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与迷茫》 001-015 正文00050 像所有电视连续剧一样,这个故事编造出来的。像很多假客观的小说一样,这个故事用的是第三人称。像一切虚构出的把戏一样,这个故事是不真实的。像一切哗众取宠的假创作一样,这个故事具有讨好读者的清晰意图。像所有此类空洞而无个性的作品一样,这个作品严重缺乏与它的篇幅所对应的思想价值。像所有商品一样,这个商品从开始制作就具有明确的目的,那就是尝试让尽可能多的人喜欢它。像所有这类不惜一切代价只求赢利的产品一样,这个故事只求吸引人感动人。也像所有因考虑不周或技巧不足的失败之作一样,这个作品因为重重矛盾而归于失败。最后,也像所有失败之作一样,这部小说,这个电视剧,这个故事,这个商品,这个怪物,以它的平庸、无聊及缺乏独创性而与这个商品时代遥相呼应,彼此寒喧问好,当然,这是本部作品所抱的势利希望,或许同道之人有足够的宽容而能对此心照不宣。 作者在此还能说什么呢?他已对他的创作及动机饱含轻蔑之情,尽管他为了这部作品而倾尽全力,他让追求金钱之火在心中熊熊燃烧,并极力在内心以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使自己成为这个时代文化产业的一名合格技工,他一再对自己说,多数人都这样,而且并无不安,很多人甚至以此为荣,并且,如果不这样,便会无法生存下去,如果不这样,便无法取得今后继续创作的条件,如果不这样,就要放弃青年时期不可多得的人生享受,如果不这样──够了!总之,作者最后说服了自己──积极向上的堕落之情就是如此地富于魅力,它所展现的力量十分强大,心灵低贱粗俗如作者之人,犹豫再三,终无力抗拒。但作者出于虚荣心,仍要在此声明,他本人并非对此感到坦然,而是感到一种胡说八道之后的羞愧及不满──作者在此应表明他的态度──大众文化在个人身上一再取胜的原因,不仅由于大众文化在利益上的强大,还因为个人的弱软贪婪及个人信念的不完整──个体人生之艰难矛盾在此可见一斑。 作者深知,这种话对多数人多说无益,中庸之道之胜利一向是狡猾软弱之胜利,而"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实乃强者之专利,在相对主义成为普遍真理的人世间,势利之徒对权力名声利益的追逐及追随,令人感到伪中庸的黑暗力量――因为绝对的中庸是不行动的,一旦行动,就无法不偏不倚,以作者之见识,在世上只有一位采取中庸之道者,那就是万能而坐山观火之上帝,可惜无人向他请教过中庸之方法论。 沉沦就是沉沦,无论如何,认识沉沦总比自欺欺人更诚实,然而不幸的是,一旦有人敢说虚伪是万恶之源的时候,总能听到不自知的虚伪者的真诚嘲笑――大众麻木愚昧而不承认,小众无能无耻卑劣而伪善,无论向何方同流合污,作者都很不情愿,但作者又无法不行动,这种情况令作者感到特别特别的愤怒以及随之而来的郁闷及悲哀,以上篇幅,是与下面故事毫无关联地作者感叹,作者深信,放在此处,并非毫无意义。 故事发生在992年,一个对很多人来讲记忆犹新的年份。 地点毫无疑问是北京,故事中所涉及的人物,无一例外,都是亲眼目睹自己与别人成长之人,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可交待的呢? 在一个冬天的深夜,北风吹着一个破烂酒吧,劣制的霓虹灯弯成的"梦幻"二字,在黑暗的空中闪着奇怪的光,灯下是酒吧入口,像坐落于城市的一切酒吧一样,里面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人,在这些人中,总会有些奇奇怪的事发生,所以没有人感到惊奇,更不会注意到,一摞钱被一只手沿着桌面推到另一只手边上,推过钱的人是赵宇,一个穿着正经的小青年,接钱的人是徐刚,装着不太正经的小青年。 徐刚已经喝得半醉,醉到那种仍能把钱数得丝毫不差的程度。 "赵宇,这是两百,我一共向你借了多少?" "八百。" "我会还你的。" "没关系,我还有。" 徐刚拿出一个计算器:"我们现在喝酒喝了多少钱?" 赵宇:"三十八块。" 徐刚按动计算器:"你一个月工资是多少?" 赵宇不假思索地说:"三百八十六块四。" 徐刚:"再加上一千五百块年终奖,一年是多少?" 赵宇再次不假思索地说:"六千一百三十六块八。" 徐刚说:"每年涨百分之二十,明年是多少?" 赵宇说:"七千三百六十四块一毛六。" 徐刚说:"四舍五入一下,后年是多少?" 赵宇说:"八千八百三十七。" 徐刚:"五年以后是多少?" 赵宇想了想,泄气地说:"一万五千二百七十块。" 徐刚给赵宇看计算器,惊叹道:"完全正确!你还是小天才――可我问你,五年以后你二十八岁,柳燕要跟你结婚,你一年挣一万五千块,够吗?" 徐刚把计算器扔到赵宇面前。 赵宇看了一眼计算器数字,以验证自己心算正确,他抬起头,犹豫地说:"也许柳燕会觉得不够。" 徐刚说:"记着这笔账,计算器我得拿走,我知道你的记忆力,五年以后你也不会忘的――" 赵宇叹口气:"五年以后,五年以后我的脑子可能会烂在办公室里。" 徐刚向前探一下身:"辞职得了,出来跟我一起混算了──" 赵宇再次叹口气:"我再想想吧──要是下月再不分我课题──哎,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徐刚把钱收起来:"总有一天,我会一只手拿着手机,一只手摇着奔驰车的钥匙来找你的──这话我说多少遍了?" 赵宇与徐刚碰了一杯:"那又怎么了?" 徐刚在把酒饮而之前,停了一下:"赵宇,我想让你看到──我不是一个普通人――妈的,我的自行车又让人偷走了,刚买了三天!" 赵宇喝尽杯中酒,欠了欠身,做出要站起来的样子:"算了,买辆旧车──我们走吧,明天我八点钟还要上班。" 徐刚放下空酒杯,拉了一下赵宇,提高声调:"别上班了,一天跟一天一个样,多没劲,跟我一起出来干吧?我这次是正正经经跟你说──" 赵宇拍了徐刚一下:"那样的话,就没有人借钱给你了──小姐──"赵宇向柜台方向招一下手,"结账!" 赵宇把瘪瘪的钱包扔到桌子上。 2 "梦幻"酒吧的门开了,就像被风吹开了一样,赵宇和徐刚依次出来,赵宇从兜里掏出自行车钥匙,去开停在门边的自行车。不远处,徐刚在街头招手叫出租。 赵宇开锁,跳上自行车,把手缩在袖子里,扶住摇摇晃晃的车把,他经过徐刚,把车刹住:"要不要我带你一段?" 徐刚摇摇头:"算了,我打车──用你借我的钱──是不是太奢侈了?你不会生气吧?" 赵宇笑了:"我不会生气,但后悔借钱给你──一路顺风,别把呼机丢车上。" 徐刚:"放心吧。" 赵宇:"那我走啦──" 徐刚点点头,赵宇骑着车走了。 赵宇骑了没多远,一辆出租车从他身边经过,徐刚从里面探出头来:"谢谢你啊──" 赵宇还没反应过来,出租车便扬长而去。 3 两个月以后。 就像某种司空见惯的上班仪式,赵宇像个老头一样,坐在一间办公室的办公桌前,手边是一杯茶,窗外阳光灿烂,室内很静,只有翻动书页与报纸的声音,赵宇抬起头来,目光沮丧而呆滞,似乎对自己将要这么混下去感到无奈,事实上,他每天如此,到这个建筑设计院来上班,刚来的年轻人不受重视,没有什么课题分给他,成天坐冷板凳,赵宇对建筑设计的一腔热情已渐渐被日复一日的上班所熄灭,他想有所作为,但没有机会,他不知道自己天天来干什么,一开始,他还看看专业书,研究各种流派的建筑,忽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似乎更爱看街头小报与美女画报,他手里拿着那些花花绿绿的垃圾,知道自己堕落了,但他对自己的新情趣爱莫能助,相反,他弄不清国家为了什么那么慷慨,竟出钱养着他这么一个年轻的闲人,比起在外面奔波的同学们,他感到成竹在胸,知道自己会像一只锣丝钉一样,锈在工作岗位上。 不远处是一个老头,一副老科技的样子,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赵宇知道,他胸无点墨,在这里混了一生,头发花白,穿着朴素,就要退休,但仍坚持每天上班,似乎坐在这里就比坐在家里要安心。 赵宇一页页地翻着一本印有美女的画报,尽管心中对美女有着种种议论,但却不知向谁谈,此时电话响了,老头接。 老头:"喂,我是──啊,等一下──"他转身向赵宇,"找你的──" 赵宇嘴里说着"谢谢啊张工",一边去接电话。 老头用一种老人特有的幽默来表达他对年轻人的恶意:"是男的。" 赵宇接过电话:"喂,我是赵宇──徐刚啊──你怎么样?──噢──行,我正没事儿,马上下去──" 赵宇放下电话,对老头说:"我出去一下,要是头儿问,你就说我去图书馆了。" 老头抱着对开小差理解的态度说:"去吧──反正也没课题。" 赵宇放下电话,走出门去。 老头随手把赵宇丢下的美女画报抓了过去。 4 赵宇晃晃悠悠地走出研究所的大楼,来到不远处的一条长长的林荫路边,向路的一头张望。就像出现了某种奇迹,林荫路尽头,一辆崭新的奔驰轿车出现了,一直开到赵宇身边停下,赵宇从未想到自己与奔驰轿车会有何联系,因此看也没看,还在向前面张望,却听到车喇叭响了一声,他歪头一看,车门开了,一身崭新西装的徐刚从里面钻出来,一只手拿着在当时颇为流行的大砖头一样的手机,一只手摇着奔驰车的钥匙。 徐刚用夸张的声音喊道:"赵宇,是我!你看──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吗?" 赵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还是对徐刚笑了。 5 当然,徐刚发财了。 还是在他们经常去的酒吧,桌子两边坐着的还是这俩人,赵宇和神气活现的徐刚。 徐刚因神气活现而激动,赵宇因好奇而仔细听,听什么呢?当然是徐刚的短暂而神奇的发财史:"我姐在塞班,帮我弄签证,没想到那么多人去那个鬼地方,一个签证一万,我和我姐半儿擗──这才俩月,叫我抄上一广东团,80个人──抽烟,抽我的──这是万宝路,真的,托人儿从飞机上弄的──",徐刚给赵宇点烟,并长出一口气:"妈的,终于发了!" 接着,徐刚再接再厉,一口气把酒喝干,把酒杯往桌上一顿,对赵宇大声疾呼:"下海吧,下海吧,一起干吧!噢,你的钱!" 徐刚从衣服兜儿里掏出一个信封,扔在桌上。 赵宇:"我?算了吧──" 他伸手刚要打开信封。 徐刚笑道:"别,别数!" 于是,赵宇把信封放回兜里。 徐刚笑咪咪地说:"除了还你的八百,还有我给你发的第一个月的工资──去请柳燕吃大菜吧。" "我现在要钱也没用──要我谢你吗?" "不用,有福同享嘛──等你辞了职就有用了。" 此刻,徐刚的电话响起,他接电话:"喂,是我,好,我马上就到。"徐刚挂了电话,"是一倒儿,也不知什么路数,他管弄护照,我现在去取。 赵宇也站起来:"那我也走了。" 赵宇习惯性地掏出钱包要结账。 徐刚:"别──这回看我的!小姐,结账!" 他从兜里随手掏出什么往桌上啪地一扔,赵宇细看,是一个鼓鼓的钱包。 赵宇和徐刚从酒吧出来,走进被路灯光随意涂了几抹黄色的黑夜里。 "你小心点儿,那人没准儿是个骗子。"赵宇说。 "放心吧!"徐刚钻进奔驰车。 "哎,莉莉怎么样?"赵宇问。 所谓莉莉,是徐刚现在的女朋友,一个小可爱型的姑娘。 "莉莉?她去广州出差了──后天回来,咱们后天晚上见,还在这儿!"徐刚放下玻璃,从车里探出头来,"别告诉莉莉,我要让她大吃一惊!" "行!"赵宇刚要走。 徐刚再次探出头来:"哎,赵宇!" 赵宇站住,回头。 徐刚:"我们毕业多久了?" 赵宇:"五个月。" 徐刚伸出手来:"记住,我是毕业五个月以后成为大款的!" 赵宇过去拍了一下他的手:"好好干!" "回去想想我的建议──"他的奔驰车开走了。 7 仍是梦幻酒吧,仍是夜里,酒吧门口仍停着赵宇的自行车,两天以后。 8 "我叫他不要干,不要干,他不听,才毕业五个月──"莉莉,徐刚的女朋友,不顾劝阻在边哭边喊,"才毕业五个月,他就进了监狱,这下全完了。" 柳燕,既是赵宇的女朋友,又是莉莉的好朋友,递给莉莉一张餐巾纸:"莉莉,莉莉,别哭了,还不定是怎么回事儿呢──情况弄清楚他就出来了──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他的签证全是真的。" 莉莉却哭道:"可护照全是假的!管护照那人现在跑了,这事儿根本就说不清!" "赵宇,你也不劝劝他!"柳燕见自己劝不过来,便推赵宇,不料赵宇却自顾自说道:"柳燕,我辞职了──" "什么?" 莉莉此刻止住哭声:"赵宇,你可别──你看看徐刚──" "手续已经办完了,明儿档案就转#39;人才#39;。" 柳燕急了:"你疯了?"赵宇平静地说:"柳燕,你也别去服装厂搞什么设计了,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我总觉得,在办公室呆下去,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办公桌的──"柳燕听了,不再说话了,莉莉摇摇了柳燕:"柳燕,我怎么办呀?我现在──" 9 在生活中,很多对于个人事关重大的问题,都需要时间来解决,比如,半年以后,上文说的赵宇便过上了另一种生活。 什么生活呢? 简单地说,他成了旧车交易市场中一名二道贩子。 想想下面一个场景吧:一个买主在走,经过一辆辆旧车,他在一辆旧夏利车前停下来,买主敲敲车门,车门打开,赵宇从里面钻出来,他摘掉墨镜。 买主:"这车多少钱?" 赵宇:"六万五──试试车?" 买主接着往前走,赵宇重又钻进车里,把车门"咣"地关上。 0 现实生活当中,好人与坏人都扎在一起搞自我奋斗,他们竞争上岗,轮番出动,争取从人世间有所斩获,当然,他们想得到的不是一种东西。 此刻,二道贩子赵宇拧响旧车内录音机,听着里面传出的流行音乐声。 此刻,他像半年前坐在办公室一样倍感无聊,于是把一张报纸蒙在脸上,又一口气吹向半空中。 黄昏,旧车市场关门了,赵宇把旧车开上大街,他熟练地超车,急匆匆地行驶,就像有什么要紧事一样,事实上,他没什么要紧事,从赵宇身上,可以得出结论,越是没要紧事的人,往往越是显得匆忙。 2 赵宇把车停在路边,不远处,是一个服装摊儿,他把车窗玻璃摇下来,从他的视线望去,柳燕正在向一个女孩卖牛仔裤,女孩在试裤子,柳燕用一块布挡着她。 于是,赵宇按响了喇叭,柳燕转身向赵宇,布后面的姑娘露出两条光腿。 姑娘尖叫起来。 柳燕重又转回身。 赵宇笑着摇了摇头。 赵宇从车里出来,车门"咣"地关上,然后向柳燕径直走去。 柳燕头也不回地说:"臭流氓,别过来,人家试裤子呢!" 赵宇原地转了一个圈儿,背向柳燕,从兜儿里掏出一盒烟,拿出一支,放进嘴里,吸了一口,吐出烟雾,他背对柳燕,张嘴就来:"服装大王,今儿卖了多少钱?" "摊儿钱卖出来了,请你吃饭的钱也有了,你呢?怎么把车又开回来了?" "有个胖子非要买我这辆车,我看他不顺眼,大嘴巴把他抽跑了!" "抽跑了?"柳燕嘲弄地说。 赵宇却转了话题,向试裤子的姑娘贫起了嘴:"别着急,慢慢试,你看我这么站着,像不像一个保镖?" 也许他此刻的确有一个保镖似的背影。 姑娘从布后面走出来,低着头仔细看自己的裤子。 柳燕说:"行了!" 赵宇转过身。 姑娘问柳燕:"怎么样?" 赵宇:"牛b!就是──" 姑娘看赵宇。 赵宇做了一个把下面拉链拉上的动作。 姑娘低头一看,立刻惊叫一声,转过身去。 柳燕说:"别理他,神经病。" 姑娘转过来又看刚换上的裤子。 柳燕说:"跟苹果专卖店的一模一样,不信你可以拿着去比比,蹲下,试试,看紧不紧?" 姑娘蹲下。 柳燕问:"怎么样?" 姑娘说:"行,就是显得太胖了。" 柳燕说:"现在就流行丰满型的,你看我,瘦得每天夜里偷偷哭。" 赵宇插嘴:"合适──小姐你叫什么,要是你不觉得我禽兽,送你回家去吧?" 姑娘回嘴:"我正好觉得你禽兽。" 赵宇说:"那就算了──" 柳燕说:"黛比#83;摩尔和桑德拉#83;布洛克都喜欢穿苹果牌的。" 姑娘:"真的?" 赵宇:"还有布拉德#83;皮特和我──" 姑娘:"我讨厌皮特── 赵宇:"和我?" 姑娘笑了起来:"多少钱?" 柳燕说:"一百三,苹果店卖三百七,我比他们便宜多了。" 姑娘说:"前面那个摊儿卖一百二。" 柳燕说:"他们是从河南进的货,我从广州──不一样,不信你过去看看?" 姑娘说:"一百一我立码儿穿走──" 柳燕说:"穿走吧,一百二。" 姑娘说:"一百一。" 面对僵局,赵宇说:"趁她没后悔赶快交钱走人──一百一吧──" 柳燕瞪了赵宇一眼。 姑娘说:"一百一啊!" 柳燕说:"一百一。" 姑娘交钱,柳燕发现她手里拿着两张一百块的钞票。 柳燕对赵宇说:"这位保安,有零钱吗?" 赵宇从姑娘手里接过二百元,又从兜儿里掏出钱包,从里面数出九十块钱给了姑娘,顺手把姑娘交的钱放进自己兜儿里。 姑娘从摊儿上拿了自己的裤子走了。 赵宇提高声音:"快走,她没准儿追你呢──" 柳燕向他伸手,赵宇一把握住:"祝贺你,生意兴隆──" 两人松开手后,柳燕依然把手伸出,赵宇只好从兜儿里掏出两百元,放回柳燕手里:"晚上吃饭你付账吧──车没卖出去──但开来开去也挺神气的,是不是?" 柳燕说:"是不是?我问你,刚才你看见什么了?" "就看见你骗人钱了──六十块钱的裤子卖一百一。" "是吗?――没看见别的?" "还看见你拿块布挡着姑娘的背影儿──" "还有呢?我一转身的时候──" "看见你正影儿了──你知道,我的目光很难离开你。" "去你的!你老毛病怎么那么顽固?" "你管我也管得太狠了点儿吧──不让人动手,看一眼都不行──何况还是在你的监督之下──" "看也不行──不仅看不行,连脑子里动一下念头都不行!" 3 在麦当劳里,柳燕对赵宇谈她的生意经:"每天卖300块,毛利是00到50块,每月出摊25天,加起来的毛利是――" "2500块到375宇说。 "扣除地摊费,我的日常开销,各种牛毛细雨税,剩下什么,猜猜看?"柳燕望着赵宇。 赵宇低头猛吃。 柳燕叹了一口气。 赵宇抬起头:"剩下什么?" "什么也没剩下──白干!" "这就对了!"赵宇笑了起来,"这下你知道小本儿买卖的秘密了吧?" 柳燕一头倒向后面的椅子背上。 赵宇逗柳燕:"自己创业艰难呀!" "所以──" 赵宇抬起头,看着柳燕:"所以──" "所以我准备不干了──" "不干了――什么意思?" "就是收摊了──烦了,明白?" "明白──可是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衣服怎么办?""你以为我今后还会再买衣服吗?""噢!是这样,明白了。" 两人笑了起来。 柳燕低头吃东西。 "那以后你打算干什么?"赵宇问。 "还没想好──但有一点是明确的──" "哪一点?" "不上班,不朝九晚五,不看别人脸色,不怕迟到早退──" "多么宏伟的计划!要我帮忙吗?" "不,谢谢!" "谢谢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少管别人的闲事!"柳燕突然用刻薄的腔调说道。 赵宇急了:"你是别人吗──我关心一下你,怎么能说是关心别人啊?他他他和她(手指向就餐的人)他们是别人──我不跟他们一起吃饭,不跟他们约会,不跟他们上床,不跟他们讲实话──他们才是别人──可你不是──我不把你当别人,希望你也别把我当别人。" 等赵宇与旁边座位上惊奇的目光收回,柳燕才说:"够了吗?嚷嚷够了吗?" "对不起──"赵宇也觉出了自己的神经质。 "那么──" "那么,你付完账后我送你上夜校──学习──这个班儿是学什么的?" "表演──" "表演?" "对,表演。" "想当明星啊?" "不――我要从那里学习在陌生人面前自然地表现自己──" "柳燕,你在耽误时间──也没准儿是想在那儿碰见帅哥──" "你别对我指手划脚的,我想干的事我自己知道──" 4 直到上了赵宇的汽车,这场争论仍未结果。 "换句话说,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想你自己──倒了几辆旧车,挣了多少钱?你成天晃晃悠悠,东游西转,开着一辆永远卖不掉的破车──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 5 汽车停在一个教表演的野鸡夜校门口,柳燕下了车,赵宇也下了车,两人都有点垂头丧气,他们总是这样,总是争吵,总是争吵。 "那――就这样吧──"柳燕说。 "就这样──就这样不欢而散吗?" "见我之前想过会跟我吵架吗?" "没有──"赵宇回答。 "这么看问题就严重了──你是对我不满意还是我关心我──别说是关心我──我知道。现在,让我来关心关心你,一会儿你去哪儿?去干什么?──兜儿里就几块钱汽油钱──去哪儿混晚上的时间──好了好了,我不想吵架──我得去听课,你呢,也去找件事做──" "哎,柳燕。" 柳燕回头。 "两个西红柿走在路上,小西红柿走得很慢,老西红柿就不耐烦了,他伸手去掐小西红柿──结果呢,突然,小西红柿变成了西红柿酱──"赵宇说。 柳燕看着他。背后有些学生进了校门。 "这是个电影里的笑话,一点也不逗,你没笑──"赵宇说。 柳燕笑了。 016-030 正文0030 送完柳燕,赵宇一个人开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感到自己有点六神无主,有点孤独,车子开得晃晃悠悠,就像他的内心,他不知如何处理与柳燕的关系,也不知自己要干什么,他很年轻,大学刚毕业,还很聪明,但是,面对眼前的生活,这些显然很不够,问题是,赵宇根本弄不清自己想要什么,这是关键,迷茫才是关键,这一点,赵宇知道,他不知自己是如何知道的,但他就是知道,一般人追求的生活目标,不知为什么,就是让他提不起精神来,奔驰车吗?傻b们的尊敬吗?赵宇认为,那都是过眼云烟,毫无用处,那么,生命是用来干什么的呢?赵宇被这个问题绑住了,像一切机灵鬼儿一样。 7 星期日是探监的日子,莉莉再次壮起鼠胆,去看徐刚,为什么呢?因为众所周知,徐刚是她的男朋友,但是,莉莉对这一点十分烦恼,事实上,没有徐刚,她日子还能好点,私下里,莉莉认为,徐刚被关在监狱里,而她呢,被关在监狱外,徐刚大概是受了不少警察的气,但她呢,却还得受这个犯人的气,莉莉为此感到十分紧张,恨不得自己也蹲了监狱算了。 8 监狱外,阳光明媚,走在阳光中,莉莉在心里盘算着一个问题,自己为什么感到内疚呢?答案是,徐刚挣钱是为了她,推而广之,那就是,徐刚进监狱是为了她,可是,有一点叫她很迷惑,那就是,自己可没逼着他冒险,并且,莉莉十分讨厌冒险,她喜欢小情小调,用不着大起大落,莉莉打起精神,强迫自己走进监狱的大门,另外,她还走过两扇铁门,一个警察跟在她身后,总之,莉莉偷偷地哭了。 9 办完了手续,莉莉总算坐到了探视间里,她把手放在桌子上,对面是徐刚,然而,莉莉感到自己已不再认识他,这是那个成天陪着自己旷课逛商店的徐刚吗? 不等莉莉开口,徐刚便笑着对她说:"最近怎么样?有新闻吗?同学们都在干什么?有人说起过我吗?你怎么样?工作顺心吗?薪水涨了吗?现在外面流行什么款式?我也想买一套,这身衣服我穿腻了,走出去会让人笑话――这里大家都穿这么一身,没人笑话我,在这儿很好,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我很快就会出去,像你们一样,还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我不是答应过送你奔驰车吗?"徐刚突然哭了起来。 莉莉低下头,她甚至想不到要同情他,她感到害怕。 "你还爱我吗?"徐刚问。 莉莉点头。 "我每天睡觉前都想你,看你的照片──你写的信我倒背如流──" "答应我,别着急,慢慢等,一切都会好的。"莉莉鼓足勇气说。 "你能不能跟我说点别的?还干以前那个工作吗──在银行?"徐刚有点不耐烦了。 "还在银行──" "有人约会你?" "没有。" "没有?" 莉莉摇头。 徐刚突然大喊道:"别骗我了,怎么可能没人约会你!你以为我是傻b吗?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当傻b了?告诉我!你见到我怎么没话说?为什么?你的话都说给谁听了?告诉我,每天都是谁在听你说话!跟我说呀!你来干什么──是不是鼓足勇气才来的?来的时候是不是害怕、害怕在这里陪我熬时间──你心里是不是在数数──-45789──这么数,是不是?你跟谁睡过觉?告诉我,跟谁睡过──我认识还是不认识!别摇头──说呀!不敢说是吗?你怕什么?我关在这里,不能把你怎么样──我出去后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别摇头,你一到这里就一言不发,只会摇头──你摇头是什么意思?说呀──你讨厌我,说呀──以后不来了,说呀!你是不是觉得比我还受罪?是不是──" 莉莉一直在摇头,她怕急了。 还好,徐刚被拖走了。 莉莉站起来,转过身,两眼发直。 一个警察对她说:"这边走。" 莉莉梦游似的走了出去。 20 旧车场里,阳光刺眼。 赵宇靠在打开的车门上,隔着墨镜看太阳。 一个梳着小分头穿西装的中年人走过来,对赵宇说:"我的车不想托你卖了──" 赵宇低下头。 中年人说:"这是你的订金──还给你。" "不想卖了?"赵宇问。 中年人点头。 赵宇也发脾气了,他感到有些生气,他用双手砸车顶喊道:"是不想卖了还是不想叫我卖了,啊?我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就等你这么一句话──不想卖了──" "对不起。"中年人很有礼貌。 "你什么意思?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是说你对不起我还是说我对不起你,啊?是说我白白在这里站了半个月还是别的?是什么意思?" 中年人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不想卖我的车了──不是因为没卖出去,是不想卖了,我把订金还给你,你把车还我,咱俩两清──" "咱们怎么两清?我在这儿站了半个月,咱们怎么两清?咱们两清什么?你说出来叫我听听──说呀!" 赵宇一把抓过那个卖车的中年人,把他拉到近前。 中年人推赵宇:"你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赵宇从他手里抢过钱,那是他自己的订金,他把那人推开,往前快走,头也不回地把车钥匙往空中一扔,他感到有点愤怒,事实上,小倒儿的无聊生活已彻底打垮了他,他太年轻了,感到自己必须做点什么,感到自己应当做重要的工作,可是,为什么自己与一帮车贩子一起倒腾汽车呢?并且,自己还倒得不好,一句话,真失败。 2 赵宇正走着,呼机响了,赵宇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看,便走向旧车场内的公用电话亭,他对着电话说道:"我知道了,叫鱼头,行,行,我跟他谈,在哪儿──行行行,是十一点,好。" 这是生意。 22 赵宇站在街边,手插在裤兜里,他感到十分茫然,一股动物**不停地在他的心中汹涌,却毫无方向,他东瞧瞧西看看,十分无聊,一辆奔驰车停在他身边,车的自动玻璃上反射着高楼,玻璃摇下,从里面露出一张漂亮姑娘的脸,她是小芳。 "赵宇吗?" "我是。" "上车吧。" 赵宇向司机坐上望了一下,里面一个土款模样的人向他点了一下头。 "我就是鱼头,有什么事上车说。" 赵宇打开后门上车。 赵宇坐在后座上,汽车在开。 鱼头和小芳在吵架。 鱼头说:"我不喜欢毛阿敏,我喜欢董文华,毛阿敏长得比董文华好看,可毛阿敏的嗓门儿怎么唱也没董文华大,知道为什么──毛阿敏唱的是通俗,用嗓子唱,可董文华的嗓子是练出来的,用肚子唱,毛阿敏唱歌嘴是扁的,董文华唱歌嘴是圆的,可以立着放进一个鸡蛋──那叫美声,你懂吗!毛阿敏的歌儿很多人会唱,可董文华的歌连敌人也会唱──" 小芳反驳道:"董文华唱的不是美声,是民族──连这都不懂你听的什么歌儿呀!你耳朵要不是我想起来给你掏掏你听得见歌儿吗?你只能听见蛐蛐叫!连蛐蛐都得在里面闷死!你还听歌呢你!还立鸡蛋呢──哪天你叫董文华立一个看看,董文华的嘴是大,但绝对立不了鸡蛋,把牙全拔了也立不进去──立进去也得给闷死,知道吗,蠢货!──毛阿敏──" 鱼头想超车,迎面一辆车开来,小芳惊叫一声。 鱼头又把车开了回来。 鱼头歪头看小芳:"我不同意你的观点──" 小芳尖叫:"看车,看车──" 又一辆车擦身而过。 鱼头接着说:"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董文华的嘴里绝对可以立进一个鸡蛋,而且是一个大鸡蛋──一斤六个的那种──你是用咱家的发烧音响听的董文华还是用厨房里那个破录音机听的董文华?" "毛阿敏──"小芳说。 "我问你,你是用发烧音响听的董文华还是用破录音机听的董文华?" "我才不听董文华呢!" "你连董文华都不听,那买发烧音响干什么?我告诉你,听董文华不用发烧音响听根本就听不出来!" "你用发烧音响听过吗?你用发烧音响不是净听子弹从枪口打出来的声音吗?要是真有颗子弹打出来把你击毙了才好呢,免得你这么无知,出去叫人笑话。上次你在歌厅说董文华比毛阿敏好就有人笑你──" "我无知,我再无知也知道董文华比毛阿敏会唱歌,你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还天天泡歌厅呢!" 赵宇不耐烦地听着,他感到脑袋快爆炸了,此刻,小芳回过头来说:"哎,你说,连毛阿敏唱歌比董文华好都不知道,跟这种人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车在赛特停车场停下了。 24 三个人一起逛商店,小芳在试一件女式马甲。小芳和鱼头仍在争吵。 赵宇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了。 小芳说:"你离我远点儿,土鳖,到收款台等着交钱去──" 鱼头说:"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了,穿背心要把里面的衬衣系进去,你露在外面算什么?是想告诉别人你的屁股后面没补丁吗?" "我怎么那么烦你!离我远点儿!昨天你电视白看了──许晴和马羚都这么穿!许晴是从国外回来的,马羚是开时装公司的──这叫流行,你懂吗──系进去、还系进去呢!" "我穿西服把衬衣露马甲外面了吗?你想想,我多咱穿西服把衬衣露马甲外头?你见过谁穿西服把衬衣露马甲外头?你见过吗?" 两个导购小姐在旁边偷偷笑。赵宇在气愤地玩着一个打火机。 小芳接着说:"笨蛋!你是男的,我是女的,这你懂不懂?男的和女的不一样,这你懂不懂,男的能上女厕所吗?男的能上女厕所吗――我问你,男的跟女的一样吗?知道怎么区分男女吗?我告诉你,男女的区别除了男的上男厕所,女的上厕所之外,还有男的穿马甲要把衬衣系在里头,女的把衬衣放在外头!" 小芳走进试衣间,鱼头往里跟,被小芳轰了出来。 鱼头在外面探着身对小芳说话。 "无知呀,无知!还女的呢──你知道你错在哪儿吗?你想想看,要是我把衬衣从马甲里面露出来,要是我去了一趟女厕所,我就成女的啦,啊?你说说看,我上一趟女厕所以后能不能变成女的?我要是把衬衣从马甲里面揪出来能不能变成女的?你区别男女的方法不对──知道吗?照你这么区别男女你就会犯错误──我告诉你──" 试衣间的门咣地开了,小芳从里面冲出来,她对导购说:"这两件我都要了。" 鱼头仍跟在她后面:"我提醒你,你区别男女的方法是错误的──"他转身对赵宇,"你说是不是?" 25 这是一个疯狂而混乱的世界,赵宇在心里说道,那么叫人讨厌,但又那么好笑,他本来有生意要与鱼头谈,现在,却听了一个小时与生意毫不相关的东西,在赛特的电梯上,赵宇跟在两人后面,感到无可奈何,小芳和鱼头在前面,两人仍在争执,伴以动作。 2 在争吵声中,三个人又逛了国贸地下商场,赵宇想,看来,这鱼头更喜欢与姑娘斗嘴,而不是谈生意,想到这里,他走开了,真是太无聊了。 27 赵宇正在路边走着,小芳和鱼头的奔驰车却停在他身边,鱼头从里面探出头来:"上车吧,不好意思。" 赵宇仍在走。 鱼头开慢车跟着:"上来,上来,一起吃饭去吧,边吃边谈。" 赵宇犹豫了一下,他还是上了车,不上又能怎么样呢? 28 饭馆里,鱼头指着小芳对赵宇说:"这是我傍肩儿。" 小芳有点心不在焉,鱼头呢,说完这句话,就大吃大嚼起来。 赵宇没动筷子,他在看着面前这一对吃饭迷,有点生气了。 "这是小芳,介绍过吗?"鱼头在吃饭之余,再次对赵宇说。 "我知道了。"赵宇说。 "你好。"小芳说。 赵宇点头。 鱼头说:"我每天白天陪她逛商场,晚上泡歌厅,给她买好吃的,让她穿名牌,所以她叫我──老公,是不是?" "不是──"小芳说。 "那叫什么?"鱼头说。 "老王八蛋。"小芳说。 "你怎么当着人这么说我,叫我多没面子!"鱼头装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小芳转过头去不理他。 鱼头再次把目光望向赵宇:"怎么不吃啊?是不好吃啊,还是不爱吃?" "吃饭很重要,可以说凡是人都必须吃饭,所以说吃饭非常重要──做生意挣钱是为了吃饭,找老婆是为了有人陪着吃饭,大便是因为得腾空了吃下一顿饭,睡觉是为了睡醒了就有劲了,还可以再吃饭──我为了谈生意就得跟你逛商场,把上一顿吃的遛下去,是不是?"赵宇说。 鱼头抬起头:"怎么了?你吃枪药了?我告诉你,这顿饭至少要800块,很多人要干一个月的活儿才能吃上这么一顿饭──你吃过八百块钱一顿的饭吗?" "800块可以干很多事──吃饭是其中之一,是最重要的,是吗?" "我这么说过吗?"鱼头说。 "人有两种,一种人是为了吃饭才干事儿的,另一种是为了干事儿才吃饭的,第一种人叫饭桶,第二种人叫事儿b──今天,我当事儿b,你当饭桶,你觉得有劲吗?" 鱼头有点惊异,他停下筷子,再一次仔细地打量赵宇,然后他说:"我不是想带着你东逛西逛,刚才你也看见了,是小芳非要逛的──我得陪着她,是不是?你看见的!" "少拿我说事儿啊!"小芳插嘴。 "哎,三友介绍你跟我谈什么来着?──汽车,是吧──汽车我有啊,停在外面,奔驰00──豪华型──" 赵宇索性决定气气他:"那是土款爱开的车。" "土款?你说我土款?" "我说奔驰00是土款爱开的车。" "你说什么呢?你知道什么是奔驰300吗?" "我知道,不就是在一堆钱下面装上四个轮子吗?" 小芳转过头来,手托下巴,很有兴致地看这一对儿争吵。 "哎,你这人真有意思――你是不是骂我呢?我请你吃800块钱的饭──对你怎么样?不错吧──你说我天天开着一堆钱转来转去,叫我土款?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我上过学──我上中学写作文好着呢!" 两人都不说话了,赵宇掏出钱包。对一个服务喊道:"结账!一共是37块,加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是732块5,再除以3,我这份是244块毛8,我给你250块,不用找了。" 赵宇从钱包里数出钱,放在桌上,起身要走。 鱼头冲小芳看一眼,小芳拉住赵宇:"哎,别啊――不就是斗斗嘴吗,坐坐――" 服务员过来:一共是732块5。 鱼头大惊:"哎,神了嘿!你怎么知道的?""我六岁的时候就知道了。"赵宇说着,走了出去。 鱼头一下跳了起来,小跑着追上赵宇,并连拖带拉地把赵宇弄回座位,把赵宇的钱团成一团儿,放进赵宇的兜里。 "坐坐,坐坐,你先坐下,不坐下咱们怎么谈事儿啊!这钱你收回去,我请你吃饭,让你出钱,这不是恶心我吗?说说――说说,到底什么事儿?"鱼头气喘吁吁地说,小芳已经把帐结了。 赵宇说:"有单生意──800万──一百辆二手车,后天到天津港口──其中有福特、克莱斯勒、宝马、奔驰、沃尔沃──平均每辆车0万公里,在中国,都算新车,是不是?这是笔大生意,海关那头儿,一切手续都办好了,万无一失,不知谁愿意接──" 赵宇忽然停住了,他的眼睛看着鱼头。 鱼头抬起头来,看着赵宇。 "我问你,我脑门上是不是写着傻b两个字?" 赵宇低下头。 "我问你我脑门上是不是写着傻b两个字?不说别的,我只想问你,我脑门上写着傻b两个字呢吗?"鱼头再次说。 赵宇不说话。 鱼头:"小芳,你给我看看,我脑门上到底写没写着傻b两个字?" 小芳转过头去:"你早上又吃药了吧?" 鱼头:"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倒旧车时你还让你爸扇嘴巴子呢!你去旧车场问问,谁不知道我-我!――鱼头!――我告诉你,你只要去那儿,跟他们说出鱼头两个字就能把那儿平趟了你信不信?你跟我说什么呢──00辆二手车,这是你做的吗?你做得了这种生意吗?还跟我说什么800万,你他妈知道800万是多少钱吗?你见过800万吗?800万能把你活埋了,你信不信? "噢,是这么回事儿!我懂了──800万够你吃一万顿饭的,每天三顿,你可以吃0年,这0年的饭变成的屎能把你们祖宗八辈都活埋了──或者──活活熏死!──去你妈的!"赵宇边说边起身离去,大步走出餐厅。 赵宇走后,鱼头愣了半晌,才对小芳说:"这孙子真够冲的!行啊!" 29 赵宇走在饭馆门口的街上,正是黄昏,他看到街的尽头,又大又圆的太阳挂在天际,他感到有些渴,但更多的是茫然,他只想多走几步,让内心平静下来,背后传一阵脚步声,小芳追上来。 芳叫他。 赵宇站住,脸上出现笑容:"是想跟我私奔吗?" 小芳也笑眯眯地站住,看来,这种调戏叫她很高兴。 "我想想吧。"小芳说。 "想好以后找我吧──"赵宇接着走。 小芳说:"哎,鱼头叫你回去,怎么你也是三友介绍过来的──"赵宇停住,再次转过身:"算了,我不跟丫过事儿了──有些人是又有钱又傻b,他是又傻b又有钱。其实这是一回事儿。"赵宇离去了。 小芳望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她觉得这个叫赵宇的年轻人挺有意思的,又穷又硬,什么也不怵,像从电影里走下来的人,真是太时髦了。 30 顶着一腔懊丧,赵宇来到刘继伟的办公室,夜色从未拉上窗帘的窗外降临了,赵宇一下子坐进一张椅子里。 刘继伟问:"怎么样,你做得了做不了这一单?" "我还没有凑齐钱,我来是想再商量商量,这么着,我先交一部分订金,车卖一辆我给你一辆的钱──"赵宇叹着气说。 "要这么着我自己卖得了!这一百辆车我只做批发,你知道把这些车弄过来得费多大劲儿──我还要和别人谈──"刘继传看看表,"我得走了──" "要不我少进几辆──"赵宇明知事情已黄了,仍做最后挣扎。 "要不就做一百辆,要不一辆不做。" "那让我看看你的手续行吗?""你有钱吗?有钱──手续、车拿走!──没钱,你走!我认钱不认人──人不好认,也认不出来──"刘继伟蛮横地说。 赵宇只好慢慢走出屋门,内心被一种失败感烘烤着,一辆一辆卖旧车,卖不出去,批量又做不了,他感到自己有点灰溜溜的。 031-050 正文030503 带着恶劣的心绪,赵宇来到夜校门口,他知道,柳燕一会儿就要从里面出来,夜色中,一切都显得雾蒙蒙的,不真切,路灯由于电压不稳忽明忽暗,赵宇的手插在兜里,反复翻弄着兜里的几枚硬币,在夜校门口走来走去。 几个夜校学生从里面走出来,接着是柳燕,赵宇站在柳燕前面。 赵宇从兜里掏出一支烟。 "等等,看――"柳燕笑眯眯地说。 她假装从他兜里掏出一盒火柴,凑到他的烟头上,给他点着。 赵宇假装深吸一口。 柳燕笑了。 "今天学的──叫无实物练习──" "我看有点像装神弄鬼儿──" "所有学过表演的都要从这儿学起──" "因为这样可以免试保送神经病医院──是不是?" 柳燕笑了,推了他一把:"得了吧!" 两人沿着街边走,赵宇把烟点着,走在柳燕身边,他感到几分安慰,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事实如此,柳燕的快快活活,柳燕的积极向上,柳燕的天真可爱,就像夏日的一瓶冰凉饮料,让赵宇感到说不出的愉快。 "给我――只抽一口──"柳燕伸出两根手指,对着赵宇手中的烟比划着。 赵宇皱起眉头:"一口?" 赵宇把烟给了柳燕,柳燕抽完了还给赵宇。 "车呢?卖了?――我想吃奶油蛋糕啦!" "别提了──不过,我们还是吃奶油蛋糕去吧。" "怎么了?赵宇?" "车倒是没卖,可我请得起你吃奶油蛋糕了──订金退给我了──" "那算了──你还是留着钱再弄下一辆吧。" "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不想做旧车了──" "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找了一个工作──" "不自己干了?" "我聪明地发现──一开始就自己干也许错了,应该到一个正规的公司去学习──所以,我找了一个正规公司,这是我的名片──" 赵宇拿过来直接放进兜里:"我现在兜里有5张,加你这一张正好凑齐一副扑克──" "不许你这么不尊重我的新选择──" "我把你的当大王──这行了吧?" 此刻,赵宇呼机响了,他看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 "柳燕,我要疯了──刚才你听见什么响?" "呼机响啊。" "不,是钱在响──快,附近哪儿有公用电话?"赵宇大喊着。 32 赵宇在前面跑,柳燕跟在后面,赵宇一头扎进公用电话亭,他摘下电话,四处翻兜,但找不出钢蹦儿:"零钱!快!" 柳燕给了他几个硬币。 赵宇把硬币塞进电话的投币孔。 赵宇飞快地拨号:"喂,是我。" 33 那边打电话的是鱼头,他在家里,一边打电话一边走来走去,手里转着车钥匙。 鱼头说:"你的消息对──你怎么不跟我提刘继伟的名字呀?他专门干这个,他的事儿有戏,我以为他还在做批文呢──" "你能找到钱吗?"赵宇几乎在喊了。 "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才能把这00辆旧车倒腾出去,用多长时间──" "我认识很多做旧车的──我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成立一个公司──公司干三件事,第一、找场地,第二,找销售,第三,找客户。我可以负责组织,包括上牌照,印发材料,找维修厂什么的,这一切要很好的组织──买方价钱还可以往下杀一百万,这我有把握,毛利按现在的行情,有300万到400万,半年内完成。东北地区可以有20辆,上海和北京各30辆,还有20辆是其它散户──还有,我们在短时期内将成为北京最大的二手车商── 赵宇在说这句话的过程中看到柳燕飞跑着去追一辆自行车,然后从那人手里换钱,他心中一动,感到柳燕是那么地真心实意,那么美好。 "你再说详细点儿──" 赵宇的零钱快用完了,他打手势给柳燕,柳燕跑回来把钱交给他,赵宇把钱塞进投币孔,柳燕又跑去换零钱。 "钱的问题你能解决吗?" "我一下弄不到那么多钱──" "你觉得三友会加一磅吗?" "三友不做周转这么费劲的生意──" "我们去跟他谈,或者跟别人谈,总之,谁有钱就跟谁谈──" "你有多少?""我的很少,就当没有──但我能张罗这件事──""你能张罗?""是,我能。" "那――能不能少做点儿?" "刘继伟不肯,现在就有人跟他谈──也许今天晚上就能成交──你怎么不早听我说呀!" 鱼头有点慌了,一种煮熟的鸭子要飞走的感觉袭上心头,他忽然有点六神五主了:"现在我怎么办?" "先把这件事敲死──我知道今晚他在哪儿──你手边有空白支票吗?" "敲死我们也做不下来──我手头没有800万――700万也没有――我的钱还压着呢―― "没有做不下来的事,只有做不成事的人──你再想想。" "好吧,我听你的──"鱼头松了劲,事实上,他有钱,但缺乏信心。 "我们先去渔阳饭店,今晚他们在,现在就动身──大堂见。" 赵宇挂下电话,正好用完最后一个钢蹦儿。 柳燕跑过来,手里握着几个钢蹦儿:"打完了?" "我得去一趟渔阳饭店,有生意了──大生意。" "那好吧,我先回家了,明天还要上班,得早点睡。" "那──" "那我先走了──临走提醒你一句──" "我得上当受骗去了,再见。"赵宇替柳燕说道。 赵宇拦住了一辆从身边过去的出租车,他钻进车,和柳燕招手离去。 柳燕看着车远去:"别上当受骗啊──" 34 赵宇匆匆走进渔阳饭店的大堂,鱼头正焦急地站在中央原地踏步,看到赵宇,立刻变成了齐步走,两人冲进电梯。 "我脑袋都快炸了――我们找谁来着?"鱼头问? "刘继伟──他在8楼――妈的可能来不及了──" 35 当赵宇和鱼头冲进刘继伟的房门时,被一秘书模样的人挡住了,赵宇感到不妙,说了声"有急事"就和鱼头挤进屋里去。 于是,两人看到了不幸的一幕,刘继伟正和三个陌生人握手,看来,他的生意谈成了。 刘继伟看到赵宇,刚要说些什么。 赵宇已经开了口:"我弄到钱了──"他回头看看鱼头。 刘继伟对鱼头招招手:"好久不见。"明戏的鱼头也泄了气。 "我已经签了合同──下次我们再合作吧──"刘继伟说。 "你说过等我。"赵宇说。 刘继伟乐了:"我只说过等钱──给你介绍一下,宏远公司的总经理──" 赵宇转身便走,鱼头跟着他,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的样子,事实上,鱼头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他应当重视赵宇。 刘继伟看着赵宇和鱼头消失后,对秘书说:"把门关上──这个赵宇──" 3 赵宇气呼呼地走在深夜的马路上,一副"都赖你"派头,鱼头在后面开着车跟着他,连鱼头自己都奇怪,这个初出茅庐的小伙为什么能拿他这么一把,他嘴里连声说着:"上车吧,我们喝酒去──" 赵宇不理,只管走。 "这种事儿多了,不在一时──上车吧──"鱼头按着喇叭说,他是敞开了大鸣大放地搞自我安慰。 赵宇仍在火头上,他突然站住:"你别烦我了行不行──我今天够倒霉的了,要不你撞死我?" 鱼头也是一个急刹车:"我不也和你一样倒霉?你怎么不早跟我提刘继伟?你提了我能不信吗?" "你──就你!──算了吧。" 37 费尽周折之后,鱼头总算把赵宇弄到了一个酒吧,小芳也来了,三个人在一起在喝泰奎拉,把杯子"咣咣咣"地往桌子上摔,杯子里,泡沫涌起。 失败催人醉,几杯难兄难弟酒以后,赵宇和鱼头不禁倍感亲热与放松。 鱼头把胳膊搭在赵宇的肩上:"老弟,叫你一声老弟你听得惯吗?" "你叫我什么都行──反正我不想再做什么生意了──我明天就找个地方上班去──""别──别介呀,我听三友说过你了,名牌大学毕业,胆大心细,懂好几种外国话,会算术,据说什么都过目不忘,简直神了!──这么着,咱俩傍着一块干,我出钱,你出主意,这叫'正归化',我算看出来了,东倒西倒地没前途,一切都得'正归化',你懂我意思吗? "做生意的事,我不知道,我没做过。""你学过,学过比做过有用,老弟──妈的我也够倒霉的,从抄上那块地以后,一年多没挣钱了──钱不好挣了──" "不是钱不好挣了,是你不会挣了──" "我问你,我问你啊──你说这钱怎么挣?" "满地都是钱,什么怎么挣呀?" "我看看――"鱼头低头找,"哪儿呢,哪儿呢?" "你说什么?" "钱呀,你不是说满地都是吗?" "你要不嫌累就去几个新产品发布会,找几个东西代销就行了,妈的现在哪儿有卖不出去的东西?" "哎,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呀!对,不错。" "不错吧,我得走了──你结账吧──" "哎,哎,别走呀,多聊聊──一个人走多没劲呀!" 赵宇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一个独自喝酒的姑娘身上:"是没劲,但跟你呆一块儿更没劲――我不想一个人走,我想把她带走。" "行了吧,那又不是鸡,人家认识你是谁呀?" "我马上就去和她认识──告诉她我是谁――" 鱼头从兜里掏出500块钱放在桌上:"我打五百块钱赌,你没戏――小芳,你要不要加一磅?他没戏,是不是?""我也用500块打赌──试试看吧,我都忘了怎么嗅蜜了──"赵宇也掏出500块钱放桌上。 "真没见过你们俩这么不要脸的,"小芳说,"恶心。" 赵宇早已站起来,向姑娘走过去,他坐在姑娘身边的椅子上。 "我坐这儿行吗?" "我在等人──"姑娘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 "没事儿,我跟你一起等。" 姑娘转过头去,不理他。 赵宇探过头去,在姑娘身上闻了闻:"夏奈尔香水──" 姑娘转过一点头。 "esprite上装,巴迪皮鞋,杰尼亚秋季长裤──" 姑娘的头完全转过来── "绿屋夫人做的头发?" 姑娘面露惊异之色:"你怎么知道?" "你的表几点了?还是我自己看吧――"赵宇拿起姑娘的手:"柔合七星手表,有意思──0点40,我们是0点40认识的──我叫赵宇,我想,你等的人可能不来了──" "他随时都会来──"姑娘收回手。 另一桌上,小芳见鱼头盯着赵宇在看,便问他:"你看什么呢?" "我看他在跟那姑娘怎么样了──他们不认识──""你是不是恨不得自己上去?""自己上去?我嗅你的时候,找过别人帮忙吗?"鱼头拉住小芳的手,却被小芳甩开了。 "会跳舞吗?"赵宇的眼光望向不远处的舞池。 "方文说跳舞太没劲。" "你就是在等方文?" "方文是我男朋友。" "我看是方文太没劲。" 姑娘听到这里,笑了。 "跳舞吗?"赵宇再次问。 "现在?" "我免费陪你跳,怎么样?" "我跳不好。""我也跳不好。""我不会跳。""我也不会跳。""那你为什么想跟我一起跳舞?""因为跳完舞,我就能替你结账,送你回家。""你喝多了吧?""你也想试试?""我一看人喝多了就烦。""观点正确!想想看,还有没有比喝多了还招人烦的事情?"赵宇说。 姑娘看着赵宇,赵宇笑了:"约会不守时!特别是,当这件事发生在所谓男朋友身上的时候――我观点正确吗?"姑娘笑了起来。 "我送你回家吧,别等你男朋友来吃醋了。"赵宇说。 38 当赵宇抱着姑娘从鱼头与小芳身边闪过时,鱼头不禁咽了口吐沫,而赵宇则趁势把打赌赢得的钱放进口袋,无需多说,赵宇赢了,面对鱼头,他用行动证明,他是一名优胜者。 优胜者,什么意思? 它的意思是说,如果运气好的话,赵宇将迅速跃过这个世界为人生而设的一道道艰难的陷阱,当然,最后,他仍会尖叫着掉进最后一个深渊里去。 望着赵宇消失在门口,鱼头在摇头。 小芳捅了他一下:"你摇什么头呀,想去你也去呀──"鱼头看了看小芳,笑了,忽然说道:"这小子行!" 39 说服姑娘,与姑娘上床,对于很多人来讲,是件难上加难的事,但对于赵宇,却轻而易举,也许姑娘们愿意与他上床,比他自己更愿意,至于为什么,赵宇自己也弄不清楚,他清楚的是,每当他的内心感到痛苦的时候,自觉或不自觉的,他都会想到姑娘,不管是熟悉还是陌生的姑娘。 姑娘家并不太远,利用这一段路程,他与姑娘混得格外亲密,当然,这与姑娘本人也有关系,两人有种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的感觉,姑娘家门口到了,她说她一人租住一个单元,说罢一扬手,露出一串钥匙。 "你想把我送到哪儿?"姑娘问他。 "床上。"赵宇笑着回答。 "你怎么送?" 赵宇把姑娘抱起来。 于是他听到了姑娘的口令:"推门,向右转,左边的门是厨房──" "向右转──"赵宇重复道。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叫你天仙行吗?" 两人转进一个门。 "还有没有更好听的叫法?""我再想想――如果你不开灯,那么,我没准儿会想出来。""小心,床在这边,那边是茶几,"姑娘揪着赵宇的耳朵,"可是,你有女朋友吗?" "我女朋友支援非洲去啦!"赵宇把姑娘与自己一同扔到床上。 40 一夜情,不常在大家身上发生,事实上,一夜情只在少数人身上接二连三地发生,发生以后呢?赵宇不知该怎么办,他能想到的就是离开,也许离开是明智的,其余都会导致不幸,当然,离开也是不幸的,但赵宇在摸索着重新穿好自己的衣服时,不由得自我安慰:也许迅速离开一夜情的现场,是不幸中稍微好一点的不幸。 赵宇快速从姑娘家溜出,关门,下楼梯,来到楼下,中间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忽然,楼上一个亮灯的窗户打开了,露出姑娘的脸,深夜里,赵宇看不清那张脸,却听到姑娘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去哪儿?"赵宇望了一眼楼上,一下子迷茫了,他想到的话是:"我无处可去──明天早晨要是在垃圾箱里碰见我,千万别理我。"但是,他没有说出口,他招了招手,走了,他束手无策,他感到内心空落落的,也许姑娘也是这样,因此,他再也没有听到姑娘的声音,在他的想象中,姑娘把窗户关上了。 4 赵宇看到了朝霞,当他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的时候,后来,人们醒了,走上街道,街道上便热闹起来,赵宇决定,还是去监狱看徐刚吧。 42 正是探监的日子,赵宇和徐刚对面而坐,背后有扇门"咣"地关上。 "我今天来是向你诉苦的──在外面呆着没什么意思-―"赵宇说。 "你还没变成百万富翁啊?"徐刚说。 "同学们都怎么样?──告诉你,还那样,史向新还在上班,赵玫和谢松林又打架了,赵玫的工作丢了,知道为什么,上班时间抹指甲油!人人都在上班,连柳燕都去上班了──大家都忙得要命,只有我一个人没事儿干──我爸天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我上没上班,所以,我只好等到他睡觉以后再回家──莉莉这一段儿来看过你吗?你们怎么样?"赵宇感到与徐刚有点紧张,几个朋友,毕竟是在毕业后遇到了不同的事情,相互间好奇之余,却都感到有点异样。 "莉莉――上星期她来过──又哭了,我在这儿怎么了,她一来看我就哭──就跟我是洋葱似的。" "我上星期我倒了笔旧车,差点儿成,最后还是折菜了。" "我说,挣钱就那么难吗?" "我从来没说过挣钱难,我只说我自己笨。"赵宇说。 "我呆在这里,每天无聊得要命,时常想起以前的事,以前,上学的时候,每天都学些没用的东西,学完以后终归会忘记的东西,这些东西和我们一起混过了大学四年,我当时觉得一点用处也没有,可现在我这么想,这总比没学过强──也许以后的事也是这样──" "要不我想个办法进来陪陪你?" "我的意思可不是进来总比没进来强啊。"徐刚说。 赵宇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警卫过来让他熄灭了:"你的运气真是他*的太坏了!──怎么样?那个做假护照的抓住了吗?" "没有──我是洗不清了──" 赵宇不说话了。 "我问你件事。" "什么?" "莉莉现在怎么样了?" "没什么联系,现在大家都是各干各的。" "噢。" "怎么了?" "没什么。" "到底怎么了?" "她现在很少来看我了──" 赵宇点点头。 警卫过来:"探视时间到了。" 43 赵宇从监狱里出来,找到一个公共电话亭,他拨通了莉莉的电话:"我找彭莉莉,噢,莉莉,我刚看了徐刚,对,就刚才,他――他不太好,我想跟你谈谈──中午吧──下午三点?也行。在哪儿?好,回头见。" 44 在一个空空的酒吧里,赵宇见到莉莉。 "你现在怎么样?"一身套装的莉莉问。 "无所事事呗──呆着呢。" "听柳燕说,你一直在自己做生意。" "以前做过──现在没什么可做的了。" "噢。"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谁也不知该说什么。 赵宇开始摆弄手中的咖啡杯。 莉莉从小包里拿出一袋澎化薯条,吃了两口。 "你要吗?" 赵宇摇摇头。 莉莉的嘴卡卡地咬薯条。 赵宇点上一支烟。 "刚才我坐着双层在北京转了一圈儿,还挺有意思。" "是吗――" "想起很多事儿。" "什么事?" "以前那些烂事儿。" 莉莉笑了:"真是,以前的烂事儿,大家都有不少。" "在车上,我忽然发现,原来我在北京四个城区都有过女朋友──" "要不是碰上柳燕,我看你现在非成流氓不可。" "还真是,柳燕把我的流氓事业给耽误了。" 莉莉笑了。 "刚才跟你一起那男的是谁呀?" "哪个男的?" "就是送你进来的那个男的,我看见了。" 莉莉没说话,吃署条。 "薯条就是他买的吧?" "你可别跟徐刚说呀──" "那当然。" "我看难说。" "那你就编个瞎话。" "一时半会儿的哪儿就编出来了──" "那就说实话。" "说实话你就会告诉徐刚──" "我不告。" "我不信。" 两人又没话说了,片刻,莉莉问:"是徐刚叫你来的吧?" "他有这意思,他是想叫我时不时看看你,怕你一个人闷得慌。" 莉莉低下头,不说话。 赵宇:"再说我也没事儿,老朋友了,从高中到大学,一直在一起玩,你现在怎么样?" "怎么说呢──" "乱说就行──" "赵宇。" "啊?" 莉莉忽然哭了起来。 "怎么啦?"赵宇问。 莉莉从包里掏出面巾纸擦脸。 赵宇看着她。 "我受不了了,我只想轻松一下――每次我去看他,回来以后几天都缓不过来,什么也干不了,快两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也一样──" 莉莉和赵宇都不说话了。 赵宇把咖啡杯里的咖啡喝完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赵宇说。 "我有了一个男朋友,他人不错,对我也不错,老带我散心。" "是这样──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你别把这事儿告诉徐刚。" "放心吧。" "那我先走了。" "那好。" 莉莉站起来,一直走出门去,门晃了几下,关上了。赵宇回过身,想喝咖啡,咖啡没有了。赵宇推开门,走出酒吧,外面阳光灿烂。 赵宇走到街边,伏在栏干上,他的目光望向乱轰轰的街道。 "别人的生活,"赵宇心想,"也够乱的。" 45 一整个下午,赵宇都在街上闲逛,终于,他想到今天是柳燕的生日,于是闲逛变得有意义起来,因为赵宇知道了自己要干什么,他给柳燕买生日礼物。 4 赵宇站在夜校门口,等着柳燕下课,每当他感到特别茫然的时候,他都会在柳燕身上打主意,他感到他需要她,没有她,他就更加茫然,就像他的人生不捱着她的人生,他就会粉碎一样,赵宇以为,她是生活当中惟一看得清的意义,因为,他想来想去,忍不住猜到,也许因为,他仍不能确定,但是,管它呢,干脆说吧,他爱她。 赵宇在看表,时间到了,有人陆续从夜校里出来了。 有两个姑娘长得不错,赵宇不禁多看几眼。 然后是柳燕出来了,她没有发现赵宇,一个男孩搂着他,两人显得很亲热,一边走一边说着什么,柳燕大笑起来。 一瞬间,赵宇血往上涌,手里拎的东西掉在了地上,他来不及确定,这是不是嫉妒之情,当然,他什么也没想到,只是快步走了过去,跟上了两人。 赵宇抓住男孩搂柳燕的胳膊,把它从柳燕肩上拉下来,男孩一回头,赵宇一拳打在男孩脸上,接着就是一顿痛打,打倒了还用脚踢。 柳燕拉他,被赵宇甩到一边。 柳燕喊道:"赵宇,赵宇,你疯了,你干什么呀,他是我同学,你别打了,别打了。" 几个人上来,拉住赵宇,柳燕扶起男孩,男孩走了。 大家纷纷散去。 柳燕不理赵宇,自己走了。 赵宇追上她,拉住她,柳燕甩开他的手。 赵宇叫她:"柳燕,柳燕。" 柳燕头也不回。 赵宇走到她前面挡住,柳燕又向另一个方向走。 赵宇再次叫她:"柳燕。柳燕。" 赵宇抓住柳燕。 柳燕站住,平静地看着他,说:"松手。" 赵宇不松。 两人对视。 "你松手。"柳燕再次说。 赵宇贴近柳燕:"我是怕──怕一松手,我觉得一松手你就会消失──" 柳燕看着他,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就会消失,就会剩下我一个人,站在街上,街上是没完没了的汽车,一辆一辆的汽车──我看不到你,也抓不住你──"赵宇把脸贴得更近:"我抓不住你,抓不住这个世界上惟一让我想抓住的东西──你知道吗?" 赵宇想亲柳燕,被柳燕猛地推开了,柳燕认为他是一个疯子。 "你干什么,神经病呀,你放开我,我真受不了了,受不了了,你松手,松手!" "让我抓着你吧,你跟我讲什么都行,我保证好好听。" "赵宇,你这样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你就听我说,柳燕──" "我累了,什么也不想听。" "柳燕,刚才是我不好──""这么说没有用。""可是,"赵宇看到柳燕平静的眼神,他知道她一切正常,这让他放心,让他感到一种他与这个世界间的一种平衡,他,柳燕,然后是这个世界,他知道,柳燕不理解他,不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他感到,没有柳燕,他与这个世界之间的惟一联系就会中断,那么,那么,他不敢想下去。于是,他定定地看着她,身体微微颤抖。 "别提刚才,我受够你那一套了──知道吗,你总是在扰乱我的生活,无论我怎么努力,我都无法建立自己的生活,不管我愿不愿意,你总是强行进入我的生活,你只想你自己,从来不为我考虑,你强迫我接受你送给我的礼物,不管我需不需要它,一次又一次,我对自己说,不能这样下去了,可是──可是总是这样下去,一天又一天,你说我该怎么办?"柳燕忽然叫嚷道。 赵宇放心了,不知为什么,一旦柳燕对他叫嚷,他就知道她仍属于他,他就知道,他与这个世界的联系没有中断,他怕她对他冷淡,一言不发,一旦她对他冷冰冰的,他就感到异样的难受,现在,她对他叫了,一切困惑都将消除,剩下的就是解释了,而解释总是容易的。 "好了好了,你知道,我只是嫉妒罢了,我不想看到你和别的男的在一起,我──我──爱你。"赵宇笑着说。 "可是,我怕你这样的爱──我不喜欢──"柳燕说。 赵宇搂过柳燕,吻她,并且,认为她很可爱。 柳燕推了几下,最后接受了。 "我给你买了生日礼物──" "买了什么?" "买了很多──" "我想看看──" 赵宇跑到不远处,礼物都在,扔在路边,他拉住柳燕,就坐在路边的马路沿儿上。 赵宇把一个包打开,里面是一束鲜花。 "花?" 赵宇把花递到柳燕手里,柳燕抱着,闻着。 "还有──"赵宇拿出鞋盒,"鞋。" "鞋?打开──" 赵宇打开鞋盒。 "真漂亮。"柳燕说。 "但很便宜。""只要漂亮就可以。""是吗?" 柳燕点头。 两人相互看着,柳燕吻了一下赵宇。 柳燕把一只脚伸出来:"我想穿上。" 于是,赵宇把柳燕的脚拿过来,把原来的鞋脱了,又把新鞋穿上。 柳燕伸出另一只脚:"还有这只。" 赵宇把另一只鞋给她穿上。 柳燕站起来,轻盈地转了一个圈,然后蹲下来,凑近赵宇。 "合适吗?" "稍微有点小,穿起来有点疼,但样子很漂亮──就像你。" 赵宇低下头,他喜欢柳燕这么说,这么说很酸,但听起来好听。 柳燕把花放到一边,捧起赵宇的头:"赵宇,我自己都把生日忘了──谢谢你──" "还有──" 柳燕笑了:"还有?" "是,还有。" 赵宇把蛋糕拿出来:"生日快乐,大家都这样,不是吗?" "我饿了,想吃──"赵宇四下望了一眼,街上冷冷清清。 "在这儿?" 柳燕点头:"是,在这儿,还要点蜡烛,还要──还要你喂我──最后,还要你送我回家──" 于是,赵宇打开蛋糕,点起蜡烛。 于是,赵宇喂柳燕吃蛋糕,一切就像仪式,酸不可言,却是惟一恰当表达两人感情的方式。 47 在通往柳燕家的楼梯上,两人分手,都觉得还应该再说几句什么,却又没有什么好说的,于是柳燕摆出正经样子:"你回去吧,太晚了。" "我要把你送到门口。" 柳燕突然抱住赵宇,两人热烈地拥抱,接吻。 半天,两人才分开。 "明天,明天你干什么?"柳燕问。 "明天,明天像今天一样,我不知道。" "你总是这样。" "我真的不知道。" "要我告诉你吗?" "你告诉我吧。" "先想想你的前途。" "我天天都在想,越想越觉得迷茫──你呢?" "我也是。"柳燕这下泄气了。 "你明天干什么?" "明天,我们一起来谈这个问题──" "严肃地?" "严肃地。" "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老地方?" "老地方。" "上午九点。" "是,九点。" 赵宇看表:"现在是凌晨一点,到九点,还有八个小时,我每一分每一秒都会想你。" "我也是。"柳燕说。 两人突然又一次拥抱,接吻。 柳燕推开赵宇,上楼去了。 赵宇在楼梯上坐下来,听着柳燕开锁的声音,接着是门当地一声关上了。 他掏出一支烟,点燃,吐出烟雾后觉得该走了。 48 所谓老地方,就是北海公园湖边的一块草坪上,那里有一张供游人坐的双人坐椅,赵宇此刻就坐在那里,阳光照在他脸上,他感到有点晕。 草坪上,一个小孩在和保姆玩一只皮球,小孩把皮球扔飞了,球滚到赵宇脚下。 赵宇用脚踩住,然后,弯下身,把球扔给小孩。 赵宇看着前面的草坪。 忽然,一只手从后面蒙住了他的眼睛。 赵宇一动不动。 "你看见什么了?"他听见柳燕的声音。 "我看见了两个无所事事的青年男女正在约会。" 柳燕从椅子后面一下子跳过来,坐在赵宇旁边。 "我可是请假出来的。" 赵宇看了看高出自己一截的柳燕,也坐上了椅子背:"我没假可请。" 柳燕穿着一身洗干净的新衣服,做出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 "告诉你,赵宇,我可是强打精神才起床的。" "柳燕,我也是极不情愿地走到这儿等你的。" "我可是硬撑着来和你讨论前途问题的。" "我也是死挺着才能听得进去的。" "我可是不想说。" "我也是不想听。" "赵宇──" "啊──" "我想你──"柳燕说。 "我也是。" 两人搂在一起。 "我们怎么办?"柳燕说。 "不知道。" "你想过我们的以后吗?" "美国片里是这么说的──我们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生一堆孩子。" "就像一堆土豆那么多?""就像一堆烟头儿那么多──"柳燕笑了。 "记住啊,以后生一堆土豆啊,这可是你说的──" 柳燕从上面出溜下来:"我还得提那个问题。" 赵宇也出溜下来,为的是接她的话茬儿:"我们怎么办?" "说呀──你──" "问题的关键是,我们想要什么?"赵宇说。 "要是往严肃里说,我也不知自己想要什么。" "这是最麻烦的问题──" "你为什么不试试房地产公司,或者是建筑设计公司──" "我总是觉得建筑没什么意义,如果有的话,也只是比其它东西相对长久一些。" "你总是这么说──" "因为我是这么想的。" "要么你试试别的──你不是有一个国际金融的学位吗?" "我一直在试──" "你是在自己试,那叫小倒儿──" "要是真想去,毕业时服从分配就行了,去进出口公司或者贸易公司──可成天帮着人家倒东西有劲吗?" "那我可就没什么说的了。" "你看,自己的问题还得自己关心,别人关心起来更没谱儿,你说是吧?──你不用回答我,不管怎么说,我还得谢谢你这么关心我。" "不用。" "你呢,你想过吗?"赵宇问。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怎么说,我不想再耗下去了,我不是说跟你,我是说,跟──跟什么呢?"柳燕也晕了。 "生活,"赵宇替她说了,然后再替自己说,"我先找个工作吧――哪怕是个不长久的工作。" "也是,这样,你每天就有事儿干了。" "也就来不及胡思乱想了。" "也就不会感到迷茫了。" "这就是工作的好处──坏处是──" "累。" "我不怕。" 49 于是,赵宇开始找工作了,找工作的过程中,赵宇感到这个社会就如同一个蠢蠢欲动的有机体,而他呢,就如同一个有几种功能的细胞,他的自由是,可以在这个或那个地方工作,而一旦真的工作了,他也就进入了一种重复单调之中,说不上自由,但却十分明确。 此刻,他就手里拿着一张报纸在打电话,他告诉别人,他是建筑和国际金融双学位,他希望自己能胜任对方提供的工作,事实上,找工作很好玩,尤其是面试,供求双方来回打量,相互摸底,看看对方能否符合自己的要求,赵宇找了三个月的工作,寄出简历上百份,参加了20次面试,参加了7次笔试,还参加了几次用人单位提供的培训,事实上,如果他愿意,他早已有工作了,但是,他仍没有工作,他仍在找,似乎他愿意在找工作的过程中,让自己坚定起来,他知道,自己是个对别人有用的人,同时,一旦他发现对方所做的事情并无多大价值的时候,他便转身离去,渐渐地,他发现,似乎整个城市只有他一个人这样找工作,怎么说呢,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发现自己真的与别的求职者不同,别的人是在为生存或是更好的生存而奋斗,而他呢,则想弄清楚这奋斗的意义,尽管,表面上他与他们一样,成天奔波,进行着大城市里的求职活动,让他颇为安稳的是,他年轻、自信,能力强,很容易为人所用,可以做各种各样的工作。 赵宇每天给柳燕打电话,柳燕也利用业余时间帮他审视招聘广告,告诉他,哪儿又要人了,每一次,赵宇被录取了,她都替他高兴,当他最终决定不去时,她又替他惋惜,起初,她总怕他再也遇不到条件更好的工作了,但是,她发现,他总能遇到,他有学历,更重要的是,他懂几种语言,英语、德语、法语、日语,他在上学期间,糊里糊里涂地学会了这些语言,这使得他很容易成为外国公司的雇员,也就是说,他很容易在这个社会中生活下去,知道了这些,连她都替他感到安全,是的,正如她所说,"你去哪儿都行,重要的是,你什么时候做决定呢?" 50 赵宇觉得,该做决定了,这个念头发生在恒通房地产公司的一间办公室里,那是一家大型房地产跨国公司,他正在被面试,一名五十岁左右的名叫埃尔顿的外藉经理在用英语与他谈话。 "我很欣赏你的毕业设计,可目前我们公司不要设计人员,我们需要施工管理方面的人才,你认为,你能胜任项目经理这个位置吗?" "我毕业实习时,曾经有三个月时间在施工现场,就经验方面,我只有这些,但是如果给我机会,我想我能迅速胜任这一职务。" "我们公司雇佣各个国籍的工程师,你的简历里写着,除英文外,你能用法文、德文和日文进行日常口语对话,是吗?" "是的,在学校的上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对语言很感兴趣。" "我们的施工现场很缺你这样的人,如果要你从助理做起,你不会介意吧?" "我不会。" "那么,我们的见面先告一段落,0分钟后,你去2407室参加德语和法语的口语测试。" "谢谢──"赵宇点头。 "还有,你对薪水的要求是什么?我看这一栏里你没有填写。" "尽管有人会不相信,但我还是要说,我找的是有挑战性的工作,而不是薪水──" "是这样──看来你很特别。" "我有个问题想问一下。" "请讲。" "您在房地产这一行业工作了很多年吗?" "30年。" "请问,您觉得您的工作有什么意义吗?" "意义?" "这问题是不是太可笑了?" "年轻人,我感到很惊奇的是,居然有人在找工作的时候提出这样的问题。" 赵宇看看表:"对不起,我该走了。" "我祝你顺利通过语言测试,我要说,如果你能成为我的同事,我会很高兴。"埃尔顿很友善地说。 "谢谢,埃尔顿先生。" 051-065 正文05055 面试完毕,赵宇顺路来到柳燕所在的广告公司门前,柳燕如约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份盒饭。 "我刚取了两盒饭,一起吃吧,走,去那边。"柳燕说。 "如果我会吉它弹唱,我要为你们公司的福利唱一首赞歌──歌词的大意是──免费午餐好,免费午餐好──"赵宇说。 "你就省省吧──"柳燕白了他一眼,"这是公司。" 柳燕把赵宇带到自己的办公室,两人分别坐下,打开盒饭,边吃边聊。 "这是我们经理的桌子,他带客户吃饭去了──" "是盒儿饭吗?" "去你的──哎──" "怎么了?" "看你的样子,今天像是有好消息──" "是吗?" "坦白吧──" "难道我就那么不深沉?" "那当然。" 赵宇把呼机掏出来,放在桌上:"别说话,你听──" 柳燕把耳朵凑近呼机,呼机忽然神奇地响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眼。 "可能这就是你说的好消息,也可能是倒霉事儿──他们不要我。"赵宇说。 柳燕对着不远处的电话努努嘴。 赵宇一下拿起电话:"哎,我是,是赵宇──对,我的档案在人才交流中心,海淀区的,对,可以转到外企服务总公司,行,行,可以,好,谢谢,再见。" 赵宇挂了电话,探头过去亲了柳燕一下:"他们要我了──" "哪儿?" "恒通。" "真的?" "真的──" "那你以后可请得起我吃日本菜了──" "起薪是000元,给一个德国人当助理。" "这么低呀──" "是美金。" "那你一个月顶得上我5个月了。" 赵宇忽然笑了:"你的小秘密总算暴露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你一个月挣000多块挺厉害的。咱们可以这样,我请你吃日本菜,你请我吃免费午餐──" "有什么了不起的!" "是啊,有什么了不起的!"赵宇学着柳燕的腔调逗她。 "你这人怎么这样呀!" "好了好了,一会儿我得去一趟人才办档案的事儿──还得再去一趟瑞和,那儿还有一次面试──" "瑞和就别去了,反正你已经有正经工作了。" "嗨,下午我也没事儿,去看看总没有坏处。" "那你去吧──" 赵宇笑了,"对我说一句庸俗的话送行话吧?" "变成大款以后再回来。"柳燕也笑了。 52 赵宇大踏步走进瑞和证券公司,大厅里一片热闹气氛,大屏幕上翻动着股票价格,吸引着坐在椅子上专心致志的股民们的视线,赵宇穿过大厅里来回走动的人群,直奔楼上的办公室。 突然,鱼头从人群里钻出来,一把抓住赵宇。 "赵宇,可逮着你这小兔崽子了──你跑哪儿去了──我呼你为什么不回?" 一见鱼头,赵宇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你是不是还想叫我更倒霉呀!" 鱼头一把死死抓住赵宇,"你这是怎么说话呢──哎,过来,帮我看看走势──" "我还有事儿呢──" "别呀,我里面扔着200多万呢──" "你就扔这儿吧,免得扔到别处去。我先走了。" "你是不是在这儿干呀?" "我是──唉,一两句话也讲不清楚,我真有事,等会儿我出来再说吧。" "我可等着你呢啊──" 赵宇走到楼上去了。 53 瑞和是一个刚开张的证券公司,和赵宇谈过两次了,双方都很满意,经理室里,经理正在和一个面试的人谈着,赵宇敲门,经理喊进来,赵宇进来,那人出去。 "你来了──" "我来是想跟您说一声,有别的地方要我了──" "什么地方?" "一家外企,做房地产的──" "那你快点把前面那人给我叫回来,我刚叫他走人──" "你们这儿一般一个月能挣多少?" "全看自己,好的可多了去了――" "好的有多少?" "几万吧──" "几万?" "新鲜吗?" "我要弄不着客户呢?" "那你就跑单呗──" "您等一下──我楼下有一客户,我先跟他谈谈,马上就回来。" 54 赵宇下了楼,正看见鱼头东张西望着,他一眼看见赵宇。 "怎么这么半天呀──" 赵宇一看表:"你管5分钟叫半天呀──按小时算,半天是200分钟。" "哎,怎么着,现在干什么呢?" "还没定呢──" "要么这么着吧,你帮我做,挣了我给你一成提成,折了你赔我一成,怎么样?" "两成──为了你上次欠我的。"连赵宇自己都不知为什么,竟脱口说出这样的话。 "两成就两成──" "一言为定?" "你一直做这个?" "刚开始──怎么着,不放心了吧?" "当然不放心,前一段这儿的一老炮儿帮我做,还赔了十几万呢,现在他人都找不着了,我看呀,这玩艺,谁都没准谱儿──" "那就算了。再见吧──" "别别别呀──赵宇,你到底会不会做股票?" "会做!" "那好,一言为定!" "你等我一下,我跟我们经理说一声,以后你就算是我的客户了,你可别后悔呀!" "要赔了我肯定后悔──"鱼头说完,一刹那,竟真的有种后悔的感觉。 55 晚上,当赵宇和柳燕在一个快餐厅里边吃饭边讲完下午的事之后,他自己也有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举动呢?真奇怪,当然,事情说完,他的后悔之情也越发强烈了。 "就这样?"柳燕问。 "就这样。"赵宇说。 "看样子,日本菜是吃不成了──" "吃是吃得成,就是时间得往后靠靠──" "说到时间就更没准儿了,上学的时候你不是对我讲过时间吗──" "我说的是永无尽头吗?" "你真是──我永远弄不懂你在想什么──我觉得你是那么一种人,哪儿危险,哪儿没谱儿,你准会在哪儿,除此以外,好像什么都不能让你觉得满意。" "这么说,我很神秘──" "是反复无常──" "据我所知,这个词儿是专门对付小人的,你怎么能用在我身上?" "因为──" "因为──" "用在你身上很合适。"柳燕说。 赵宇笑了。 "看,我又说对了吧──"柳燕说。 5 赵宇知道如何快速进入一个工作,这是他的强项,第二天,他便跑了几个书店,把里面有关股票的书全部买回家,晚上,他胡乱吃了几口母亲做的饭,便把自己关进屋里,开始钻研,他的房间里到处是书,连床上堆得都是,赵宇知道,对于一个工作,从书本开始是最好的,写书的人一般都不是纯粹的外行,而且书本里废话少,非常实用,比在现实中学习要快得多。 灯下,赵宇在电脑前看股票书,他在独自学习股票分析,不时往电脑里敲点值得一记的东西。 门开了,赵宇母亲进来。 赵宇抬起头:"妈。" "你天天看书看这么晚,早晨起得来吗?" "没问题。"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要──" "换工作了?" "啊──" 母亲看了看他走了出去。 赵宇母亲走过门厅,来到另一间房内,赵宇父亲也在看书。 "还不睡呀?" "我明天要交一个材料──" "都退休了,还交什么材料?" "我忘了告诉你,我们研究所让日本人买了,我刚领到一个课题──" "又是课题,你一辈子都在搞课题──" "我想起来了,明天晚上我要去日本考察讲学,明儿上午你帮我买几条内裤带着──" "几条?" "一共是十四天,买十条吧──对了,你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 "你,算了吧──" "那你问问小宇?我听说日本照像机什么的挺便宜──" "他?更不要了──他一毕业就和咱们划清了界限──宁可向外面的人借钱也不向我要――你们俩儿把家不是当图书馆就是当旅馆――天天让我一个人做饭吃――" "哎,对了,我下个月还要再去一趟日本,可以带家属,我申请一下──你没事儿也学学日语──" "干嘛呀?" "你在日本不会说日本话怎么过呀?我至少要在那儿呆半年──我的课题有很多仪器设备都得用日本的,没办法──" "怎么你不早跟我说呀?──半年?" "我不是没想起来吗?再说那是下月的事儿了──" "你教我得了?" "我哪儿有时间呀!" "那孩子怎么办?" "你问他自己吧──" "那我问问他──" 57 作为一个在家中穿针引线的角色,赵宇的母亲不仅胜任,而且,还干得非常出色,事实上,若不是有她,赵宇与父亲几乎无法相处,两人似乎是天生的冤家,很难就任何一件事达成共识。 母亲进了赵宇的房间,赵宇抬起头,口气已经有点不耐烦了:"妈!" "你爸有个事儿问你──" "什么事儿?" "他要去日本,问你要带什么东西?" "不要──" "还有──" 赵宇再次抬起头。 "你爸要去日本半年──" 赵宇的父亲一定是灵机一动想起了儿子,从而变得更不耐烦了,他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过来加入谈话。 "也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两年,你想跟我们一起去吗?" 赵宇站起来:"爸──我不去,我在这儿都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到日本?算了吧──" 父亲走到赵宇身边,翻翻赵宇手边的书:"你不倒汽车了?" "不倒了──" 父亲把一本股票书拿起又放下:"你现在做股票?" "刚找的一个工作,是替别人做──" "我那儿有点钱,放家里也没用,你也给家里做做?",他向赵宇母亲问:"咱们有多少钱?" "有十几万吧──我回头去数数──咱们家谁也不管这事儿──" "爸,股票是有风险的──我也是试试,你们的血汗钱自己留着吧──"赵宇话一出口,便预感到要激怒父亲了,他低下头。 赵宇听到父亲对母亲说:"你出去一下,我和这孩子谈谈。" 母亲向两边看看,没有发现父子明显的敌意,于是接口说:"我去数数存折──" 说着走了出去。 父亲把门关上,干脆坐到赵宇的床上,赵宇只好转过身来面向父亲。 "你明天上班吗?"父亲问。 宇回答。 "下午回得来的话,我们一家一起吃顿饭,我晚上赶飞机──" "下午回不来,晚上没准儿我还得和客户一起吃饭──" "有烟吗?" 赵宇拿过一盒骆驼牌香烟,递给父亲一支。 "我抽不惯──算了,你也混了那么久了,当初叫你读研究生你也没兴趣──" "爸,我刚接一个新工作,我有好多东西不懂──" "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我也没时间过问你的事儿,我只想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对于赵宇来讲,这是一个最棘手的问题,按照惯例,他只好答道:"我?我不知道──"叫赵宇吃惊的是,父亲点燃了一支骆驼牌香烟,他于是想道:看来这一次很难糊弄过去,父亲一定是心血来潮,想起找他谈谈。 "记得你上学的时候,最爱看的就是那套你胡叔叔送的大不列颠百科全书,你总问我,为什么上面中国人的名字那么少?为什么中国人对世界没什么贡献?中国有那么多人,可这三四百年却什么也没干?还记得吗?" 赵宇点头。 父亲:"那时候,你那么小,我跟同事一说,他们都觉得你很有水平,都觉得你是最有出息的孩子,我一直尊重你自己的选择,你数学和英语那么好,不学计算机,学了建筑,我没说什么,后来你又学了经济,我也没说什么,年轻人爱追时髦嘛,可你一直也找不到方向,浪费了不少时间,我想,我该找你谈谈了,这回我去日本,报酬不少,可以你上研究生,再说你胡叔叔还在那儿,他现在主持一个研究所──" 对于这种安排前程的谈话模式,赵宇不知听了多少遍了,他想打断这种谈话:"爸──" "你先听我说──你现在努力还不晚,日本有很多尖端学科,有很多专家是学科带头人,你不是想对世界有所贡献吗?还记得你以前的理想吗?" "爸──那是你的理想,我从小就听你讲牛顿,讲爱因斯坦,讲图林,讲麦克斯维,讲贝尔实验室,讲诺贝尔,所以,有一阵儿,我确实把你的理想当作我的──可是,这种理想太天真了──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条件,没有受过严格训练,我已经24了──你送我的百科全书是我至今得到的最好的礼物,要不是它,我的英文也许还学不好,我也不知道世界有那么丰富,可正是它,让我知道了我是多么渺小,让我不再去追求那些虚幻的目标──也许我记忆力还可以,也许我有一定的学习能力,可我不是天才,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不能对世界有所贡献,但我也会努力,我不麻烦这个世界,不麻烦你,不麻烦我妈,不让你们为**心,让你们做你们想做的事,我也不需要你们帮助,请你们也让我做我想的事好吗?"赵宇终于把心头的话冲口而出。 "可你究竟想做什么?"父亲疑惑了。 "爸,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数学,喜欢新发明,新技术,喜欢做研究,以后就那么一路走下去──尽管你下放过,吃了很多苦,可实际上你是一帆风顺的──你相信自己的工作是有价值的,你就去做,通过工作你也得到了很多,你写论文,到国外讲学,你主持一个个大项目,四处开会,你从来不用考虑经济问题,因为需要你的人什么都替你想好了,你去南方帮人家搞一个发电厂,帮人家搞技改,帮人家上新项目,人家送你手机,送你录相机,给你钱,送你一大堆东西,你都不知道怎么使,你对生活没有更多要求,可我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人──""什么都不一样!"赵宇断然答道,事已至此,他决定说个痛快,"比如,你认为有价值的东西,我就不一定同意,我根本就弄不清楚人生的意义,人的价值,你只在一种道德一种审美下生活,可我不是,我也弄不清楚哪种生活方式更适合我,你生活在一个理想主义时代,而我生活在一个否定、怀疑的时代,你用一种方式思考问题,我用很多方式,你目标明确,我没有目标,你功成名就,我还一无所有,可最起码的,我们能相互尊重,相互尊重,这就够了,不一定要相互理解──在你眼里,我也许在混日子,可我并没有真那么做,我也在寻找,也在努力,只是没有结果而已──" 无法达成共识!永远无法达成共识!父亲没有像赵宇预想的那样发怒,却叹了口气:"这么说,日本你是不想去了──" "不去了。"赵宇边回答边想,也许父亲真的老了,懒得再教训他,或是奋力改变他了。 "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父亲说。 赵宇认为,这句话表示出父亲对他的失望,这种表示,对于他来讲,就意味着两人不会争吵了,这下他踏实了:"要不你和我妈再生一个?"两人和解了。 父亲笑了:"算了,跟你说什么也没用,我问你点儿实际问题──缺不缺钱?" "不缺──" "以后也许你妈会两头跑跑,你没事儿的时候带她出去转转──她对你──" "我知道──" "你也不小了,个人生活问题也该考虑一下了,柳燕和你怎么样?" "还行──" "我那儿有几条他们送的烟,我不抽,在大衣柜上头,你抽吧,少抽点儿,注意身体──" "嗯──我会注意的。" "早点睡。"父亲站起来,看来他也同意和解。 "我再看一会儿就睡──"赵宇说。 父亲还想说什么,摇摇头,走了。 赵宇看着门关上后,低下头,重新拿本书看了起来。 58 3个月后,赵宇站在瑞和证券公司的大厅里,没有一丝一毫新手的样子,就像他从一出生就站在这里一样,这个月,他已成功地渡过了考验期,他运用自己的分析法,以及良好的感觉,一再抓住桩股,一次次成功地搭上便车,他越来越自信,觉得自己天生适合干这一行,对于赵宇的成功及自信,鱼头起初感到神奇,现在他已能接受这个事实了,即,赵宇是个聪明人,他认为他非常聪明,结果是,鱼头对赵宇言听计从,偶尔的失败也不放在心上。 现在小芳、鱼头、赵宇、柳燕四个人从中户室走到大厅,他们看着大盘上翻动的数字。 "中户室快把我给闷死了,还是这儿人多,有气氛,这儿好。"小芳说。 "还在涨呢,别抛了――"鱼头对赵宇说。 "昨天我研究了一夜走势,我还想再抛2万股,应该到顶了──" "你看着办吧──上次割肉是你的主意,我可没说什么,这次你要抛早了我可跟你急──""你急死算了──上次每股你只损失了7毛钱,而且只有4万股,现在每一股去了手续费我们已经挣了3块3了,天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先抛2万股,如果继续升,我们就继续抛,每次2万股,我可不能像上次那么贪了──我去下单子──"赵宇说。 "真抛啊?"出于还想多挣的心理,鱼头不甘心地问。 "别心疼,如果再不动手──哎,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再给你介绍2支股票,昨晚我钻研出来,你看看买不买──"赵宇说罢就去报单了。 鱼头笑着看看柳燕:"中午我请你们吃饭──他已经帮我挣了万了。" 小芳对柳燕说:"这人没出息到了极点,赵宇上个月只给他赔了4万块钱,回家没一天不破口大骂的──你看现在──" 柳燕转脸看看鱼头,只见他搓着手走来走去,忽然过来小声对小芳说:"我还有7万股呢──得挣多少钱呀?" 59 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赵宇还沉浸在刚刚的成功之中,其余人也很兴奋,聚精会神地听着。 "七号,我没动手,他们都抛了,我想,这时候应该忍住,何况我计算出,如果真像传的那样有两个桩家的话,那么他们至少会有一家的存货多一些,问题是,他们谁的成本低,谁先动手拉高,我觉得这时候只能等,果然,十六号开始,他们忍不住了,每天都有新价,我想,如果他们相互拆台,这时候出手最好,可是我们没有确切消息,我听到的都是谣传,所以,我又忍了一下,到二十三号,终于,股价开始一路震荡,所有的人都说那是洗盘,可是,洗盘哪儿有那么大的成交量?出货吗?更不会,现在股市人气那么旺,这时候出货谁都会心疼,所以我想,如果两个桩儿的传言真对的话,那么,他们一定是在换手,所以,我又劝鱼头忍,可是鱼头那几天疯了似的要抛,没办法,对这种没出息的人我们怎么办,我只好抛了3万股,现在你后悔了吧?告诉我,按今天算,损失了多少钱?" "每股2块,7、8万吧。" "小芳,记住,本来他可以给你拿下那个9万的钻戒──"赵宇逗小芳。 小芳晃晃手,把一个小钻戒摘下来,扔到鱼头面前的盘子里。 "这破玩艺儿,你自己带着吧,7千块钱的钻戒我好意思戴,你也真好意思送我?──我回头到摊儿上花70买一个假的戴吧──" 鱼头笑了笑:"别别──" 小芳翻了一个白眼儿,赵宇和柳燕都笑了起来。 "你真不要?真不要我送柳燕了啊──" "我不要──" "我送你吧──"鱼头从盘子里拿出钻戒对柳燕说。 "我们家也不装修,用不着钻石划玻璃,你自己留着吧──" 鱼头向每个人看一眼:"都这么牛呀──" "关键是,这一次证实了,现在只有一个桩家──"赵宇重新把话题拉到股票上。 "这次我该给你多少钱?" "万的百分之二十是头从背后拿过自己的手提包,开始点钱。 小芳说:"你瞧这农民,点钱都在桌子下面,又不是偷的。" "你哪儿知道我把钱给他多心疼那!"鱼头以一个老财迷的身份回嘴后,数好钱,用力捏了捏,然后亲了一下,"啪"地一声,拍在赵宇面前,"慢点花啊──" 四个人笑了起来。 0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宇成天把自己浸泡在可靠的和不可靠数字与消息里,专心做股票,他拿着报纸,分析、思考、计算,最后做出自己的猜想,然后就急于到交易所去验证,有时,他在临睡前也想一下,难道生活就是这些吗?但是,不等他接着往下想,他便沉入了梦乡。 有时,站在交易大厅他在交易的间息中,赵宇也感一阵突如其来的空虚,难道自己的一生就在这些人、这些事中度过吗?可是,在这里,是容不得他多想的,鱼头会兴趣勃勃地冲过来,对他说话,把他的思绪拉到一件具体的事情上,这使他的思路一次次被打断,无法向更深处挺进,但赵宇却无法把那种空虚从头脑中连根儿拔去,它只是睡去了,不时醒一醒。 这一天,在瑞和股票交易所的大厅里,赵宇的就又一次被鱼头打断了。 "一会儿那孙子就到,他看我挣了钱,也想让你帮着做,他人倒是不错,没什么毛病,就是有点倔,简直太他妈倔了──有一次,我跟他说做深宝安,他非做天桥──赔了不是,刚把肉割了,他也不知是打哪儿听了点风儿,又做起天桥了──没法弄──第一次天桥把丰田换成了富康,第二次天桥把富康换成夏利了──你帮帮他吧,要不过两天他骑上自行车了,那多没劲──"鱼头对赵宇大发感慨。 "行呀,我跟他谈谈──"赵宇话还没说完,只见鱼头突然站了起来,旁若无人地冲着一个刚进来的人大叫起来:"来啦!柴火──" 那位名叫柴火的粗汉随即接口:"来啦──你说的那小哥们儿在哪儿呢?" 鱼头一把抓住柴火,热情地把他拉到赵宇面前:"就是他,赵宇",他摸着赵宇的脑袋,就像摸着自己新换的汽车,"这小哥们儿脑瓜子特灵,这一段儿我那30来万就是他帮着挣的──给你们介绍一下,柴火──"赵宇和柴火握手:"你说买什么吧──钱都带来了,拿着,我从银星证券全给提出来,那地方不吉利,把我给坑惨了──"说罢,柴火热情地把怀里的抱的包拉开一条缝儿给赵宇看。 "我先带你把户开了,然后咱们俩一起聊聊──"赵宇说。 "你先告我做什么,要不把钱扔这儿干嘛呀?"柴火急切地说,好像不这样就透不出他性如烈火似的。 鱼头对赵宇说:"你听他的吧。" "那,到这儿来吧──"赵宇一指不远处的一台空着的电脑。 电脑前,赵宇柴火和鱼头一起看走势图,柴火不停地发问,也不知是不信任赵宇,还是想表示自己也是内行一样。 "苏三山怎么样?" "盘子大,业绩差,上市初期发生过假收购,不活跃。"赵宇接口道。 "那这个──万家乐呢?" "一样,盘大绩差股,要做低价股板块,可以考虑。" "津国商呢?" "商业版块,三线股,偶尔会有疯狂表现,但不持久。" "万向潮呢?" "浙江板块,属工业股,没意思。" "新宏信呢?" "金融板块,常有庄家入主,可以考虑。" "天桥呢?"柴火终于不死心地问。 "你怎么又天桥啊──"鱼头说。 "我劝你别做北京板块的股票──"赵宇说。 "那你说做什么?"柴火说。 "昨天晚上我分析了一下这几支传着要涨的股票,从图上看──"赵宇用手指着一支股票的曲线说。 "我看不懂──"柴火这下说了实话。 "接着讲,赵宇,回头我帮他起步儿──"一听到这里,鱼头便两眼放光。 赵宇说:"你看鸿发,这是六个月前的走势──从这里可以看出,这是一支桩股儿──"随着赵宇涛涛不绝地讲下去,他的的周围很快围了一帮人。 "瞧,那时已跌到最低点──3块5,当时日线d跌到最低水平,各项技术指标严重超卖,你看――这时,你看,大庄家进场了──从这里、这里能看出来,然后,他开始吸货,两个月之内,走出大量小十字星,成交量时大时小,再看这里,整体上逐步放大,但鸿发盘子太大,吸货很难一次完成,于是他把股价推到4块钱附近,继续横盘吸货,你看这些十字星──你看,成交量也放大了──这时候,可以断定,庄家进庄了,而且很有耐心,没准是想做长桩──下面两个月他干什么呢――你瞧,他是洗盘带吸货──把股价拉到4块2,然后做震荡,最低到──这里3块9,这样,炒短线的就下车了,他们拿不准――然后,两个月前,他开始整理,价位拉到了4块,而且,你看,他在3块9附近护盘很成功,没废什么劲,你看,成交量已经小到最低水平,然后,上个月,他开始让盘面稳稳下行,从4块8到4块5,很少有人会跟着他玩,你看,成交量慢慢减小了吧,前天是4块4,昨天是4块5,今天还是4块5──"赵宇突然看着鱼头,"他的筹码够多了。可以算一下。" 赵宇盯着曲线,心算起来。 "你看,跌了,到4块火不满地说。 赵宇没理他,仍在计算。 "得了,看看别的吧──我看着够呛,充其量也不过是支二线股,总不会冒出黑马来吧──"鱼头推推赵宇。 赵宇抬起头,眼眼里露出一种猜对了的目光,他果断地说:"他现在要拉高了,就这一段时间,进这一支──进鸿发!" 鱼头扬起眉毛:"真的?" 赵宇说:"马上!" 鱼头看看屏幕:"你看,又跌了,4块3了──" "那不是更好吗?进货吧──他整理了两个月了──该动手了──" "那我们到时候再跟风也不晚──"柴火忽然失去信心,他以为自己又碰到了口儿贩子。 一种不耐烦的情绪突然袭击了赵宇,他提高了声音:"你想听我再讲一遍吗?" 此刻,人群中只有一个人听懂了赵宇的话,他溜到了大户室。 2 大户室里,宋哲正在指挥着这次拉高,他表面上总是一副胜算在握的样子,即使输了,他也是这副样子,生活中,人们有时会遇到表情十分自信的人,这样的人,无论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处惊不乱,就是面临灭顶之灾,自信的人也能沉着面对,坦然承受,奇怪的是,如果分析起他们自信的理由,答案大多却是不能令人信服的,但是,就如同世上存在不自信的人一样,世上也存在自信的人,人们总是向自信者讨主意,认为他们理所当然地知道答案,事实上,他们往往同别人一样,对于答案,是一无所知的,只是他们更善于忘却事物中存在的危险而已,一句话,他们有种信念,认为自己的决定总是正确的,无疑宋哲就是这样的人,他非常成功,鲜有失败,他是一个商业投机者,只是当他把商业投击看做他的拿手好戏时,他便像是平空里获得了巨大的力量一样,他的成功一次次印证了他的判断,在这种内在的力量的鼓舞下,他视成功为理所当然,在更多的情况下,一小点失败往往无法逆转更大的成功,因此,成功者往往能保持住成功的气势,让成功自己去导致更大的成功。少有人说这种成功者运气好,人们为成功者总结出一大堆成功秘诀,用来解释成功者的事业,事实上,即使是成功的人自己,往往也很难分辨出,他的成功到底取决于何种因素。 此刻,宋哲手拿电话,正指挥手下,去实现他的下一轮构想:"注意,注意,听我说,准备拉高,价钱是4块9──" "宋总,等一下。"进来的人叫了一声,他正是刚刚在外面听赵宇讲解的那个人,并且,他还是宋哲的贴身秘书,叫庄楚尘。 宋哲转过身:"怎么了?" 庄楚尘:"很奇怪,外面有人看出咱们要拉高了。" 宋哲问:"谁?" 庄楚尘:"就是这儿的一个经纪,我总对您说的那个赵宇,我注意他很久了,他好像――怎么说呢,我也觉得奇怪,但他已是第三次稳稳当当地搭上咱们的便车了。" "是不是消息泄露出去了?" 庄楚尘说:"不是,我看着他从图形上分析出来的──太精了──"宋哲说:"连我都是今天才决定的,他又怎么能知道呢?""可他就是知道。""那又怎么了?一些小散户──"宋哲反问。 庄楚尘说:"可他正在外面对所有的人讲呢!" 宋哲皱皱眉头,对电话说:"注意,先等一等。"他放下电话,"我出去看看――" 3 令宋哲感十分有趣的是,当他步入大厅,发现被人们团团围住的赵宇正在愤怒而歇斯底里地叫喊:"你们知道吗,马上就要涨了──你们知道你们失去了什么吗?钱!你们在扔钱――怎么没人听我的──我刚才不是讲了吗──买鸿发吧──你们会大赚一笔,至少他会拉到块――你们还想听我再说一遍吗?庄家在投机!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也许马上他就会涨到5块──鱼头,你去买呀──你不是一直都信我吗?还有你们,我叫你们赔过吗?还不──还不去,每一分钟都可能开始涨,到时候就晚了,快去吧──一帮笨蛋,真是一帮笨蛋──除跟风什么也不会,活该赔钱──活该──你们怎么看不出,这就是机会呀!"── 宋哲被震慑住了,除了有趣,他还感到奇怪,这个赵宇,他凭什么那么相信自己的猜测呢?转念一想,宋哲不禁微笑起来,他知道了,世上果真有一类人,像他这样的一类人,具有惊人的洞察力,连他们自己也无法弄清这洞察力的来源,仅仅是认为自己感觉好,而别人呢,别人更加无法解释这种情况,干脆就管他们叫天才,是的,宋哲仅凭这一眼就可看出,赵宇是个小天才,他有**,自信,直来直去,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取得成功的,宋哲再次微笑起来,"但是,他们会很不幸,这种不幸与一般人的不幸不同,看,现在他不就是很不幸吗?" 在宋哲的注视下,此时,交易所的经理来了,他把赵宇拉到一旁。 "你怎么又这样,我这儿是交易所,不是──" "买鸿发吧,你会感谢我的──"赵宇疯狂地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你走吧──我不能让你再干下去了──" 赵宇突然愣住了,他环顾四周,蓦然清醒,一刹那,他发现自己十分可笑,于是他一转身走了,就像刚才发作时一样突然。 这一切,全被宋哲看在眼里。 宋哲回到大户室,拿起电话:"全停下,明天再说──明天?明天的事明天再决定。" "宋总──那──你看,赵宇──"庄楚尘问道。 "那个年轻人给我的印象很好。"宋哲说。 庄楚尘明白了宋哲说的是什么,他迅速转身离去。 4 赵宇在街上气愤地走着,他生自己的气,也生别人的气,让他羞愧不安的是,他觉得刚才自己与别人都很可笑,一想到自己如此可笑,他的心里就感到异样地难受。 庄楚尘看到了前面的赵宇,他不顾自己身躯肥胖,飞奔过来。 "等一下,你是叫赵宇吧?" "怎么了?"赵宇问。 "我是斯代普公司的,我们宋总很欣赏你,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我们公司除了做股票外,还做金融和房地产,也许你愿意来看看?" "看什么?" "也许你愿意替我们公司做股票──我们是一个大机构。" 赵宇停住脚,对庄楚尘说:"你记住,我永远永远永远不会替任何人做股票了──"说罢,气哼哼地走了,然而腰间的呼机却响了起来。 5 呼机声一声又一声,没完没了,赵宇知道是鱼头,知道他正在交易所里,对着电话直喊:"急呼一万次5,一万次,知道吗?" 赵宇的呼机还在不停地响,他摘下呼机,看了看,"啪"地一声摔在马路上,这表明,他在心里也做出决定,然后,赵宇来到一个电话亭子边打电话:"鱼头,我是赵宇,我的呼机掉水沟里了,以后也别呼我了,记住我的话,买鸿发,能买多少就买多少,这是我们最后一笔生意,我不收你手续费了──"赵宇挂掉电话,再拨号,"柳燕吗?我来接你下班吧?" 066-080 正文0080 赵宇在等柳燕下班,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总是在某些时刻会想起柳燕,想与柳燕说话,无论什么事情,似乎向柳燕一说,他就能获得平静,这是一种恶习吗?他不知道,他弄不清。 这时,柳燕出来了。 "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早──""我被开除了,真蠢啊,我怎么能为这样的人工作呢!真是太傻了。""我们不是说好了,要找一个工作好好干吗?" "完全没有意义──工作,工作──没意义──"赵宇说。 柳燕笑了:"好了好了,忘了刚才的事儿吧――" 柳燕吻了赵宇一下:"今儿回我们家吧,我父母今天去天津看大姨了,晚上不回来。走吧──去我们家。" 被柳燕拉着手走了两步,赵宇才发现,原来柳燕十分擅长安慰他。 于是,在当天深夜,在柳燕那张单人小床上,赵宇抱着柳燕,摸着她的头发,对她说:"现在我心中只有一件事是清楚的──" "是什么?"柳燕笑盈盈地问。 "我对你的情感。"说这话时,赵宇是真诚的,当然,柳燕也很感动,她抱住赵宇,两人接吻,两人似乎都懂得赵宇的话是什么意思,并且,他们都认为,这种情感十分美好,或者说,十分特别。 7 柳燕不止一次地对赵宇说,希望他稳定一点,让她放心,她希望自己随时随地知道他在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并且,知道如何找到他,赵宇理解她的意思,如果赵宇没猜错的话,柳燕希望从他身上获得一种叫做安全的感觉,这种感觉对她很重要,尽管赵宇怀疑那种感觉能否对于生活有所助益,但是既然他对人生全无方向感,那么,不如照着柳燕的标准生活算了。这种想法,把赵宇带回到恒通房地产公司,虽然以前他能获得的好职位没有了,但是,幸好,做什么对他无所谓,于是,他成了一名公司的销售。 经历了一番等待、培训等等例行程序,赵宇终于被通知,在一个早晨上班报到,他去了,来到销售部,那是一间能容下二三十人的写字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办公桌,赵宇和其它一些销售人员等在那里,等待部门经理到来,据说此人也是新官上任,并且,以前创造过不少楼盘的销售的奇迹。 九点整,一个40岁左右的男子快步走了进来,他叫刘奋斗,即使单单从外表上看,也像个成功人士,他提着一个箱子,往前面的一张桌子上一放,然后对着大家开始讲话。 "我叫刘奋斗,我和你们一样,也是第一天来这里上班,但我又和你们不一样。" 这句开场白之后,他停了一下,看着大家,然后从鼻子上把眼镜摘下来,让每一个人看。 "有谁知道这种眼镜?" 没有人说话。 他经过赵宇时,赵宇看了一眼。 "我知道。"赵宇说。 刘奋斗停在赵宇面前:"请你告诉大家。" "这是hh眼镜,大约价值8000元人民币。"赵宇说。 "说的很对。"刘奋斗冲他一点头,但没有别的意思。 "谢谢。"赵宇说,他不知刘奋斗能否听出话里的讥讽。 "如果是你拥有这么一付眼镜,你会怎么对待它?"刘奋斗说。 "我会送人──我不是近视眼。"对此人的自以为是,赵宇忍不住打趣道。 众人笑了起来。 刘奋斗不再向赵宇看一眼,而是走到前面,面对大家,突然提高声调:"我也不是──可是我需要它──有些客户需要你戴着它和他们见面──这样他们才会信任你――" 刘奋斗向四周又看了一眼,众人低下头。 "现在我再问你,这是什么?"刘奋斗把脸冲向赵宇。 赵宇不想刚来就得罪顶头上司,但他的目光一触到刘奋斗盛气凌人的目光后,便改了主意,他笑着说:"这是道具──" 众人想笑,但忍住了。 "小聪明耍得好!"刘奋斗再次快步走到赵宇身边:"你说的对──但并不全对──我问你,如果我把它送给你,你会怎么样?" 刘奋斗把眼镜塞进赵宇手中。 "我会说谢谢。" "然后呢?" "如果有机会,我会用它。"赵宇晃着手里的眼镜,他知道,刘奋斗想占上风,而自己的态度一定会激怒他。 "你叫什么?"刘奋斗问。 "赵宇。"刘奋斗突然从赵宇手里把眼镜抢了回来,然后"啪"地一声摔碎在地上。 所有的人都是一惊。 "这就是我前面说的,我们不一样的地方──知道是什么?"刘奋斗仍盯住赵宇,赵宇本想顶他一句,忽然,他意识到,自己是来上班而不是打嘴架的,于是低下眼皮,不再看刘奋斗。 刘奋斗这才把目光扫向别人,每一个人。 所有人都默不做声。 刘奋斗从自己兜里掏出一把钥匙,问一个职员:"以前这里销售成绩最好的人是谁?" 很多人的目光望向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刘奋斗走过去,把钥匙给他看:"这是什么?" 职员说:"汽车钥匙。" "你有吗?" 职员点头。 "给我看看。" 职员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他看。 "告诉我,这两把钥匙有什么区别?" "您的是奔驰车钥匙,我的是富康车钥匙。" "还有呢?" 职员不说话了。 刘奋斗从兜里又掏出一串钥匙:"我还有一些钥匙,这是我的房门钥匙,它可以打开华侨村的一个面积200平米的房间,这是我的表,它的牌子是劳力士,我还有一个钱包,里面有5000元现金,还有一些信用卡──这是我笔记本儿,上面记着3000个客户的情况──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拥有一些其它的东西,一些你们没有的东西,你们渴望得到的东西,使你我不一样的东西,谁能告诉我,是什么?" 刘奋斗扫视众人,看到赵宇时,赵宇笑了。 "你说。"刘奋斗一指赵宇。 "不就是成功么?"赵宇说。 "总算说对了──成功,这就是我今天要对你们说的,你们来到这里,就是要得到这个,这就是推销员与推销员的区别,劳力士表和普通表的区别,这就是富康车和奔驰车的区别,如果不谈成功,那么这些区别就会消失,世界也会因此停止不前,如果不成功,工作就会毫无乐趣,生活也会枯燥无聊──所以,我们必须成功,不管成功者有多少烦恼,比起失败者来,还是要好一些──那么,下一步,我就要谈问题的实质了──也就是,如何成功──如何让客户在购房合同上签上他们的名字?怎么做呢?别看着我,我不知道,因为那是你们的事──我不是业务员,我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我可以不考虑这个问题了,我只考虑我的问题,我的问题是,如何才能让你们把房子卖出去?如何才能让你们中的有些人走向成功?"他停了停,为了加强语气,忽然一拍桌子,"请听清我说的话,我说的是你们中的──有些人──我只对他们说话,他们是那些不择手段卖出房子的人,是那些能够完成公司销售计划的人──他们可能拿到更多的提成,他们可以继续留在公司,而其它人,也就是另一些人──我对他们没话可说──大家明白我的意思吗?" 对于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众人只好以沉默来回答他。 刘奋斗走回自己的手提箱前,"咔"地一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摞打印好的纸,"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 "具体办法,我写在这上面了,你们每人一份,自己看,如果有不同意见,可以去找你们总经理,不要找我,找我也没用,我不接受不同意见──除非你比我更成功。就到这里。" 说完,刘奋斗像来时一样,匆匆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咣"地一声关上了。 所有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涌过去拿他留下的那份企划,赵宇听到有人说"真够牛b的。" 8 "真是奇遇。"赵宇对柳燕讲完上班第一天的经历后总结道。 透过玻璃,柳燕看着快餐店外面的车水马龙的街道,赵宇坐在柳燕对面,他们已吃完东西,赵宇从口袋里拿出他从公司拿到的销售企划。 "念念。"柳燕说。 于是赵宇念出声来:"三个月内,卖出三套房以上的人留下,其余的走人。销售业绩按照售出房款的总价值计算,除工资外,第一名的提成为百分之一,第二名为百分之零点三,第三名为百分之零点二,其余均按百分之零点一计算。第一个成交的人奖励一万元。" 赵宇抬起头。 "就这些?"柳燕问。 "就这些。" "真够狠的,这叫什么公司呀。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这工作还行。" "要是我,转身就走──凭什么那么盛气凌人呀?" "可你要是走了,那就说明,你也够盛气凌人的。"赵宇说。 柳燕笑了:"你就喜欢遇见怪人。" "这像个游戏,不是吗?"赵宇说。 "你是不是想挣那百分之一的提成?" "除此之外,还想要那一万元奖金。" "你有办法了?" "就在你笑的时候,有了。" "真的?" 赵宇笑了。 柳燕忽然也笑了:"赵宇,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子──以前上学的时候,我们一起做作业,每当你做出一道难题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你告诉我,你想出什么办法了?" 9 路灯下的街上,赵宇和柳燕在快速走着,赵宇不时挥动着手臂,柳燕跟在他旁边,两人光顾着说话,不时地和行人相撞。 "什么人最想买恒通的房子?"赵宇问。 "不知道。" "我知道。" "说出来我听听──谁呀?" "那些看恒通广告、打广告上面电话的人──" "说的对──可惜这些客户抓在公司手里──而公司是不会把这样的客户给你的。" "为什么?"赵宇问。 "因为你是一个新手。" "但有些方面我是老手──"赵宇说。 "是吗?如果把吹牛也算在内的话。"柳燕白了他一眼。 赵宇停下,在一个垃圾筒上打开自己的提包,在里面一通翻找,最后把印有恒通公司广告的报纸拿出来,"啪"一声拍在垃圾筒上。 "你看,这儿──" 柳燕看到广告电话边上写着:找赵小姐。 柳燕抬起头:"你见过她吗?" "谁?" "赵小姐──是你们家亲戚吗?" 赵宇收拾好包,两人继续走。 "下午,我买到报纸后就像你现在一样关心这个问题──我见过她了──她趴在电话边上,脸上写着厌烦两个字儿,戴着不值钱的假首饰,穿套装,但不是名牌──可穿得很暴露,她希望有人注意她,但没有把握她又不敢轻举妄动──她下班时,没有男朋友接她,上班也没人送──还有,据说她把《妈妈再爱我一次》看了五遍,每一遍都至少哭五次──公司里没有人愿意再跟她一起看第六遍──" 柳燕突然停住。 赵宇也停住:"怎么了?" "不许你跟她睡觉!你可以卖艺,但不要买身,虽然你真像那种为了达到目的不顾一切的人──还有,看《妈妈再爱我一次》可以。" "也不许你跟她睡──看《妈妈再爱我一次》也可以。" "我在跟你说正经的呢!" "我可是在跟你开玩笑呢!"赵宇大笑起来。 "赵宇,我从你身上又看到了一种疯狂的东西,不知这是刚刚开始,还是就要结束──我告诉你,我不喜欢──" "是吗?"此刻,赵宇却把脸望向别处,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70 第二天上班的路上,赵宇在花店买了一束鲜花,他拿着鲜花,来到销售部,推门进去以后,才发现自己来晚了,写字间内只剩下刘奋斗一人,他正往一个笔记本电脑里打着什么。 "刘经理早。"赵宇说。 刘奋斗头也不抬地说:"早。" 赵宇看看表:"对不起,我迟到了。" "你没有迟到,是大家到得太早了,没关系,我刚刚宣布完,这里无所谓迟到――但你确实来晚了,晚得只剩下五个最没可能的客户给你。"刘奋斗摇着头,把一张写有客户名单和电话的纸交给赵宇。 赵宇接住。 刘奋斗不屑地看了赵宇一眼:"你叫什么?算了,别告诉我了,免得还得忘掉,更别跟我提你的名牌大学了,有那么多有用的东西可记──还有什么问题吗? 刘奋斗又低下头打字。 "我问一下,人都到哪里去了?" "都出去跑客户了──你也一样,我告诉你,以后最好不要自己来,要么带客户来,要么带着签好的合同来,免得让我对你产生无所事事的印象──还有问题吗?" 赵宇要走。 刘奋斗抬起头:"顺便说一下,我对你印象不错──" 刘奋斗接着用笔记本写东西。 赵宇站在那里四下张望一下,然后走向门口,准备出去,忽然,他停住了,回过身。 "我问一下──如果我得了第一名,公司用什么来保证给我百分之一的奖金,我算了一下,奖金很高──" "你叫什么?" "赵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以前没有卖过楼,是刚刚应骋来的。" "对。" "那你就不必问我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你不可能得到那笔奖金。" "为什么?" "因为──据我所知,即使是一个非常成功的新人也是在三个月之后才能卖出第一套房子。" "迪尼斯记录上是这么写的吗?"赵宇说着就打开门。 刘奋斗看见赵宇拿着的鲜花,他皱皱眉。 "一个成功的销售用不着给自己献花。" 赵宇忽然在门口站住,然后走回刘奋斗身边,把刘奋斗给他的写有客户名字的纸交还给他:"这我用不着──我对公司有个请求──" "要辞职去人事部,我这里肯定会同意。" "我的请求是,如果我第一个把楼卖出去,希望公司能让你代表他们把奖金发给我。" "我刚毕业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决心很大,后来发现,决心和实际情况是两回事儿──现在想想,我那时候够傻的。"刘奋斗说,"自以为是毫无用处。" "谢谢你,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有勇气把自己的傻事儿告诉下级的经理。"赵宇说完便回身走了出去。 刘奋斗却笑了,他知道,这样对自己说话的下级虽然讨厌,一般都会有点出息。 7 赵宇在恒通公司的走廊里转来转去,事到临头,他犹豫起来,一时间,他感到自己十分荒唐,他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他曾经骗自己说这是一个游戏,事实上,这不是,这是──这是什么呢?他不再想了,他走进客户部,他必须认识赵小姐,并从她手中把公司的客户名单拿到手,事实上,他主意已定,剩下的就是,实话实说──他认为只能这样,于是,他来到赵小姐身边,等她挂下电话,然后把花送给她,然后约她一起吃晚,赵小姐有点迷惑,但赵宇十分坚定,终于,赵小姐答应了,两人在晚上一起吃饭,吃晚间,赵宇告诉她,自己刚来这个公司,得罪了上司,希望能从赵小姐这里得到一些客户名单,总之,他不想被炒鱿鱼,赵小姐愿意想一想这件事,事实上,这件事对于赵小姐完全是无所谓,因为打来电话的人太多了,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是真正的客户,当然,这件事谈到这里,两人就开始聊起了别的,从公司里的事情,到家长里短,到两人的私生活,赵小姐也是刚刚大学毕业,正在申请出国留学,这个工作只是过渡性的,实际上,赵小姐十分开朗正常,并且,仅仅吃了一顿饭,便对赵宇产生了好感,接下来是周末,两人一起逛了商场,然后是公园,等到看晚场电影时,赵小姐已经愿意和赵宇坐在双人座里,并靠着赵宇看完整部电影,最后是,每一天,赵宇都能得到一张软盘,里面是一天中打来电话的客户,赵宇不分白天黑夜地给这些客户打电话,争取使他们买下恒通公司的房子。 72 客户、带客户看房、电话、与赵小姐约会,所有这一切,使赵宇忙得不可开交,但希望却日益临近了,有几个客户在犹豫之后,决定购买,但他们还要再等等,赵宇便去接触新的客户,总之,赵宇马不停蹄,在他与客户签定第一份购房合同时,他记得自己对客户说:"您不会后悔的。" 事后,刘奋斗对赵宇说:"真了不起,你是运气奇好的人──"赵宇回答他:"也许我不是那种光凭运气的人──也许明天还会有合同,也许后天还会有──你还记得吗──我希望你给我发奖金──"刘奋斗干脆地告诉他:"你不会永远有那么好的运气。" 接着,赵宇卖出了第二套第三套房子,他卖得很快,这让刘奋斗感到十分吃惊,更吃惊的是柳燕,因为自从赵宇开始成为房产推销员后,就不再与她一起吃晚饭了,并且,不再给她打电话了,她意识到赵宇出了问题,但问题出在哪里呢?柳燕隐隐感觉到了,她总是能感觉到这一点,因为,当赵宇为某事不顾一切的时候,她就会害怕。 73 赵宇想赢,他的目的十分单纯,他要当第一,要做出别人难以置信的事情来,一次带客户看房时,他看到一位客户推开窗户,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并且,随后,当客户对房子的一些小问题十分挑剔时,他知道这是客户在内心里已经把这套房子想象成自己的,那时,他便觉得事情有了眉目,一个星期日,当赵宇和赵小姐一起在游乐场坐过山车时,他感到自己要赢了,下来以后,便接到一个客户决定买房的电话,然后,他接到柳燕的电话,她正在逛街,问他愿不愿意一起买两件衣服,事实上,她想与他说说话,他却告诉她他很忙,等到一切告一段落,他便会找她。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赵宇正一边抽烟一边查看客户资料,电话响,他接起来:"您好,我是恒通赵宇,啊──柳燕──我现在很忙,我已经签了四份合同,不久我们就会有一个新马泰七日游的假期了,可现在不行,现在我──好吧──"电话断了。赵宇发了一下呆,挂上电话,电话又响,赵宇接,却是一个客户。 数天以后,在一个电话亭里,柳燕给赵宇打了一个电话,她告诉他,自己很想他,却见不到他,她不信他总是那么忙,但他却告诉她,他就要赢了,不用多久,他便会给她一个惊喜,到时他们便会天天在一起,柳燕没有再说什么,便把电话挂上了,她的目光望向街上,却什么也看不到,她知道,她的自尊心知道,她的人生经验也知道,赵宇不是那种可以一起分享人生的人,他只独自拥有自己的人生,就像被某种莫名的力量驱赶着一样,他没头没脑地从一个目标奔向另一个目标,也不管那些目标之间有无联系,更不管那些目标到底意味着什么。柳燕问自己,她对赵宇的情感是什么呢,这情感被什么内容充斥呢?她得到一个答案,那就是好奇。 柳燕知道,好奇心不可能让他们真正走在一起,于是,她做出决定,离开他,要趁早,不能再拖。事实上,柳燕也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74 一个月后,赵宇得到了他想要的,他赢了。 在销售部的办公室里,当着所有没被开除的销售的面,刘奋斗面对赵宇说:"恒通公司除了兑现第一名的提成以外,还有两张新马泰七日游的机票要送给你,希望你能有一个美好的假期──当然,如果有好生意,你也可以选择不去,那么这张机票就属于第二名──"赵宇走上前去,接过机票:"我去。"按照惯例,别人的掌声响起,赵宇长出了一口气,连刘奋斗后面的话听起来都不觉得烦,刘奋斗说:"赵宇,我祝贺你加入成功者的行列。" 75 上面那句话说完后四个小时,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室中,赵宇发现自己似乎是站错了队,一种不成功的感觉让他陷入茫然,他注视着柳燕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夜空中一架闪闪发亮的飞机起飞,而他身边的座位是空的,他觉得他在拍在胸脯问自己:"赵宇,你为什么一个人坐飞机,却买了两个人的票?" 事实上,赵宇正坐在机场咖啡厅中的一张小桌子上,一张机票被从赵宇手里推到柳燕那里,而柳燕又给推了回去。 赵宇感到十分疑惑,心就像沉入深海的一个小铅块,他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对面的柳燕,而柳燕却用手指轮番轻轻敲击着桌面。 "多久了?"赵宇问。 "一个星期左右。"柳燕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他。 "到底多久了?"赵宇提高了声音。 "没多久。"柳燕迅速地回答他,这种不在乎的口吻在赵宇听来特别刺耳。 忽然,赵宇用手使劲地敲击桌面,把音量提高到能吓所有人一跳的程度:"你告诉我――他是谁?"柳燕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说:"在下面等我的那个人。""为什么?""非要原因吗?"柳燕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于是翻着眼睛说。 此刻,赵宇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他大喊道:"一件事发生了,能没有原因吗?――肯定是有原因的。""有些事发生就不一定有原因――就象你相信叔本华的因果律,而有些人相信十二天宫一样――"柳燕此刻出言讥讽他。 柳燕的口气使赵宇清醒过来,他知道今天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他手里的两张机票,心中一个梦想,他想象中的甜蜜假期,破碎了,他知道此刻自己一定一脸蠢像,但无可挽回的是,这副尊容却很难再变回来了。 "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他压低声音,佯装镇定地问柳燕。 "我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那时很忙,没时间听我说──"柳燕说。 赵宇用手捂住头。 柳燕再接再厉:"去渡假吧──忘掉一切。" 恰在此刻,咖啡厅里响起了机场广播员的声音:"去新加坡的444次飞机就要起飞了,请旅客到检票处检票登机。" "去吧──"柳燕和广播员一起催赵宇。 在自尊心的趋使下,赵宇站起来,提起行李,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坐下。 "柳燕,你还记得吗?我答应过你,请你吃日本菜。""你真可爱。"柳燕用一种安慰的口吻回答他。 赵宇知道自己完全处于下风,一切都无法更改了,他勃然大怒,站起来,冲到柳燕身边,抓起她,贴近自己的脸:"你喜欢看到我这样子是吗?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看?""赵宇,我像你一样不高兴──要不然,我为什么非要跑到机场来见你──"柳燕耐心地开导他。 "为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更不高兴。"就如同柳燕的话在瞬间灵验了,赵宇即刻做出一付苦恼的样子:"柳燕,我以为你会跟我一块儿走。""要不你快去退机票吧。"柳燕说。 赵宇松开柳燕:"那么再见吧。""好吧,一路顺风。"赵宇转身要走,却仍不甘心地说了一句软话:"答应我,等我回来,一起去吃日本菜。""好吧──"柳燕说。 "你答应了?""是,我答应了。""那我走了。"赵宇转身走向二楼,柳燕跟着他,赵宇站上电梯,电梯把他送向高处,快到头的时候,他忍不住回了一下头,柳燕冲他一笑。 赵宇闭上眼睛。他知道自己要崩溃了,他不想让柳燕看到这一幕,"也许柳燕已经看到了?"他扪心自问,答案的肯定的,这使他感到异样地沮丧。 电梯到顶时,赵宇回头,下面,柳燕已经走了。 赵宇提着行李,穿过人群,来到检票处,排队。 7 柳燕出了门,深吸一口气,向着停车场方向走去,她并不爱等她的那个人,但她知道,她必须离开赵宇,离开他,以及他周围的一切,他自私自大而不安全,神经质,完全地不懂得别人,更让柳燕反感的是,他令人紧张,"这样的人"柳燕想,"关心关心他就够了,要是跟他在一起,一准儿会变得像他一样疯,那不正常,也没什么意思。" 柳燕赵越走越轻快,她感到赵宇乘坐的飞机飞上天空,她感到自己终于摆脱了什么,她觉得总算可以出口气了。 77 检票处,赵宇正在检票,旅行社的导游在催促他,他过了关,往里走,忽然,他停住了,一种异样地感觉抓住了他,他崩溃了,他受不了了,他已无法自控,导游拉他,他梦游似的把手中机票护照之类的东西塞给导游,返身往外挤。 "这位先生──"检票员对他喊道。 "对不起,我落了一样东西,我不能没有它──让我出去──对不起,我要出去──"赵宇挤出人群,冲向电梯,接着,他跑下楼去。 78 已经是深夜了,赵宇仍坐在柳燕家楼下,地上到处是他喝剩下的空啤酒筒。他知道自己垮掉了,他得到别人眼里的成功,却失去柳燕,这让他无法理解,因为在他眼里,他是为着柳燕才争取成功的,他自己需要那种成功吗?他认为不需要。他愿意当推销员里的第一吗?他没兴趣。但是,在事情发展的过程中,他不顾一切,勇往直前,他忘记了一切,只盯住那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成功,他做到了,实现了那个目标──但是,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怎么会这样呢?太可笑了──有时,赵宇甚至感到委屈,他认为柳燕应该清楚,他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她呀──可是,事实是不是这样呢?不,不全是这样。 手里把酒喝完,把啤酒筒扔在脚下,然后又从身边的一个纸箱子里拿出一筒,"啪"地打开,接着喝。 天亮了,赵宇躺在地上,头枕在自己的小箱子上,脚下是一堆啤酒筒。 忽然,赵宇听到一声鸟叫,他抬起头,看到一只小鸟在枝头跳了几下,飞走了。 赵宇的眼光望向柳燕的窗户,窗帘紧闭。 几个人依次从赵宇面前走过,有推车的,有走的,有骑车的,并纷纷向他投入异样的目光,赵宇知道,人们对他的样子感到奇怪,人们去上班。 赵宇坐起来,仍旧抬起头,看柳燕的窗户。 一会儿,一辆汽车驶来,停在赵宇的不远处,里面的人在打电话,片刻,那人放下电话,也在看柳燕的窗户。 赵宇把目光从那辆汽车上收回,一转头,柳燕忽然出现在楼洞里,她看到赵宇吃了一惊,也许赵宇与她一样吃惊。 不远处的车门开了,一个30左右的年轻人走出来,他戴着眼睛,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他挥手叫道:"柳燕,柳燕这边。"柳燕向他招招手,走到赵宇身边。 赵宇看了那人一眼,回过头,看着柳燕。 "就是他?"赵宇问。 "你没去新加坡?"柳燕快速而小声地反问。 "我是直接飞你们家楼下,知道你不会下楼接我,所以没给你打电话,我一直在看你的窗帘""再见吧,我先走了。"那个男人走过来:"柳燕,走吧他是谁?""你先回车里,我跟他说两句就走。"柳燕对他说。 男人犹豫了一下,走向汽车,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赵宇把地上空啤酒筒一个个收进纸包装箱里:"我这样子有点丢人,是不是?""我先走了"柳燕离开了他。 "我是恒通公司最成功的销售代表,你不喜欢销售代表吗?"赵宇喊了起来。 "赵宇,你喝多了。我们以后再谈。""等一下。"赵宇把空啤酒筒收完,提着纸箱子站起来,向着汽车的方向走。 "你的手提箱!"柳燕提醒道。 赵宇头也不回,于是,柳燕在后面帮他拿着手提箱,追他。 赵宇走到距汽车不远处,从纸箱里拿出空啤酒筒,一筒一筒地向汽车扔,先是轻轻地扔,那人打开车门要出来,赵宇开始狠狠往他身上砸,那人叫骂着,重新钻回汽车,摇上玻璃,把车倒回去,一溜烟开走了,赵宇追了几步,最后把纸盒子也扔出去,他停住,回头看柳燕,柳燕坐在他的箱子上看,赵宇走过去。 "你看,他不顾你,自己跑了这种人"柳燕目光冷漠,一言不发,看得出来,她生气了,赵宇走到柳燕跟前,单腿跪下,拿过柳燕的手提包,从里面找出柳燕的手机,把它塞到柳燕手里,然后自己也拿出手机:"给我打电话――给我打电话好吗?我要听你对我说话,你可以说你我的事儿,或者你和刚才那个家伙的事儿,说什么都行,你不是抱怨我没好好听你电话吗?"赵宇从柳燕手里拿过手机,帮她拨了号,直到自己的电话铃响,他把电话递到柳燕手里,然后自己打开电话,冲着柳燕,一边倒退着走,一边说话。 "喂,是你吗,柳燕,是吗?我是赵宇,对我说话吧,说呀你最近好吗?心情怎么样?一起吃午饭,还是晚饭看电影怎么样要不打保龄,或者你说吧,去哪儿都行,兜风也行,抢银行也行,杀人也行,我不在乎,我什么也不在乎,除了你,只要跟你在一起"忽然,他哭了,"只要跟你在一起干什么都行,想听听我现在在干什么吗?我在等你说话,一直在等,你什么时候说话了我才停止你听见我说话吗?"赵宇走到墙边,用一只手扶住墙,脸靠在上面,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似乎那就是柳燕本人:"你听见我说话吗?你不是答应过我,我一回来就一起去吃日本菜吗?现在我回来了我们去吧,来吧,跟我一起去吧柳燕来吧,用手蒙住我的眼睛,就像我们在公园的长椅上一样来吧"电话里传来挂断的声音。 赵宇回头,柳燕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他的手提箱还放在地上,赵宇背靠着墙,一点点出溜下去,最后坐在地上,他感到痛苦。 79 离开赵宇的柳燕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她已忘了她要去上班,她只是不停地走,她很难过,不仅为了自己,还为了赵宇,想到自己真的能离开他,她不禁长长出了一口气,但她仍为他担心他怎么样?他好吗?没有她,他会去麻烦谁呢? 柳燕走在街上,两边是行人,汽车从她身后驶过。 事实上,赵宇谁也没有麻烦,他一个人,出于某种小情小调,利用假期,每天都去坐在公园的长椅上,那是他与柳燕以前约会的主要地点,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着烟,有时,他躺在长椅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浓烟,烟雾散尽,他便能看到蓝色的天空,此刻,他闭上眼睛,专注于自己的情感,他觉得自己还爱柳燕,回首往昔,他还觉得自己的爱很奇怪,因为每当柳燕离开他时,他才会觉出自己是如何地离不开她。当然,他想过要离开她,想过再也不见她,想过两人形同路人,但他无法令自己往下想,一想,他就受不了,他不知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他昏昏沉沉的,像个可笑的少年,但是,他就是那样,一时间,似乎一切都无法改变。 80 一个星期过去了,赵宇回到了恒通公司,迎接他的是坏消息,是由赵小姐告诉他的:"公司欠了很多债,总经理都跑了,整个公司马上就要清理整顿,所有的人都要失业了,谁也没办法。据说,公司高层卷走了亿多美金""这么说,我那8万的提成没了?""所有人的钱都没了,没办法。"对此,赵宇的反应是激烈的:"狗屎!全是狗屎,什么成功者!一帮骗子!"事实上,赵宇并不真的生气,也不心疼他的钱,在他心里,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他只是感到可笑,为着那些他无法控制的东西,他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摆布着,却无法认清,那摆布他的东西是什么。 "真是一帮骗子,一帮臭不要脸的东西――这是什么地方呀!我听信他们的胡说八道,真是疯了!我怎么能这样!"他发着狠,叫骂着,穿过公司的楼道,那里站了不少人,职员和经理,现在,作为受害者,大家平等地站在一起,全在乱嚷嚷着,要公司给他们一个解释。 赵宇走进销售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刘奋斗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看也不看赵宇一眼。 赵宇走了几步,停下来,拉起一把椅子朝着一张桌子便砸下去,片刻之间,便把一间办公室砸得粉碎。 刘奋斗抬起头,看着赵宇。 "你就是把所有一切都砸了也不值冷冷地说。 赵宇向他走过去。 "我也被他们骗了。"刘奋斗长叹一声。"这里,我的损失最大。"赵宇递给他一支烟,刘奋斗点燃,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酒瓶,打开盖,喝了一口,放在桌上,推给赵宇。 赵宇喝了一口,放回桌上。 "我有个问题"刘奋斗说。 "我不会告诉你。"赵宇说。"我对你有个建议。"刘奋斗说。 "我不听。"赵宇说。 "算了,你是个小天才,也许比我还要强,可惜,像所有的小天才一样误投人世你怎么办?""你怎么办?"赵宇反问。 "我不告诉你。"刘奋斗说。 赵宇忽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一点也没有。"刘奋斗突然怒吼起来:"你给我滚蛋!滚蛋!去吧,去和外面那帮人一起叫吧,喊吧,去吧,去求他们,把欠你的钱还你吧,你呆在这儿干什么?你来这里等什么?等着听好消息吗?我告诉你,没有好消息,公司高层全部消失了!一夜之间,一个也不剩!什么都被拿走了,剩下的只有债务,公司已经破产了!恒通公司一夜之间全没了!知道吗?你会听到一个又一个消息,消息会一个比一个坏,一个比一个坏,你会在这里空耗时间,什么也得不到,或者看看有什么可以拿走的值钱东西,拿吧,抢吧,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滚蛋!"赵宇这回针锋相对,用同样的怒吼回敬他:"我告诉你,我的代理销售合同可不是跟公司签的,是跟你签的,不是公司欠我钱,是你欠我钱,你不是有奔驰吗?你不是在华侨村有房子吗?你不是有信用卡吗?你的笔记本里不是有3千客户吗?所有买了恒通房子的人都是跟你签的合同,他们已经付了钱,他们会找你要房子,你给他们吧――我看你拿什么给他们!我还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跟我们大谈成功,你说你跟我们不同,现在我知道了,你是跟我们不同――我们什么也没得到,可你却失去了一切!别对我嚷嚷了,我再也用不着听你的胡说八道了――去你妈的吧!"说完,他把一个挡在自己脚前的椅子拾起来,用力扔到墙上,然后摔门而去。 赵宇冲进电梯,把皮包里关于恒通的一切――名片,合同,信纸,全部扔到地上,用脚狠狠跺了几下。 电梯门开了,赵宇看也不看电梯里那些垃圾一眼,走了出去,他走到街上,走了很久,他有些茫然,城市的街道乍看起来显得井然有序,但赵宇知道,在这种欣欣向荣的假相后面,是惊人的混乱与迷惑。 081-100 正文08008 利用半年的时间,人们可以做许多事,当然,也有的人则一件事也没有做,毫无疑问,赵宇属于后者,当然,还有柳燕,要说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那也不太客观,他们至少做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们慢慢地习惯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生活方式。 82 有人说所有的超市都一个样,那当然,因为逛超市的人也彼此相差不到哪儿去,他们在 一排排堆满货物的货架之间留连,就像赵玫与柳燕一样。 此刻,赵玫推着一个装满日用品的小车在走,柳燕跟在旁边,手里拎着一个小筐。两人一起转了一个弯,来到一架食品前。 补充介绍一下,赵玫是柳燕的大学同学,家境不错,婆婆妈妈,性情随和,心地善良。 "要牛奶吗?"赵玫问。 柳燕摇摇头。 "你应该每天喝一杯牛奶,瞧你瘦的。""没关系,再说我也不爱喝牛奶。"柳燕说,两人接着走,向着货架的纵深处走去。 "我也不爱喝,可喝惯了,你知道,在我们这年纪,如果再不漂亮,那可就完了。""我早就完了。"柳燕笑着说。 "其实是我早就完了――你――你差远了。""你还有什么买的,我在外面等你――我可懒得再走了。"柳燕说。 "你以前不是最爱逛商场吗?""我以前还想飞呢――""我也不转了――走吧,一起走吧。"两人一起来到收款台边上,排进队伍。 赵玫把柳燕放在地上的购物筐放进自己车里。 柳燕说:"付账的事,还是我自己来吧。""不用――我这儿有卡,我爸公司的――"柳燕抓住筐的手松开了,赵玫笑了笑:"一会儿去我们家吧?"柳燕低下头:"我还是回家吧。"赵玫:"那多没劲。"柳燕转过头去,目光茫然地看着不远处的货架。 83 赵玫家位于北京近郊,是一处私家别墅,看起来很漂亮,赵玫把车停下,对柳燕说:"天天逛商场,北京的各大商场都快成我们家了。""你就不是那种上班的人,在家呆着等人把你带走就行了。""那可不行,我还有人生价值呢!""值多少?""现在价钱很低,以后就不知道了。""以后会更低。""你怎么知道的?""我是说我自己呢。" 自动门升起后,赵玫把车缓缓驶进车库,她叹了口气,对柳燕说:"走,到我们家看看吧,正好我爸也在。"柳燕:"算了,我不进去了,还得打招呼。""要不咱们就呆车库里吧,我烦的时候,经常一个人在这里听音乐,你觉得怎么样?""挺好的,我还没在车库里呆过呢。""喝什么?""我喝可口可乐。"赵玫拿了车钥匙,然后从前门出去,来到车尾,把后备箱打开,从里面拿了一包零食,一筒可乐,一筒牛奶回来。她把东西放下,然后打开音响,音乐声响了起来。 "不错吧?"赵玫问。 "是你哥约会你们家保姆的好地方。"柳燕笑着说。 "真巧呀,我竟然在超市遇到你。"赵玫也笑了。"你要是逛得再狠点,还能碰到更多的人。""我们有一年多没见了。""是啊――一年多了。""美国那种地方,讨厌就讨厌在任何事情都要自己做决定――我做了几次错误决定后,就回国了。""后来呢?""后来――"赵玫叹了口气。 "怎么了?""后来就怀孕了。""后来呢?""后来――后来就到现在了――""这不是挺顺的吗?"柳燕乐了。 "我突然想到,难道一生就这么过去吗?""这件可怕的事儿,我也想过――""你有办法吗?""没有。""那怎么办?""不知道。""你还和赵宇在一起吗?""最近不在了。""要不是因为他,我们也不会吵架。""那不叫吵架,叫翻脸――当初,为了他,你跟疯了似的――""你还不是一样――""其实,真像疯了一样的人是他――我想我得摆脱他,建立自己的生活――""真的?""真的。""什么生活?""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你是说赵宇吧?我觉得他好像青春期还没过完呢――""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他就像一个敌人一样。"忽然,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84 神使鬼差,在一个夜晚,赵宇又来到了柳燕家楼下,他喝多了,眼睛盯着柳燕的房间的窗户,从兜里掏出手机,拨出柳燕的号码,他听到熟悉的"喂"的一声,确认是柳燕的声音,然后,他对着电话说:"我是赵宇,我又到你楼下了,你的窗帘还是那么漂亮,我只想看看你的窗帘,别往下泼水啊。""那就看吧――别再打电话了,太晚了,我父母都睡了,你打电话会吵醒他们的。"柳燕不耐烦地说。 "所以,你最好下来,我有话对你说。""我不想听――我真的不想听――我累了一天了――你也喝多了。""那你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吃日本菜啊――""等我有空了,情绪好点了再说吧。""那我怎么办?""你几岁了?""我――柳燕,你听着,没有你――"柳燕皱皱眉,"啪"地把电话挂了,然后迅速关了灯,上了床。 电话又响了,柳燕摘了电话,放在一边。 黑暗中,电话传出赵宇的声音:"柳燕,我想你――下来吧――你在听吗?说话呀!――你知道,我每天到你楼下等什么吗?我想象着,有一天,你会下来,下来,跟我说话,跟我说话,叫我不要再着急,叫我能够心情平静,叫我能够睡着――你在听吗?你一定烦我了――是吗?你告诉我,是不是?好吧――我走了――妈的一切就像大梦一场――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真够烦的――"赵宇收起电话,叹了口气:"太没劲了――" 85 酒吧里,音乐声大的叫人受不了,赵宇穿过一桌桌的人,一直走到吧台边上,在与柳燕的关系上,有时候,他觉得是柳燕冷酷无情,有时候,他又觉得是自己无理取闹,这得视他的心情而定,比如今天,他就觉得柳燕冷酷无情,他正对此感到难过,却接到赵小姐一个电话,于是再次冲回酒吧。 侍者正在调酒,赵宇伸出两根手指头:"要双份龙舌兰,加冰。"侍者点头,为他拿酒。 赵宇的目光望向别处。忽然,一双手蒙住他的眼睛。 赵宇转过头,发现赵小姐站在他旁边。 "我快吗?"赵小姐问。 "够快的。""我只能呆一会儿,马上就得回去。"赵宇的声调却明显地不耐烦起来:"你怎么不早说?"赵小姐一下气坏了:"你――"侍者过来,把赵宇的酒给他。侍者问:"小姐要什么?""一杯橙汁。"赵小姐说。 "我问你,我跟你说过的事儿你想好没有?"赵小姐把头转向赵宇。 "怎么了?""去那边说吧。"赵小姐把赵宇拉到不远处的一张空桌边,两人坐下,赵小姐看着赵宇,赵宇却一口把一杯龙舌兰酒全部喝干了。 "你慢点喝。"赵宇却把另一杯也一口喝干了。 "你干嘛呀?"赵宇把目光投向别处。 侍者过来,把一杯澄汁端过来,赵宇付了账。 赵小姐看一眼澄汁,然后对赵宇说:"我跟你说话呢――"赵宇仍没有什么反应,一副没听见的样子。 "太乱了,走,到外面去说。"她拉着赵宇走向酒吧外面。 赵宇靠到邻街的栏干上,眼睛看着过往的汽车。 赵小姐拿着刚才那杯澄汁跟过来,站在他旁边。 "我已经拿到签证了。""你在电话里跟我说过了。""我以为你没听见。""我听见了。""你有什么打算?""我没想好。""我已经订了机票,十天以后的。""不错,这样,对咱们都好。""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祝你一路顺风。""你不想去美国了?""我不是说过吗,我没想好。""你什么意思呀!你不是说过,你喜欢去美国吗?你说你上大学的时候就一直想上哈佛商学院,然后去华尔街――你那么聪明,将来一定能干出一番事业来的。""我还想过驾着飞船,到太阳系以外再找一个星球,把它变成天堂呢!""可是,去美国是可能的呀!我们可以一起报考哈佛商学院,学费我们也可以想办法――这是现实的目标呀!"赵宇转过身,看着赵小姐:"你替我想了那么多,谢谢你了――你走吧,到美国去过干干净净的生活吧――这样对你最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叫你离开这里,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到美国去重新生活,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用为我考虑――""那咱们俩的关系呢?"赵宇不回答,把目光投向不远处。 "你告诉我,咱们俩以后怎么办?""咱们俩没有以后,今天你就不该来――还想听什么?""那以前呢?我们以前一起做的事,说过的话呢,你都忘了吗?""那是以前,跟现在和以后都没关系。""你觉得那可能吗?""当然――""那你以前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咱们能不能说点别的?你要走了,干嘛在一起找不痛快?我去叫杯酒,算为你送行,我祝福你,这总行了吧?"赵小姐一把拉住他:"你――你怎么这么说话!"赵宇低下头:"你到底想听什么?说我会跟你一起走,说我爱你,我离不开你,你走以后我会天天想你――是吗?你还想听什么,告诉我,我说给你听――"赵小姐生气地哭了。 "你回去吧,好好收拾一下行李,跟朋友们道个别――"赵小姐突然把一杯橙汁泼在赵宇脸上:"你是个骗子!"赵宇重又转回头去。 突然,从旁边的酒吧里往外飞出一把椅子,一个服务生跑出来,把椅子捡了回去,这吸引了赵宇的目光。 赵小姐见赵宇连看也不看她,更生气了:"你是个混蛋!"赵宇不耐烦地看了赵小姐一眼。 "你一直在利用我――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停了停,赵小姐从包里拿出一个纸巾包,抽出一张纸递给赵宇。 赵宇把脸上的橙汁擦干了。 "回去吧――""你是不是喝醉了?""回去吧。"赵宇冲赵小姐挥了一下手。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赵小姐提高了声音。 赵宇突然针锋相对地叫道:"滚蛋!"赵小姐愣了一下:"你怎么这样跟我说话?""滚蛋!"赵宇说。 "你从一开始就利用我。""滚蛋!""你太无耻了!""滚蛋!"赵小姐看着赵宇,然后突然把手里的杯子摔在地上。 "流氓!""