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官赐福》 第一节 贬谪 站在谪仙井前，赵宇只觉得万念俱灰。 就在两天前，自己还是高高在上，万众景仰的一名仙官。那时候，谁又可曾会想到，再过半个时辰，自己便要被推入眼前这口可怕的井中，永远变成一名卑贱的普通凡人。 “王母……你实在太狠毒了。”望着远处金碧辉煌的灵宵宝殿，赵宇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怨怒。 法律，可能是天界与人间共有的东西。只不过，仙人违法，除了罚金、牢狱、流放三刑与人界相似外。其中最大的差异，便是重罪者须从这谪仙井中推下，从仙界永久除名。 昨日廷议之上，王母竟然执意要将自己绑缚在戮仙台上，身受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而死。如果不是火德星君看在往日同为殿官的情份上，请求改判为贬谪人间，续承仙脉的话。恐怕自己现在早已在雷公锤下，被活活劈成一堆零皮碎骨。 赵宇永远也忘不了王母在廷议上所说的那番话。即便现在想来，仍旧还会下意识忍不住地微微颤抖。 “改判贬谪之罪也并非不可。不过，这续承仙脉一事，我要他在人间做满三百六十行的魁首，方可重履仙缘，再行修继。” 续承仙脉，是对已经位列仙班者，因为某种原因失去神力，迫不得已重新转世之后，往复修行的一种别称。上洞八仙之一的吕洞宾，当年与牡丹仙子互生情愫被贬下凡。历尽艰难再次修炼得道后，重新回归原来神位的过程，就是续承仙脉最好的例子。 这是天廷最为严厉的刑罚之一。重修的困难，并不比六道轮回重新做人简单多少。当年的吕洞宾若不是有铁拐李、汉钟离等人暗中相助，利用大量丹药强行提升功力的话。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修成仙体。 相比之下，王母做出的判决，几乎使得赵宇彻底绝望。 三百六十行魁首，也就是说，自己必须把人间所有职业全部做到最顶点。方有可能再次成仙。要知道，我所犯下的罪，仅仅只是不慎遗失了玉帝食用的一枚朱果而已。那种东西，在御园之中栽种的仙树上，何止成千上万啊！ 王母为人心胸狭窄，刻薄狠辣。这在天界已经算不上什么秘密。否则的话，数千年前，赫赫有名的卷帘大将，也不会因为失手打碎了琉璃盏，便直接被贬下凡去在流沙河里做了妖怪。 这劳什子的仙人，不当也罢。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己的双修伴侣，身为御园使女的妻子云娘…… 再有一会儿，便是自己被推入谪仙井，永为凡人的时候。只不过，在金甲兵将的押解下，赵宇仍旧满怀焦急，朝着来路的方向频频回头。 他相信，云娘一定会来送自己。遗憾的是，隐没在云端的道路尽头，并没有出现期盼中娇娜的身影，反却走来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火德星君。 “君官，你……你怎么来了？” 话到嘴边，赵宇却怎么说不出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身为上界镇守四方的最高职星官，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前来看望一个被贬的废仙。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何能够不来？”火德叹息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当年，你刚刚位列仙班的时候，我二人同殿为官。今日，你却遭贬下凡……真是天道难测，反复无常啊！” “下凡也好。与其在天上唯唯诺诺，不如下界做个凡人来得痛快一些。”赵宇摇头道：“只是，我这一走，便苦了云娘。还望君官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对她多加照顾。此恩此德，在下莫齿难忘。”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说到这里，火德星君说话的口气，忽然变得有些古怪。只见他一边斜瞟着谪仙井旁持戟的天兵，一边凑近赵宇耳边小声急道：“兄弟，你此次被贬下凡，想要再回天上实属万难。哥哥我帮不了你太多，只能把这个给你。记住，捏在手里，千万别被天兵看见。” 四顾无人，瞅准机会的火德，隐秘地抓起他的左手，将一只小物件飞快塞入其掌中。复又合拢五指，紧紧捏做一团。 混身上下被捆仙索绑紧的赵宇，无法看清手里捏的究竟是什么。他只是觉得：这东西遍体凝滑，小巧精致。感觉也不过自己的手指般粗细。 “这是你转世为人后最大的依靠。谪仙井内凶险无比，但是不管怎么样，也绝对不能把它扔掉。切记！切记！” 望着满面焦急且反复叮嘱的火德星君，赵宇只觉得胸口一阵堵得慌。内心深处也有种说不出的感动。这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宁愿得罪高高在上的王母，也要把自己拼命保下的朋友。 “君官……此恩此德，吾来世必报――――” 话未说完，早已等得不耐烦的值日星官大步上前。揪起无法动弹的赵宇狞笑道：“时辰已到。我的天官大人，咱们该上路了！”说罢，重重飞起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混帐！你，你，你竟敢……”赵宇大怒。若在平时，小小一个值日星官，就连给自己看门都觉得多余。谁想今日，却嚣张跋扈成这般模样。他想挣扎，想要从地上重新爬起。却无法动弹半分。捆仙索已经把自己的整个身体，绑扎得如同一团异状的粽子。 “看吧！再看，又能有什么用？从今往后，你永远都是那猪狗不如的凡间俗人。” 值日星官狠狠抓紧绳头，将赵宇倒提塞入谪仙井中。大笑道：“做满三百六十行魁首才能续承仙脉，也不知道是几辈子的事情。小子，在下面慢慢熬吧！哈哈哈哈――――” 赵宇从未像现在这般暴怒。他想祭起法宝，像摔西瓜一样砸烂星官的脑袋。可是却根本没办法这样做。感觉到他的挣扎，捆仙索也变得越来越紧，几乎勒进了肉里。 无法动弹的他，如同倒立的僵尸一样，任由双手在空中乱抓。与此同时，值日星官也松开了紧扣其足踝的手指。将他彻底扔入了井中。 急剧下坠的感觉，几乎令赵宇窒息。脑子里一片空白的他，只能死死捏紧掌中那不知名的硬物，牢记着火德再三叮嘱。昏然之下，根本无法作出任何判断。在井内这道无法抗拒的巨力面前，如同一片孤零零的树叶，被狂乱地吹向另外一个世界尽头…… 痛！ 这是赵宇苏醒后的第一感觉。当他下意识地循着痛楚的方向望去的时候，却被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震摄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一条遍体漆黑，瘦骨嶙峋的野狗，正用锋利的牙齿，大口撕下自己左腿上的皮肉，津津有味地咀嚼着。 来不及多想，赵宇挣扎一个翻身从地上坐起。随手抓了一把旁边的石子慌乱地砸了出去。口里更是大声地吆喝着，咒骂着。拼尽所有的力气，这才把想要再次撕食自己的野狗撵开。只不过，它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站在远处徘徊观望。从嘴角边流淌直下的恶心涎水，在干燥的地上凝成一团小小的湿泥。 这，这是哪儿？ 强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赵宇茫然地观望着这片似是陌生，却又有着几分熟悉的新生之地。他发现：除了一些不知道究竟是有何作用的奇怪物体外，其余的一切，都与数千年前自己飞升为仙的那个世界相差不远。 重生了？现在的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凡人？ 想到这里，赵宇连忙低下头，急切地查看着这具全新的身体。只是，看得越久，他眼中的绝望与内心深处如炽火燃烧般的愤怒，也就越发强烈。 天界贬谪仙人，有两种途径。 其一，是将罪仙交由冥司发落，进入轮回后变成凡胎。经历十月母腹孕育再次为人。以重塑肉身的方法重新修炼以继仙缘。 