时间能够慢点流逝,因为时间实在是不多了。 ------------- ------以下免费----- 《美人诛心》终于上市啦。 如果有需要的筒子们别忘了去当当上买哦~ 应该是比实体店便宜的。 起点vip钵还是会慢慢更新的,一定会贴完。但是速度不能太快,这个也是出版社规定的。所以如果很急,又有银子的话,欢迎去支持正版。 关于结局,我只能说,这绝对不是一个喜剧结局。可能要让一些读者失望了,可是,此文的基调,一早就奠定了这个基础,所以钵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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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邕幽幽叹了口气道:“天下间所有人都知道杨夫人与杨坚喜结连理,如今杨夫人又有了杨坚的骨肉,朕不是食言,而是天意弄人,实在无法兑现承诺。朕只能用别的方式补偿你。” “什么天意弄人?这天下都是你的,你若真是有心,怎么无法兑现?”独孤伽罗动了怒气,宇文邕轻声道:“有什么话,出去再说吧,莫吵了她休息。” 独孤伽罗听了这句话更是冷笑起来,“宇文邕,你还不肯承认吗?你当初只是利用我,助你对付宇文护罢了!你的心上人根本就是她,你怎么会娶我呢?你巴不得我缠着杨坚,不让杨坚跟你抢,你好把她带回宫去金屋藏娇!” “胡说八道!”宇文邕也有了怒意。 “我胡说八道?那你为何下旨尊称元王后为太后,奉迎回宫?” “天下都知道是元太后高举义旗,才能除去宇文护这个大奸臣,不是朕要将她奉迎回宫,而是天下百姓的意思。朕只是要给陌姐姐她应有的幸福而已。”宇文邕凛然道,“倒是杨夫人,杨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许诺今生只娶你一人,从今往后,富贵荣华,你享之不尽,又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我只觉得心疼得厉害,怪不得杨坚说要与我远走高飞。宇文邕要把“元胡摩”请回宫,杨坚曾立下重誓,绝不另娶他人。风雨过后,这世间却容不下我与他了。或许这一切,早就是命中注定吧。 “当然不知足,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独孤伽罗的声音有些凄厉,但最终化作了戾气,“我不懂,为何你们都喜欢她,她将你们的心都占了去,可凭什么只有我什么都没有。宇文邕,你也别妄想了,你就等着瞧吧,既然我什么都没有,我也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 不等宇文邕反应过来,独孤伽罗这便笑着走出门去,我听到宇文邕颓然地叹了口气,床褥凹陷下去,他就这样在床边坐了好久,这才牵起我的手,摩挲着我的手背,温濡的嘴唇轻轻地靠上来,我听到他艰难却又坚定地说道:“陌姐姐,我一定要给你幸福。” 或许是离得太近了,他终于发现了我的假寐,不禁一笑,“陌姐姐已经醒了?”声音里头带着几分尴尬,亦带着几分惊喜。 我只有睁开眼看着他,“阿弥你医术高明,又救了我一次。”伸手摸了摸肚子,“救了我们母子。” 宇文邕的眼眸里头是宠溺的笑,“陌姐姐你劳累过度,再加上本来就气血两虚,中气不足,才会有小产的迹象。好在你和孩子都是金刚铁骨的,只不过恐怕在瓜熟蒂落之前,你都不能再受累了。依我看,你最好就安安心心地躺在床上,哪里也别去,待你生产之后,咱们再回京城。” 他星眸中闪烁着精光,似乎想刻意忘记我与他的罅隙,我却只是摇了摇头,幽幽叹了口气,“阿弥,我不会再回长安了。” 宇文邕一怔,把头垂了下去,“陌姐姐你还在怪我?” “我没怪你。阿弥,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了,身上肩负着整个国家,肩负着你父兄几代人的期望,站在你的立场上,当然是以国家为先。”我的确从来没有埋怨过他,换做我是他,自然不会为了一个臣子而放弃围剿宇文护的最佳时机。 “阿弥,你不要再为**心了。我已经有好的归宿,从今后,恐怕你我再不能见面,但是只要知道你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我就觉得很知足了。”我向着宇文邕甜甜一笑,却瞧见他的面孔犹如霜打了一般。 “陌姐姐不要听她胡说八道。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一切的,她兴不起什么风浪。就算她真的要做什么,我也不怕。”宇文邕见我仍旧不为所动,方才想起我说的“归宿”,有些失落道,“这么说来,陌姐姐难道要放下这里的一切,跟大力士远走高飞?”(!) 第一百八十章 难比翼 第一百八十章难比翼 远走高飞?我心中一恸。不忍接这个话茬,只得岔开话题道:“阿弥,是你利用独孤伽罗在先,这个结恐怕只有慢慢解了。” 只是,提到独孤伽罗,我忽然间想起了独孤伽罗说的话,心头有一桩盘旋已久的事终于让我忍不住问他,“阿弥,你是不是早猜到虎符在我和杨坚的手里?当初你给我锦囊,教我诛心术,是不是就料到了我会和杨坚集结义军,对付宇文护?” 宇文邕一愣,明显没想到我会突然这么问,他的喉结上下蠕动着,我其实已经看到他的答案了。 宇文邕在宫里韬光养晦,一切事情都没有逃过他的法眼,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半边虎符落在杨坚的手里头?而这之后,他说服元胡摩通过我的手把虎符给宇文护,是否也期待我最终并没有把真的虎符给宇文护?他那日不顾一切地救我出来,重新教给我诛心术,让杨坚好好照顾我。除了对我关爱之外,其实或多或少也存了一点心思,希望我和杨坚能够把独孤信的旧部召集起来吧。 “陌姐姐,我承认我存了这份心,可是我绝非要利用你,你和他们都不同。” 没等宇文邕解释完,我便握了握他的手道:“我知道。阿弥怎样待我,我心里清楚。不管你是从前那个四皇子,还是大周的天子,你永远都是我的阿弥是不是?”事实上,宇文邕为了我,以身犯险进入南阳城,他能做到这一步,早已经说明了他待我的情谊,只是因为身份立场的关系,他会忍不住用有些卑劣的手段去骗独孤伽罗收服韩褒,会忍不住教授我诛心术,希望我能助他一臂之力。 明知道无可厚非,我心中却还是有种说不上的伤感。为什么每个人都有那么多的牵挂与羁绊,有那么多的事不得不勉力为之。 宇文邕似乎与我想到一块去了,他无奈且怆然地一笑,说道:“陌姐姐,既然你已经拿定了主意,那我就祝福你和杨坚,希望他能够陪着陌姐姐游遍名山大川,浪迹天涯,给陌姐姐幸福。” “倘若有一天。我能够将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但愿也能陪伴在陌姐姐左右,只希望到时候你不要拒绝。”他认真且诚恳地说着。只是我从他的眼中读出了迷茫,他的天下与责任,又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更何况宇文邕本就是一个有大志的人。 “在我还没放下的时候,也随时欢迎陌姐姐回长安,庚艳殿会始终为你留着,我也会始终等着你。”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答应着,鼻子已经酸了。 