滚蛋!"赵小姐转身跑了。 身后,又有一把椅子飞了出来,侍者出来捡,赵宇长吐了一口气,他看到赵小姐跑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开走了,然后他转过身,看着一个侍者捡起被扔出来的椅子回到酒吧,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酒吧的门外,却发现喝得大醉的小芳正用脚比划着踢侍者要摆的椅子,小芳一个朋友过来,从侍者手里接过椅子,另一个朋友劝小芳,突然,小芳又把刚刚放好的椅子踢了出来,赵宇走过去,把椅子捡了起来。 小芳看到赵宇,笑了:"过来,你过来。" 8 赵宇走到小芳身边,放好椅子,坐在上面。 "好久不见了――要什么酒?"小芳问。 "我刚喝过。"小芳忽然高兴起来,她甩掉身上披着的上衣,转过身,对后面大喊:"拿酒来,我有朋友来了,快点。"一个侍者过来,递过酒单,小芳胡乱翻着。 赵宇笑了:"你比我喝得还多。"小芳看了赵宇一眼:"你怎么知道的?""你把酒单拿倒了。"赵宇说。 "人家就是要倒着看嘛――给我一杯威士忌,给我的朋友一杯马蒂尼――"小芳的一个朋友在旁边劝:"别喝了――别喝了――她喝多了――""你管得着吗?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赵宇,帮我老公挣了一百万,是我的朋友――你们也是我的朋友,现在大家都是朋友了――"小芳用抽着筋儿的舌头说。 "你该回家了,小芳――别闹了――"大家仍在劝她。 小芳伸过头来对赵宇说:"赵宇,给你介绍一下,他们都是我朋友――他,她和他,他老约我出来喝酒,喝完酒还不付账,一点出息也没有――"小芳一指赵宇,"瞧瞧人家,比你小十多岁,跟人家学着点儿――""小芳,那我们走了,你和这位一起喝吧――"小芳的朋友说。 "你们走吧,走远远的,别回来――"几个人要走,赵宇也站起身,小芳一把拉住他:"你别走――机灵鬼儿――酒还没喝呢!"侍者过来,赵宇拉住他:"把账结了。"侍者点头回去。 赵宇看着小芳,小芳也看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碰见我特倒霉?"小芳忽然说。 "我们换个地方吧。""你说去哪儿?""先出去再说――"赵宇说。 "那我听你的――你可不许离开我――我告诉你,我最近心情特不好――你知道,心情不好的时候,一点办法也没有――你知道吗?"侍者过来:"一共是五百四。"赵宇从兜里掏出钱包付账。"等会儿,再要一瓶红酒,我带着喝。"赵宇又往侍者手里加了两百块钱:"再去拿一瓶红酒来。"小芳拉赵宇:"不用你付账――""我们把这杯喝了吧?""太好了――"小芳说,话音未落,一口便把整杯酒喝了,然后看着赵宇,赵宇也喝了。 小芳高兴地叫道:"真是太好了!" 87 酒吧外的马路上停着一排排的轿车,宿醉未归的人们仍未回到车上,浓重的夜色使路灯显得暗淡,赵宇和小芳一前一后地走着,小芳背着一个小包,手里拎着一瓶酒,赵宇走上几步,便得回头等小芳。 小芳走得时快时慢,她已经完全大醉了,忽然,她蹲下了。 赵宇来到她身边站住,小芳歪过头看赵宇。 "到了。"小芳说。 "到哪儿了?"小芳慢慢歪倒在地上。 "我的包儿呢?"小芳问。 "你后背上。"赵宇说。小芳在后背上摸了几下,把包拿下,用手在里面找着什么,半天,小芳找到一把汽车钥匙,用手一按,赵宇身边的车叫了一声,中控锁开了。 小芳把钥匙扔给赵宇:"你开吧――我不行了。"赵宇并没有接,钥匙一下消失在黑暗中了。 赵宇坐进车里,小芳爬到副座上。 小芳说:"开吧。"赵宇看着她:"没钥匙。""我给你了。""你给扔了。""我扔哪儿了?""我没看见。""真的?"赵宇点上一支烟,不理她。 小芳忽然乐了:"你看!"只见小芳用一支小手电照着自己的脸,做出一副怪相。 赵宇笑了。 "你等着。"小芳说,她下了车,用手电照了几下,然后趴在地上,几下便钻到汽车底下。 赵宇吸了一口香烟,感到一阵恶心。 一会儿,小芳又从车下钻了出来。小芳上了车:"看,在这儿。"赵宇接过钥匙,打着火,继续抽烟。 小芳:"走吧。"赵宇看着小芳。 小芳:"我醉成这样,好笑吗?"赵宇笑了。 小芳说:"他们都说我喝多了,特好玩。""是吗?""你带我走吧――""去哪儿?"小芳开始开那瓶红酒:"哪儿都行――你帮我把这瓶子打开好吗?""你回家再喝吧――你们家在哪儿?"小芳专心地开着酒瓶子:"回家也没用。""怎么走?""你帮我把这瓶酒打开行吗?"小芳忽然哭了,开瓶器和酒瓶子一起掉在车里。 赵宇把她的头拉起来,看着她。 "我想喝酒――你知道,现在想喝多少就能喝多少。""一会儿一起喝。"小芳点头:"你把车倒出去,向那边走。"小芳的手机响,小芳接。 电话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你在哪儿?""在车里。""你能回家吗?""用不着你管――"小芳把手机关了,扔回包里。 88 汽车慢慢地行驶在夜色里,一盏盏路灯顺着前风挡玻璃上向后飘去,赵宇把车开得有些摇晃,但他仍能看清方向。小芳拉下遮阳板,对着上面的镜子在补妆。 "鱼头最近怎么样?"小芳张了张嘴,最后说:"不知道。"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天天都这么喝吗?""这是第五天――向左,前面就是了。" 汽车向左转去。 89 汽车进了一个住宅小区,停在鱼头家楼下。 小芳把灯打开,然后点着一支烟:"到了。""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我先走了。"赵宇说。"没用――你把我送回来也没用。""怎么了?""鱼头和一个野模儿在里面――""那怎么了?""我早就不住这儿了――所以――你送我回来没用――我不想上去。"赵宇也点着一支烟。 "要不你陪我上去?"小芳笑了。 "我不想上去。""要不你走吧,"小芳说,顺手从座位下面把那瓶拿出来,"帮我把那瓶酒打开再走。""你呢?""我喝完了在后座睡觉。""这主意不错。""我昨天就是这么睡的。"赵宇摇了摇头。 "前天也是。"小芳说。 赵宇把抽了一半的烟头扔出车外。 "大前天也是。"小芳又说。 90 赵宇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兜着圈子,车里酒气熏天,小芳终于打开那瓶酒,可惜全洒了。赵宇仍在开车,小芳坐在旁边,她戴着一个墨镜。 "要不你睡会儿?"赵宇说。 "我不睡,跟你说话。""没事儿,你睡吧。""我不睡,我一睡你马上就会睡着,咱们就会撞车。""我就是睡着了也不会撞车。""我上次撞车就是因为旁边有人睡觉。""你上次撞车是什么时候?""就是你给鱼头炒股票的时候。""后来呢?""什么后来?""你撞车以后。""鱼头找人修车,我住医院。""后来呢?""后来撞折的两根肋骨长好了,我就出院了。""后来呢?""后来我就跟鱼头吵翻了。""为什么?""我想自己开个酒吧,他不给我钱。""后来呢?""后来他就搞上了这个野模儿。""后来呢?""你到底想听什么?""想听你说话。"小芳停了一下,她摘下墨镜,看着赵宇:"你真好。"赵宇没有说话。 小芳笑了:"你现在敢戴着墨镜开吗?" 9 小芳的汽车驶过空荡荡的大街,车内,仪表盘闪烁着,喇叭里传出音乐声。 赵宇戴着小芳的墨镜在开车,小芳坐在旁边,对着灯涂指甲油。 赵宇看到汽车两边的向后的移动的建筑。 小芳按动电钮,玻璃放了下来,小芳的头发飞起来。 赵宇看了她一眼。 小芳显得很漂亮。 小芳把头抽回来。 "你在前面停一下。"透过车窗,赵宇看见,前面是舞蹈学院大门口。 赵宇把车停下。 芳说。 顺着小芳手指的方向,赵宇看到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手在接吻,然后男孩走了,女孩冲他的背影招手。 赵宇摘下墨镜:"你以前的学校?""20岁以前我一直在这里学跳舞,除了跳舞,什么也没学会。""那不是挺好吗?""可我现在连跳舞也不会了。"赵宇低下头,不知说些什么。"你知道,从这个门进去,往里走,向右边一转,有一个秋千,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比我荡得更高,我一上去,下面就会有很多人看,我荡到最高的时候,好多人都在下面叫,可我一点也不害怕――"小芳说。 停了一会儿,赵宇说:"是吗?""现在,我什么都害怕。""害怕什么?""害怕会永远这样下去,又害怕会有什么改变――"赵宇拉住小芳的手:"别怕――"小芳的手在赵宇手里放了一会儿,小芳把手抽出来。 小芳说:"我们走吧。" 92 叶青打开门时,小芳对她说:"我又走投无路了。""欢迎走投无路的人――进来吧――"小芳说:"这是赵宇,这是叶青。" 叶青家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叶青正和另外三个人打麻将,她回到自己位置上。 "你们玩吗?"叶青问。 "我们累了。""那你们就洗洗睡吧。"叶青接着玩麻将,小芳和赵宇走进里面一间屋子,小芳把门关上了。 小芳坐到床上。 赵宇站在门口,点着一支烟。 "叶青是我同学,她嫁了一老外,是荷兰人――她说,荷兰人都是渔民,他们就爱出海捞鱼,也不管吃得完吃不完,捞到了,就往岸上一扔,然后就接着出海,他们喜欢那样――" "叶青说的?""是,她说的。"赵宇看着小芳:"她还说过什么?""以后你问她吧――"赵宇笑了。 小芳问:"你喝水吗?"赵宇摇摇头。 "你想洗个澡吗?"赵宇再次摇头。 小芳慢慢倒到床上,伸直身体。 "你把灯关上吧。"赵宇愣了一下,然后,他把烟熄灭在烟灰缸里,再把手伸到开关边上,看了一眼小芳,小芳却转过身去。 赵宇的手把灯按灭了。 93 天亮的时候,赵宇突然睁开眼睛,他看一眼身边宿醉未醒的小芳,起身穿衣出了卧室。 "这么早就起来了。"仍在打牌的叶青说。 "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赵宇走了出去。 四个打牌的人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叶青一边码牌一边冲里面喊:"小芳,快醒醒,看看你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94 让柳燕感到吃惊的是,她又在上班的路上看到了赵宇,对于这种没完没了地骚扰,她感到极不习惯,倒是让她觉得,赵宇本人更习惯这样,因为他正在向她嘻皮笑脸地打招呼,说着什么"早"之类的不靠谱儿的话。 柳燕翻了翻眼睛,继续走,她认为这是他无所事事的结果。 "我是来送你上班的。"赵宇跟在她身后说。 "用不着。" "我早锻炼路过你们家。"赵宇仍没话找话地说。 "你早锻炼的路线有问题。" "看起来你今天早晨心情不错――" "你不是特意来搞破坏的吧?" "当然不是,你心情好对我也有好处,也许――没准儿你就会答应我与我共进晚餐呢。" "我当然不会答应。" "你就先答应了吧,哪怕到了晚上再改主意?" 柳燕拦住了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赵宇叫道:"你不会改主意吧?" 95 柳燕在办公室里正想着晚上是不是改主意,忽然接到赵玫的电话,前三个字是"好消息",由于在生活中这三个字听到的机会太少,柳燕便追问下去,得到的答案却是"有人要结婚了。""知道是谁吗?"赵玫说。 "反正不是我――"柳燕说。 "是莉莉――""真的?""来吗?""当然。""马上?"柳燕犹豫了一下,看来这个消息能够帮她做出决定,于是,她对着电话说:"对,马上――" "那你怎么出来呀?""我可以约一个客户。""啊?还有客户呐?""我约到明天了。"电话里,赵玫笑了:"原来是这样。" 9 在花店,趁着赵玫给莉莉挑选花朵,柳燕给赵宇打了一个电话。 "赵宇吗?""我是――你是不是一直盼着快点下班好见到我?""我已经离开公司了,我去参加莉莉的婚礼――""噢――我该说什么?""我不知道。""那再见吧――告诉莉莉,我会送她礼物。""再见。"柳燕挂了手机。 赵玫在柳燕身边停住了。 "你疯了吧――"赵玫说。 "怎么了?""赵宇会把这事儿告诉徐刚的。""徐刚能怎么样?""会非常绝望。""那怎么办? "没办法。"赵玫说。 "这不就完了。"柳燕说。 赵玫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你看这朵花怎么样?"柳燕冲赵玫说。 "我们还是送他们一个大花蓝吧――""那你看这一大片怎么样?"柳燕抡着胳膊说。 赵玫笑了,然后说:"可是,我觉得莉莉这么快就结婚,好像是要躲徐刚似的。""不至于吧,徐刚一年以后才能出来呢。""这事儿莉莉也不知道告没告诉徐刚。""谁知道――哎,赵玫,你怎么样?莉莉都结婚了,你男朋友我还没见过呢――""我――我男朋友?我自己都不爱见他。" 97 人们生活在世,很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人说话,这件事看似可有可无,其实却是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比如赵宇,他宁可跑了几十公里,来到郊外,来到徐刚对面,为的是与徐刚说一些话,而住在监狱里的徐刚就做不到这一点。 "好长时间没来看你了。"赵宇说。 徐刚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样?""还过得去。""我带来一个坏消息。""有没有比坏消息更坏的消息?""再给我点时间,没问题!"徐刚笑了。 "你笑什么?""我能猜出是什么事儿。""那我就不说了。""那你跑来干什么?""看看你。""看吧――""莉莉结婚了。""真是坏消息――""受得了吗?""慢慢地,就会受得了――人的承受能力是无限的――刚来的时候,我天天都想着出去以后会干点什么,从出了这个门的第一秒钟想起,我想到了姑娘,想到了成功,想到了美好的天空,想到了可以在草地上乱跑,想到了逛街,想到了可以没完没了地喝酒,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可怕,我感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消失,活着毫无意义,后来我开始为出去做准备,看书什么的,突然有一天,我明白了,无论如何,我在这里的花去时间也不会消失,它就占据着这一段人生,无论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让它回来,我只能看着这段人生慢慢消失掉,一点办法也没有――""是啊,一点办法也没有――但你得挺过来,不管用什么办法,这里不是你的一生,也不是你以后的生活――这里只是一个噩梦――不管是莉莉,还是别的什么,只是一个噩梦――它会过去的――" 98 莉莉尖叫一声,把一把碎纸撒到空中,落到大家身上,与此同时,一瓶香槟酒被打开了。 赵玫摇着酒瓶往大家身上滋,大家忙着躲闪。 这是在莉莉家,桌子周围坐了一圈儿喝得半醉的人 于是赵玫一个个给大家倒上酒。 赵玫对莉莉:"莉莉,音乐呢,音乐――"莉莉站起来,有点摇晃,但摇得不太厉害:"今天,听我说啊――今天――大家能来我就很高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你们就尽情地吃吧,全是我做的菜――突然,震耳的音乐响了起来,大家光张嘴,却不见出声。 突然,音乐小了,只听到柳燕的尖叫:"我受不了啦!"大家一齐大笑起来。 赵玫说:"来,大家为莉莉和她老公干一杯,祝你们――反正干一杯就得了。"赵玫一口把酒喝干了。 然后,大家都喝了。莉莉问道:"你们到底说什么呐!""莉莉,你们结婚就请了这么点人啊?"柳燕放下酒杯问。 "我跟你说啊,我跟你说,柳燕,今天是你们,明天是我公司的同事,后天是他公司的同事,大后天是双方家里的人――"莉莉慢慢地说,像是怕把话说乱了。 "这样好,婚礼分期分批举行――这样好。"二勇说。 大家笑了。 莉莉突然起身,就像从草丛中跳起的一只小螳螂:"呀,我忘了,还有一个菜,我去端!" 99 夜深了,大家仍泡在莉莉家喝酒,他们渐渐由微醺变成了小醉,桌上的杯盘更加狼藉了。 "赵玫,你不是有话要跟莉莉说吗?"柳燕对赵玫说。 此刻的赵玫还知道回答:"一口喜酒下去,我给忘了,柳燕,你还记得吗?""我也忘了。"柳燕说。 00 后半夜,离开了新娘与新郎,这个婚礼仍未散去,从一个酒吧里,仍旧传出赵玫执着的声音。 "先说清楚了,然后咱们去哪儿?" "什么然后?"柳燕问。 "在这里喝完以后。" "你说呢?"柳燕问。 "我们还得找个地方去聊天儿――因为今天有人结婚了,真是太有意思了。"赵玫开心地说。 这仍是大家常去的酒吧,大家泡在这里,不肯散去,毫无理由也不肯散去。 仍是赵玫的话最多:"谢松林,你说,以后会不会娶我?" 谢松林说当然。 "你真是太傻了。"赵玫哈哈大笑起来。 谢松林说:"赵玫,你喝多了。" 赵玫把头转向柳燕:"柳燕,你以后会结婚吗?" "不知道。"柳燕说。 赵玫又把头转向二勇:"二勇,你觉得柳燕怎么样?" 二勇干脆地回答:"不错!" "那就追她。"赵玫起哄说。 二勇问:"怎么追?" "先送她一束花吧。"赵玫说。 二勇立刻抬手对不远处卖花的姑娘叫道:"哎,过来一下。" 卖花姑娘过来:"哪位先生要花?" 二勇说:"我送这位小姐――" 柳燕和赵玫相互看了一眼。 卖花姑娘:"要多少?" 二勇说:"全要。" 二勇把姑娘抱的花全都拿过来,推到柳燕面前。 卖花姑娘高兴地对二勇说:"我外面还有――"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 二勇给小姑娘钱。 赵玫对柳燕说:"二勇也许没有赵宇那么有意思,但也没赵宇那么伤人。" 柳燕问:"是吗,二勇?" 二勇笑了:"赵宇是谁?" "她以前的男朋友。"赵玫说。 柳燕勾过一个指头指向赵玫:"也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赵玫用另一个指头指柳燕:"后来把我给抛弃了,为了她――" 柳燕看着二勇。 二勇眨巴了半天眼睛,才弄明白这些关系,他对柳燕说露骨地说:"我要是有女朋友,也会甩了追你――" 柳燕笑了:"然后呢?" 谢松林忽然替二勇插嘴道:"然后再被你甩了――" 四个人一齐笑了起来。 二勇却认真地看着柳燕:"你在哪儿工作?" 赵玫仍在逗笑:"你看他急的――" 二勇说:"我问个问题也不行吗?" 赵玫看了柳燕一眼:"我不清楚――我不知道――我搞不懂――" 101-115 正文050 天色渐亮的时候,一辆出租车驶到柳燕家楼下,停住,二勇和柳燕下来。 "再见了,谢谢你送我。"柳燕用清醒的声音对二勇说。 "什么时候没事儿,出来一起玩儿。"二勇的声音也很清醒。 燕挥挥手要走。 "等一下。"二勇说。 柳燕停住。 "我喜欢你,不管你有没有男朋友。"二勇突然说。 柳燕看着二勇。 片刻,柳燕说:"谢谢你,你走吧。" 二勇却说:"我要看到你上楼了再走。" "好吧,再见。"柳燕上楼去了。 02 柳燕进了自己了家,在厅里的桌子上拿了一个杯子,到厨房去接了点自来水,然后一口喝干,放下杯子,回到自己房间,刚刚坐到床上,意外的是,在这样的深更半夜,门竟开了,柳燕母亲走了进来。 "妈,有事吗?" 柳燕母亲与她并排坐下,没有说话。 "妈,怎么了?" "我和你爸要离婚了。" "为什么?" "很多原因,我问你,你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 "你也不小了,要多为自己的今后想想。" "我知道。" 停了一会儿,柳燕问:"爸呢?" "他没回来。" 柳燕不说话了。 "从小到大,你一直没让我们操过心――" "妈,如果我是你,早就――" "明天我就搬走了,我会来看你的。" "你以后――"柳燕欲言又止。 "我有很多以后――好了,太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睡一小觉吧。" 03 母亲走后,柳燕忽然为母亲感到一种伤心,这种伤心叫她十分难过。 04 柳燕早晨出门上班,走了不远就看见站在那里的赵宇。 柳燕与他擦肩而过,并不说话。 赵宇追了上去。 柳燕说:"今天不想跟你说话,我得上班。" "我陪你走一段。"赵宇说。 "用不着。" 赵宇停下了,看着柳燕向前走,然后突然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你怎么了,柳燕?" "没事儿。" "你一夜都没睡。" 柳燕揉揉自己的眼睛。 "到底怎么了?" "跟你没关系。" "你能不能不这样对我?" 柳燕站住了。 "赵宇,我知道你跟别人不一样,我知道你天天这么荡来荡去的是因为内心痛苦,你对 现实生活视而不见,只惦记着你自己的想法,你看看,你看这些人,他们不是这样,他们这么早起来,匆匆忙忙吃上一口东西,然后就去为生活而奔波,知道吗,他们从来不想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他们很清楚不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对于他们,每一件事,每一个必须完成的工作都是具体的,这就是现实,就像我不去上班就会被开除一样,就像莉莉不结婚就得面对徐刚一样,可你从来就看不到这些,你只看到你想要的东西,你想到的也只是你的想法,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可是你错了,你一早来接我是因为你想见到我,而不管我是不是想看见你――突然有一天,你会有你自己的事情,你就把我扔到一边,只有你需要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我,你不知道,我和你一样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存在,我是在为自己生活而不是为你――你知道吗?" 赵宇拉过柳燕,把她紧紧抱在自己怀里,然后看着她。 "柳燕,我知道你那里可能发生了很多事,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我也知道你是跟我不一样的人,你的痛苦我也无法替你分担,甚至无法知道,可是你在亲我之前能不能不说那么多话?" 于是,两人长久地接吻。 05 在出租车上,柳燕靠在赵宇怀里。 "赵宇,我们家完了,我妈今天就要走了,我爸会带回来一个新女人,我连见也没见过,我想离开家里,我不想到我妈的年纪像我妈一样――"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儿,谁都会碰到自己无能为力的东西――" 忽然,赵宇的手机响了,赵宇看了一眼,一下子给关上了。 这个电话是小芳打的,她坐在叶青的客厅里,一边梳头,一边给赵宇打电话,她听到盲音,又重新拨号。 出租车上的柳燕从赵宇怀里直起身来。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不想在跟你说话的时候接电话。" 柳燕突然叫道:"把你电话给我!" "你怎么了?"赵宇也提高声音,此刻,他的电话又响了。 赵宇晃了晃手里的电话,随手扔出窗外。 "真讨厌。"赵宇说。 柳燕对司机叫道:"停车。请停车!"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 赵宇说:"你怎么了?" 柳燕坚定地说:"停车。" 出租车停到路边。 柳燕从车里冲了出来,然后沿着路边走。 赵宇追出来。 "柳燕,柳燕,我只是觉得车上时间太短没法解释,你下班以后我再告诉你,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柳燕面对赵宇,把脸贴得离他很近:"你要么去找你的电话,要么去付出租车费,只是别跟着我,行吗?" 赵宇回头,出租车司机正追上来。 等赵宇再回过头来,柳燕已经走远了,出租车司机过来。 赵宇掏出钱包,拿出钱来交给司机。 赵宇转过头,无奈地对着柳燕的背影,在心里喊道:"柳燕,柳燕,你为什么就不能听听我说话呢!" 赵宇站路边,左看右看,一时间,他弄不清自己在干着什么,他有点无所适从。 0 柳燕来到公司上班。 她一进办公室,部门经理便过来,拉着她往外走。 "柳燕,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客户一直在等你,他们要求修改,记住,公司已为这个广告尽了全力,钱也花完了,你要对他们耐心解释,让他们明白,去吧。" 他把柳燕带到接等室,轻轻把柳燕推进去,并替她从外面把门关上。 令部门经理感到恼火的是,他刚刚回到自己办公室,那两个棘手的客户便找了回来,柳燕跟在后面,三个人在激烈地争吵着。 客户说:"我找你们经理说去――太不像话了!" 另一个客户接着说:"合同上写明你们要完全按照我们的要求来做――" 柳燕在他们后面用同样大的声音叫道:"我告诉过你们,创意是你们通过的,修改时你们也在场,你们不能一天三变,我们是完全按照你们的要求做的――" 部门经理长叹一声:"怎么了?" 客户叫道:"什么态度!我们有权对不满意的地方提出意见,你们拿的是我们的钱,为我们设计――" 柳燕也叫道:"可问题是你们的想法总在改变,现在你们的制作费用完了――你们如果不追加,我们无法修改――" 另一客户:"广告没做好是你们的事,我们凭什么再出钱呀――" 部门经理只好用责备的口吻对柳燕说:"柳燕,你可以跟他们慢慢解释商量嘛――" "是他们先跟我叫喊的――"柳燕用同样的口吻回嘴。 客户说:"我们有意见,难道不能说出来吗?" 部门经理摆着手:"各位,各位,你们静一静――" 客户:"我们要求修改广告――什么态度!" 柳燕叫道:"你们要求!你们要求!你们没完没了地要求!你们要求把广告词改成'天天向上,华生伴你成功',你们又要求把海边泳装改成舞蹈,你们还要求把舞蹈改成三维动画,你们再要求让你们总经理来说广告词,你们为什么不自己制作这个广告?" 部门经理眼看着局面越来越乱,忽然严厉地叫道:"柳燕,你先出去!" 柳燕把手里抱的资料、一盒录相带、手机、一串钥匙一件件往经理桌上一扔。 经理急了:"你什么意思?" 柳燕也急了:"我能不能在临走前到财务处把账结了?公司还欠我上个月的奖金和半个月的工资呢!" "你!" 柳燕接着说:"我在财务处等你――要不麻烦你打个电话过去。" "我是你的经理,有你这么跟我说话的吗?" "现在,"柳燕说,"你不是我的经理了――而且,我才不想跟你说话呢!" 柳燕摔门走了出去。 07 柳燕恍恍惚惚来到街上,她心里想着: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她看到一个电话亭,走进去关上门,站着发了半天怔,最后才决定给谁打电话。 柳燕对着电话说:"妈,我请了假,回去帮你收拾一下――" 在一地狼藉的柳燕家里,她母亲手忙脚乱地接着电话:"不用了,我请了人,东西全收拾好了,已经搬到楼下了,我把钥匙留在鞋柜上了――你要小心身体,好好照顾自己――" 柳燕对着话筒说:"我知道,妈。" 电话断了。 柳燕母亲挂了电话,然后指挥一个小工把一个箱子拿了出去,顺手把钥匙"当"地扔在鞋柜上。 电话亭里,柳燕放下电话,闭上眼睛,她感到十分混乱及疲惫,然后她就在电话亭里蹲了下去。 08 当天晚上,在一个快关门的没什么人的游泳馆里,在水中,柳燕在奋力游着。 水池边,赵玫在叫柳燕:"柳燕,上来歇会儿吧,别游了――" 柳燕仍然没完没了地游。 赵玫坐回躺椅上,她的身边分别坐着二勇和谢松林。 赵玫接过一支吸管,插在饮料杯里:"谁叫她也没用――完全疯了。" 二勇问:"她到底怎么了?" "她只跟我说,她爸妈离婚了,可我看不只这事儿。" 二勇站起来:"我陪她游。" 赵玫说:"去吧――机会到了。" 二勇走到水边,一头扎了下去。 谢松林对赵玫说:"真够怪的,她也不跟咱们说话,一进来就扎到水里,这都一个小时了,都没停一下。" 赵玫说:"要不你去同情同情她?" "我可不敢去。" "你是不是也觉得她特来劲?" 谢松林说:"得了吧――我一直和这里面的其它人一起盯着你看――" 赵玫笑了:"算了吧,你是和其它人一起盯着柳燕看――她身材有那么好吗?" 水里,二勇和柳燕齐头并进。 谢松林问赵玫:"那个赵宇到底是什么人,把她折磨成这样?" 赵玫说:"哪天我约来叫你瞧瞧――" 谢松林回击道:"我看是你自己想瞧瞧吧――" 岸边,柳燕游过来,把头伸出水面,大口地喘息着。 二勇在她身边。 "你没事吧?" "没事儿――" "你累吗?" 柳燕吐出一口水:"不。" "你要是还想游,我陪着你。" "你人真好。"柳燕说完,掉头又往回游去。 二勇在后面跟着游去。 09 赵玫、谢松林、柳燕、二勇四个人一起走出游泳馆外。 赵玫说:"我们先走了,二勇你送柳燕回去吧。" 二勇说:"你们快走吧。" 柳燕说:"不用了。" 二勇说:"没关系,你我顺道儿――" 0 夜色中,二勇和柳燕并排坐在租车里,柳燕看着车外。 车外,一排排灯火闪烁的商店。 二勇欲言又止,终于,他说话了。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没有啊――" "那你今天怎么那么深沉?" 柳燕回头一笑:"我没工作了――" 二勇想了想:"要不,我也把工作辞了,咱俩一起去旅行――我有好多地方都想去――新疆、西藏,去北朝鲜看看水深火热也行――你看怎么样?费用不成问题――只要你能想到的,什么都不成问题――怎么样?" 柳燕笑笑:"你真可爱。" 然后,她重又把头转向窗外。 沉默了一会儿,二勇说:"柳燕,做我女朋友吧,我一见到你――" 柳燕回头看着二勇:"你是自己一个人住吗?" 二勇说:"是。" "今天晚上去你那儿吧,我不想回家。" 二勇看着柳燕,伸手抓住她的手。 柳燕没有收回来,但把头使劲探出窗外,让风吹动她的头发。 当晚,有人在柳燕家楼下等着她回来,好跟她说上几句什么,这个人就是赵宇,他一直没有等到,于是,他飞快地上楼梯,来到柳燕家门口,敲门,柳燕的父亲来开门。 赵宇说:"对不起,我找柳燕。" 柳燕父亲说:"她不是跟你在一起?" 赵宇说:"不是。" 柳燕父亲说:"她没回来。"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柳燕吗?让我看看。" 柳燕的父亲笑笑:"进来坐坐。" 赵宇说:"我走了。" 柳燕父亲:"这一段我也没时间问问她――" 赵宇说:"叔叔再见。" 赵宇冲下楼去。 2 赵宇冲入一个电话亭给所有人打电话找柳燕,从通话中,他得知柳燕最近发生了什么,比如,从公司辞职,父母离异了之类。 最后,赵宇打给赵玫。 "喂,赵玫?柳燕是跟你在一起吗?" 赵玫含混地说:"她不接你的电话。" "你把电话给她。"赵宇说。 "她不要,你干嘛老欺负她?" "赵玫,麻烦你让她跟我说句话――就一句。" 赵玫假装喊道:"柳燕,柳燕――来呀――",然后对电话里的赵宇说,"她真不接。" "你告诉我你们家怎么走,我马上过去。" "别别――" "怎么了?"赵宇问。 "她不在――"赵玫说。 "她不在是什么意思?" 赵玫一字字地说:"她不和我在一起。" "赵玫,柳燕到底怎么了?" "赵宇,我还想问呢,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问你,你一开始说她在现在又说她不在是什么意思?" 赵玫却把电话挂断了。 赵宇重又拨号,电话里传来占线的声音,赵宇把电话用力一下下摔在机座上,直到电话摔烂,然后走出电话亭,四下茫然地走动着。 这一切让他受不了,也就是说,柳燕一从他视线里消失,他就受不了。 3 与此同时,在二勇家,柳燕和二勇躺在床上,柳燕坐起来。 二勇欠欠身子:"睡吧――" 柳燕说:"你先睡吧――" 柳燕裹着毯子起来,一直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趴在上面。 二勇起来,趴在她旁边。 二勇说:"我陪着你。" 柳燕说:"不用。" "你想喝水吗?" "我想单独呆会儿――真的――" 柳燕直盯着二勇。 二勇拍拍她,只好回去睡了。 柳燕这才收回目光,打开窗子,把头探出窗外。 也不知在窗台上趴了多久,柳燕回过神来,她转回身,看着睡熟的二勇,然后过去,躺在二勇身边,把脸贴在二勇的脸上,闭上眼睛。 4 找不柳燕的赵宇,在外面荡了一夜,清晨,他一脚踢飞了一个路边的可乐筒,决定回到叶青家,回到小芳身边,他去了,叶青却告诉他,小芳一直在打电话找他,现在小芳本人也不知去向,赵宇只好说:"我手机丢了。" "你给小芳打个电话吧?"叶青说。 "算了。"疲备的赵宇说。 5 赵宇不想回自己的家,他买了张报纸,按照上面的地址,找到一个住房中介公司,他来到接待处,把报纸往桌子上一扔:"我想租一套房子,一居室就行。" 接待小姐问:"请问先生你有什么要求?――价位是多少?是要离工作单位近还是要交通方便的?租多长时间?" 赵宇笑了笑,说:"我太困了,只想用它来睡觉。" 116-130 正文30 傍晚,在赵宇睡进他匆匆租下的房子里时,二勇下班回家了,他知道,柳燕正在里面。 在他正想着问柳燕去哪家饭馆吃饭时,却惊奇地发现,饭桌上居然已经有了几个小菜,而柳燕正在厨房里把最后一个菜从锅里盛出来,然后端到桌子上。 二勇说:"今天晚上我们头儿非要我加班,总算让我给躲过去了,啊,你做了那么多菜――是给我做的吗?" 柳燕说:"你吃吧,我已经吃完了。" 二勇只好说:"那好,我尝尝你的手艺。" 二勇去洗手,然后回来坐在柳燕对面。 "别干坐着,要不你喝点什么。" 柳燕说:"二勇。" 二勇抬起头,说:"真好吃,以后天天给我做吧。" 柳燕说:"我想跟你说几句正经的。" "我也在跟你说正经的呢――怎么样?" 柳燕笑了,但笑得不自然。 柳燕说:"我不会住在这儿的。" 二勇说:"我们可以租个更好的房子。" 柳燕说:"我不是这意思――昨晚――" 二勇打断她:"你要想嫁给我,明说就行,我立码儿就答应,反正也到岁数了,你说是不是?" 柳燕突然笑了:"你吃吧,我去看看电视。" 二勇看着柳燕来到电视机前,打开电视。 柳燕说:"今天晚上我得回家看看。我妈走了,也不知家里什么样了。" 二勇说:"我送你。" 7 柳燕和二勇坐着出租车回到家,不出她所料,在楼洞的不远处看见赵宇在等她。 出租车停了。 柳燕对二勇说:"你先回去吧,我会给你打电话。" 二勇也发现了赵宇,于是一指,问柳燕:"柳燕,他是谁?" "真的,你先走吧,别等我。" 柳燕说完便下了车,向赵宇迎面走去。 柳燕冲赵宇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赵宇一把抓住柳燕:"走,我有话对你说。" 柳燕甩掉他的手:"我不想听,你先去当你的情圣吧――我得回家。" "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一切,我不想咱们俩再这样下去了――" 忽然,他看到迎面过来的二勇。 赵宇问柳燕:"他是谁?" 柳燕拉住他,回头看。 柳燕把赵宇推到一边说,然后回头说:"二勇,你走吧,有些事以后我再跟你说――你先走――" 二勇过来,一把她从赵宇身边拉过来。 二勇对赵宇说:"离她远点!我不管你是谁,现在柳燕是我女朋友――" 赵宇忽然发火了:"去你妈的,你看看她,看看她穿的上衣,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伊都锦,我们一起在东单买的,她的项链,是我送她的生日礼物,四年前送的,还有她的鞋,你好好看看,你知道它不是一般的鞋,它是真美诗,是一个生日礼物,你知道吗,是我今年送的给她的,是我亲手给她穿上的,是我们一起坐在马路沿儿上,我给她穿上的,我还给她系了鞋带儿,你好好看着,它太小了,不适合她的脚,可是她却天天穿着它,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你算什么东西!张嘴就说她是你女朋友,你以为跟她睡一觉她就成你女朋友了吗?" 柳燕突然给了赵宇一个嘴巴,可赵宇根本就不理她,在以后的说话过程中,柳燕不断打他嘴巴,可他浑然不觉。 赵宇接着冲二勇叫道:"你知道她是谁吗?你不知道,可我知道!她是臭婊子,她是王八蛋,我解过她每一双鞋带,脱过她每一件衣服,我了解她,我知道她的需要,你――你,你再看看她的鞋,你能买到这么漂亮的鞋吗?告诉我,你能买到这么漂亮的鞋吗?" 突然,在二勇低头看鞋的一瞬间,赵宇一拳打过去,把二勇打倒在地,他接着过去踢,二勇跃起来,几下便把赵宇打倒了,然后狠踢了几脚。 柳燕拉住了他。 二勇一边擦着脸上的血一边对着地上的赵宇:"我告诉你,我知道她是谁,她是我的女朋友,你以后离她远点,要是不想再这样来一次你就离她远点――你记住了我说的话,记住我二勇说的话――什么东西!" 二勇被柳燕拉上了出租车,走了。 8 赵宇擦着脸上的血,一只手支着腹部,他痛苦地坐起来,想说话,却吐出一口东西,最后,他重又倒下去,把脸贴在地上,他喃喃地说:"回来,柳燕你回来,我知道,你一听到我说回来就会回来,我数三十下,柳燕你要是听到了就回来吧――一、二、三、四―――" 赵宇自己也听见他的内心的数数声。 9 出租车里,二勇用衣服擦着自己的脸。 二勇向窗外吐了一口吐沫,说:"他以为他是什么东西――柳燕你没事儿吧?" "你干嘛打他打得那么狠?你是不是疯了,他跟你不一样,他不是运动员,你会把他打死的,你知道吗?" 二勇愣了一下:"柳燕,你怎么了?是他先动手的。" "停车吧,我要下车,我要回家――" 二勇搂住她。 二勇说:"只要他不招你,我不会动他――我向你保证,向你保证――" 此刻,重又倒在地上的赵宇轻轻滚动着,他在数着数:"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二十九、三十――" 赵宇吃力地欠起身体,睁开眼睛,向前看了看,前面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柳燕没有回来。 20 当赵宇脸上被打肿的地方消褪了以后,小芳来找他,"帮我和叶青做点股票吧?"小芳说。 "现在也不是牛市,没法做,还不够累的呢。"赵宇说。 "那你说,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好,我不知道。" "总得干点什么,我觉得。" "说得对。" "要不咱们一起做点生意,我认识一人,是倒化妆品的――" 赵宇笑了:"化妆品?亏你想得出,我?" 小芳也笑了:"我就是觉得,身边白放着你这么一个聪明人不使一使,有点可惜。" "有没有事儿做其实都是一种生活方式,无所谓,你说呢?" "也是。"小芳叹了口气。 小芳抬起眼睛,发现赵宇正看着她。 "小芳――"小芳听到赵宇叫她。 "啊――"她答道。 "从被打那天开始,我心里有个声音响了起来,特别讨厌――" "什么声音?" "三个字儿――完蛋了――" "为什么?" "为什么?不知道――" "一定有什么事儿――" "为什么一定有什么事儿?" "赵宇,"小芳说,"我上学的时候,总觉得有一天会得桃李杯,会开专场晚会――即使有时候成绩不好也有这个梦想,后来跟了鱼头,有一天,因为什么事儿,他打了我,一下子,我醒了,我哭了好几天,然后,我不哭了,因为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一切全完了。" "原来是这样。" "其实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有一天,你忽然发现,自己老了――没有机会了――可就是到了这一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你还可以混呀――" "我听着怎么像一条下坡路――" "是下坡路。"小芳肯定地说。 "真讨厌,怎么这么快就下坡路了,我还没上坡呢!" 两人笑了。 小芳说:"我现在觉得,人一生只要实现一个梦想就算有意义了――你有过什么梦想吗?" "没有――"赵宇老实告诉她。 "你会有的,我不会看错你,我从没看错过人,鱼头认识我的时候,什么也不是,后来――算了,不说了――赵宇,你想听我说句真心话吗?" "说吧――" "赵宇,你就是那种以后会了不起的人,你没有完,因为你还没有受过什么真正的挫折,有时候我真希望你受点挫折,那会叫你非常绝望――然后,你才会有所作为――你太顺了――" 赵宇笑了:"是吗?" "别笑,这是正经话――" 赵宇笑了。 "以后我不会对你说这些了。"小芳说。 两人沉默,少顷,赵宇抬起头:"你可以做个化妆品专卖店――" 小芳也抬起头:"你说什么?" "你可以做个化妆品专卖店。"赵宇再次说。 "真的?" 赵宇点点头:"一起做,我出一半。" "那我做――" 赵宇站起来,搓搓手,忽然在原地走了两个来回,他停住脚,再次问小芳:"为什么?" "因为这是你告诉我的――" "我?" "鱼头过去常跟我说,要多听听你说话,你的声音很好听――" "为什么?" "因为那是钱的声音――" 赵宇笑了:"真的?" "真的。"小芳说。 2 在正装修的化妆品专卖店前,指着店面儿上的牌子,对着小芳和叶青快速地说:"ego,这是我们的牌子,ego的意思是自我,我们让很多人在这里找到自我――我们不卖名牌,我们只卖时尚,流行什么,我们就卖什么,我们卖小包装的口红、香水,人们只用一次也会来我们这里买,会有很多人来买,因为我们让他们买得起――" 正在此时,电话响了,赵宇接:"噢,好,马上拉过来,我们会等。" 挂下电话,赵宇对小芳说:"柜台要送来了。" 叶青说:"我再次强调,这种事情上不能把我落下――" "下午是不是站柜台的小姐们要来了?" "下午我放你的大假――你爱去哪儿都行,就是别来挑面试的小姐――",她对叶青眨了眨眼睛,"这只色狼真的能挑中!" 22 随后,三个人一起到附近的饭馆吃饭,吃着吃着,叶青抬起头来,有些着急地说:"我问一句,那个我跟我有关系的店什么时候开始呀?" "很快,试营业三个月以后――如果你不想冒险的话。"赵宇说。 "我想冒险。"叶青立刻接上一句。 赵宇转过头,带有挑逗性地看着叶青:"真的吗?" 叶青说:"我喜欢冒险。" 赵宇低着头吃东西:"那么今天晚上就可以开始。" 小芳有点不高兴地对赵宇说:"你可以和她睡觉,但事后不要告诉我――来,干一杯。" "为了你们的事业――顺便说一句,我们刚才说的不是睡觉――"赵宇说。 "睡觉和生意是一回事,她不是答应和你一起冒险吗?――我知道她是什么东西――来干杯,为我们的事业――" 叶青笑了:"我同意小芳的观点――干!" 三个人干杯。 叶青和小芳把酒喝了,赵宇没有喝。 赵宇说:"这不是我的事业,我的钱现在暂时放在这里,早晚我会拿走干别的――" 赵宇把酒喝了,叶青和小芳对视一眼。 小芳说:"这是他状态最好的时候,一副胸怀大志的样子,和鱼头一起做股票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 "他这样子很好,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催人上进――"叶青说。 叶青和小芳一起笑了。 同样的时间,在赵玫家,赵玫在吃水果,柳燕边叨唠边在她前面走来走去。 "我真不想这样下去了――除了给二勇做做饭,回家跟我爸吵架和永远也填不满的时间以外,什么也没有,没工作,没希望――" "没赵宇――"赵玫替她补上。 柳燕站住,看着赵玫:"我才不在乎他呢!" 说罢,柳燕坐下来。 "我看你这次移情我是失败了,二勇可真笨。"赵玫说。 "他是个孩子。" "他跟你一样大――" "这不是年龄问题,他是另一种人。" "你有赵宇的消息吗?" "你有吗?" "完蛋了――"赵玫说。 "你说什么?" "你自己知道――你嘴已经软了。" "你想错了。" "在这件事情上,我永远不会错――我太了解你了,柳燕――你的问题是,一直想做个独立的人,可又不能没有赵宇,因为赵宇有个叫你独立的办法,他四处寻花问柳――你受不了,就离开他,寻求独立――可你能真正离开他吗?" "我一直在努力做这件事,我不是做到了吗?" "我看还早着呢――你甚至不知从什么地方开始――" 柳燕突然停住走动,面带微笑:"从服装设计开始怎么样?" "主意不错――我们在服装学院的时候,你成绩最好――我一直以为你以后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设计师,没想到你却摆上地摊儿了――" "那是赵宇的主意,他说我可以先了解一下市场,面对面地听听人们想要些什么――何况,那时候,就是咱们去公司,等熬到首席设计师,头发都白了。" "可你后来怎么又去广告公司了?" "后来――我对服装厌倦了――而且,广告公司也没白去,我知道如何运用媒体,如何包装产品――在街边,我知道了人们究竟想穿什么――下面呢?" "下面就是成功了――" "成功?" "可是得从设计开始――"赵玫说。 24 ego店开张了,紧接着,它成功了,在需要钱扩张生意的时候,叶青也入了伙,也许北京街头需要这样的小店,这种成功,使赵宇成为一个零售商中的佼佼者,成功的秘诀被赵宇总结为"不昂贵,但有品味"几个字。赵宇与小芳叶青三个人在一起时,曾对一个零售商的未来做过展望:"我们还要开很多连锁店。"赵宇说,这话一出口赵宇便觉出这件事的重复及无聊,但却使小芳与叶青对生活的信心倍增。 对于忙忙碌碌的赵宇,叶青和小芳两人的也态度也不一样,叶青常说:"做生意时,赵宇有很好的想法。" 小芳的应对是:"可是他花钱太多了。" 第一次分红时,在ego店内,望着每人面前一叠叠崭新的钱,赵宇说:"从账面上看,我们开始赢利了――我们要准备开新店了。" 小芳说:"比起我们的投资来,这要少得多。" 叶青收起钱,想也不想地说:"我赞成开新店。" 赵宇私下里提醒小芳:"你的计算方法不对,我们已经赢利了,并且,会继续赢利,扩大规模是个好办法。" 25 柳燕为自己和赵玫设计并制作了很多衣服,各种式样都有,一天,看完一场时装发布会之后,在赵玫家里,谢松林、二勇充当观众,赵玫和柳燕迈起猫步,在音乐声中,穿着柳燕做的时装,来了一场即兴表演,结果是一下子激起了两个男人的**。 表演结束时,谢松林端着酒对二勇说:"早晚她会一鸣惊人。" 柳燕和赵玫突然转身回来,分别跳到他们身上。 谢松林只好对二勇又说:"我是说着玩儿的。" 2 当天夜里,受到鼓励的柳燕在很有**地做一个新设计的背包。 二勇想起白天未了的**,从床上探起身对她叫道:"你不能因为从事没有任何价值的工作就不跟我睡觉――" 柳燕头也不抬地回答说:"你别打扰我――" 二勇从床上下来,来到柳燕身边:"公司刚刚发了我七千块提成,我们可以买很多时装,并不一定要你一件件做――而且,我马上就要被提升了,公司也许会奖给我一套房子,你真以为你非得工作不可吗?" 柳燕仍旧头也不抬地说:"你知道,女人的世俗悲剧在于,她们以为男人的成功和她们有关系――其实她们能得到的只不过是些残羹剩饭――" "别给我讲大道理――"二勇抬高了声调。 "我告诉过你多少次啦――我不是那种把你喂饱了,让你满足,给你洗好衣服,然后等着你出去把钱挣回来的人――" "可是,我问你,这有什么不好?" 柳燕停下手中的活,慢慢地集中精神,把刚才两人间的对话想了一遍,才说":"因为我不会快乐――" "你以为在外面累得跟三孙子似的有意思吗?" "要是不成功,当然没意思――"柳燕的话头儿也迎上前去。 二勇再次抬高了声调:"我对我上一个女朋友说过,你要是想见到法拉利跑车、郊区别墅什么的我有两个办法――第一,你可以去外国旅游,第二,打开电视――" 柳燕喝了口水,坐回她的椅子上:"二勇,咱们别吵了――我得工作――我得有作品,没有这些,我无法开始以后的一切――" "这有必要吗?即使你成了国内大服装企业的首席设计师――一个月能挣得有我多吗?" "这不是钱的问题。" "你永远在说,不是钱的问题,不是钱的问题,不是钱的问题――可是,人们工作是为的什么?" "你真想知道吗?" "是――想知道――" 柳燕张了张嘴,却收住声,在心里,即刻打定主意,必须干脆而快速地离开二勇,于是她说:"可是我不想跟你说。" "为什么?" "因为你跟我不是一样的人――还因为,我自己也没想清楚――别再说了,我们睡觉吧。" 27 第二天,为避免二勇的纠缠,柳燕选了一个人来人往的街头公园来对二勇说绝情的话。 不出柳燕的所料,二勇立刻回答:"不行,你不能这样,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二勇,这一段我很感激你,可是――" "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如果我什么地方错了,我可以改――但你至少应该告诉我错在哪里了――" "你没错――真的,从没做错过一件事――" "我们过的不是挺好嘛,再说你也不想回家。" "我可以跟赵玫他们一起住――我要学习――好不容易,我知道我要干什么了。" "你现在不是挺好――白天我上班,晚上我们在一起,你可以设计服装――" "以前,我以为我们也许可以一起过,可是――后来――我们真的不是一样的人――" 二勇对这句话特别听不惯,他一下子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柳燕对面,弯下腰来:"你又说这句话了!你告诉我,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让我也在散伙儿前开开眼界――" 柳燕只好说了实话:"这是无法讲清的――" 二勇说:"你试试行吗?" 柳燕在心里回答:"我试过,但行不通。" 二勇见柳燕铁了心地要离开他,感到又失望又莫名其妙,事实上,他认为柳燕很好,就是太莫名其妙了。 28 但二勇也有表达自己观点的机会,他选择了在帮柳燕把东西搬到赵玫家这个时间,当然,是趁柳燕不在的时候,当时,屋子里摊了很多柳燕的东西――手提箱、衣服、塑料模特什么的。 二勇一边叫嚷一边在激烈地走着,赵玫和谢松林的头随着他走动在来回摇着。 "为什么?她为什么离开我?她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是什么意思?她干嘛老说我们不是一样的人?我们哪里不一样了?我们天天在一起,我们到底怎么了?她要底想要什么?"他在桌子边站住,拿一个杯子想喝水,却没喝,却伴着说话用杯子敲桌面,"她不告诉我,什么也不告诉我!"他停了一下,喘了口粗气,"只要她要,我会把我能给她的都给她――我的一切――难道还不够吗?她还不满足吗?她要自己干一番事业,我她,她要我陪着她,我生意不做也要到她身边――可是她什么也不要,不要我的礼物,不要我的钱,不要我的关心,甚至不要我给她做饭――知道吗?她这样做,她这样做让我觉得她一直在照顾我――实际上,是在跟我凑和――"终于,二勇灵感突发,为了更准确地阐述他的灵感,他坐下,改用低沉地而缓慢声音说:"自从我打了赵宇以后,她一直恨我,怪我打得太狠――"他从兜里掏出香烟,点燃,做为总结性发言,加上最后的一笔:"她还对他念念不忘――这就是原因!" 听到这里,赵玫和谢松林同时站起来,两人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确定由谢松林过来抱住二勇肩膀的比较合适一些:"二勇,你冷静点――" 不料谢松林的这句话看似合理的安慰话却成了二勇最想接的话茬:"我没法冷静――我把她东西都搬来了,我冷静得了吗?快一年了,我们天天在一起,架也没吵过,一切都挺好,可是有一天,她突然搬走了,我能冷静吗?就是我傻,也得告诉我傻在哪儿吧?――你说我冷静得了吗?" 赵玫和谢松林相互看了一眼,一齐坐回沙发。 谢松林说:"我们能帮你什么忙吗?" 二勇用手挡着额头,忽然哭了。 二勇收住哭声:"帮我好好照顾她――还有,别告诉她今天的事儿,什么也别告诉她。" 突然,他感到了不好意思,迅速站起来走了,门在他背后"咣"地摔上了。 赵玫和谢松林相互看了一眼,赵玫做出一个不理解神情。 谢松林明戏地说:"我去看看他――" 做为此事的不成功的撮合人,赵玫在他背后负责地叮嘱:"带他去喝酒吧――" 谢松林关上门后她还加上一句,"你要让他多喝点――"然后,赵玫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又一个不幸的人。" 29 "欢迎归来。"第二天,赵玫在阳台上,对刚洗完澡的柳燕说。 柳燕把目光望向前方,可以看到,前方有路,有车,有人,总之,是城市的景色。 "你要到底想要什么,柳燕?"赵玫问。 "你看这座城市,住着那么多人,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他们生存的意义,他们的价值――可他们都心安理得地生活着,他们晃晃悠悠,昏昏噩噩――他们想要什么?" "柳燕,你已经小学毕业了――小学毕业以后,最好不要再问什么了――反正该告诉你的,小学老师都告诉你了――" "我太可笑了――" "你怎么办?" "我想,对于像我这样的人,成功也许是个方式――所以,我要争取成功――" "你说什么?" "我是说,也许成功是探索生活意义的一个方式――但也许失败更接近生活的本质,谁知道呢?" "你真可笑――什么时候学会胡思乱想了?" "只有动物才不可笑――因为动物除了真诚地希望活下去之外,别无它求,更不会胡思乱想――但我不想当动物――" 赵玫:"地球有五十亿年的历史,经过艰苦努力,从无机物到有机物,最终才混到动物这个份儿上,你还想怎么样?你真以为会直立行走,会劳动就不是动物啦?你真以为你能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吗?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倒是应该为自己多想想,我们会老、会死、会难受、会孤独――" "赵玫,所以我不想要孩子――让他来到人世像我们一样挣扎一番,然后死去,这没什么意思――一点意思也没有――赵玫,你说,就是当一个美国人,就像那些晚上喝着啤酒,看着高科技电影紧张得要死,或是在电视机前跟着情境喜剧傻笑的美国人,有意思吗?他们虽然比我们好点儿――可到底能好到哪儿去呢?" "好不到哪儿去――哎,你跟二勇的事儿要不要我告诉赵宇?" "别告诉他――" "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没想好――"柳燕说。 30 小芳沿街开着车,叶青坐在前座,赵宇一个人坐在后座,手里在翻着一摞打印出来的财务报表。 赵宇的眉头皱了起来。 三个人在找新店的门脸儿房。 小芳说:"就是这家。" 车停了,从车窗里看去,是一个服装商店,上面写着"招租"。 三个人从车里下来,走了进去。 服装店里一片破败景象,没有什么顾客。 小芳问一个店员模样的人:"请问老板在哪儿?" 那人看了看他们三人:"有事吗?" "你把老板叫来。" "我就是老板。" 小芳回头看了看赵宇。 赵宇说:"我们要租这个店。" 老板立刻堆出一脸笑模样:"请里面坐。" 三个人跟老板走了进去。 里面是一个办公室连着仓库房间,赵宇环顾四周,四周散落着不少服装编织袋。 "你们喝什么吗?"老板问。 "我们想租这个门脸儿房――"赵宇说。 "抽烟?"老板说。 赵宇摇摇头。 老板做出一副攀谈的架式:"请问你们是做什么生意的?" "租金一年是多少?"赵宇问。 "20万。" "咱们走。"赵宇说。 三个人往外走,老板忙追出来。 老板:"别呀――你听我说呀――执照转让2万,一年租金0万,8万块钱是我的服装――你们可以接着卖呀――" "那你为什么不接着卖?"赵宇问。 "这不是最近不太好嘛――再说,我急等着钱用――" 小芳说:"我们不卖衣服――" "那你们想开饭馆?我有朋友在工商,可以帮你们弄下照来――" "执照我们有办法――"叶青说。 "那你们出个数吧?"老板说。 老宇说:"我出去买包烟――" "抽我的,抽我的――"老板使劲地掏兜。 "我有烟――"叶青也说。 赵宇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131-150 正文3503 赵宇出了服装店,右转,走进旁边的杂货店。 "来一盒万宝路――" 杂货店老板给了他一盒万宝路。 "哎,旁边那家服装店你们为什么不给盘下来?打通了不是挺好吗?" "你看这墙,刚堵上!原来那边也是我们的,刚租出去半年――" 赵宇:"多少钱?" "一个月5千――到现在才给了我2万――哎,生意难做呀!" "你们这儿怎么样?" "凑合吧――"老板说。 赵宇笑了:"我是来找房子的,一年0万――这两头我都要了,怎么样?" 杂货店老板喜出望外:"你别逗了!天下哪儿有这样的好事?" 32 "赵宇,为什么你总能捡到大便宜?"回到车里,小芳问赵宇。 "我们可以给先给他2万定金,再用8万块钱装修――小芳,这个店你打算出多少?" 小芳反问:"赵宇,我们已经有三个店了,为什么你还想要第四个?" 赵宇说:"我们还得要四个――一年以后,我们将有十五个――你觉得怎么样?十五个店?" 小芳说:"可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收回一分钱――" 说罢,小芳停了车:"赵宇――你看,这儿的地方最好,可就是这儿总也收不上钱来――" 叶青终于忍不住了:"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开那么多不赚钱的化妆品商店――反正我不会用这里面的东西往脸上抹――" "叶青!"小芳说。 "小芳,你别护着他,我们开了一个店,用挣的钱再开第二个,第三个,问题是,我们没有挣那么多钱――我们在不断地往里扔钱――" 赵宇笑了:"我们会有很多店――怎么样?叶青,你想出多少,还按老规矩吗?一会儿你们在车里等我,我看一眼就回来――" 33 赵宇走时ego店内,几个顾客在挑选化妆品,他没有理睬店员的招呼,径直走到这个店的经理身边,一把搂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走了出去。 赵宇坐进车里,经理叫小姚,也跟着坐进来。 "小姚,你辛苦了,今儿生意怎么样?"小芳问道。 "还行――我们每天营业时间都得延长两个小时,昨天晚上九点还有人进来――大家都向我要加班费――"小姚做出一副辛苦的样子。 "你喝水吗?"叶青递一筒可乐给经理小姚。 小姚接过可乐,"啪"地一声打开,喝了一口。 赵宇搂住他,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 小姚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看着赵宇,摇摇头―― 赵宇声音变大:"多少?" 小姚更紧张了,他再次摇摇头:"我没有――" 赵宇从他手里把可乐抢过来,自己喝了一口,把剩下的沿着他的头顶一直倒下去,突然,赵宇大吼起来:"你到底偷了我们多少钱?这钱是我的,是叶青的,是小芳的,是我们三个人的――你怎么敢偷我们三个人的钱?你看看――"赵宇把后座上的那些财务报表塞到他手里,塞到他嘴里,"你以为给我这些破纸我就信了吗?你看看上面写着什么?你以为我们是傻瓜吗?告诉我,你是不是以为我们是傻瓜?" "不是――"小姚脸色发白。 赵宇一把抓住他的头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一个月只来五天,这个店就是你的了?你是不是觉得你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你可以搞店里的姑娘,可以自己进货,可以有钱打保龄球――就是不能用我们的钱,你知道吗?知道吗?" 小姚的眼泪下来了:"知道――我知道――" "你还记得你偷了多少吗?记得吗?" "我记得,记得――" "我们就在这儿等着,你去把你偷的钱都拿回来――所有我们的钱――一个小时够吗?" 小姚点头,再点头。 赵宇抓紧他,抓得紧紧的:"你跟我说――以后我再也不偷赵宇的钱了――跟我说――" 小姚与赵宇一起说道:"以后我再也不偷赵宇的钱了――我再也不偷赵宇的钱了――我再也不偷赵宇的钱了――" 赵宇厌恶地松开手:"快走――把钱给我取回来――" 赵宇拉开车门,小姚下了车。 "快跑,记住,我们在这儿等你――快跑!" 小姚跑向远处的一家银行。 赵宇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抽了起来。 小芳坐过来:"别生气了――" 小芳把赵宇手里的烟拿掉,亲了亲他,又亲了亲他,然后解开他的上衣扣子,把头钻进他的怀里。 赵宇从小芳手里拿过香烟,又抽了起来,顺手把财务报表扔出车外。 从车窗望去,前面,是一条条乱轰轰的街。 半小时后,一摞摞钱被从一个纸袋里倒了出来,落到车座上,足足有20多万。 赵宇看着小姚往外倒。 叶青和小芳露出惊奇的神色。 小姚:"就是这些――我有账――" 赵宇看着他:"我问你,你会不会偷自己的钱?" 小姚摇摇头。 赵宇:"你告诉我,我不会偷自己的钱――" 小姚重复道:"我不会偷自己的钱。" 赵宇说:"那么,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这个店的股东之一,你占百分之十五――记住,以后,每赚一百块钱,就有你十五块――记住了吗?" 小姚点头。 赵宇说:"现在,你收拾一下,回到店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你的位置,你的姑娘,你的保龄球,什么都没有变,但是你得努力经营――你很聪明,很能干――但你要记住,这世界上有的人是你不能骗的,知道吗?我不想看到你这么聪明的人做傻事,知道吗?" 小姚再次点头。 "去吧――"赵宇说。 小姚走了,把车门关上。 "开车吧,我们去吃饭――"赵宇说着,他把那些钱重新收回纸袋,点出0万元,交给叶青,这是我们开新店的费用――这是我们赚的钱,一共是4万5千,我留7万,剩下的是你们的――我们一直在赚钱,不是吗?"他说,把钱递到前面叶青手里,"叶青,你还反对我们开新店吗?" 34 当里夜里,在叶青家,望着地上被脱掉的衣服,赵宇说:"叶青――叶青,你不觉得我们应该喝点水了吗?" 叶青却抱着赵宇,脸在他的胸膛上蹭着:"你真渴了?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为什么到现在才跟你上床――" 35 几天后,小芳和叶青从一个ego分店里走出来,收完账的小芳手里拿着三个纸袋,叶青走在后面。 小芳把一个袋子扔向叶青:"这是你的――" 叶青接着。 小芳拉开车门,坐进去打火,叶青进来。 "叶青,你到什么时候才会满足?"小芳终于忍不住冲叶青发火了。 "你呢,小芳?" "我不是说你跟赵宇睡觉这件事――" "你就是在说这件事――我跟他睡觉跟你有关系吗?你也可以,只要他愿意――他会愿意的――因为他不想这些事情――如果他不想,为什么我们要想?我们想这件事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叶青,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男人,除了女人,就是男人,男人太多了,有各式各样的男人――你为什么单单看中赵宇?你知道,我们能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做,这很不容易――我们一直是朋友,我们在一起喝得烂醉,我们在一起哭,我们在一起花钱买衣服,我们在一起混日子――可我们为什么非要找同一个男人睡觉呢?问题是,你把我们三个的关系搞得太复杂了――这样不好!"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小芳――我告诉你问题出在哪里――问题是――你爱上了他!你爱上了他!所以你才这么说话――我们一直是好朋友――在这一点上,我不想有什么改变――可你这么做,总有一天――" "我爱上了他?你在说什么?你看着我,叶青,你看着我――你才爱他!看看我们,再看看他――你不觉得这事儿可笑吗?我们比他大――我们比他经历的事情多――我们依靠他能得到我们想要的――这就够了,难道我们非要爱上他吗?这是幻想――你知道吗?叶青,你不是答应过我,以后不再幻想了吗?我们现在手上有了他――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很多自己的店――我们有了自己的事情可做,可以不依靠别人生活――我们不要把这件事儿毁了行不行?如果这件事完了,我们也就完了!你不觉得我们老了吗?如果你不觉得,去迪厅看看,你看看那儿有多少比我们年轻的比我们漂亮的姑娘――她们今天夜里在那里乱蹦乱跳,明天就可能坐进宝马,就可能到国贸买衣服――因为她们年轻――只有她们才什么也不在乎,只有她们才为男人争风吃醋――可我们不行――还记得我们从前吗? 叶青看着小芳,半天才说:"小芳,对不起。" "还有,你要记住,他早晚会离开我们。" "我们能做什么?" "帮助他――帮助我们自己――" 叶青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开车走吧,我以后不会跟他睡觉了――" "你错了,是我以后不跟他睡觉了――" "这样不公平――" "叶青,如果你还当我们是好朋友的话,记住我的话,你可以跟他上床,可以跟他一起吃饭,可以跟他一起玩,但千万不要爱上他,不管他对你说什么,不管他对你怎么样,不要对他想入非非――那样做会毁了你自己,会毁了我们――这是他的那一份,你给他送去吧――" 小芳把另一个纸袋给了叶青。 叶青接过纸袋。 "小芳――"她还想说什么。 "去吧――难道你要我把你送到他床上吗?下车吧!"小芳提高了声调。 叶青下了车,向前走去。 小芳打了两下火,车没有着,她打了几下方向盘,捂住脸,哭了起来。 3 当晚,正要睡觉的赵宇听到敲门,他打开门,叶青站在门外,她拿出一个鼓鼓的纸袋:"这是你的,我给你送来了,知道有多少吗,也许我们可以开第五个店了――" 赵宇接过来,然后吻叶青。 叶青突然跳到他身上,使劲吻他。 叶青急促地说:"我想你――一路上都在想,快点,快点,别在门口――" 两人挤进门里,门"咣"地被关上了。 37 在同一个夜晚,小芳的车开过一条又一条街,车内响着一首忧伤的歌。 小芳一边跟着唱一边哭。 最终,神差鬼使,小芳把车开到鱼头那里。 在门口,鱼头猛一见到小芳,吃惊地说:"少见啊――" 小芳进去,客厅里,一个姑娘冲小芳点了一下头,匆匆走进另一个房间。 小芳坐进沙发里:"鱼头,有我睡觉的地方吗?" "当然了――" "给我倒杯酒,行吗?" 鱼头给小芳倒了一杯酒,然后说:"你等一下。" 鱼头进了刚才姑娘进的那间屋,很快,姑娘和鱼头一起出来,走到门口,鱼头把她送了出去,然后关上门,回到小芳身边。 "你想回来住吗?"鱼头问。 "我只想回来睡一觉――我累了――" "听说你在做生意?我给你的钱赔光了吗?要不要再给你点儿――" "你呢?" "我?我还那样――" 小芳喝掉了那杯酒。 鱼头皱皱眉头:"少喝点儿――咱又不是没有?还有好多酒呢――" "你姑娘泡够了吗?" "你一直闲着,是吗?" 小芳笑了:"我就在这儿睡一夜,明天去找房子,我不想住叶青那里了――" "你可以不找――" 小芳看了他一眼。 "哎,我问你,小芳,离开我以后有劲吗?" "去你妈的!" 38 在监狱前面,一辆出租车停下,赵宇和莉莉下来。 "走吧。"赵宇说。 莉莉站着不动。 "他在等你。"赵宇又说。 "我不知道跟他说什么――" "我想他也不知道跟你说什么――可他真的想见你――" "可我怕见他――" "徐刚向我保证,绝不对你乱吼乱叫――你知道,以前,你是他的全部幻想,只要你存在着,他就会觉得外面有人需要他,才能捱过这里面的日子――" "可我已经结婚了――" "这他已经知道了,他想见你和你结婚的事儿没关系――他只想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这对他就够了――走吧――" "你在前面走吧――哎,等一等――我心里怎么觉得有点对不起他――" "你没有对不起他――他知道――"赵宇说。 "那走吧――"莉莉说。 39 探监室内,赵宇、莉莉和徐刚三人坐在一起。 "我把莉莉给你领来了――"赵宇对徐刚说。 "谢谢你――" "你有什么话要背着我对莉莉说吗?我正想到外面去抽烟。" "别,能见到你们我非常高兴。" "你还好吧――"莉莉说。 "还行――" "我结婚了――"莉莉说。 "我忘了恭喜你――也没送你礼物――"徐刚说。 莉莉低下头:"我怀孕了――" "是吗?" 莉莉点头。 "你老公对你好吗?" 莉莉点头:"对我挺好――" 徐刚说:"真快――" "你说什么――"莉莉问。 "我是说,时间过的真快――" "是啊――"莉莉说。 "你看,要不是你们来看我,要不是你们每次都告诉我一些新鲜的事儿,我还以为我们永远是毕业前那个样子呢――"徐刚说。 莉莉低下头,悄声啜泣了起来。 "我在这里,总是胡思乱想――找你来,就是想听你亲口说结婚了我才死心――" "你别这么说――这样我心里更难受了。"莉莉说。 "我送你一个礼物――"徐刚把手抬起来,展开一张画,画的是莉莉,"我闲着没事儿画的。" 莉莉接过来,把画掉了个方向,看了一眼:"画的真好――我会把它挂起来――谢谢你。" "谢谢你来看我。"徐刚说。 "我早该来的。"莉莉说。 "探视时间到了。"一个武警过来。 "我想见你就是想送你这礼物――"徐刚抓紧时间。 莉莉点头。 "再见,以后别来看我了。" "再见。"莉莉说。 "再见。"赵宇说。 徐刚一笑,然后站起来,被带走了。 40 从监狱出来后,赵宇对莉莉说:"谢谢你,莉莉。" "应该谢谢你才对。" "莉莉,你把真实情况告诉他,免得在他出来的时候,以为外面的世界变了样子――其实什么也没有变,只是每一个人自己变了而已。" 两人站了一会,莉莉说:"那――我走了。" "再见。" 莉莉走了两步,转回身:"明天柳燕生日。" "我知道。"赵宇说。 "明天,我们在赵玫那儿聚会――赵玫说她告诉了二勇。"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柳燕和二勇分开以后,一直住在赵玫那里,她最近情绪不太好――还有――她们不让我告诉你这件事。" "这些都是我很想知道的,再次谢谢你告诉我。" "我觉得你知道了公平些,我走了。" 说完,莉莉走了。 赵宇对着她的背影招招手。 4 当晚,在赵玫家,赵玫、谢松林、柳燕、莉莉、莉莉老公五个人围着一张桌子,点满了蜡烛的蛋糕就放在杯盘狼藉的桌子上。 柳燕画了一脸奇特的浓装,带着假发套,穿着一身怪异的服装,不停地喝酒及尖叫,谢松林怀里抱着一个纸巾盒子,专门负责东擦西擦,用以硬付大家激动之后的突发小事件。 而莉莉的老公一副老好人的样子,酒没少喝,菜没少吃,独自守在音响边,一听到谢松林说"音乐"就放生日歌。 此刻,大家就在音乐中一齐唱生日歌。 "柳燕,吹吧――吹完我们就能吃了。"赵玫指着蜡烛。 柳燕刚刚探出头要吹,就听到莉莉的声音:"你许愿了吗?" 此刻,敲门声响了起来, 众人回头。 赵玫跑过去,把门打开,二勇出现在门口。 莉莉老公关了音响。 大家停止了说话,看着二勇。 "是不是轮到我独唱了。"二勇说。 谢松林说:"音乐。" 莉莉老公按下音响按钮,生日歌又响了起来。 二勇直勾勾地看着柳燕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并且,他还一步步走近柳燕,走到柳燕身边,他问:"你是柳燕吗?" 众人轰笑起来。 "你好――"柳燕说。 "我带来生日礼物给你。"二勇说完,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盒,交给柳燕。 赵玫替柳燕尖叫了一声,柳燕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一枚漂亮的戒指。 赵玫说:"这是假求婚。" 柳燕看着二勇。 二勇说:"是真求婚。" 莉莉老公把音乐关了。 屋子里突然静了下来。 柳燕不安地看看四周:"太可笑了――这是怎么回事?――今天是我过生日呀!" 大家都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这一下是谁设计的?"柳燕继续问。 "柳燕,不管你怎样对我,有一句话我必须告诉你――没有你我无法生活。"二勇说。 谢松林说:"音乐。" 莉莉老公再次放响了音乐。 众人鼓起了掌。 柳燕突然大笑起来,把戒指放到桌上,站了起来。 大家恨不能也跟着站起来,好赶在柳燕身上发生什么的时候及时看到。 柳燕说:"二勇,你到底怎么了?没什么事儿吗?" "我是认真的――"二勇低声而坚定地说。 