其二，就是像自己这样，直接从谪仙井中推下。以仙识为引，主动附身在距离坠落点最近的生物体内。比之投胎，这样做的危险性更大。毕竟，谁也不知道从井中扔下的结果，究竟会坠于何处？而仙识留存的时间也极其有限。若是落入那四下无人的荒山野岭，为求生机，被谪仙人往往慌不择路，只能附身于那獐鹿之类的畜生体内。从此人不人，妖不妖。想那当年统管水军的天蓬元帅，手握八十万重兵，何等威风。还不一样从谪仙井中被扔下，错投了猪胎。那长嘴大耳的模样，直到后来修满功德再身成佛，也终究无法变为原来的尊容。 赵宇的运气还算不错。他所附体的这具肉身是一个人类。然而，却是一个年纪老迈，左腿残疾，已是苟延残喘的濒亡之体。 被谪的仙人没有半点功力。赵宇也不例外。可是这并不意味着已有的智慧会同样消失殆尽。利用先天命术数卦驳，他很容易便推算出：这具残躯的阳寿，顶多不会超过三天。 也就是说，三天后，我将魂飞魄散。从此这世界上，再无我赵宇这号人。要知道，贬仙与凡人不同。他们死后，三魂七魄不会像普通亡者那样进入六道轮回。而是彻底、永久的消亡。 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死。至少，不想现在就死。我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然而，命乃天定。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不是高高在上天官，而是区区一个凡夫俗子。 赵宇彻底绝望了。 一阵冷风刮来，丝丝入骨的凉气，使他不由得连打几个哆嗦，下意识地把不多的衣服裹在身上挡寒。就在手指正要系紧衣扣的时候，从右边的袖口里，忽然滚落出一件异物来。 那是一只不过外观呈葫芦状的白瓷小瓶。约有寸许大小。在阳光的照射下，光滑的瓷面上，隐隐浮泛出一层如同波纹般的透润水色。 赵宇呆呆地望着手中的瓷瓶，脑子里瞬间转过无数个念头。有意外，也有狂喜，更有一种刚刚从天堂坠入地狱，又从死界返而重生的恍惚与震惊。 这便是临下凡前，火德星君暗中塞给自己的东西。 身为天官，他当然知道这瓶子的来历。 那是天界中人随身携带的一种小玩意。其普及程度，就和俗界人人身上都有的钥匙扣差不多。只不过，这瓶子本身就是一种容器。里面所盛放的，则是天界最为平常的东西――――丹药。 仙官人人都会炼丹。当然，这里所说的丹药，并不是像太上老君那样，费尽心力从紫金八卦炉中炼出的九转金丹。而是一种类似人界糖果的普通丹丸。这种东西在天界人人都有。毕竟，上界灵草异果生长繁茂，材料几乎随手可得。寻常丹药人人可炼，数量一多，自然谈不上什么珍贵和价钱。随身带个瓷瓶盛丹，闲来无事磕上一粒解乏，见面更可互相赠一二。久而久之，也就成为天界中人的习惯。 罪仙被贬之前，必须经过刑天掌司彻底检查。除了一件普通的贴身衣物外，任何物件均不得带下凡尘。若不是火德星君看准机会将之悄悄递过，自己也根本没有办法把这种东西带下界来。 深深地吸了口气，赵宇颤颤微微地捏紧瓶身，用两只手指将盖口小心翼翼地旋开。顿时，一股馥郁的浓香从瓶中涌出，如同一团醇酪酣畅的无形酒浆，将他彻底淹没。 光洁如玉的瓶壁内，叠摞着十余粒绿豆大小，颜色各异的丹丸。如果换在以前，赵宇对它们根本不会多看一眼。可是现在，这些在仙官眼中不值一提的小东西，却是自己转世为人后最大的依靠。 第二节 下凡（上） 糖果在年幼的孩童眼中，无异于世间最贵重的珍宝。然而，随着年岁慢慢增加，原本甜美无比的糖块也逐渐丧失了曾经的诱惑。到了最后，当幼时必须用哭闹等手段才能获取的珍物，已经变成街边商店里，用钞票就可以随意购买货品的时候。它自然也不再具有那团神秘高贵的光环，彻底沦落成为值不了几个钱的寻常俗物。 丹药也是一样。在普通的修者眼中，一枚能够让自己轻松筑基的丹药，用“价值连城”这个词也无法形容其珍贵的万一。至于那种传说中能够避让天劫的“渡厄丹”，更是豁出性命也要拼死得到的东西 那个时候，他们恐怕谁也不会想到，在飞升之后的仙界，这些丹药竟然会如同人界随处可见的香烟一样，摆放在店铺中以极低的价格出售。甚至，有些时候掉在地上，也根本无人拾取。任凭它在那里像垃圾一样发霉、腐烂。 只有太上老君炼制的九转金丹等高级丹药，才是仙界中人眼中的珍物。类似筑基、渡厄一类普通丹丸，对于仙者已经没有任何用处。自然不可能再有丝毫的价值。 火德星君并非不想弄几粒顶级仙丹给自己的朋友带上。而是根本没办法这样做。被贬仙人在下界前，必须经过最严格的检查。如果不是临机生智的话，就连这么一瓶最普通的丹药也带不下来。 赵宇手上的丹，正是天官们平时用作消遣的玩物。其作用好比人们惯常咀嚼的口香糖。有或没有都那么一回事。即便不慎遗失，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当然，那是在天界。任何仙丹到了人间，都足以在梦想飞升的修者当中，掀起一场无比剧烈的腥风血雨。 总共十九枚丹丸。除了十五粒用作平缓仙力的“凝神丹”外，另有两粒平常无奇的“筑基丹”、一粒“化形丹”、一粒“聚阳丹”。 望着掌中这枚通体遍黑的“聚阳丹”，赵宇只觉得兴奋得发抖。那模样，活像是在牢里关了十年刚放出来的老囚，陡然看到一头眉清目秀且身材窈窕的母猪。 凡人都有病痛折磨，仙人一样也会偶感不适。每当头脑发涨，或是练功太久的时候服下一丸，体内四散溢开的仙力，便能在丹药的作用下重新聚引。只是，这种情况在仙界并不多见。就好像人间的发烧感冒，所需的治疗药物虽然必不可少。可是在人们看来，也仅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 身为废仙，下界前赵宇体内泥丸宫早已被封。更按照王母的命令，打下一道续承仙脉的烙印。此印与赵宇的命格相符，若想破开，唯一的方法便是按照仙罚的判决，老老实实行那三百六十行状元之事。 赵宇并不奢望聚阳丹能够强行破除体内的封印。他不过是想利用此丹的凝力之能，重新修补这具身体的各处破损机能，以达到益寿延年的功效。毕竟，如果不能在这个世上活下去，报仇、希望、未来……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无用的空谈。 一粒聚阳丹入口，赵宇当即感受到来自体内的变化。在丹药的引导下，外界无处不在的灵气纷纷聚集过来。从口、鼻、喉，以及遍布全身的毛孔拼命涌入，迅速修复着破损的内脏。更使得已经那些已经衰竭的病变部位，再次焕发出新的生命光彩。苍老的皮肤开始变得红润，朽树般的枯皮开始变得柔软。重获新生的它们，迅速填充着因为肌肤干瘪造成的所有凹痕……几小时后，原本满面皱纹的赵宇，已经彻底变为一个约莫二十上下的青年。 凡人服丹，果然大不相同。 赵宇记得，当日自己在天界服丹时，感受到的不过是徐徐而来的灵引之气。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庞大的灵气如同洪水般直灌而入，在体内各处经脉中来回汹涌。将原本细密的脉络硬生生的拓宽、增殖。其药之效，至少增强了千倍还不止。 以区区凡人之体，显然无法容纳下如此狂暴的灵气。赵宇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坐在地上，按照记忆中那些熟悉的仙决，引导着这团庞大的力量，在身体各处来回游走。希望能够用这样的方法，将其疏导、排散在体内。 这一坐，便是三天。 睁开眼睛第一件事，赵宇只觉得自己饿了。 这实在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仙人是不会饿的。俗界中的五谷鼎食对于他们来说，属于那种可有可无的东西。吃下肚里，肠胃不会吸收。不吃，对身体也没有什么坏处。只要有足够的仙力，他们的生命便会永远存在。 天界的御膳房，专为玉帝和王母开放。那些专管膳食天官所做的菜肴，仅仅只是用作观赏与品尝。甚至许多时候，帝后对于这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根本不会表现出任何兴趣。他们唯一喜爱的东西，仅仅只是从御园出产的各种灵果异实。 赵宇已经记不清楚，上一次感到饥饿究竟是什么时候。按照人间的计算方法，大概是在数千年前吧！毕竟，还没有飞升成仙的时候，自己和现在一样，也是平常无奇的普通人。 饿了，就得吃饭。