宇文邕递给我一张叠得好好的纸,有些泛黄,有些皱巴巴的,我不解地摊开来,过了好几秒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吓了一跳,“这是?” “是大皇兄临终时给我的。”宇文邕的声音终于也有些哽咽了。这张纸上是杨坚的画像,是当初我为了故意引张贵嫔上钩才画的,后来张贵嫔刻意将这幅画盗去给宇文毓瞧,没想到他保留至今。 “陌姐姐,大皇兄虽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头还是记挂着你。只可惜,我们兄弟二人都没有机会好好照顾陌姐姐,给你幸福。”他大约是想起了曾经对我说下的许诺,声音中带了几分怅然。 或许是也感觉到我的情绪不高,他连忙松了松口气,故作轻松地指着那张纸道:“原来陌姐姐一早就选好了意中人,兜兜转转的,绕了一个圈,又还是回到了原点,虽然曲折,但总算也有了好的结果,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他这样一说,我终于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下泪来,滴落在杨坚的那张画像上,恰在此时,杨坚风风火火地奔了进来,手里头还端着一碗粥,春风和煦的笑容还荡漾在脸上,一进门便瞧出这屋子里的不对劲。 我把画像收好,宇文邕也从床边站了起来,扫了杨坚一眼,“朕先走了。回头再来看陌姐姐。” 杨坚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待他走后,才走至我身旁,探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他定是看见了我眼角的泪光,我连忙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杨坚倒也不再问,揉了揉我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坐起来。靠坐好,这才在床沿边坐下,端起碗,舀起一勺粥,放在唇边吹了吹,“不烫了,尝尝吧,红枣莲子羹。” 我重又提起了兴致,瞧着粥的样子挺不错的,正准备喝一口,就瞧见门朝里大开,独孤伽罗挺着个大肚子走了进来,我不禁皱起了眉头,抬眼看她,不明白她怎么又去而复返了。 杨坚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他,也是双眉一紧,只是假装不见,目中无人般的将那汤匙举在我唇边,独孤伽罗已在一旁出言讥讽道:“娘娘这一醒,夫君就亲力亲为,又是下厨,又是喂食,当真是体贴入微啊。” 杨坚充耳不闻。我却知道独孤伽罗的戾气,只是说道:“厨房里头想必还有呢,我找人为独孤小姐添一碗来。” “不必了,我可承受不起。我只是羡慕娘娘罢了。”她笑吟吟地说着,双目却一直没有离开杨坚手里头端着的碗,我忽然间意识到什么,心念一转,已经用手捂住胸口,语调一抬,“这粥……”我偷睨了独孤伽罗一眼,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双手却抱在胸口,正是紧张心虚的表现,我几乎已经肯定,这碗粥,八成是被独孤伽罗想方设法下了料了。 “粥怎么了?”杨坚不解地看着我,我只得接着说道:“这粥我吃不下,没什么胃口。” 杨坚明显有些气馁,“好歹也吃上一口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我何尝不想吃一口,杨坚第一次为我下厨,也是最后一次,我恨不能将这一碗粥喝个干净,可独孤伽罗连这样一个短暂的美好也破坏了。我摇了摇头,不忍心却不得不令杨坚失望。 “我一口也不想吃。” 杨坚讪讪地收回手,好心情早已经消失殆净。我于是说道:“公子,我有几句话想与独孤小姐单独聊聊。”杨坚本来就心情欠佳,偏偏又不能够发作,当即便点了点头,把碗搁在了床头,几眼流连,终于还是绕过独孤伽罗,径直出门去了。 我举手示意独孤伽罗到床边坐,独孤伽罗冷冷地看着我,并不挪动一下。我静静地看着她,“独孤小姐下一步是什么打算呢?” 独孤伽罗一怔,我则莞尔一笑,指了指那碗粥,“独孤小姐难道真的想毒害我吗?不过可惜,这种雕虫小技,我在宫里头的时候就瞧过许多了,只怕你想用这种方式害我,还得多费点心思才行。” 独孤伽罗面色一变,过了好一会儿,才冷笑道:“娘娘果然厉害,什么事都逃不出你的法眼。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毒,不过就是加了少许的怀红花罢了。” 怀红花有通经活血的功效,我这胎本来就不稳,即便再少量的怀红花也会引起小产。我不禁唏嘘道:“看来独孤小姐是真的恨我入骨啊。只可惜你以为这样就能够泄愤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独孤伽罗既被我拆穿。索性也不遮掩,“光这样自然是不够的。明日南阳城所有人都将知道,元太后怀孕了,这样不贞不洁的女人,怎么配住在宫里?到时候你将为天下人所唾弃,一无所有。” “是吗?就算如此,唾弃我的也只是那些不相干的人罢了。喜欢我的人照旧喜欢我,甚至还会因此而更加怜爱我,我怎么会是一无所有呢?”我看着独孤伽罗,毫不留情地直戳她的心扉,“相反,倒是独孤小姐真正是一无所有。尤其是,若杨坚知道这碗粥被你下了红花,皇上知道你散布流言,我想你何止是一无所有,想必下场还会很惨吧!” “惨?还能有多惨呢?我身陷南阳,杨坚不闻不问,我费尽千辛万苦助宇文邕夺权,到头来却什么也没得到。我反正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怕什么?”独孤伽罗凄然一笑,笑如鬼哭。 “所以你就自暴自弃,为所欲为?”我深吸了一口气,“其实你不是一无所有,你别忘了,你现在就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而我,可以让你拥有更多。” 独孤伽罗愕然地看着我,我嫣然一笑道:“我说过,你和杨坚是天生一对,你们一定能够相互扶持,共度一生的。” “你要把杨坚让给我?呵,老实说,杨坚的爱,我可一点也不稀罕。”独孤伽罗冷笑道。 我森然道:“如果你想要别的,恐怕我做不到,你也得不到。你好好想清楚,要么你一无所有,要么你好好做杨坚的杨夫人,给你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再说了,你这么恨我,把杨坚一辈子都牢牢地栓在你身边,难道不是最好的报复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哪里有人告诉别人怎么报复自己的?独孤伽罗懵懂地看着我,“你为何要这样做?”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而已。”我不想与独孤伽罗在这件事上深入讨论,只是把眼闭了,“你考虑一下,若是同意,我现在便告诉你该如何做,若是不相信我,还想以别的法子来对付我,那请自便。” 过了良久,仍旧没有听见她出去的声音,我睁开眼时,她已经笃定地瞧过来,“好!我就听你的!” ------------ 这是这周的更新哈~修改过了,分量还比较多。