柳燕再一次大笑,这一次笑得有点神经质,然后她说:"你看看我,二勇,我像是那个接受你求婚的人吗?我这样子像个要结婚的人吗?把那音乐关上!在我过二十六岁生日的时候,你送我一个结婚戒指,告诉我没有我你无法生活,我问你,你想没想过,没有你我是不是也无法生活?啊,你想过吗?" 二勇仍旧镇定地说:"我想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 "可是我不需要你,不需要你想给我的一切,我不需要!" "翻脸了。"谢松林低声对赵玫说。 二勇想了一下,说:"你可以告诉我你需要什么,我帮助你。" "你――你帮我?你凭什么帮我,为什么帮我?你怎么帮我――你这是任性,知道吗?"柳燕提高了声调。 "前一句比下一句话高半个八度。"谢松林再次低声对赵玫评价道。 二勇说:"我知道,是任性――怎么啦?" "我没办法。"柳燕坐下了。 "你看,蜡烛都要烧完了――你想先带戒指还是先切蛋糕?"二勇笑了。 "先切蛋糕――"柳燕说。 谢松林说:"音乐。" 莉莉老公再次按下按钮,在生日歌中,柳燕站起来。 "吹吧――"二勇说。 柳燕一下把蜡烛全部吹灭了。 所有的人一起唱起了祝你生日快乐,差一点就唱了两遍。 因为到第二遍开头,二勇搂住柳燕,两人接吻,众人大叫起来,把蛋糕抹在他们两人的脸上,接着,就抹在彼此脸上。 音乐停了,大家坐下来,二勇把戒指拿出来,给柳燕戴上,众人虽弄不清这是真是假,但都鼓起了掌,谢松林对赵玫低声说:"戏剧性的一幕!" 恰在此刻,外面传来敲门声,赵玫疑惑地去开门,没想到是赵宇走了进来。 赵玫愣了一下,对赵宇说:"订婚仪式已经结束了。" 赵宇问:"谁呀?" "你看。"赵玫把身子闪开。 赵宇的目光越过赵玫的肩头,看到面目全非的柳燕正靠在二勇的怀里。 赵宇和赵玫一起往厅里走,大家都看到了他,但都低下头,不说话。 "你不太受欢迎。"赵玫说。 "那倒没关系。"赵宇说着,走到桌子边,看着对面的柳燕:"是订婚了吗?" 柳燕点点头。 赵宇说:"那该庆祝一下。" 他走到桌边,一下子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胡撸到地上,然后从兜里拿出二瓶酒,"咣咣"两声放在桌上:"杯子呢,赵玫,你得给大家杯子,没有杯子怎么庆祝?" 赵玫低声说:"赵宇,算了吧。" 赵宇问她:"今天是不是柳燕订婚了?是不是?" 赵玫说:"是。" "订婚是不是件好事儿?"赵宇接着问。 玫说。 "好事是不是应该庆祝?" 玫说。 "可是――没有杯子就没法喝酒,没法喝酒怎么庆祝?" 赵玫说:"赵宇,一般来讲,喝完酒你就会闹事。" 柳燕却笑着说:"你给他杯子吧,赵玫,没关系。" 赵玫给赵宇拿来一只杯子,放在赵宇面前。 赵宇问:"大家的呢?" 赵玫只好给每个人都拿来一只杯子,然后搬了把椅子坐下。 于是,赵宇开始说话,一边说一边喝酒,他面前的一瓶酒就在他说话的过程中被他喝光了。 "听到柳燕订婚的消息,我开始感到很惊奇,我问自己,我们是不是老到要订婚了?我不知道――我想我也有过可以订婚的机会,也许是我头脑不太清醒,也许因为别的什么――来之前我已经喝了一点了――不管怎么说,第一次,向梅,那是在高中,她坐在我前面,我们上完晚自习在操场后面的大树下接吻,她问我,我会不会永远跟她在一起?我把她扎辫子用的皮筋拆下来,做了一个戒指,绑在她手指上,告诉她,我们会接婚,生小孩,买摩托车兜风,还会每天给她买冰激凌――然后是周艺文,我看到她穿着裙子在操场上练习跑步,裙子向后飞舞,非常漂亮,于是有了第二次,我们一起在立交桥下面的草地上跑步,她问我,我们结婚以后会怎么样?我告诉她,我们会在山上有一座房子,每天能看到云彩在脚下飘过,然后是圈儿圈儿,我们一起在玉渊潭游泳时我告诉她,我们每人会有一个好工作,我每天下班都去接她――然后是刘娜,我答应她,结婚以后每天都去看电影――然后是赵玫―― 大家的脸一齐望向赵玫,赵玫低下头。 赵宇接着说:"赵玫,那时候她喜欢吃爆米花,打算跟我一起去西藏、去桂林,去所有可去的地方――然后,然后,有一天,我看到穿着牛仔裤,咬着手指甲的柳燕――" 赵宇把目光望向柳燕,柳燕看着他。 赵玫低声对谢松林说:"他立刻把我甩了。" "柳燕――"赵宇看了一眼柳燕。 柳燕看着他。 "柳燕是第一个给我带来痛苦的姑娘。以前我觉得,通过自己的努力,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改变的,不管是变得更好还是变得更坏,但它们会改变――那是幻想,其实什么也不会改变,这是一个太古老的世界――第一次和柳燕分手的时候,我在外面走了一夜,一边走,一边对自己说,忘了她,忘了她的一切,忘了她的笑声,忘了她的头发,忘了她的身影,早晨,我认为自己把她忘记了,于是上了床,睡着了,我以为醒来以后,柳燕就会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我会有一个新生活,没有柳燕的生活,一想到这种生活,我就激动得发抖――可是,梦里,她又回来了,我反复端祥她的脸――我想我无法摆脱她――我一醒来,就去找她,直到拉住她的手,确认她仍然在我身边我才放心――以后我又多次摆脱她,我不想让她改变我,我不想被任何一种东西所束缚,可每一次都不成功,有一天,我懂得了一件事,柳燕就如同我们身边这个世界一样,是不可能改变的,她有着她自己一切的优点和缺点,甚至有着超乎一切的真诚,她单独存在在这个世界上,有着自己的呼息,自己的心跳,她为自己而喜怒哀乐,为自己而存在――我们在一起有过很多美妙的时刻,那些时刻也是同时为我们俩人而存在,对我们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意义――懂得了这个,我回到现实世界,它不美好,也不可怕,它和我们对它的想象没有任何关系,事实上,是我更需要它而不是它更需要我――谢谢你,柳燕,你订婚这件事再次证明了这一点――我没什么可说的了――祝你能够得到你要的东西――每年过生日我都给你送些礼物,今年是你送给我一个礼物――也许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还是得谢谢你――也谢谢在坐的所有人,让我能把想说的说出来――" 赵宇站起来,把最后一口酒喝完,走到门边。 "再见了――以前我走在街上,觉得身边跟着一个漂亮姑娘很帅,现在我知道,是身边的姑娘很帅而不是我――我当时真是个傻瓜――" 赵宇"咣"地一声把门关上,离去了。 二勇抓住柳燕的手,柳燕挣脱了。 众人故做轻松地纷纷站起来。 "很好的谈话。"谢松林说,但没有人回应他。 柳燕拉开窗帘,看着赵宇离去。 楼下,赵宇走了几步,突然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喝得太多了。 二勇过去,伸手搂住柳燕的肩头,柳燕忽然哭了。 二勇低声说:"柳燕,柳燕――" 柳燕转身,看着二勇说:"对不起。" 柳燕把订婚戒指摘下来,还给二勇,然后向外走,二勇拉她回来,但她还走,仅仅僵持了一瞬,二勇拉着她的手松开了。 柳燕跑出门去。 42 柳燕来到赵宇身边,摇醒他,对他说:"你起来,别这样。" "你样子真有意思――你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认得出你。"赵宇对着面目全非的柳燕说。 楼上的窗前,透过玻璃,二勇看着柳燕拉起赵宇,两人拥抱,接吻。 二勇不由得说出声来:"对不起,对不起,说不对就完了吗?别跟我说不起,我不想听,我不想听――" 他气愤地把他面前的玻璃打碎了,当然,原因是痛苦。 43 柳燕跟着赵宇回到家,正是半夜,两人坐在桌子前,赵宇的酒劲儿也过去了,两人面面相觑,一下子,反倒显得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赵宇把一杯水递给柳燕,柳燕喝了一口,说:"我在哪儿把脸上的东西弄下去?" 赵宇来到洗手间,几下便把墙上挂的镜子拆了下来,端到柳燕面前。 赵宇又用一个大碗装了点水端过去。 柳燕对着镜子,用桌上的面巾纸一点点把脸上的油彩擦下去。 赵宇坐在她身后看着,突然,他站起身,来到洗手间,把里面小芳的内衣裤什么的统统收起来,扔进垃圾筒。他向四周看了看,确信再也没有别的女人的痕迹,于是回到柳燕身边。 柳燕说:"我回来了。" 赵宇说:"回来吧。" 柳燕说:"我父母离婚了。" 赵宇点点头。 柳燕说:"我不想回家。" 赵宇又点点头。 柳燕说:"我不会走了。" 赵宇仍点点头。 柳燕说:"我现在没有工作。 赵宇还是点点头。 柳燕说:"最近一段很难过――我不知如何开始。" 赵宇再次点点头。 柳燕说:"我会打扰你吗?" 赵宇摇头。 柳燕说:"我存的钱快花完了。" 赵宇点头。 柳燕说:"我在做衣服。" 赵宇点头。 柳燕把脸擦干净,露出了本来面目:"你要对我说什么?" 赵宇说:"我爱你。" 柳燕用手摸赵宇的脸,赵宇的脖子,然后把身体伏到赵宇身上。 44 第二天近中午的时候,赵宇在床上搂着柳燕睡觉,手机响了,柳燕睁开眼睛说:"有人叫你。" 赵宇抓起手机向墙上摔去。 手机不响了。 赵宇说:"睡吧――我保证以后让你能够放心地睡觉。" "你得保证,每天都要睡在我身边。"柳燕说。 赵宇说:"我保证。" 柳燕这才重新睡去。 45 接下一天的中午,两人散步到过去常去的公园,还是那张长椅,两人坐上去,头顶出现蓝天和白云,就像多年以前的某个时刻,不知为什么,他们总是喜欢在这个地方了结些什么或是展望些什么。 "首先,房租和生活费一人一半。"柳燕说。 "从你现在的情况看――" "没有什么所谓现在的情况――" "如果你付不出,可以欠着――为了你的自尊心――" "和你的自尊心――" 赵宇笑了:"然后呢――" "然后,你的老毛病――" "和你的老毛病――" "这样吧――最起码,要相互告诉对方一声。" "这要求不算高――"赵宇咕哝道。 "最后――" 赵宇看着她。 "不要再摔你的手机了――" "没问题――" "即使是姑娘打来的也不要摔。" "我保证。" "你真受得了我吗?" "我尽量――你也悠着点儿,我们长大**了,不是吗?" 前面,一个孩子把一架模型飞机扔向天空。 4 无论如何,赵宇和柳燕的共同生活开始了,一开始,两人都有种奔甜蜜里去的愿望,不过,无论两人想出何种甜蜜办法,最终都会发现,电影、时尚杂志的之类东西早就把那些办法推荐给其它人了,因此,不管两人如何表现,都有种学着别人过的感觉,很快,两人不再追求甜蜜了,可是,除了甜蜜,共同生活还有什么值得一扑的呢? "正常生活吧。"一天,在赵宇对晚上去哪里吃饭冥思苦的时候,柳燕干脆明话儿告诉他。 "好吧。"听到这句话,赵宇如释重负,"很及时。"他这么评价。 "我们应该是社会上的两个壮劳力,是吧?"柳燕问道。 "当然,社会为了培养我们,费了不少劲。"赵宇说。 "那么,出于道德上的考虑――"柳燕说。 "我明天就出去转转,看看能为社会做点什么有酬工作。"赵宇打断她。 47 第二天,赵宇果真出了门,走出几步,想到柳燕也是在家闲着,于是把她也叫了出去,柳燕欣然同意。 "我的目的,是想找一个自己有兴趣,又能胜任,别人又答应的事情做做。"柳燕说。 赵宇看看她:"我们只不过是逛逛街,别胡思乱想了。" 但是,当两人路过ego店,柳燕进去左看右看不出来,赵宇灵感来了,他直接冲到电话亭,给小芳打了一个电话。 48 夜晚,ego店打烊的时候,叶青和小芳看到赵宇从一辆停在门前的出租车里走了出来。 赵宇进来后,最后一名员工刚好离去,只有小芳和叶青看着他,小芳对叶青说:"瞧,情圣回来了――还好,总算回来了。" 叶青看了他一眼,突然转过身去,找了一个口红,对着镜子描了起来。 "这个月怎么样?"赵宇问。 "有很多事要找你商量――西单那个店的合约到期了,房主要提高租金,东四店的经理辞职了,得找人,这个月的利润非常好,我们也许又该开新店了,老马那儿给我们的货太落后了,我们得谈新的供货商,但是他答应给我们弄到最新的,而且价钱降低一成,现在在我们店所在的街上,出现了一个跟我们差不多的店,也许要竞争了,另外,我们面临换季,得有新的想法――" "还有吗?"赵宇说。 "还有,叶青怀孕了。" "这跟他没关系。"叶青笑道。 小芳看了叶青一眼,叶青却戴上一付墨镜。 "叶青?"赵宇说。 "已经做掉了――你我都讨厌麻烦――"看到赵宇脸上变色,叶青才又说,"我开个玩笑。" 赵宇只好跟着傻笑了一声。 "知道吗,你一失踪,我们有很多事无法决定。"小芳说。 "我们是合伙人。"叶青冲赵宇抖抖手里的三个纸袋子。 赵宇呆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说话呀――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赵宇低下头,沉默了半天才说:"我们不再是合伙人了。" "你是什么意思?"小芳说。 "我是说,我退出了。"赵宇说。 "为什么?"小芳问。 赵宇摇摇头。 "总得有原因吧?"叶青也问。 赵宇不说话。 叶青和小芳相互看看,小芳说:"有什么天大的事儿趁我们俩儿不备发生在你身上了?" "有各种事情呗――可能是因为我等钱用,可能我厌倦了,总之,我不想干了。" "到底为什么?吃?喝?嫖?赌?" "小芳,你知道,我对这些都没兴趣。" 小芳对叶青说:"他的确没兴趣,"然后转过头对赵宇说,"那好啊,本来就是我强拉硬扯的,说来说去不过是几个卖便宜货的小店,对你可有可无――也许你真的想干别的,而且当初你就说过,你不会干太久,可是,你没看出来吗,我们需要要你,我们什么也不懂,我们只是两个没有前途的老姑娘,我们认识了你,你带给我们希望,让我们觉得也许可以干点什么,不再混日子,你教给我们如何干成一件对我们有好处的事情,告诉我们生活没有结束,而是有别的意义,一切都在好起来,我每天都对自己说,生活在变好,我们能够有另一种生活方式,没有醉得不醒人事的夜晚,没有无聊的时间,没有绝望的感觉,如果我们愿意,如果你愿意,我们会一直合作下去,除了开化妆品商店,我们还能干别的,我们――我们――我们接到你的电话,我们觉得会有个好夜晚,可是――你来告诉我们,你不想干了,要走了――你说的真轻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说到后来,小芳声音不受控制地慢慢变大,最后变成怒吼,眼泪也下来了。 叶青拉住小芳:"别这样,小芳。" 赵宇点点头,用铁石心肠的声调说:"我知道我在说什么。" "你为什么要毁掉这一切?你为什么不替我们想想?" 叶青搂住小芳,再次说:"小芳,别这样,",然后对赵宇说,"你走吧。" "现在,你还要退出是吗?"小芳仍不依不饶。 赵宇点点头。 "你的股份也跟着一起退出?" 赵宇点点头。 小芳点点头,突然抓起三个纸袋一个一个地向赵宇扔去,赵宇接住了两个,第三个砸在身后的墙上,钱撒了一地。 "滚蛋!" 赵宇一张张捡起地上的钱。 "怎么样才能留住你?"小芳压低声调。 赵宇把钱放在柜台上,对小芳摇摇头。 小芳停止哭泣。 "对不起――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我应该谢谢你,没有人像你一样对我――"小芳说,"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情。" "西单的房子租金不会提高,因为我们手里有与他们订的五年合同,我们没有违约,其它问题可以找一个人替你们解决,他叫做总店经理,占百分十五的管理股,如果没有更合适的人,可以让小姚来干,如果利润下降,可以换新的总店经理,成绩最好的分店经理可以担任,还需要一个法律顾问,你们一分钱也不会少挣,还要尽量多开连锁店,在北京,最多可以开到十五个,这是我计算出来的――要有一个市场部负责策划――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们会把这件事做好的,你们已经做的很好了――你们不再需要我了――我的股份会出售给你们,管理股留给部门经理,是我送你们的礼物,其余的百分之三十五,我已经算过,三十万元,什么时候给我都可以――祝你们好运――再见。"说完,赵宇往外走。 "等一下――三十万?"小芳问。 赵宇点点头:"你可以找人估价。" 小芳从包里拿出一把车钥匙:"车你开走吧。" 赵宇看了看,接了过来。 赵宇说:"叶青,对不起。" 然后走了出去,叶青看到玻璃门在他背后关上了。 叶青还看到赵宇走向停在门口的小芳的车,开了门,坐了进去,把车开走。 "现在两清了。"叶青说。 "是啊。"小芳接口道,"明天我找快递把车的手续送过去。" 叶青问她:"我们会完吗?" 小芳笑了:"不会,我们会开十五个店,我们俩儿。" "真的?" "真的。" 叶青也笑了:"现在这些店属于我们了,我会给你5万,你想再买辆车吗?" 49 柳燕正在桌边画着时装画,门响了一声,赵宇回来了。 "啪"地一声,车钥匙扔在桌上。 柳燕拿起钥匙看了看,那是一把有着奔驰标记的车钥匙。 "你清醒吗?"柳燕问。 宇说。 "以后要是回来晚说一声。" "以后不会了。"赵宇坐在柳燕身边,把柳燕杯子里的水喝完了。 柳燕又画了几笔,停下了,她重又拿起车钥匙看,然后冲赵宇晃晃:"怎么了?" "我们有了一辆九三年的奔驰汽车。" "怎么回事儿?" 赵宇一头倒到床上:"说来话长,我困了。" 柳燕又画了几笔,停住:"是为了我吗?" "不,是为了你的时装。"赵宇换了一个姿式睡。 "我不要。"柳燕说。 赵宇又换了一个姿式接着睡。 柳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收了回去,她重新转过身去画图纸。 50 当天夜里,赵宇和柳燕相互拥抱着睡着了,就像所有相亲相爱的人一样。 窗外,月亮穿云而过。 151-165 正文555 第二天,赵宇从超市买完东西开着车回家,再次路过ego店,头脑中再次闪现出灵感,于是他原地停车,冲到不远处的电话亭前,从一个人手里抢下电话,打了起来。 赵宇看到那个人对他叫嚷些什么,于是边说着"对不起,我有急事"边把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进对方的兜里,他对着电话夸张地叫喊:"喂,小芳吗?我要见你――我有个想法,我们也许有很多事情要做――对,不,你不要挂!" 赵宇再次拨号后对着电话说:"不要挂,我求你――我有正经事――在――大观园桥下面,那里离你近――我会解释一切――我会的――好吧――我马上到。" 52 赵宇把车开到立交桥边,老远就看到小芳一个人站在草地上。 赵宇的车一下子冲上了桥边的草地,这才停住,赵宇从车里下来。 "哎,最近怎么样,好吗?"赵宇问。 不料小芳却突然发起火来:"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想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就叫起来,你想不干就不干,你想回来就回来,你为什么不替我想想?我今天早晨六点钟才上床,我从昨晚到现在没吃一口东西,我渴得要命,脏衣服也没有送到洗衣店去洗,我头痛,我还和叶青吵了架,冰箱里的东西全烂了,厅里的保险丝也坏了,到了晚上一片漆黑,我长了子宫肌瘤,可能要手术,我怕得要命,我回到鱼头那儿,他老对我冷嘲热讽,我搬到叶青那儿,她老公回来了,我只好又租了一套房子――我、我听到你的声音简直就受不了――你还问我你好吗?" 赵宇在小芳说话的过程中,把她拉到车内,让她坐下,把一筒可乐和一个汉堡递到小芳面前。 "好了,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先吃点东西吧。"赵宇说。 小芳一样一样接过东西,下意识地塞进嘴里,赵宇给她什么,她就吃什么。 赵宇看着她。 小芳吃着吃着哭了起来。 赵宇把她手里的东西拿下来,扔出车外。 "你为什么给我打电话,接到你的电话我还化了妆。"说完小芳又要哭。 赵宇拉住她的手。 "你说的我都懂――我知道你要告诉我什么――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谁知道该拿命中注定的倒霉事怎么办?" "遇到你才是我命中注定的倒霉事。" "是吗?" 小芳点点头,笑了。 赵宇把反光镜转了一个角度,对着小芳的脸,然后看着反光镜里的小芳问:"店里怎么样?" 小芳也在透过反光镜看赵宇:"我们听了你的主意,让小姚当了总店经理,我们不用费心,只是每个月去拿钱,我们建立了一个市场部,雇了一个硕士生,那人是个笨蛋,出了不少叫我们绝望的策划。" "炒了他,再找一个。" "我们把他炒了,但找到的更笨。" "总会找到的好点的。" "可能吧。"小芳说。 "还有什么?" "你走了,叶青很难过。" 赵宇低下头。 "还有我。"小芳说。 赵宇握紧小芳的手。 "叶青真的怀过孕――不过,没什么了不起的。"小芳说。 "我对你们不好,非常不好。"赵宇说。 "别那么说――是我们更需要你――没有你,我们不会像现在这样――我们更喜欢现在这样――"她突然大叫,"可是你为什么让我们伤心啊!" 赵宇想拉小芳的手,小芳甩了赵宇的手,捂住自己的脸,忍住眼泪。 赵宇把头慢慢靠在头枕上。 "对不起。"赵宇说。 "到底为什么?" "柳燕。" "和鱼头在一起的时候,你在酒吧追一个姑娘也为她,柳燕?" "和苦闷。" "看样子你也不太坚强――"小芳说。 "是啊。"赵宇说。 "柳燕?" 赵宇点点头。 "那是一个什么样姑娘?"小芳问。 "一个总是拒绝我的姑娘。"赵宇说。 "拒绝你的姑娘?" "是。" "很多姑娘都会拒绝你。" "是。" "可是――"小芳说。 "可是,我喜欢她。"赵宇叹口气。 "这就没办法了。"小芳也叹口气。 "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我一直以为,你办法很多。" "没你想象的那么多。" "真的?" 赵宇苦笑出来:"真的――别告诉别人。" 53 半小时后,两人已经能平静地交谈了,他们草地上边走边说。 "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总觉得你挺帅――说话也帅,想法也帅――我觉得,一个人,嘴里说不出漂亮话,脑子里也转不出漂亮念头――我觉得男人的优点就是表面上的好――你的优点都在表面上――我就喜欢表面上的优点。"小芳说。 "是吗?"赵宇说。 "我很肤浅。" "是吗?" 小芳笑了:"你会看不起我吗?" "不会――倒是你会看不起我。" "不会――我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特有意思。" "我也是。" "柳燕,她是叫柳燕吗?" "怎么了?" "你们分手以后,你会再来找我吗?" "我不知道――我不想再次和她分手。" 小芳停住脚步:"原来是这样。" "小芳,我知道,我能让你高兴也使我高兴――只是,我又碰见了她,我是个偏执狂,连我自己都受不了自己。" "其实我也受不了自己。"小芳说。 "这真讨厌。" "哎,你知道吗,我也正要找你。"小芳说。 "怎么了?" "我们假装想卖掉化妆品小店――找人估价,你猜值多少?" "我想会值不少。" "那你为什么只要30万?" "我觉得,30万够了――" "可是,这个店现在连品牌带经营业绩,现在值200多万――当初你有一半股份,最少可以拿到00万以上――你知道这个,是不是?" "买卖已经成交,就别再翻旧账了――我很满意,当初我投了0万块钱,得到一辆奔驰车――" "我们会给你留着。"小芳说。 "千万别――求求你。" "我从来不是那种接受施舍的人――" "我也不是。" "你真没出息――那么大公无私。" "你也是。" "哎,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用ego的牌子做时装店――如果能成,对咱们都有好处。" "真的?" "真的。" "那太好了。" "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为什么?" "我喜欢这个牌子,喜欢这个名字――我想不出更好的名子。" "其实这牌子是你的。" "不,是你们的――" "现在是我们的了。"小芳说。 "那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还是走吧。" "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是为柳燕吗?" "是,柳燕。" "我真讨厌这个名字,"小芳说,"可是――滚蛋吧。" "我先送你回家。" "去你妈的――你办事儿又无耻又天真――你知道吗?" "谢谢你告诉我这一点――我还是送你吧。" "去你妈的――对了,这是车的手续,我知道你会卖了它,卖就卖吧,反正是鱼头的。"小芳说完,把一个纸袋往赵宇手里一塞,便一个人走了,赵宇长出了一口气,他目送小芳走远,然后钻回车里,把车开出了草地。 54 当晚,赵宇和柳燕在吃饭,两人一人一碗方便面,中间是一盘炸泥肠。 赵宇吃了两口,说:"我有件事想告诉你,我要补送你生日礼物。" "我也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 "我找了一个工作,是一个小服装公司――我没钱了。" "别去。" "为什么?" "你可以自己有一个小服装公司。" "可是现在我没有。" "你有了,它的名字叫ego。" 柳燕不说话了,两人继续吃,柳燕把两人的空碗收拾好,拿到厨房,洗了起来,赵宇接着吃剩下的炸泥肠。 柳燕回来,坐到自己的工作台边:"赵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不会接受。" "你为什么要事事抗拒我?柳燕,这对我们俩都没好处。" "你为什么总想帮助我?我需要吗,你问问我?" "你需要。" "我不需要。" 赵宇站起来,走到柳燕的那些塑料模特儿边上,模特上穿着柳燕设计的时装。 "你看看,柳燕,你看看这些,它们是你的心血,在别人逛街、喝酒、看电视的时候,在别人浑浑噩噩的时候,你在工作,在布匹市场挑选衣料,在灯下一夜一夜的学习,在设计时装,在一针一线的缝制它们,告诉我,你为什么?" "这不关你的事。" "柳燕,你总这样说――你不能这样――我并不是想帮助你。" "那你想什么?" "我――我欣赏你,我愿意为你投资,愿意成为你的合伙人,愿意看到你的创作成果被人认可。" "你这么想想就够了,但别为我做什么――我不想接受无法偿还的帮助。" "这不是帮助,是投资,是合作――是我的机会,也许你从这里走出去,没走多远就会碰到一个投资人,把你的设计全部买下。" 柳燕笑了:"那是做梦。" 赵宇:"不,那是一种可能性,生活里有很多可能性,一但那些可能性变成现实,人们就把它叫做梦想成真。" "赵宇,你要永远记住,那些可能性是不存在的――你是个梦想家,只有你把它们看作可能性,除了你,没有人会这么看的――你的汽车呢?" 赵宇笑了:"果然不出你之所料――卖了。" "然后呢?" "然后,我要带你看样东西。" 55 刚从出租车里下来,赵宇便对柳燕说:"你看。" 柳燕面前,是一个刚刚装修完的灯火通明的时装店。 柳燕看了看,然后便前前后后来回走动,她看着时装店,再看看赵宇,然后鼓起掌来。 5 赵宇拉着柳燕走入店内,柳燕在仔细地看着这个空空的时装店,赵宇在一边看着。 "喜欢这个名字吗,柳燕?" "什么名字?" "店名,也是时装的牌子――ego。" 柳燕走到赵宇对面,搂住他的脖子。 "我喜欢,赵宇,设计风格也喜欢,灯光的颜色也喜欢,位置也喜欢,什么都喜欢,可对我来说,它太贵重了。" "你要吗?" "不要。" "柳燕,我说过,它只是一个生日礼物,每年我都要送你生日礼物――每年你都会接受,每年也都为生日礼物争吵,每年也都会叫我痛苦。" 柳燕抓住赵宇,两人退到墙边,他们接吻,柳燕依次关掉所有的灯。 黑暗中,赵宇听到柳燕的声音:"每年我对你都有新发现,每年你也会弄到别的姑娘,每年我的自尊心都要被伤害,每年我都要重新对自己建立信心,每年我都要问自己,他究竟需要什么,他在寻找什么?" 57 为了这个时装店,柳燕开始了紧张的工作,除了在服装加工厂制样衣,就是拾缀店里的一摊子事儿,招人,跑公商,忙得团团转,但柳燕乐此不疲,她十分兴奋,觉也睡不好,经常半夜从梦中腾身而起,梦游似的做起各种事情,赵宇本想伸伸手,但时装对于他是一头雾水,不知从何做起,于是干脆不闻不问,很快,店里挂满了新制出的衣服,无论如何,小店开张了。 令赵宇感到奇怪的是,没有出现顾客盈门的情况,顾客平常,生意平常,就像其它的小店一样。 58 一个月以后,赵宇来到ego店接柳燕下班,看到柳燕脖子上挂着一把软皮尺,在店里走来走去。 "怎么样?"赵宇问。 "我们开业了,但并不成功,人们来看看,拿起一件衣服,走进试衣间,然后出来,把衣服重新摆到架上,收起钱包,走了――为什么?帮我想想,赵宇。" "很多原因。" "很多原因――比如。" "比如,这条街上有7家时装店,比如,价钱太贵,人们无法接受,也许你设计的时装并不是人们想要的――谁知道呢?" "7家时装店不是理由,价钱在同等档次的时装里也不算贵。" "设计很好,很有个性,也很成熟。" "但是,人们不理解,不需要――人们需要什么?这是个问题,这几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答案是什么?" "没有答案。" "那怎么办?" "想想。" "我不会空想,赵宇,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和你一起寻找答案。" "怎么找?" "你说呢?" "只能上街。" "对,我们只能上街――" "那就从明天开始――明天是新的一天。" 赵宇搂住柳燕,吻她。 柳燕听到赵宇在她耳边说:"知道吗,柳燕,这就是我喜欢你的原因――除了聪明之外,你还是个对明天充满好奇的姑娘――你是那么年轻――当你沉浸在自我当中的时候,你变得那么漂亮,不落俗套,有时候我觉得,在世界面前,只有你一个人能骄傲地挺起胸膛,充满叫我无法理解的勇气,仿佛你并不在乎这个世界似的――多少次我想摆脱你,从你身边离去――可是,可是我无法做到――一想到没有我你能生活得一样快乐、一样自然就叫我受不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爱你,但我知道是什么东西把我一次次拉回到你身边――这种情感叫我感到难过――我干过很多事,说过很多话,有过很多东西,可那些都是我不需要的,我不知道什么是我真正需要的,我曾经问自己,什么是叫人生活下去的理由?什么东西才有充分的力量叫我认为生活有意义?不用提那些具体的东西――汽车、房子、性、漂亮的风景,支配别人的**――所有那些东西都叫我怀疑――可是你不一样,你是那么具体,象动物那么孤独、那么自然,又有人的力量――你还会生长,会变化,拥有着一切美好和邪恶,还有着一切的矛盾,一切的真诚――只要你在人世一天,我就没有勇气对这个世界说再见。" "赵宇,有时候我觉得你是我的镜子,我有的东西你全有,另一些时候,又觉得你是我的对立面,我没有的东西你全有。" 赵宇和柳燕靠着墙坐到地上。 "你听――"赵宇说。 柳燕和他一起听。 "听见了什么?" "我什么也听不见。" "我也听不见――我总想,要是有人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就好了。"赵宇说。 "谁也不会告诉我们的――我们回家吧。" "为什么?" "我累了,你也累了,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还要搂在一起睡觉――只要睡着了,明天你就不会疲劳,就会有新的东西出现在你的身体里――赵宇,我非常感谢你帮助我,也非常想让你不再痛苦――我们来到世上,不是我们的主意,所有的人都像我们一样,都得为生活而挣扎,都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感受着我们感受的东西――他们和我一起陪着你,你并不是唯一一个面对生活不知所措的人,你还有那么多事情可做,你还有那么多明天,也许一切都会变化,也许你自己也会变,你不要那么急不可待地想知道一切,你多等等――你耐心点,好吗?" 赵宇点点头,搂着柳燕,把店里所有的灯都关了,然后离去。 59 第二天,赵宇和柳燕一起逛时装店。 他们跑了一天,从一个柜台,到另一个柜台,他们到处跑,小摊儿也去了。 仔细观察,赵宇发现,原来世上有那么多服装,那么多。 0 回到家,两人踢掉鞋后,便争先恐后地疲惫地倒到床上。 "怎么样?"柳燕问。 "我想吐。"赵宇说。 "我也是。" "你帮我拿筒可乐来。" 柳燕扔掉鞋,看着自己的脚:"我的脚破了。" "那算了,反正我也不渴。" "你睡觉吗?" "我浑身没劲儿,可不知为什么,脑子里倒挺兴奋――" "真的吗?" "真的。" "我也是。" "你亲我一下。" 柳燕费力地转过身,亲了他一下。 赵宇突然从床上跳起来:"我好了,你怎么样?" "给我拿一筒可乐来。" 赵宇转身,走到厨房,给她拿了一筒可乐,打开,送到柳燕面前。 柳燕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也从床上下来。 "我们得吃点东西,你把水烧上吧。"柳燕说。 柳燕走进厨房。 赵宇把电热水器接上电源,对柳燕喊道:"刚才街上的汉堡白吃了?" 厨房里,柳燕开始煎鸡蛋:"我又饿了。" 赵宇走到她身后看。 "你觉得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出在设计方面――还有包装――你说呢?" "我非常不愿意承认,但感觉你说对了。"柳燕说。 "我看了很多标价出售的服装,它们有什么自己的特点?它们没有自己的特点。它们有什么风格?没有风格。它们有什么想法?没有想法。它们为什么标价有高有低?不为什么――这是一个非理性的时代,这又是一个标准化的时代,如果你要低于它的标准,它就淘汰你,如果你要高出它一头,它就把你拦腰斩断,这就是所谓齐头并进的多元化世界,你的设计就是对它的挑战,可你遇到什么情况呢?没有人理睬!人们太容易满足,他们不想见到叫他们感到费力的东西,他们不肯多动脑筋――其实看看美国片在世界范围里流行就能得出这个结论,这个世界的成功建立在这样一个基础上,它会想尽各种办法争取大多数人的认可――美国片就是给八岁到八十岁之间的人看的,他们都能看懂,而且看完了以后感受也相同,记得《真实的谎言》吗?于是,影片成功了,我讨厌这种成功,这其实是商业的成功,我也讨厌商业,商业找到人类最基本的共同之处,它填平了各种文化种族的差异,使整个世界一体化,使人们之间的差距缩小,使多姿多采的世界变成一个大杂烩,于是,在北京,我们可以看到巴黎人穿什么,东京人在穿什么,法兰克福人在穿什么,实际上,所有的人都在极力相互接近,相互讨好,真是无聊到了极点――你的设计,起初我以为没什么了不起的,现在看起来却非常了不起,你不和他们一样――现在我终于知道你天天在灯下干什么了――柳燕,你的工作很有意义――但却是做着和通常意义上的成功相反的事――在我眼里,这是真正的成功――很了不起。" "真的吗?"柳燕问。 "真的――" 柳燕把煎好的鸡蛋盛进盘子,拿了几把勺子,赵宇跟着她回到厅里。 柳燕坐下,赵宇坐在他对面。 柳燕冲了两杯咖啡,用小勺搅动着。 "赵宇,你也喝杯咖啡吧――我懂得你说的是什么,我也懂得你为什么那么愤怒,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件事――我们可以放弃,我们只不过是适应潮流,争取成功罢了,要是坚持下去,你会损失金钱,我会损失时间,看起来我们就像坚持错误一样。" 柳燕笑了,然后低下头吃煎鸡蛋。 "我们得想想这件事――" "赵宇,在和你分开的那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我认为我找到了目标。" "什么目标?" "成功呗――我当时觉得应当争取成功,不管是什么方式的成功,应当争取被认可,这样可以把生活内容扩大,最起码,争取成功是积极的――但现在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把我弄晕了――在我搞设计的时候,我只想着怎么把衣服做得更好,更有意思,并没有想到别的――我觉得只要是好的设计就会有人喜欢――可你一下子把它们推到市场上了――然后,一夜之间,我们就面对眼前一大堆问题――告诉我,你有什么主意?" "我没主意。" "别骗我了,你有很多主意――你要不是主意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你真想知道吗?" "那当然了。" "我们也许有个不妥协的办法――我们可以加强宣传,扩大生产规模,理论上这样做会有更好的结果――可是,但我们现在力量太小,没法完成这件事,但如果哪个大公司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跟他们合作。" "但大公司都有自己的套路,有自己的设计,自己的市场。" "所以,我们现在没有办法――但我们可以暂时不做决定――因为归根到底,我们并没有失败,仍然有人在买我们的衣服,我们虽然没有赢利,也没有亏本儿,我们还可以维持,我们什么也不改,我们就这么坚持下去。" "坚持下去的结果有两种,也许,我们的情况会慢慢变好,更可能的是,会慢慢变坏――我们的一切努力最终会变成一种姿态,不合作的姿态,它也许有意义,但没准儿它会变成竞争失败的例子――我想,我们现在得为生存而奋斗,然后,才是其它。" 赵宇吃完了,他扔下勺子站了起来,并来回走动。 "我们现在不是生存着吗?我们没有流落街头,没有四处借钱,没有饿死,我们永远永远也不会落到那个地步,生存是没有止境的,不仅是指让现在的生活条件变好,还得让子孙万代的生活条件变好,这是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借口。" "赵宇,你永远是那么不切实际,你永远对垂手可得的东西不在乎,永远对一般流行价值提出疑问――你知道吗,你也像别人一样工作,却不是为了谋生,而是为了寻找生活的意义,你为什么不到大学研究哲学而在社会上混呢?不是说通过知识能追求真理吗?追求真理是件私事,而谋生却关系到很多人――这一点你想过吗?你知道你在现实生活中追求的是什么吗?我告诉你,是失败――你不想赢得大多数人的认可就是在追求失败――这是商品社会。" 赵宇重新坐下来,喝了一口剩下的咖啡:"我知道,我对自己有认识,所以我感到很难过,我自相矛盾,处境尴尬――我怎么办?我送你的生日礼物都不怎么样,总是叫你感到不舒服――而送你别的我又会感到不舒服――我把你当成一个特殊的人,我只对你说实话,我只想跟你一起做我想做的事,可我却无法帮助你――你知道,有些人已经完蛋了,还有些人将会完蛋,我是第三种人,我正在完蛋――很多时候,我不喜欢我自己,现在我就不喜欢我自己――知道那是什么时候吗?就是我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 "我吃饱了,你呢?" "我不知道――" "可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我也是。" "那就睡觉吧――也许明天我们会有新想法――" 柳燕躺到床上,赵宇看了看她,也躺了上去,两人灯也不关,脑袋各冲一边,分头睡去。 又是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为了表示对柳燕的,赵宇决定天天去ego店陪着柳燕,他没想到这样只是让柳燕觉得尴尬,店内冷冷清清,两个顾客来了,看了几眼,走了。 帮忙的小姐只剩了一个,因为没有忙起来,也就不需要什么帮助,赵宇坐在店内,边抽烟边翻看时尚杂志,柳燕站在柜台边,对着自己设计的一件件时装发愣。 这时,小芳和叶青进来了。 "哟,第一次来。"赵宇打招呼。 "我来看看我们的分店――你开业了也不叫我们。"叶青用夸张的声音说。 "我怕你们把卖不出去的香水都洒衣服上――介绍一下,这是柳燕,我女朋友,这是叶青,小芳你认识。" 柳燕对她们说"你们好"。 叶青和小芳齐声回答:"你好。" "你们怎么样?"赵宇问。 "还可以,我们又要开新店了――哟,你们这儿不错嘛,我也要挑两件,哪儿上的货呀?"叶青再次用夸张的声音说。 "是柳燕设计的――我们找了一个加工厂。" 小芳和叶青同时看了一眼柳燕。 小芳问:"你以前好像不干这个。" 赵宇替柳燕回答:"她的专业就是时装设计,服装学院毕业。" 小芳对柳燕笑了:"赵宇人真不错,总是帮助姑娘们实现自己的理想。" 柳燕也笑了:"那姑娘们该怎么报答他?" 叶青忍不住插嘴:"当然是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什么了。" 赵宇和叶青笑了起来。 小芳也笑了,边笑边偷偷瞪了叶青一眼。 柳燕最后也笑了,但笑得不太自然:"赵宇,你帮她们的时候遇到什么情况了?" 赵宇说:"我可没帮她们,是她们帮的我。" 柳燕对叶青小芳说:"那他该谢谢你们。" "哪儿的话。"说完,叶青挑起衣服来了。 小芳说着"我也看看",便东翻西翻起来。 叶青把一件上衣披在自己身上,仍旧用夸张的声音说:"我都想要,太漂亮了。" 小芳对着一位站旁边的小姐说:"每样一件,我们穿l号的――"然后对赵宇说:"别拦着我们,买衣服现在是我们惟一的爱好。" 柳燕对赵宇说:"我去趟洗手间,你陪她们吧。" 突然,柳燕快步走了。 "我也去。"赵宇说。 "我自己。" 赵宇替柳燕开门:"一起去吧。" 2 在店外的街上,就像是竞走比赛,柳燕在前面快走,赵宇在后面快速跟着。 "洗手间在那边。"赵宇指着另一方向,他知道,柳燕生气了。 "我不去洗手间,我回家――你说一个人同时面对三个不要脸的人该怎么办?"柳燕说。 "那就三倍的不要脸呗。"赵宇说。 柳燕站住笑了:"我可不想跟你生气。" 突然,柳燕的眼泪下来了。 柳燕接着走,赵宇追她。 "现在我能说什么?我解释你也不会相信。"赵宇说。 "你别再说了,再说我真的要哭了。" "你渴吗?" 柳燕再次站住:"你能跟所有认识的姑娘上床,这没什么了不起,我也认识很多男的,我也能。" 柳燕快步往前走,赵宇追她。 "我没有――你听我说――这不是比赛――这不一样。"赵宇说。 柳燕又站住:"是不一样,你觉得有意思,我不觉得,但不久以后我也会觉得有意思,这就是你所说的不一样的地方――你到底想跟什么人在一起?啊,你想要我怎么样?如果换成你,你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办?你记得吗?" 赵宇抓住柳燕:"我会丑态百出。" 柳燕生气地扭过头,不看他。 "柳燕,这样吧,你先回家,我们以后再谈这件事。"赵宇说。 柳燕直视赵宇:"我不回家了,但你记住,以后我们再也不要谈这件事了。" 赵宇抱住柳燕:"我保证。" 柳燕挣脱出来。 赵宇招呼柳燕往回走。 柳燕看看表:"看,中午了,你带她们吃饭吧,我一会儿回店里――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赵宇用手使劲拉拉柳燕的手,走了。 柳燕看了一眼赵宇的背影,然后来回走着。 赵宇回头,看着柳燕在街边来回走着。 赵宇觉柳燕很难过,但他不知该对此做什么,于是,他硬着头皮往店里走去。 3 赵宇回到店里时,小芳和叶青已经装了满满一箱衣服,正跟收款台的小姐结账。 赵宇说:"别呀,送你们吧。" 叶青说:"你这不是难为会计吗――我以后还会带别人来买――太漂亮了,我喜欢你女朋友做的衣服――真的。" 小芳已经把账付了。 赵宇只好说:"我们去吃饭吧。" 4 餐桌上,气氛沉闷,三个人各吃各的,彼此看也不看。 半天小芳才抬起头来。 小芳问赵宇:"你怎么了?" "我,没事儿。" 叶青说:"小芳有事儿了。" 赵宇抬起头,看着小芳。 小芳对叶青一眉头:"别跟他说。" "鱼头来我们店了,"叶青又对小芳说,"说说有什么了不起的。" "对!没什么了不起的!"小芳说。 "知道鱼头什么反应吗?"叶青说。 "很吃惊。"赵宇说。 "没错――以前他管我们叫大婆儿――现在叫我们款婆儿了。"叶青笑着说。 "他想买下ego牌子下面所有的店。" 叶青补充道:"他真的这么想!" 赵宇说:"我不卖。" 小芳说:"当然了。" 叶青说:"鱼头真可笑,他请我们吃饭,说他有一条妙计。" "别说了,恶心!"小芳说。 "说说,说说。"赵宇扬扬手里的筷子。 "他说把店卖给他,我们会得到很多钱,然后叫我们来找你,看有没有新买卖可做,他说你是一个挣钱机器,一按电钮,就可以造出钱来――然后――" "怎么了?" "别说。"小芳提醒道。 "然后,他突然问我们,'你们俩谁跟他上床了'"说罢,叶青大笑起来。 赵宇也笑了:"这个鱼头也太不象话了,怎么叫按电钮呢?" 小芳说:"别提这事儿了――哎,他会来跟你谈的。" "你告诉他,不用了。"赵宇说。 小芳问他:"你们店是不是做的不顺手?" 赵宇说:"也说不上。" "怎么回事儿?"叶青问。 "我不知道。"赵宇说。 "你怎么看着恍恍惚惚的?"叶青问赵宇。 "他和女朋友打架了。"小芳替他回答。 "你怎么知道?"叶青看着小芳。 "明摆着嘛!"小芳对柜台叫道,"我要的面条儿怎么还不上?" 小芳转回身,头也不抬地对赵宇说:"赵宇,你女朋友不错――应该当模特而不是设计师――她真怪,和你一样怪,你们俩天生一对儿。" "怎么啦?"赵宇问。 "都是硬骨头,难啃。"作为总结性发言,小芳说。 5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赵宇吃完午饭百无聊赖,决定还是去ego店里晃晃,他来到店前,透过橱窗,竟看到鱼头在对着柳燕说着什么。 赵宇走到鱼头身后站住。 "跟赵宇有什么好商量的,我们俩铁磁,你想想,50万,50万是什么――要是人说万2万,7万9万你说那是不是钱,那是麻将――五十万可是钱呐!"赵宇听到鱼头这么一通乱说。 "赵宇,你听见了吗?看,他又来了。"柳燕对着赵宇摇摇头。 鱼头转过身,故意睁大了眼睛:"哟,多年不见――可以呀――现在怎么样?" "我知道你来干什么――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赵宇说。 "哟,你怎么这么说话呀――我现在不做股票了,幸亏不做了,做的都跳楼了――哎,我就不明白,我怎么拿着金板儿砖就砸不死你――50万,一口儿价!" "我不是想卖个高价,是不想卖。"赵宇说。 "那多委屈你呀,你想想,像你这样的人天天钻这儿算怎么回事呀――别以为我跟你开玩笑",鱼头从兜儿里找出一摞名片,从中抽出一张递给赵宇,"你看看,你看看,这是我名片,看清楚,投资公司,现在我专干投资,什么挣钱就投什么――投资比自己干舒坦,你想呀,看看什么买卖挣钱就把什么买下来,多省事儿,自己张罗费半天劲累吐血以后还得给气个半死,难那!" "你找别的投吧,这儿不行。" "别啊――我又不是没找过,投他妈好几投了,净碰上骗子,这世道――今儿我就投你了,你干什么,我就投什么――别笑啊――哎,说实话,别看过这么长时间,我还那样,拿着钱不知道往哪儿使――你记得那次股票吗?妈的没把我给后悔死,现在还想抽自己两耳括子呢――知道出什么事儿吗?你说完话3天以后――疯长――真的,疯长――哎,那孙子真毁我事儿呀――要不现在――得得――哎――我这人你知道,咱俩过这么长时间事儿谁跟谁呀――怎么着吧――一句话――55万――别再多了,再多一分钱我立码就心疼死。" "去,一边凉快去。"赵宇说。 "你装什么孙子呀――0万!工商换法人去!"鱼头仍不依不饶地说。 "别胡闹了――走吧。"赵宇说。 "哎,哎,你看看,谁呀?我――我,鱼头,你跟谁说话呢――你以为呢――柳燕,你劝劝他――0万――今儿我把话扔这儿了,不卖?不卖我不走了――告诉你,钱我带着呢――你瞧着办吧。" 鱼头把手里提的箱子往桌上一扔,"啪"地一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摞摞钱拍在柜台上:"看着啊――0万,20、30、40、50、0――看好了啊――刚从中国工商很行提的――没一张假的――你看着钱想想我说的话,"忽然,他猛一转身,对周围人喊道:"去,离远点儿,你们别抢啊――谁动手我就打死谁,打死以后立码儿报警!" 鱼头抄着手,护着那些钱,好笑地来回走了起来,边走边对赵宇说:"这可不是强买强卖,时代变了,这就是强买强买――明话儿告儿你,小芳那头儿已经答应我了――就看你了――今儿我非得把这个什么什么――" 鱼头跑出店外,看了看招牌,又跑了回来:"你们店叫什么呀――翻成中文!翻成中文!连盗版毛片儿都翻成中文,你们不翻?" 赵宇和柳燕相互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什么?"鱼头说。 "我饿了,还没吃中午饭。"柳燕说。 "真的?这么着吧,咱俩儿吃饭,让他想――我也没吃。"鱼头对柳燕说。 鱼头动手搭柳燕肩膀儿,被柳燕甩到一边。 "去,干嘛呢。"柳燕说。 "咱不是中国人吗――你以为老外那套我不会呀―头做了一个请的姿式。 周围人全笑了。 鱼头直起腰来:"多虚呀――没劲!" "鱼头,有话咱们以后再说,今儿先到这儿吧。"赵宇说。 鱼头迅速把钱收起来:"行,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等着你啊。" "你先去吃东西吧。"赵宇对柳燕说。 "那我先去了。" "等会儿呀――一块儿走一块儿走――说吧,哪儿?不就是吃饭嘛!"柳燕走了,鱼头追了出去。 赵宇看着他们的背影儿,长出了一口气。 166-180 正文80 鱼头追上柳燕,气喘喘吁吁地走在她身边。 "那边儿,那边儿――我车在那儿呢――没车哪儿行呀――"鱼头对柳燕叫道。 他又要拉柳燕,柳燕站住,瞪了他一眼。 "行――小姐请。"他又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柳燕笑了。 7 鱼头开车,柳燕坐后座,鱼头不时回头儿跟柳燕贫嘴。 "哎,柳燕,你真是一天比一天漂亮了,不上班啦?"鱼头说。 "车!你看着点儿,你倒是系着安全带呢!" "撞死他们又怎么了――我这车没问题――赵宇不是说奔驰是土款开的车吗?我听他的,把车给我媳妇了――没想到现在成款婆儿了,说是车又卖给赵宇了,我怎么没瞧见呀?" "一定是又卖给别的土款了。"柳燕笑。 "你瞧儿我这宝马,八系的,崭不崭?"鱼头拍着方向盘,仍是没话找话地说。 "哎,去哪儿呀?"柳燕问。 "当然去高级的地方了――现在――"鱼头看看表,接着说,"现在我看高级的地方也关了――都下午2点多了――哎,就这儿吧。" 鱼头把车开进一个饭店。 "咱不图别的,干净――别吃坏了肚――子!" 鱼头的饭前口号把柳燕逗得笑出了声。 "你简直一个二百五。"柳燕说。 鱼头兴高彩烈地接口儿道:"可别这么说我,我会不高兴的――哎,你会开车吗?" "不会。"柳燕说。 "改天我教你――开车好啊――开车好。"鱼头说。 8 鱼头和柳燕进来的时候,饭店餐厅空荡荡的,鱼头皱起眉毛:"人呢?人都到哪儿去了?" 一小姐过来:"先生对不起,就餐时间已经过了。" "我就住这饭店,没饭吃叫什么饭店――你把这个给大师傅,说我托他点儿事儿。"鱼头从口袋里掏出00块钱给了小姐,一副自来熟儿的样子。 小姐看看另一个小姐。 另一小姐说:"先生,我们不收小费。" "谁给你小费呀――这是给大师傅的――告诉他,我来了――这是给你的。"鱼头又掏兜儿。 小姐只好说:"要不先生您等会儿,我问问去。" "快点啊――"鱼头对着小姐背影说道,然后问柳燕:"想吃什么?" "咱们换个地方吧,人家都下班了。"柳燕说。 "别听他们的,你看,人来了。" 刚才走的那个小姐回来了。 "怎么着呀?"鱼头问。 "先生您住几号房间?"小姐问他。 "我还没开呢!要不你给我开间房。" "先生,我们下班了。" "去,叫你们经理来――下班了?别逗我了,少给我来这个ligelog" 听到这里,柳燕站起来,走了。 鱼头只好追了出去。 9 鱼头在饭店大堂追上柳燕。 "别走啊――"鱼头说。 "你有完没完啊――不就是一顿饭嘛,累不累啊。"柳燕说。 "我坐那儿好好的,有什么累的?"鱼头说。 "你脸皮也太厚了。"柳燕说。 "瞧你说的,我那叫牛!声明一下,可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摆谱儿呀,那是南方人的路子。" 柳燕站住:"知道吗,你就是那种人,穷的时候是孙子,有钱了就想当爷。" "你真理解我嘿。" "知道我管这种人叫什么吗?" "什么?" "算了,我一说英文你又得查字典去了――离我远点儿吧,我现在更饿啦!" "你是不是想骂我呀?"鱼头说。 70 柳燕不再理会鱼头,自己跑到马路边打车,鱼头却把车开过来,停在柳燕身边,他把头探出车外,对着柳燕喊:"你坐后座吧――这样可以离我远点儿――要不躺后备箱里去?" 柳燕犹豫了一下,最终上了车,坐到后座,然后躺下来。 "你瞧瞧,折腾半天,连个饭影儿也没看见,这社会真残酷,哎,你怎么了?" "我胃疼。"柳燕低声说。 鱼头加快车速,他从反光镜里看柳燕,柳燕已缩成了一团儿。 7 鱼头很快把车停在麦当劳门前,眨眼间,就手里拎外卖跑了出来,他打开后车门,把外卖递给柳燕。 "吃吧,吃吧。"鱼头说。 柳燕坐起来,接过口袋,然后拿出一个汉堡吃起来,边吃边喝一筒可口可乐。 鱼头坐回前座,发动汽车,他马不停蹄,片刻又把车停到一个药店前面,然后速度惊人地冲下车,又同样快速地冲回来:"我把这里所有的胃药每样买了一种,你挑着吃吧――要不要来瓶矿泉水?" 72 当然,鱼头又给柳燕买了一瓶矿泉水,他把车径直开回ego店才回头看柳燕,柳燕已经坐起来了,手里拿着那瓶矿泉水。 "好点了吗?" "好点了――我把你买的每种药都吃了一遍。" "你找死呐!" 柳燕翻个了白眼,然后一笑:"开个玩笑。" 鱼头愣了一下,回过头,点上一支烟。 柳燕下了车,向店里走去。 鱼头把头探出车外。 "以后别再开这种玩笑。" "再见。"柳燕说。 "哎,什么时候我再请你吃饭?" 柳燕进了店门。 鱼头回头,看到后座上放着那瓶矿泉水和一塑料袋药,他又看看ego商店,把半截烟扔出车外,发动汽车。 73 一进店门,柳燕就听到赵宇问她:"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怎么了?" 柳燕笑了:"鱼头用车把我拉到他们家**了。" "什么?你说什么?" 柳燕疲惫地一笑:"我开个玩笑。" 一个店员叫赵宇,赵宇过去,柳燕站到一架衣服前面。 赵宇回来,在柳燕耳边小声说:"以后别开这种玩笑。" 柳燕脸上做出一个奇怪的表情。 74 夜里,柳燕在灯下画时装画样,赵宇拿着一本书时装看。 柳燕回过头说:"赵宇,我把以前的设计做了一些变形,你看看,要是你觉得没问题,明天我想到加工厂通知他们一下。" 赵宇欠起身,走到灯下。 "你看,我把小翻领改成一字领,下面加长了,这一款也做了变化――还有这里。" 赵宇的眉头皱了起来:"你真想把你的时装通俗化了?" "怎么了?" "你不觉得太粗俗吗?" 柳燕突然把手里的笔"啪"地丢在桌上,大步走到衣架边上,拿起一件件赵宇的衣服扔了过来,赵宇一件件接住,没接住的掉在地上。 "你看看你自己穿的是什么,你看看!你那么有个性的人为什么不穿我设计的有个性的衣服?啊?为什么?" "我没想过。" "为了这个时装店,我们都付出了许多东西,我们该得到成功的,别再不切实际了!"她拿起一个账本向赵宇扔过去,"你看看这个月的销售额!你算算,我们还能几天?我不知道我们天天在那里白忙活有什么意义!你想想吧。" 柳燕一摔门走了出去。 赵宇把账本从地上拾起来,扔到桌子上,把自己的衣服也扔回到床上,自己躺在上面。 75 同样的夜里,鱼头猫进一个歌厅黑暗的包房里,跟一个叫于小丽的三陪混在一起。 "我们唱首歌吧?"于小丽劝他。 "我不会唱歌。"鱼头一脸严肃地说。 "你想吃西瓜吗?我去端一个果盘来。" "我不想吃。哎,吵死了,你把电视关了,把灯开开,跟我聊会儿天儿。" "要不你带我出去玩吧?" "你出台吗?" "我从不跟第一次见面的客人出台。" 鱼头拿出钱包,从里面掏出00块钱扔在茶几上,他看看于小丽,然后又掏出00,放在前一张的上面。 "我明天再来。"说完,鱼头走出包房。 7 鱼头来到吧台,对站在那儿的小姐招招手。 穿着花里呼哨的迎宾服的吧台小姐热情地招呼他:"先生要帮忙吗?" "包间,结账。"鱼头干脆地说。 这时,于小丽追出来,来到鱼头旁边。 "你没事吧?"于小丽说。 "没事儿――你是哪儿人?" "东北。" "别蒙我,我看你不像。" 吧台小姐说:"连包间费是8百。" 鱼头付账。 "我是山东人。"于小丽说。 "山东哪儿?" "青岛。" "明天我把你送回去吧?" 于小丽一怔。 鱼头笑了:"逗你玩呢,明天还来找你。" 鱼头从吧台小姐手里接过找的零钱,走了出去。 鱼头刚出了歌厅,于小丽便叫着"你等等"追了出来。 鱼头停住脚步。 "这是我的呼机号――你可以直接呼我,不用再包间了。" 鱼头接过来,看看,放进兜里。 "明儿见。"鱼头说。 77 ego店生意不佳,并且,越来越差,每天关门的时候,柳燕都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晚上回到家,为了不再争吵,也很少同赵宇说话,一天夜里,赵宇醒来,发现他和柳燕背对背睡着,中间还空出一块。 78 几天后,柳燕终于决定到加工厂修改一下服装的样式,她不再同赵宇商量了,她要挣扎一下,当然,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她终于懂得了,小本儿经营令她无法走到时尚的前头,当然,落在后面就更加危险,她只能、只能与时尚同步,她很明白这一点,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79 也许所有的人都有不可告人的苦闷,就在柳燕独自在加工厂与店里穿梭的时候,鱼头却却在家与歌厅之间穿梭,他再次找到于小丽,找到了,却不说话,于小丽带他去迪厅,他就去迪厅,于小丽饿了,他便和她一起吃饭,要不,就带着于小丽四处兜风,他花钱痛快但却十分沉闷,一天,于小丽问他:"你怎么不爱说话?" "烦呗。"鱼头说。 "有什么烦的?" "有什么事儿不让人烦的,你倒是告诉我?"这回他倒是说话了,却让于小丽觉得还不如不说呢。 80 无论如何,于小丽总算来到鱼头家,一进门,就主动要求先洗个澡。 鱼头边喝酒边看电视边等她,一会儿,于小丽从洗手间裹着浴巾出来,一边用一块毛巾擦着头发。 鱼头看了她一眼:"这两块毛巾送你了。" "你放心,我没病。" 鱼头点上一支烟,接着看电视。 于小丽四下望望:"你们家真大。" "除了这句话你能不能说点别的?" "小时800,一晚上2000。" 鱼头从钱包里数出2千块钱,递给于小丽。 于小丽数了一遍放进自己包里:"你卧室在哪儿?" "先坐会儿。"鱼头说。 于小丽捱着鱼头坐了一会儿,见鱼头一言不发地看电视。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直不高兴?" "我不是不高兴,是烦。" "我有办法――看!"于小丽跳起来,背向镜头冲鱼头打开浴巾,鱼头却连头也没转,接着看电视。 于小丽诧异地合上浴巾,走到鱼头身边坐下:"是不是有人坑你了?" "坑我?谁?" "我哪儿知道啊,我问你呢?" "没人坑我。"鱼头说。 "你有老婆吗?" "要老婆干嘛使啊?" "给你生小孩。" "小孩儿,多烦呀――你喝点什么?" "你喝什么我就喝什么?" "那我改喝毒药算了。" "你再给我2000我就跟你一起喝。"于小丽笑道。 "算了吧――你!" 鱼头要站起来,于小丽却自己站了起来:"我自己来。" 她来到酒柜边上:"哪瓶是毒药呀?" 鱼头没理她。 "算了,就喝你这瓶儿吧。"于小丽又走了回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是不是你女朋友不理你了? 鱼头关了电视:"真没劲,什么乱七八糟的节目呀――除了广告就没什么可看的――哎,你说什么?" "是不是你女朋友不理你了?" "你说对了一半儿。" "怎么了?" "是有几个女朋友不理我了,可还有几个踪着我呢!" 于小丽想说什么,没说,她靠回沙发里。 "我问你啊,"鱼头拖长声调,"你说,这人和人的差别到底在哪儿?" "这还不容易――有钱没钱呗――你有钱,我没钱,你一叫我,我就来了,你给我钱,叫我干什么都行。" "你怎么这么低级呀,一点层次也没有!" "你有层次,那你告诉我。" "我告诉你――我,我这不也没想出来嘛!" "想那干嘛――人这一辈子,吃好喝好玩儿好乐好就行,管它什么差别呢!" "真够俗的,你就不能来点别的?什么吃好玩好,都他妈是我玩剩下的,你跟我说这顶屁用!" 于小丽站起来:"干哈干哈呀,我告儿你,我来是陪你玩的,不是听你教训的,要听教训有公安呢,也轮不到你呀,我告你――" 于小丽这一急,鱼头却笑了,他起来倒酒,顺手一指于小丽:"东北人――哈尔滨的,没错儿!" 于小丽哭笑不得地坐回沙发。 "哈尔滨就哈尔滨,怎么了?" "来北京混几年了?" "怎么了?" "没话找话呗,瞎问问。" "7年。" "难怪呢!" "难怪什么?" "你来北京7年,怎么一点好儿没学着?" "你管着吗?我告你啊,别再教训我啊,我这人可不听劝!" "哎,别说,我还真觉得你这人不错――有意思。" "你都说什么呢!" "就是没什么层次。" 于小丽抬头刚要说什么。 鱼头又说:"像我一样。" 于小丽又不说话了。 "几岁了?"鱼头问她。 "20。" "哪年生的?" "78年。" "现在八几年?" "什么八几年,现在9年啊――" "78年生的现在20,你他妈怎么数数呢!你以为我不识数呀?"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呀,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我是8嘛。" "你刚才说你20。" "我说错了还不行。" "怎么混起歌厅来了?" 于小丽认为鱼头纯粹在跟她找茬,于是生气地回答:"我想当歌星还不行?" 鱼头欠起身:"你真想当歌星?" "我还想当天后呢――你听我这嗓子像歌星吗?" "你们东北有会唱歌的,那英就是东北的,我以前有一女朋友除了爱听毛阿敏,就是那英了。" "我们东北出的人多了,还出白活蛋呢――怎么了?" "没怎么――真够烦的!" "你才烦呢,你说,今儿晚上干还是不干,不干拉倒,我走了啊?" "要走走吧,钱退我。" "那不行。" "不行就在这儿呆着,跟我聊天儿。" "你这不是折磨我吗?" "我怎么折磨你了,给你上刑了吗?我带你蹦迪了吧,出一身臭汗又让你洗澡,洗干净了还送你浴巾,还给你喝酒,你看看这是什么酒,o啊,你们那儿这么一瓶得黑我5千块钱,这么会儿功夫你"冬冬冬"三杯了,要换辣椒水儿你能这么喝吗?还折磨你呢!我苦孩子的时候怎么没人这么折磨折磨我呀!你得了吧你!" 于小丽叹了口气,向下一出溜儿:"得,全完。" "什么什么全完啊――什么完了?" "今儿晚上碰上你这么一怪人,算我倒霉。" "哎,我问你,你觉得三陪有劲吗?" "怎么了,你也想当啊?" "当你娘儿个腿儿啊当!" 于小丽气极了,站起来,从包里把钱拿出来,扔给鱼头,然后往门厅走去:"你神经病你,骂我一晚上,整个儿一个变态!我怎么碰见你这么个混蛋呀!" 鱼头站起来,一把拉住于小丽:"等会儿等会儿,走什么呀走,有你这么跟客人说话的吗?啊?你这不也骂我了吗?你坐那儿去,你吃我喝我,完事以后想拍屁股就走,有那么好的事儿吗――你把我当什么啦?" "那你想怎么着?" "你先坐下,坐好,对,给,这是你的酒,走的时候别忘把杯子也带上,这是你的钱,给你的就是给你的,拿好,走的时候别拉我这儿,拉我这儿我一翻脸就不认人,你看啊,我给你塞包儿里了,回头别把包儿拉出租上,来来来,坐好坐好――坐这儿,坐这儿,别说,真有性格,有性格――这年头儿。" 于小丽放下酒杯,抱着包,扭着头不理鱼头。 鱼头看了一会儿于小丽:"你也够怪的,太怪了,整个儿一小怪物!" 于小丽又往起站:"你又来了!又来了!" 但她被鱼头一把抓了回来,差点把浴巾抓掉,于小丽赶忙拉上。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好不容易请回一神来――哎,真他妈累――"他拿起杯子往于小丽手里塞,"给,喝酒,喝酒。" "不喝。"这回于小丽干脆地回答。 "不喝白不喝,都是人送的――来,给。" 于小丽推开鱼头手里的杯子,用可怜巴巴的声调说:"这不是我的杯子。" 鱼头看看手里的杯子:"也是,他把于小丽的杯子递给她,"给,拿着。" 于小丽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看着鱼头。 "喝好了吗?"鱼头问。 "你最近是不是受刺激了?" "怎么了?" "要不怎么老刺激别人?" "哎,还别说,真让你给言中了!" "怎么了?" "我喜欢上一姑娘。" "你别逗我了,你这么有钱,什么姑娘找不着啊?" "要不这事儿操蛋呢!" "她干嘛的?" "做衣裳的。" 于小丽笑了:"做衣裳的,得了吧你!" "人上过大学,有文化。" "我有好几个姐们儿都是大学生,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就会说几句外国话,能跟老外白活,人老外有的还不待见她们呢――文化,文化有什么用!" "妈的你以为我没找过大学生呀――我以前的果儿干什么的都有,练摊儿的,做房地产的,学会计的,搞电脑的,卖蛋糕的,肉联厂的,洗衣店的,饭店的,搞艺术的,连他妈高尔夫球儿教练怎么着,还不是叫我随便练!妈的怎么到她就一点戏儿也没有!真怪――要论长相,跟你都没法比,论气质――那你可就差多了。" "别说我啊――你不就是喜欢气质吗?气质是什么呀――不就是站有站相坐有相嘛,就跟谁不会装似的――告诉你,用气质蒙人我也使过,要发我一身套装,我能到国贸当文秘你信不信?" "你还当经理呢你!" "怎么啦?" 鱼头使劲忍了忍,总算没说出讽刺于小丽的话。 "经理就经理吧。"鱼头说。 "你不知道,你不干我们这行儿你不知道,气质能把人累死,气质了半天最后人家大嘴巴把你抽出去了――我又不是没气质过!" "打住打住――我告诉你――什么叫气质,你说那气质不是气质,回头我告诉你那是什么。" "你现在就说、现在就说,别回头了,回头你再给忘了。" "你真想听啊?" "你说你说。" "你别又生气啊!" "我不生气,你说你说,我说的气质是什么?" 鱼头凑近于小丽:"你说那气质啊,我们北京人管那叫,"鱼头点了一支烟,然后才说,"装孙子!" "去你的吧!" "你看你看,急了不是,急了不是!" "你才装孙子呢!" "哎,你还真说对了!我这人就这样,我告你我是什么人,你听着啊――我就是那种人,"鱼头拍拍桌子,"我他妈宁可装孙子也不装气质――哎,咱――" 于小丽笑了起来。 鱼头不顾于小丽的笑声,接着说,也接着拍桌子,烟灰掉得到处都是:"咱就不装――咱小时候惨过,惨的时候你不装孙子你装什么?你不装大孙子你装什么?你人下人呀,你没辙呀,你得听人家的,人家抽你那是人家待见你,人家还懒得抽你那!人家是谁呀?爷呀,是不是?人家根本就不理你!人家叫你玩蛋去!你爱玩儿玩你自己的去――人就那样,人家有人家玩的,人家玩的比你高级多了,你怎么办?你得装孙子,陪着人玩,明明人家不待见你你也得陪人玩,谁叫你羡慕人家的?谁叫你喜欢人家的?人家牛啊,人家就是牛,你呢――你傻蛋一个!你没权啊,你没钱啊――我告儿你,我现在有自己的公司,我告诉你,你听着啊,钱没什么,关键是权,我知道什么叫权,我手下那帮人我三天不理谁谁都得给我心里犯嘀咕,他们得老老实实的――犯嘀咕,我对谁一拍桌子一瞪眼,谁就得尿裤子,你问问他们在家对爹妈能这样吗?我告儿你,这就叫――权――权是什么,权就是钱啊,可比钱牛多了――我叫他走人他三天都找不着北,谁没个脾气呀,可到了我这儿,有脾气的人他也得想想,他得想想,从我这个门儿出去,从我这个门出去谁给他饭辙!他得想好了这件事,他得好好想,还不能想不通,他得想通了这件事儿,他得绞尽了这脑瓜子往通里想!话又说回来了,他得想吧,我,我就不想,我用不着想,我叫他滚蛋三分钟以后我就能搓着一簸箕他这样的回来――这就是权!权,你知道吗?" 鱼头把手里的烟扔了。 然后,鱼头喝了口酒,点上一支烟。 于小丽却被他惊呆了。 "咱们刚才说到哪儿了?"鱼头问。 "我给忘了。" "放心,你看我这人说话狠吧,其实没那么操蛋,大家活着都不容易,你说是不是?" 于小丽点点头。 "你也不容易,是吧?" "我?我觉得挺容易的。" "那是你还小――再过几年,什么事儿全来了――你这样的我见过多啦――你爸干嘛的?" "最早来北京的时候给人修自行车儿。" "后来呢?" "后来找了间房,把我和我妈接过来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干的多了,炸油条,卖水果,卖衣服,开饭馆儿。" "后来呢?" "后来生病了,没治好,死了。" "你妈呢?" "我妈跑了。" "为什么?" "追债的天天来,我妈受不了了。" "跑哪去了?" "一开始回东北了,后来就没信儿了,我也不清楚。" "你妈不管你?" "她哪儿管得了我呀?她?她自己都管不了自己。" "她怎么了?" "白粉儿了呗。" "后来呢?" "你问谁?" "问你呢!" "后来有一债主跟我不错,把我介绍到一个歌厅。" "几年了?" "两年多了。" "债主呢?" "早不知道哪儿去了――光我就搬了不知道多少地方。" "看来你人还不错,没跟我说刚来仨月什么的。" "跟你说有什么用。" 于小丽从鱼头烟盒里拿出根烟出来,点着,抽了起来。 鱼头低着头没说话。 停一了会儿,于小丽说:"哎,我想起刚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哪儿了?" "说到气质了――你还没告诉我什么叫气质呐!" "你真想知道?" "爱说不说。" "气质,"鱼头把剩酒喝完,"气质就是有一天,你饿病了,以前你从来没饿过,过的不错,可你自己觉得没什么,别人都觉得你挺惨的,你说没事儿,其实你挺难受,别人要帮你,你还跟人家开玩笑,逗人玩――等哪天你有这个了,就是有气质了。" "你说什么呐!什么乱七八遭的!" 181-200 正文82008 就在鱼头胡思乱想、无聊致极的时候,柳燕总算从服装加工厂把修改后衣服提了出来,摆上货架,正是一个上午,店里依旧冷冷清清,赵宇也在场,他看着柳燕忙碌,一种徒劳感所引发的酸楚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柳燕根本不看赵宇,赵宇把头转向窗外,恰在此刻,鱼头的汽车驶入眼帘,赵宇见到鱼头乐呵呵地进到店里。 鱼头走进来时,手里拎着一包胃药,他把胃药往柜台里一扔,四下看了一眼:"怎么着?改版了――不错嘛――哎,磁器,想好了吗?" 赵宇和柳燕都不理他。 鱼头从赵宇边上走过:"得,得,得,来的不是时候,正忙着,是不是?" 赵宇仍不说话。 "柳燕,你胃药拉车上了,我给你送过来了――赵宇,你也不关心关心你媳妇,你不关心我可关心啊――你连饿带气把人――" "把药拿走,我早没事儿了。"柳燕打断他。 "那不行啊――你是我磁器的――" "你贫不贫啊――"柳燕对他没个好态度。 "贫,贫呀,我够贫的――算了,我走了――我去小芳那儿看看,过几天再来。" 鱼头走到门口,问站在门口的店员:"哎,我还忘了件事,这位小姐,这店到底叫什么呀?" "ego。" "ego?什么意思?" "自我。" "什么自我?" "就是自己的自,我行我素的我。" "自我,好听!行,好,这名字好,自我,我看这俩人儿都改名叫自我算了。"鱼头回头看了一眼赵宇和柳燕,然后走了出去。 赵宇追出来,拦住鱼头:"哎,什么胃药,你说什么呢?" "你不知道呀!我告你,上回我来这儿,带柳燕吃饭,记得吗?她一直胃疼,要不我瞎买那么多药干嘛?我告你,柳燕真不错,连我都觉得她不错,没事儿我得找她聊聊,我知道你什么人,咱丑话说头喽,要是她跟我走你少费话啊!" "去你妈的吧!"赵宇对着钻进汽车的鱼头喊道。 82 下午,柳燕再次来到服装加工厂时取衣服时,厂长把她请到办公室。 "请坐请坐。"厂长说。 柳燕坐下。 "怎么样,他们做的有问题吗?" "没问题,师傅们都挺好的。" "我请你来是有件事跟你商量。" "什么事?" 厂长拿出一张合同纸来:"你看,这是我们当初签的合同,按合同你们应该把上一笔加工款给我们了――我知道,你们有自己的困难,可我们是小厂,流动资金很少。" "对不起,这是我们的问题――上一笔是多少?" 厂长翻弄一下手里的几张纸:"一共是3万千多,给,你自己看。" 柳燕接过来看看,然后放进自己包里。 "你放心,我一定尽快送来。" "哪天?" "最晚大后天,我还有一批衣服要取。" 