也就是现在，一直忙于修复身体延续生命的他，这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可是，综合天官的见识与前世的记忆，赵宇仍旧无法分辨出，自己究竟身在何处。 面前约莫百米远的地方，有一条非常奇怪的路。它并没有使用青石或者泥灰等材料铺就，而是以两条光滑的金属分立在“路”的两边，中间辅以巨大的木块横向连接成形。周围更以无数寸许见方的小石子覆盖，把整条路面死死压实。 顺着这条路走了很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岔口。抬头看时，远处宛如长龙般的路身，也似乎根本没有尽头。 这让赵宇很是吃了一惊。 他仔细看过：路面上那两根金属条异常坚硬。比之记忆中百淬而出的上好铁材尤过之而无不及。即便是集当时天下之力，一年下来，此类铁精也炼不出多少。然而，眼前这条“铁路”所用的耗材，粗略算下也是极其可怕的天文数字。若在自己飞升前的人世来看，根本就不可想象。 我究竟在哪儿？ 这里当真是人界吗？ 脑子里的疑问与困惑，最终还是被饥肠辘辘内如雷似鼓的催促所压倒。很幸运，在路边一团不知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半透明白色包裹里，赵宇找到了一些显然是被丢弃的冷硬饭菜。早已饿得发慌的他根本顾不上那么许多，抓起两根已经断成半截的木筷，忙不迭的朝口中扒拉着。 肚子里有了食，整个人的精神也好了很多。嚼着口中尚未完全咽下的剩饭，赵宇的注意力，也随之放到包裹里的另外一些东西上来。 几块被掰碎的馒头、尚未腐烂的果皮、肮脏的纸屑，还有一块巴掌大小，颜色金黄，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莫名物品。 赵宇皱着眉，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他下意识地觉得：这应该是某种可以吃的东西。很快，从口中传来的绵软和蜂蜜甜味儿，完全证实了脑子里的猜想。 这好像是一种用面粉制成的点心。和前世曾经吃过的松子桂花糕差不多。 靠着捡来的食物维持，他又顺着这条路走了两天。终于，在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出现了几道袅袅炊烟 这两天的经历，赵宇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他只觉得，现在身处的人界，与飞升前那个熟悉的世界已经没有丝毫关系。眼睛看到，耳朵听到的任何事物，都会让自己感到无限的震惊。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当一头形状颇为奇特的怪兽咆哮着，以可怕的速度从道路尽头飞驰而来的时候，脚下的地面是在如何剧烈的颤抖。吓得他连忙从金属路面上滚落而下，这才勉强逃过一劫。 这个世界的文字，与自己原来所熟知的大不相同。好像少了一些笔画，形体结构也更加简单。单从字面来看，也能多少猜到一些类似的地方。就这样，凭借着几张揉成一团的“报纸”，赵宇终于明白：这种用金属做成的道路，叫做铁路。而那种飞驰而来的怪兽，其实只是人类发明的一种运输工具。它的名字叫做火车 第二节 下凡（下） 与重新熟悉一个陌生的世界相比，自己体内所产生的变化，显然更加为赵宇这名被贬谪的仙人所关注。 他的运气很糟糕。投体附身，偏偏遇到了一个七老八十，几近老死的乞丐。当然，比起当年下界后直接变成猪胎的天蓬元帅，已经好了太多。 聚阳丹所凝的灵气，已经彻底修复了体内所有的脏器功能。然而，对于泥丸中的烙印，根本没有半点作用。它仍旧如同铁箍一般，牢牢闭锁着自己的仙核。 赵宇不再为自己的阳寿所担心。体内的灵气，足够消耗相当一段时间。不过，没有仙核，就无法正常运转使用灵气。自己完全是依靠聚阳丹的药效，将之强行封闭在经络中。一旦溢出，哪里还有第二颗聚阳丹可用？ 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重新修炼。当然，在此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必须解决。 作为一个凡人，想要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首先就得吃饱肚子。 路上捡来的食物早已吃得精光。加之长途跋涉消耗了太多的力气。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赵宇只在河边灌了一肚子的凉水。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空空如也胃里倒泛而上的酸水，刺激得嗓子眼里一阵恶心。 这里，已经临近城市的边缘。随便找份什么职业先做着，一来饿不死。二来，也可以尝试看看究竟怎样才能解开体内的封印。 现在的凡界，与飞升之前已经有着很大的不同。依靠着几本从垃圾堆里刨捡出的破烂书本和报纸，一个个艰难地辨别着上面那些难懂的简体文字。对于这个世界，赵宇多少有了那么一些最初步的了解。 现在的凡人，已经不再使用银两和铜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做“钞票”的东西。但就其性质而言，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有钱就能买到吃食，没钱就得饿肚子。 在繁华都市的偏僻街口，有一个建筑工地正在招人。二十块钱一天，管饭。对这个世界没有做出全面了解的时候，赵宇只能暂时先从最底层的职业做起。 报名、签字、领到一张塑料出入卡、外加一顶用竹蔑编制的安全帽……几小时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建筑工人。 今天的工作很简单――――在建筑工地的外围，砌起一道围墙。 工地的效率很高。有人负责拉砖，有人专管配料，也有人把那拌好的灰浆用小桶盛好逐一递到面前。而赵宇所要做的，便是守候在这条生产流水线的末端，把所有准备好的材料，变成坚实厚硬的墙壁。 前世的时候，赵宇曾经见过泥瓦匠盖房子。在他看来，这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活计。拿块砖头，抹上泥灰，然后像摞积木那样一层层往上堆起来就行。虽说自己从未亲自动手做过，可是，这种事情又岂会难倒我堂堂一个上界天官？当然，天官的前面，还得加上“贬谪”两个字。 拿起第一块砖头，朝着地上堆好灰浆重重压下的瞬间，从体内泥丸的最深处，突然流溢出一丝极其细微的仙力。正隐隐游向四处的经脉之中。 赵宇浑身一震。曾为天官的他，当然知道仙力的来源。那是所有成仙者体内仙核运转而产生的强大能量。可是，被贬下凡的时候，自己的仙核已被印决所封。又哪里来的仙力可寻？疑惑之下，他不禁顺着这道微弱能量的来源细细搜寻。最终，在泥丸中央已被彻底封闭的仙核边缘，找到了一条难以察觉的微小裂纹。 这，这不可能――――尚未从惊骇中恢复的他，下意识地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他很清楚体内封印的力量。据说，那是开天辟地之时，盘古大神留下的一道刻符。其中暗合天地之数，证阴阳之驳。更与被封印者自身的命格息息相通。外力强行取解时，会当即引发天地之力进行轰杀。只有按照天理循环，以被封者自身的力量徐徐散之，方可得到最终的解脱。 王母的判决说的很明白：“只有做成人间三百六十行之魁首，才能重续仙缘。”天界的各种条例异常严苛，绝不可能出现执刑仙官故意放水之说。否则的话，那些地位、法力远胜自己，曾经被贬谪的上仙们，又怎么可能在下凡后因为修行无望，一个个命终而亡，魂飞魄散？ 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状，又该如何解释？包裹仙核的封印虽然没有完全解开，但它毕竟裂开了一条缝隙。也就是说，它可能会变得越来越大，最终，将体内的仙核彻底释放。 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存在因果关系。