恐怕不能更新快哦~~~若是有余钱的,可以到当当买一本,正在做活动,69折,若是没钱的也不妨去当当说说话支持一下,当然,也欢迎你接着看~还请期待下一章更新吧。下周见。 番外1 愿得一心人,求不得(杨坚角度) 番外1愿得一心人,求不得(杨坚角度) 傍晚时分,府衙的厨房里头已经开始忙碌起来。我的山鸡羹刚刚熬好,听说孕妇要多吃鸡,这是我中午的时候,骑了匹快马出城去猎来的。阮陌这一胎怀的十分辛苦,而我又与她分离了那么长的时间,一直没有陪伴左右,心里头十分愧疚,只希望能够多做些,让她心情能够舒畅些,让我们的孩子顺顺利利地来到这个世间。 “杨大人对夫人真是好啊!都在这儿待了两个时辰了。”厨房里的厨工们啧啧赞着,他们都以为我是在为独孤伽罗熬汤,事实上,在我心里,我的夫人,从来就只有阮陌一个。 我小心翼翼地端着鸡汤往正堂走去,路过药房的时候,正瞧见一个太监立在药房门口把守,我知道宇文邕又在为阮陌煎药了。这几日,阮陌喝的药都是他亲自煎的。若非他,我的孩子便不能够幸存下来,而阮陌也不会醒得这样快。我应该感激他的,可我心里头却还是有些不舒服。 我知道,他也喜欢阮陌,阮陌这样的女子,就像是一株岩缝里长出的小草,历经风霜却又坚忍不拔,这样的小草,实在特别,你很难不喜欢。可你若一旦爱上,便再戒不了。我难受,只是因为阮陌心里头也有他。 我有时候会自欺欺人地不去想她心里头到底爱谁多一些,可是当瞧见宇文邕坐在床头,而她却泪流满面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会牵扯着有点痛,她是在伤感吗?她历经艰险就为了帮宇文邕夺回实权,在她心里头一定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和宇文邕在一起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可是她偏偏怀了我的孩子,她这是在跟宇文邕感叹命运弄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让自己有半点情绪流露出来,不管怎样,阮陌现在她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她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会带着她离开南阳,只要从今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总有一日,她的心也会完全属于我。 一想到此,我便好受了许多。再回头看药房的时候,也有些得意起来,从这一点上来看,我才是胜利者。 我加快脚步往阮陌那儿赶,生怕冬日的寒风将鸡汤也吹凉了,快进门的时候,却听见里头隐隐传来阮陌的呜咽声,我吓了一跳,正要推门进去,就听见尉迟纲的声音在里边响起,“你别难过了,就算陈帝他真的不相信你,事情也不是那样坏。你跟着杨坚,还不是一样可以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这孩子终究不是他的啊。等到孩子一长大,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孩子长得一点都不像他。倘若是别人的也就罢了,偏偏陈蒨他是见过的,他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陈蒨的孩子?”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响,鸡汤洒了一手,汤油泼在手上我却一点没感觉到烫,我简直不能够相信自己的耳朵,阮陌……阮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你确定这孩子是陈帝而不是杨坚的?时间隔得那么近……” “哪有当娘的不清楚孩子是谁的?我也没想到那晚在伏牛山上竟然就中招了。都怪阿弥。非要出布告将我奉迎回京,陈帝一定是怀疑我这肚子里头的孩子是阿弥的!”阮陌懊丧的声音从里边传出来,她幽幽叹了口气,“真要是阿弥的就好了!我也用不着这样愁断肠。” 我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肺被撕裂的声音,原来那天她说的是真的,她那晚与陈蒨在伏牛山上果然发生了。我当即就想冲进去,只是脚还没有抬出去就后悔了,我其实早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不是吗?她与那么多人虚与委蛇,处处留情,不过是为了给她自己多留一些后路。可是,她为不试着抛却那些浮木,只选一条呢?我多么希望自己就是她最后挑中的良木,我以为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她已经不再似从前那样,可是我错了。她也许从来不曾变过…… 我端着鸡汤漫无目的地走着,迎面听到有人叫我,我恍惚地抬起头,过了好久,才渐渐将来人看清楚,竟然是独孤伽罗。 我其实有些不想见到她,尤其是不想见到她隆起的腹部,她不过是一桩交易下的牺牲品,我提醒着自己,只管与从前一样,心肠硬些,忽略掉她与我之间的联系,便也没有大不了。 “娘娘还是没有胃口么?”独孤伽罗不冷不淡的声音传来,她瞥了我一眼我手里头端着的山鸡羹。“你大中午地跑出去就是为了做这个?” 我只觉得讽刺,随手把鸡汤甩给她,“你不是要喝吗?那你拿去喝吧。” 我转身欲走,哪知道独孤伽罗的脸上忽然露出欣喜的表情,“这是给我的?”我愕然地看着她,忽然间想起我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多半是板着一张脸,只有在人前的时候,才会虚情假意地嘘寒问暖。 我于是说道:“孕妇是该多喝点鸡汤的。厨房里头还有热的。”说完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应该跟她保持一点距离,当即掉转头一声不吭地离开,哪知道独孤伽罗却喊住我,跟我说:“我已经将元太后有孕的消息散布出去了。” 我一震,愕然地回头看她,难以置信,“你想做?她有地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做?”明明是失望透顶,却还是不忍有任何人伤害她。 独孤伽罗不慌不忙,“她没有对不住我,我这么做也不是害她。夫君,我知道你们是真心相爱,我这么做是想成全你。皇上下旨将她奉迎回宫,若真是这样了。你们以后又哪里还有见面的机会?我索性毁了元太后的名誉,到时候大臣们定然会劝阻皇上把她带回宫,尽量掩盖这件事。等这阵风声一过,夫君你再将她接回府里,对外只说是早年娶的妻子,倘若夫君想给她一个名分,我也不介意与她平起平坐。” 我的头有些昏沉沉的,总觉得眼前的独孤伽罗有那么一点不真实,“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做事的风格。” 独孤伽罗哑然失笑,“可不是吗?我也不曾想自己会变成这样。”她伸手摸了摸隆起的腹部。这个动作令我的心漏跳了一拍,我再怎样刻意忽略却还是会禁不住想,那儿孕育着的小生命也是我的骨血啊。 她说,“也许这就是做了母亲的原因吧。