83 晚上临睡前,柳燕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到灯下,翻了一下那几张账单,然后转身交给赵宇:"看,开始欠债了――赵宇,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 "肯定不到3万,我估计还有万多,但还要支付房租水电什么的,我们缺3万左右,"赵宇把账单在手上摇摇,"这好办。" 电话响起来,柳燕接:"喂,是赵玫呀――啊,真的?我们――等一下,"柳燕捂住电话,对赵宇说:"明天你们学校校庆,赵玫说所有人都去。" "那我们也去吧。" 柳燕这才对着电话说:"喂,我们去,你说什么?我们的小黑店儿啊,快关门了――骗你干嘛?行,明天再说吧,放心吧,我就爱讲倒霉事――你以为听完就完了,我问你,能借我3万块钱吗?真的?太好了――一两个月还你,还不了啊,还不了你就认倒霉吧――对,就是拉你下水,好,就这样。" 柳燕挂下电话。 "柳燕,钱我有办法――你――" "赵宇,借钱的事还是从我开始吧,放心,照这样下去,总会轮到你的,你不用着急。" "柳燕。" 赵宇还想说什么,柳燕用手势制止他。 "也许我们挺过这个月就好了,也许――赵宇,对不起,我总是把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弄坏。" "别这么说――这么说叫我怪难受的,我总是想,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好,但有些事是我们现在力所不能及的,如果我一开始能究研一下市场――如果不是我没完没了地想别的问题――柳燕,你应该成功的――只要有几个新闻发布会,只要有几个时装展示会,只要在报纸杂志上多做些宣传,只要有一个更好的加工厂,只要能买得起你要的进口布料,只要我们多几个连锁店,只要我一开始不犹豫,只要我听你的而不是自说自话――" 柳燕搂住他,吻他,赵宇不再出声了,只有柳燕的孤零零的声音在说着:"只要我们别再吵架――只要你别再背冲着我睡觉。" 84 为了买下ego连锁店,鱼头仍在奔走,事实上,鱼头并不是非要这个店,也许他就是觉得一个人太闷了,想在老相识中间走动走动罢了。 鱼头进了叶青家,小芳开的门,叶青坐在沙发上,抱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画报看。 鱼头张嘴就来:"你们俩可以成立一个大婆儿俱乐部了,我负责帮你们弄到小伙子,免费。" "得了吧你――你喝什么?" 鱼头却唱起来:"给我一杯忘情水,让我一生不流泪,"他停了一下,"哎,有忘情水吗?给我一杯,我想喝点儿――然后到外面去任雨打风吹。" 小芳和叶青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你是不是又柳着小姑娘去迪厅了,不要脸的东西,我当初怎么会跟这个禽兽混在一起,想想就恶心,知道为么什么吗?我告诉你一事儿啊,鱼头,昨儿我们去看了一算命的,我告诉他你的生辰八字儿,替你算了一卦,你猜猜看,你前生是什么?" "最差也得是一七品芝麻官吧?"鱼头说。 "不是――"叶青纠正他。 "那是什么?你要告我,我就给你算命的钱。" 小芳说:"人家看了半天,对我说,这人的命太怪――我看到了很多小东西――我问他,是什么?那人说,看清楚了,我看清楚了,是一万只大苍蝇!" 小芳和叶青一齐笑了起来。 "得得得,你不就是拿我踪你们说事儿嘛――这样吧,钱我照付,你去找那算命的,问问他,是公苍蝇还是母苍蝇?" "当然是公的了。"小芳说。 "那你告诉他,让他把我那一万个傍肩儿的命也算一下!" "小芳,他骂你!"叶青说。 "是吗,鱼头?"小芳问。 "不是――我是说破锅自有破锅盖儿,咱别自己窝里哄起来就行,你说是不是,小芳?" "一边儿呆着去吧你――"小芳说。 "哎,真的,我说的那事怎么样了?" "没戏――你想的倒美!" "小芳,别忘了,当初要不是我给你一笔钱,你能有今天吗?"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太对不起了,我还真给忘了。" "你一女的,天天忙忙叨叨的累不累呀――我给你现钱,你回去慢慢吃利息去,闲的时候,自己数数,多好,再说,你现在这么多事儿,以后要是混不上一老公,那不是耽误了嘛!啊?" "这用不着你管,我再次肯求你一边呆着去。" "我可跟赵宇说你们都答应了。" "赵宇也不是傻瓜,他不会信的,你去别的地方转吧,干嘛老围着我们转,累不累呀?"小芳有点不耐烦地说。 "这不别人我不放心嘛。" "以后你别谈这事儿了――我们谁也不会答应你的。" 鱼头转向叶青:"叶青,你的意见呢?" "我的意见,你喝忘情水儿去吧,多喝点儿,喝完就好了,这么天天胡思乱想的,早晚得得病――真后悔当初把小芳介绍给你。" "你想留着给你老公当二房呀?" "我老公?得了吧,再过一段儿,我就没老公了。" "真的?" "真的。"小芳替叶青说。 "行啊,你们这大婆俱乐部早晚改名叫过河拆桥俱乐部算了――早知道就不应该对你们好――我们家老太太就对我说,别找搞艺术的,她们全水性杨花。" "你还有别的事儿的吗?"小芳不客气地问鱼头。 "当然有啦――你放心,我马上就走,办我的事儿去――再见啊。" 鱼头往外走时,听到叶青小芳异口同声地说:"byebye。" "bye你妈的bye!"鱼头夺门而出。 85 赵宇拉着柳燕从"热烈庆祝建筑学院建校三十五周年"的横幅下走过,昔日校园在赵宇眼里竟显得那么不真实,他已记不清他是如何在这个地方混过四年的了,倒是柳燕不时指指点点,对他说他们曾在哪里见面,曾在何时散步之类的话,两人走了几个回来,终于,赵宇找到自己的同学。 这一帮人里有赵玫、莉莉,还有一个一副成功人士的打扮的钟辉,还有一老姑娘孙小梅,旁边一个长得特难看的男子叫严峻。 "我们都转了好几圈儿了,没什么意思。"孙小梅们说。 "到底去哪儿呀?"钟辉说。 "钟辉,你自己说吧,哪儿吧,同学里可就你一人儿真抄上了,别问我们了,你说吧。"严峻说。 "我?我不知道啊?香港美食城怎么样?严峻,赵宇,你们挑吧,我告诉你们,今儿除了向我借钱以外,怎么着都行――女士们,你们说吧,去哪儿吃?"钟辉说。 "我正减肥呢!对我来说,一起去喝西北风是最好的选择了。"赵玫吵吵道。 莉莉笑了起来:"我无所谓。孙小梅,你呢?男朋友问题解没解决?" "我连着找了仨男朋友都是厨子,现在全吹了,痛定思痛,我觉得我的生活之所以不幸的根源在于嘴馋,误以为厨子和他们所做出来的食物是一种东西,所以,现在,我对和厨子有关的东西抱有很深的敌意!" 众人笑了。 严峻说:"你以后你最好别给人家设计厨房了。" "在我们设计院,我专门负责厨房部分――知道我怎么办吗?我想了个办法,把厨房设计成三角形的,火在中间,叫那帮厨子天天围着火转,烤死他们!另外,三个角是垃圾桶,烤不着就熏死他们――" 赵玫说:"我从你话里已经听出敌意来了。" 大家笑了。 钟辉大手一挥:"这样得了,就香港美食城吧,上车吧,车在那边。" 不远处,停着钟辉漂亮而宽大的美国车。 在车里,赵玫对钟辉说:"我记得毕业的时候,我们在四川饭店,你喝得直吐,一边哭一边对我说,'总有一天,我会拎着一箱钱来请你们吃饭'。" 赵宇插嘴道:"那是因为向琴琴傍了一款,把他甩了。" 在香港美食城的餐桌边,这件事被再次提起,钟辉却不住地感叹:"往事不堪回首,往事不堪回首。" "得了吧,"严峻说,"你的往事不错呀。" 孙小梅问:"你们谁有向琴琴的信儿?" 钟辉说:"我知道――她和老公一起去美国了。" 孙小梅问他:"你不想追到美国去吗?" "我在美国碰见她了。"钟辉答道。 "真的?你追她到美国去了?真够感人的。"孙小梅说。 "不是,我是去竞标,在机场碰到她的,哎,世界真小。"钟辉说。 "她什么样?"孙小梅问。 "差点没把我吓死――肚子这么大,手上带着一小钻戒,头发乱成一团儿,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正在机场商店里遛达,还说,东西太贵了――哎,太可怕了。"钟辉说。 "真的?"严峻问。 "真的。"钟辉点点头。 孙小梅问:"后来呢?" "后来我问她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她说是女孩,我给了她千美金,算是送小孩的一件礼物――她立刻就想让我当小孩的教父――说小孩要受洗什么的。" 孙小梅说:"这段爱情故事的结局有点像电影――说起来挺伤感的。" 赵宇此刻插嘴道:"伤感不伤感无所谓,像电影才是真的。所以嘛,一定是编的。" 听到赵宇的话,钟辉一愣。 孙小梅问:"为什么?" 赵宇看一眼钟辉,笑着说:"我也就是那么一猜。" "你这人――哎,柳燕,你怎么不说话呀?"孙小梅说。 "我那时候跟你们不熟――这些事儿我哪儿知道。" "对了对了,那时候咱们情圣是跟赵玫在一起,现在你们这三角债理没理清?"孙小梅接着快言快语。 "得了吧你,孙小梅,当初你还不是天天惦记赵宇。"赵玫立刻回击。 "这件事儿我能做证――当时就是她,孙小梅,非要跟我换位子,好坐赵宇边上,结果学习成绩一摞千丈――《结构力学》不及格――《积分变换》,不及格!" "就是赵宇害的――要不是当初学的那么差,也不会叫我天天设计厨房呀!"孙小梅笑着说。 赵宇说:"这可不怪我――我考试可没少给你传条儿。" "要不是你传的条儿,我能不及格吗?他说好了考试最后对答案,给我传了一一堆错误小条儿,把我都给弄晕了――结果他倒是及格了,你们说,这人有多差劲!"孙小梅接着控诉。 "干得好,赵宇,要不孙小梅得给北京设计多少三角楼呀!"赵玫插了进来,等大家笑完,赵玫接着说,"哎,钟辉,你现在这么有钱,准备为老同学做点什么?" "你们说吧――"钟辉说。 "我媳妇做股票呢,你给我点信儿倒是真的。"严峻说。 "我也是托别人做,自己什么也不知道。"钟辉说。 "要不你来一个老同学基金吧―一每人发我们一卡,我们没事儿就刷刷,刷完就会想起你的。"赵玫说。 "想我真够傻的,是不是?赵玫,你有你爸的卡刷还不够?"钟辉说。 "我爸的卡都让我刷烦了,所以才想刷你的。"赵玫说。 "那不行,对你这种人――" 赵玫打断他:"你们看你们看――有钱人有多小气,一到真格的就开始推三阻四,太没劲了,你以为我们真想占你便宜呢!我告你啊――我要是在街上看你要饭,饶了不给你,还得把你的要饭碗给砸了。" 众人笑起来。 钟辉说:"赵玫,你是一点儿没变――恶婆儿一个,谁要碰巧娶了你,谁这辈子可有的瞧了。" "你别做梦了,你以为你有碰巧儿的机会是不是?" 严峻大声说:"**!" 众人又笑了。 钟辉说:"真的,说正格的,谁以后有什么事儿,招呼我――这是我名片。" 他向每个人发名片。 赵玫接过来看看,说:"大家别给丢了,这是最有用的社会保险卡――可惜,上面的电话号码是假的。" "行,赵玫,哪天我非治治你不可。"钟辉说。 严峻说:"对,先杀后煎――单面煎也行,赵玫,我说的是做鱼啊。" 众人又笑了。 赵玫在笑声中回嘴:"做你妈的鱼,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奸的?" 这下,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哎,赵宇,你怎么不说话呀――这不是你的性格呀。"钟辉说。 赵玫起哄道:"赵宇,快,给,"她看看名片,"亚太中国新方向责任有限公司钟辉钟董事长打电话,快点,让他出血的时候到了!" "得了吧。"赵宇说。 "怎么了?"钟辉问。 赵玫说:"赵宇现在开了一个店,没流动资金了――要不这两口子怎么愁眉不展的?" "是吗?"钟辉问。 赵宇急忙说:"别听她瞎说――我们没问题。" 钟辉从包里拿出一个支票本,刷刷几笔就签了一张支票,放到转盘上,一转转到赵宇手里,他边写边说:"赵宇,要是有一个人以后能超过我,那肯定就是你――我现在就敢这么说。" 赵玫眼急手快,一把拿过支票。 赵玫:"哎呀,现金支票呀!0万块――这能买多少件衣服呀!"她抬头看大家,"现在有谁跟我一样眼红?"她把支票递给柳燕,"不好意思――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钟辉在讨好你,什么能让有钱人在突然间丧失理智?我告诉你们,暗恋往往比想象的更强烈!" 大家笑了。 柳燕对钟辉说:"谢谢你,我们争取早点还给你。" 钟辉说:"没事儿。" 柳燕把支票递给赵宇,赵宇拿在手里看了看然后说:"我接到过向琴琴的电话。" 大家的眼光一下望向他。 赵宇接着说:"那时候我正在卖楼,她在上海,想给她妈买一套房子,后来――算了,不说了。" 大家的眼睛一齐望向赵宇。 钟辉的反应有点奇怪…… 赵宇说:"钟辉,我不想讲了――我们也不缺钱。" 赵宇把支票放在桌子上,转回钟辉面前。 柳燕看着他:"你怎么了?" 钟辉笑笑说:他"又想编我段子。" 赵玫兴奋地叫道:"天啊――又一个小秘密,赵宇,你就告诉我一个人!" 钟辉把钱又转回到赵宇那里,说:"赵宇,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但这点钱对我真的没什么――难道老同学之间还得签份合同吗?" 赵宇看着钱,接着说:"实际情况没那么伤感。有一天,一个人不远千里,从北京飞到上海,找到向琴琴,给她看一箱钱和一个订婚戒指,是个大钻戒。" 赵宇看看周围的人,大家专心听他说。 "后来两人回到旅馆。" 钟辉面色变得不好看,便还在强装镇定:"赵宇,别开玩笑啊――" 玫催赵宇。 "向琴琴没有怀孕,还像以前一样漂亮,她刚离了婚,非常空虚,于是,她就答应了那个人,准备开始新生活――可那人在第二天一早,留下一个纸条后走了。" 大家看着赵宇。 "纸条上写着,"赵宇点上一支烟,吐出一口,"纸条上写着,'现在你知道几年以前我有多痛苦了吧'――钟辉,我本来不想说这件事,但我觉得有钱了这么做没什么意思,我不想说对老同学这么做有劲没有,我想说的是,一个人这样找回自信心也太没出息了――知道为什么我这么说吗?因为向琴琴现在把那颗钻戒挂在墙上,每天看一眼,为的是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能相信什么了――这件事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赵宇把支票撕掉了,他扫视众人,众人一齐低下头。 8 从香港美食城出来的时候,赵玫对柳燕和赵宇扫兴地说:"哎,聚会不欢而散。" 说完便走了。 柳燕看着赵宇:"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讲这件事吗?" "柳燕,我没想到会碰到他。"赵宇说。 "你以为会碰到向琴琴是不是?" "柳燕,你不能老翻我的旧帐,这样做对你我都没好处。" "赵宇,你真的知道不要做对人没好处的事吗?你不知道――如果知道,今天你就不会这样,我们大老远过来,不是为了做对我们没好处的事,对吗?――知道吗?今天你做错了两件事――第一,你不该拒绝那笔钱,第二,你不该讲钟辉的坏话,你的第一个错误会使我们在今后三个月里很被动,你的第二个错误伤害了钟辉,有些事情,说一遍往往比做一遍还要残酷,因为语言是无情的――你的话让聚会变得很尴尬,也让你自己不舒服,你说了事情的真相,痛快了吧?可是,对谁有好处?你这么天真,将来会一事无成的。" 赵宇看着柳燕,一言不发。 "我说的不对吗?"柳燕说。 赵宇仍不说话。 "你看着我干什么?走吧。" 柳燕要走,赵宇一把抓住她。 "柳燕,你变了,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不愿看到的东西,这一点我必须得告诉你。"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说完,柳燕便顾自走了。 赵宇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左右看看,人们已经散去了。 87 第二天,柳燕刚到ego店内,店员便交给她一张名片。 柳燕问:"有什么事吗?" "来过一个香港人,他在这里呆了很久,说要见你,这是他的名片,他说在饭店等你给他电话。"店员说。 柳燕看名片,上面写着:香港利达德服装有限公司朱启仁。 柳燕把名片在手上翻弄了几下,意识到也可能这是一根救命草,于是走向电话,抓起来拨号。 88 "ego是属于你自己的牌子吗?"在饭店的咖啡厅,朱启仁们柳燕。 "我是跟别人合伙儿。" "所有的设计都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吗?" "是,是我自己的设计。" "我喜欢你的设计,很时尚,很专业,也很有个性,你愿意跟我们公司合作吗?" "那要看用什么方式。" "你喜欢什么方式?" "你们会提供什么方式?" "你可以用你的店加入我们公司的连锁,也可以直接进入我们公司设计部门,还可以把你的设计卖给我们公司,每年秋冬两季,我会从你的设计中挑选一些,加入到我们公司的品牌中。" 柳燕点点头。 朱启仁接着说:"我建议你加入我们公司,我们在北京也有分支,或者你可以去香港工作,我们公司雇佣世界各地的设计师,公司每年会组织设计人员去欧洲参观时装发布会,还有很多别的机会,我们以前在大陆请过设计师――你看,这里有一份我们公司的介绍材料,你可以看看――我原来就是公司的设计人员,这个公司给年轻人提供的条件相当好,在香港同业中也算不错的――如果你愿意,你把以前的作品收集一下,给我一套,我今天晚上回香港,明天就可以交给我的上级主管,他是我的朋友――怎么样?" 柳燕说:"我得考虑考虑,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别的合作方式我们也会考虑。"朱启仁说。 "我回去和别人商量一下。" "那我等你的答复,我名片上有我在香港的联系电话,你也给我留一个电话。"朱启仁掏出本和笔,递给柳燕,柳燕留下电话后说:"那好,就这样。" 说罢,柳燕站起来。 朱启仁说:"对不起,我再多说一句,很多大陆人很有才华,但没有机会和条件来实现他们的理想――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 89 柳燕在厨房做菜。 赵宇坐到桌边,打开灯,桌上放着柳燕的包,包里的东西有一部分在外面,其中就有利达德的介绍和朱启仁的名片,赵宇翻着看看,然后走到厨房门前,打开门,靠在门框上。 柳燕正在炒菜:"你出去,全是油烟儿。" 赵宇晃晃介绍材料:"我听店里的小王说,你跟香港人谈事儿去了?" "他们想跟我们合作,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合作?" "收购啦,买设计啦什么的。" "你的意思呢?" 柳燕关了火:"我?我不知道。" 赵宇把一个盘子递过去,柳燕把菜装进去,然后说:"吃饭吧。" 在厅里,柳燕和赵宇各坐桌子一边,默默地吃着饭。 赵宇说:"我有一个感觉――我们在一起耗上了。" "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有点耽误你了。" "我看,你是觉得我在耽误你。" 两人对视。 赵宇说:"我不想吵架。" "我也不想。" 两人分头吃饭,赵宇吃完了,把碗放在桌上。 柳燕吃完,也把碗放在桌上,两人同时伸手拿对方的碗,又同时收回来。 赵宇说:"我洗吧,你做的饭。" 赵宇抄起碗走了,柳燕坐在原地,用一个玻璃杯子喝水。 赵宇回来,把菜也端走了。 柳燕看着他。 赵宇再回来,用一块抹布擦桌子,柳燕把杯子抬起来,让赵宇擦干净桌子。 柳燕又倒了一杯水。 赵宇回来,走过柳燕,躺到床上。 柳燕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把水喝完。 90 徐刚背着一个小包,跟一个送他出来的武警握手,然后走出了监狱的大门,他往前走了几步,门在他后面关上了。 前面,赵宇在等着他。 徐刚冲赵宇做了一个向自己开枪的手势,突然间,他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赵宇过去,把他翻过来。 "徐刚,徐刚,你没事儿吧?" "我已经死了,真的,我已经死了。"徐刚闭着眼睛说。 徐刚睁开眼睛:"现在,我就像重获新生。" "如果你在里面死了一次,那么你出来以后就会再死十次。"赵宇说。 "真的?" "少废话,起来吧。" "赵宇,你得告诉我,那些走来走去的都是什么?" 赵宇看看不远处的行人,然后看着他:"我告诉你,所有的人都死了――你看到的都是行尸走肉,妈的,起来,走吧。" "有没有姑娘发我?"徐刚问。 赵宇摇头。 "如果没有姑娘发我,就发我根儿烟吧。" 徐刚睁开眼睛,笑了,赵宇把嘴里叼的烟递给他,也笑了。 9 赵宇知道徐刚一无所有,就带着他逛了逛商店,送了他一些衣服、烟、洋酒之类的东西,两人连连感叹一毕业就让社会修理得够呛。 晚上,两人来到多年前常来的酒吧,里面仍是坐满了人,乱轰轰的,酒吧的格局已经变了,两人都喝了不少酒,徐刚有点醉了,他探着身跟赵宇说话。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现在怎么样?" "一句话,不怎么样。" 忽然间,赵宇和徐刚目光不约而同地回头望着一个走过的漂亮姑娘,看过之后,徐刚回过头来:"别一句话,多说几句――除了我,你还能对谁说?" "我和柳燕开了一个时装店,不太景气,柳燕想改变现状,她天天拼命工作,我成天无所事事,想插手都插不上,完全是一摆设――她来了,我们别说这事了。" 柳燕从外面进来,赵宇招呼她过来,柳燕坐在赵宇身边。 "你好,柳燕,赵宇刚才告诉我,他爱你爱得发疯,没有你无法生活。" "他是爱折磨我爱得发疯――哎,我也想要一杯酒,小姐――"柳燕说。 赵宇和徐刚对视一眼。 赵宇问柳燕:"有莉莉的消息吗?" "别提她了――以后也别提她。"徐刚打断赵宇。 一个小姐过来,柳燕说:"要一杯血玛丽――再来一杯冰水,你们想要米花吗?" 徐刚说:"米花是个姑娘吗?要是姑娘就要。" "要一个甜米花。"柳燕说。 女服务员走了。 "柳燕,我叫你一声嫂子你爱听吗?"徐刚说。 "不爱听――哎,赵宇,鱼头今天又来店里胡搅蛮缠。"柳燕冷淡地回答,她已不习惯那种老朋友几年前的说话方式。 "我看他是找你胡搅蛮缠。"赵宇说。 "得了吧,还有,店里的小王辞职不干了,我们得找一个店员。" "如果你们不嫌弃,找我好了。"徐刚说。 "徐刚,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工作。"柳燕这样回绝他。 "我能吗,柳燕?" "那当然。" "我说不能!"半醉的徐刚一下子拍案而起,服务端来酒和米花,徐刚抓了一把米花吃,"知道为什么吗?我告诉你――找一个好工作,必须得先写一份简历,上面得有你的工作经验,是不是?" "当然。"柳燕说。 "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写!我一毕业就进监狱了,在里面我学会了做木工活儿,还会缝衣服,修收音机――如果这也算工作经验的话。" "徐刚,要是我是你,就把以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我知道你和赵宇一起上学,一起给姑娘写情书,一起拿着菜刀和人打架,可是这和你的现状一点关系也没有,很多年过去了,你们都不小了,你不能这样悲愤,悲愤没有用。首先你得看得起你自己,别人才会看得起你,你别太没出息了。"柳燕一本正经地说。 "柳燕,我们见面才三分钟,但我有话要告诉你,我觉得你变了,变得有出息了,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是把你当朋友才对你这么说的,可你把我当别的,你别看我不怎么样,可我能为朋友两肋插刀,我看得起自己这一点,我也只有在这一点上看得起自己,我原以为在外面的朋友就剩了你们两个,可没想到你变成了一个势利小人,我告诉你,我和赵宇在各大学四处摘校花儿的时候,你还丑小鸭呢!你以为赵宇真离不开你?我告诉你,你离开0分钟,赵宇就能找一个比你强00倍的姑娘,我这话撂这儿了,你信不信?" 柳燕被噎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赵宇拉她,她甩脱了赵宇的手,又坐下了,但毫不留情地回击道:"徐刚,我不在乎你对我说什么,可我告诉你,你别以为这世界上就你亏了,就你倒霉,我只告诉你,你不平衡一点用也没有,没人会同情你的,我才不需要你为我两肋插刀呢,你要是真为我两肋插刀我还觉得麻烦呢!" 柳燕把冰水和酒一口气喝完,拎着包站起来,独自走了出去。 徐刚探头看柳燕走,然后不安地说:"赵宇,你不追追她?" "算了。" "对不起。" "以后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赵宇说。 徐刚没有说话,他拍了一下赵宇,然后用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赵宇的酒杯,一口喝干。他放下杯子,四下看看:"这酒吧真闷,所有的地方都一样闷,你看后面那姑娘怎么样?" "还行。但她老公在外面,我看见的。" "去他*的老公,我想上厕所。" "在后面。" "我想带那个姑娘一起上。" 徐刚站起来,赵宇一把没拉住,徐刚向那个姑娘走过去,赵宇跟在旁边。 "我想请你去东方一号跳舞。"徐刚摇晃着对那个姑娘说。 "东方一号停业了。"赵宇提醒他。 姑娘左顾右看,不说话。 "真的,我刚从监狱里出来,什么都不知道,哎,你怕我吗?" 姑娘不理他。 "你要不同意,就走吧,我来付你的账。"徐刚说。 姑娘不耐烦地站起来,走了。 徐刚叹了口气,对赵宇说:"你来付账吧,她走了。" 眨眼间,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那个姑娘,姑娘拉着他,小伙子来到徐刚面前。 徐刚"啪"地一声把一个酒瓶子口摔碎了,对着尖利的玻璃喝了一口酒,一指那个小伙子,头也不回地叫道:"滚蛋!" 小伙子愣了一下,姑娘把他拉走了。 服务员过来扫玻璃。 老板拉着赵宇走到一边,用胳膊搂着他的肩膀:"你朋友喝多了吧?" 赵宇点点头。 "这么着,你们走吧,别在我这儿生事儿,酒钱算我的。" 老板拍拍赵宇的后背。 赵宇离开老板,走过去扶徐刚。 "徐刚,咱们走吧。" 徐刚扶着桌子把剩酒喝完,他看了一眼老板,老板正向这边看着。 徐刚对赵宇醉醺醺地说:"瞧,我刚一出来就有人不喜欢我,这世界真冷漠!" 徐刚弯下身找什么。 赵宇从桌子下面把徐刚的一堆手提袋给他,里面装着赵宇送他的东西。 徐刚接过来:"赵宇,我告诉你,我想重新做人,可你得告诉我从哪儿做起?" 赵宇抱住徐刚:"徐刚,我告诉你,我跟你一样,每天都在想重新做人。我们走吧。" 两人往外走,走了几步,徐刚抓住赵宇。 "赵宇,我以后不再打架了,我要回家,赵宇,你记不记得我们家住哪儿?" 赵宇点头。 "我怕我不记得了,什么都变了。"徐刚伤感地说。 "我送你回去。"赵宇抱着徐刚往外走,心里十分不好受。 两人来到酒吧外,徐刚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们家是另一个监狱,我不想回去。" "要不你到我那儿去。" "到处都一样,我还是回去吧――记住我的话,以后别来找我,等我找你――别忘了啊――我只对你一个人这么说。"徐刚说罢,头也不回地钻进一辆出租车走了。 92 同一天夜里,把于小丽弄到家里说话的鱼头也不好受,他同样喝了不少酒,然后对着于小丽不停地说话。 "小丽,你说该怎么办?" "你别再去了。"于小丽说。 "别再去了?",鱼头又喝了一口,"我也想别再去了――可、可我腿自己就动了。" "动就动了呗。" "可一到那儿我就不知道说什么。" "你说什么?" "胡说,乱说――说要买她的店,说要请她吃饭――还能说什么?" "那叫胡搅蛮缠,还不如不去。" "这我还不知道――可我老想起她胃疼,一想起她胃疼,我就心疼,"鱼头用手在自己胸前乱摸着,"怪不得呢,别说这两地儿挨得还挺近!" "得了吧你!"于小丽笑道。 "有你丫这么跟我说话的吗?我告诉你――就是我媳妇,要敢说我,我立码抽丫的!"鱼头忽然生气了。 "那我不说不就得了。"于小丽把身体转个了方向,喝酒。 "你丫转过来――转过来。" "我怎么了?" "我给你2千块钱,算够意思吧,你呢,你理都不理我,你这不是装孙子嘛!" "我一说话你就急――我干脆不说了。" "大孙子再急――行了吧,你畅所欲言吧。" "什么叫畅所欲言?" "畅所欲言就是,想说什么说什么,骂我都行,我不生气。"鱼头又变了调子。 "那我可说了啊?" "说吧。" "干脆,你明儿过去直接跟她说。" "说什么?" "说之前,你先买一大钻戒,把钻戒给她,说你爱她呀什么的――然后告诉她你给她房子,给她汽车,把你的一切全给她。" "别操蛋了,全给她,我怎么混呀!你丫这不是害我嘛!" "又急又急!" "我大孙子,行了吧,接着说。" "你不就那么一说嘛――真给她呀!" "人要不理我这一套呢?" "不理就算了呗,反正你也说过了――这玩艺可不就是一锤子买卖嘛!" "去你妈的吧,净废话,这我还不知道!" "去你妈的――你!" "行行行,去我妈的,行了吧,你好好说话,好好说,你替我想想,设身处地地替我想想。" "我不是一直替你想嘛――要替她想――" "替她想怎么了?" "我没替她想过。"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你――没法办。" "你再这么说就把2千块钱还我。" "还千我就走。" "不行,2千都还我。" "我说了这么半天了,嘴都说干了。" 鱼头忽然把于小丽的酒杯"啪"地往于小丽面前一顿:"你把我酒都喝干了――什么嘴干?嘴干就是还想喝!" "我不喝了!你以为我真爱喝呀――你给我找点水来。" "不行,你先替我想想办法――混了那么多男的,连这么点事儿就办不成,还三陪呢――我要是你们头,得好好培训一下你们,一点儿职业道德也没有――知道什么叫三陪嘛?" 于小丽掰着手指头说:"三陪――陪吃――陪喝、陪睡觉――你以为我傻子呀!" "你丫就是傻子――你以为我没开过歌厅呐!我告诉你,什么叫三陪?三陪是陪吃陪喝陪跳舞,妈的要是把你悠进去,你这么乱说,非教养你三年不可!傻瓜一个!不清理整顿你们是不行!" "真的?" "什么真的?" "三陪真是陪吃陪喝陪跳舞呀?" "当然啦――你看我,对你要求过别的吗?我告你,我还五好市民呢,这么多年,一直带头遵守国家规定!" "那国家规定你跟我跳舞,你怎么不跳?" "我不会跳!跳楼我倒会,你跟我跳吗?" "要一楼我就跳。" "一楼,还地下室呢!你们丫全一帮鸡贼!什么社会风气呀!" 于小丽又笑了。 "笑什么?" "我觉得你挺逗的――还愤世嫉俗呐!" "别来这套――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啊,快点。" "我说,你能不能想点别的?干嘛就跟这件事儿干上了?" "我不是跟这件事干上了――我是,我是――" "你是什么?" "我不是老想她胃疼嘛!" "你干嘛老想她胃疼呀?" "我也不知道。" "我教你一招吧。" "行呀。" "你想想她别的。" "别的我也不是没想过――有什么用呀!瞎想!" "谁说那个啦――我是说别的。" "什么别的?我告你啊,**不行,**是暴力,你还嫌这世界上的暴力少啊?" "都说什么呢!谁让你想**了,我让你想别的。" "蒙汗药啊?" "真够笨的,你――你想想她不好的那些事儿。" "她哪儿都好。" "我不信。" "跟你这人说话怎么那么累呀!" "我还觉得累呢!" "你明说吧――快说!" "我可真说了啊?" "快点。" "你想想她拉屎――好好想想!" "你这人怎么这么恶心呀,人喜欢一姑娘,你非说她拉屎――还拉稀呢!" "对!拉稀也行,更臭!" 鱼头急了,站猛地站起来:"滚蛋!你丫给我滚蛋!整个一个粗俗!" "我走了啊?" "别别别――我又大孙子啦!" "你别跟我装孙子啦!我可受够了――我走了。" "行行行,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告诉你啊――这事儿你可别跟外人说去!" "什么外人呀?你先告诉我,什么叫内人?" "算了算了,跟你说什么也没用,一点正经没有。" "再见啊。" "下次我还找你。" "什么下次下次的――我可受不了了。" "一定来啊。" "下次你来点别的吧――老娘满腔肉欲地冲过来,天天听你跟我说柳燕柳燕柳燕,你不是就想柳儿蜜嘛――成天跟我说个没完,你以为我心理医生啊!"说完,于小丽"咣"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鱼头却站在原地感叹:"粗俗啊――太粗俗了――拉屎,亏她想的出来,实在是――太恶心了!" 93 告别了徐刚,赵宇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街上逛了一会儿,一种说不出的苦闷之情油然而生,终于,他走累了,回到家,他开了门,进来,用后背把门关上了。 坐在灯下写着什么的柳燕抬起头。 赵宇走到柳燕身边,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柳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柳燕,你不想跟我说话吗?"赵宇说。 "你喝多了。" "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喝多。" "现在,店里的事儿你一点也不管了。" "柳燕,我不知道我该管什么――" "你看,这是我列的一张表,我想,我们应该开几个销售点儿,我们不能指望这一个店会有多少销售额。" "我也想过――可我们没有资金。" "我们可以代销。" "我们是一个品牌呀――你想把你的设计扔到小摊儿上吗?" "我们可以在大商场找――现在就要换季了,我们的服装积压很严重――我们又快没有流动资金了。" "柳燕,就按你说的做吧――告诉我,我该做什么?" "这是我列出的一些商场,这是条件,我们明天分头去跟他们谈。" 柳燕把一张纸给了赵宇,赵宇拿过来看了两眼,点点头,然后叹了口气。 "徐刚怎么样?"柳燕问。 "我把他送回家了。" "我不该那么说他。" "你已经说了。" "赵宇,我不是故意的。" "说了就说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宇。" 赵宇回过头去看柳燕。 "我们是不是该分手了?" 赵宇的嘴动了两下,没出声。 柳燕扭过头去,无声地哭了。 "柳燕,你怎么了?" "我觉得,我们完了。" "我们不是挺好吗?" 忽然,柳燕开始脱衣服,但她听到赵宇说:"你把灯关上好吗?我不想看见你的脸。" 赵宇坐着没动,她看到柳燕脱得只剩下胸罩,然后扭过头去。 柳燕把面前的台灯关了。 赵宇站起来去关房间中的灯,柳燕给他的纸从膝盖上滑下去。 赵宇走到大灯的开关前,伸出手关灯,手在开关上停住了,他回头看柳燕。 "我也不想让你看我的脸。"柳燕就在他的头将转未转时说。 赵宇还是回头看到了她,他看着她,看了许久,然后闭上眼睛。 赵宇的手按动开关,把灯关了。 94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赵宇心情十分不好,他发现柳燕已经走了,留下那一份代销合同,于是,他打起精神,先去一个复印点把合同复印了几十份,然后就冲上大街,一个个柜台地地与别人谈代销,他心里很清楚,这是最后的奔忙了。 在赵宇胡乱奔走的时候,柳燕坐在ego店里发愣,她有个感觉,与赵宇的事情越早结束越好,但如何结束呢?她没有理出头绪,她找到朱启仁留给她的名片,把电话打到香港,不走运的是,柳燕得知,朱启仁已经在几天前从那家时装公司辞职了。接着,柳燕恍惚间想到今天该给店员们发工资了,她问领班小姐,领班小姐点点头,柳燕想了想,说:"你跟大家说一下,明天发。" 晚上下班以后,柳燕一个人走在街上,她状态不佳,不知为什么,特别地不想回家面对赵宇,于是就在街上游荡到很晚,柳燕不知她与赵宇间的一团乱麻该如何收拾停当,她不知该跟赵宇从何说起,她就那样从ego店一直走回家,路上,凡是能停留的地方她都停留了,就连一个公共报亭她都不放过,她买了两份报纸,钻进一家快餐店里,逐行阅读,一副专心致志样子,她不知道,赵宇的心情也与她差不到哪儿去,赵宇也不愿回家,他的方式是工作,直到把一个个可能谈代销的地方都谈得关了门,他才余兴未尽地收手,他坚持走回家,一直盼着路边能出点什么事,好在外面尽情地围观,令他不满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只好对无聊的街头夜景使劲地流连,但是,一切都没有用,他仍得回家,并且,不得不看到柳燕。 95 出乎柳燕意料的是,赵宇比她还晚到家,就在她开始为他担心的时候,赵宇回来了,一进门,便假装兴奋地把几张合同纸被"啪"地一下拍在饭桌上。 "签了4家,还有7家等着看样衣,"赵宇说,"明天再出去跑跑。" 柳燕不知说什么,半天才摇摇头,说:"你知道,没有用的。" 赵宇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柳燕。" "没有用,赵宇――你知道――代销,你只能给他们成本价,而且,钱也收不回来。" "我们可以让人3天清点一次。" "你别说了。"柳燕说,"主意是我想的,但我没想到你真的去谈,也许你我的心情是一样的,总得为这件事再做点什么。" 赵宇不再说什么了,他点上一支烟,窝进沙发里。 "记得吗,我第一次做衣服,是摆小摊儿,为自己做――第二次,是和你一起做――两次的结果是一样的。" "你不能就这样轻易――" 柳燕抢过赵宇的话头儿:"我没做好,两次都没做好。" "你不能这样想,一个人,只有在他自认失败的时候才是真正失败。" "赵宇,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已经失败了――从一开始,就没有成功过,我们想了好多办法,能做的都做了――可没人想穿我们的衣服。" "那又怎么样,我们总不能每天坐在这儿哭吧?" "如果有用的话,我就每天坐在这儿哭。"说罢,她站起来,走到墙边,拿了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摞钱。 "这是他们的工资,我把从赵玫那儿借的钱提光了,明天你给他们吧,我答应过他们,我不想去店里了――我们欠了很多债,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干,天天坐着奔驰车兜风也不会花掉这么多钱――我有时候觉得这像个儿戏。" "柳燕,有时候,人会遇上一件倒霉事儿,也不知为什么,一件倒霉事儿就会引起另一件更倒霉的事儿,这就是所谓的坏运气,坏运气会招至更坏的运气,谁也说不清这是什么道理,就象打麻将――如果我们能顶住――" "赵宇,现在我不想和你谈什么顶住顶不住的问题,我最后只关心一件事,我们把店给谁?"柳燕看了一眼赵宇的反应,"鱼头昨天来过――或者你去问问小芳她们,愿不愿意把它改成一个化妆品的商店――她们不是干的挺好吗?" "柳燕,你不应该这样想。" "其实,我早就应该这样想了。" 赵宇站起来,把烟头儿丢烟灰缸,然后坐到柳燕身边的一把椅子上,说:"柳燕,你想想,为这个店我们做了那么多事――今天我还跑了一天――" "所以我们该停止了――因为即使我们做的更多,结果也是徒劳的――是徒劳的!你知道吗?我现在就给鱼头打电话。" 柳燕站起来,奔向电话,赵宇用脚一蹬,椅子翘了起来,他赶在柳燕拿电话之前的一瞬抢到电话,"咣"地一声,摔在地上。 柳燕愣了一下,看着赵宇。 "我知道你为什么一有事就给鱼头打电话――你用不着绕来绕去的,干嘛不直接找他去啊!"赵宇酸溜溜地说。 柳燕突然返身跑回卧室,并把门反锁上,不出赵宇所料,不久,从里面传出哭声。 赵宇看了看地上的碎电话,踢了一脚,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关门声在他背后刺耳地响起。 赵宇来到那个常去的酒吧,坐在他与徐刚常坐的那个位置,他也弄不清为什么,感到有些伤感,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却全都不尽人意,为了摆脱那种突如其来的伤感,他叫了酒,不停地喝,他知道,喝酒无法排解苦闷,尽管如此,他仍一边喝一边想:喝醉了就全好了。 9 柳燕痛哭一气之后,觉得好了点,于是从床头摘下电话,犹豫了一下,按动号码,电话响了几下以后,通了,传来赵玫的声音:"喂,喂――喂。" "是我。"柳燕说,声调可怜巴巴的。 "怎么了?" "没事儿。" "如果钱不够的话,我这儿有。" "不是因为钱。" "怎么了?又吵架了?" "是。" "赵宇呢?" "走了。" "去哪儿了?" "不知道。" "为什么?" "为了――不知道。" "谁都有遇到倒霉事的时候。"赵玫安慰她。 "我遇到赵宇,就是遇到倒霉事儿,我要面对他,就永远得面对倒霉事。" "那就离开他。" "我离开过。" "那就再离开一次。" "可我又受不了。" "你怎么突然没出息起来了?" "我一直没出息――"柳燕哭了。 "你在家吗?" "在家。" "吃饭没有?" "吃了。" "我过去看你。" "不,别过来。" "你想怎么样?" "我想出去走走。" "你不会走丢了吧?" "我不会。" "到底怎么了?" "我要把店买了,他不肯,还摔电话。" "为什么摔电话?" "因为我说要给鱼头打,他就说我想跟鱼头――" "他有病吧?" "是,还不吃药。" "那鱼头――" "鱼头老到我们店里来纠缠――说要买我们的店,所以赵宇就不高兴。" "柳燕,我怎么说你们呀?" "我也不知道。" "现在没事了吗?" "没事了。" "那我可要睡觉了。" "你睡吧。" "你呢?" "我出去走走,走累了再回来睡。" "那赵宇怎么办?" "他会回来的。" "那好吧。" "再见。"柳燕挂了电话,从床上爬起来,把地上的坏电话收拾好,倒进垃圾箱。 然后来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然后出了门。 97 柳燕一下楼,一道灯光晃过来,她用手挡住脸,车灯熄了,鱼头的粗犷的声音传过来。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你看,把你们堵门口儿了吧――赵宇呢?" 柳燕放下手,看着鱼头走过来。 "出去了。" "那你――" "我出来散散步。" "散步?多累呀,以车代步吧,我当司机,你说怎么样?" "我正好有事要找你谈。" "真的?咱们谁跟谁呀?谈什么呀,我拍板儿了!" 柳燕上了车,鱼头也上车,汽车倒了出去。 98 鱼头的车开在街上,柳燕坐在他旁边,已经很晚了,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 "我有时候呆着心里烦,就开车出来兜风,开累了,就回去睡觉。"鱼头说。 "我上学的时候,看过一本科幻小说,里面一个外星人给上级打报告,说地球人长得像一个方铁壳,脚下长了四个圆轱轳,晚上眼睛会发光,走起路来很守规矩,一个跟着一个,还说每个地球人里面都长着几个寄生虫。" 鱼头听着听着笑了起来:"这外星人也太笨了,把汽车当成地球人了。" 柳燕翻翻了白眼,用手摸了摸汽车音响:"他们当然没有你聪明。" 鱼头收住笑声:"我刚买了几张碟,有《过把瘾》主题歌,特好听――在那儿――你不听听?" "我毕业以后就不爱听音乐了。" "那是你没用发烧音响,用发烧音响听,效果就不一样――什么都好听。" 柳燕歪头看了鱼头一眼。 "我说的不对吗?" "鱼头,你要听实话吗?" "骂我吧。"鱼头说。 柳燕笑笑。 "你说呀――要知道,四十五岁的我,是不会就因为听了一句话就撞车的。"鱼头再次说。 "有时候,我觉得只要我们一开口说话,就说明我们想的是多么地风马牛不相及。" "别的时候呢?"鱼头问。 "别的时候?",柳燕笑了,"别的时候我觉得你这人挺有意思的。" 鱼头看了柳燕一眼,回过头,继续开车:"是吗?" 柳燕点点头。 99 汽车穿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鱼头和柳燕各怀心事,不再说话,汽车驶入夜市,那是由一连串酒吧组成的,车速越来越缓慢,终于,前面堵车了,鱼头把车停住,向外探探头,然后一头靠在椅背上,两人就这样坐在车里,都一言不发,鱼头有点不安,他不时在座位上扭动,柳燕却像没事儿人一样向外张望着,忽然,她听到鱼头轻声咕哝道:"我们是不一样的人。" "你说什么?" "我是说,我们是不一样的人。"说罢,鱼头叹口气。 "我看不一定,我们也许是一样的人。" "你说什么?"鱼头问。 "我说也许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都不是我们想做的那种人,而是我们不得不做的那种人――只有赵宇才是跟我们不一样的人。"柳燕说完,也叹了口气。 200 就在鱼头和柳燕忙着叹气的时候,赵宇的酒劲儿过去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到柜台边上去结账,然后往外走,路过自己的桌子时,把一些空酒瓶子碰掉在地上,他来到路边,招车,事实上,赵宇就站在鱼头的车前,而他并没有注意到鱼头的车,车里的他们也同样没有注意到他,就连盯着汽车后视镜出神的柳燕,也没有在里面看到赵宇的身影。 赵宇沿着路边走了一段,来到一个路口,他招到一辆出租车,径直回家,赵宇上楼,敲门,里面静悄悄地,没人回答。 "柳燕,柳燕,开门,开门,我有话对你说――开门――我回来了,我没带钥匙。" 赵宇没有推动门。 赵宇背过身,靠在门上,点燃一支烟,然后出溜下去,一直坐到地上。他摇晃头部,自言自语地说:"柳燕,我想过了,我们把店卖了吧,我知道,你感到内疚,你别怪自己,要怪只能怪我,是我拉着你做你力不所不能及的事――是我。" 赵宇坐了一会儿,感到很不舒服,于是他站起来,原路返回,来到楼下,他知道柳燕也出去了,却不知到哪里找她,于是,他走到不远处的小街上,向着柳燕可能回来的方向张望。 201-215 正文202520 当鱼头把手再次伸向烟盒时,他发现,烟盒空了,于是,他把车停在一个路边小摊边上,他买了一盒烟,然后往回走,他上了车,点着烟。 "你说过,有件事找我,什么事?" "我们想把店卖了――我们做不下去了。" "我早看出来了。" "你想要它吗?" "当然,我只用几天就会让它赚钱,你信不信?" 柳燕一笑。 "你们明明可以跟小芳他们一样,开个化妆品商店,放着挣钱的道儿不走,却偏偏开什么时装店。" "那是赵宇送我的礼物。" "礼物?" "是礼物,生日礼物。" 鱼头不说话了。 柳燕接着说:"赵宇常说,在哪儿跌倒的,就要在哪儿爬起来,我刚毕业的时候,到路边摆小摊儿,白干了一年――我想,因为这个,他送我时装店――可没想到――" "柳燕,我多一句嘴,我和他也算交道好几年了,你一定要记住,赵宇是个北京人,北京人的特点,就是总想干大事,干起小事儿来马马虎虎,赵宇就是这样的人,他干事总是重设想而不重视细节,他天生就是一个干大事儿的人,你想想,我比他大一轮儿,我出来混的时候,你们还小儿闹呢――什么人我没见过,为什么好多事上听他指手划脚的?因为他说的对――知道吗?有件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现在我对你说,为了股票跟我掰的时候,他让我们买一支股票,他在交易所骂那帮孙子,谁都不信他,可我信他,知道吗,最后一笔他让我赚了多少?" "很多吧?" "4百万――够我活三辈子的了――我没给他提成,我给他他也不要――这件事你知我知,别告诉他,你的店我要了,多少钱,你说个数,别便宜了我――我不怕你们狮子大开口。" "我们不会那样做。" "所以我才不怕――要说在北京见多识广,也有我鱼头一号了,可赵宇是个真正的君子――你知道吗,再坏的人暗地里也佩服好人,我就佩服他,这小兔崽子有两下子,一般人都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比如说吧,说到钱,没有人嘴上真把钱当个东西,实际上,他们心里除了钱就没别的,赵宇不一样,钱在他那儿,只是他干事儿的一个条件,跟别的条件没什么两样儿――所以他有时大手大脚,有时又较死真儿,就是因为他跟别人想的是两码事儿。" 柳燕看了看鱼头,没有说话。 "我送你回去吧?"鱼头说。 "谢谢你。"柳燕说。 202 叫赵宇吃惊的是,远远地,他看到鱼头的车开了过来,车停下,他揉揉眼睛,却发现真是柳燕儿从里面下来了。 赵宇迎面走过去,走到她面前,看着她。 鱼头也从车里出来,站在门边儿。 "你怎么不回去?"柳燕问。 "我没带钥匙。" 柳燕从兜里拿出钥匙,在赵宇眼前晃晃:"走吧。" 赵宇看着鱼头。 鱼头冲他招招手:"我回去了――别吵架啊。" 一股无名火从赵宇心中刹那间升起,他大吼道:"柳燕,你想干什么就非要干什么,谁也拦不住你,是不是?" "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不爱听,我告诉讼你,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才不管呢。"柳燕边往前走往冷冷地答道。 赵宇跟上她,小声问:"你跟他睡觉了吗?你说,你跟他睡觉了吗?" "我只是跟他商量卖掉我们的店。" 赵宇小声仍旧小声问:"为了卖掉我们的店你就跟他睡觉?啊?你――" 柳燕突然回身给了赵宇一记耳光:"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这么跟我说话?去你妈的!" 柳燕转身就走。 赵宇一把抓住她:"你告诉我,你跟他睡了吗?" 柳燕大叫道:"你放开我,你这个妄想狂!别碰我,别碰我!你喝那么多酒!我真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你放开我!" 鱼头见势不妙,赶紧过来拉两人:"赵宇,你听我说一句,听我说一句――" 赵宇突然给了鱼头一记耳光,然后就像疯了似的叫道:"你滚蛋,有完没完,你给我滚蛋!" "你丫找死哪!动手是不是?"鱼头对着赵宇伸出手。 柳燕一把拉住鱼头:"走,咱们走,别理他,他是个神经病,完全疯了――你别碰我,别碰我――柳燕尖叫起来。" 赵宇松了手,看着柳燕坐进鱼头的汽车,车开走了。 赵宇下意识地追了几步,边追边喊:"柳燕,柳燕,柳燕――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呀!你永远别回来!去你妈的,别回来,",他停住了,但嘴里依旧在说着"别回来"几个字。 203 鱼头车里,柳燕浑身哆嗦,眼睛却直视前方。 鱼头担心地问:"他怎么了?你没事儿吧。" 柳燕没有说话,把腿蜷缩到胸前,用双手抱住。 204 赵宇也在浑身哆嗦,他下意识地慢慢上楼,来到家门前,他推推门,门不开,忽然,他用脚猛地踹了起来,连着几脚没踹开,就用肩膀狠狠地撞,撞了几下,门开了,赵宇走了进去,路过桌子,把上面的东西一下扫到地上。 他走到床边,用脚踢了两下床,然后倒了上去,伏在上面。 赵宇家门外,两边邻居分别出来看了一眼,又把门关上了。 205 车上,柳燕放下腿,对鱼头说:"你把我送回去好吗?他没门钥匙。" 鱼头停住车,看了看柳燕。 "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 鱼头掉头,把车开了回去。 20 柳燕上楼梯,来到门前,房门大开,柳燕走了进去,看到被赵宇砸得乱七八遭的家。 赵宇却直起腰坐起来,看着迎面而来的柳燕。 "我回来想告诉你三件事,第一件,我没跟鱼头睡觉,第二件,我把店卖给了他,第三件――" 赵宇看着柳燕,只见柳燕从地上捡起一个破杯子,拿起一个可乐瓶子,往里里倒了点可乐,喝了一口,赵宇看着她。 柳燕接着说:"咱们分手吧――我谢谢你的生日礼物――真心的。" 赵宇走到门边,把门"咣"地关上,又拉过一个桌子堵上,他回过身,柳燕已经上了床,平展展地躺在那儿了。 207 离开柳燕,鱼头感到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他心里空落落的,一会儿决定去设法弄到个像柳燕一样的有文化有性格的姑娘结婚,一会儿说服自己,说姑娘就是那么回事儿,用不着在上面瞎费心,一会儿,柳燕的脸又神不知鬼不知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又过了一会儿,似乎不知哪来的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对谁说,最后,恍恍惚惚的鱼头呼了一下于小丽,这一呼,就给呼出来了,很快,鱼头把她弄回家,一进门,于小丽就很主动地坐他腿上了,鱼头摸出烟,只见于小丽一把抢过打火机,讨好地给他点烟,嘴里还支善地说着:"你就不能少抽两口?" 望着晃动的火苗,鱼头一边把烟凑过去,一边咽了口吐沫,粗暴地说:"我不能――你坐下面去,我累死了。" 于小丽挪到鱼头旁边。看着他。 "看什么?"鱼头慌慌张张地说。 "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儿。" "你叫我来,这么半天,一句话没有――柳燕又对你怎么了?"于小丽单刀直入地猜中了鱼头的心事儿。 "没怎么。"鱼头还嘴硬。 "不是吧?" "真没事儿。" "柳燕到底是什么人呀――你给我讲讲。" "跟你讲有什么劲!" "讲讲吧――我想听听――你给我讲讲,我今儿就收你00块打车费。" "真没什么可讲的。" "你讲讲又怎么了?没准儿讲讲就好了。" "我也没病,什么好不好的!" "你讲讲吧――我想听,我听完也不告诉别人。" "你真想听呀?" "想听。" "那好吧,你给我把那杯酒拿来,左边数第二瓶,是二锅头。" 于小丽把酒拿给鱼头,然后说:"我给你拿杯子。" "算了吧――不用了。" 于小丽坐到鱼头旁边,看着他。 鱼头喝了一口酒,接着哈了口气,然后结结巴巴地对于小丽说:"你知道什么叫绝望吗?" 208 当夜,还有一个人也对柳燕感到绝望,那就是赵宇,他可不想再对柳燕说什么了,两人一夜**,直至又恨又爱的感觉被疲惫所湮没,柳燕睡去了,赵宇却坐起来,半天睡不着,天已亮了,赵宇起身,到外面买早点,当他回来的时候,柳燕也醒了,正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刷牙,看到赵宇,对他做了一个怪样儿,一种觉得柳燕十分可爱的感觉便在赵宇心中油然而生,赵宇把油条豆浆放在桌上,又去厨房拿了碗筷,柳燕梳洗完毕,坐到他对面。 "吃早点吧――最不值钱的一顿散伙儿饭。"赵宇听到自己故作轻松地说。 "你别这么说,这么说我心里不舒服。" 赵宇看了柳燕一眼,不再说话,两人吃了起来。 吃完饭,赵宇抱着手站在厅里,看着柳燕收拾东西。 片刻,柳燕便收拾完了,拎着两包东西站在赵宇面前。 赵宇本想用手拍拍柳燕的肩膀,但他最后还是觉得扶着门框更合适。 "干嘛这么急急忙忙的,我也没赶你。"赵宇说。 "我还是早点走吧,一会儿就堵车了。" "再呆会儿。" 柳燕对着他,把包放下了。 "你去哪儿?" "我先去赵玫那儿,然后再说――别忘了,给店里的人发工资。" 赵宇点点头。 "那,我走了。" "时装店怎么办?" "你看着办吧。" "那店跟我没关系,法人是你。" "那店是你的。" "我已经送给你了。" "我今天就会把它卖掉。" 赵宇沉默了一会,最后说:"好吧,这样最好。" 柳燕抓起包。 "你拉这儿的东西怎么办?"赵宇问。 "我会找人来拿。" "我会帮你收拾好。" "好吧。"柳燕快速地说着,从赵宇身边走过去。 赵宇转过身,柳燕头也不回地说:"别送我。" 赵宇站住了,柳燕开了门,走了出去。 赵宇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一下子坐到地上。 209 柳燕来到楼下,头重脚轻,内心十分伤感,她来到路边,伸车,不料却一辆车也没有,好不容易有一辆空车,司机却没有看到她,柳燕抑制不住心中的难受,她哭了起来。 20 赵宇本想躺到床上睡一会儿,却昏昏沉沉地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床,来到ego店里,把员工的工资发了,并告诉领班,这个店被卖给了别人,领班小声问他:"以后我们怎么办?" "买下这个店的人会管你们的。"赵宇只好这么回答。 赵宇从店里出来,又回头看了两眼,心里百感交集,他十分疲倦,头也疼了起来,但他不想回家,一想柳燕不在,他就难受得要命,他强迫自己逛商店,别说,还真有收获,他买到一堆拼图游戏,以前,他看过小芳在无所事事时拼过,现在,他准备也用拼图来分散精力,好让自己不必过去难受。 2 接下来一个月,赵宇都是在拼图游戏中度过,他疯狂地拼图,昼夜不息,他不断地拼好各种图案,他从不允许自己失败,每一张被他买下的图都被他完美地拼完了,他便把拼图用大头针儿钉在墙上,他是那么卖力气,以至于终于有一天,他发现墙上再也没有挂拼图的地方了。 22 又过了一段时间,当赵宇觉得自己从激烈的情感波动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他接到柳燕电话,两人约在老地方见面,那是他们上学时常常约会的公园,赵宇到达之后,发现柳燕已经坐在那把熟悉的长椅上了,旁边放着一个手提箱。 赵宇坐到她身边,感到有点拘谨,他点上一支烟,吸一口,把烟雾吹散。 柳燕用手拍拍那个手提箱:"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你呢?" "我,还可以。" "你住赵玫那儿吗?" "赵玫借我一套房子,两室一厅,有热水,有家俱,有抽油烟机,有花窗帘,有电视,还有电脑,有发烧音响,有武侠小说,有地毯,墙上有画,还有很多以前的盗版vd,赵玫以前住过。" "还不错。" "是,还不错。" 停了一下,赵宇问:"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找工作――" "你们家怎么样了?" "我妈又结婚了,我爸也要结婚了,我很少回去。" "噢。" "徐刚怎么样了?" "失踪了,他不回家,也没有呼机,他爸说,他好像在帮人干装修。" "你手机停了?"柳燕提醒赵宇。 "我忘了交费。" "你父母还在日本?" "我妈回来了,做了个小手术,过两天回去。" 两人不说话了。 一会儿,赵宇看看柳燕:"听说前一阵儿你病了?" "已经好了。" "什么病?" "没什么。" 赵宇的目光望向柳燕的腿,柳燕把腿伸直。 柳燕拍拍身边的箱子:"我把所有的债都还了,还剩30万,你去把奔驰车买回来吧。" "你留着吧。" "这是你的钱。" "别争了。" "一人一半吧。" "我不想要。" "别争了。"柳燕有气无力地说。 赵宇不再说了,把目光望向远处,远处,几个中学生在打打闹闹。 半天,赵宇才说:"你一会儿去哪儿?" "我去看我妈,我们约好了一起吃饭。" "几点?" "一小时以后,我该走了。"柳燕说,然后,她打开箱子,拿出里面自己的一份钱,放进自己的包里,然后把箱子合上。 赵宇看着她,想说什么,柳燕替他说了:"有点像离婚。" "柳燕。"赵宇叫她。 "我走了?"柳燕说,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情,既像是询问,又像是告别。 "好好的。"赵宇说。 "你也一样。" "我再坐会儿。" "再见。"柳燕说。 "再见。"赵宇说。 柳燕走了,赵宇看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赵宇低下头,看了一眼手提箱,他不再想回味什么了。 赵宇把手提箱放倒,头枕在上面,于是他看到了被浅灰色的云层覆盖的天空。 离开柳燕,独自生活,这件事对于赵宇意味着更加无所事事,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孤独的人是绝无仅有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说话伙伴,不管是同事朋友还是亲人,总之,能与各种各样的人说话简直就是一个生活还过得去的特征,赵宇经过一番波折,总算在一个忙碌碌的装修工地找到了徐刚。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头戴安全帽的徐刚见到赵宇,十分惊奇。 "你爸告诉我的,我找了你一个多月了,怎么样?" "还行――你看,这活儿全是我的,刚开工――"徐刚大手一挥,满怀豪情地叫嚷道,"一共0万抵压金,知道我怎么弄到的?" "借的吧?" "你猜怎么借的?"徐刚得意地说。 24 "别生活在过去的阴影儿里了――想想我,要说阴影儿,哥们儿的阴影你没法比吧?"在乱轰轰的酒吧里,徐刚简直是挥舞着扎啤杯对赵宇说话。 "那当然。" "刚出来的时候,到处找工作,找不着――后来想起里面有一孙子让我给他姐带一口信儿,我去了――他姐叫张婷婷,开好几个洗衣店,人不错,对我也不错,一来二去,就傍上了。"徐刚看了看赵宇,补充道,"张婷婷有一老公,挺阔的,为了假充仗义,请我吃过几顿饭,开始,我还不太习惯那种场合,后来我就习惯了,我觉得张婷婷人真是不错,比莉莉真。" "后来呢?" "你听着――一个月前,我认识一人儿,介绍了一装修的活儿给我,但得压上0万,我就找张婷婷老公借,没想到他对我说,'你要是能找到一半儿,我就借你另一半儿。'"我听了挺堵的――你听着,没想到,张婷婷借了我一半儿!" "反正你从人一家子身上卷了0万。" "没错――哥们儿就把这活儿给揽下来了,现在刚开工。" "够费劲的。" 徐刚笑了,他着看赵宇:"怎么样?哥们儿还行吧?" 赵宇和徐刚击了一下掌,"没问题!"赵宇笑了,"看来我得学学你了。" "怎么样,跟我一起干吧?装修――小菜一碟!" "我还是找个别的事儿吧。"赵宇说。 25 一个月后,赵宇来到斯代普公司参加应聘,这是一家传奇般的投资公司,老总叫宋哲,最令人感兴趣的部分,就是那个公司的高薪,及人人均等的机会,赵宇是经过两次面试的幸存者之一,尽管如此,一进入那家公司,他还是被一种兴奋及不安的情绪笼罩住了,那是由前来面试的人们自己营造的。 216-230 正文202 赵宇等人被引入到一个大会议室内,和其余的30多个西装笔挺的人坐在一起,等待最后一次面试。片刻之间,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赵宇认出了他,那是几年前,曾在瑞和交易所外面找过他的人,当时他拒绝了他们的提供的机会,想到这里,赵宇不禁在心里感叹: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 庄楚尘上台讲话:"我叫庄楚尘,是斯代普的人事部经理,先由我来介绍一下斯代普公司的情况――我只说几句,我们公司创始于992年,是由董事长兼总裁的宋哲先生一手创立的,业务范围包括金融和房地产,我们都知道,宋哲先生是个传奇式人物,毕业于哈佛大学,在华尔街当过股票经纪人,公司创立至今,拥有资产总额上亿元,员工不到00人,每人平均年收入达30万人民币,可以说,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精英!" 众人鼓掌。 庄楚尘接着说:"你们是我们从700人中挑选出来的,首先,我祝贺你们能够进入最后的测试!" 众人鼓掌。 "今天你们有幸能够见到宋哲先生,一会儿由他来亲自面试。" 众人鼓掌。 门开了,在秘书的陪同下,一身便装的宋哲走了进来,他约么有50岁,目光锐利,动作敏捷,穿得不醒目,但与本人十分贴切,可以说,十分恰当。 众人鼓掌,秘书把门关上,离去。 "我是宋哲。"他说。 众人鼓掌。 "我有个问题――对于男人,人生在世,什么东西最值得追求?有人回答吗?" "权力。",下面有人说道。 "还有吗?" "钱。" 众人笑了起来。 "回答得很好。还有什么?" "事业。"下面有人低声说。 "还有吗?" 下面的人彼此看看,没有人再说什么。 宋哲看着大家,忽然提高声调:"金钱,权力,事业――去他*的!" 众人一下鼓起掌来。 "对于我的问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宋哲说,"我也有个答案――" 众人专注地看着他,看得出来,大家已渐渐被他所吸引。 宋哲接着说:"我的答案是――女人!" 众人鼓起掌来。 "很多女人!"宋哲笑笑,强调着。 又是一阵掌声。 "很多年轻漂亮可爱的女人!"宋哲加重语气,再次强调。 众人更加使劲地鼓起掌来。 忽然,宋哲的目光从赵宇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再次看向他,以后又多次看向他,这种举动甚至让赵宇产生一个种错觉,那就是宋哲的话似乎专门讲给他听的。 "我还有个问题――商品社会里,是什么东西促使人们永远年轻,永远不知疲倦地追求?"宋哲再次提问。 下面没有人再说话了。 "贪婪!"宋哲一语道破。 众人静止了一两秒钟,接着,热烈地鼓起掌来。 "没有贪婪,就没有商品社会,就没有所谓的有钱人――没有有钱人,就没有有钱人的生活方式,没有有钱人的生活方式,所有的平头百姓还有什么指望?" 宋哲用手势制止众人鼓掌,继续说:"贪婪是什么?贪婪是一种**,是不断进取,是永不知足,是好了还要更好――还有什么东西比贪婪更能激发人的斗志呢?"一个人一辈子最多能花多少钱?如果不贪婪,人就会满足,就会沾沾自喜,就会停步不前!所以,我问你们,如果贪婪不是进取心,不是一种催人向上的**,那它是什么呢?" 众人鼓掌,在掌声中,宋哲开始走动,目光不再望向下面的人,而是盯着更加遥远的什么地方,这使他的话语看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 "我们得承认,我们活着,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们有活下去的**――什么是**?**是一双翅膀,永远在天上飞,却无法落到地上,因为**没有头脑,自己不会思想,**也没有脚,所以无法落地,它除了四处乱飞以外,什么也不会,贪婪是**,爱情是**,幸福也是**――**又可怜又可爱又讨厌,因为它太盲目了!它就是我们的生命本身,就是我们人生中那些积极的东西!" 众人鼓掌,经久不息。 宋哲笑笑:"刚才说了几句题外话,我们收回来,在座各位都是专业人士,我想问一下各位,对于现在的所谓'商场'有什么看法?" 众人相互看看。 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声音"商场如战场嘛"。 谁知这句话却把宋哲激怒了,他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商场如战场?只有鹦鹉才乱学这个舌――商场和战场完全是两回事――商战和战争的目的就不一样――在战场上,人们在为别人战斗,而在商场却是为自己――想想,你好好想想――为别人牺牲自己,那叫没头脑,谁知道你为之牺牲的人是个什么人?可是为自己牺牲不一样,那是在为计算失误承担后果,那叫负责任!在战场上,如果你真的被消灭了,你就完蛋了,因为你再也没有机会了,你死了。而商场上,一次失败往往能叫人记取教训,东山再起。战斗失败会留下一大堆烈士和孤儿寡母,而一次商战失败却能让很多笨蛋学聪明点,让他们的女人别再为虚荣心而拼命消费――还想听吗?商战的结果往往是两头得利,你可以见到两个大公司经过多年战斗最后握手言和,但你能想象希特勒和丘吉尔握手言和吗?在战场上,肯定有一方要失败,而胜利的一方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因为他们同样是沾满鲜血的凶手,只不过因为赢了就能洋洋得意,逍遥法外――战场比商场残酷卑鄙肮脏的多,两者之间没什么共同之处!什么商场如战场!简直不知所云,不着边际!很多人是为了生活得更好才自觉地进入商场,没听说过什么人为了生活得更好冲进战场,即使能得到抚恤金,自己也无法享受那笔钱带来的好处!商场如战场,简直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没有头脑!" 忽然,宋哲气恼地走了出去。 庄楚尘跟了出去,反手把门关上。 对于这种情绪化的讲演,众人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一会儿,大家都纷纷望向那个说错话的家伙。 27 公司的过道里,宋哲在快速地走着,宋哲秘书和庄楚尘在后面跟着。 宋哲失望地说:"叫他们都回家吧――我不要一帮没有头脑的博士硕士,他们应该去学校教书而不是和我一起挣钱,小小年纪就那么陈腐乏味,真讨厌。" "我叫他们走。"庄楚尘说道,他回身刚要走,宋哲叫住他。 "等一下。"宋哲说。 庄楚尘停住。 "里面有个年轻人我怎么有点眼熟――没穿西装的那个?" 秘书过来:"我们在瑞和交易所见过他。" "我想起来了――他叫赵宇,给我印象很深――当时我叫你叫住他。"宋哲说。 "他说他永远不替人做股票了。" "那他可以替自己做嘛――你叫他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另外,给他准备一间办公室。"宋哲说罢,进入电梯。 28 赵宇来到宋哲办公室,只见宋哲把桌子上笔记本电脑合上,然后招呼他坐下。 "今天我脾气不太好,我有一个朋友就死在战场上。"宋哲说。 赵宇低下头。 宋哲站起来,到一边去拿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为什么应骋这个公司?" "我不知道。" "不知道?奇怪的答案,"宋哲走到赵宇面前。"你一直做股票吗?" "很长时间没做了。" "你在做什么?" "我做一个时装店。" "为什么?" "为了女朋友。" "女朋友?"宋哲重复道。 赵宇点点头。 "女朋友多大?" "跟我一样大,30岁。" "30岁的女人!最好别跟30岁的女人纠缠――30岁的女人!知道30岁的女人在干什么吗?即使是她们中间最好的,也在找自己最后的机会,争取成为男人的最后一桩风流韵事,她们没有任何出息!" "我女朋友不一样。" "不一样?女人没有不一样的!我的公司里没有女人,只有男人,男人工作一天以后需要休息,所以他们下班后才会见到女人。" 赵宇被宋哲武断而坚决的语气弄得无所适从,但他感到宋哲的话并非完全是空洞的。 "斯代普公司,这里只要最优秀的人,"宋哲接着说,"开始,我奇怪为什么公司里没有女人,后来,我知道了答案,女人不是最优秀的人,女人只是女人――跟我来。" 宋哲一拉门出去了。 赵宇跟在他后面。 29 赵宇跟着宋哲,坐电梯下了楼,两人穿过过道,来到一间办公室里,宋哲问赵宇:"看看,怎么样?" 赵宇四下看了看,这是一间简单的办公室,一个书架,一个保险柜,一张大写字台,一台电脑,一张单人沙发,"不错。"赵宇说。 "那么,从现在开始,你就在这里上班。" "我一个人?" "对,一个人――斯代普公司中级职员每人都有一间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来,过来,你坐这里。" 赵宇在一张大写字台前坐下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瑞和证券公司,那时候你还是个业务员,可你却对着大厅里的笨蛋股民叫嚷,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所谓'年轻的影子'――我很欣赏你。"宋哲说。 "我毕业以后干了很多事,没有一件成功的。"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自己。"宋哲说。 "我的工作是什么,我从哪里开始?"赵宇问。 "这里有一部电话,你打到哪里也可以,有一台电脑,你用它可以上互联网,可以分析股市行情,你有一个用假名开的账户,里面有00万,每天早晨,你会收到一份公司免费提供给你的情报,它们只是一些大路货,没有倾向性,也不代表公司的意见,它只是给你一个参考,另外,你会按期收到所有国内的金融政券期刊,现在股票市场很活跃,告诉我,你还需要什么?" 赵宇笑了:"我需要工作――我保证,3个月内,这笔钱会变成200万。" "个月内!"