曾经苦修成仙的赵宇更是明白命格互合的道理。哪怕再奇怪的事情，也绝不可能突然发生。必然有着某种做为起承将的因素存在。 封印既然裂开，此前我所做的某件事情，一定就是引发它出现的诱因。就目前的状态来看，自己身属“建筑工人”这种职业的一员。砌砖，是固有的工作职能。用句通俗的话来说：每砌下一块砖，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工作”有了一定成绩。 可是，这也有些说不过去。天庭对自己续承仙缘的判决是“三百六十行之魁首”。也就是，必须将所有人间职业做到顶峰的时候，封印才有可能一次性解开。像这种突然裂开缝隙的事情，根本听都没有听说过。 其中肯定还有一个极其关键的因素……猛然间，赵宇只觉得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起怀中那只盛丹的白瓷净瓶，以及被自己服下的“聚阳丹”来。 被贬仙人，绝不可能带下任何属于天界的东西。自己也是歪打误撞中，这才从火德星君身上抓下一瓶丹。这些药丸对于仙道已成之人，根本没有太大的作用。问题是，从谪仙井中落下的自己，现在根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凡人服丹，效果增加了何止千倍。何况，天界炼制的丹药，品质远比俗界所炼同类丹药更为上佳。服下这样的一枚“聚阳丹”，早已不符天地之数。更将一个本该濒死的老丐，重新拉回了阳界。 改命，即是逆天。然，被贬之仙，上界不管，下界不问。一切命格虽在天地之中，却也已经不属天地之数。破印已是必然。却也无法将原有的封印彻底解开。 想通了这点，赵宇不禁一阵激动。他也尝试着催动仙力，想要把其余的印诀慢慢缓解。可是，就算使尽九牛二虎之力，那条细若游丝的裂纹，依旧没有任何想要扩大的迹象。 难道，我命虽改。可续承仙缘的判决却依然存在吗？ 不，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封印时加刻在印诀上的天命判决，应该已经产生了某种非常微妙的变化。它似乎不再是必须做到所有行业魁首才能解印。而是只要不停地继续着这些职业，死死包裹仙核的封印，也会在这种已经改变过的命数中缓缓而解。 想到这里，赵宇心中一动。手中砌砖的速度，也陡然快了起来 第三节 开启（上） 随着手边砖头一块块的落下，包裹在浑如圆球般仙核表面的封印，再次绽放开一丝同等面积的裂纹。使得此前刚刚出现的缝隙扩大了一些。从中流溢出的仙力，也显得略多了一点。泥丸封印上的裂缝，已经变成了发丝粗细。感觉上，就好像一只被墨色涂满全身的黑体之球，从中透放出一丝隐隐的微光。 对于赵宇而言，这就已经足够。 他已经确信，无论自己做任何事情，只要属于人间职业之一，体内的封印就会像紧闭的花苞一样，层层剥落。 “操！你究竟会不会做活计？看看你砌的，这算是猪圈还是墙啊？” 耳边突然响起的怒骂声，把沉浸在灵动中的赵宇猛然拉了回来。抬头看时，却见一个身穿蓝布工装，身材魁梧且满口络腮胡子的男人，正指着自己面前的砖墙连声狂吼。 不待分辨，对方已经将他从地上扯开，一脚揣散刚刚砌好的墙壁。也不说话。只是虎着个脸，抓起旁边的泥刀熟练地挑起灰浆，把一块块散乱的砖头飞快地重新堆砌起来。 “看到了吗？这才是砌砖。角要对点，线要对直。跟着墙角的红线走。像你刚才那样弄出来的，根本就是一堆垃圾――――” 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赵宇却没有生气。而是老老实实坐下，按照对方的要求和指点，认真地堆砌着墙壁。人家说的没错，自己的确是个生手。 络腮胡子似乎是专管这一带的工头，来来回回在这条线上查看着。好几次也专门来到他的身后皱着眉头看了半天，却又一言不发地走开。 晚上收工的时候，赵宇领到了十块钱。这也是他劳动半天的报酬所得。只不过，他所得到的，并不仅仅只是一张十元钞票。还有络腮胡子的一句话：“明天，你不用来了。” “为什么？”赵宇不禁脱口问道。 对方没有开口解释。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从中抽出一支点上。歪着脑袋瞟了他一眼：“小子，以前没干过这活计吧？瞧你那手嫩的，一个茧子也没有。根本就不像个干粗活的人。你那架势我也看过。虽然学得有模有样，悟性也不错。可终究还是有些生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第一次做这活儿？” 赵宇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笑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来这儿干活的，都是些卖力气的粗人。”络腮胡子狠吸了一口烟，神情有些复杂地看了看他：“况且，上面的老板也不养闲人。按照规定，砌砖这活儿，每天至少砌满三千块才算合格。我数过，你一下午也没砌上五百块。就算我想留你，上面下来看到的话，铁定也得赶你走。” “再让我试一天。行不？”赵宇也不争辩，仍然以平常的口气恳求着：“就一天，如果还是达不到要求。到时候不用你开口，我自己走人。” 络腮胡子没有说话。只是皱起眉头默默打量着他。良久，这才轻叹道：“看你年纪轻轻的，应该还是个学生娃吧！不是我要故意撵你。时间一长，指头都让水泥泡烂了。到时候别说写字，就连手掌想要伸直都觉得困难。如果你小子真的缺钱，我可以另外帮你介绍一份工作。否则，耽误了自己，以后你会后悔的。” “没事儿。就这么说定了。”赵宇神情自若地笑道：“明天如果砌不到三千块砖，我立马走人――――” 街边有一家专卖快餐的大排档。饭菜很便宜，不过三块钱一份。两素一荤，米饭管饱。餐桌旁边的洋铁皮大桶里，还装着热气腾腾的免费菜汤。 赵宇一口气扒下了四碗米饭，又灌了两大碗汤。当他打着异常响亮的饱嗝，把一堆散碎零钞递到老板手里的时候。却不知道一脸愠色的对方已经打定主意――――就算明天关门歇业，也绝对不再招待这个饭量大得可怕的家伙。 夜幕渐渐落下，在一幢楼房背风的墙壁下，赵宇用几张捡拾来的硬纸板，搭起了简单的床铺。望着四周冰冷的混凝土墙面，他不禁自嘲地笑了笑：比起当年下凡后直接睡在猪圈里的天蓬元帅，自己的待遇已经好了太多。 他并没有倒头便睡。而是从怀里摸出白瓷净瓶，倒出一粒“凝神丹”。放在掌中，细细端详。 封印虽然已经裂开，可是从中渗漏出的仙力却实在太少。照这个速度计算，恐怕今后近百年的时间，自己都将一直保持比普通凡人略强的状态。这对自己而言，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与飞升的前世不同，现在身处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在这里，我没有家族可以依靠，没有任何亲人可以指望，更得不到来自旁人的丝毫帮助。因此，个人的实力，就显得尤为重要。想要在短时间内获得强大的力量，只能是重新修炼。 曾经有过一世的修炼经验，飞升之后又是仙界天官。毫不夸张地说，修行道诀之类的东西，赵宇早已滚瓜烂熟。他也知道如何才能避免在修途上走更多的弯路。单就这方面的见识而言，他早已超越了俗界的任何修者。 何况，他的手里，还有整整一瓶修者们为之垂涎的灵丹。 第三节 开启（下） 在天界，“凝神丹”的作用，仅仅只限于平缓仙气。其效果就和平常所用安神、益气之类的保健品差不多。不过赵宇却知道，炼制此丹必须的千年人参、七叶芝草等物，在人间根本就难得一觅。此类药物能够拖宽服用者的体内经脉，加快外界灵气的吸收。全面提升修炼速度的同时，更可大幅度提升修者的寿命。这就使得因为阳寿耗尽而修炼无望的凡人，有了飞升的可能。那历史上有记载的升仙者，绝大多数都是食用灵药延寿之后，方才得成正果。 按照正常的修炼途径，修者必须历经凝气、筑基、结丹、元婴、化形、渡劫、大乘几个阶段，以自身功力引发天劫并成功渡过之后，将体内的灵力彻底转换成为更高一级的仙力，进而白日飞仙。灵力与仙力，不仅仅是划分修者与仙人的根本标准，也是实力高低的象征。按照惯例，筑基以前，修者必须将自身拥有灵气程度，提高到凝气后期的阶段，使用自如后，才能运功筑基。 