我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就算夫君的心从来不曾在我这儿,但至少,孩子不能没有父亲。” 我这才想起,这个小姑娘也曾为了我设计瓦解突厥与宇文护的联盟,也曾为了我身陷南阳囹囫,她也把她的一切给了我,饶是一开始不情不愿,不清不楚,但是到了最后她却是这样的奋不顾身。 我下意识地把手搭在了她的小腹处,小家伙重重地踢了我一脚,我不禁一笑,可这一笑竟惹出泪来,为,为她不是阮陌?为阮陌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夫君,丽华她刚刚踢你了,你感觉到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独孤伽罗有些雀跃地说道,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我面色一变,“你刚刚说?丽华?” 独孤伽罗不解地看着我,“他们都说我这一胎怀的是女儿,娘娘说你早给女儿起好了名字,就叫杨丽华,夫君,是我……说错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杨丽华。我只觉得心中在淌血,这是我和阮陌说过的名字,这名字是我为我和她的孩子所起的,她难道不知道这其中的意义?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告诉了别人。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独孤伽罗的,我跌跌撞撞地如游魂般随处乱走,阮陌她是没有心的吗?还是她的心从来不曾为我停留过半分,所以才能够这样泰然处之? 我一个人在大街上走着,南阳城才刚刚缓过气来,大街上只零星有几家酒肆开了,专门做将士们的生意,我找了个包间。要了几坛酒,一罐接着一罐喝。我素来是个隐忍的人,从来不曾这样大醉过,喝醉酒的时候,才觉得这感觉十分美妙,能够将一切烦恼和不快都忘却掉。 清晨酒醒出门的时候,外头已经在飘雪,地上也有薄薄地一层,踏在上边沙沙地响。路上并没有行人,偶尔碰到几个人,都压低声音在低低地讨论着,我侧耳倾听,隐约听见他们在说些太后苟且之类的话,那些人的脸上都挂着窃笑,我脑袋嗡地一响,突然间想起独孤伽罗说的话,她说今天全城都将知道元太后怀孕的事,我再不敢停留,一路小跑回府衙。 快要走进衙门时,我突然听见独孤伽罗的叫唤,回转头时,却见她从对面的树下走出来,一张脸都冻成了紫色,细细的柳叶眉上也结了冰晶,她哆嗦着说道:“夫君,可算……可算等到你了。” 我吓了一跳,只觉得她都快成冰人了,“你不会在这儿等我****了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独孤伽罗并不回答,只是说道:“我已经在后门为你备好了车,你快些带娘娘走吧。” 我不解地看着她,独孤伽罗紧张道:“昨天夜里,陈国忽然派了使臣来,说要把她接去陈国,皇上那边自然是不肯的,只把使臣留住,想办法怎么推辞拖延,可是我瞧这样子,只怕不论是皇上还是陈国都不会轻易罢休。不如趁他们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快些带了她离开这里。” 我的心一抖,陈蒨这是来要人了? 我犹豫地杵在那里,不知道何去何从,独孤伽罗却在一旁急急道:“夫君,你其实早就想带她走了,不是吗?既然已经后悔了一次,就不要再后悔第二次了。” 后悔了一次?是,那次我带着阮陌离开伏牛山,却还是又回去了。尽管那次是被阮陌骗回去的,可是若我足够坚定,她又哪里能左右得了我?这之后,我便再没有快乐过,倘若能让我重来一次,我想我说也不会回头。 经过这么多天,这么多事后,我终于知道自己想要,就算阮陌她不甘心,她再怎样令我着恼,我也想把她留在身边,独孤伽罗说得对,我早就想带她走了,直到今日,明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还是想带她走。 我经独孤伽罗这样一催促,立马提起脚进衙门去,进门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瘦小的身子,裹在厚厚的裘衣里,却还是不能够完全遮蔽住她走样的身形,我忽然间有些不忍,“那你呢?” 独孤伽罗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皇上说了,他会封我为一品诰命夫人,你不用担心。” 我明知道这样对她很残忍,可是我却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不是圣人,我不是君子,我只想拥有我想要的东西。(!) 第一百八十一章 如云烟 第一百八十一章如云烟 门突然间被撞开,我知道,是杨坚进来了。我心里百感交集,他终于还是决定要带我走了。哪怕我说了那么多伤他的话,他却还是不舍得放下我。我真想抱着他大哭一场,可是我却只能把泪往肚子里头咽,故意装出一副从睡梦中惊醒的样子,不懂地看着风尘仆仆,又满身酒气的他,“这……这是怎么了?” 杨坚喘了喘气,取了旁边御寒的鹤氅这便对我说道:“阮陌,咱们要走了。” “走?走去哪里?”我声音顿时提高了八度。 杨坚皱了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好脾气道:“你忘了,昨天我跟你说的,要带着你和孩子去游遍名山大川,再不理这里的纷纷扰扰。” 我脸上是极度震惊的样子,“现在?不是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我听阿弥的意思,是要封你做柱国大将军呢,就这样走了,难道你不想册封了?” 杨坚双眸沉沉地对向我,“阮陌,你知道的,我要跟你在一起,就不能要这个大将军。” “你疯了?你做什么不要?明明一切都已经唾手可得了,你干嘛要拒之门外?”我有些气愤地斥责他,他却走上前一把揪住我的下颌,对准我的唇,重重地吻了下去,辗转****,我差点就要窒息。 他伤感道:“因为我只要你,其他这些我都不要了。” 我的心痛得厉害,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你不要,我要!” 杨坚怔怔地杵在那儿,“你就这么想要荣华富贵?” “公子,那些好听的情话,情到浓时说说也就罢了,难道还真能当真么?没有这些荣华富贵,难道我们两人要一起去喝西北风吗?好了,公子,别想那么多,等回京之后,再向皇上告假,我再陪你游山玩水也不迟呀。”我刻意挤出一个讨好的笑脸,却是让杨坚再看不下去了。 他深深地吸了好几口气,以压制他心中的怒意,“我现在就要去。带你一起去。” 我连忙把宇文邕推出来当挡箭牌道:“阿弥说我动了胎气,这段时间内不能随意乱动。再怎么着,你也该为孩子考虑一下,不是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别跟我提孩子!”杨坚终于忍不住咆哮了一声,只是分贝刚一扩大,他就有些后悔了,他颓然地站在床头,再没有了他往日的风姿,“阮陌,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你断了荣华富贵的念想吧。