宋哲打断他,"一会儿有人来跟你签约,记住,你不是在为我工作,你是在为你自己工作,咱们是合伙人,斯代普公司的财务政策很灵活,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向公司借钱,你可以买汽车,买房子,买一切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你得拼命工作,你记住,在中国,股市不是投资市场,而是aio,所有的股民都是套利商,如果你在里面套不住别人,别人就会套住你,二楼是为中级职员准备的,有休息室,里面有咖啡,有茶,有各种不含酒精的饮料,有免费自助午餐,如果你在二楼工作出色,你会进入三楼,你的业务范围会扩大,你还会有很多别的利益――午饭的时候见,我会向大家介绍你,"宋哲拍拍赵宇的肩膀,"你会发现,这是一个疯狂的地方,你会喜欢这里的,你的财务问题会有专人找你谈。" 宋哲说着说着话便出了门,他回头,"好好干,年轻人――还有什么要求吗?" 赵宇摇摇头,笑了。 宋哲把门关上了。 赵宇站起来,四下看着新环境,他感到有点陌生,仿佛置身梦境,他知道,新的生活开始了,不知为什么,这突然的开始竟叫他有点莫名其妙的激动。 电话响了,赵宇接。 赵宇:"喂,是,我是赵宇。" 电话是从财务室内打出的,打电话的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胖子,他用头和肩膀夹着电话,手却正在计算机上敲着什么。 胖子:"欢迎你加入斯代普公司,我是斯代普公司财务部的刘建国,我主管中级职员的财务问题,也是公司为你指定的财务顾问,午饭后约一个时间,我去你办公室,商量一下你的财务问题。" 赵宇:"好。" 刘建国:"还有,公司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打开传真机,我给你传一个表格,你先填写一下,把你的要求写上去,然后给我传回来,我的传真就写在公司发你的电话本上,看到了吗?在电脑边上,我会根据你的情况为你制定财务计划,一点钟,怎么样?" "好,就这样。"听胖子说话的过程中,赵宇打开传真机,里面传出一张表来。 赵宇挂了电话,把表撕下来,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笔,准备填写。 就像是约好似的,外面传来敲门声。 赵宇喊道:"请进。" 门开了,一个小伙子走了进来:"赵宇先生吗?" "是我。" 小伙子走到赵宇桌前,把一摞资料放在赵宇的副台上:"我是资料室的王新华,我来给您送公司的资料,以后,每天都由我来送,如果您要什么特殊的资料,我会尽量为您收集,您用过的资料,哪些想让我保管,哪些要处理掉,请告诉我,这是我的电话,"他用手指指赵宇电脑边上一张纸,上面有一些电话,您可以随时通知我。" "你有最近三个月深沪两市的所有交易情况吗?" "公司定期把所有交易情况做成光盘,我一会儿给您拿来,最近一个月的存在您的计算机里。" "谢谢。" 王新华说:"不用谢,您还有什么要求?" "没有了。" 王新华走了出去,门还没关上,电话又响了,赵宇接。 "喂?" 给赵宇打电话的是战威,长着一个秃头,就如同一个山顶上的小型机场。 "请问您是赵宇先生吗?" 赵宇一边打电话一边用笔填财务表:"我是。" "我是斯代普公司人事部的战威,战斗的战,威武的威,我负责解决您的人事关系问题,斯代普公司的职员人事关系全部放在人才交流中心,由公司统一交费,请问您现在的人事关系在哪里?" "在街道吧――" "是简历上家庭住址那一栏里填的那个地区吗?" "是。" "那我去把您的档案调到人才,您得给我您的户口本儿。" "我明天带来,你上午九点来取吧。" 赵宇挂了电话,把填好的表放进传真机,拨通电话,把表格传了回去。 此刻,墙上的麦克风响了:"午餐时间到,请大家到餐厅用餐。" 赵宇站起来,敲门再次响起。 "请进。"赵宇喊道。 门开了,王新华进来:"这是您要的光盘。" 王新华把光盘放在赵宇的桌子上。 "谢谢。" "不用。"王新华往外走。 "请问一下,餐厅怎么走?" "出了门右转,向前一直走,再向左转。" "谢谢。"赵宇被公司迅速的工作效率惊得目瞪口呆。 王新华开门,却迎面碰上要进来的业务部部长吉米。 "部长好。"王新华叫道。 "你好。"吉米说着走了进来,然后冲赵宇伸出手:"欢迎你加入斯代普公司,我叫吉米,是业务部的部长,负责二楼所有中级职员的业务工作。" 赵宇也伸出手:"我叫赵宇。" 两人握手。 吉米是个矮胖子,即使在很严肃的时候,脸上也像是堆着笑容,此刻,他热情地说:"我们去吃饭吧――今天宋总要下来,我们有一些业务上的问题要谈,下午两点,怎么样?" 宇干脆地答道。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他们都叫我老吉米,我要把你介绍给大家――走吧――哎,你这里没有喝水的杯子――一会儿到餐厅拿一个。" 赵宇被接二连三的琐事弄得有点晕头转向,他跟在吉米后面出了门。 在过道里,赵宇看到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几个个职员分别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向同一个方向走去,没走多久,餐厅便到了。 220 这是一个自助餐厅,不算太好,但很舒适,十几个职员在里面,吉米和赵宇走进去时,路过的人都向吉米问好。 吉米把赵宇带到前面,拍拍手:"大家静一下。" 所有的人都转过身来,有的放下盘子,有的停止谈话,看着赵宇和吉米。 "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赵宇,是我们刚刚从七百名候选人中挑选出来的,从今天起,在我们股票业务部上班,大家欢迎。" 众人鼓掌欢迎。 业务中有一个长得很帅,带眼镜的年轻人,他叫马欣,穿着得体,他看着吉米拉着赵宇走过来,一个个把赵宇介绍给别的人,于是,他用餐刀敲敲旁边的江洋的盘子:"你看,又有新人来了,这说明,不久,我们这里又有人要卷铺盖了。" 江洋长着一副机灵鬼儿的样子,他抬起头,对马欣一笑:"马欣,该不会是你吧?" "我要走也是去三楼――哎,江洋,听说昨天耗子走的时候把他屋子里的电脑砸了,最后要不是警卫,他就从窗户里跳下去了。" 江洋:"别说三楼了,"他凑近马欣,"哎,我在这儿干了三年了,连三楼是什么样都没见过――你这月怎么样?" "老样子,市场不好,有什么办法?" "老样子,我怎么混不到你那样子――听说,三楼昨天开人了――你别笑,我要迎头赶上,看看咱们谁先――" "嘘,他们来了――"马欣说。 吉米拉着赵宇走过来,两个一人手里拿着一个盘子,另一只手里是一杯饮料。 他们坐在马欣和江洋的对面。 "赵宇,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洋,这是马欣――去年他们俩的业绩是二楼的前两名――这是赵宇。" "你们好。"赵宇说。 "你好。"马欣说。 "你好。"江洋说。 吉米拍拍江洋和马欣两人的肩膀:"以后多帮帮他――这小伙子不错。" 马欣对赵宇说:"别客气――我在二o四。" "我在二o七,你电话本上有我们的电话。"江洋说。 不远处,有人招呼吉米,吉米也招手,然后说:"我走了,你们聊吧。" 吉米站起来走了。 江洋对吉米的背影做了一个怪相,然后翻回身来说:"老滑头。" 马欣问赵宇:"哎,你哪儿毕业的?" 赵宇说:"北建工,你们呢?" 马欣:"我北大,"一指江洋,"他清华――我们俩是高中同学。" "哪儿?"赵宇问。 "景山。" 江洋问:"你呢?" "八中。"赵宇说。 "八中?"马欣扬起眉毛,"哪级的?" "87级。" 江洋笑了:"我们是8级――哎,他和你们校花上过床――最近的一次是――前天。" 马欣对着做出一个伸嘴巴的动作:"你真讨厌,"然后对赵宇说:"那是我女朋友。" "之一!"江洋大声接口道。 马欣狠狠瞪了江洋一眼。 江洋头也不抬:"叶波。" 马欣气得把身子出溜下去。 "叶波?我听说她出国了?"赵宇说。 江洋笑了:"出国?都出了5年国了,每次都是在使馆里转一圈就回来了。" 赵宇笑了。 马欣挺起身子:"你叫赵宇?" 赵宇点点头。 马欣:"想起来了――我听叶波说起过你,你是不是当时给体育老师一嘴巴的那个赵宇? 赵宇点点头:"他先打的我。" 马欣和江洋相互看了一眼,笑了。 "晚上一起喝酒吧。"江洋热情地说。 宇说。 江洋对马欣说:"你叫上叶波。" 暗号已经对上,三个顿时亲热了许多,马欣问:"他们跟你谈财务了吗?" 赵宇说:"下午一点。" 马欣建议道:"多借点资金,别便宜了他们。" 此时,江洋伸长脖子说:"老宋来了。" 三个人一起回头,只见一片掌声中,宋哲在秘书陪同下,走了进来。 江洋鼓着掌对赵宇说:"记住,他是这个世界上最牛b的人。" 马欣也鼓掌:"那是因为他给你的钱多。" 说罢,马欣站起来,摇着手喊道:"宋总,三楼――三楼什么时候要我?" 宋哲冲这边挥挥手:"三楼要钱,不要人――你要是业绩够了,我用绳子把你绑上去!" 另一个旁边的职员打趣道:"宋总,你利用这次亚洲经济危机挣了多少钱?" "这是个秘密――如果我能挣到更多的钱,就会爆发更大的危机。"宋哲说。 众人笑了。 宋哲接着说:"每次来新人,我都要下来看一下。" 大家的目光一下望向赵宇。 宋哲又说:"我来对新人说两句话――我这人向来反对假大空,这大家是知道的。" 又是鼓掌,赵宇惊奇地看出,公司职员对宋哲十分爱戴。 宋哲对赵宇说:"首先,我要告诉你,在我们公司,你只有两件事可做,第一件,工作挣钱,第二件,尽情享乐――但不要把两者混为一谈。" 众人边鼓掌边发出善意的笑声,宋哲挥手,打断了大家的笑声。 "对于人生,我也要告诉你两点,第一,你要坚信世界上有美好的事物。第二,千万不要相信这种事会落到你头上。"掌声中,他接着说:"世人一般都把坏念头藏在心里,把笑容放在脸上,如果你碰巧儿没有一点坏心眼,你就会碰上最坏的运气。"掌更响了。 "这是人生第一课!"宋哲提高声音说。 众人的掌声中,宋哲走到赵宇身边:"我送你给一件礼物。" 宋哲把一把汽车钥匙交给赵宇。 江洋伸头出去夸张地大叫:"是汽车!" 众人鼓起掌来。 赵宇受宠若惊地接过来:"谢谢。" 宋哲握住赵宇的手说:"赵宇,你从现在开始步入人生,恭喜你。" 两人紧紧地握手,众人鼓掌。 宋哲满意地看到,赵宇的脸由于兴奋而闪着异样的光彩,这正是他喜爱看到的表情。 22 刚刚从斯代普公司出来,赵宇便把公司送他的那辆崭新的汽车开出泊位,一个急转弯,驶到街上。在车上,他抑制不住地高兴,拨通了徐刚的电话,却没有人接,于是,他又拨了徐刚的呼机:"请呼43,姓赵,赵宇,对,我马上就到,你等我。" 222 令赵宇有点奇怪的是,徐刚的工地上空荡荡的。 赵宇跳下车,向里走。 走廊里,一片狼藉,赵宇往前走,不远处,传来一阵叫嚷声,赵宇快步走了过去。 赵宇来到一个厅内,只见三个壮汉正在打徐刚,徐刚被打得鼻青脸肿。 赵宇大喊着"住手,住手!"随即跑过去,还未跑到,便被一个家伙一下打倒在地。 徐刚见赵宇来,突然抄起一根铁棍,向其中一个壮汉打过去,没想到被后面一个壮汉抱住,一下子扔到一边,另一个把他抓起来,挂在一个挂衣钩上。 壮汉对徐刚说:"今天我们跟你打个招呼,记着我跟你说的事儿啊!" 三个人转眼间离去,路过赵宇,赵宇想爬起来,被一个壮汉一脚踢了回去。 脚步声远了,赵宇坐起来,看着徐刚。 徐刚笑了:"我没法扶你,你自己起来吧。" 赵宇站起来,走到徐刚身边,抱住他,把他弄下来,两人一起靠墙坐下。 赵宇掏出一支烟给徐刚,另一支给自己,然后用打火机点燃。 两人苦笑起来。 "你怎么样?"徐刚问。 "我?我挺好――看!"赵宇一样样把东西从兜里掏出来,扔在地上,"瞧,信用卡、汽车钥匙、我的办公室钥匙、俱乐部会员卡――我们星期日可以一起去打高尔夫了。" 徐刚向地上吐了口吐沫,他嘴里面全是血,看来,这一顿打挨得不轻。 "你一步登天了?"徐刚问。 赵宇露出笑容:"简直易如反掌!" 两人就像年轻时那样"啪"击了一下掌。 "这么说,斯代普要你了?" "他们要我了――你怎么样?"赵宇说。 "我?完蛋了――我们同在北京,每天看到的都是同一片蓝天,可是就这么点地方,还得分成天堂和地狱。"徐刚说。 "到底怎么了?" 徐刚:张婷婷要跟他老公离婚,想让我把钱还她,没想到――他老公骂我不是东西,找人打了我一顿――我确实不是东西。" "你把活儿干完还他们钱不就完了?" "过两天验收――今天粗验,有好多地方不合格,得返工――下午,工头儿跟我吵了一架,带着工人全跑了――我刚给他们结完一笔钱,他们这是成心。" "我有钱,你再去找一个施工队。"赵宇说。 "完了,时间不够了,合同上写明,如果不按期完工,他们就不给我那笔抵压金――" "合同呢?" "在我们家。" "走,一起去看看。" "看什么?有什么可看的――完蛋了。" "起来吧―宇说罢,自己首先一跃而起。 2 赵宇把心灰意冷的徐刚拉起来,一直来到外面,两人上了车,徐刚摸摸崭新的仪表板:"赵宇,这是公司的车吗?" "是我的――总经理送我的礼物――我来找你是想跟一起出去吃饭的,没想到跟你一起挨打。" "赵宇,我们已经是两条道上的人了。" "胡说八道。"赵宇把车开了出去。 徐刚拉下遮阳镜,对着上面的镜子,用车上的面巾纸擦着脸:"赵宇,我们已经不一样了。" 224 赵宇和徐刚一起来到徐刚家,进了徐刚的房间。 徐刚东翻西翻,把合同翻了出来,递给赵宇。 赵宇一行行仔细地看着合同。 "看也没用。"徐刚说。 赵宇看完了,抬头问问徐刚:"就这些?" "就这些。" 赵宇笑了:"合同里只说按工程质量标准验收。" 徐刚说:"是呀!" "可是,没有工程质量标准!没有细则!" "是啊――没有。"徐刚说。 "那他们凭什么说不合格?" 徐刚看着赵宇,眼晴里闪出欣喜的光:"是啊?为什么?" 赵宇笑了。 徐刚大叫一声"太棒了",一下把赵宇扑倒在床上。 床"咣"地一下蹋了。 徐刚的父母冲进来叫道:"怎么了?怎么了?" 徐刚从地上爬起来:"没怎么,我去把那帮工人找回来!" 赵宇说:"等你的工程完了――叫上婷婷,我请你们。" 225 告别了徐刚,赵宇来到三里屯"男孩女孩"酒吧前面,只见马欣他们已经到了,赵宇还听到依然漂亮的老同学叶波的一声惊呼:"天呐!真是他!" 赵宇一下坐到一把空椅子上:"大家好!" "你的姑娘呢?"马欣问。 "还没出生呢。"赵宇说道。 一个服务员过来,赵宇对他说:"来两杯斯米尔诺夫,不加冰――再来一碗意粉儿。" 江洋拉了拉赵宇的衣服:"要不要我们帮你叫一个?崩崩,把刘小静叫来怎么样? 赵宇:"谢谢,我不想找姑娘。" 江洋拉拉赵宇的衣服:"怎么了?还没吃饭?" "一个哥们儿出了点事,我帮他一起让人揍了一顿。"赵宇摸了摸自己发青的脸说道。 "这忙帮的,有意思――介绍一下,这是崩崩,江洋的女朋友,这是叶波,听她吹牛说是你的初恋情人――现在是我女朋友,我说的对吗?" "别胡说,我们连手都没拉过,哪儿有这种初恋呀?"叶波叫嚷着。 赵宇说:"那我们要是旧情复燃就乱了。" 大家笑了,叶波叹了口气:"北京真是太小了。" 崩崩十**岁,是个小可爱,她拉住江洋:"老怪,我们的爆米花怎么还不来呀!" 江洋冲服务生招手:"爆米花!" 服务生点头进屋去拿。 "叶波,咱们有十几年没见了。" "你变多了,赵宇,要是在街上,我不一定认得出你。" "你也变多了。"赵宇说。 江洋逗叶波:"现在不是八中校花了吧?" 赵宇说:"争取以后给八中生个校花吧。" 叶波说:"去你的吧――我才不要小孩呢!" 崩崩又拉拉江洋:"我喜欢小孩。" 马欣冲崩崩一挥手:"那你以后给你们家老怪生一个。" 崩崩叫道:"我不生!我要给我们家老怪生一堆小烟头儿!" 众人笑了。 "崩崩,你为什么叫他老怪?"赵宇问。 马欣替崩崩回答:"还不是说他怪b!" "你才怪b呢,我们家老怪可好了,是吧,老怪?"崩崩护着江洋。 服务员过来,端着酒,意大利面条,一包爆米花和一个小筐,他把东西依次放下。 赵宇端起面条吃了起来。 崩崩拿起一个爆米花吃了一口,对江洋探出头:"我要甜的。" 江洋拦住要走的服务员:"再来一包甜的。" "赵宇,你得了一份大礼――老宋从来没送过二楼的人那么贵的东西。"马欣拍拍赵宇的肩膀说。 "他喜欢你。"江洋也拍拍他。 赵宇抬起头:"是吗?" "我来的时候,老宋送了我一个电脑笔记本。"江洋说。 马欣恨恨地说:"他什么也没送我――哎,赵宇,你签的财务额度是多少?" "90万。" 马欣和江洋相互看了一眼,低下头。 赵宇问:"怎么了?" "如果签到00万,就可以上三楼了。" "你们呢?" 江洋和马欣都不说话了。 叶波对马欣说:"上学的时候,我们老师管他叫天才。" 马欣对叶波说:"很多天才从学校一毕业,用不了几天就能变成蠢货――" "赵宇,你一直都在干什么?"叶波问。 "我?什么都干――什么都没干成。" "你是从哪个公司过来的?" "我和人一起开了个时装店,倒闭了,闲着没事儿找工作,就找到斯代普。" "你不是从一楼上来的?"马欣惊奇地问。 "一楼?什么一楼?"赵宇问。 "所有进入斯代普的人都得从一楼干起。"马欣解释说。 "这我不知道――我和很多人一起来应骋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欣和江洋低下头,不说话了。 叶波用手拍拍桌子:"我跟你们说过,他是个天才――你们还不信吗?" "赵宇,下午老吉米跟你谈的什么?"江洋问。 "他给了我四个客户。"赵宇说。 江洋差点跳起来:"四个!" "怎么了?"赵宇问。 "没什么。"江洋说。 "你爸是干什么的?"马欣问道。 "我爸?我爸是搞高分子的,在日本一个实验室――我妈原来是大夫,现在病退了,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到底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江洋说:"出了一件我们不理解的事儿。" 马欣拉拉江洋:"他不愿说实话就算了。" 赵宇一口把一杯酒喝干:"你们有病呀!我为什么要骗你们?你们有什么好骗的?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们没什么意思――真的。"江洋说。 "你别介意,我们只是随便问问。"马欣说。 "赵宇,你别介意――他们真没别的意思。"江洋说。 赵宇又一口喝了一杯酒:"你们也和我一样做股票吗?" "当然了,二楼只做深沪两市的股票。" "一二三楼是什么意思?"赵宇问。 "还有四楼。"马欣说。 "你看过一本英国愤怒青年写的小说叫《向上爬》吗?"江洋说。 "我没看过――我觉得自己一毕业就一直向下出溜儿,从来没有向上爬过一步――我说的是真心话。" 江洋和马欣相互又看了一眼。 "我对你有一个衷告,想不想听?"马欣说。 "说吧。" "在你走之前,尽量多花他们的钱,你的额度是90万,能买什么就买什么,如果你让斯代普失望了,他们就会叫你走,你要是没花掉那些钱,是会后悔的,因为斯代普不会管你要回去。"马欣说。 赵宇用餐巾纸擦擦嘴:"我不会走的,我要到三楼去看看,看看里面有什么。" 江洋看着马欣:"听见了吗,马欣,你的对手来啦!" 22 无论如果,新生活似乎是一眨眼就开始了,斯代普公司让赵宇感到一种久违的斗志,怀抱着这种斗志,赵宇一下忙碌起来,他目标明确,生活简单,早晨一睁开眼睛,便有一种叫做"应该"的东西从心中油然而生,赵宇知道,那是别人对自己的要求,即便是这样,赵宇也觉得十分愉快,他不再无所事事,他就像火箭一样从床上窜起来,迅速梳洗,然后下楼,钻进汽车,他开着汽车,来到公司,他在二楼打卡,然后来到自己办公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坐在那里,就像是古代的战士手执武器进入自己的位置,在那个位置上,他时时能够感受到一种熟悉的紧张及兴奋,第三天,他便开始下第一张单子,而且,一下子便使用了50万元建仓,接着,他下了第二张、第三张,从第0天开始,他找到的几支股票就像几匹快马似的脱颖而出,简直是如有神助。 227 20天以后,赵宇已完全适应斯代普的生活。 这是一个上午,像往日一样,赵宇坐到办公室前,放下手提包,打开电脑,插入一张光盘,敲了几下键盘,显示器上出现了一组走势图。 传来敲门声,赵宇抬起头:"请进。" 王新华走进来,手里抱着一小摞资料,放到桌上:"这是您的资料。" 赵宇一本本翻着,从里面挑出一张报纸,一本公司内部的期刊,然后把其它的扔到一边。 "把那些资料搬走――以后每天送这些就行了。" 王新华答应着走了出去。 电话响,赵宇接。 吉米的声音响起:"我马上让助理把你今天的日程表送去――你要会见两个客户,另外,你注意一下日程表背面的我写的几支股票。" "好。" "半个小时后,你来我这儿一趟,我有话要对你说。" 宇说罢挂了电话。 一会儿,敲门声响过后,吉米的助理进来,他走到赵宇身边,把一张纸交给他:"吉米让我给你的。" 赵宇点头。 助理走了。 赵宇打开日程表,看一行,用一支红色铅笔画一行,其中的"三楼时间"叫他感到疑惑,赵宇翻过纸片,只见后面写了四支股票的名称――深安达、深中华、爱建股份、望春花。 赵宇把电脑翻到深安达,开始研究各种技术指标。 228 走廊里,马欣和江洋擦肩而过。 "你做深万科吗?"马欣问。 "我再想想。"江洋回答。 马欣进入自己的办公室,忽然他探回身对江洋说:"我有个消息。" 江洋也从自己的办公室内探出头:"什么?" "盘子要动了,今天赶紧出货――得挑出几支股票,准备战斗!" 江洋回过头:"马欣?" 马欣再次探出头。 江洋说:"送你一句话,忍耐是制胜的关键,如果实在手痒,就离场。" 马欣说:"走着瞧吧" 两人的门分别"咣咣"两声关上,走廊里又恢复了寂静。 229 餐厅里,赵宇要了一杯咖啡,他看看表,表针指向8点28分,他刚喝下一口,吉米便走进来,赵宇放下杯子,跟着吉米走了出去。两人来到业务部,吉米关上门,赵宇坐下。 吉米从书桌上拿起一摞资料,给了赵宇:"这是你一会儿要见的客户资料,这是他的营业记录――记住,公司给二楼的客户都是中期客户,但给你的四个客户里却有两个长期客户,他们的营业记录都不错,公司为他们挣了不少钱――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对待他们――他们对公司很信任――你有什么问题吗?" "客户对我来讲,意味着什么?" "外快、奖金,你叫什么都成――替客户挣的钱中,你有一定比例的佣金。" 赵宇点点头:"原来是这样,还有,'三楼时间'是什么意思?" 吉米说:"凡是三楼给你下的指令,你必须准确无误的执行,那是三楼扔下来的碎骨头,到了二楼,就是肥肉,可惜不能算在你的业绩里――三楼如果把指令交到你手里,除了执行以外,不要问为什么。" "还有,我可以约客户到俱乐部吃饭吗?"赵宇问。 "不行――你只能约在外面,俱乐部只接待公司内部的人,二楼只有三个人有俱乐部的vip卡――你、我、马欣――不要把这件事对外人讲,俱乐部的费用很昂贵。" "我懂了。" "赵宇,老宋很器重你,他吩咐我多关照你――你要有什么问题,直接给我电话。" "我明白――我问一下,怎么才能进入三楼?" "公司的内部结构是金字塔状的,越往上,人越少,三楼每年最多从二楼挑一个人上去,首先,你的记录得必须是二楼最好的,其次你还要达到公司的指标。" "什么指标?" 吉米叹口气:"我也不知道,只有三楼知道――今年三楼就没有要人――我也没有去过三楼。" "那么,一楼呢?" "一楼是培训部,那里的人都是文秘待遇,实际上是一些操作员,负责按指令操作,他们只有一点点额度可以自由支配,薪水跟二楼没法比。" "我懂了,"赵宇看看表,"时间到了,我要会见客户去了。" "还有,赵宇,你不必非做我推荐的股票。" "谢谢。"赵宇说,随后关上门出去了。 吉米拿起电话:"喂,宋总,我是吉米,我跟他谈了――对,他很好。" 0 赵宇走进会客室,在桌子上翻看客户记录,外面传来敲门声,赵宇应了一声,一个胖子走了进来。 赵宇站起来:"你好,我是赵宇,赵德发先生吧?" "我是。"赵宇德发说罢与赵宇握手。 "公司派我负责您的交易――首先感谢您对斯代普公司的信任。" "哪里哪里――你们公司帮了我不少忙。" 两人坐成一个直角,赵宇翻了一下资料:"从记录上看,您的交易一直很稳定,一直做长期,您希望继续下去还是――" "我今年想做一些中线和短线。" "这样吧,我们一起订一个比例,然后我来做一个投资计划――你希望长线投资占到多少?" 赵德发说:"一半以上。" 赵宇在一张纸下记下:"那么,占六成,怎么样?" "可以。" "中线呢?" "两成吧。" "短线也占两成――是吧?" "可以。" 赵宇站起来:"一会儿你要去财务处签一份合同,他们会按公司规定,根据风险比率和你一起商量利润和损失的分配方案――如果有什么问题,咱们再商量――这是我的电话。" 赵德发接过赵宇递给他的一张纸,上面是赵宇写的电话,赵德发接过去。 "从记录上看,你手头的货已全部出完,下午我会打电话给您,商量一下建仓方案,有时间吗?" "下午我要去天津,你打我手机。" "好吧――咱们去财务处吧。" 赵德发和赵宇一起站起来,赵宇问:"您还有什么特别要说的吗?" 赵宇德发看着赵宇:"我这人不贪――挣点就得,你给我选几支稳点儿的股票――我不想冒险。" "放心吧――我会的。"赵宇与赵德发握手告别。 231-240 正文240 令赵德发感到不可思议是,这个赵宇只用了7天,便完成了第一笔短线生意,让他的短线资金赢利百分之二十,当他来到斯代普做财务结算时,简直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不用说,赵宇已渐入佳境,他就像一个耐心而凶猛的猎狗,每次出动,都会咬上一只猎物回来。 事实上,赵宇已步入了另一种人生,他满怀**地为那种人生倾尽全力,每一个白天,在办公室里,他都在冷醒而热烈地工作着,此刻,他伏在桌面上,一边看图形,一边用一支笔在计算着什么,忽然,他扔掉笔,仰面靠在椅子上,他吐出一口气,然后从电脑上调出一张进货单,他再一次拿起那张纸,看了看自己的计算结果,然后把手伸向键盘――他的手指停在键盘上,他犹豫了一下,然而,转瞬间,他已敲击键盘,填进了姓名和密码,突然,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再一次感到自己计算正确,一种神秘的预感召唤着他,他提醒自己不要相信直觉,要镇静,再镇静,不能冲动,他坐下,用计算器算着、用笔在纸上记着什么,然后,他站起来,走到窗边,向外看着,像是下着最后的决心,窗外是他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单调景色,一幢楼房的背阴面,他看着那一面冷冰冰的,似乎是无可理喻的景色,下着决心,他感到有点渴,然而,他决定一鼓作气,他回到电脑边,填进了一支股票,然后又填进了进货价格,最后填进了数量,然后回车,把单子挂了出去,片刻,他怔了一下,终于,他意识到,一切都完成了,无可更改了,于是他站起来,用力在空中挥了一下拳头,差点发出一声嚎叫。 他感到很兴奋,是的,又一次出击完成了。 2 赵宇来到餐厅,一个人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喝一杯咖啡,体会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松懈感,门开了,马欣进来,也要了一杯咖啡。 赵宇对马欣点点头:"你好。" "你怎么样?"马欣问。 "还行。" 马欣坐到赵宇对面:"抽烟吗?" 赵宇摇摇头,马欣自己抽一支烟。 "你刚做了一单?"赵宇问。 "你呢?" "我刚建仓。" "替客户?" "不。" "你手够快的。" "我觉得时机正好。" "你有消息?" "没有。我分析图形。"赵宇说。 "分析图形不可靠,现在的桩儿能做出很好的图形。"马欣以一个前辈的口吻说。 赵宇点点头:"他们确实做的不错。" "你知道吗?你就那么点儿额度,如果你做赔了,公司会把你一脚踢开。"马欣把声音压低说。 门又一次被推开了,江洋进来。 "你清仓了吗?"马欣问。 "没有,我再想想。"江洋边去接水边说。 等江洋回来,马欣拍拍他的肩膀说:"再不清,你就要错过行情了。" 江洋叹口气:"关键是,我还没选好要建仓的股票。" 三个人坐在那里,各自喝着东西,他们知道,他们在分别各自为战,别人的意见在这里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自己的判断,赵宇看看表,说道:"这儿真闷――我去会见客户,先走了。" 赵宇走到门边时,马欣问他:"晚上一起喝酒?" 赵宇说:"我还得给客户做投资计划,过两天吧。" 3 夜已深了,赵宇还在一个人孤独地工作着,他喜欢在夜里做分析,而在白天下决心,这是他的习惯,他面对电脑,一支支地分析着那些股票,猜测并判断着那些枯燥的数据背后的一切,墙上时钟已走向夜里两点钟,忽然,电话响了,赵宇接起。 "喂,喂,我是赵宇。" 打来电话是赵玫,她坐在一个很大的投影前面,背对投影,投影上正放着一个外国电影。 "我是赵玫。" "你好。"赵宇说。 "你最近怎么样?" "我在斯代普做股票,你怎么样?" "我还那样。" "有柳燕的消息吗?" "她刚给我打了电话。" "她说什么?" "说了很多。" 赵宇停了一下,把电话放到另一边耳朵上,找到打火机,点上一支烟。 "喂,你在听吗?"电话那一头,赵玫问道。 "我在听,她好吗?"赵宇赶忙答道。 "还可以,上个月找了一个工作,在卓亚公司。" "她缺钱吗?" "不缺。" "她缺什么?" "我不知道。" "你还知道她什么?" "我还知道的是,她刚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她发烧了。" 赵宇在专注地听,烟灰掉在桌子上:"还有呢?" "刚刚她梦见你,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哭了。" "谢谢你。"赵宇"啪"地挂了电话,然后拨起柳燕的电话来,赵宇听着电话,电话里传来一声声的长音,忽然,电话里传出柳燕的声音:"喂?玫玫吗?我没事儿了。" 柳燕的声音让赵宇心头一软,他停了一下,答道:"是我,赵宇。" 电话那一头,发着烧的柳燕刚要把药往嘴里放,一下子被赵宇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停住了,药片掉进杯子里,化了。 "你好吗?"柳燕用关心的口吻说。 "我?还可以――听赵玫说,你发烧了。" "我没事儿。" "退了吗?" "刚退了。" 停了一刻,赵宇接着问:"你好吗?" "还可以。"柳燕回答。 "我去看看你。" "太晚了――再说,我搬了家,你也不知道我住哪儿。" "你住哪儿?"赵宇一边说话一边穿鞋。 "我,我住望京小区。" "望京小区几号楼?" "2号楼燕脱口而出,连自己都弄不清为什么要告诉赵宇。 "等着我!"赵宇挂了电话,冲出门去,他没有听到柳燕在那边的叫声:"赵宇,赵宇,别来了,你看现在几点了!" 4 赵宇从楼道往下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迅速保持住平衡,从楼道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掏出车钥匙,他冲到楼下,按动中控锁,打开车门,钻进去,一抬头,他发现车前车后有两辆车,贴得很近,车被堵死了,根本无法移出,他按下喇叭,深夜,那声音显得特别刺耳,他又从车里出来,向着周围望着,希望有人出来,把车移开,他焦急地用手拍拍前后的车,两辆车的报警笛声响了起来,与此同时,赵宇急得大喊:"这是谁的车?谁的车?" 楼上一个窗户开了,一个小伙子骂他:"让不让人睡觉啊!几点了!" 另一扇窗户开了,又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丫有病啊!" 赵宇回骂了一句"去你妈的",然后锁上车,向小区外面跑去。 5 赵宇跑着,气喘吁吁,但他试图跑得更快,一种要见到柳燕的欲念完全控制住了他,他跑着,在寂静而寒冷的冬夜,他认为柳燕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柳燕,他已很久没有见过她,他想她,他愿意看到她,越快越好,他有话要对她说,但是,他必须必须先见到她,他要尽快见到她,是的,见到她就是一切,别的全是空想,赵宇跑到街上,一边跑一边打车,空空的街上没有出租车,忽然,赵宇看到有一辆拉着人的出租车开来,从他身边飞奔而过,赵宇追了几步,只见后面一辆拉满货的大卡车开过来,赵宇站到路中间,拦住卡车,卡车几乎在撞到他的情况下停住了。 赵宇跳到司机座门外,司机摇下玻璃。 赵宇叫道:"对不起,我有急事,带我一趟吧――这是――" 他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几百元在手中挥舞。 "上车吧。"卡车司机说。 赵宇上了车,大卡车原地笨重地转了一个弯,调头疾驶而去。 快呀,更快些,再快些,赵宇在心里喊叫着,大卡车飞速地行驶着,赵宇指手划脚地指着路,卡车的巨轮辗过城市的街道,赵宇想给柳燕打个电话,一伸手,才发现没有带手机,他只好想象着柳燕的样子,那个对他来讲已经陌生的样子。 快到了,就到了,已经到了,在望京小区前面,在卡车转弯的一刹,雪亮的灯光下,赵宇看到了柳燕,就在前面,就在路边,在寒风里,一个人站在寒风里。 "停!,停!谢谢你。"赵宇听到自己几乎是在喊了,司机一个急刹车,赵宇跳下车,冲向柳燕,一把抱住她。 两人接吻,赵宇抱住柳燕,他感到她很凉,脸、嘴唇、鼻尖,头发,甚至穿在外面的外套,卡车在后面向后退去,灯光消失了,把两人留下黑暗中。 "这里正在施工,我怕你找不到。"柳燕利用接吻的间歇说道。 7 赵宇和柳燕已换到柳燕的床上接吻,被子被他们压下面,现在,他们已不感到寒冷了,他们感到的是一种相互间的需要,强烈的需要,也许,那就是他们之间的一种联系,这种联系,让他们感到高兴,当他们彼此的手触摸到对方的皮肤时,这种联系显然令他们激动不已。 "会传染你的。"柳燕说。 "传染就传染吧。"赵宇说。 "你的出租车也太大了。" "我下次打个小点的。" "你太疯了。" "是吗?" "我想你。" "我也是。" 8 然后,是说话,像两个久别重逢的人那样说话,像两个恋人那样说话,像很想说话的人那样说话。 他们说了很久,一直说到窗外露出微光,他们移到地毯上,各人用一两个靠垫舒服地靠着,地毯上一些散碎的吃的东西,以及一些空的饮料筒,他们仍在说着,恨不能把什么都告诉对方。 "后来,犹豫了很久,我做了第一手,一下子买了五十万,第二天股票又往下跌了三毛钱,我又买了十万块钱的,第三天,又跌了两毛钱,我就又买,一直买到底,最后,我户头上只有几百块钱了――这时,我买的股票开始涨了!" "有一点我不明白,你好像天生就会做股票,你很少失误,鱼头就跟我说,他永远弄不清楚,你是怎么从几百支股票中把那几支会涨的给选出来的。" "我会技术分析。" "很多人都会技术分析,有些可能比你分析得还要好。" "那我就不知道了――有些人可能天生就会一些东西,象萨特天生就会看书,你只要教会他认识一些字,然后把他带到书前,他就知道自己要看什么,或者把颜料和画布给高更,他就会画画一样,我也许是这种人,只要看看报纸,再看了几本股票书,就知道如何做股票――也许,我对股票有某种直觉――谁知道。" "看来鱼头说的对,你是个天生的挣钱机器,只要不在我身边,你就是一个挣钱机器――计算股票对你就像做代数题一样简单――你有一个能叫人得到幸福的天赋。" "是吗?" "你没有感到过幸福吗?" 赵宇看着柳燕:"刚才感到了。" "难道别的时候你就不会感到幸福吗?" "你呢?" 柳燕停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我只是有时候会感到满足。" "什么时候――刚才怎么样?" "刚才?" 赵宇点点头。 柳燕笑了:"刚才的事,我忘了,你太疯了――你,你想喝点什么?" "你也渴了吗?" 柳燕站起来:"红茶?绿茶?花茶?我还台湾的洞顶乌龙呢!" "红茶吧。"赵宇说。 柳燕从厨房端来一个盘子,上面是一杯奶,一盒方糖,两个杯子,一壶茶,柳燕给赵宇倒了一杯。 "真讲究――我们又不是英国人。"赵宇说。 "可我们也是人啊――赵宇,你不觉得我们都老了吗?" "我没有感觉到。" "我有感觉,我已经开始用很贵的化妆品了,我还试了很多种减肥药,尽管我知道没有用,可我还是胡乱用。" 赵宇笑了。 "你笑什么?大家都一样。" "你完全用不着――那是浪费时间。"赵宇说。 "我有很多时间可以浪费。" "你现在年薪多少?" "你总是比我多十倍,真奇怪!"柳燕说。 "那,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年薪九万的工作的?" "我是费了很大劲才找到的。" "你喜欢你的工作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工作罢了,像别人一样。" "是吗?" "其实,我得到工作后,喜出望外,不过不是做设计,是做市场。" "你想过吗,他们为什么要你?" "我哪儿知道呀,我们公司的老总是个女的,叫纪娴,白手起家,她后来告诉我,她需要一个有自尊心的市场部经理――真是个奇怪的想法。" "我们公司的宋哲也是个怪人――你现在怎么样?" "市场部经理,刚刚任命我的,我上午听到这消息,晚上就病了。" 赵宇笑了。 柳燕看看表:"你几点上班?" "我可以不上班。" "赵宇,可我得去,有很多事儿要做,我这个季度的目标是打开东北市场。" 柳燕直视着赵宇,两人僵持了一会,赵宇说:"那,我走了――你注意身体。" "你也是。"柳燕说。 "以后我会来看你。" "我会给你打电话。"柳燕说。 赵宇站起来,柳燕也站起来,赵宇想吻柳燕,柳燕躲开了。 "赵宇。"柳燕说。 赵宇看着她。 "除了跟你睡觉以外,我什么都不能答应你。" "那就先睡觉吧。"赵宇有点失望地说。 "你不能天天找我睡觉。" "那当然,一个月里总有那么几天不行。"赵宇笑了。 "赵宇!"柳燕的声音忽然变得倔强起来。 赵宇看柳燕。 柳燕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你知道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是,我知道。"赵宇的神色黯然起来。 "那――再见了。" "再见。" 赵宇到门口穿鞋,然后开门。 "谢谢你来看我。"他听到柳燕这样说。 赵宇的手在门锁上停了一下,然后,他走出门去,把门轻轻地关上了。 柳燕长出一口气,用手揉着脸,坐回地毯上,她不知自己这样做对不对,但是,他知道,赵宇,还是那个冲动而难以把握的赵宇,她不想再像从前一样了。 9 从柳燕那里出来,赵宇走到街上,与和柳燕在一起时对比,空气冷得叫人受不了,赵宇把手放进口袋里,街上没有出租车,行人也很少,忽然,赵宇感到一种尖利的伤感划过心头,这种伤感与柳燕有关,却又一时讲不清有关在哪里,赵宇差一点哭出来,他觉得自己仍喜欢柳燕,只要见到她,便不想从她身边离去,但是,她却与他想的不一样,赵宇感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他有点恨自己,如此地没出息,他认为自己很软弱,但是,但是,离开柳燕,离开柳燕,只要离开柳燕,他便会难受不已,忽然,在刺骨的寒风中,赵宇把上衣脱下来,然后是毛衣,一直脱到光着膀子,然后抱着衣服,站在街边,感受着那一种钻心的寒冷,他感到,他对比出,这种寒冷,并没有比他离开柳燕更为叫他难过。 有人回头在看他,赵宇哆嗦着重新穿好衣服,伸出手臂,准备打车回家。 240 在斯代普公司会客室里,赵宇、马欣、江洋三个人在吞云吐雾,他们是被吉米叫来的,不用说,他们都在等一件对他们个人关系重大的事情。 "你以前做过期货吗?"江洋问赵宇。 "没有,你呢?" "我们俩以前都做过期货,最多的时候,马欣一天做三场,喝十几杯咖啡,只能睡几个小时,可怕!" 马欣接口说:"我倒宁愿做期货,股票太磨人了,一年最多只有一次行情。" 江洋说:"期货?算了吧,我可受不了被强行平仓――那是一种可怕的感觉,你挺着挺着,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赢了,可就是再也弄不到钱把空儿给补上,突然,你完蛋了,一下你就变得一无所有了――那是赌搏。" "我也不喜欢赌搏。"赵宇说。 江洋用下巴一点马欣:"他喜欢。" 马欣笑了:"就是从没赌赢过――期货就是那么个东西,你只能次次赢――赢了几次,你就算上钩了,早晚,你还得把所有的赌本儿都输回去。" 赵宇也笑了:"你是不是上过钩儿?" 马欣点点头:"在期货市场上,每个人都得上钩儿,不是这次,就是下次――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得上当,不是这件事儿上,就是那件事儿上――其实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像是为了同意马欣的观点,江洋补充道:"他2岁就挣了一百多万――后来被强行平仓了。" "然后呢?"赵宇问。 "然后――他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赵宇的眼光望向马欣。 马欣把目光望向窗外。 门忽然开了,吉米大步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开始咳嗽,然后"啪"地一声把一摞文件扔在茶几上,飞快地走到窗户边,把窗户打开。 吉米用友好的大嗓门叫道:"你们每人抽一支烟,三个人加起来就等于一个人同时抽三支烟,你们就不怕得肺癌吗?" 江洋笑道:"我们怕。" 吉米坐下来:"怕还抽?" 江洋不笑了:"我们更怕在得肺癌之前被公司一脚踢出去。" 吉米翻开文件,往每个人身上扔一份,三个人纷纷接住。 吉米的脸上换成一副严肃的神情,忽然进入正题:"上一轮行情的总结报告出来了,你们三个人的赢利是二楼的前三名,我已经报上去了,公司对你们另有安排,三楼现在的工作量太大了,你们会接手一些三楼扔下来的客户,我看了一下材料,全是外商,他们很精明,刚才,我把他们分成三份,你们先看看,接还是不接?" 这时,挂在墙上的对讲机里传来吉米秘书的声音:"吉米,宋总的电话,请接听。" 吉米拿起不远处的电话:"喂,喂――我是,对,第一名是赵宇――噢,那――好吧,立刻?好吧,他在这里,我马上告诉他,好吧。" 三个不安地看到,吉米在接电话时,脸上的表情不断出现变化,他们知道,重要的时刻来到了,吉米挂下电话,转身望向赵宇,用干巴巴的声音说:"赵宇,你要去三楼了,祝贺你――别忘了我们。" 江洋惊叫道:"真的?" 吉米点点头,对赵宇说:"你马上去,宋总在等你。" 江洋一拍赵宇的肩膀:"祝贺你!" 马欣握住赵宇的手:"我也祝贺你――你要一步登天了。" 赵宇晃晃手里的资料:"那这里的事儿――" 吉米说:"我会处理的,快走吧。" 江洋一推赵宇:"以后再庆祝吧。" 赵宇放下资料,走了出去。 剩下三个人一下子陷入沉默。 马欣向吉米问道:"为什么是他?" 吉米摇摇头,叹口气:"他来了,立刻就赶上了行情,为公司挣了两百多万,然后就上了三楼,你能说他什么?也许说他运气好叫人舒服点儿。" 马欣:"这不公平,他业绩最好是因为公司给了他好客户。" 吉米站了起来,把赵宇留下的资料一分两半,一份扔给马欣,一份扔给江洋,然后,提高声调:"不公平?什么是公平?你要是不满意,可以走啊,你想清楚,是你更需要公司还是公司更需要你?瞧,这归你们了,他走了,给你们留下好客户,你们应该谢谢他――承认现实吧!" 吉米"咣"地一声摔门而去。 马欣把资料一扔,掩饰不住地内心强烈的嫉妒:"我才不稀罕这些残羹剩饭呢!" "你怎么了?他是我们的朋友啊!"江洋吃惊地说道。 241-250 正文2425024 三楼的电梯门开了,赵宇走了出来,他与等在那里的宋哲秘书说了几句什么,宋哲秘书便在前面带他向着走廊尽头走去,赵宇在后面跟着。 赵宇脸上微微露出些笑意,他知道,在竞争中,他胜出了,但想到前面那些未卜的将来,脸上的笑意便马上被一种严肃的表情代替了。 赵宇被带到一个办公室门前,秘书开了门,赵宇走了进去,秘书在后面把门关上了。 这是一间很大的办公室,里面内有四张桌子,四个四十岁左右的工作人员,一副疯狂工作的样子,其中的一个人穿着深色衬衫的秃子在疯狂地打电话,另一个手里夹着一支烟,在计算机上写着什么,不远处,两个穿着几乎一样西装的人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个在使劲地用领带擦眼镜。赵宇感到,三楼果然气氛不一样,十分紧张,他发现,四个人对他进来看都不看一眼。 秘书让赵宇站在旁边等着,自己向里面一扇门走去。 赵宇听到打电话者在大声叫嚷着:"喂,喂,你快点回来,你的客户一直在等你,你马上给我回来,你知道吗,你在香港陪老婆逛大街的时候,已经为公司损失了几百万,我不能这么一直盯下去,我盯不住了!噢,噢,你马上回来,我已经在这里给你订了机票!喂,喂!这电话怎么了?电话坏了!电话坏了!修理工在哪里?修理工呢?" 那人突然把电话扔到桌子上。电话掉到地上,赵宇发现,是那人自己把电话线咬断了。 一个空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正讨论的人向里面喊:"老郑,老郑,电话!" 那个被称做老郑的人从一扇开着的门里冲出来,他一边走一边竟"喂喂喂"地叫了起来。 那个叫他的人不客气地对他大喊:"你能不能把电话拿起来再说话!"说完,回头继续自己的谈话。 赵宇正看着,秘书过来,拍拍赵宇的肩膀,赵宇跟他一直向里走去。 秘书笑了笑,对赵宇说道:"这是一个疯人院!你以后会习惯的,走吧。" 两人一起走进里面,令赵宇目瞪口呆的是,宋哲正抓住一个人的西装领带低声地发着怒,并把他按在墙上,旁边还有两个人在看着。 宋哲叫道:"别再胡说八道了!你花掉公司三千万,三千万!我告诉你,如果今天晚上十二点之前,还不能把那块地给拿下来,你就滚蛋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为什么昨天晚上不告诉我呢!滚蛋,快滚!你们也滚!" 三个人往外走,宋哲拿起桌上的一个手机扔了出去:"你的电话,大骗子!" 手机摔在地上,一路出溜出去。 秘书把门关上,赵宇感到从未有过的紧张与兴奋。 宋哲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支烟四处找火,秘书忙为他点上。 宋哲抽了一口烟,看着赵宇,突然问他:"你会骗我吗?" 秘书也望向赵宇。 赵宇摇摇头:"我不会。" 宋哲余怒未消地咆哮道:"你怎么知道你不会?一个人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将要干什么的!谁也不知道!" 忽然,宋哲转向秘书:"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对他说,别让他们进来。" 秘书走了出去。 宋哲更深地坐进他的椅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你替我把窗子打开,太闷了!" 赵宇拉开窗帘,打开窗子,然后回到原来的位置站好。 宋哲不看他,而是把转椅转了一个角度,望向窗外。 半天,宋哲都没有说一句话,赵宇看着宋哲,搓搓手:"宋总,我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我的意思是,我到三楼来,我看到――我――" 宋哲忽然转回身来,看着赵宇。 赵宇不说了。 "赵宇,你要在生活中养成一个好习惯,那就是没话可说,就别说话,不知道如何回答人家的话时,就保持沉默。" 赵宇低下头,但马上又抬起头来。 宋哲忽然笑了,他站起来,走近赵宇,拍拍他的肩膀:"坐,坐,坐这里,欢迎你来三楼,我研究了你的所有营业记录,这次股市一共有五轮短线可做,别人最多只赶上两轮,你做了三轮,哪儿来的消息?" 赵宇怔了一下:"我没有消息,我*技术分析。" 宋哲笑了:"技术分析?我这儿有五六个高级分析员天天在进行技术分析,他们都得不出正确结论,根本没有技术分析这回事儿!知道你为什么成功吗?因为你有着奇怪的直觉――你在这一个月的表现证明了你的判断几乎总是正确的,你确实有着奇怪的直觉――" 宋哲来回走动着,他忽然停下来:"在二楼的时候,一定听说了不少三楼的传闻吧?" 赵宇点点头。 "他们都说些什么?" "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人说,三楼的人都很有钱。" "我告诉你三楼是个什么地方,三楼是个挣大钱的地方,三楼有很多业务,进出口,金融,房地产,期货,还有别的买卖,当然,三楼也很危险,如果在三楼失败了,就没处可去了。" 宋哲的话,激发了赵宇的好胜心:"我想,我不会失败的。" 宋哲看了他一眼:"你很倔强,赵宇,这很好,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我问你,你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我可以做股票。" "我一直想在三楼做一个独立的股票部门,我现在手头还有一些流动资金,我会告诉你什么时候可以使用它们――但你不能拿我的钱和客户的钱冒险,你不能再搞什么技术分析了,你得有消息,我会带你去见几个人,他们都是股市里的桩家,很有经验,是我的朋友,你还要自己建立一个信息网络,专门收集有用的情报,现在最有潜力的板块是市场重组板块,你得给我列出一个单子,找出那些可能被收购的"壳"来,现在有那么多公司都在考虑借壳上市或是买壳上市,这方面我已经做了一些工作,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材料,你要好好研究它们,要做的事很多,我现在没有很多时间放在投机生意上,我有别的项目,但我不想放弃这一块,你知道,比起三楼来,二楼最多只能算是小打小闹――斯代普公司如果把二楼去掉,不会有丝毫的损失。以后,你将会有上亿元的资金可供调配,你将成为我真正的合伙人,但在此之前,我要再看看你――你在三楼,我们会时常见面――经济方面,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对于你,我还想知道一些东西,告诉我,在来斯代普公司之前,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我是说,你有时常困扰你的东西吗?有吗?" "有。" "什么?" "很多。" "比如。" "比如――我、我总是找不到值得一干的事情。" "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也没有找到。" "那就先从手头儿事情做起吧――要知道,值得一干的事情都是难事。" "我倒觉得,值得一干的事情首先得是一种有意义的事情。" "有意义?什么意义?"宋哲皱起眉头。 "我想,我说不清。" "那我告诉你,没有有意义的事情!意义――意义这两个字应该从字典里删掉,人生有何意义?世界有何意义?地球存在在宇宙里有何意义?你一定是让那些书本给害了,就像我当初一样。如果你非要问我在现实中意义是个什么东西,我现在就告诉你,所有的意义都在一个字里面――钱!记住!钱!对你我来讲,除了一般等价物以外,钱是我们现在这个世界里的最后一种道德,最后一种权力,最后一种信心,是茫茫人海里的最后一个救生圈,也是最后一种意义,要我证明给你看吗?我想不用,因为这是一个公理,公理是不需证明的――你要是怀疑公理,那你就不应该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好啦――你先去你的新办公室看一下,然后在那里给我写一份书面报告,报告的内容是,你将如何利用我给你的权力,办成几件能够给我们带来利益的事。" 赵宇来到门边,宋哲叫住他,然后走到他身边。 "等一下,赵宇,到了三楼,该有个新形象,你现在拥有一套公寓房,这是你的房门钥匙――这是地址――我希望你会满意。" 宋哲抓住赵宇肩膀,用力摇了摇,接着说道:"好好干吧,赵宇,大多数人在一生中只有一段时间能够做成大事,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我告诉你,就是当他们自信世上无难事的时候――对于你,现在就是这个时候!" 赵宇笑一笑,点点头,拉开门,走了出去,宋哲的秘书在后面跟上,拍拍他肩膀,陪着他。 宋哲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出一种奇怪的表情,他把门关上了,事实上,他对赵宇的状态很满意。 242 每当赵宇取得一种新成功后,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找到柳燕,他也不知这是为什么,无疑,对于他,不管成功是什么,首先,它必须是那种有人与之一起分享的东西。赵宇搬迁的第二天,就找到柳燕,看到她坐在驾驶副座上,心里才踏实下来,他与她一起吃了晚饭,把她带到自己的新居,两人打开门,按亮灯,顿时,就像魔术般的,一个很大的漂亮的大厅展现在柳燕眼前。 "怎么样?"赵宇问。 "你说呢?" 赵宇笑了,他不知说些什么,两人一起走进厨房,洗手间,书房,卧室,杂务间,柳燕不时动动这儿,动动那儿。 "这里太像是别人的地方了。"柳燕感叹道。 赵宇说:"也许它真是别的地方,他们只是暂时把它给我。" 俩人回到厅里,柳燕一头倒进一个大沙发里:"太大了――真是太大了――谁来支付?" "公司。公司给我个人提供一笔无息贷款――连装修都是他们做的――现在我的一切费用由公司支付,到年底会计结算一切――所有费用从我的工资和奖金里扣除。" "我想只有一个词儿来形容你现在的样子――暴发户。" "说的真对!还是超级的――这一段我感到自己的生活就像爆炸一样――喝点什么?" "可乐吧。"柳燕不安地说。 赵宇走到厨房,打开冰厢,里面有几筒可口可乐,他又拿了两个玻璃杯,然后倒进可乐,他深吸一口气,端着两个杯子,走到柳燕前面,把杯子放到茶几上。 "你不觉得这房子里缺点什么?" "缺颗炸弹把它们全都炸掉。"柳燕笑了。 "还有呢?" "缺音乐。" 赵宇来到音响设备跟前,放出音乐。 赵宇回头:"还有呢?还缺什么?" 柳燕:"花。" 赵宇来到杂务室,一下抱出三盆假花,分别放在房间的各处。 "还缺什么?" "画――这面墙太大了,该有张画。" 赵宇再次走进杂务室,拿出一张画来放到墙边,画的外面有一层纸,赵宇撕开那张纸,原来是一张放大的柳燕的照片。 柳燕看着,没说话。 赵宇凑近柳燕:"现在你知道这里还缺什么了吧?" 柳燕却把身体微微向后仰,像是躲着什么似的:"赵宇,谢谢你,想到我。" 赵宇拉住柳燕的手,吻她,忽然,赵宇感到柳燕似乎有点勉强,于是,两人分开了。 沉默了一会儿,柳燕忽然开口道:"赵宇,这房子太大了,太漂亮了,里面应有尽有,所有的摆设都经过精心设计,简直完美无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成为其中的一个,你想要我穿上与它们相配的衣服,你想要我讲出与它们相配的话。" "柳燕,你听我说,我不是这样想的,我――" "赵宇,我知道你对我的情感,可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情感――我――" 赵宇看着她,等候她说下去。 "我不是那种愿意被安排一切的人,我更愿意自己安排自己,就像现在,我宁可住在我的屋子里,等着你来看我――你让我看这些是什么意思?这里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难道你想我们永远这样下去吗?" "我不知道,我没好好想过――我明天就要走了。" "去哪儿?" "去东北,大连、哈尔滨还有别的地方。" "去干什么?" "为公司建立东北市场――我要建立分销公司,在每一个城市设立分销点,培训销售人员。" "多久?" "我不知道,你说要多久?" 赵宇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柳燕接着说,语气已是十分平静了:"纪娴一直想在东北建立分销网,现在她让我去做这件事,我想做好。" "那么,你以后很少有时间呆在北京了?" "是。" "你喜欢为她工作吗?" "喜欢。" 赵宇不说话了,他的心一沉,脸上刹那间被失望占据了。 柳燕轻声叫他:"哎。" 赵宇扭过头去看她。 "我刚才忘了祝贺你了。"柳燕说。 赵宇仍旧不说话。 "我会时常回北京,再说――" 赵宇注视着柳燕。 柳燕也看着他:"再说,你也会有别的姑娘。" 赵宇刚要说话,柳燕用手指按住他的嘴:"你什么也不用说――你都做给我看了――我喜欢你这样――我没有拒绝你――我不会拒绝你――不会总是拒绝你――我知道你要什么――你要很多东西――你甚至要使自己的生活过得有意义,但是,我知道,我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这一点,你要想一想,你有时间想。" 243 可是,赵宇没有时间想,他已乘上一架腾空而起的飞机,去进行令人眼花缭乱的旅行,他的新生活令他激动不已,他鼓着好奇而兴奋的闪亮的双翼,穿过云雾,飞快地向前冲刺,他有时认为自己在完成柳燕的愿望,事实上,那却是他自己的愿望,只是他更愿意把看到的风景告诉柳燕而已,正是这一点,使他对柳燕念念不忘,他需要一个分享者,他强烈地需要,但他自己却不知情。 一星期后的一个上午,赵宇把车开到宋哲家的外面,他熄了火,透过车窗,看了一眼宋哲家,这是一套带草坪和游泳池的别墅,很漂亮,他下了车,从车内拿出公文包,放到车顶上,自己趴在公文包上,用手机打电话。 "柳燕吗?" 而此刻,柳燕正坐着一辆出租车上,出租车飞驰在机场路上:"是,你好吗?" "我?还可以,你现在正在机场路上吧?" "是――你呢?" "我来宋总家,据说是他太太的生日,要来很多人――我得在今天跟他们认识,最好能留给他们一个好印象。" "但愿吧。" "但愿什么?" "但愿他们也能留给你一个好印象――真奇怪,我们就象约好了似的,突然忙起来了。" "是啊――等我们忙到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时候,我们还能相互认识吗?" 柳燕笑了起来:"别这么多愁善感的,我不知道――再见了。" "再见――一路顺风――无聊的时候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可以。" "好吧。" 赵宇把电话收起来,然后向里面走去。 赵宇穿过大厅,大厅里有五六个生意人在三三两两地聊天,女人们在另一边,宋哲秘书看见他,过来对他说:"宋总在后院,你去吧。" 赵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 244 后院是一个小花园,宋哲招呼他坐下,与两个五十岁上下的人坐在一起,他正与一个时尚青年模样的小伙子谈话。 "给,牛牛,这是一万块钱,别告诉你爸是我给你的,也别告诉我你是怎么花它的,因为你肯定会使在歪门斜道上――不过,如果不够的话再来找我。" "谢谢你,宋叔叔。" "你在北京呆多久?" "哎,别提了,就一个暑假。"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得去美国。" "去美国干什么?" "我爸说做到两点就够了。" "哪两点?" "第一、立业发迹,第二,改造品行。" "做到哪一点?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做到这两点,是吧?首先你得挣钱,然后再去改造品行,如果还来得及的话。" 听到这里,周围的人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五十岁模样男子快步走来,他叫汪照基,是个实力派人物,只见他大喊一声:"宋哲,你又教我儿子什么呢?" 众人一起笑了起来。 牛牛有礼貌地叫了一声"爸",汪照基看了儿子一眼,说:"我和你宋叔叔有事儿谈,你到里面去吧。" 牛牛点点头走了。 宋哲拉着赵宇站起来,逐一介绍那些聚过来的客人:"赵宇,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运昌机构的老总,汪照基先生,他可是个财神呀――这就是我跟你说的赵宇――以后他就是斯代普机构方面的执行人,你们会有很多合作的机会。" "你好,汪先生。"赵宇说。 "你好――这么年轻!叫我们这些老人以后可怎么混呀!" 众人笑了起来。 "这位是美国金旗银行驻京办事处的peter先生,我在哈佛的同学,上一轮行情与我们合作,非常成功。" "你好。" peter长着北欧型的高大身材,白色的头发,棱角分明的长脸,他看了看赵宇,简短说了声"你好"。 "这位是香港巨丰公司的总裁,林昭聪先生。" "你好。"赵宇说。 林昭聪长得慈眉善目,皮球似的五短身材,却给人一种十分利落的感觉,他向赵宇点了点头,热情地与赵宇握手:"你好,年轻人。" 宋哲对汪照基说:"听说你们要协助阳光买下天远?" "对,阳光对天远很感兴趣,现在正与他们进行最后一轮谈判,这一来阳光公司总算有了迅速融资的渠道,而天远也能改变一下形象,阳光为他们注入优质资产,以后,他们将获得配股资格,但在购买中,阳光的损失也不小,希望从股市上获得一些补偿,我来就是想请各位帮个忙,在消息发布出来以前,在技术面上做一些配合,我把计划书带来了,你们先看一下,这支股票不太好做――现在全是利空消息。"汪照基快人快语道。 有人把计划书发给每一个人,赵宇也接到一份,气氛一下严肃起来,只听到一页页的翻动纸张的声音。 忽然,林昭聪抬起头来问:"你要从4块5做到5块?" 汪照基点点头:"5块是阳光公司提出来的,如果不在这个价位上,他们无法承当购买天远的损失。" 秘书从里面进来,对宋哲招手。 宋哲拍拍赵宇:"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多听听大家的想法,"然后,对其它人说,"你们可以信任他,我公司里有点事,先去一趟。" 大家点头。 宋哲拉着赵宇走到里屋,对赵宇说:"什么也不要答应他们,今天不要代表斯代普做任何决定――收购天远的利益不足,还很麻烦,如果他们没有十分理想的办法,斯代普不一定要介入这次拉抬,因为里面有很多危险,现在天远市面上的桩家还未完全跑掉,筹码分布不清,你要多听听他们说的,回头再做判断――你回去吧。" 说罢,拍拍赵宇的肩膀,走了出去。 245 夜晚降临了,宋哲家依然灯火通明,厅里,到处是狼藉的杯盘,切得东一块西一块的蛋糕以及喝剩的酒菜放在桌上。 宋哲太太正与一个保姆一起收拾。 保姆问道:"您还要回美国吗?" 保养得很好的宋哲太太说:"我明天就走,一会儿跟我一起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 而在书房内,宋哲与赵宇正在紧张地工作。 宋哲从计划书上抬起头来:"你觉得怎么样?" 赵宇说:"他们的拉高计划倒是挺严密,从天远近几个月的表现上来看,与他们提供的消息非常符合,但这么长的洗盘过程我觉得有些多余,还有,一个月之内,如果我们真的像他们所说的那种做法,我们出了三分之一资金,得到的利润却只有六分之一,冒的却是被套在2块左右的风险,我觉得对斯代普来讲,有点不合算――对于他们,这却是最好结果。" "那最坏结果呢?" "peter不参加,我们出全资的一半,在2块左右被全线套牢,那么公司将会损失两千万,我们参加以后,他们的风险已降到最低,我觉得,我们还得和阳光公司另行接触。" "那样不好,在消息上,你应该相信老汪,两千万的损失我们也能承受――我问你,还有没有更好结果?" "有――我们可以利用他们的洗盘做一轮行情,然后把股价拉抬到8块,这样,我们的利益就充分了,这样做的风险与拉抬到5块是一样,但拉抬成本得与他们分摊,我的计算结果是,每家一千万,计划后半部分得改变。" "这样吧,你今晚把你的想法做进计划,明天一早我要,另外,我们的流动资金得控制一下,你的想法我很感兴趣,没有操盘手能做出像你这样的计划――有点冒险――但值得一试――我需要你的详尽计划――今天晚上能做完吗?" "我还要计算一些数据。" "明天呢?" "明天?明天可以。" "你可以在这里做――如果困了,二楼有客房。" "计划做好之前我是不会困的。" "那我先去休息了,我太太明天就要走,我们明天见――我去叫人给你弄点宵夜来。 "不用了,我不饿――明天早上再说。" "那好吧――我走了。" 宋哲关门出去,赵宇在房间里走了走,接着,便埋头工作起来。 24 一整夜就这样紧张地过去了,清晨,在空空的书房里,烟灰缸里塞满了烟头儿,电脑仍然开着,书桌上,整整齐齐放着一摞打印好的计划书――上面写着《关于阳光公司收购天远公司的股市操作计划》。 赵宇从宋哲的院子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远处升起的朝阳,然后靠在自己的汽车上,他打开手机,拨号。 在一个宾馆房间里,柳燕正躺床上睡觉,她的手机响了,柳燕接迷迷糊糊地接听。 是赵宇的声音:"柳燕,你醒了吗?" "没有,我还要再睡一会儿,你呢?" "我刚刚工作了一夜――真想和你一起看看早晨的太阳。" "早晨的太阳怎么了?" "它使人产生一种错觉,叫人觉得,生命中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是有意义的。" 柳燕转了一下身,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没有做到:"你说什么呢,赵宇?" "我是说,一个半月之内,我要为斯代普公司挣三千万。" "好好干吧,赵宇,再见。"柳燕挂下电话,重新睡去。 赵宇挂了电话,钻进车里,一种激动的心情油然而生,他认为自己的计划十分完美,而那种对于成功的设想令他倍感有力,以前,他从未做过如此之大的计划。 247 三天以后,到了决定一切的时刻,在一个会议室里,赵宇有点不安,他坐在中间,身边是宋哲,他简直无法让自己的眼睛从每个人手里的计划书上离开,因为,除了那里,他不知向哪里看更好一些。 室内烟雾腾腾,里面坐着宋哲、赵宇、林昭聪、peter、汪照基等一干人,终于,讨论已进行了一天,人们的意见仍然无法取得一致。 peter用中指关节敲敲桌面,说道:"这个计划是不切实际的,疯狂的――我们无法同意――虽然计划有着严密的论证,但还是令人难以置信――我们不应这样冒险。" 停了一下,汪照基也跟着说:"计划的立论是清楚的,但我们怀疑能否真正实现,8块,太可笑了,没有人会跟到这么高。" 林昭聪站起来,毫不掩饰自己对赵宇的怀疑,他看了看赵宇,又向宋哲脸上望去:"老宋,这不是你的一贯作风。" 赵宇也不自觉地把目光移向宋哲,宋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在深深地吸着烟,终于,他把烟头按灭,然后清了清沙哑的嗓子,开口说道:"有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不行?" 汪照基说:"这份计划的结论太荒谬――我们原先拉抬到5块,已经把天远翻了三倍,如果按照8块做,那我们不是把天远抬到天价了吗?从来没有一支股票能够做成这样,在一个半月内,我们就会成为股市里的反面教材,成为笑话――老宋,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你们斯代普认为利益太小。" 宋哲坚定地回答:"我们斯代普从来没有因利益小而放弃过一笔生意,我们一直把一块钱和一万块看得同等重要,这是我们的经营原则――我再问一遍,有谁能说出这个计划的问题?" 大家低下头,不再发言了。 宋哲接着说:"牛顿说过,给他一个支点,他就能翘起地球――起初,我们听到他想翘起地球,我们说他是什么?一个疯子!为什么?因为我们无法给他支点,但如果真的给了他支点,他就真的可以做到!当我们看到地球被他翘起来的时候,我们会说他什么?一个天才!我认为,我们有这个支点,我们可以把股价做到8块,也许可以做得更高,这份计划相当完美,完美是需要我们去慢慢理解的东西,风险经过计算,与拉抬到5块是一样的,我要说的是,斯代普这份计划,如果没有这个风险,我们就不会齐心协力,团结一致,如果没有这个风险,我们就得不到充分的利益,如果没有这个风险,我们就会停止想象,没有想象力,我们就不是我们而是别人!" 宋哲的话音落下,半天,没有人接口,林昭聪左看看右看看,用缓和的口吻说:"老宋,你别太激动,你也得听听公众的观点呀!" 宋哲皱了皱眉头,迅速做出反应:"什么叫公众的观点呢?我告诉你,那就是对个人懒惰的鼓励――你们不要以为成功了就要寻求安全感,就要保险,那你就完蛋了,大家要记住,在股市上,一次成功不算成功,我们得次次成功――要想不断成功,就得不断冒险。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们不使用这个计划,那么斯代普就会退出,如果你们使用这份计划,老林退出,他的一份由斯代普补上,如果金旗退出,他的一份也会由斯代普补上,斯代普有信心做好这支股票――但作为老朋友,我劝大家跟上,因为这是一个机会――我们四家联手,能够控制住近百分之五十的筹码,这就是能够翘起地球的支点!" peter叹了口气,摇摇头:"老宋,如果你坚持使用这份计划,我只能退出,很遗憾。" 林昭聪也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你们知道,我们今年在地产上损失很大,还有还贷压力,我们无法冒这个风险,一个半月――这不可能。" 汪照基把目光望向宋哲:"老宋,你听到了?" 宋哲笑了:"没关系,他们会后悔的――这不是第一次了。" 忽然,peter和林昭聪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汪照基叹了口气,对宋哲说:"那么,老宋,只好如此了,我们得马上动手,要是有什么不对劲,我们相互提醒着点儿――你的钱准备好了吗?" 宋哲用果断地语气说:"今天上午0点已经全部到位了,我们下午开盘就行动,你们要是想参加,明天还来得及,到后天,你们的成本就太高了。" peter扬了扬眉毛,说道:"老宋,这次收购要是成功了,我们金旗会请你当收购方面的高级顾问。" 宋哲站起来,手一挥,语气已变得十分坚定,不容置疑:"这份计划是赵宇做的,如果成功了,我要你们记住他的名字――赵宇,我们回去准备一下,明天上午就要开始动手了。" 宋哲的那种语气叫赵宇无法忘记,他认为,那是对他的信任,尽管宋哲从未提及这一点。 248 眨眼间,赵宇已投入疯狂的工作,宋哲的坚定在一个方面支撑着他,他果断地动手了,另一方面,他发现自己冷静而顽强,专断而自信,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每一天,他向操盘手们发布明确而清楚的指令,如同奇迹般地,股票竟按照他的计划节节攀升。 人们从那一个半月的报纸标题就能简单地推测股市发生了些什么。 大标题一:阳光公司将要买壳上市! 大标题二:天远公司潜力不小! 大标题三:还有人敢跟吗?――天远公司创出天价! 大标题四:天远连续涨停!――到底发生了什么? 最后一个大标题――阳光:25元!最危险最漂亮的炒作――阳光买壳上市成功! 249 无论如果,这是一次勇敢的冒险,是赵宇第一次依靠宋哲而超水平发挥,当然,他也应该感该运气,那种冥冥中的力量似乎对他十分垂青,总之,他成功了,这种成功,使他一下子就站在了一个突出而耀眼的位置上,这个位置使他得以更好的发挥所长,当然,也使他以最快的速度迷失在生活之中。 庆功宴上,赵宇、peter、宋哲、汪照基、林昭聪等人在干杯,众目睽睽之下,赵宇把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后,赵宇听到林昭聪说道:"幸亏我在5块的时候杀进去了,要不然,所有的便宜都让你们占了。" peter却说:"我们金旗的技术防守专家告诉我,这又是一次非理性操作,哎,在中国,什么都可能发生,简直难以置信,我没有加入,至少损失了一千万。" 而汪照基却感慨万千:"阳光这次特别感谢斯代普,我们这次买天远,所有的损失都从股市上捞回来了――等于有人白送了我们一个金壳――赵宇,有空时,我要和你谈谈。" "宋哲,这回你到底挣了多少?"林昭聪不无妒意地问道。 "赵宇,按照今天计算,我们将有多少油头?"宋哲面带微笑转向赵宇。 "最保守估计,六千四百八十万。"赵宇干脆地回答。 "你手上还有多少筹码?"林昭聪不甘心地追问道。 "告诉他,赵宇。"宋哲说。 "不到百分之十了,十天内应全部出净。" 林昭聪这下心服口服了,他长叹一声:"这是抢呀!" 所有人大笑起来。 在笑声中,赵宇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有一种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兴奋感,此刻,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赵宇走到一边接听。 "什么,什么?你在哪里?啊,我,我马上就来!" 众人听到赵宇的声音有些高得不对劲,片刻,赵宇走到宋哲面前,脸色令人不安:"宋总,我要出去一下。" "赵宇,可是,我还有事跟你谈。"宋哲说。 "我朋友出事了!"赵宇的语调更加令人不安了。 "怎么了?"宋哲问。 "有人死了。"赵宇说。 "你走吧!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助的――"宋哲随即答道。 话音未落,赵宇已匆匆走了出去。 prter对着他的背影说:"老宋,这是一匹好马啊!" 宋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直到看着赵宇出了门,才回过头来。 250 这是赵宇第一次参加朋友的葬礼,葬礼就在墓地举行,死去的人是谢松林,泥土与冰冷的石头把他与生者隔开,赵玫、莉莉、柳燕、徐刚以及赵宇五个人站在那里,墓碑上写着的"谢松林之墓"表明,这里长眠着一个曾经活着的人。 五个人先后把一束束鲜花放在墓碑下面的基座上,大家默默无言。 "咱们走吧。"终于,赵宇忍不住说道。 赵玫说:"谢谢你们各位来看我,你们先走吧,我想在这儿呆会儿。" 赵宇点了点头,然后和徐刚一起走到一边。 "到底怎么回事儿?"徐刚问。 "据说是谢松林向赵玫求婚,赵玫没有答应,他喝了很多酒,晚上开车回家,撞在树上。" 墓碑前,赵玫坐在地上,从包里掏出一瓶酒,喝了起来。 赵玫问:"你们想喝吗?" 柳燕和莉莉彼此看了一眼,每人接过酒瓶喝了一口。 "我折磨了他这么多年,想一想――哎,有烟吗?" 柳燕从包里拿出一盒烟来,赵玫点上一支,吐出烟雾。 "他人真不错,什么都顺着我,从不向我抱怨什么,我太过份了。"赵玫说罢,难过地摇摇头。 "我看她们还不想走,还要在这里呆一会儿。"徐刚望了望远处的三个姑娘,转过头来,对赵宇说。 赵宇却不知该说什么,徐刚摸摸赵宇的西装:"赵宇,你混得不错,我们都认不出你了。" "你现在干什么?" "装修呗,还能干什么――钱不好挣,一直没抄上什么好活儿。" "我需要一个帮手,你考虑考虑。"赵宇说。 "算了吧,我不懂做股票――我知道你现在挺牛的,哥们儿一直在暗地里为你高兴。" "你手机是怎么回儿事?我打过几次,都关着。" "还不是那帮追债的,我要开着,他们得把我烦死。" "钱的方面你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我没问题――装修就这么回事儿,别人欠你的债不还,你也没法还别人,大家就这么耗着――管它呢!哎,要不是那次你帮我找到合同上的漏同,我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着呐。" 赵宇回过头去,再次看了看远处的三个姑娘,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与柳燕的距离一下子拉远了,事实上,他们只是很久未见了而已。 "做股票真的能挣钱吗?要是能,我也想做点股票。"徐刚打趣道。 "你要是做,在买进之前,给我打电话。"赵宇说。 "我怕我记不住你的电话号码――开玩笑――你和柳燕儿怎么样?" "还那样。" "刚才我看见莉莉,心里一点感觉也没有。" 赵宇看了一眼远处的莉莉,当回过头时,听到徐刚的叹息声:"时间过得真快,她们都老了。" 另一边,柳燕在劝赵玫。 "赵玫,你就别后悔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这是意外――谁也不会想到。" "这不是意外,这是天意――柳燕,你得记住我这件事儿,别再犯跟我一样的错误。" 赵玫、柳燕、莉莉三人一齐把目光投向站得一动不动的赵宇。 "每天跟一个能够容忍自己的人在一起混,就算不错了――你说呢,柳燕?"赵玫说。 "我不知道。"柳燕说。 赵玫喝了一口酒:"柳燕,我和莉莉在某种程度上都算有了结局,就你没有,你知道什么叫结局吗?" 赵玫摸了摸谢松林的墓碑,然后接着说:"结局就是后面什么也没有――再不会发生什么事了――所有发生在结局以后的事都很无聊――真的,我不骗你――你说呢,莉莉?" "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越来越老,现在都快成家庭妇女了。"莉莉愣愣地答道。 "柳燕,你该下决心了――在东北替公司卖衣服有什么劲呀!"赵玫说。 柳燕看看表:"我得走了,赵玫,我去机场,今天晚上我在哈尔滨还有事儿――你――" 赵玫把酒瓶子扔到一边:"你妈的职业妇女到底是什么东西呀?你要是愿意,以后打电话告诉我――你们别陪着我了,都走吧!全给我滚蛋!" 赵玫的声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吸引住了大家的目光。 而赵玫却像没看见一样,她甩一甩头发,对柳燕说:"走之前,你把烟给我留下。" 251-265 正文252525 人们能够做成的事情,人们自会去做,其余的交给时间来处理,这方面,时间几乎是个专家,它可以依据人的性格,利用命运,把一个人变成他惟一的自己,手法复杂而精湛,其水准之高,令最好的艺术家也望尘莫及。 距谢松林死后一年半,赵宇和他的朋友们就像从同一枪口射出霰弹颗粒,起初,他们挤在一起相互碰撞,然后,他们纷纷进入自己的弹道,也许冥冥中他们各有自己的目标,但也许,他们没有,他们只是要完成自己的轨迹罢了。 252 机场给柳燕的印象总是那么坏,她现在已记不清自己曾多少次从这里出发,坐上飞机,飞往一个又一个地方,见一个又一个的人,处理一件又一件事情,她很熟悉那种匆匆忙忙的感觉,首先,她会从出租车上下来,提着行李箱,进入乱轰轰的候机室。 候机室大厅的中间,鱼头正在帮于小莉找什么东西,于小莉随身带着两个大箱子,每个箱子都被翻得底儿朝天,她不顾围观,仍蹲在地上,从箱子里找着什么。 "钻石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于小莉再次抬起头来,望向鱼头。 "当然是真的。"鱼头回答。 "那我一定要找到。" "你有完没有啊――飞机要起飞了,要不我再给你买一个。" "你买呀,你去买呀,不买你是我大孙子。" "去你妈的,你丫才大孙子呢。" "你别在这儿添乱了,要不耐烦就滚蛋!" "你丫怎么这样呀!我好心好意送你到机场,你骂我大孙子,叫我滚蛋,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想看看你送我的戒指是不是假的,怎么了?你送我的时候我以为是逗我玩的,可你现在说那是真的――" "那怎么了?" 于小莉几乎是带着哭腔愤怒地喊道:"从来没有人送我真的!从来没有!他们都骗我!" "别哭别哭――大庭广众的。"鱼头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真的被围观了。 "哭怎么了!我想哭就哭,跟你有什么关系!"于小莉却想怎样就怎样。 鱼头压低声音,伸手把于小莉的箱子盖关上:"我这不是关心你嘛!快起来吧,咱们又收费,干嘛叫别人随便看呀,你说是不是?" 于小莉站起来,同样压低声音,对鱼头说:"你跟我说话客气点,别以为你跟我睡觉我没收你钱咱俩就怎么着了!" "你别这么说啊――要不我给你钱,你说多少?" "滚蛋!我怎么那么讨厌你!滚蛋!快点儿!" "不识抬举的东西,跟他妈狗似的,去你妈的!" 鱼头转身就走,走了不远回头看一眼,他发现于小莉还在哭,鱼头有点左右为难,他想过去劝劝,却怕引起更大的争吵,于是站在那里晃来晃去,此刻,忽然,他发现了在人丛中旁若无人地走过去的柳燕。 鱼头紧走两步,拦在柳燕面前:"柳燕,柳燕,你是在找我吗?" 柳燕站住:"哎,你好,我赶飞机,刚拿到机票。" "你现在混哪里?"鱼头亲热地说。 "我在一个公司,卖衣服。" "哎,我说你啊,除了卖衣服,你就不能干点别的?" "是啊――我也奇怪呢!"柳燕看看表,"哎,我快晚点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联系吧。" "得――我想换身儿西服的时候找你――哎,对了,你去哪儿?" "哈尔滨。" "慢点儿慢点儿――我托你一事儿。" "什么事儿?" "你跟我来,来呀!"不管三七二十一,鱼头拎起柳燕的手提箱就走,柳燕只好跟着他,鱼头一直走到于小莉跟前,于小莉还在一个小化妆包里找什么。 "哎,给你介绍一人儿!" 于小莉抬起头,看了鱼头一眼,接着找,忽然她叫起来:"我找到了,找到了!" 鱼头用下巴点点于小莉,在柳燕耳边小声说:"小地方人!"又迅速变化表情,做出一副平常的样子,给俩人做介绍,"这是于小莉,这是柳燕,你们一趟班机,一会儿做个伴儿,小莉,我告诉你,柳燕可是,"鱼头拿出柳燕给他的名片念道,"卓亚服装有限公司东北地区销售经理――我念得对吗,柳燕?" 柳燕一笑:"几年没见,你一点也没变,还那么油腔滑调儿的。" 鱼头也笑笑,一指于小莉:"柳燕,你回东北要有什么困难,找找她,没准儿能帮你一忙什么的。" 于小莉却问道:"你就是柳燕?" 柳燕点头。 "我常听鱼头说起你。" "谁呀,我说她干嘛呀!你耳朵里进水了吧!"鱼头推开于小莉,拉着柳燕来到一边儿,"她妈快死了,临死前想见她一面,这孩子挺可怜的,你一路上跟她聊聊,她原来是一鸡,没什么档次,其实人挺不错的。" 于小莉走过来:"柳燕,你帮我看看,这戒指上的钻石是真的还是假的?" 鱼头探过身来刚要说什么,于小莉一指他:"你个臭男人,滚开!" 253 一年多以来,赵宇的外在生活变化很大,现在他在斯代普公司已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这主要与宋哲有关,每当赵宇想起宋哲的时候,都有一种复杂的感觉涌上心头,无疑,宋哲在他的心中的份量是沉重而有力的,然而这沉重与有力却令他多多少少有些不适感,可以看出,宋哲对他是用心的,这不仅表现在他对赵宇予与重任,放心使用上,还有另一方面,那就是私下里宋哲与他的个别谈话,奇怪的是,宋哲在私下里很少与他谈工作,却更多地谈及生活的其它方面,那是什么呢,依赵宇的理解,那涉及一些与外在生活无关的事情,比如,个人对于生活的理解之类,赵宇认为,也许,自己对于生活的那种模模糊糊的态度,多少叫宋哲有点不放心,所以他才屡次试图帮助他建立起一种更为明确或是正确的态度。 赵宇记得有一次,他曾问宋哲:"我是什么人?" 而宋哲答道:"你比你的理想要好,你的理想比别人的要坏。" 有时,宋哲告诉他:"赵宇,你已经飞快地成功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你已与这世界心心相印了,别害怕这一点,你要勇往直前,用不着费心去抗拒这个世界,无论你做些什么,它总会离弃你,不在今天,就在明天。" 另一些时刻,宋哲却这样提醒他:"注意,赵宇你最近笑得太开心了,这让我有点为你担心,你要警惕一点,坏心情比好心情重要,坏心情对年轻人尤为重要,拥有好心情的人毫无例外都是蠢货,而年纪轻轻就成为蠢货,这没什么意思。" 宋哲经常性地撞入他的办公室,用这种话当开场白:"赵宇,你早,我问你,今天的股市涨了吗?它没涨。今天的股市跌了吗?它没跌。今天的股市是什么?它是我们自觉自愿浪费的时间和精力,是我们白白流逝的生命的一部分,别问我为什么?因为除此以外,我们还能干什么呢?所以,我要你去今天的股市看一看,它涨了,以后它就会跌,它跌了,以后它就会涨上来,重要的是,去之前,你就得知道,当它涨了以后你要做些什么,它跌了以后,你还要做些什么。" 无疑,宋哲对赵宇是有感情的,这在赵宇问及宋哲为什么不亲自做股票时有所反应,赵宇记得宋哲答道:"在股市中验证自己的运气已经不能让我感兴趣了,我感兴趣的你,赵宇,我对你的运气感兴趣。" 宋哲曾对他说谈过大量有关金钱的话,赵宇认为,宋哲喜欢谈论金钱的原因是,那是他的世界的出发点,从那一点出发,对于这个世界的观察,宋哲的视角显得十分有效,他曾说过:"穷人等于不好,这是富人认为理所当然的事,而富于等于不好,就是穷人的谎言了。" 而他还说过:"财富对于穷人来讲,是天经地义般的重要,而对于财富的态度才是富人关心的问题。" 最终,他强调:"说金钱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把金钱说成是好的或坏的,是脏的或是干净的,因为那些词不是用来谈论金钱的,而用来谈论金钱的创造者――人的。" 这些观点或多或多地影响了赵宇,尤其是,宋哲总是选择恰当的时机对他说这些话,于是,使这些话具有出乎意料的效果,也就是说,宋哲使赵宇不得不信服他的观点,但是,宋哲到底有何主张呢? 答案令赵宇有些失望。记得有一次,他们在一起闲谈到柳燕,赵宇告诉宋哲,说自己相信她,不料却招致宋哲的批评。 "你相信她?这真可笑,相信别人就更可笑的了,相信女人就更可笑,相信自己喜爱的女人根本就是可笑中的可笑!" "为什么?" "相信自己喜爱的女人,就是相信自己的趣味,而相信自己的趣味当然谈不上客观。" "那么,你什么都不相信吗?" "我?我不知道,相信是一种疾病,得上的人可以借此传染别人,得不上的却宁愿被传染,尽管后悔的时候很不好受。" 事实上,赵宇认为,宋哲并不认为信念有什么价值,那么,宋哲认为什么有价值呢? 换句话说,宋哲认为人生中什么是重要的呢?答案叫赵宇有些吃惊,宋哲是这么回答他的:"没有什么比人对于自己的发现更为重要了,人发现了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往往会认为自己很了不起,从而肯定自己的存在,然而,除此以外,对于自己的存在,人就无能为力了,这是人性的贫乏之处。" 至此,赵宇认为,宋哲无法解除他在精神上的困惑,尽管如此,从宋哲身上,赵宇仍能感受到一种力量,一种使人生更加积极的力量,但他弄不清宋哲的力量来源于何处。 为了摸清宋哲的思路,赵宇向他问过一些有关人"类的理想"之类的问题,他记得宋哲的答案大体都是否定的,比如自由,宋哲对他说:"自由有一个致命的问题,那就是它毫无可以与之对应的现实内容。就像平等一样。平等只发生在天堂里,在现实中,平等若不是人人皆相同的代名词的话,那么它就比空话还要令人恶心,因为它意味着人类差异性的消失――从绝对意义上讲,自由如果不是随心所欲的代名词的话,那么它便是一句空话,可是,赵宇,我们有谁能够随心所欲呢?" 对于此类提问,宋哲在坦率地回答之余,往往对赵宇表现出一种类似长辈似的担忧,可以看出,宋哲不希望赵宇的头脑朝那一个方面发展,但与此同时,赵宇不无根据地推测出,这些问题无疑也困扰过宋哲,这使他的话带有某种难以说清的矛盾,宋哲是这么说的:"赵宇,你再不要去想了,想是件可怕的事情,但如果你真的不想,你就毫无价值!" 但是,在具体问题上,宋哲则是毫不含糊的,记得两人在一起谈到吉米,宋哲不假思索地说:"他?他是个好伙伴。" "为什么?" "他不贪,知道自己那一份有多少――赵宇,你记住,穷人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以为什么都是争来的抢来的,这是生活教给他们的经验,这个经验起初会帮他们,但最后会毁了他们――你知道,促成一件事情发生的原因是多种多样的,每一种因素,不管表面看起来起着多大的决定作用,但是,你要记住,它一定不是全部的原因,我觉得,在所有原因背后,一定存在着一个冥冥中更重要的原因,普通人无法理解那些原因,管它叫运气,运气是什么,没有人说得清,就像你遇到我,或者我遇到你――很多人相信事在人为,但实际情况偏偏不是这样的,至少不全是这样的,所以,贪,对于一般人来讲,仅仅是一种小孩子任性行为,他就是全都想要,对于一个聪明人,贪往往是一种错觉,以为自己应得到的比实际分到的更多,赵宇,对于分享成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计算,我的忠告是,这种时候,听听别人的没有坏处,谁也不能拿得太多,拿得太多,就意味着,别人可能不满意,这种不满意会造成什么的结果呢?我告诉你,说不清,因为它不可预见,而不可预见的东西往往在我们控制之外,因此,它才是最可怕,我们宁可平稳,但不能失去控制,一时一刻也不能。" 另有一次,赵宇在电视上做了一次有关股票的预测,第二天一上班,便接到宋哲的电话,宋哲在电话里用提醒的口吻说:"赵宇,你不能再上电视了。" "为什么?" "因为我信不过那些对别人夸夸其谈的家伙,在这个世界上,称得上下贱的事情之一,就是不停地对着陌生人说话――想想看,赵宇,虽然说引人注目是传统出人投地的做法,但也是传统中最令人厌恶的做法,因为围观者肯定是比你还要蠢的人,把他们吸引过来,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欺骗他们,你想要欺骗他们吗?你不想吧?" 接着,宋哲用语重心长的口吻对他说:"赵宇,你得到成功,在你眼里,这是你的,在我眼里,这是我的。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不对的吗?不对的是,我们俩人都认为成功比失败好。而持有这种想法根本上就是把自己混同于芸芸众生,就是没有看清你我之间的关系,赵宇,我们和他们不一样,成功对我们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比他们强,我们应该在成功的后面看到更多,第一是我们的关系,第二,是成功后面成功的可能性,你明白我的话吗?" 当然,宋哲也谈论一些终极问题,但是,令赵宇奇怪的是,他的想法总是能飞快地从中跃出,进入现实的具体的问题,比如在谈到对于死亡的看法时,宋哲说:"从活的观点看,死是一个终结,从死的观点看,活着才是真正的终结呢!从内容上看,活比死丰富,而从时间上看,死比活更长久。事实上,死才是一切,死在人们的经验外,对于有头脑的人来讲,经验之外的世界是如此巨大,大得我们无法想象,但人们仍可以想象,知道吗?想象――就像你预测一支股票的走势一样,它是丰富的,笨蛋不是因为死板,而是缺乏想象力,赵宇,你就有想象力,并且,你总是能碰对,我不知这是为什么,所以我拿你当天才使用。" 是的,在赵宇与宋哲的关系中,最确定无疑的一点便是,宋哲试图把赵宇当一个天才使用,并且,在使用中,设法使他发挥更大的作用,一切都是因此而展开,从赵宇的成绩看,他并没有让宋哲失望,这说明什么呢,这说明,宋哲是精明的,也许是太精明了。而对赵宇呢,这却是个问题,一个由于紧张的工作而来不及细想的问题,赵宇只是在宋哲是推动下,从一个具体的目标,到达另一个具体的目标,然而这些目标的实现,却并不能够帮助赵宇从人生的迷茫中解脱出来,它只是让赵宇成为一个成功者。 254 现在,这个成功者就进行着他的活动,地点是在他的办公室里,办公室比以前更大了,陈设有了改变,墙上贴了几张图表,多了一个酒柜,一张桌子,几张沙发椅,赵宇就坐在沙发里,与汪照基谈着什么,一切都按照匆匆忙忙而有效率的原则行事。 "我们可以再谈,你还是按宋总的要求修改计划吧,再说你也得给我们时间来筹集资金。"赵宇说。 "老宋已经答应和我一起做桩了。"汪照基说。 门开了,宋哲秘书进来:"赵宇,这是你要的材料,宋总要你马上去一下。" 电话响了,赵宇接起来:"等等,我一小时后给你回信儿,好,就这样。" 赵宇站起来:"老汪,就这样吧,我们明天再谈。" 汪照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那我回去再修改一下计划,我们明天谈,几点?" "下午两点以后都行。" 两人一起往外走,汪照基说:"两点半吧。" "好,就两点半,我去你公司。" "代我问老宋好。" "好,再见。" 两人出了办公室,握手,然后分头走去。 255 赵宇走过楼道,来到宋哲办公室,宋哲秘书把门打开,赵宇走了进去,他看到一个胖职员正对宋哲苦苦哀求,宋哲则半理不理地看着一份材料。 "宋总,你让我把巴基斯坦这个项目做完吧,现在虽然进度有点落后,可我们会追上的――再说――"胖职员不顾有别人在场,仍然对宋哲这样说。 "昨天上午你迟到了,我找了你一个小时。"宋哲语气明显露流出不快。 "我送我儿子上学,后来又堵车。" "送你儿子上学?你们住的小区不是有学校吗?" "我就是送他去那个学校。" "300米还要送!以后不要这样了,我见过不少家庭习惯于一切都围绕着一个人转,这就必然造成这个人对家人的苦乐十分蔑视,而且漠不关心――我问你,你的大楼什么时候封顶?十五天?二十天?" "我们遇到了坏天气――而且,而且现在建材供应不上。" "你先回来吧,公司对你另有安排,你的工作交给你的副手唐项英,"他问秘书,"唐项英在北京吗?" "他下午三点飞过来。" "就这样――好吗?"宋哲看了一眼胖职员,用坚决的语气说道。 "宋总,宋总,我为斯代普工作了四年,我还能――" 宋哲秘书拍拍他的肩膀把他带了出去,两人出门后,胖职员问道:"他真的要开除我吗?" 室内,赵宇从椅子上站起来,宋哲让他坐下,并递给他一杯水,然后开始收拾一些摊在桌上的东西。 "赵宇,知道我为什么开除员工而不是惩罚他们吗?因为惩罚只能使人驯服,使人顺从,但不能使人变好――我喜欢能力强的人,控制他们对我是一种挑战――我这里不要应声虫,不要表面对我毕躬毕敬,背地里骂我的人。我只要有才华的人,如果一个人有才华却不表现,那说明这个人很阴险,这样的人我也不要――记住,你要找人帮忙,应该找那些能帮助你的人,而不是你去帮他们的人――但这样就要求你有眼光,你得找出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有两点要记住,千万不要找什么所谓善人,因为善人的愚蠢往往是深不可测的,再有,就是不要找那些从来不开玩笑的人,这些人的心里总是充满了幼稚的,令人无法忍受的虚荣。走,我们去会议室。" 在去会议室的路上,宋哲与赵宇并肩走着。 宋哲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老汪呢?" 赵宇没有回答,只是脸上露出了那种办成事情的之后微笑,他知道,这种微笑特别地令宋哲喜欢。 "别得意,老汪很难缠,也许半个小时以后他就会改主意。" "现在他在怕我改主意。" "你改了没有?" "当然不会――这次短桩会成功的。" "你觉得刚才那个胖子怎么样?" "人挺好的,前几天我过生日他还送我礼物――听说他是公司惟一没有离过婚的人。" "还有吗?" "我还听人说,如果论到大公无私,胖子是斯代普首屈一指的,他财务上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两人来到会议室门边,宋哲停住,回过身来:"你在替他说好话。" "是,我是在说好话。"赵宇说。 两人走进一个会客室,里面空荡荡的,宋哲随手把门关上了。 "知道我要怎么处理他吗?" "开除他。" "所以你有点不忍心。" "是。" "胖子在这里工作了四年,以前还可以,现在他明显不适应这里的工作方式,去年他所做的三个项目有两个垮掉了,还有一个只是勉强赢利,在这件事上你不要多讲,让他走吧,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最大的职责就是别管别人的闲事。少一个管闲事的人,就少一个麻烦。这是我对你要说的第一点。" 宋哲拉开窗帘,然后点上一支烟:"第二点,别理会那些赞扬无私,把它说成是一种美德的人,其实他们是在赞扬某些对别人有益,对自己有害的事――社会总把利他主义说成是道德的,实际上,利他主义一钱不值。在社会道德里,软弱无能,不敢复仇成了善,不愿牺牲个人利益成了懦夫,没有能力强调个人成了不愿意强调个人,成了谦虚,成了谅解,社会道德要求同情失败者而不管他如何失败,实际上,社会道德只有能力低下的人才去提倡并试图遵守――只有穷人才能理直气壮的生活,因为他们是好人和完人,他们凭力气挣钱,对爱人对朋友忠诚,他们讲信义,他们相互帮助――让他们去实现他们的好人梦吧――因为他们不得不如此,他们的善良是一种愿望,就是不要有人伤害他们,他们之所以给别人一点恩惠,不过是为了预防某些不愉快的后果,他们随时准备伤害别人,但只限于那些不会作出还击的人,我告诉你,有一天,这些人得了势,后果也许会更糟。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尖刻了?" 赵宇摇摇头:"我不知道,对于这类事情,我没有什么经验。" "你很需要这类事情上的经验,现在就需要――你知道我今天叫你来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 宋哲再次点上一支烟:"好了,赵宇,时候到了,你该独当一面了。我在别的地方有生意,我考虑过,你也许并不稳妥,但你能为我挣到很多钱,我为你注册了一个投资公司,你有独立的财务,独立的交易,有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你可以为自己交易,但不能超过交易总额的百分之三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 "你有什么意见?" "没有。" "我要你在二楼挑几个帮手,这是他们的营业记录档案,你和他们一起工作过,虽然时间不长,但我想你对他们有一定了解,你研究一下,过两天我们一起把名单定下来。晚上你有事吗?" "没有。"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宋哲拉开门走了出去,又翻回身:"记住,这个投资公司是你的公司,你有权决定一切,当然,你也要为你的决定负责任。" 25 当晚,在约定的一座公寓楼前,宋哲和赵宇泊好车,赵宇看到宋哲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包得很漂亮的礼品盒子拿在手里。 "我们去见谁?"赵宇问。 "世界上最美好的事物,走吧。"宋哲说。 原来宋哲是带去林昭聪家,宋哲按门铃,林昭聪的妻子郭卉出来开门。 一进门,赵宇发现,屋子里面竟四处挂着闪亮亮的彩条儿,像是要庆祝什么的样子。 林昭聪一改平时的严肃劲,穿着一身吸烟服迎过来:"老宋你好呀。" "看,我把他给你带来了。"宋哲把赵宇推到前面。 林昭聪一把拉住赵宇:"来来来,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她觉得跟我们这样的老人混没意思,琳琳,琳琳――来,坐坐坐。" 赵宇抬头,只见琳琳从楼梯上走下来,样子很好看。 宋哲对赵宇说:"这是林总的独生女,掌上明珠,这样说不过份吧――林夫人。" "是呀――老林对她比对我都好。"郭卉一边打量着赵宇,一边笑眯眯地说道。 琳琳看了一眼大家,打了个哈欠,说:"什么时候开始吃饭呀,我都饿了。" "琳琳,你的生日礼物。"宋哲把礼物递过去。 "这么大一包呀――宋叔叔,我猜一定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宋哲笑了起来:"看她的人生经验有多丰富!" 几个人跟着笑了,看着琳琳打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小盒子,琳琳再打开小盒子。 宋哲说:"还有这个,给你介绍一下,赵宇,琳琳你上次不是叫我给你带帅哥来吗?这是林总的千金,琳琳。" "你好,我叫赵宇。" "你好――听我爸说,你以后会是很年轻的投资银行家。" "中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投资银行家。"赵宇回答。 琳琳终于打开小盒子,里面是三把汽车钥匙。 "真是保时捷跑车吗?"琳琳惊叫起来。 "你可以去试试。"宋哲说。 "在哪儿?" "在楼下停车场。" "我要去试试。" "吃完饭再去吧――再说,你还没有驾照。"林昭聪说。 "我要去。"琳琳坚持。 "那好,赵宇,麻烦你陪她去吧,别让她开,她还没有驾照。"林昭聪让步了。 "我的驾照后天就到了。"琳琳对赵宇说。 "那也别让她开。"林昭聪叮嘱道。 "快点回来。"郭卉说。 琳琳一边在门边穿鞋一边说:"就一会儿。" 看赵宇和琳琳走了出去,郭卉仍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 一个保姆把琳琳丢下的盒子收拾起来,几个老人来到饭桌边,坐下来。 "我的事儿你跟赵宇讲过吗?"林昭聪问。 "没有,我想一会儿你亲自跟他谈更好。"宋哲回答。 "你培养的年轻人不会出错吧?" "即使出了错,损失最大的也不是你。" "我看了他的全部营业记录,还有他的档案,这个年轻人叫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什么感觉?" "我说不清――你是从哪儿把他找到的?" "从北京,从人群里。" "除了会做股票,他还会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想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我们把将近八千万交给他――" "不止八千万吧,我看你连自己的女儿也想交给他――" 林昭聪笑了:"我对他印象很好,但不知为什么,我有种直觉,总觉得这个人不太稳,他做事的方式过于危险,可他自己对此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说的好――赵宇正是这种人,可是现在不冒险怎么行?那些做事稳健的人全都破产了。" 257 赵宇和琳琳从电梯里下来,走进停车场,走过一排排汽车,忽然,他们面面果真出现了一辆崭新的保时捷跑车,两人在车前停住,琳琳忍不住地左看右看。 "你想开吗?"赵宇问。 "我不敢开。"琳琳说。 "那你为什么要下来?" "我想去个地方,你能带我去吗?" "没问题。" "你能不跟我爸妈和宋叔叔讲我们去过的地方吗?" "没问题。" "你保证。" "我保证。" "得了吧,我不相信你。" "你相信谁?" "我谁也不相信。" 赵宇点上一支烟,靠到车边。 琳琳打开门,坐进车内:"我们上车吧。" 赵宇上了车,发动汽车。 "给我一支烟行吗?" 赵宇把烟拿出来,给了琳琳一支。 琳琳吸了一口:"我听我爸说起过你,除了挣钱,你还知道什么?" "姑娘。" 琳琳大笑起来,然后用嘲讽的口吻对赵宇说:"你知道姑娘什么?" "我知道所有像你一样有钱的姑娘都特别讨厌。" "你是说我吗?" "有钱的姑娘里最讨厌的是花别人钱的姑娘。" "你说谁呢?是说我吗?"琳琳沉不住气了。 "花别人钱的姑娘里面最讨厌的是花父母钱的姑娘。" "你把话讲清楚点?" 赵宇熄了火,把车钥匙拔下来,扔到琳琳手里,然后转身下了车,走出地下停车场。 258 而此刻,在林昭聪家,郭卉、林昭聪和宋哲却在一边喝茶一边议论着两个年轻人。 "老宋,你说赵宇会喜欢我们琳琳吗?"郭卉问道。 "我不知道。"宋哲说,"谁知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是怎么回事?" "他现在有女朋友吗?"郭卉又问。 "你想想,像他这样的人可能没有吗?" "那他花吗?"郭卉接着问。 "这可不好说,在我看,除去责任义务之类的道德说辞,花是一个男人的的本性,无可避免,对于赵宇来讲,重要的是,有没有别的事比女人更有吸引力。" "那么他现在有吗?" "我能提供的信息是,他现在每天工作十六到二十小时,他缺少时间。" 郭卉转向林昭聪:"老林,我看这小伙子还可以,你说琳琳会看上他吗?" 林昭聪笑了:"你的女儿我哪儿知道――要我说,谁跟她好谁倒霉。" 259 就在两个年轻人被议论的时候,赵宇却一个人坐在路边抽烟,此刻,宝时捷小跑车开了过来,车喇叭响了两声,车灯照在赵宇身上,琳琳从里面下来,来到赵宇面前。 "赵宇,你是叫赵宇吗?" 赵宇抬起头,却没有说话。 "你讨厌我,是吗?" 赵宇仍没说话。 "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赵宇看看她,摇了摇头,仍没说话。 "你也太小气了,说两句你不爱听的话就急。" 赵宇忽然笑了:"你今天多大了?" "我2岁――大学刚毕业,我还没有找到工作,不想见父母给我介绍的男朋友。" 赵宇再次笑了:"我不会成为你的男朋友。" "那你愿意带我去见我的男朋友吗?我不敢开车上街。" "你可以从这里走出去,到街边打一辆车。" "我们这个小区边上打不着车。" 赵宇站起来坐到驾驶座后面,琳琳上了车,车开走了。 20 而在林昭聪家,对着桌子上的生日蛋糕,议论却仍在继续。 "这两人跑到哪儿去了,这么半天还不回来?" "大概是一见钟情去了吧。"宋哲笑道。 "一见钟情?这么容易?" "世上还有比一见钟情更容易的吗?"宋哲反问道。 2 赵宇把琳琳送到一个居民楼的楼下,琳琳说她一会儿就回来,然后就上楼了,赵宇坐在车内,等琳琳下来,事实上,对于今晚派给他的角色,他十分不满,但事已至此,还能怎么样呢?他点上一支烟,给柳燕打着电话,他记起,他已很久没有给柳燕打电话了。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柳燕在一个饭店套间内,她把电话夹在耳边,手里在收拾着刚送来的衣服。 "今天你收工真早啊。"赵宇没话找话地说。 "是啊。" "工作怎么样?" "还可以,你呢?" "宋哲让我单独做一个投资公司。" 柳燕放下衣服,坐到床边:"这是好消息――是吗?" "是。" "祝贺你。" "谢谢。" "我听你的口气,这真不像一个好消息,你有点没精打彩。" "你现在在干什么?" 柳燕环顾一下自己四周:"我在叠衣服。洗衣房刚送上来的。" "鱼头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在机场碰到你了。" "还把他傍肩儿于小莉托给我。" "你把于小莉怎么办了?" "我让她代表我们卓亚公司和客户喝酒,以前我每天晚上回来都被灌得大醉,现在是于小莉天天大醉。" 赵宇笑了起来:"你喝醉是什么样子?" 柳燕笑了:"不知道――一到那时候,我就想不起来照镜子――哎,赵宇――" "什么?" "你现在身边有姑娘吗?" 从赵宇的视线向不远处望去,只见琳琳和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相互依偎着走了过来,赵宇回过头,继续打电话:"我没有。" "为什么?" "不为什么。" "是因为我吗?" "你想听我对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好了,我要睡觉了,以后再打吧。" "等一下,我问你――现在你身边有帅哥吗?" "我已经人老珠黄了,如果有帅哥的父亲向我求婚,我已经很高兴了――好了,再见。" "再见――等一下――柳燕。" 柳燕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听着听筒,她听到赵宇的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柳燕,我有一个感觉,我觉得我们彼此越来越远了。" "我们只是保持距离罢了。"等了片刻,柳燕听到自己这么回答他,随后,她挂下电话,随手把电话扔到一边,坐在床上,把刚叠好的衣服都坐乱了。 赵宇收起电话,摇下车窗,他看到琳琳和男孩正在向这边走近,两人一直来到车边,接吻,然后分开,琳琳用脚踢了一下跑车:"你看,这堆废铁是我的生日礼物。" "琳琳,这不是废铁,这是保时捷。"赵宇听到琳琳的男友这么说。 "这没什么了不起,只要有钱,就能买到。" 琳琳敲敲玻璃,赵宇放下车窗。琳琳对男友说:"好了,我该走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爸的朋友,叫赵宇,就是他送我来的,如果你以后想学做生意,可以向他请教,这是我男朋友,叫吴小刚。" 吴小刚向赵宇伸出手:"谢谢你送琳琳过来。" 赵宇与他握了一下手:"你好。" "再见。"琳琳对男友柔声说。 吴小刚送琳琳上了车,把车门关上,并招手做了一个告别的手势:"明天去爬山,别忘了穿运动鞋。" 琳琳坐在车内,用嘴唇吻了一下车窗玻璃,赵宇发动汽车,车开走了。 22 一路上,赵宇与琳琳都没有说话,直到上了电梯,两人仍没有说话,电梯门开了,琳琳和赵宇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忽然,琳琳对赵宇说:"谢谢你。" "不用。"赵宇回答。 "你觉得我男朋友怎么样?" "不错。" "你觉得我怎么样?" "够有性格的。" "你真的不会对我父母说吗?" "我虽然陪着你干了一件无聊事儿,可要是再对人说一遍,那就更无聊了。" 此时,两人已到了家门口,琳琳正要按门铃,听到赵宇的话忽然回过头来,手悬在空中:"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宇没有回答,而是按下门铃,一个保姆开了门,琳琳想说什么,只好止住了。 一进门,郭卉就径直对琳琳说:"这么长时间,也不打个电话。" "下次打。"琳琳笑一笑。 "车怎么样?"宋哲问琳琳。 "帅极了。"琳琳有点夸张地回答。 "你是说车还是赵宇?"宋哲问。 "我是说,这是我坐过的最快的出租车。"琳琳琳说完向赵宇眨眨眼睛。 赵宇低下头,没说话。 一家人都笑了。 林昭聪说道:"我们先吃蛋糕吧,琳琳,你来吹蜡烛。" 琳琳一下便把蜡烛吹灭了。 桌子上摆满了菜,一家人已经开始吃,在大家善意的笑声中,琳琳兴奋地编着瞎话,看来,她很能讨人喜欢。 "我们开到国贸桥上,赵宇停下车,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把花,指着国贸饭店对我说,琳琳,你喜欢这座楼吗?我说喜欢。他说,我以后可以把它买下来送给你,只要你――"琳琳看着赵宇大笑起来,笑完才接着说,"只要你肯嫁给我――说完就把脸凑过来――想亲我,"她笑得更厉害了,"我说,我说,别在这儿,别在这儿个时候,等你把国贸买下来以后吧。" 大家笑。 郭卉用宽容语气说道:"瞧这小丫头贫的!" 宋哲笑着问:"赵宇,是这样吗?" "我没有那样。"赵宇说。 "你什么样?"宋哲问。 "我只是告诉她,我大学刚毕业的时候,也有一个女朋友,那时候,国贸桥还没有修好,我们一起走过国贸的时候,她对我说,你看,那里面住着那么多坏蛋,如果你用炸药包把它炸掉,那么在法庭上,我就对法官说,这件事是我干的。" 大家的笑声一下子停住了。 赵宇接着说:"后来,我问她,为什么想要炸掉国贸饭店,她对我说,因为那里不是我们去的地方。" 赵宇说完,低下头来吃饭,众人相互看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反倒是琳琳好奇地问:"赵宇,你说的是真的吗?" 24 告别林昭聪一家出来后,一进电梯,宋哲便问赵宇:"你不喜欢他们?" "说不上。"赵宇简短地答道。 宋哲注视着赵宇,在宋哲的目光下,赵宇痛快地回答:"是,我不喜欢他们。" "所以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才要编那么一通瞎话?" "我只是为了扫扫他们的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得意?得意得有点叫人讨厌。" "你真的做到了。"宋哲冷冷地说道。 赵宇看了一眼一脸严肃的宋哲,把头回过来,盯着闪烁的电梯数字。 "你做错了。"宋哲说。 赵宇又看了一眼宋哲:"我们需要他们吗?" "不是我们,而是你的新公司需要他们。" 赵宇低下头。 "你需要他们的钱来你。"宋哲说。 "我做错了吗?" "你还会做错更多。" 电梯门开了,宋哲大步走了出去,赵宇忽然感到有点不安,他追上去:"也许我不该那样。" 宋哲站住:"你不喜欢自己的命运被人安排,这很好,也许一进去你就知道我要你做什么――所以你才――" "这不是原因。" "那为什么?" "因为别的原因。" "别的原因?"宋哲笑了,"那一定是我不知道的原因。" 两人来到汽车边,赵宇和宋哲上了汽车,赵宇发动汽车。 宋哲说:"林昭聪这个人有个特点,他不愿干他认为不稳当的事,如果他打算干一件不稳当的事,他会拉上一个人,让这个人比他更不稳当――这是他的方法,他喜欢用这种方式控制生意。" 赵宇点点头。 宋哲接着说:"他打算在你的公司中占三成到四成,并把这笔钱放在琳琳的名下,所以他希望你能对琳琳有个好的态度――这样,他会觉得你在与他一起冒险,而且你比他更危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了。" "本来林昭聪今晚要亲自和你的谈的。" "我做错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想干涉你的行为方式,你是我见到的惟一一个按照自己内心愿望生活的人。" "我的内心愿望?"赵宇叹了一口气,"那是一团理不清的矛盾。" 25 汽车在路上行驶,穿过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宋哲问道:"赵宇,你对这个外表闪着灯光的世界怎么看?" "有时候,我觉得它是那么虚幻。" "你想过吗,你一直在这里面生活,并为之奋斗。" "奋斗什么?" "我不知道。" "你在奋斗吗?" "我?有时候我认为我在斗争――同我自己,同这个世界。" "为什么?" "为了我对它的发言权,为了改变它,让它更合乎情理。" "这是为什么?" "也许,我只是为了通过我的影响力来证明我的存在。" "为什么要证明呢?" "这是一种人的本性。" "它会变好吗?" "你是说这个世界?我不知道,也许改变它仅仅是为了换换口味,至于它会变得更好或者更坏,这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是个生意人。" 266-280 正文22802 赵宇把车开到宋哲字,宋哲下了车,赵宇也下了车,目送宋哲向家门口走去,走了几步,宋哲忽然转身折回来,隔着车顶对赵宇说:"你觉得琳琳怎么样?" "琳琳?很单纯――也很讨厌。" "你不觉得她很可爱吗?" "我不理解那种可爱。" "你是不理解她的优越感吧?" "也许是。" "优越感是很讨厌,如果优越感与洋洋得意放在一起的话,那就就是粗俗,就是愚蠢,就更叫人讨厌了,可单纯不一样,无论如何,单纯都是可以原谅的。" "我懂了。"赵宇说。 "唉,你走吧,你很聪明――你能得到她吗?" "琳琳吗?我已经得到她了。"说这句话时,赵宇脸上再次露出那种叫宋哲满意的自信的笑容。 27 同一个夜晚,在柳燕所在的哈尔滨的一家饭店的走道里,于小丽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一身职员打扮,歪歪斜斜地沿着走道走了过来,不时停下来用手扶住墙。 于小丽停在柳燕的门前,敲门。 柳燕开了门,于小莉进去。 于小丽进来后,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深深地吸着外面的空气,柳燕给她倒了一杯水。 "怎么样?你渴吗,喝点水吧?"柳燕问。 于小丽转过身,从手里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啪"地一声扔在桌子上。 "他签了,这个不要脸的色狼,你看看对不对?"于小丽说。 柳燕过去把水递给于小丽,然后看了看文件夹。 "小丽,谢谢,我代表卓亚公司谢谢你,我们已经拿到了东北最大的批发商的订单了。" 柳燕打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纸口袋,递给于小莉:"这是你的酬金。" 于小丽把杯子放下,把纸口袋里倒过来,一摞落钱掉在桌子,又掉在地上。 于小丽蹲下去捡。柳燕坐在床沿上看着她。 于小丽抬起头:"柳燕,是五万块吗?" 柳燕点点头。 "这是我挣得最多的一笔钱――穿上套装,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于小丽说。 这句话叫柳燕听起来有点不安,但于小莉并没有察觉,她靠在床沿上,脸上是一副兴奋的醉态:"大姐,我叫你一声大姐行吗?" 柳燕点点头。 "谢谢你――我净遇上好人了。" 柳燕用手摸着于小丽的头:"我忘了问你,你妈怎么样了?" "死了。"于小莉说。 "对不起。" "大姐――" 柳燕看着她。 于小丽接着说:"你能让我跟着你一起干吗?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我喜欢穿套装,有班上,白天工作,和正经人,和装出来的正经人在一起――你别笑话我。" "你现在不是每天都这样吗?" "以后呢?" 柳燕点点头。 "大姐,你对我真好,我还以为你办完这件事就完了呢。" "怎么会?如果你愿意,我会为你安排新工作。"柳燕说。 "那太好了。" "但你要接受一些公司规定的培训。"柳燕说。 "太好了。" "你的收入不会像现在这样――会低一些。" "我不在乎。" "我不知我这么做对不对?我是说――你的生活方式会改变。" "我的生活方式?我不知道什么叫生活方式,可我知道,大姐,我不喜欢我的生活,一直不喜欢,可有什么办法?我一直羡慕像你这样的人。" "你羡慕我?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柳燕说。 于小丽用疑惑的表情看着柳燕:"你,难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28 斯代普二楼餐厅里,职员们正在吃东西,气份显得十分沉闷,大家都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却没有人能听得出来到底是什么。 马欣和江洋坐在一桌,江洋把一把叉子"当"一声扔在空盘子里,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马欣,你跟公司的账结了吗?" "结了。"马欣简短地回答道。 "最后的午餐,吃吧――从此以后――唉――"江洋又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了?" "以前我对斯代普一肚子不满意,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好的时候。" "我的提议你考虑过没有?" 江洋向四围看了一眼,再次叹气:"唉,真的要散伙了――他们把我的两个账户都收了。" "你能不能不长吁短叹的?我问你事儿呢?" "还能怎么样?除了当散户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幸亏我没有分期付款买房子。" 马欣却低头不语了。 江洋探身凑近马欣:"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就是想去三楼看一看。" "我才不在乎呢!" "公司解散的事儿,你告诉叶波了吗?" "我?" "也许公司会安排我们的,他们不会这样把二楼解散的,二楼每年都给他们赚钱。" 马欣用下巴一点:"看,吉米来了!" 江洋回头,只见吉米走了进来。 "他脸色不太好看。"马欣说。 江洋扫视四周,只见很多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有人高喊道:"吉米,有什么消息吗?" 吉米用同样的高声回答:"我像你们一样,在等消息――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我像你们一样想保留二楼,"他的声音低了下来,"但公司不是我的。" 说罢,吉米看了看那些看着他的人,众人在等着吉米往下说。 "我们在一起呆了很长时间,如果以前我吉米对你们有什么过份的地方,请大家原谅,二楼解散以后,我们还是朋友。"忽然,吉米低下头,说不下去了,像是要哭似的。 有人叫道:"说呀,吉米,接着说!" 吉米抬起头来,语气变得正常起来:"对于前途,我要你们有一点自信,你们要记住,你们在斯代普工作过,凡是从斯代普出去的人,都是抢手货!" 众人鼓起掌来。 吉米接着说道:"现在已经有猎头公司到我这儿来要人了!" 众人鼓掌。 吉米提高声调,以便压过掌声:"我要说的是,如果以后谁混好了,别忘了朋友,来,把酒拿出来,都拿出来,我们一起喝一杯!" 有人搬来一箱酒,大家纷纷拿起杯子,把酒倒满,接着,众人都举起了手里的杯子。 29 与此同时,在宋哲的办公室里,宋哲一页页翻着一个文件夹里的材料,赵宇站在一旁等候着宋哲。事实上,他们在决定着别人的命运。 宋哲抬起头:"赵宇,吉米是个很好的管理人,虽然他业务能力不强――但他对你有用,好吧――江洋也可以,除了爱发牢骚之外,他还很机灵,许华安没什么特点,但他很忠诚,也可以。刘志强――太多了――你要这么多人干什么?这份名单你跟吉米商量过了吗?" "没有。"赵宇说。 "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跟他说,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如果你和他商量,他会非常感激你的。" 赵宇看着宋哲,低下头。 "我已经把二楼解散了。"宋哲补充道。 "解散了?"赵宇吃惊地叫道。 "是的,你的公司投入运营后,二楼已经没有用了。" 赵宇更深地低下头。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意外。" 宋哲摆摆手,像是驱散什么似的:"赵宇,没办法,这种事情,你知道,为了要使心情平静,一个人一天要做两件他不喜欢的事。" 270 餐厅里,人们自动地拼成了一个大桌子,在吉米的带领下,大家都已喝得大醉,大家有的抱在一起,有的坐在地上,有的还在喝,更多的人在用中文或英文唱《友谊地久天长》,歌声听起来显得很伤感。 马欣问吉米:"以后你去哪儿? 吉米笑了:"我?我去教育我的儿子,让他成为比尔#83;盖茨的雇员,免得像他爸一样在四十五岁失业。" 27 此刻,宋哲与赵宇的讨论也到了收尾的时候,从俩人疲倦的神色看,他们为此没少费口舌,事实上,是赵宇一再坚持,而宋哲没有能说服他。 "还有谁?"宋哲问道,干脆把材料扔到一边。 赵宇翻开一页档案,上面是马欣的照片:"我想要马欣。" 宋哲揉揉眼睛:"为什么?" "他很能干。"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 "这就够了。" "马欣我一直不太喜欢,他心胸狭窄,人生目标可以用三个字来概括――向上爬,也许他以后会给你带来麻烦。" 宋哲说完看着赵宇,赵宇也看着宋哲。 "我要他,他是我的朋友。"赵宇说。 "朋友?朋友?你不可能把你的下属当朋友。"说罢,宋哲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走动,终于,他松了口:"好吧――公司是你的――你有权决定一切,你准备一下,老林要找你谈,他手上的3千万吵吵半天了,到现在我们一分钱也没见着。" 赵宇长长出了一口气:"他会入伙的,我保证。" "就这么定了。"宋哲合上那本档案,"啪"地一声扔在桌上。 272 餐厅里,人们已喝得更醉了,事实上,很少有人在白天喝得像这里的人那样醉。 马欣一把搂过吉米:"老吉米,我有句话想问你。" "什么?" "你真的认为我不如赵宇吗?" 吉米停顿了一下,刚要回答,门突然开了,所有的人都抬起头来,只见宋哲秘书走了进来,他一直走到吉米旁边,递给吉米一份名单。 "你来宣布吧,名单上的人留下。"宋哲的秘书说道。 吉米问道:"你不喝一杯?" "我还有事。"宋哲秘书说完便匆匆走了出去。 吉米站起来,众人看着他。 吉米说道:"下面我要宣读一份名单――叫到名字的人将有机会留下,进入新成立的斯代普投资有限公司。" 吉米抬起头,看着众人。 众人望着他。 吉米戴上眼镜,低下头开始宣读:"江洋――刘志强――许华安――马欣――"然后,他低声道,"还有我。" 大家仍在看着吉米,吉米摇摇头:"只有五个人。" 没被叫到的人脸上出现了失望的表情,站起来的纷纷坐了下去。 吉米看看众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挥挥手,坐了下去,喝了一口酒。 而江洋却捅捅马欣,低声问:"他刚才叫我了吗?" 273 在林绍聪家里,赵宇坐在林绍聪对面的沙发里,正与林绍聪谈着,看得出来,林昭聪十分认真,因为他的后背已经直了起来,并没有靠在沙发靠背上。 "投资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已经选定,董事会及监委会成员都是老朋友,另外,除了以前谈妥的投资人外,现在又有一些新的投资人加入。"赵宇说。 林昭聪索性站起来,在客厅里踱着步:"说下去。" "原计划筹集8千万资金已到位――还会有一些新资金加入――投资规模比预想的要大一倍――我已向董事会提出新的管理办法,包括新的股权分配方案等等。" 林昭聪忽然站住:"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把原计划资金加入的话,所占的比例将会――" "下降。" "下降?多少?"林昭聪站住。 "一半。" "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有新的投资计划。" "做好了吗?" "后天上交。" 林昭聪点点头,接着踱步,赵宇看着他。 "你没有遵守我们原先的约定。"林昭聪慢慢地说。 "投资公司需要更大的规模,这对林氏和斯代普两家都有好处。" 林昭聪点点头:"那么,我要重新考虑我的投资――你等一下,我把我的会计和律师叫来――你的投资计划带来了吗?" 随着事情的深入,林昭聪叫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便把家里变成了忙碌的办公室,林昭聪不停地权衡他在这家未来的投资中所占的位置,以及讨论它的前途,中午时分,他的家里出现了五个人,到了晚上,林昭聪与赵宇宋哲吃了简单的饭,而工作人员增加到八个,连吉米也被叫来了。 深夜,谈判终于完成,只剩下林昭聪与赵宇两个人,他们各人手边是一大摞种协议及合同,林昭聪在签字,他签一个放到赵宇面前一个,赵宇也签字。 林昭聪签完最后一个,赵宇看完,签上自己的名字,放下,然后抬起头来,正迎着林昭聪的目光。 "总算完了――我们一起喝一杯。"林昭聪说罢,到不远处拿来一瓶酒,两个杯子,各倒上小半杯酒,把一杯递给赵宇,赵宇喝了一口。 "有件私事我想托给你。"林昭聪忽然说道。 赵宇点点头。 "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林昭聪说。 赵宇看着他。 "我的女儿。"林昭聪一字一顿地说。 说罢,林昭聪看着赵宇。 赵宇仍看着他,再次点点头。 "我想,应该改变她的生活方式了――她不能总这样下去。"林昭聪说。 赵宇点点头,表示同意。 "作为父亲,我不仅要给她留一笔钱,还要给她留下点别的什么――" 赵宇静静听着。 "林氏的五千万投资将会登记在琳琳名下,她将进入董事会,还将进入投资公司的高级管理层。"林昭聪说罢看着赵宇。 赵宇点点头:"我能办到。" "如果她能够学会管理好她的资产,那么,我将终生感激你。" 赵宇点点头。 "具体问题你来安排。" "好吧。"赵宇说。 "琳琳各方面都很不成熟,会给你带来麻烦,不过,我相信你能办好这件事。" "我会尽力。" 林昭聪拉过赵宇的手,握住:"我得谢谢你。" "这不是最重要的。"赵宇说。 "什么是最重要的?" "不是五千万,也不是琳琳,是信任。"赵宇清楚地回答道。 274 新的投资公司座落于一幢独立的二层小楼里,从外表看去,这个公司像是一户阔绰的住家,但进到内部,就会发现那与住家完全是两回事,上午的阳光的照在小楼的外表,使它的轮廓看起来十分清新,在里面,在公司走廊里,赵宇在前面急步走着,吉米在后面跟着。 "新招的人在会议室等着你――我给你准备了两个助理,一男一女。"吉米说道。 "让他们走吧,我现在不需要。" 赵宇打开一间会议室的门,里面坐着几个职员,赵宇把门关上,和吉米快步往外走。 "你来安排这些职员吧――琳琳的办公室准备好了没有?" "准备好了,我把装修最好的房间给了她,我想她会高兴的。" 赵宇站住:"真的吗?" "怎么了?" "她来这里不是当小姐的,她应当像我们一样工作,给她一间离我远一点的房间,要向阳的,里面有一张桌子,三把椅子,一台电脑,一个书架就可以了。" 赵宇的电话响了,他接了起来:"喂,宋总,这边情况很好,今天就可以开始工作,我的投资计划你看完了吗?我们的对手是两个机构,金岭和智全。" 宋哲坐在办公室里,他的手边的办公桌上放着赵宇的计划书,正翻到最后一页,听到赵宇的声音,宋哲站起来,一手拿着电话,另一只手拖着机座和电话线:"我刚刚看完,很好――金岭和智全并不好对付,你要是想战胜他们,就得立刻动手,时机一过,一切也就结束了,这种牛市往往像一个大筵席,各路人马冲进去大吃一顿,筵席一过,可吃的东西就不多了,你要想吃上点什么,就不能错过机会。" "没问题,我已经动手了!" "你计划中提到的战术很有趣――为什么?" "他们有四支股票,我先偷袭其中的两支,在他们防守时,我再进攻另外两支,当他们反应过来后,我立刻撤出,这是第一仗。" "很好!赵宇――很好,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你得像古代武士一样生活,白天战斗,夜晚通奸,能做好这两件事的人叫做征服者,如果这两件事都做不好,你就是个废物。" "可是,宋总,我现在没有工夫通奸。" "以后会有的――保持联系。"宋哲挂下电话。 赵宇也收起了电话,他走出楼外,吉米跟在他身边,只见开着保时捷跑车的琳琳正从车里下来。 赵宇迎上去伸出手:"你好,琳琳。" 琳琳与他握手:"你好。" "吉米会带你去你的办公室,有什么要求,你向他提,中午吃饭时我们碰头,下午开始工作,吉米会交待你的工作。" "今天就开始工作吗?"琳琳惊奇地问道。 "怎么了?" "我以为――我,我只是来看看这个新公司――我约的朋友还等我呢。" "你约朋友一起干什么?" "我们一起逛商场。" "让你的朋友自己逛吧,你的事情比逛商场重要,你要处理将近两千万元的交易,全是你父亲辛辛苦苦挣来的,现在这笔钱交你管理,你想让他受损失吗?" "两千万?" "对。" "我还没有心理准备,我什么准备也没有。" "那么,你去做心理准备吧――吉米,安排她的办公室。琳琳,你的车没有泊好,先去泊车吧。" 吉米冲琳琳点点头,琳琳也点点头,她想说什么,却止住了,她跑去泊车。 又一辆车驶过来,是马欣,后面一辆是江洋的。 马欣停住车,把头探出车窗:"你好,赵宇。" "你好,马欣。" "有件事我得谢谢你,听说老宋不想要我。" "不用谢我,我需要你。" 后面江洋的车按起了喇叭,他兴高彩烈地叫道:"赵总,赵总,我是江洋。" 赵宇冲他招招手。 "我有女秘书吗?"江洋问。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配三个。"赵宇说。 马欣从车窗里探出头,对江洋叫道:"人选已经定了,有你奶奶,你妈还有你妹。" "那我死定了!"江洋叫道,忽然,他的目光直了起来,顺着他的目光,赵宇回头看到泊完车的琳琳正往公司里面走,并和赵宇打了一个招呼。 等琳琳过去,江洋问赵宇:"她怎么样?" "她?她现在正需要一个高级助理,怎么样,你愿意吗?" "我?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就是你吧――记住她的名字,琳琳,她是林昭聪的独生女儿,林氏机构的继承人,在公司的身价是五千万,而全部身价嘛――如果有机会,你可以问问她爸爸。" 江洋一吐舌头:"天哪!" 赵宇一挥手:"去停车吧,半个小时以后开会,有大生意可做。" 两辆车开走了,赵宇向前走了几步,他抬头看了一眼公司的招牌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上面写着――斯代普投资有限公司。 赵宇看了又看,在他的内心深处,一种兴奋与孤独随相混相杂的情感油然而生,他拿出手机,打给柳燕。 接电话的时候,柳燕正在旅馆房间内,于小莉在她旁边练习打字,她趴在键盘上,像一只小袋鼠。 "喂,你好,你的投资公司怎么样了?" "一会儿就要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 "生意,第一次生意。" "祝你万事如意――你几天没睡了?" "三天。" "你去睡觉吧。" "不行,你不回答我我睡不着――说真的,你想过我的邀请吗?" "我――想过,一直在想。" "有什么决定?" "没有决定。" "没有决定?――你在犹豫吗?" "不,我不会去你那里,但我得谢谢你有好事儿的时候想到我。" "为什么不来?" "这问题你问过几次了,我都想不出该怎么拒绝你了。" "那这次是什么理由?" "我不想妨碍你勾引女秘书。" "我没有女秘书――还有呢?" "你现在那么厉害,我怕自己在你身边会忍不住勾引你。" "这你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机会的。" "我在开玩笑――赵宇,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现在工作上有新进展,我不想停止――还有,我的薪水也涨了。" "公司会付给你五倍的薪水――" "这不是钱的问题――你没听懂吗?因为打开了东北市场,我刚被纪娴任命为“卓亚”的市场部经理,知道吗,我也开始走向成功了。" "我真为你高兴――可是――" "可是什么?" "我心里倒真希望你们公司倒闭。" "谢谢你对我说实话。" "不用谢。" "去忙你的吧。"柳燕挂了电话。 赵宇愣了一下神,也收起手机。 事实上,柳燕挂下电话后也在愣神,旁边的于小莉抬起头:"要是我就答应他。" "说的对,应该答应,我已经后悔了。"柳燕说。 "那你赶紧打电话呀。" "我开玩笑呢。" "你不会再碰到像赵宇这样的人了。" 柳燕忽然笑了:"你说,碰到他这样的人,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 赵宇手里紧紧抓着电话,仍在公司门前来回走动,他踌躇满志,心潮起伏,却不知如何来处理这种情感,一种莫名其妙的**在心里不停地涌动,是的,面对人生,他开始独自战斗了,而今天就是开始,并且,他不能失败,一但失败,不仅会招致投资者的不信任,并且,还会让自己失望,他的目光又一次落到公司闪闪发光的牌子上,"但是,但是,"他想着,"就是成功了又能怎么样呢?"这一个念头一上来,他立停陷入了迷茫之中,不过,他没有时间迷茫了,吉米过来把他拉走了,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275 琳琳在自己的新办公室里用手机打电话,对方是她的男友:"我不能去了,我得工作,可我什么也不知道――我知道咱们事先说好的,可我不知道会有事――对,是我约的你,我是有事要告诉你――对――是啊,我也以为是来看看,可真的有事!――什么?失约?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气你,晚上我再给你电话,你想想,我得处理两千万的生意――这对我是个挑战,我想做好,你不是一直说我没正经吗,这回我做一次让你看看――什么,你?你帮不了我,你是学外语的,哪儿懂金融?――什么?以后再说,我得先熟悉一下这里――我的上司?你见过,就是那天送我的那个人,叫赵宇,对――就是他――你别胡思乱想呀!怎么可能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说过你穷吗?你怎么这样!你怎么又这么说,什么叫'早知道就没有好结果'?你怎么这么说话呀!――好吧,好吧――我一有空就呼你,你先逛吧――不用。"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琳琳接着说:"有人来了,我得去开门――行行,你看着买吧,什么样的都行――你――我没不耐烦,你听我说――" 对方的电话断了,琳琳生气地挂上电话,她的眼里竟含着泪水,她迅速地擦去泪水,试着用平静的声音说道:"请进。" 吉米和江洋走了进来,吉米问道:"林总,办公室怎么样?" "我觉得挺好的。" "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没有了。" "这是江洋,你的高级助理,是赵总推荐的,这是琳琳。" 琳琳站起来,与江洋握手:"你好。" "你好。"江洋说。 "业务上有什么问题,江洋会给你建议。"吉米说。 琳点点头。 "他的办公室在隔壁――你要在这里开一扇门吗?" 琳琳摇摇头:"不用了。" "那我先走了,你们聊。"吉米走完便走了。 江洋和琳琳相互打量了一眼,江洋清清嗓子:"我叫江洋。" "我叫琳琳――坐。" 江洋坐到琳琳对面的一把扶手椅上,这时,琳琳的手机响了,琳琳接起来:"是我――你――你怎么这么说话,我怎么了?――你干嘛挂我电话?我怎么了?" 江洋看着她,琳琳转了一角度,用侧面对着江洋,仍对着电话焦急地说:"我是有事告诉你――我――"说到这里,琳琳看了一眼江洋,江洋知趣地走了。 等门关好,琳琳接着说:"我没干嘛!刚才我的助理在我这儿,我怎么说!――现在他走了。你别挂,我真的有事――你――" 对方的电话断了,琳琳的脸上掠过一片阴云,但她却仍对着电话把话说完:"我怀孕了。" 27 与此同时,在赵宇办公室里,赵宇把一大摞文件交给吉米:"发下去,每个操盘手一份,其它情况开会的时候再说。" 米答道,忽然,吉米手捂心脏,"你有水吗?" 吉米手中的文件掉到地上。 赵宇到自动饮水机边上给吉米倒水。 吉米从口袋里掏出一瓶药来,就着赵宇递过来的水吃了几粒。 赵宇拿过他的药瓶,把他扶到沙发上,然后看了一眼药名,是硝酸甘油。 赵宇回头看吉米。 "没事儿的,五分钟就好。"吉米脸色腊黄地说。 "对不起,这一段时间筹备公司开业――你几天没睡了?" 吉米笑笑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天――没事儿。" "我派人送你去医院。" 吉米着急地一把抓住他:"我的病我知道,如果你真的送我去医院,我会恨你一辈子。" 赵宇把他放平在沙发上,让他躺好。 吉米闭上眼睛,一会儿才睁开:"赵宇,我喜欢工作,它比生命更重要。" "这不是工作,这是疯狂。"赵宇打断他。 吉米却倔强地说:"我喜欢。" 赵宇看着他,吉米坐了起来,赵宇把水递给他。 "这件事别告诉别人。"吉米说。 赵宇点点头。 "我不想失去这里的工作。"吉米喝了一口水后又说。 赵宇再一次点点头。 "如果有一天我会死,我也要死在工作上,你记住我的话了吗?"吉米盯着赵宇的眼睛说道。 赵宇叹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吉米站起来,费力地从地上捡文件:"过去了,没事了,老毛病。" 赵宇帮他一起捡:"看来,我们确实需要两个助理。" "都准备好了,高级助理,一个内务,一个外联,一男一女,我是给你准备的,有两年金融行业的工作经验,人事部从两百名应骋者中挑出来的,我亲自面试过,应该没问题。" "你给他们准备办公室吧――这两个人归你使用。" 吉米想了想:"也好,我先帮你带一带,"然后,他把整理好的文件在手上拍了拍,走向门口:"二十分钟以后操盘手开会,在会议室。" 赵宇忙跑去为他开门:"我知道,你说过的,"他扶一下吉米,一直把他扶出门,"你小心。" 吉米走了出去。 赵宇关上门,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从心头袭来,他走回到办公桌旁的椅子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坐下,他想找个人说点什么,可身边什么人也没有,他环顾着自己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不禁长叹一声,他知道,也许自己以后将要在这里度过很多时间,一个人,疲倦地,孤零零的,他的事情无法与别人交流,他会伏在这张桌子上,想着如何在股市上打败跟本不相识的对手,并由此赢得别人的尊重――可是,这是真正的生活吗?这是他希望的生活吗? 忽然,他想到徐刚,于是,抓起电话拨号,电话一下子便接通了,当他听到徐刚熟悉的声音传来,仿佛重又置身于令自己更踏实的环境。 赵宇对着电话说:"嘿,徐刚,我是赵宇,你给我们做的装修不错,他们给你结账了嘛?那好――没问题――还有,我最后一次邀请你,我这儿真的缺个助理,收入方面保证不会低于你做装修,怎么样?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赵宇,你喜欢你的办公室吗?"徐刚问。 赵宇环顾四周后回答:"我喜欢,很喜欢。" "我亲自设计的。"徐刚说。 "太帅了。" "我只会干这个。" "徐刚,你来吧,你能干好这里的事儿,我了解你。" "赵宇,我觉得咱们像现在这样挺好,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是朋友,如果我去了你那儿,也许我真的会成为你的手下,也许我会比现在更有钱,但我喜欢现在这样,没事儿的时候一起喝酒吧,我这儿正忙着――你以后不要花时间给我介绍客户了,你有更重要的事儿做――现在以前的同学净向我打听你――我跟他们说,你已经是亿万富翁了!" "我可不是亿万富翁。" "我先蒙蒙他们再说――告诉我,你会成为亿万富翁吗?" "我?"赵宇摸摸自己的脸,真想找个镜子看一看自己,"你想看着我成为亿万富翁吗?" "是――我想――真心的!" "那我就试试。" 赵宇门外传来敲门声,赵宇对着电话说:"有人来了。" "那先到这儿吧,记住你刚才说过的话。"徐刚挂下电话。 "请进。"赵宇大声说。 门开了,江洋进了门,不走过来,却靠在门口。 "见到琳琳啦?"赵宇问。 "见到了。"江洋说。 "不错吧?" 江洋笑了:"你能不能让她当我的秘书,好让我有机会开除她。" "你回去吧,不要向我诉苦。"赵宇说。 "我问你,赵总,我要忍多久?" "一直到她成为一个像你一样的操盘手为止。" 江洋做了个鬼脸:"完蛋了。" 说完转身想走出去,却和进来的人撞到一起,正是琳琳。 "对不起,我没看见。"江洋说。 "我也一样。"琳琳说。 江洋走了,琳琳进来,把门关上。 赵宇不等琳琳开口,便抢先说:"一开始会不适应,但不久会好的,谁都一样。" 琳琳却坐到他前面的椅子上:"我不是说这个。" "你想说什么?" "我谁也不认识,不知道该和谁说话。" "那就先跟我说,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一件事。" "说吧。" "你觉得我能工作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先问你自己。" "可我不知道。" "现在不知道,以后会知道的,你得给自己机会试一试。" "我不想问以后,我想问现在,现在我怎么办?" "要我告诉你吗?工作――你得马上动手,你得这么想,你不做,谁做?现在不做,什么时候再做?" "谢谢你,这是工作狂的理论吗?" "这是老宋对我说的,也是斯代普公司的高层领导守则――你可以嘲笑它。" "宋叔叔说的对――可我该怎么开始呢?" "去问你的高级助理吧――江洋是个优秀的操盘手,股市是个大赌场,如果碰巧总是赌赢,你会对自己有新看法。" "什么看法?" "这不是说出来的,是你亲手做出来的――而且,听别人说也没用。" 琳琳犹豫了一下,像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谢谢你,赵宇,我先走了。 琳琳打开门,走出去,忽然又回转身:"赵宇,下班以后有时间吗?" "有。" "我们一起吃晚饭,我去买。" "好吧。" 