像他这样在体内已有仙核的情况下重新修炼，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这一点，连赵宇自己也不清楚。毕竟，他实在没有任何先例可寻。甚至，他也无法区分，同时拥有灵力与仙力的自己，究竟应该归属于修者或是仙人哪一个范畴。 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现在的身体，仅仅只相当于一个强壮的普通凡人。 他没有直接吃下整粒丹药。而是将整枚丹分做十份，取其中之一张口服下。之前的“聚阳丹”，已经让他领会了天界丹药的强大效果。若是一次性吞下整粒丹丸，恐怕其中蕴含的迅猛力量，会将自己的身体活活撕得粉碎。 一份“凝神丹”服下，赵宇顿时感觉体内游走的灵气开始显得平缓下来。它们顺着各条经脉缓缓而动，在丹田内汇聚起来。仿佛一团无形的胶冻，在体会到其具体存在的同时，又无法抓捏到它的任何实际。 这种感觉，赵宇再熟悉不过。前世的时候，他整整修炼了近五十年，才达到了这种凝气中期的阶段。然而，目前境界与前世相比，却显得有些怪异。 那个时候，自己体内的丹田之中，只有一团外凝而聚的灵气。现在，却又多了一团被封印所包裹的黑色仙核。它们互不干扰，只有从封印裂口出溢出的那一丝仙力，静悄悄地渗入这团刚刚凝成的灵力之中…… 第二天清晨，络腮胡子已经早早守候在建筑工地的出入口前。看见赵宇过来，什么也没说，只是顺手递过一顶安全帽，便虎着个脸自顾走开。 在他看来，这个年轻后生的举动，根本就是在和自己斗气。 他也压根儿就不相信，对方能够在一天之内砌满三千块砖。 俗话说得好：“熟能生巧”。砌砖这活计，说穿了其实不难。只要是个人都能一看就会。可盖房子毕竟不是搭积木。追求效益和质量的老板，绝对不会雇用一个刚刚入行，连泥刀都捏不稳的新手。 络腮胡子并没有故意刁难人。一天三千块砖这个数字，是经过严格计算工人的体力、技巧、熟练度、以及其它各方面种种因素之后得出的结果。换句话说，也是衡量工作效率的标准。 昨天他仔细观察过，赵宇拿砖和抹浆的架势都很生涩。完全就是一个刚刚入门的新手。虽然他做得很努力，却也无法达到这一衡定的限度。 按照惯例，络腮胡子会在工地范围内来回巡视。但是今天却故意避开了最外沿那堵正在修砌的围墙。他已经打定主意，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再转过头到那里去看看。半天的功夫，足以让这个年轻人明白：自己并非虚言，他的确不是吃这碗饭的料。 中午的太阳，火辣、戗眼。浸透了头发的酸咸汗水，顺着额角两边往下流。在所有劳作者的下巴上，形成一片片微凸的湿润。 捏着抽了一半的烟卷，络腮胡子绕开正在施工的地基，朝着不远处的围墙信步踱来。然而，还没走到跟前，眼中所看到的一切，已经让他大吃一惊。 一道数十米长的新砌砖墙，正笔直地矗立在自己面前。 第四节 奖金（上） 使劲儿揉了揉眼睛，确信不是在做梦后，满怀惊异的络腮胡子连忙扔下手中的烟头，快步走到墙沿的缺口处。只见半蹲在地上的赵宇，正把一块红砖摞放在刚刚抹好的灰浆垫层上，用手中的泥刀轻轻敲实。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确定周围再也没有多余的人后。眉头紧皱的络腮胡子忽然咧嘴一笑。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只圆形的读秒器，不声不响地站到旁边，轻轻按下了表上的计时钮。只是，随着读秒器上的指针环绕六十方格跑完一圈后。他那张粗豪的脸上，也显出一种若有所思的凝重。 从表上所计的数字来看，赵宇砌砖的速度，应该在每小时二百二十块至二百四十块之间。以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量计算，距离三千块砖这个限定值，倒也相距不远。拥有这种水平的工人，往往只需要几天的适应后，便可轻松达到或者超过预定的要求。这对一个熟练的泥水匠而言，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困难。 络腮胡子记得很清楚：就在昨天，这个年轻人的动作还极其笨拙。他甚至连左右手的正常分工都无法做到。说得不好听点儿，根本就是在用砖头玩成人积木。 然而，现在的他看上去，那里还有半点新手的模样。就在上下翻飞的泥刀挥舞中，一块块零散的红砖，被互相叠摞衔接着变成一堵厚实的墙壁。甚至就连从接口处溢渗出来的灰浆，也被刮削得平整无比。紧密得看不出丝毫缝隙。 笔直、完整、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凸出部位。即便是按照最严格的操作规范来看，这也是一堵完全可以达到验收标准的新砌墙壁。 作为一个严谨的人，络腮胡子并不完全相信表象所显示的东西。在盯了赵宇整整一个小时后，他又跑到工程班组，调出上半天所有的发砖、灰浆出库记录，对照时间逐一核实后。终于确信：这年轻后生的确是在没有第二个人的帮助下，在半天之内独自砌完了一千多块砖。 望着手上的发料本，络腮胡子不禁有些茫然。在他看来，只有从业三年以上的熟练工人，才有可能达到规定的限额。如果把这个年轻人归入此列，那么昨天发生的事情就有些说不通。做体力活的人，决不可能跟钱过不去。故意装嫩把自己的酬劳降低，或者因此而被辞退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其实和傻瓜没什么两样。可是这个外表俊朗，眉眼间还带有明显书卷气的年轻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他已经不再相信这小子是个新手。哪怕是再天才的新手，也绝不可能在一晚之内突飞猛进，转变成为训练有素的熟练工。 这一天，赵宇足足干了十五个小时，终于砌满了三千块砖。当他从络腮胡子手里领到二十块钱的时候，这个外表严肃粗豪的中年男人，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地嚷了一声：“说得出，做得到。臭小子，是条汉子！” 对此，赵宇只是报以淡淡地一笑。将手中的两张十元钞票整齐地折叠后，塞进满是泥浆的上衣口袋里。信步走出了工地大门。 今天的收获，根本不是这二十块钱所能比及的。 三千多块砖的堆叠，已经使封印上新裂的开口增加了整整一倍。 感受着从破裂仙核内滚滚溢出的仙力，赵宇不禁有些感慨――――现在的人间，与飞升的前世虽然不同。可是这些普通凡人积累了数千年的智慧，的确已经远远超乎自己的想象。 书籍，是了解人间最为便捷、直接的东西。很幸运，在他几天前从铁路边捡到的书籍当中，有一本弗兰克。吉尔布雷思所著，封皮已经掉落，破烂不堪的《动作研究》。按照书中所述：人类的任何运动，都可以分解成为动作和方向两大要素。如果剔除时间、疲劳等额外因素的话，人类运动的过程也可以简化到最为迅速的状态。赵宇正是根据书中所示，把砌砖所需要的全部动作缩减到最低程度，结合灵基运转后提供的无限体力，把自己从一个刚刚入行的新手，彻底变成了不折不扣的熟练工。 他第一次发现：这些凡人，并没有上界天仙所说的那般无能。尤其是那种被凡人称之为“科学”的东西，也远比仙术有趣得多…… 络腮胡子一直相信，自己是个见多识广，看过大世面的能人。否则，也不会从十年前默默无闻的一个小工，慢慢爬到现在公司负责项目区域地段的工头位置。 可是，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实在令他目瞪口呆。 他一直认为：那个年轻人刚来工地的时候，根本就是刻意隐藏其实力，想要引起自己的注意。然而，在接下来的三天里，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正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与震撼。 三千二、三千六、四千……这是工勤核对记录上，赵宇每天所砌砖块的数量。 望着手里厚厚的本子，络腮胡子一个劲儿地在揉眼睛。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 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任何事情，都有相关的规定和依据。