你赖在这里,是不是还想着一只脚踏几条船,还想着能和皇上怎样?我告诉你,别妄想了,你也没机会了。外边到处都是元胡摩怀孕的流言,你再不走,那些大臣便会向皇上请旨,将你送回到宿月斋去,永远禁锢,以免丢了皇家的脸!” 杨坚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只能威逼利诱。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婆罗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他脸上挂着喜色,一进来就说道:“陈国来……”只是话才刚开了个头,便瞧见杨坚立在旁边,于是慌忙收了口。 然而,我却是眼前一亮,恨不能挣扎着起来,“陈国来人了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婆罗斜睨了杨坚一眼,欲言又止。我却再顾不得其他,急急地鼓励他道:“你只管说,是不是陈国派人来接我了?” 婆罗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道:“是。不过,听说使臣昨晚就被皇上召见,现在待在驿馆里头,不让任何人见他,只怕你见他还有些难度。” 我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连忙朝婆罗招手,“快!快扶我去见他。”我迫不及待的样子收入杨坚眼底,终于让他怒不可揭,“你不是说有孕在身不能够随便移动吗?怎么一听到陈国来人,你就坐不住了!阮陌,你就那么想去陈国,那么想去见那个陈蒨?” 我身躯一震,脸色都变了,“你都知道了?知道也好,反正你迟早也要知道的。”我直言道,“不错,我就是要去见陈蒨。” “我不是没给过你机会。”我迎着他的目光,冷笑着宣泄着我的不满道:“杨坚,是你说要给我天下的,可是你把天下都舍弃了,我还跟着你做什么?你别忘了,你的今天有一半是我为你挣来的,你要舍弃,是否也该问问我?罢了,反正我也不在意了。因为我已经找到属于我的良木了。” “你的良木就是陈蒨,你和他才见过几面?他是怎样的人,你知道吗?你宁愿选择他也不选择我?”杨坚也顾不得婆罗在场,当面质问。 “他是怎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一国之君,他能给我想要的东西。”我毫不畏惧地迎上杨坚的目光。 杨坚的两只眼睛变得红红的,他那双狭长的桃花眼,就像是含了一对红宝石,我从来不曾见他这样绝望过,他揽着我的身子,恨不能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去,“阮陌,你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我突然间觉得不认识你了,还是我曾经熟悉的那个你并不是真实的,只存在于梦里?” “你为我做这么多,奋不顾身地进城救我,说明你心里头也是在乎我的,对不对?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已。”因为激动,他的身体是滚烫的,不像我,明明在被子里头躺了这么久,却一直是凉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有一种失控的感觉?” 他的声音随着他不稳的呼吸而微微发颤,像是在害怕着什么,我真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也跟着他哭起来,把头别过去道:“我是在乎你,可是那又如何?谁让公子不是帝王?” “因为我不是帝王,所以你从来没想过把我当做你的良木?”杨坚身子僵硬得像一块玄铁,“所以你可以跟宇文毓,可以跟陈蒨,甚至宇文邕,就独独不愿跟我在一起?!这就是你一直拒绝我的理由?!” 杨坚一愤怒,直接喊出了宇文邕的名讳。我不忍去瞧他那双猩红的眼睛,能撑到现在,我已经很累很艰难了,我只恨为什么独孤伽罗的消息还没有传来? 幸好,消息终于来了! “杨大人,不好了,杨夫人她昏倒了。” 杨坚渐渐回过神来,“昏倒?” “是啊。夫人一早被皇上叫去了,不知为何,皇上大发雷霆,夫人一直跪在地上,后来就昏倒了,大人赶紧去瞧瞧吧。” 杨坚怔怔地立在那儿,这一瞬间,定然想起独孤伽罗因何事惹怒宇文邕,又想起了她曾在门外站着等了他****,再铁石心肠,从我这里受到了打击的他,终于忍不住念起独孤伽罗的“好”来,在来人的催促下,跟了出去。 我看着他抢出去的背影,泪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这一别,不知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我都没来得及与他好好说一会子话,好好享受片刻美好的时光,甚至,我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他一眼。 我的样子定然很难看,婆罗都有些不忍,“我真是演不下去了……”提起脚想要去追,他才奔出去就被我喊了回来,我说,“赶紧走吧!” 我全身上下都像是被注了水,直到婆罗把我打横抱起,靠在他的胸口我才稍稍有了一点生气,没有想到,最后我身边能依靠的人,只有婆罗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谢幕曲(正文完) 第一百八十二章谢幕曲(正文完) 宇文邕已经言明,我这身子再不能经任何的折腾,舟车劳顿对我来说,实在是一次不小的考验,所以婆罗才找了一辆两匹马并驾齐驱的马车,叮嘱马车夫驾车的速度不要过快,尽量平缓,以保障我的身体。 也正是因此,我才不得不选择这个时候就动身前往南陈。以这样的速度,我从建康出来再回去,便差不多整整一个月了。 婆罗陪我坐在车里,马车行出南阳城的时候,婆罗告知了我一声。 我觉得心里一空,出了南阳城,再往东走,就是南陈与北周的边界了。 路上陆陆续续有碰到往南阳城回迁的百姓,偏偏我的马车与他们背道而驰,车内笼罩着一股消极的气氛,婆罗或许想跟我说些什么,我却总是神情恹恹的,婆罗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陪着我。 我闭着眼假寐了一会软,忽然间想到什么,“南陈的使臣,你是怎么安排的?” 婆罗道:“你放心吧,是我的人假扮的。他轻功了得,驿馆那个地方,关不住他的。” 我摇了摇头,“我只是怕他瞒不过一个人的眼睛。” 婆罗刚问了一声“谁?”马车就晃动了一下,停止前进,婆罗握着剑挑起车帘,顿时就傻了眼,唤了一声“皇上!” 我眉毛一动,稍稍抬起头,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宇文邕二话不说就踏进车厢,扶着我的身体,不解地看着我,“陌姐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他身上穿着纹了金龙的玄黑外氅,想来是急急忙忙追过来,所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我早该猜到的,婆罗为了演得逼真,还是找了个人假扮成陈国的使臣,宇文邕是何等火眼金睛之人,怎能不一眼就看穿此人是假冒伪劣的?