此刻,吉米走进来,他已恢复常态:"开会的时间到了,大家都到齐了。" "好吧,我们走,"赵宇向琳琳摆摆头,"一起去。" 277 赵宇、吉米和琳琳推门进入会议室,事实上,这里已被改装成一个很大的办公室,中央有一张形的大桌子,上面放满了电脑,每台电脑前坐着一个操盘手,赵宇来到中央,吉米把琳琳带到江洋边上的一个空位子上坐好。 赵宇刚说完"大家好",就引来一阵掌声,这令赵宇感到情绪振奋,他提高声调:"公司今天开业,我想把这次行动当作开业典礼――从现在到下午开盘还有两个小时,这是你们的准备时间,你们每个人手里有一份下午的操盘计划,我希望你们能完成你们各自的目标,我们的对手是金岭和智全两家机构,我们要跟他们在四支股票上展开争夺,今天下午的战术是袭击,十天之内,要把他们拉下马!" 大家鼓起掌来。 赵宇接着说:"我们这是第一次作为一个大机构主动出击,大家要注意彼此之间的配合,请做好准备,我们在一起做这件事!" 在大家的掌声中,赵宇退了出去。 江洋拿着几页任务书,对马欣抖抖说:"哎,这像打仗,是不是?" 马欣从自己的任务书上抬起头来:"他用的是散户策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你相信他吗?" "记得叶波管他叫什么吗?天才!"江洋用夸张的声音说道。 "你还是多看看你的任务吧,准备的时间不多了。"马欣说。 江洋看了一眼呆坐一旁,手里翻动着任务书的琳琳,忍不住说:"你做过股票吗?" 琳琳摇摇头:"没有。" 江洋"噢"了一声。 片刻,琳琳转向江洋,指着电脑显示器上的曲线问道:"你能告诉我这些图形是什么东西吗?" 江洋翻了翻白眼:"当然可以。" 278 赵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感到十分疲倦,也许是事先的准备工作已耗尽了他的**,真的开始了,反倒叫他觉得有点乏味,同时,他也对将要面临的情况毫无把握,他想静一静,于是,脱掉上衣,倒在沙发上,然后把上衣盖在自己身上。 吉米推门进来:"还有什么事吗?" 赵宇坐起来,对他说:"我要先睡一会儿,一小时以后派人叫我,另外,给我一杯浓咖啡。" 米说。 "你也睡一会吧。" "我不困――下班以后再睡吧――我问你,你真的划给琳琳两千万?" "没关系,有江洋呢。" "江洋从来没有做过那么大的交易。" "他会完成的。" "我有个问题――" "什么?" "要是我们中间有人泄露消息怎么办?" "那我们就完蛋了。" "我们不能把全部计划告诉他们,我们只在开盘前把每个人的任务交给他们,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研究。" "就这样办。" "你睡吧,我先走了。" 279 一天紧张的工作结束了,没有出现什么差错,这叫赵宇很满意,给宋哲打电话时,他都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说一切正常,宋哲也不想过问赵宇的事,他再次提醒赵宇,以后用不着每天把干了什么都告诉他,放下电话,赵宇躺到沙发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天已黑了,赵宇起来,四处走走,公司里除了一个看门人外,只有他一个人,赵宇想到回家仍不过是上床睡觉,便觉得对回家失去了兴趣,这时,他接到琳琳电话,她已买了外卖回来了,是比萨饼,于是,赵宇与琳琳一起吃晚饭。 事实上,琳琳是这个公司的副总,两人是合伙人,可琳琳明显对她的角色缺乏准备,她对公司的业务是彻底的门外汉,但很明显,能够说上话的也就是他们俩,于是他们边吃边聊。 "我翻了翻日程表,发现上面没有休假日――连一般职员都有休假日,为什么我没有?"琳琳问。 "所以他们才是一般职员,你不是。"赵宇这回答她。 "可我有困难。" "什么困难?" "你能不告诉我父母吗?" "当然可以。" "宋叔叔也不告诉?" "当然。" "你能保证吗?" "除了你让公司蒙受损失以外,我什么都可以不告诉他们。" "我怀孕了。" 赵宇低下头,点着一支烟。 "我男朋友都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可以先想想再做决定。" 赵宇停了停,又看着琳琳:"老宋说过,人在决定一件事之前,往往依靠直觉就够了,千万不要多想,不然,做这件事的**就会在思索中耗尽的。" 两人吃完东西,一起收拾好,琳琳把纸盒纸杯放进一个塑料袋,然后扔到垃圾箱里。 "你女朋友因为你怀过孕吗?" 赵宇想了想:"怀过。" "当时你怎么样想的?" "我忘了――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怀孕有时候会毁坏感情。" "那我该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以后学会避孕吧。" "可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去跟相关人员商量吧。" "我想跟你商量――我男朋友老要我哄着。 "那就换一个别的男朋友。" 琳琳看着赵宇,忽然笑了:"我回头想想吧。" "我没有自我推荐。" 琳琳又笑了:"我知道。" "我没开玩笑。" "我知道――谁会要一个怀着别人孩子的姑娘?" "琳琳,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你和一般人不一样――你身后有林氏机构,你现在是斯代普投资公司的副董事长,副总裁,你可以轻易干成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 "谢谢你的提醒――我是真心的。" "一般人可以从自尊心里面汲取力量――你比一般人多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荣誉感。" "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怎么说呢,它很像那种尽力不使别人失望的情感。" "谢谢你告诉我――我是真心的――我从来没有和什么人这样严肃的交谈过。" "老宋对我说过,严肃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枯燥乏味。" "你为什么老是引用宋叔叔的话呢?" "因为――他是我的老师,一位奇怪的老师――他使我看到另一种人生。" "你喜欢吗?" "我?我不知道――我现在仍在感到好奇。" 280 几只只酒杯"当"地碰在一起。 "漂亮的一仗!"宋哲说。 "很好的开始呀,赵宇,干得好!"林昭聪一口饮尽杯中酒。 "真痛快,才十天!"琳琳说。 这一幕发生在赵宇的办公室里,赵宇在同他的合伙人一起庆祝胜利,首次出机,赵宇便赢了,他在高位出货后,又在低价位上咬住了对手,现在他喝尽了最后一滴酒,只是点头笑着。 "他们怎么还不来求饶?"琳琳说。 话音未落,便传来敲门声,吉米进来,对赵宇说:"金岭总裁刘天路等在外面,说有事找你。" 赵宇向宋哲和林昭聪看一眼,两人点头。 赵宇说:"请他进来。" 吉米走了出去。 "要我把他们赶尽杀绝吗?"赵宇问, 琳琳望向林昭聪和宋哲,两人对视一眼,却不再说话。 门开了,金岭总裁刘天路走了进来,他人高马大,西装笔挺,气哼哼的。 赵宇说:"请坐。" "我为什么来你知道吧?"刘天路根本不看别人,径直对赵宇说。 赵宇只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金岭机构在这十天里已经失去了将近一半资产,我们还贷的时间已经到期,如果你不放我一马,过不了不多,金岭就要从金融界消失了。"刘天路对赵宇开门见山。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赵宇反问道。 "你――你袭击我们。"刘天路降低了声调,先前进来的气势已失去一半。 "我只是在做生意。"赵宇淡淡地答道。 "我们是大机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刘天路被这种不讲情面的回答给噎住了。 "你是来指责我的吗?"赵宇冷冷地问道。 "不――我不是。"刘天路的话头软了下来。 赵宇看到这种情况,为缓和一下气氛,他坐下来,对刘天路说:"请坐吧,你喝酒吗?" 刘天路愣神儿半晌,坐下了,他向赵宇探过身:"我已经从金岭辞去了总裁和常务董事的职务,我是来请求你,今天就不要打压了吧――你让我们喘最后一口气,我们会永远感激你的。" 赵宇笑了笑,未作回答。 "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每做一支股票就要把它做死,那么以后还有什么股市?"刘天路试图变化一个话题角度,使赵宇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 不料赵宇却说:"股市会永远存在的。" 此刻,吉米给刘天路端上一杯酒,刘天路却根本未看见,他仍紧张地探着身子对赵宇说:"请你告诉我,金岭会完蛋吗?" "喝一杯?"赵宇冲刘天路投以问询的目光。 刘天路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他接过吉米杯子,并冲吉米点一点,顺手喝了一口酒,这使他的脸色显得更红了,他放下酒杯,片刻,又拿起来喝了一口,他看了看赵宇,见赵宇没有任何表示,他慌慌张张地再次拿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口喝完。 "七块三,再不能低了。"赵宇突然简短地说。 "如果不到八块,金岭就完了。"刘天路低沉地咆哮道。 "我们之间差距太大,我无能为力。" "去你妈的!"刘天路忽然把杯子摔向地面,杯子碎了。 所有的人吃了一惊。 这时,刘天路的手机响了,刘天路接电话,他对着电话"啊"了两声,最后说了声"我就去"后挂了电话,他对赵宇冷笑道:"这下你高兴了吧,智全董事长心脏病发作,刚刚死在医院――你这个强盗,从我们手里抢了那么多钱,你什么时候才觉得够啊?" 说罢,摔门而去。 赵宇对宋哲说:"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几个人都不说话了。 忽然门开了,刘天路转回身来:"赵宇,你听着,金岭也不是说完就完的,金岭还有实力,你真的想与我们同归于尽吗?" 赵宇却不再看他,刘天路恶狠狠地盯了赵宇一刻,随即走掉,门再次摔上了。 赵宇望向宋哲。 "赵宇,你有把握吗?"宋哲终于说话了。 赵宇摇摇头:"我们还有很多头寸,几天之内无法撤出,如果他们用大资金跟我们拼下去,后果很难设想,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比我们的损失要大得多。" 宋哲望向林昭聪。 "我没意见――我对赵宇的方法一直担心,但他没有失手的时候。"林昭聪说道,看来他不想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伴随着急促的敲门声,吉米再次走进来:"智全机构的总裁来了,说要马上见你。" "你请他等一等,说我一会儿就到。"赵宇说。 门关上了,赵宇望向宋哲。 "他来过吗?"宋哲问。 "来过几次了――从三天前开始。" 赵宇望向宋哲和林昭聪,林昭聪望向宋哲。 宋哲沉默了一会,他点燃一支烟,在房间里走了几个来回,他停在赵宇身边,拍拍赵宇肩膀,把他拉到一旁:"赵宇,所谓生意人,他们最大的工作便是协调,这是生意的本质,如果你一味要在生意场上斗个你死我活,那么早晚有一天,你会和你的敌人遭到同一下场,你要学会给自己留余地,生意越大,余地也就应该更宽广,你不能回回让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应当让你的敌人置之死地而后生,但不要让他生的太容易――你要为自己树立形象,这很关键,记住,所有做大生意的人都不愿赶尽杀绝。" "我明白了。"赵宇说。 281-300 正文2830028 赵宇送宋哲和林昭聪走到公司门外,忽然,他看到门口停着智全老总的汽车,两个智全的人站在车外,他们的手臂上戴着黑纱。 三个人路过他们。 赵宇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压低声音对宋哲说:"老实说,我有点难过,这太残酷了。" "记住,你是个强者,一个强者到哪里都是强者,一个强者是没法假装弱者的,就像老虎不会害怕绵羊一样,你的一切都是本能反应,老虎不会因为自己吃了绵羊而感到难过――谁都会理解你的。"宋哲说。 "那我回公司了,再见。" "再见吧。" 三个握了手后,赵宇走了回去,宋哲看了一眼赵宇的背影,对林昭聪说:"从一开始做股票起,赵宇的行动就像个独孤的猎手,我们给了他钱,他就有了好武器,现在连最大的野兽他也敢碰了。" "我没想到他这么狠,这已不止是年轻气盛了。" "是啊,这像是回到了人类的黑铁时代,他往股市里吹进一股新鲜空气。" 两个人上了林昭聪的车,并排坐在后座上,车开走了。 282 车内,宋哲和林昭聪并排坐在后座上。 "我奇怪,那些人为什么会上他的当?"林昭聪问 "因为他一直是个散户,所以他的战术在实质上都是散户战术,但不同的是,他却同时具有桩家的实力,这次得胜以后,他会袭击更多的机构,在他们没有理解到他的散户理论之前,很容易被他突然打倒,当对手想站起来的时候,赵宇会打出更重的第二下,第三下,当人家准备好以后,他又去袭击其它人了,他是股市的破坏者,被他做过的股票,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没有人再愿意碰。" "你以前不就是这么干的吗?" "我?我不如他,我从来就没有过明确的散户意识,这方面他是个天才,我是在研究过他的几个计划以后才意识到这一点的,他战术灵活,野蛮果断,毫不留情,接近完美,如果我们素不相识而在股市上遭遇,那倒霉的人可能是我。" 林昭聪吃惊地看着感慨的宋哲:"他不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吗?" 宋哲干脆地回答:"我没教过他什么,他天生就会!" 283 一个行动者背后,总是会有更多的关注者,有证据显示,柳燕就在悄悄地关注着赵宇,那些证据就在她的手边,是一些七拼八凑的关于赵宇的印刷出版物,配有赵宇的照片,单看上面的大字标题,就可以基本推断出赵宇成天在做些什么,这些标题夸张而醒目,是社会财经神话的一部分―― "首次出击――斯代普大获全胜" "林氏和斯代普拍挡,战无不胜" "斯代普又有新举动" "下一轮股票行情的晴雨表――斯代普" "机构争霸推动股市,斯代普又执牛耳" "赵宇――股市里的天才" "最危险的袭击者――斯代普投资有限公司" "最年轻的投资公司总裁赵宇如是说"等等。 不用说,赵宇已成为财经明星之一。 现在,柳燕就盯着电视上的赵宇看,电视使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然而,同时,柳燕却感到赵宇与自己是那么遥远,这是赵宇吗?这是那个拉自己的手,与自己接过吻的赵宇吗?熟悉的声音从电视中传来,但在柳燕听来,却是那么地陌生,无疑,赵宇还有另一部分是柳燕不熟悉的,但正是这一部分,使柳燕认不清他。 电视上在做了一个访谈节目,他在回答着女主持人的问题:"无论借壳上市还是买壳上市,对于机构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操作手法。在股市里,绝大多数机会是创造出来的,机构创造机会,散户利用机会,机会对所有的人来说都是一样。" "赵宇先生,听说你是散户理论的发明者,你能就这一题目给广大股民朋友们讲讲吗?" "可以――对于机构桩家来讲,以前一直沿用的套路无非都是在做桩、抢桩、轮翻炒作中做文章――桩家之间的进攻防守停留在大兵团做战的水平上,这不仅降低资金使用效率,而且行动迟缓,既使是很大的机构也只能做几种股票。散户理论是一种游击战术,在信息社会里,机构可以利用他们在资金、情报方面的便利条件而机动灵活地展开战役,从而神出鬼没地游走于上百种股票之间――这样可以使资金使用率得到提高――" 赵宇的声音自信而坦然,表情也很好,在电视上,他看起来有足够的吸引力,甚至比平时还要更多些,柳燕认为自己只是随便看看,然而,事实上不是这样,她看得很认真,认真得连敲门声都没听见。 于小莉去开了门,却见穿着一身昂贵时装的赵玫走了进来。 赵玫叫了一声柳燕,她才从电视上回过神来:"哎呀,赵玫,是你呀――怎么不打电话告诉我一声,我去接你呀!" "还不够累的呢!算了吧!"赵玫说话间一指电视,"看看看――那是谁呀?听听他说什么。" "算了吧,有什么好听的?"柳燕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那你偷偷听什么呢!我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有人正在东北的某个角落里悄悄地关心着他呢!" "你愿意打就打,这可跟我没什么关系啊!" 赵玫做出要拿电话的样子,柳燕一把拉住她:"走,咱们到里屋去。" 两人走进里屋,关上门,赵玫一下子坐到沙发里:"哎,赵宇现在不得了,成明星了,连我爸都要把钱投他那儿去。" "你不觉得他在电视里的样子有点好笑吗?" "柳燕,你真是――这几天他给你打过电话吗?" "打过。"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也不想想,你几岁啦?这么大块儿的金板砖往你身上砸,你不接就不接吧,瞎躲什么劲呀!哎,人家现在不一样了,他追你,你就是他亲爱的,他不追你,你就什么也不是了――你在那里,那里就有你一个位置,你离开了,那个位置不会总是空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算了吧――我才不在乎呢!" 赵玫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盯着柳燕的眼睛:"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柳燕叹了口气说:"有句话不是这么说嘛,女人只有不计较,才能对世界有所帮助。我给你倒杯水,看你疯的!" 赵玫拿起一张报纸,上面有赵宇和琳琳在一起的照片,标题是――"林氏与斯代普的后起之秀"。赵玫抖抖报纸:"啊,啊,情绪低落的原因找到了,我说呢!这张报纸我收起来啦,正好我的鞋没纸裹呢――哎,吃完醋再委屈你给我拿双拖鞋行不行?" 赵玫说完,脱了鞋,用报纸包起来,扔在一边。 柳燕给了她端来水,看了眼报纸,又去给她拿拖鞋。 "算了吧――我跟你说也没用。" "当然了,你得找赵宇说呀!" 柳燕把一双纸拖鞋扔到赵玫身上,赵玫笑着接。 柳燕坐到她旁边:"说真的,大老远从北京跑这儿来干什么?" "我想你了行不行?" 外面传来门铃声,赵玫站起来:"找我的――"随即,对外面大喊:"抬进来!抬进来!" 284 同一个夜晚,在一家讲究的餐厅里,一个小规模自助餐会正在举行,侍者穿梭往来,餐具闪着光,菜式精美,就餐者都是体面人。 赵宇和琳琳在一起吃着,琳琳在说着什么,赵宇有点心不在焉,不时看一眼正在走动的一个英国人。 "后来他走了,说以后不再见我了。"琳琳说。 "你说谁?"赵宇问。 "我男朋友――连这点小事都不敢承担,我以后能相信他什么呢?你说是不是?" "你说谁?" "我男朋友――分手以后,我送了他一辆车,他连谢谢也没说一声,今天打电话,求我去帮他交罚款,哎――这人怎么这样!" "你就别计较了――你也是,连怀没怀孕都没弄清楚,就跟人家打起来了。" "试纸不对嘛,又不是我――" "以后买别的牌子的试纸吧。" "也不知为什么,这些乱七八遭的事特爱跟你说。" "你以为我爱听是不是?" 琳琳一下子盯住赵宇:"你爱听吗?" 赵宇笑了笑,但他看到琳琳仍然盯着他,于是,赵宇有些不自然起来。 285 在赵玫的叫喊声中,门开了,两个工人各搬了一箱东西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帅哥,赵玫继续叫道:"打开打开,把箱子全打开。"她对帅哥一挥手,"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柳燕,这是――你叫什么来着,我怎么老是记不住?" "我叫春来。"帅哥有点不满意。 "春来,我的最新男友――帅吧?我是陪他来找朋友玩的。" 春来过来,把赵玫拉到一边,用手做了一个要钱的动作。 赵玫从包里取了一卷钱,放进春来手里,春来想拿,但赵玫抓得很紧,他没有拿出来,春来看着赵玫。 "你两点以前回房间等我――这是最后一次了。"赵玫说道。 春来点点头,赵玫松了手,春来快速走了出去。 工人打开箱子,是满满两箱酒,赵玫送给工人小费,然后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两只高脚水晶酒杯,"当"地一碰,对着目瞪口呆的柳燕笑道:"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远千里来找你了吧?" "你怎么啦?你没事儿吧,赵玫,他是什么人?" 赵玫并不理会柳燕吃惊的声音,她拿起一瓶酒看一看:"酒后吐真言,我要不醉能对你说真话嘛!先喝一杯,这酒很贵呢!" 28 这时一只手拍拍赵宇的肩膀,原来是宋哲端着一盘牛排坐到他身边,宋哲对琳琳说:"你别当着我的面勾引赵宇了,我怕我会失口告诉你爸爸。"不等琳琳回答,他便对赵宇说,"我来晚了一点,你看到了吗?" 赵宇再次把目光望向英国人。 "宋叔叔。"琳琳用一种亲热的口气叫道。 "怎么样,这一段他教了你什么东西?" "我已经可以做操盘手了,是吗赵宇?" "你还要继续学习。"赵宇说。 说罢,赵宇再次把目光落到那个英国人身上,他正在一个人看报纸,身边有两个人在聊着什么。 赵宇转回头来,问宋哲:"英国人?" "是,但在美国工作过五年,成了美国人,现在是闵海风机构的执行总裁,是华邦最有实权的人物之一。" 赵宇点头:"我听人说起过他。" "多看看他,感受一下。" "我看过了。" "现在你对他有什么感觉?" "挺骄傲的,不知道为什么,在中国金融界混的美国人都带着股骄傲劲儿。" "美国人有什么可骄傲的?骄傲中最不值钱的一种就是国家骄傲,当一个人以其祖国为荣时,就表示他自己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不然他也就不会把骄傲放在那个与千万同胞所共享的东西上了――何况――那些来中国混的美国人大半是在本国混不好才来中国的――你能想象比尔#83;盖茨来中国工作吗?" "但我差点败在他手里,闵海风做的不顺,我们已经撤出了。" 宋哲把盘子里最后一点牛肉用刀切成两块,把一块塞进嘴里:"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从七十年代起,华尔街就流行防火墙了,那是一整套对付袭击者的办法。" "我说呢!我还以为他们有准备呢!" "那只是例行公事。" "那么――" 宋哲把最后一块牛肉塞进嘴里:"打败他,打垮他。" 宋哲看了一眼赵宇诧异的眼神,把酒一饮而尽,用餐巾擦擦嘴:"我需要听你的好消息――这个酒会真够乱的,一会儿协会要传达委员会的一些新政策,我已经知道他们要说什么了,我先走了,你们也没必要在这儿耗着啦,跟我们没什么关系。再见。琳琳,你爸爸对我说你最近懂事了。" "宋叔叔再见。"琳琳说。 宋哲说完起身走了,赵宇却陷入沉思。 琳琳回头看了一眼宋哲的背影,不安地问:"赵宇,你怎么了?" 287 一小会儿工夫,柳燕的房间里便摆了三瓶喝完和没喝完的酒瓶,赵玫和柳燕坐在地上,而赵玫已喝醉了,她冲着柳燕滔滔不绝地讲着醉话。 "第五个是个大胡子,画家,为我画了不少画,全是没穿衣服的,他说我身上有种线条美,不幸的是,过了一段,他就走了,也许他发现了更美的线条――第六个是搞计算机的,要不是他老婆生孩子,我没准儿还跟他在一起,那人真不错――第七个是个做房地产的,跟我散伙时才知道他有三个女朋友,没劲――第八个是个小官僚,一坐进我的汽车就自悲,说自己挣钱太少――" 柳燕打断她:"刚才那个是第几个?" 赵玫掰着手指数数:第四,第七、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个――天哪,是第十三个,不吉利,怪不得那么讨厌呢,老管我要钱,我马上打电话叫他滚蛋!" "半年没见,赵玫,我真没想到你会变成这样。" "怎么办呢?我们现在这个地方,两性胡来极其方便,正式结婚却困难重重――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真情――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 "赵玫,你不能这样下去,你不能见一个要一个,没完没了地这样下去,我现在觉得,把人生希望寄托在像情感这样的东西上是不可靠的。" 赵玫看了一眼柳燕,想说什么,没说。 "赵玫,我知道,谢松林死后,你一直没有缓过来,可是,别的人能代替他吗?能真正安慰你吗?你到男人那里去找安慰,我想是找错地方了,因为需要女人的男人也一样在找这种安慰,结果是谁也安慰不了谁,除了会使你更痛苦,难道还有别的吗?赵玫,这事儿你得自己挺过去。" "我想挺,可受不了,柳燕,我不像你。" "你能挺过一天,就能挺过两天,第三天就有希望,只要你不松劲儿,早晚会过去的――坚强是慢慢形成的,不是一下子就能得到的――我不坚强,但我希望自己坚强,我们不是一起发过誓吗?我们不是一直想做跟她们不一样的人吗?" "我混了三十年了,柳燕,想想看,30年,你跟我一样大,柳燕,别再天真了,你真以为我会一夜之间变成另一个人吗?不可能了,你别管我了――我就这样了――我对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我一直后悔,为什么谢松林临走前那天没有跟他一起睡觉,也许睡着了,一觉醒来,我就会觉得结婚其实也不错,可,可那天,我已经上床了,但他一向我求婚我就下床跑了,他那么认真――我当时害怕了――我不该那样――我――我伤害了他――我一直以为总有机会的,可是,可是――现在,一切全完了――全完了――再没有机会了。" "可这样也没有用。" "你知道,一个人要是成天生活在后悔里,那对她来说什么是有用的呢?你得告诉我。" "我不知道。" "当然了,你不知道,因为你不知道后悔是什么东西――如果赵宇有一天忽然死了,你就会知道。" 柳燕看了一眼赵玫。 "柳燕,别看我,我没醉,有一点,我想作为过来人我必须告诉你,这一点就是――你先喝一口――" 柳燕只好喝了一口酒,赵玫这才接着往下说。 "及时行乐!如果今天有件叫你高兴的事,就一定今天做,到了明天,这件事就不存在了――因为到了明天,今天的欢乐就成为昨天的了――我们天天生活在'现在','现在'就是此时此刻,就是咱们现在说话的时候,我们的人生只有一次――三十岁只有一次,三十一岁只有一次――你懂我的意思吗?" 柳燕点头。 "这些酒送给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我从北京带来的,是我上一个男朋友要跟我结婚准备的喜酒,全是我买的――可他在最后一刻还是跑了――哎,我走了――真的要走了,求你,别送我,求你了――我的出租车还等在外面,我一下飞机就把它包下来了,他会送我到地方的――别出声,我订了别的饭店房间――别担心我,半个月后我就要去美国了――知道干什么吗?看心理医生和学习英语――真可笑――我打算去,免得在国内叫人操心――你别出来,别出来。" 赵玫出了门,从外面把门关上。 柳燕对着门愣了一下,打开门,只见赵玫正歪歪斜斜地往外走,一边回身对柳燕做了一个回去的动作。 柳燕关上门,回到沙发上,又从沙发上出溜到地上,她拿起一杯剩酒,喝了一口,来到电话边,看着电话,然后又往酒杯里倒了一杯酒,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徒然掠过心头。 288 此刻,赵宇却在开着车,琳琳坐在他的旁边,没话找话地跟他说话。 "赵宇,今天我有点不高兴。" "为什么?" "刚才你没听到吗?我都跟我男朋友吹了,他还让我帮他交罚款。" "是吗?" "所以我很生气。" "你交了吗?" "没有。" "那你生什么气?" "我生我自己的气。" "为什么?" "我看错人了。" "下次看清楚些。" "我已经看清楚了。" "那我祝贺你。" "这有什么可祝贺的?" 289 柳燕呆呆地坐在自己的房间内,终于把酒喝完了,她茫然四顾,最后拿起电话,拨了赵宇的号码。 于是,赵宇的电话响了,他接起:"喂?" "我是柳燕,我爱你。"柳燕简短地说了一句,说完,柳燕挂下电话,接着又摘了电话机,扔在一边,顺手把手机也给关上了。 赵宇"喂"了两声,没有回音,立刻拨回电话,而琳琳却在看着他,电话里是长长的占线的声,赵宇又拨,电话里还是占线声,于是他拨柳燕的手机,听到的却是关机的声音,赵宇忽然发觉看着自己的琳琳,于是问道:"有什么事吗?" "你开过我们家了。"琳琳说道。 赵宇于是掉转车头,一直把车开到琳琳家楼下,然后对琳琳说:"到了。" 琳琳嘴一噘:"我不高兴啦!" "为什么?" "因为你不听我说话,还对我不耐烦,也不关心我。" 赵宇拿出手机一边拨号一边说:"我一直在听。" "你没听,你想听别的女人说话,还好,她电话断了。" "你回去吧――明天见,有什么事明天说。" 赵宇的电话仍然是盲音。 "我今天晚上就有事。"琳琳说。 "什么事?" "你上去,我给你煮咖啡,然后咱俩一边喝一边说。" 赵宇刚想说什么,琳琳却抢过话头:"我父母在香港,家里没人,看,灯都黑着。" "我还有事,改天吧。"赵宇说,并接着拨电话。 琳琳忽然抢过赵宇手里的电话扔在一边:"赵宇,我真的有事情跟你说。" "到底什么事?吞吞吐吐的?" "别装傻了,难道你想让我把电话里的话再说一遍吗?我都听到了。" 赵宇忽然笑了。 "我可不是为凑热闹才这么说的。"琳琳说。 "行,行,我知道了――好了,回家吧,早点睡,好歹你也是公司的副总裁,明天还有很多事呢。" "什么副总裁,还不是一个傀儡!我不走,我睡不着,我把我的意思告诉你,现在轮到来告诉我了。" "告诉你什么?" "你得告诉我,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你还是回去睡吧。" "你是不是想轰我走?" "不是,你别太――" "我不是任性――我早就想告诉你了,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告诉你。" 赵宇把头扭过一边,点上一支烟吐出烟雾。 "这件事,我从没对别人说起过。" 赵宇转回头看着琳琳,琳琳正看着他,夜色里,像所有坠入情网的姑娘一样,琳琳显得漂亮而可爱。 "琳琳,我不知道我该对你说什么。" "要不你给宋叔叔打个电话,问问他该怎么办?"说完琳琳偷偷笑了起来。 "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我开玩笑。" 赵宇也笑了:"你――你多大了?" 琳琳看着赵宇:"你知道什么叫'顾左右而言它'吗?" "得了吧你――好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先回去吧――我明天再告诉你。" 琳琳噘起嘴。 "我得想想,行了吧?" "那你得告诉我三件事――第一、给你打电话的是谁?第二、还有几个这样的人?第三、你打算怎么办?你说完我就才走。" "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不是你的职权范围。" 琳琳瞪了赵宇一眼,吐了口气,然后把脸掉向车窗外:"送我上去吧――我想跟你睡觉――我是认真的。" 赵宇愣了一下,刚要说什么,琳琳忽然转过头来接口道:"不要跟我说,"她学着赵宇的腔调,"这不是我的职权范围。" 赵宇笑了一下,转过头去。 琳琳把头仰到汽车头枕上:"要是宋叔叔在,他准说――多么迷人的要求啊――哼!" 赵宇笑出声来:"你这都是跟谁学的?" "你又开始'顾左右而言它'了!" 赵宇笑得更厉害了。 "开心啦?那就――跟我走吧?" 她打开车门,佯装下车,见赵宇没动静,又坐回车里来。 琳琳把脚上的鞋脱掉,光着脚往工具箱上面一搭,看着赵宇:"赵总,我劝你不要抱幻想,今天晚上我跟你耗上啦――你听见没有?" 赵宇看着她,再次笑起来。 "别笑,我告诉你,"她等赵宇收住笑声,然后看着他,"如果你想去炸国贸,我也跟你一起走,我是认真的。" "琳琳,你是个可爱的姑娘――我说这话也是认真的。" 两人沉默了片刻,琳琳问:"这是你对你的副总的最高评价吗?" "你还想听什么?" 赵宇的手机突然又响了起来,琳琳一把拿过手机递给他:"这就够了。"然后,她带着哭腔请求赵宇,"等我把车门关上你再接好吗?" 赵宇从琳琳手里接过手机,点点头。 琳琳忽然亲了一下赵宇,然后拿起自己鞋,反手关上车门,然后琳琳手里提着鞋走了,头也不回,眼睛里还忍不住流下泪水,赵宇看着她的背影,接起电话。 "柳燕吗?" "是我。" "我爱你。"赵宇说。 "我要见到你。"柳燕说。 "我也要。"赵宇说。 290 机场路上,赵宇在驾车飞驰着,而在天上,柳燕坐的飞机也在同一地点飞着,在候机室的出口处,赵宇看到提着一个小箱子的柳燕出现了,只见柳燕三挤两挤,钻出人群,然后全力扑进赵宇怀里,半天两人才松开,赵宇帮她拿行李,走了几步,柳燕又一次与赵宇拥抱。 "我今天给自己放假了。"赵宇说。 "我有两天假。"柳燕说。 两人再一次拥抱,赵宇吻柳燕:"我们去哪儿?" 柳燕吻赵宇:"我们以这个速度哪儿也去不了。"柳燕说。 29 当然,随后,他们的活动根本用不着细数,可以说,凡是久别的重逢的情人们喜欢做的事情他们一件也没有少做,两人十分缠绵,深夜,柳燕忽然醒来,她打开灯,不放心地看着熟睡中的赵宇,直至确定他没有什么可以叫她置疑的变化,这才放心地重新睡去。 第二天一早,赵宇忽然被一阵长长的刺耳的闹钟声叫醒,他睁开眼睛,原来那是一个柳燕的闹钟,就在他的枕边,而柳燕正手拿几个衣架对他晃着,上面是他上班要穿的衣服,柳燕用另一只手指一指赵宇的公文包。 "时间到了,你该上班了。"柳燕说。 "晚上我回来的时候,你会在这儿吗?"赵宇问。 "我会的。" "那我上班。" 292 柳燕趴在阳台上面,对赵宇招手,看着赵宇的车驶去,忽然间,一种新奇的感受涌上心头,她问自己,如果每天都是这样,那么会如何呢?也许,那样挺不错。 柳燕回到屋里,在赵宇空荡荡的房间中走动,她来到镜子前,把头发拢到后面,看着自己,她冲自己笑了几下,结果真的笑了出来,并且,笑得很好,是的,她已不年轻了,她需要一种更稳定更有把握的生活,但是,在这之前,她是一直叛逆的,尝够了叛逆的苦头,现在,她想顺从另一种内心的愿望,这愿望经过岁月的冲刷,如今就像退潮后的沙滩那样,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293 赵宇下班回家后,竟发现桌子上摆了四个小柳燕做的菜,赵宇很满意地坐在桌子边,面对柳燕,柳燕笑一笑,说:"吃吧,我只是心血来潮。" 赵宇拿起筷子,却见柳燕说:"我都尝过了,我做的菜不好吃。" 赵宇吃了一口:"我觉得不错。" "我不会做菜。" "我也不会――这有什么?会做菜的那叫厨师。" 柳燕又吃了两口:"也许只有两种东西能吃下我做的东西。" 赵宇看着她。 "猪和你。" "柳燕,我不想你成为贤妻良母。" "你想让我成为什么?" "什么都可以――比如:我老婆。" 赵宇对着柳燕察言观色,他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于是接着往下说:"你觉得呢?" "我觉得,现在谈这些为时倘早。" "只是谈一谈嘛,又不是马上要去做,"赵宇停了停,再一次观察了一下柳燕的反应,然后接着说,"当然了,在我们现在这种情况,就是马上去做也很正常。" "以后呢?你要你的老婆成为什么?" "说实话――我不知道――你要成为什么?你的理想是什么?" "我没有真正的理想,从来没有过。"柳燕看了一眼赵宇,"事实上,我一直在得过且过。"柳燕又看一眼赵宇,"你没看出来吗?" "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柳燕,"赵宇说,"我总觉得,人们只是在说大话的时候才会谈到理想――也许我们都需要一种更平静的生活。" "那是什么?" "婚姻生活。" "以后呢?" "你为什么老问以后呢?你明知我也不知道。" 294 临睡前,柳燕坐在床上,对着一面小镜子往脸上涂着什么东西,赵宇坐在她身边。 "我觉得,也许以后我会像大多数女人一样。" "那不是挺好嘛。" "可我以前不愿意那样。" "为什么?" "大多数女人爱他们的丈夫,实际上只是男人的爱抚和生活的舒适在女人身上引起的自然反应,而那些女人都错把这种反应当作爱情了,但说到底,这种感情是什么呢?它只不过是对有保障的生活的满足,对拥有家资的骄傲,对有人需要自己的沾沾自喜和对建立起自己家庭的洋洋得意而已――那不是爱情。" "你仍想要爱情吗?" "不止是我吧?每一个人,在他们能要的时候,都会去要。" "你说的爱情是什么呢?" "那是一种**,**得不到满足就会变得越来越强,一旦得到满足便会消失――爱情就是在你得到对方的那一刻便消失了的那种东西。" "那又怎么了?人不是慢慢地会学会一个词叫'知足'嘛。" "我知道――我知道――我会不再问自己的生活有没有价值,而假装相信你的生活有价值,但不久我会厌倦,利用残余姿色去出出墙,搞婚外恋――最后我会麻木。" "你不是那种人,你不会那样做。" "可我会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 柳燕转过身来,面对赵宇:"以前,直到现在,我一直爱你。" 两人拥抱,接吻,分开。 "柳燕,你是个特殊的人。" "没有你特殊。" "你一直不快乐吗?" "我一直不喜欢快乐。" "为什么? "因为快乐太容易得到,人人都有。" "你要什么?" "你真的想知道吗?" "是。" "我要一种与众不同的人生,也许那是会被嘲笑的人生,甚至是一钱不值的人生。" "那就是理想。" "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赵宇,你要记住,我并不是外表表现出来的那个人,我是另一个人,我很枯燥――以前我愿意在你面前假装成另一个人,可那不是我――有时我被我假装的东西欺骗了,差一点相信――" 赵宇吻柳燕:"我懂你说的是什么――柳燕――我想你也懂我说的是什么――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样的――也许他们说的对,我们都是那种无法学会满足的人。" 295 夜晚,两人睡得很好,他们像年轻人那样搂在一起睡,很亲热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柳燕醒来,准备赶飞机,却见赵宇坐在窗台上,笑嘻嘻地把柳燕的衣服一件件扔出窗外,并探头去看一看衣服飘落下来的样子。 "你干嘛呀,你疯了,没有衣服,我怎么走啊!"柳燕意识到这一切,惊叫起来。 赵宇手里拿着最后一件柳燕的衣服,看着裹在被单里的柳燕,一句话也不说。 "我得赶飞机呀!你别这样,别闹了!别――" 话音未落,赵宇的手一松,最后一件也被扔出窗外。 "柳燕,我想清楚了,这一回,你不能走了,你不能再把这里当旅馆了。" "你疯了吧?" "我也不走――不上班。" 赵宇把自己的手机和房间的电话纷纷扔出窗外:"看,谁也不知道我们在哪儿――今天是我们一起消失的日子。" "你答应过我,以后不再扔手机了。" "我下次答应你。" 柳燕叹了一口气,勉强裹着被单站起来,走到窗边,探头向下看了一眼被赵宇扔掉的衣服,然后一头倒回床上。 "赵宇,这是幼稚的举动,别指望我说你这样可爱。" "这是你给我的最高评价――我从没指望过你的评价会更好。" "你让我怎么办?我真的有事。" "这是自由的一天,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你什么意思?" "很多事情没有决定,我们要把它们定下来。" 29 赵宇和柳燕走在街上,两人都穿着赵宇的服装。 "赵宇,我以前梦见过穿着你的衣服开始一天,没想到梦想实现这么容易,连给我的感觉都是一样的。" "什么感觉?" "无聊!" "这是你对我人生最准确的评价。"赵宇笑了。 "你简直就是一个混蛋!" "我很长时间没有听到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这感觉真好,要我给你小费吗?" "去你妈的吧!" 赵宇笑了:"柳燕,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真想现在用手卷起喇叭对周围喊,太棒啦!你真是太棒啦!" 297 生活中,需要一种程式化的东西,用以保证人们的某种约定俗成,为了方便,赵宇决定遵守那种约定,他与柳燕逛服装店,为柳燕买服装,带柳燕在昂贵的餐厅吃饭,并在金店为柳燕买下一些饰物,他买得如此快速,柳燕连挑的时间也没有,这种轻率而神经质地购买法,令柳燕吃惊,她看到赵宇在金店随手要了几件首饰,然后看也不看地把它们胡撸进一个纸袋里。 回到汽车里,当赵宇把首饰一股脑倒在柳燕腿上的时候,柳燕抬起头:"这是胡闹,赵宇,你完全是个笨蛋!" "真不简单,柳燕,你今天碰巧又说出一句真理――知道嘛,从小到大,我们经历了很多东西,我们的努力,我们的奋斗,我们尝试的多种生活方式,我们从无到有,我们从穷到富,我们争取个人的独立和解放,我们有了一段自己的经历,我们知道了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东西――可你管它叫作什么?胡闹!" "怎么了?" "真是太贴切了――我要为你个人设立一个诚实智慧奖,要我准备奖状奖牌奖杯和授奖辞吗?" "我要你闭上嘴,带我到一个没有人胡说八道的公共场所去。" "在北京,除了墓地以外,恐怕很难找到你说的那个地方。" 298 然而他们还是找到了那个地方,就在他们以前常去的公园里,就在他们以前曾经约会的长椅边,两人坐下,前面一对恋人说着话从他们面前走过,不远处,一个小孩子在玩一个向天上飞的玩具。 阳光照在两人脸上,两人相互看一眼,赵宇吻了柳燕一下。 赵宇长长吐了口气:"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柳燕伸伸腿,勾勾脚:"赵宇,那是你的幻觉。" 赵宇看一眼柳燕,他点着一支烟:"是幻觉,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赵宇,再次和你坐在这里,让我有个奇怪的感觉,好像我们一直就坐在这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有时间从我们身边飞逝而过。" "柳燕,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成功了,得到了一切,不是吗?" "是,不过不是我想要的――对我来讲,那是一个意外。"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告诉你真相是什么,真相是,那些成功,那些在别人眼里的一切――不是别的,而是忙碌!是没完没了的忙碌,就像一阵长长的歇斯底里,在那些忙碌的后面,是一个填不满的空洞,知道那是什么吗?是空虚。" "你应当珍惜你的忙碌,那是最重要的。" "还有更重要的,柳燕。" "什么?" "我们的关系。" 柳燕沉默了一会儿。 "赵宇――",她轻声叫道。 赵宇看着柳燕。 "我们的关系,既不比别人好,也不比别人坏,你说是吗?"柳燕问道。 "我们应当更进一步,试试看,怎么样?" "怎么样?你要怎么样?" "嫁给我。" "又是那一套!嫁给你?嫁给你以后呢?" "以后?以后会像你说的,既不比别人好,又不比别人坏――还能怎么样?" "赵宇,我发现自己一次比一次更难拒绝你。" 赵宇看着柳燕:"你这是什么意思?" "结婚还是不结婚,继续相处还是分手――我不想选择。"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选择――这是我的决定。" "为什么?你不需要别人吗?" "我需要,可我会克制这种需要,我见到你,和你过上那么一两天开心的日子,那是我的好运气――在那些无聊的日子里,我会想到这些时候,让它显得光彩夺目,这就够了。" 赵宇刚要说什么,柳燕却接着说:"我才不在乎那种假惺惺的美好生活,我也不在乎那种停步不前的幸福!" "你坐飞机来,就是要对我说这些吗?" "我只是为了跟你上床。" 赵宇低下头,又抬起来,他捧着柳燕的脸:"那我怎么办?――你想过吗?" "姑娘都是一样的,你会有更年轻的姑娘,你想过吗?"柳燕笑了。 "到底是什么阻止你跟我在一起,柳燕?" "是我自己,赵宇,知道吗?在我眼里,你代表着现实的一切矛盾,美好与邪恶,舒适与艰难,成功与失败,老实说,现在我还无法认清它们。" 赵宇愣在那儿了。 柳燕站起来:"好了,我要走了,我们都有工作要做,你不走吗?" 赵宇站起来,跟在柳燕后面。 "我们总是这样。"赵宇叹了一口气。 柳燕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走。 "柳燕,你什么意思呀!"赵宇提高声调。 柳燕回头轻轻一笑,仍旧往前走去。 赵宇掏出烟盒,可里面是空的,他泄气地把烟盒扔到地上。 299 "后来呢?"在宋哲家的阳台上,宋哲问赵宇。 "后来她就走了,我送她上的飞机。" "原来是这样。" 赵宇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赵宇,我该怎么对你说呢?以后遇到这种事给我打个电话,你知道,昨天所有的人都在找你。" "是。" "要听我说这件事吗?一对情人之中,总有一个是爱者,一个是被爱者,有什么结论?我告诉你,爱者总是错误的。" "也许我是错误的。" "你记住,你是一个商人,一个伟大的商人需要做的工作是安慰,是让追随你的人有信心,这是个了不起的工作,至少比一般人想象的要了不起。别因为女人而停止你的工作,女人到现在也没找到什么正式工作,对她们来说,她们真正希望得到的工作是娱乐,除此以外,什么也不能慰藉她们――你不能让你的精力为女人所耗尽,那不值得。" "可是――柳燕不一样,"赵宇看宋哲一眼,语气已变得不太肯定,"我想她是不一样的。" "赵宇,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女人的问题,除了性问题以外,什么也不是,也不可是别的问题,在女人身上花时间,并不一定比花在狗身上更值得,想想看,她们的那些事情,几时有过价值?你为她们的事情而忙碌,那么,你定会与她们一样没价值――女人女人,如果非要做,就给她们一个孩子吧,那才是她们真正想要的――当然,你的姑娘不一样,你可以不听我的意见,但是现在,你有要紧的事情做,我对你说的事你想过吗?" "我对那个美国人不了解,另外,我还要再研究一下闽海风的资料。" "那好吧――我要尽快看到你的计划。" "为什么非要做这一件事?" "成功以后我会告诉你。" 300 从宋哲家里一回到办公室,赵宇就见琳琳坐在他的办公桌后面打电话,琳琳挂了电话,看着赵宇走到面前。 "有很多人找你。" 赵宇点点头。 琳琳站起来:"你坐。" 赵宇翻着办公桌上的一摞公文:"你坐吧。" "这是你的位置嘛。"琳琳站起来,坐到一边。 赵宇坐下,继续翻看公文:"你怎么样?" "我不高兴了。" 赵宇看了她一眼:"为什么?" "我很不高兴。" "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躲着我,我就不高兴。" "我没躲你。" "那你昨天干什么去了?" "去办点私事。" "办私事怎么不接电话?" "电话丢了。" "那为什么我一说喜欢你你的电话就丢了?" "碰巧儿了吧。" "我还是不高兴。" "为什么?" "那么多人找你,你不在,就找我。" "都是什么人?" 琳琳拿出一张纸,递给赵宇:"谁知道,有好多我不认识,都在这上面。" 赵宇看了看那张纸,伸手便要拿电话。 "我还是不高兴。"琳琳说。 赵宇把手缩回来:"为什么?" "你不跟我睡觉。"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我不知道。" "你!" "怎么啦?" "你拒绝我以后是不是特兴奋?" "我看是你特兴奋。" "我有什么好兴奋的?" "你――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 "当然了,这又不是办公室话题。" 赵宇看了琳琳一眼,皱起眉头:"好了,有正事儿要干――你通知所有的操盘手,让他们把手头赢利的货都出净,我们需要资金。" "好吧――"琳琳站起来要走。 "还有,你把财务主任找来,我要知道公司现在的财务情况。" "我们一直在赢利――这还用问!" 然而,赵宇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笑容。 琳琳走了两步,回头一笑:"我高兴了。" "为什么?" "因为――我看出来了――你比我还不高兴。"琳琳说完,闪出门去,门关上了。 赵宇摇摇头,拿起电话。 301-315 正文303530 几天以后的一个夜晚,在公司的会议室里,老吉米、赵宇、琳琳、马欣、江洋五个人聚在一起,从每个人的表情看,气氛有点紧张,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灯光在烟雾中显得雾蒙蒙的,大家在听马欣讲解他对闵海风的分析。 "到这里,看,这是最后一条阴线,最后报收是十七块三,有消息说,他们还要做多。我认为,闽海风是一块烂骨头,没有基础,去年他们假报年终分红,证监会已经警告了他们,今年他们下属的六个企业仍然没有一个盘活,有消息说他们将引入美国t公司的绩优资产,进行大换血,从盘面看,经过计算,现在他们没有出货的迹象,所以,我的结论是,我们最好不要动这支股票,它不符合我们的一惯战略。 "最危险的是,这支股票有被停牌的可能。"吉米说。 赵宇把目光移向江洋。 "上回袭击闽海风的时候,我和琳琳是主要操盘手,我们交手三个回合,没有占到便宜,最终我们损失了二百万,后来我一直关注着它,这支股票盘面很大,桩家筹码多,而他们的防御又十分优秀,就像一个陷阱。"江洋说。 "后来又有两个机构碰过它,与我们一样,吃了亏,还有,这是我们分析部门提供的资产分析,他们的价格与业绩已经形成强大的反差,分析指出,他们拉抬价格主要靠对倒,但成本很高,我的意见也是不在这个时候攻击他们。"琳琳也表了自己意见,"现在,这支股票已不在我们的攻击名单上,而且,真的采取行动,我们可能没有大资金,它的盘面太大了。" 赵宇说:"资金不是问题――它有什么弱点?" 大家人面面相觑。 "为什么非要做这一支股票呢?"江洋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我只知道,我们必须打败它。" 赵宇的话音一落,大家脸上都露出吃惊的表情。 302 会议开到很晚才结束,到了后来,大家似乎是筋疲力尽了,但却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散会后,大家连宵夜也不想吃,各自回家睡觉,赵宇上了车,关上车门,老吉在外面敲窗户,赵宇把窗玻璃放下来。 "我知道,做这支股票不是你的主意,但如果你下决心做,我们都会你。" "谢谢你,老吉。" "赵宇,你不会让我们失业吧?" "不会。" "我相信你。" "谢谢。" "好吧,明天见。" "明天见。" 老吉米走了,赵宇叹了口气,他知道,他现在身上已负有对大家的责任了。 303 赵宇回到家,进门后打开灯,屋子里到处是柳燕走时留下的遗迹。 赵宇从地上拿起一支口红看了看,放到一边,目光落在柳燕的照片上。 赵宇在照片前蹲下来,用手摸摸柳燕的脸,电话响了。 赵宇看了一眼电话,起身去接。 电话那一头是正在家里的宋哲:"怎么样,赵宇?" "很艰难。" "有答案吗?" "会有的。" "我要你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从明天开始,股市将有消息说,闽海风将会停牌。" 赵宇没出声,片刻,他听到电话里宋哲的声音:"你有什么感想?" "我――" "你会做吗?" "我――"赵宇仍是没有往下说。 "还有别的办法吗?"宋哲反问道。 "没有了。" "那么,去做吧。" 宇低声说。 宋哲挂掉电话,不料电话重又响了起来,赵宇的声音响起:"是我。" "有问题吗?" "我想面谈。" 宋哲看看表:"我要休息了,你也要休息,把心里的不安忘掉。" "我十五分钟以后就能赶到,只谈十分钟。"赵宇坚持。 "那么,来吧。" 304 赵宇在阳台上见到宋哲,他正独自坐在那里,望着外面黑暗的夜色,吸着一支烟斗,赵宇坐到他身边。 "喝酒吗?"宋哲问。 赵宇从宋哲手边的酒瓶里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 "怎么了,赵宇?" "我感到你要我做的事有问题。" "什么问题?" "我以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 "那为什么不去试试?"宋哲笑了。 "也许我会想出别的办法。" "没有别的办法。" 赵宇不说话了。 "有别的办法吗?"宋哲追问他。 "我们可以等待。" "我们没有时间等了。" "为什么?" "因为十天之内,t就要与闽海风草签购并协议,到那时,现在的价位就要成为现实了――而我对闽海风下属三个工厂的收购计划就泡汤了。" 赵宇看着宋哲。 "那三个工厂对我很重要,他们占用了我需要的土地。" "我明白了。" "股市是他们的最后希望,他们就快得逞了。" 宋哲想喝酒,但酒已倒光了,他起身进了房间,来到酒柜前,从里面拿出一瓶酒,一个酒杯。 赵宇跟过来看着他。 "还有什么问题吗?"宋哲问。 "我们这是从背后向他们开枪。" "怎么了?" "这不道德。" "道德?" 赵宇低下头。 宋哲在房间里走了起来,边走边说:"道德?什么是道德?" 赵宇看了一眼宋哲,再次低下头。 "赵宇,是时候了,我们该谈到道德了!我告诉你什么是道德,我告诉你在商业社会里道德是怎么定义的,我告诉你,那就是所有的道德都在成功这个词中,成功,你知道,成功,只要你成功了,你所做的一切都成为道德的了!你成功以后,即使你干的是坏事,人们也会从里面找出好的方面――记住,只有策略,没有道德!" "但那么做不仅是不道德――很多人,很多我们不认识的人会因此蒙受损失――会有大范围的不幸发生,如果我们不成功,甚至会波及到我们,"赵宇看着宋哲,"那是罪恶。" "罪恶?是的,罪恶,一个人要想成就大事就很难躲开它,起初,我们对罪恶会怀着厌恶的心情,但我们一犯再犯,就会变得兴灾乐祸,不可收拾。" 赵宇看着宋哲:"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了吗?" "没有,永远没有别的方式!这是我忘记告诉你的一件事――你要学会这么做,这是最后一课!" 宋哲看看表:"我要休息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赵宇说。 305 出了宋哲家,赵宇走到自己的汽车边,打开门,坐进去,他打着火,听着发动机发出很小的声音,然后点燃一支烟,他放下车玻璃,再一次看了一眼宋哲的家,灯已全部熄灭了。他吐出一口烟雾,拿起手机,按了几下号,扔在一边,然后拉开车门走了出去,他向宋哲家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然后回到车内,拿起手机,拨号。 吉米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到赵宇的电话。 "喂。" "老吉,是我,你在哪里?" "我在办公室。" "还没回家?" "我有些事要做完。"吉米的桌子上有一杯水,几片药,吉米的手伸过去,拿起药,放到嘴边。 "老吉,有个消息,我要你通知所有人。" 吉米刚要吃药,他把药放回到桌上,拿起一支笔:"什么?" "不用记录。"赵宇缓慢地说。 吉米把笔放回笔筒里。 "闽海风要停牌了。" "什么时候?" "很快。" "消息可靠吗?" "是的,可靠。" "我马上通知大家。" "通知所有人――我是说,把消息散布出去。" "散布出去?" "是的。" "这是你的意思吗?" "是。" "这不是你的意思,你不是这样的人。" "吉米,听我的吧。" "我会办这件事,但我要告诉你,这样做不好。" 赵宇听着,没有说话。 "对你不好。"吉米重复说。 赵宇挂断电话。 吉米愣了一刻,也挂下电话,自言自语道:"这样做不好,不能这样做。" 他把药放进嘴里,喝一口水,咽了下去,然后拿起电话,又翻开一个电话本,开始拨号:"喂,还没睡?我有个消息告诉你――" 30 一夜之间,消息便泄露出去,人们在各种地方及状态下听到这个消息,又马上把这个消息传给别人,坏消息从来就传得很快,这是不言而喻的。 307 次日中午,在闵海风总裁办公室,总裁汤姆#83;罗宾正在发火,五六个下属高级职员站在一旁听着,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他面前的两个电话铃不停地响,汤姆接也不接地一个个挂掉。 "是谁说我们要停牌的?是谁说的?这是往股市里投毒!这是谋杀!狡猾阴险的中国人!真是个说谎的民族!这个消息是怎么回事?从哪儿传出来的?我设立情报部门难道是叫你们来养老的吗?你们连消息来源都查不清,还在这里干什么?除了到这里领薪水,买便宜货,你们还知道什么?都回家去吧!去吧,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我说的不明白吗?要我再说一遍吗?我告诉你们,你们都被解雇了!走吧!"说罢,快步走出屋门,反手把门狠狠地撞上了。 308 汤姆走进闵海风的另一间办公室,只见几个操盘手正在电脑边工作着,办公室主任迎过来,汤姆问道:"试盘的结果怎么样?" 主任摇摇头。 汤姆来到一个操盘手面前说:"我们有一个决定。" 大家都抬起头来看他。 汤姆继续用平静的口吻说:"目前情况不明,我们还不知道对手是谁,我们要以不变应万变,谣言不久便会不攻自破。大家不要慌,如果出现跌停也不要失去信心,继续试盘,等待时机,这只是开始。" 门开了,一个职员进来,在汤姆耳边说:"董事长来了。" 汤姆听罢,与职员迅速走了出去。 309 汤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只见闵海风董事长与他的秘书坐在里面,表情紧张。 "董事长好。"汤姆说道。 "你好,汤姆,"董事长与汤姆握手,然后让汤姆坐下,接着说道,"我有消息,是斯代普,他们对我们的那几块地皮仍不死心。" "我们正在静观事态发展。"汤姆说。 "你要抓紧,我们还有十天就要签合同了,这十天不能出任何问题。只有在现在这个价位上,我们才能与t签定协议,多了,t不答应,少了我们不答应,而且为了守住目前价位,我们已经竭尽全力了。" "虽然情况比想象的还要坏,但我想我们能守住现有价位。" "我要提醒你,你的对手是宋哲和赵宇,这两个人很厉害,现在简直成了传奇人物。要小心。" "放心吧,"他们曾败在我手下。"汤姆说。 董事长站起来走向门边:"那我走了,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 30 一出汤姆室,在走廊里,闵海风的董事长便询问秘书:"老洪那边怎么样?" "还没有回话。" "我们去他家。"董事长果断地说。 "现在?" "对,我们要尽快见到他,我不相信外国人,他们是一帮唯利是图的笨蛋。" "好吧。"秘书说道。 "我有不好的预感,但愿这一回不要出什么事。" 3 出了分析室,琳琳一溜小跑来到赵宇办公室,只见吉米和赵宇在看着盘。 "分析员说,闽海风的成交量越放越大,是动手的时候了。"琳琳说道。 "现在不用收筹码,也许今天根本就不用收,也许明天也不用收――这种盘子很难护住,闽海风要完蛋了,你看,价格开始下降了,他们第一天就顶不住了。"赵宇说道。 "他们是不是慌神儿了?" "他们,他们一定很紧张,是股民们慌神了,琳琳,我要一切有关闽海风的情报,你去分析室,我要知道一切。" "知道了。"琳琳走了出去。 电话响了,吉米接。 赵宇问:"什么事?" "财务清单出来了,到现在为止,我们已有四千万可以动用了。" "不够,不够,远远不够,还要更多。"赵宇说。 吉米对电话讲:"一小时后再报告一下财务情况。" 吉米放下电话:"我会通知操盘手继续出货。" "很好!" 32 电视里响着播音员的声音:"连续八天,闽海风始终位于各股跌幅最大的前五支股票之中,到现在为止,仍然没有止跌的迹象,有消息说,闽海风高层正在研究对策――" 在宋哲家客厅里,刚刚赶来坐下的赵宇正抽着烟,宋哲关掉电视后说:"你已经成功了,但这只是第一步,你在犹豫,我知道,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我又为你准备了五千万,把它扔进去吧,明天你必须动手,你会把他们打垮的,你看,一个庞然大物要倒下去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艰难,但你我都清楚,除了同归于尽,我们没有其它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总是感到不舒服。" 宋哲给赵宇递过一杯酒,笑了:"你不舒服吗?想想他们,他们比你还要不舒服。" "有新消息吗?" "t果真暂时中止了协议谈判,他们要静观下一步事态,老外都是势力鬼,见事不妙,他们跑得比你想象的还要快。" "我有个直觉,我们这次会被他们拖下水去的,现在,闽海风就像已经开始下沉的泰坦尼克,如果这时候被他粘上,结果会与他一起沉到海底。" "这一点我考虑到了,你要打击它,打垮它,不能让它喘气,就是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要尽快动手,立刻动手。" "我今晚回去制作计划,明天报给你,但这次的危险比任何一次都大。" "有一点你要记住,不要考虑危险,不要有任何犹豫,要一次性、毁灭性的打击,你懂吗?跟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是时候了。" 宋哲说罢站起来,快步走去,赵宇在后面跟着,两人来到一个房间,宋哲推门进去,只见房中的大桌子上摆着一个大大的模型,那是一个很大的房地产开发蓝图。 宋哲用手比划着,语气激动:"你看,这是什么?" "这是一个开发蓝图。" "这是一个开发区,这是一个城市,这是我的梦想,我们这几年一直在做这件事,从这里开始,我买了第一块地,然后是这里,这里,这里,最后,是这里。" 宋哲用手指在一片片断续的被涂成黑色的区域上:"看,这里是闽海风的铸造厂,这是他们的造纸厂,这是他们的玻璃厂,他们把这些垃圾放在我的城市里,无论我怎么谈都无济于事,他们的厂子破旧不堪,连年亏损,污染严重,他们非要这样,非要把我的城市分成两部分,他们夹在中间,我必须要把他们清除出去,你明白了吗?" "你是说,即使牺牲掉我们的投资公司你也在所不惜?" "这个城市我已经建设了五年,五年里,我牺牲掉的东西要多的多。" "那么,我呢?" "你将持有这个城市百分之一的空股。" "老林呢?" "这与老林无关。"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这三个工厂里有将近四千名工人,如果算上他们的家属,以及附近与此相关的人,大约有将近一万人,你把他们怎么办?" "他们?他们是谁?我们不认识他们。他们的确切数字是一万三千人,我会照顾其中的三千人,其它人――其它人应当去别的地方,去适合他们的地方,过适合他们身份的生活。" "也许,我们应当为他们想想。" "我没有这个能力帮助他们,而且,我的经历让我懂得,如果能够的话,应当帮助强者,使他们更强,而那些懒汉,那些弱者,那些没有生存能力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要干什么,他们是一些帮不了的人,我一直没有想出如何帮助他们――也许我的城市是为另一些人而存在的。" "那么,怜悯是什么意思?" "赵宇,如果你的字典里还有怜悯这两个字,那么,从今天开始,把它划掉吧,那两个字对于这个世界完全没有意义,这个世界里有爱,有恨,有权力,有争斗,还有别的什么东西,但没有怜悯,你以后也不要想到它,也许你有机会被钉上十字架,到那时候再去想它也不迟,但现在不能想,现在你要战斗,在战斗中,只有一件事需要考虑,那就是如何打败敌人,你是个商人,商人的目的只在赢利,而不管挣这个钱对不对,这是商人的道德,作为商人,你只能牢记这个道德,世界上有很多种道德,弱者的道德是不要对生活要求过高,强者的道德是敢于去做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商人在世界上永远只是商人,记住商人的道德是为了随时提醒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不要干出格的事情――因为,这是商人的生存之道――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吗?" 赵宇点点头。 "你明白我要你做的是什么吗?"宋哲进一步追问道。 赵宇点点头。 "你会去做吗?"宋哲仍问。 赵宇呆住了,他没有立即回答。 "你是个天才,赵宇,你要理解我对你说的话。" "我会回去想想。" 宋哲忽然把手一挥:"没有时间想了!在你想的时候,机会就从你身边飞逝而去,等你想好的时候,你已经没有行动的余地了,如果你让闽海风缓过劲儿来,t就会再次把签字笔对准协议书,那么,他们的工厂,他们的垃圾就会永远堆在我的城市里,堆在我们的城市里!"说到后面,他的声音提高到令赵宇吃惊的地步。 赵宇被宋哲深深地震慑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宋哲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拉到一张桌子边,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文件夹,冲赵宇晃晃:"你不会有任何损失的,这儿是你的股权书,我已经签上字了,你也签上你的名字,把它拿走吧,这是我早给你留的,你会损失你的投资公司,会让老林牺牲掉,但你不会,你将与我一起去干更重要的事情。" 宋哲把股权书放到赵宇手里:"你还要想吗?那么,你拿回去想吧,只能想到明天早晨七点钟,然后,你就得行动,这一次,你犹豫的时间太长了,这不像你,你应该两天前就动手的。去吧,你回去吧!" 宋哲说罢,走出了房间。 赵宇用手摸了摸手里的股权书,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合上。 宋哲却转回来:"忘了告诉你,那份股权书的现在的市价是三千万,事成之后,它就会变成六千万,一年以后,它还会翻一番,如果你以前相信我的话,那么,这次你也该相信我的话,我从未骗过你。" 宋哲从桌上拿了他的烟斗,往回走时,停住,看着赵宇。 "还有,赵宇,我要告诉你,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帮助我,不要笑话我,我五十岁了,但仍有梦想和雄心,我要建成我的城市,它会比我更长久地在世间存在下去,答应我,帮助我!" 赵宇缓缓地点点了头。 "你点了头,赵宇,但没有笑,通常你点头过后总是笑的,我喜欢看你通常的样子,那样子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就是――成功!" 赵宇艰难地笑了一下。 宋哲耸耸肩膀:"这就够了,我相信你。" 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赵宇站起来,想说点什么,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33 极度矛盾的赵宇怎么也睡不着,他驾着车,四处闲荡,神差鬼使,他发现自己竟把车开到林昭聪家楼下,赵宇看一看林家亮着灯光的窗户,他下了车,向前走了几步,又回来,钻进车里。 赵宇拿起电话,拨号。 电话里传来林昭聪的声音:"喂。" "我是赵宇。" "你好。" "你好。" "赵宇,最近怎么样? "还可以。" "听琳琳说,你们在和闵海风拼命。" "是。" "有事吗?" "我在你楼下,我想谈谈。" "谈什么?" "我说不清。" "我知道你的处境,不用对我说什么,事情发展到今天,你只要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可以了,我相信自己没有看错你。" "谢谢你这么对我说话。" "赵宇,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遇到一个时刻,这个时刻只属于他自己,在这个时刻,人迷失在一个奇怪的世界当中,重要的是,认清自己,认清自己的真正需要,认清自己是什么人,然后做出决定,这个决定,也可能会让你变成另一个人,也可能让你终身后悔,这要看你是哪一种人,我也经历过这个时刻,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责怪你。好了,回去睡觉吧,我明天要陪琳琳他妈一起回香港,我不喜欢香港,也不喜欢坐飞机,还不喜欢下雨,明天香港有雨,我要带把伞,还要带头疼药,人生就是要硬付一大堆麻烦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没个完,没办法。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么,再见吧。"林昭聪挂了电话,闭上眼晴,把头靠在沙发背上。 赵宇也挂上电话,同样靠在靠背上,他的心中有个痛苦的声音在喃喃地说道:"这是信任――所有的人都信任我,可我会让一方失望的。" 34 第二天,赵宇到快开盘的时候才来到公司,他下了车,站在公司门前,看着公司,却没有像往日一样进入公司,而是门前的一小块空地上来回走动,他不是走动,而是久久地徘徊。 吉米办公室内,透过窗户,吉米抽着烟,与琳琳一起看着楼下来回走动的赵宇。 "他怎么了?"琳琳问。 "我不知道,我认识他到现在,从没见过他这样。" "吉米,我们为什么要做闽海风呢?" "你爸爸怎么说?" "他不再管这边的事儿了。" 马欣办公室,门突然开了,江洋闯进来,马欣从电脑上抬起头来。 "有事吗?" "有人说,赵总不进来,在外面走呢。" "多久了?" "很久了。" 马欣来到窗前,看到赵宇还在走着。 "马欣,他怎么了,就跟要怎么着似的?" "江洋,你看我们对闽海风有多少成算?" "没有成算,闽海风已经没救了,但我们也完蛋了。" 吉米办公室内,吉米低头在写着什么。 琳琳在窗口叫了起来:"他进来了。" 吉米抬起头。 "他进来了。"琳琳说。 "我去他办公室。"吉米一下子站起身来。 35 赵宇大步穿过走廊,进入自己办公室。 他刚坐进自己的椅子,吉米便推门进来。 "我要一杯浓咖啡。"赵宇说。 "我叫人去拿。" "离开盘还有多长时间?" "还有十分钟。" "告诉所有操盘手,今天继续收集筹码,目标是――闽海风。" "是。" "叫财务给每个操盘手多配一些资金,要分析室注意,不要超过警界线,如果过了,注意报警。" "是。" "去吧,把这些拿去,发给他们,要他们完成定额。"赵宇把文件交给吉米。 "是。" 吉米拿起赵宇的手边的一摞纸走了出去。 赵宇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烟,点燃后,吐出烟雾,他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一生中最疯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