三千块砖这个数字，是公司上层经过仔细研究，参考过大量资料和数据后得出的结论。也是衡量一个工人是否合格的行业标准。它综合了工作流程的每一个环节，充分考虑到了工人的体力、疲劳、休息时间等因素的限制。非常科学、合理。 既然是面向整个建筑行业的使用标准，其中也并不排除例外的现象。公司明文规定：在十二小时的正常工作日内，砌砖量超过三千五百块的人员，可以得到当日工资百分之百的三等奖金。砌砖量超过四千，可以得到递增翻番后的二等奖金。如果这一数字突破五千大关，那么你将获得整整一千元的最高级别奖励。 第四节 奖金（下） 络腮胡子做这行十年了。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他很清楚：日砌三千五百块砖是什么概念。那将意味着，你必须保持每分钟五块以上的堆砌速度，才有可能达到或者超过这一标准。 砌砖这活，看似简单。其中却包括了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隐藏要素。泥刀带起的灰浆如果涂抹不均，很容易造成墙体倾斜。砖块之间的缝隙过大、对比不均，更会使得砌出的墙线产生偏移。无法通过验收不说，大量的材料也白白浪费。 速度虽然重要，可质量却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衡量基准。 想要达到每分钟砌五块砖的速度，就意味着你必须在十二秒钟内，完成起浆、抹平、上砖、对线等一系列动作。整个过程决不能出丝毫差错。否则，一块砖砌歪，后面所有的砖块也会全部发生偏向转移。 做为一名熟练工人，络腮胡子完全可以做到这一点。他的速度甚至比这还要快。不要说每分钟五块，就是六块、七块也不在话下。可是他却知道：自己绝不可能超过日砌量三千五百块这个标准。顶多，也就是三千一、二的样子。因为，其中有一个非常关键的因素――――体力。 短时间内的速度或许每个人都能达到。但是要一整天都保持旺盛的工作状态却不太可能。人不是机器。瞬间的思维分散都会导致速度下降。更不要说是因为疲劳而产生的肌肉倦惫。 做了十年建筑工，能够突破三千五这个数字，成功拿到三等奖金的人，络腮胡子也见了不少。但他们不过是昙花一现。偶尔爆发一两天还可以。时间一长，身体也受不了。 至于日砌量超过四千，拿到二等奖金的人，不要说是见过，在整个建筑行业里，他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可以想象，当他拿到这本工勤考核记录的时候，内心是何等的震惊。 妈的，如果干咱们建筑工这行，也能像那些电影明星一样，封个什么什么“天王”的话，这小子一定也能弄个“砌砖王”之类的名头当当。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内心深处的激动与兴奋。络腮胡子将手上的记录本一合，朝着工地角落一处结构简单的低矮平房飞快跑去。 作为工头，他有权力对工人发放三等奖金。但是超过二等级别以上的奖励，就必须由更高一级的项目经理，或者工程主管审核通过之后才能发放。 胡庆增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脾气很不错的人。所有与之熟识的朋友也都认为，年纪刚过四十，身为“大通”建筑公司工程主管，身材瘦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睛，文质彬彬的他，的确有着常人难及的冷静与沉稳。 可是今天胡庆增却忍不住想要发火。他想骂娘，想砸东西，想要用近乎暴力的手段，释放内心深处积淤已久的愤怒。 按照合同规定，目前的工程必须在十个月内完成。然而，从开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四个月，大楼的主体部分却迟迟没有进展。照这个速度拖延下去，根本不可能在规定期限内完成施工任务。 他仔细查看过相关记录。所有工序都卡在砌砖这个项目上。对此，他实在无可奈何。 近年来，房地产行业日益火爆。从三月份到现在，公司连续签下六份工程合同。六个工地一起开工，人手骤然显得紧张起来。虽然他已经保证核心部门的人员供应，并且大幅度提高相关待遇标准，还是无法满足紧缺的需求。 他曾经想过，降低用工人员的标准，用大量生手填补熟练工的空缺。可是这样做的结果，只能产生一个无法达到验收标准的“豆腐渣”工程。 胡庆增觉得：自己可以潦倒，可以落泊，甚至可以一辈子吃糠咽菜。但是，唯独不能没有良心。用质量换取速度的事情他做不来。也不会去做。万一哪天这大楼因为事故垮塌，那些死者的家属不会怨天，更不会恨地。只会指着自己这个工程负责人的脊梁骨，骂遍祖宗十八代。 然而，没有速度，大楼就无法在规定时间内按期竣工。到时候，受到牵连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整个工程部门的所有人。 他觉得烦，觉得闷。却又找不到可以用作解决的办法。 络腮胡子兴冲冲跑进屋的时候，胡庆增正黑着个脸，想要找人发火出气。因此，对于对方所说的一切，他也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报以淡淡的冷笑。 身为高级主管，他当然明白工程各个环节的实际效率。更清楚日砌量四千块砖所代表的意义。 他根本就不相信络腮胡子所说的一切。毕竟，按照常理来说，这几乎就不可能。 从工作记录来看，这个叫作赵宇的工人，竟然在三天之内，连续保持着每天四百块砖的递增速度。换句话说，前天他拿到了一份三等奖金。昨天的累计工作量，也足以达到二等奖励的标准。这种事情，偶尔一天他或许还会相信。连续两天，甚至还是飞跃性的递增速度，这就实在令人质疑。 他难道不会累吗？或者，不会感到疲劳？就算是一台机器，恐怕也不可能比这做得更好。 胡庆增下意识地觉得：络腮胡子是在拿自己开涮。或者，就是和下面的工人一起，联手做假以便套取更大的利益。 日砌四千块砖？笑话，整个昆明城的建筑行里，我还从未听说过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走，去看看你说的这个能人――――”胡庆增冷笑着戴上安全帽，把右手的指骨捏得脆响。他敢肯定对方在撒谎。既然有人不识事务主动撞上来，他也不介意结结实实地好好修理这小子一顿来泄火。 第五节 能人（上） 工地外围的墙壁边上，赵宇已经被几十个民工团团围住。摩肩接踵的“人墙”边上，只留下一道狭窄的缝隙，从圈子外面不时塞进一只只盛满灰浆的塑料皮桶。 从昨天开始，有人拿到三等奖金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工地。好奇之余，民工们自然也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和自己同在一起上班的牛人。毕竟，大家都是做着一样的泥瓦活计。就好像一个班里彼此水平差不多，分数都在八十上下游走的学生，突然之间冒出一个考了双百的家伙。嫉妒、羡慕、钦叹……各种复杂情绪，也随人们的心境不一而论。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三等奖金到手，相当于多拿了整整一倍的工资。无论在任何时候，拿钱多的人，总会在拿钱少的人群当中，引起一阵不小的轰动。 当络腮胡子引着胡庆增走进人圈的时候。赵宇正将手里的一块砖头，重重按合在面前已经抹好灰浆的墙体上。 封印扩大的效果极其明显。比之昨天，裂缝已经膨胀到了近两根发丝般粗细。从中流溢而出的仙力，速度何止提升了数倍。它们推动着灵力在丹田内运转，使得原本有些清淡的气凝之团，体积逐渐变得越来越小，色泽也变得越来越暗淡。 有过一次修炼经验的赵宇知道，当这团灵气最终凝成近乎实质的时候，也就意味着自己将超越过目前的凝气阶段，从而真正开始筑基。 在天界的时候，他从未想到过：自己会以如此奇特的方式进行修炼。仅仅几天的功夫，就从刚刚入道的状态，一举进入了凝气后期。虽然这多少得归功于从封印中流出的仙力。可是又有谁会想到，这一块块叠摞而下的砖头，竟比费尽心力的苦修更为有效。这些用泥土烧制而出的小东西，在他眼中的地位，已经不亚于千百年一熟，食之能够使人白日飞升的异花灵果。 