他早就存了一份怀疑,所以我一出城,他便追来了。 我紧张兮兮地问他,“杨坚呢?” 宇文邕看了我一眼,照实回答,“杨夫人身子不适,他守在她身边呢。” 我这才放下心来,独孤伽罗天生聪明,一点即通,定然能够把杨坚拉住,只要他暂时没发现我离开南阳,不会追上来,这件事就算是成了。 宇文邕显然洞悉了我的心思,“假扮南陈使臣,让独孤伽罗假装晕倒拖住杨坚,陌姐姐,你做这些,就是为了去南陈吗?当初陈蒨围魏救赵,你是用什么条件跟他交换得来的?” 我知道什么也瞒不过他,深吸了一口气,牵了牵宇文邕的手,“阿弥,你一定要替我隐瞒。千万不能让杨坚知道。” 我这等于是承认了我的迫不得已,宇文邕皱眉道:“你用自己与陈蒨做交易?”他的眼眸中满是怒气与愧疚,我知道他下一句就要说出不让我走的话来。 我说,“算不得交易,是我心甘情愿跟着他的。他也的确是真心地喜欢我。阿弥,你不要想多了,我让你别告诉杨坚,只是不想多生事端,因为结果不会有任何的改变,只是给彼此更添忧愁罢了。” 杨坚若是知道我这一切都是演戏,他会如何做?他一个人能斗得过陈蒨么?我中了噬心尸虫的毒,只要陈蒨不给解药,我就得忍受煎熬,我的儿子就要忍受煎熬,杨坚他们只能白白地看着,却无济于事,与其让他和我一样痛苦,还不如索性断了他的念想,一了百了。 “杨坚不傻,他事后想起来必定会觉得许多疑点。陌姐姐,你确定他会相信你真的会这样舍弃他一走了之么?”宇文邕出声劝着。 “就算他半信半疑,可当他眼见为实以后终归会相信的。”我苦笑着,陈蒨金屋藏娇的事满朝皆知,他也早就为我腹中的孩子起好了名字,到时候杨坚只要一打听,就由不得他不相信——我腹中的孩子是陈蒨的。 一旦如此,想必杨坚不会再有追究下去的****了。我究竟是怎样的人,又究竟是什么原因留在陈蒨身边,于他而言,再不重要。 “陌姐姐,我去和陈蒨谈。”宇文邕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不肯松开。 我不禁笑了,“谈什么?换回我的条件?没有可能的。”天下第一毒并没有解药,我只能跟在陈蒨身边。 宇文邕却并不知个中情形,咬了咬唇道:“不论代价有多大,总归该试一试的。哪怕要我大周的半壁江山,我也舍得一身剐!”他坚定地说出口,我却看得出他这份坚定背后的艰难。我明白宇文邕的心境,他想要给我幸福,可他同时也要对北周的百姓负责,给他们交待,给列祖列宗交待。 “别傻了,阿弥。”我说,“况且我又不是去上刑场,我只是选定了一个男人而已。他这样喜欢我,我也很是知足,这就是我现在想要的幸福。” 宇文邕没有回答,他跟我一样,能看出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外边又突然飘起雪来,宇文邕试着挽留,“不能等孩子生了再走吗?陌姐姐你的身体,恐怕不能够适应长途跋涉。” 我鼻子一酸,淡淡道:“不能。”陈蒨果然够残忍,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给我。 宇文邕便不再劝了,他撩起帘子,看向外头白皑皑的世界,“真希望有那么一天,能与陌姐姐同游方外。” 外边的雪飘了进来,我打了个寒噤,他连忙替我把狐裘掖了掖,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往我眉心轻轻一吻,重重地说了两个字,“珍重。” 经历过这么多事,我们其实都知道,彼此有太多的牵绊和掣肘,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了。不再问何时会再见,不再许什么誓愿诺言,只有彼此珍重,才是对方最想要的礼物。 --------------------------- 公元559年,南陈皇帝陈蒨第十子陈伯礼降生,母韩氏晋封为修华,此后随侍君王左右。 同年,杨坚因功官至柱国大将军,妻独孤氏生长女杨丽华,后几年生长子杨勇,次子杨广。 北周皇帝宇文邕与突厥修好,遣使赴突厥迎娶阿史那公主,册封为后。这之后,宇文邕力排众议,亲自统军伐齐,历经多年,灭北齐。然,终其一生,始终未进犯南陈。 南陈主陈蒨亦对大臣联齐伐周的建议视若不见。 公元566年,陈蒨因病薨。太子陈伯宗即位,未几,陈蒨弟陈顼废除陈伯宗,自立为帝。 齐王宇文宪与内史王轨多次进言宇文邕早日除去杨坚,宇文邕犹豫再三,终未下手,公元573年,宇文邕为太子宇文赟聘杨丽华为太子妃,以安杨坚。 公元578年,宇文邕率军分五道伐突厥,未成行而病死。其长子宇文赟即位。国丈杨坚晋为大司马,把持朝政。 公元581年,杨坚以隋代周,改元开皇,宣布大赦天下。未几,杨坚下诏伐陈,修建大批战舰,命晋王、秦王、清河公为行军元帅,率兵分道直取江南,入建康,俘陈后主及后宫、王室宗亲。后宫之中,上至陈蒨皇后沈氏、废帝陈伯宗的皇后王氏以及陈顼的皇后柳氏,下至籍籍无名的宫女皆被送往长安宫中,面见隋帝。 --------------------------- 到这里正文部分就贴完了。 书上还有三篇番外,老实说,贴上那个就是另一个结局。 所以,如果不想看悲剧的亲,请在此处打住吧~ 至少,在这些历史记载的文字下,各位还有想象的空间。 至于那三篇番外,我会等过阵子再上传~(!) 第一百八十三章 番外二 为伊消得人憔悴,悔当初 第一百八十三章番外二为伊消得人憔悴,悔当初 这一段时间,我时不时地会去华林园散散心,焦公公总是陪着我一同去,只是今日建康忽然飘起了雪,他到底年迈,我便让他留在宫里。 华林园中静静的,我坐在景阳楼的房间里,在床头的梨花木床架上,用力刻了一笔,我数了数,已经二十九日了,她想必是不会回来了吧。 她宁可忍受火烧火燎的痛苦,也不愿意跟我在一起。莫非我对于她来说,比这种无休止的肢体折磨还要恐怖和不堪忍受?我心中一恸,明天就是三十天整,倘若她明天还不回建康,一旦没有毒发的迹象,她就一定会猜到我骗了她。 我知道她有着一双慧眼,能通过观察人的表情来判断真话假话,这天下第一毒噬心尸虫的的确确存在,的的确确无毒可解,也确实放在那枚盒子里。只不过这盒子有夹层,她吃下的那颗不过是一枚普通的健脾养胃丸罢了。 我终究没有给她服食真正的毒药,我是真的舍不得。但我却是真的想把她留在身边,哪怕连哄带骗的,我也要将她留下来。 可是我没想到,她这样狠绝,抑或者我的骗局终究没有瞒过她?不管怎样,过了今日,她一旦确认自己没有中毒,那她便再没有任何的束缚,我只怕再也见不着她了。 我安慰着自己,这样也好,虽然舍不得,但或许她也会念着我一点好。至少,能令她不那样恨我吧。 “皇上,皇上……”隐隐传来焦公公的声音,我心里一紧,难道是京城出了事,让他如此慌张。 焦公公赶过来的时候,脸都白了,他颤巍巍地伏地道:“皇上,有韩娘娘的消息了,她现在在当涂县。” 我一怔,当涂乃是官道必经之地,距离建康两百里。原来她已经赶回来了。失而复得的喜悦从天而降,我高兴地扯着焦公公的手,“她回来了?为现在才有她的消息?”只是此时此刻我也懒得去埋怨其他人的办事不利,只要她回来了就好。 “快去备马,朕要亲自去城外接她。”焦公公是我的心腹,我在他面前倒也不避忌内心的喜悦。 然而焦公公却没有同我一起高兴,他甚至哭丧着一张脸,“皇上,娘娘她在路上动了胎气,临盆在即,现在无论如何是不能再赶路了。” 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我忽然间想起她临走的时候,肚子已经浑圆,“可是她怀孕才七个多月,这孩子还不足月吧?无错小说网不少字” “是,娘娘这是要早产了。”焦公公答得轻松,我听得却是冷汗涔涔。我膝下儿女不少,见得多了,倒也有经验,如何不知道早产的危险?我再不敢停留,匆匆就要出去,焦公公在背后唤了我一声,我第一次冲他大吼,“还愣着做?赶紧命宫中的御医赶往当涂啊” 这一路疾驰,我只觉得害怕,焦公公的话就像是针一样扎在我心口,她在路上动了胎气,若不是怕毒发,她何至于会动了胎气,以至于要早产?倘若这孩子有个问题,只怕她要恨我一辈子了。 然而,在我赶到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情况远比我想的糟糕。大夫告诉我胎儿已经入盆,可偏偏胎位不正,而她的身体又太虚弱,已经虚弱到根本无力生子的地步,我重新命御医进去诊断。 御医一个个愁眉苦脸地来告诉我,说她气血虚弱,正气不足,滞产时间过长,耗干了力气,再加上胎儿横生,浆干血竭,以致难产。这些话我听得头昏脑胀,我只是喘着粗气说,“别跟我绕这么些弯子,朕只说一句话,要是保不住这孩子,你们的脑袋也准备搬家了” 御医们全部跪倒在地,“微臣该死,只是,以目前的情况,恐难两全,大人与小孩恐怕只能保住一个,还请……还请皇上示下。” 我顿时如遭雷击,斜刺里一柄钢刀朝我飞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却见尉迟纲已经被跟随而来的侍卫们压倒在地,“竟敢行刺皇上” 这个我曾经施过恩的男子此刻正朝我瞪着一双如血的眼睛,“都是你都是你现在你可满意了?” 我可满意了?我一遍一遍地询问着自己,旁边的御医冒死问道:“微臣斗胆,还请皇上尽快谕下。” “保大人。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有事。”我只怕耽误了时间,连忙说道。却听里面传来一声尖利的叫喊,“孩子保住我的孩子” 我的心揪着疼,再顾不得其他,这就要冲进去,无数的人拦着我,告诉我不能见产妇的血光很不吉利,都被我一脚踹开了。吉利不吉利,我只要见她 才一个月不见,她又憔悴了许多,整个人都浸泡在汗水里,像是一只没有生气的浮木。只余下那双眼睛无神却又倔强地死瞪着我,她朝我招手,我连忙抢到她身边,紧紧地将她脆弱冰凉的手指攥在手心里。 她用命令地口吻对我说,“我要这个孩子,我只要保这个孩子” 御医已经跟了进来,在我身后劝道:“娘娘,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皇上与娘娘都还年轻,只要娘娘调理得当,以后还可以再生。况且,娘娘这一胎本就不稳,又是早产儿,即使生下来,只怕也会有不足之症。依微臣……” 不等那些御医劝完,她就撕扯着嗓子喊,“我再说一遍,保孩子你们要是不肯,我就一头撞死,好教你们将我的孩儿剖腹取出来。” 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冰凉的,她说得出做得到。为了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她竟然如此决绝。她之所以这样珍惜这个孩子,是因为她珍惜孩子的父亲吧。 我终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道:“源源,等你养好了,我送你回北周,你还可以再生,我说到做到”那一刻,我才后悔自己的贪恋,为何非要将她束缚在身边,现在我才知道,没有比她能好好活着更重要,哪怕……哪怕要亲手将她送到别的男人的怀里。 她却摇了摇头,“回不去了。”她轻轻地捏了捏我的手,重重地说道:“求你,好好待我的孩子。”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一沉,打开一看,却是那枚银锁,我找工匠刻的那枚给孩子的银锁。我紧紧地捏着银锁,好像在捏着她那颗脆弱的心。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架出产房的,我只知道再进去的时候,御医告诉我,她已近油尽灯枯了。她让我把还沾着血污的孩子抱给她瞧。这是个男孩,只有四斤多,全身通红,皮肤薄薄的,仿佛一压就破。御医偷偷地告诉我,这孩子也是十分虚弱,加上出生后哭声极弱,只怕以后就算活下来,也会多多少少有些缺陷。 我只是将这些消息都自己消化了,捧着襁褓放到她面前,她艰难地挪动着眼球,想要抬手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我只好将她的手拎起来搁在孩子湿湿的头顶上,她满足地笑了,“长得真像。” 新出生的婴儿哪里看得出像谁?我知道她多半是通过这孩子想起他了。我说不出是滋味,却也就着她的意思说:“可不是吗,长得真像。杨坚若是瞧见了他,定然要欢喜得很。” “不,不要告诉他”她突然间激动起来,我不敢去看她的身下,只是连忙把她轻轻地拢在怀里,她薄如蝉翼的身子靠在我身上,仿佛一戳就要溶化。我只得答应她,安抚着她的情绪,“好,好,我不告诉他。” 她却叮咛起后事来,“陈郎,我只求你最后一件事,我死了以后,你千万不要让杨坚知道,更不要告诉他这孩子是他的,陈郎,你已经给孩子起了名了,他就叫陈伯礼。你会替我好好照顾他的,对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她的声音细弱蚊蝇,我很想粗暴地打断她,或是同以往一样冷言冷语,“又不是我的儿子,我为何要好好照顾他?”可是我心里明白,她已经没有时间听我的嘲讽了,我于是悲戚地捧着她和孩子,喃喃地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你为这么傻……” 她的脸上却挂着一丝笑,目光则停留在孩子的脸上,“瞧见他,我才感觉到自己没有白来这一遭,总算在这里留下了一点痕迹,只是……只是我恐怕要回去了。”她再也没有能把目光收回,怀里的孩子像是也感觉到了,忽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何止留下了这一点痕迹?她不知道她已经在我的心底划下了一道永远不能愈合的痕迹,我抱着她,告诉她我从第一眼看清她的面容时便喜欢上她了,我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她这个人,我告诉她,我和伤害、利用她的那些男人不一样,我喜欢她的聪慧,却从来不曾想利用她的聪慧做些,我只想给她幸福,只想把她这样的人儿绑在身边。 所以,她是我的万源源,不是阮贵嫔,不是元胡摩。 可是,我却成了伤害她最深的人。 我怎样都没有勇气对她诉说噬心丸的真相,倘若她不是害怕孩子有事,她就不会拼命往建康赶,她也许就不会难产,孩子就不会早产,她就不会离我而去…… 是我间接害死她的。我宁愿她一直到死都在恨着我。 我怀里的身体渐渐冷却,还有比你爱的人死在怀里更令人刻骨铭心的?以至于接下来的许多天,我都如同行尸走肉,只能用酒与梦来麻痹自己。 每次酩酊大醉的时候,我便想,她一定是来自地狱的妖怪,一个会看透人心,最终将你的心都掳了去的妖怪。她这样颠倒众生的妖女,当然不属于人间。 