站在赵宇背后，胡庆增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紧皱着眉头，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原本想要发怒揍人的念头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则是发自内心的惊讶和诧异。 上砖、抹浆、砌正等一系列的动作，这个年轻人全都完成得恰到好处。取砖和压砖的时候，绝对不会多用一分力。感觉就好像是把旁边放置的砖块，用手高高拎起后，顺势甩到灰浆上压实一般。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看到这里，胡庆增只觉得心里一动。下意识地轻点了点头。 身为一名高级工程主管，他很清楚这个动作所代表的意义。 这叫“甩砖”。是借助惯性，把砖块紧夯在壁面上的一个窍门。非但可以节省大量体力，还能缩短砌砖所消耗的时间。这在建筑行业里也算不上什么所谓的秘密。可是却没有几个人真正能够做到。原因很简单――――实在太难了。 甩砖的诀窍，在于手、眼、大脑的紧密配合，整个过程不能出现半点误差。落砖的瞬间如果力量太大，会把绵软的浆层挤压出去，起不到粘合的效果。力量过轻，又会造成砖块与灰浆之间留有缝隙。而且，甩出的砖头必须与墙壁的线距吻合。一旦出现偏差，只能再次返工。 干了几十年的工程，胡庆增也只在几个老工人身上见过这手绝活。没想到这个年轻人施展起来，竟然如此轻松、随意。当下，再无怀疑的他，从怀中摸出一张款项取用单。在金额部分认真地写了个“一百”，签下自己的名字后，顺手递给旁边的络腮胡子：“拿去，到会计那儿支钱。好好奖励一下这小子！” 下班的时候，除了当天的工资外，被无数目光追随的赵宇，还领到了一张红艳艳的百元大钞票。顿时，周围也响起一片无比羡慕的“啧――――啧――――”声。 一百元，相当于整整五天的工资。这在以出卖力气为生的民工当中，算得上是一笔足以吸引眼球的钱。 手指刚刚碰触到钞纸的一刹那，赵宇只觉得泥丸中的封印，如同熟透的栗子般，猛然绽放出足足增大了一倍的醒目裂痕。 体内剧烈的变化，使得赵宇浑身一颤。他终于明白：封住仙核的印诀，的确暗合天地之数。在添加了“聚阳丹”这个异常的情况之后，它会在不改变“三百六十行魁首”这个天庭判决的前提下，按照自己所做的一切，以正比方式，逐步释放被包裹住的仙核。 这也是一种奖励。一种上天对自己的奖励。三百六十行职业，做得越多、越好，封印解除得越快、越彻底。 浓郁的仙气，从越发扩大的裂口中奔涌而出。它们与同在丹田内的灵气团相互搀合在一起，使得本就已经凝固的气团变得越发沉重。这说明第二次修炼已经进入了“凝气”后期，自己很快就能筑基。 第二天，赵宇和往常一样来到了工地。刚走进大门，就被等候多时的络腮胡子直接领进了主管办公室。 比起昨天的态度，胡庆增明显热情了许多。对于那些有真才实学的人，他一向都会给予相当的尊重。望向赵宇的眼神里，也多了几份肯定的赞许。 昨天的统计结果已经出来。一个工作日内，这个年轻人整整砌了四千五百块砖。也就说，他可以再拿到一份二等奖励。 不过，除了奖金，胡庆增还有另外两件事，需要和赵宇商量。 在为了生计而奔波的民工眼中，工资无疑是最重要的东西。如果彼此之间，都是同样拿每天二十块的工钱，也许谁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赵宇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潜在的平衡。 没人会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何况，拿到三等奖金，相当于多拿一倍的工钱。不就是多砌五百块砖嘛！谁也不是天生的孬种软蛋。你行，难道我就做不到？ 仅一天的功夫，就连续有四名工人突破了日砌三千二百块砖的数字。更有十多人达到了三千一百块的标准。虽然目前还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拿到奖金，可是他们都不再怀疑，那些金额诱人的奖项，只是可以看到，却不能实际抓到的空中楼阁。在这种旺盛的热情转化成为工作动力的情况下，使得整个工地的运转速度，竟然猛增到了百分之二十之多。 第五节 能人（下） 这对于正为工程进度过于缓慢而焦急的主管胡庆增而言，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他当即做出决定――――把赵宇的待遇标准提升成为正式工。一次性签下五年的用工合同。养老、医疗等所有福利，全部由公司负责。 这小子是个人才，不惜一切代价，也必须把他留住。 然而，令他为之愕然的是：面对这份无数人挤破头也想得到的用工合同，赵宇竟然表示了拒绝。 “为什么？”情急之下，胡庆增不由得连声问道：“如果觉得工资待遇太低，或者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你完全可以提出来。只要不是很过分的条件，完全可以得到满足。” “我还要上学。”赵宇微笑着，编排了一个足够充分的理由：“出来打工，只是为了挣够学费。说实话，我正准备再做几天就辞职。” 他的确不想再干下去。体内封印的开解速度，已经明显慢于前两天。印诀的破裂似乎和修炼一样，无法用同样的手段促进。而是必须根据不同阶段加以区分。如果一直持续同样的工作，封印的开启甚至可能变得停滞不前。 或者，应该尝试一下另外的职业了吧…… 面对如此解释，胡庆增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沉默良久，这才无比遗憾地长叹一声：“既然如此，在走之前，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拿到二等奖金的消息，被公司高层得知的时候，也引起了某人浓厚的兴趣。 威尔森是一个爱尔兰人。也是“大通”建筑公司从国外高薪聘请的技工。砌砖，正是他的强项。 建筑，是一门包罗万象的复杂行业。砌砖，也不仅仅是外人眼中简单的叠摞而上。对于不同类型的建筑，砖块的堆砌直接关系到房屋坚固程度、基础等各方面因素。按照英国建筑行业规定：想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工人，必须通过一系列严格的考核，得到官方颁布的特殊行业许可后，方可持证上岗。 当年，威尔森以每小时砌砖四百一十二块的成绩，夺得了行业考核第一名。因此，他所拥有的那本证书上，也拥有一个醒目的“no。1”字样。 威尔森喜欢比赛。他认为：只有比赛，才能显示出自己与众不同的价值所在。来中国后，每到一地，他都会与当地的建筑业高手约战一番。实力超卓的他，也总能无一例外取得胜利。久而久之，膨胀的自信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中国人，其实不过如此。 赵宇日砌四千块砖的数量上报公司的时候，威尔森正好在场。他当即决定：要和这个年轻人一决高下。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凌驾于失败者头上的那种感觉。比赛太多，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号外国高手存在。谁也不会自取其辱，自然，他也少了很多获胜的乐趣。 胡庆增所说的帮忙，指的就是这件事。在他看来，赵宇十有**会拒绝。出乎意料的是，对方竟然一口应承，爽快得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 赵宇并不喜欢争强好斗。他只是隐隐觉得，这件事情对于自己来说，也许是个不错的契机。 满足天庭判决的条件，是解开体内封印的根本。入世后的第一份职业，做的也还不错。可是，究竟应该怎么做才能真正达到这一职业的最高点。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毕竟，他对这个全新世界的了解，目前还仅仅只限于几本书报、杂志之类的东西。 比赛，也许是满足判决的条件之一。赵宇记得：前世的时候，就曾经有过“打擂夺魁”这种说法。只不过，三百六十行魁首的互擂方式，应该和江湖中人的生死决斗有所不同。 多尝试一下，总是好的。即便输了，也不可能比堂堂天官被贬下凡的结果更糟糕吧！ 两天后，在大通建筑公司行政楼前的广场上，他终于见到了这个想要与自己比试一番的家伙。 “竟然是一个胡人？”第一眼看到威尔森的时候，赵宇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他并非没有见过高鼻蓝眼的外域人种。事实上，前世未曾飞升的时候，他不止一次和远道而来的西洋人打过交道。“胡人”，也是当时中原人士对于这些异邦者的通称。由于胡人身材高大且颇为健硕，官宦豪族也喜欢将之雇作家仆。称之为“胡奴”。 赵宇记得，自己曾经养过两名胡奴。由于身份低微，他们的工作，也仅仅只限于洗刷厕所，倒倒马桶一类的清洁范围。平日里偶尔赏点酒肉，胡奴们便高兴得跟过年似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杵着胳膊，斜瞟着眼睛，一副目中无人的像。 换在几千年前，这样的胡人不是被切掉小**变成阉奴，就是被乱刀剁碎，砍成一块块的烂肉扔出去喂狗。 威尔森的确看不起自己的对手。确切地说，他根本就看不起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黄种人。 刚到中国的第一天，威尔森就认识了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言谈中，他惊讶地得知：女孩竟然是正在某校就读的大学生。这很是让他感到自惭形秽。要知道，在英国的时候，自己连小学都没有毕业。 接下来的事情，却完全超出了威尔森的意料之外。当天晚上，女孩很主动的和他上了床。尤为令他吃惊的是：对方居然还是一个处女。 第六节 比试（上） 威尔森不明白，自己身上究竟有哪一点吸引了这个女孩？然而，对方的回答却令他哭笑不得。 “我要出国。我需要绿卡――――” 从那以后，威尔森每到一地，都要换上几个不同的女友。每当他尝试着向对方提出**要求的时候，都会得到满足。久而久之，他也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思维――――这个号称拥有五千年文明国家的女人，都是患有出国妄想症的婊子和贱货。即便是处女也不例外。 威尔森喜欢和中国人比赛砌砖。这也是证明自己实力的唯一办法。获胜的快感，总会使他想要在中国女人身上，加倍发泄自己的冲动和**。 比赛的场地，安排在公司院落的一角。这里早已准备好两堆相同的用料。工具、砖块、灰浆一应俱全。分别站定后，裁判一声令下。两人几乎以同样的速度，飞快地忙碌起来。 威尔森的确是一名高手。从抹浆到上砖等一系列动作麻利无比。三角形灰刀在挑起的浆团上，根本不做多余的停留。只是轻轻一抹，便将手中拿好的砖块平压直下。半小时后，原本空旷的地面上，已经竖立起一堵平直的新砌墙壁。 三十二分钟，两百四十一块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威尔森对自己的成绩很满意。尽管比赛还没有结束，他还是下意识地瞟了一眼旁边的对手。想要借机嘲笑讥讽一番。然而，就在视线刚刚偏移转动的一刹那，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高高揪起，再也无法落下。 那个比自己还要矮上一头的中国人面前，居然同样矗立着一堵高度、长宽丝毫不亚于自己的砖墙。而且，码积在上面的砖块，似乎还要比自己堆砌得更多一些。 “我的上帝，这不可能。他，他怎么会这么快――――”威尔森的嘴巴张得老大，口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目瞪口呆的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普通无奇的青年工人，居然有着如此可怕的速度。 赵宇丝毫没有察觉旁观者眼中的惊讶，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手上的每一个动作里。隐隐膨胀的封印，促使着他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无比地堆砌着面前的砖墙。也难怪爱尔兰人会发出情不自禁的惊呼，现在的他，根本就是一台开足马力的人形机器。 他觉得，泥丸里死死包裹住仙核的封印，正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撕扯着，千方百计想要从这道黑色的障碍当中挣脱出来。就好像一只孵化出来的小鸟，正用稚嫩的肩膀，使劲儿顶开每一片覆盖在身上的厚重卵壳，把自己从那些已经龟裂的缝隙当中彻底释放。 手上拿起落下的砖块，与这股内在的力量之间，似乎有着某种无法用语言说明的微妙联系。每一次堆砌，内体的力量隐隐也会强上几分。仿佛，这是一种强劲的，由外及内产生的推动之力。 赵宇没有计算自己究竟砌了多少块砖。他的思维已经随着这道力量与封印的冲撞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形成相互契合的节奏。终于，当他把手中最后的砖头，重重压合在墙壁上的一刹那，死死禁锢着仙核的黑色封印，也在原来细微的缝隙基础上，猛然转变成为一道醒目的裂痕。 巨大的暖流，瞬间充斥了赵宇的全身。尽管他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解除封印的标准。可是他却能够真正感受到：下凡后第一个职业的魁首，自己已经做到。黑色封印的第一道禁制，也已经彻底解开。 我赢了。 我再也不是毫无能力，被众人耻笑的废仙。王母，当所有封印解除，大道得成的那一天，我也会让你知道，从高高在上的天庭，直接坠落地狱的可怕滋味儿。即便拼着是死，老子也会像当年的孙大圣一样，闹他一次天宫，把天戳上几个窟窿。 震撼和惊喜，并不仅仅只是赵宇的个人专利。当旁边记数员报出他实际所砌砖块数字的时候，所有的围观者彻底沸腾了。 四百五十二块，比自称英伦第一高手的威尔森，整整多出近四十块。 大通公司的总经理一直以为：胡庆增不过是在夸大其词。即便当真有人能够拿到二等奖金，也绝不可能是威尔森这个高级技工的对手。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终于相信了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人才，这小子的确是个难得的人才。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把他留下。 经理当即宣布，重奖冠军人民币一万元。另外，获胜者提升成为公司正式员工。所得待遇和部门主管相同。 令他意外的是，赵宇只接受了奖金。在优厚的待遇面前，他选择了谢绝。理由，就和当初婉拒胡庆增的时候一样。面对这般说辞，经理自然也不好再勉强。 威尔森的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直到现在，他仍旧无法相信刚刚所发生的一切。 一个毫不起眼的中国人，竟然赢了。而且，还远远超越了自己最高记录数十块砖。我，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赵宇连看都没有多看过威尔森一眼。他知道，这个世界与自己前世有着很大的差异。可是，他还是下意识地按照过去的概念，把胡奴归类于地位最卑下的群体。和这种人比试，简直就是自贬身份。 从工地出来，已是繁星满天的夜晚。趁着浓密的夜色，在一处僻静无人的角落，赵宇再次坐了下来。从封印裂缝中溢出的仙力越来越多。并且与灵气彻底融合。丹田之中浑沌的凝团已经极其厚重。自己必须开始筑基了。 往白瓷净瓶中倒出一枚“筑基丹”。同样分作十份。取其中之一张口服下，待药力完全化入体内之后，他连忙用意识将灵气全部逼回丹田。让原本处于漂浮状态的气体，完全附结在已有的凝团上。使之最终沉淀变为一块有着固体形态的聚集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