我想起她最后说的话,她说,她要回去了,她一定是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了吧,不知是天堂还是地狱。我好想找个人带一句话给她,我想告诉她,我爱你,对不起。 可是每次从景阳楼空空的床上醒来,我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没有人能帮我带话,就如同没有人能把她再带回来一样。 我知道,这一辈子,恐怕我都要在悔恨中度过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番外三 我欲与君相知,永不绝 第一百八十四章番外三我欲与君相知,永不绝 龙椅上的杨坚,从未如今日这般畅快,等了二十年,他才等到今日。代周立隋,是水到渠成,灭梁除陈,是统一天下的必然结果。可是,他心里头知道,他做这一切,多多少少都有她的原因。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不曾忘记她带给他的伤痛,二十年的时间,也并不能使他忘怀,无非是让这些伤痕回忆起来不那么痛苦而已。 老天知道,他比任何人都期待这一天的到来,她当初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陈蒨,可否料到陈蒨会死的那样早?可否料到她会有成为阶下囚的这一日?她曾经放弃的良木如今成为了千古一帝,他想看到她后悔的样子,倘若她当时选择了自己,现在这天下便也是她的了。 杨坚雀跃地等待着南陈的宫妃王室送至自己面前,早晨穿戴的时候,他还照了照镜子,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已不再是从前那个顾盼****的茹公子,面庞有些松弛,长满了胡须,那个女人呢?想必也是个毫无韵致、令人生厌的小****吧。 然而,当陈国俘虏的女眷一一上前行礼时,他始终没有听见半分熟悉的声音。旒苏背后的那双眼费力地将所有女眷的脸庞全部打量了一遍,又夺过太监手中的名单细致地扫了一遍,依旧没有收获。 底下的女子们都惴惴不安的,陈俘一入宫,隋帝就迫不及待地把女眷先召上殿来垂询,她们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过了这么久,他却始终没有动作。 终于,他开了腔,“陈蒨沈夫人。”他第一个指名的竟是沈太后,此时的沈太后已经两鬓斑白,忽然被杨坚点名,不禁生了惶恐。 然而,杨坚却并无冒犯的意思,只是闲话了几句家常,而后问道:“陈蒨的妻妾都在这儿了?” 沈太后连忙称是。 杨坚又问,“朕记得陈蒨生前一直将一位姓韩的修华带在身旁,不知这位夫人现在何处?” 沈太后不大明白杨坚为何会问到她,却还是如实说道:“韩修华早已不在人世了。” “什么?”他惊诧意外的声音在大殿上回响着,过了好半天才缓缓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他没有料到,原来她已经不在了。自从知道她为陈蒨生下儿子,陈蒨一高兴将这个儿子封为武陵王,册封她为修华,带在身边后,便再不去打探她的消息了。她有了她的夫君与儿子,有了她想要的富贵荣华,他还去关心什么呢?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不在了。他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换来的今日,他怎么都觉得自己像是白忙活了一场,忽然间便觉得都没意思了。 沈太后身为阶下囚,不敢有半点隐瞒,停顿半晌后,说道:“韩修华在生武陵王的时候便难产死了。” “胡说”这一次杨坚的斥责声比刚才还大,他拍案而起,冕上的旒苏剧烈地晃动起来,“一派胡言陈蒨明明下旨命她随侍左右,难道他还能让一个死人随侍左右吗?”无错小说网不跳字。 沈太后吓了一跳,只恐自己性命不保,慌忙跪倒在地,“臣妾不敢有半句虚言。正因武陵王生母不在,文帝才会将武陵王交给臣妾抱养,临终时还再三嘱托臣妾一定要好好看顾着武陵王。臣妾也不知文帝为何会下这道旨,隐瞒韩修华的死讯,臣妾也不敢问文帝。只是韩修华难产而死是事实,皇上若不信,可派人前往建康查探,文帝还封了一位尉迟将军为其守灵。” 沈太后在地上匍匐了许久,都不曾听到杨坚说话。大殿里头寂静得很,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也不知过了许久,她才听到有太监下令带她们离开,她只觉得不解,只是浑浑噩噩地跟着其他人一起出了大殿。 临出门的时候,她听见杨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把陈伯礼带上来。” ------------ 杨坚也不知道为何要见他,或许他想从陈伯礼的身上找到一点她的影子吧。哪怕只有一点点,哪怕还掺杂了别人的血统。他不太能接受她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更不能接受她那么早就撒手人寰,他觉得自己的胸口很闷,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到一点与她有关的人与事。 然而,当他瞧见陈伯礼的时候,那一刹那他几乎怀疑自己身处梦中。 这个陈伯礼,几乎和他年轻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不,不一样,他的轮廓和身形是年轻的自己,但他的眉眼,他纤薄的嘴唇又分明像极了记忆中的她。杨坚不由自主地离开了龙椅,他小心翼翼地走向陈伯礼,使劲地将他打量了一遍又一遍,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就是陈伯礼?” 陈伯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觉得自己好像在照镜子,镜子里的他还是二十多岁时的青年,“是啊。咦,你怎么穿着龙袍?你也是皇帝?” 杨坚这才从梦中惊醒般地看着眼前这个二十几岁,一表人才的“自己”,他脸上是天真无辜的表情,分明是一个六七岁的孩童智商。 陈伯礼似是读懂了杨坚眼内的猜测,不满地撅着嘴,“哦,我知道了,你跟他们一样,也要说我是个痴儿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就只有父皇喜欢我,父皇说我有个天下间最漂亮聪明的母亲,母亲为了生我才离开的,父皇还说母亲把她的优点都遗留给我了,所以我也和母亲一样聪明漂亮”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旁边的太监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陈伯礼敏感地涨红了脸,“我讨厌你们,你们都笑我,我要找我的父皇呜呜——” 杨坚瞧着眼前单纯委屈的陈伯礼,忽然鼻头一酸,朝他伸出手来,“傻孩子,你的父皇在这儿” 陈伯礼懵懂地望着这个有些陌生又好像有些熟悉的男人,不知为何,就也朝他伸出手去。杨坚拽住他的手,一把将其拥入怀里。仿佛隔了千山万水,隔了这么多年,他终于搂住了他所想要的珍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