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第一章 裟婆世界 沉重的城门被战斧劈开的时候城里城外都出了呼叫。不过一个是欢呼而另一个却是充满了绝望。 叛军的最后一座城池被我们攻陷了共和军从今天开始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 我从门上拔下巨斧碎木片崩到我脸上。可是我没有一点以往打了胜仗之后的喜悦心底只是说不出的空虚。 石块和瓦片一下稀了下来。守城的也明白大势已去吧不再坚持了。也难怪围城已持续了三个月城中的食物也多半已尽他们不会有太多力气去扔石头了。 我冲进城门身上铁甲出哗啦啦的响声。 两个守城的兵丁提着长枪冲上来拦住我。尽管他们气势还很盛但围城三月高鹫城中已析骨而炊易子而食在饥饿下他们的枪术也破绽百出。我挥起巨斧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挥而过。随着砍过铁甲的声音那两个兵丁登时身异处。 此时大队人马已经推开了城门冲了进来。城头上剩下的一些士兵出绝望的哭叫。尽管在守城时他们一个个视死如归但死马上就要降临时还是都惊慌失措了。 我又砍死了两个还敢冲上来的敌兵这时我的护兵把战马牵了过来。我跳上马背扔掉了斧头操起铁枪。在大队人马中一个传令兵追上来一路叫道:“武侯有令屠城。” 即使战火把我的心炼成了铁一样我还是心头一颤。高鹫城当初号初帝国十二名城之一难道今天就到了末日了? 我的部下却没有我这种想法齐声出了欢呼。在他们看来屠城是破城后最好的奖赏那意味着财富、女人以及泄胸中郁闷的杀戮。 自从我跟随武侯南征以来一路已经屠灭了八座城了。这八座城都是死不投降以武侯的暴戾自然难逃被屠的厄运。尽管我不想杀太多的人一路上死在我这个前锋营百夫长手里的共和军士兵也不下于二十多人。每杀一个人我就觉得手上的血腥气重了一分。尤其有不少对手是当初帝**校的同学他们也一个个死在我手下我更觉得内心的空虚。 战争也许永远都是你死我活的。 我的护兵祈烈带着马到我跟前道:“将军快走吧。” 我在面罩下看了看他。他只有十九岁也许还不知道生命有多么可贵。我没说什么屠城是破城后的一大乐事我不想扫他们的兴。 “你带队去吧我有点累不想去了。” “楚将军当初你不是带我们去过?” 我扭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他吓了一跳道:“那我去了。”他带过马挥挥枪道:“弟兄们跟我走。” 我带的一百个人经过几次大战还剩了八十多人。这八十多人一直都是在帝**的前锋中也许杀人对他们来说已是一件乐事。他们欢呼着簇拥着祈烈冲去。我看着潮水般的帝**涌入大街小巷高鹫城中四处火起一片妇孺的哭声。我只觉眼前有些湿润。 这就是战争么?在军校中我的受业老师曾教过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家至高之道。然而我在行伍中这几年经历了十几次战阵了每一次都是在血和火中冲上城头踩着的总是死人的残肢断臂。 我带转马准备回到营房。在城头上一些举着手的共和军俘虏东倒西歪地走下城墙一队帝**嘻笑着象赶一群绵羊一样赶着他们下来。有个俘虏也许腿部有伤脚一崴人倒在阶上一个帝**骂了声挥起刀来一刀砍在那俘虏背上。那俘虏的血也象干涸了似的身体几乎裂成两半血却流不出多少。 不杀降虏。当初第一代大帝得国之时立下的军令中第三条就是这然而两百年过去没人还记得这一条了。 那个俘虏还没死举起手来惨呼了一声。这似乎勾动了那动刀士兵的凶性他挥起刀来又是一刀砍下。 我低下头不愿再看这样的屠杀。 才走了两步耳边忽然有人喝道:“大胆!” 我吃了一惊抬眼一看我面前是三个骑马的人。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用长枪指着我道:“竟敢如此无礼!” 我勒住马。正中那人是武侯!我冲撞了武侯! 我跳下马来单腿跪在地上道:“武侯大人前锋营百夫长楚休红万死。” 武侯没有戴面罩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道:“你就是第一个冲入城中的楚休红?为什么不和人一起去屠城?” “禀大人末将刚才冲锋现在只觉疲倦想休息一下。” 武侯笑道:“你是觉得我下这屠城的命令太过残忍吧?” 我怔了怔。武侯一向以悍勇出名没想到他居然一言道破了我的想法。我道:“末将不敢。” 武侯正色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下令屠城并非好杀不过为以后有心作乱人作个榜样。” 我壮着胆道:“大人城中平民并非军人大帝得国之时就明令不得杀降故当时得民心。” “你觉得我做的不得民心?” 武侯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心头一动只觉背上寒意阵阵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末将怎敢妄加置喙不过一点管见不过末将以为大人所令必定含有深意是末将有妇人之仁了。” 武侯笑道:“妇人之仁。呵呵为将之道当初军圣那庭天的《行军七要》中第一条中便讲到了不可有妇人之仁。你冲锋之时勇冠三军如今却婆婆妈妈的。” 他从腰间解下佩刀道:“此刀名曰‘百辟’现赐于你日后用此刀斩断你的妇人之仁。” 那把佩刀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我双手接住只觉手中一沉。正待跪下武侯拍马已冲了过去他的两个侍卫也追了上去。 得到武侯的赏赐也许是件好事可是我内心却更觉空虚。 ※※※ 回到营房辎重官正在清点准备开进城去。照例屠城后休整几日便又要出了。只是现在这最后一战后剩下的事不过是清扫共和军的余党。这一次武侯南征也出乎意料地顺利二月出师一路势如破竹不过十个月便转战二千里十万大军几乎是全师而还就算武侯也是从未有过的战绩。 共和军起于三年前。当初镇守南疆的苍月公突然叛变打出的旗号是共和军。当时苍月公是帝国三大公之一帝国的封爵王爵只封宗室三公世袭二等爵是文武二侯下面就是十三伯。苍月公作为一镇诸侯以前的列代大公都是被倚作长城谁也没料到他会叛变使得帝国措手不及。苍月公起事之初极为顺利两个月便扫平了大江以南与帝国形成划江而治之势。 这一代帝君帝号太阳王。尽管太阳王自诩为“如太阳一般明亮”但作为一个君主可能永不会被后人称为明君不过必然会以性能力高强而留名青史。他的后宫有一千余嫔妃子女据说每次在吃饭时要摆出几十张大桌子了。当然这些肯定是民间之人胡说以一国之君那些皇子公主不会象平民百姓一样团团围坐着吃饭的。民间传说太阳王的前生一定是一匹种马。他的精力也许也被女人吸干了苍月公初起时他居然颟顸地认为那是谣传。如果不是文侯立排众议以一支偏师烧尽苍月公屯积在大江南岸的船只只怕帝国的历史早已结束了。 也许尽管每一次战争我都冲锋在前其实在我内心里依然站在共和军那一边的吧?这让我有点恐惧仿佛内心的不忠也会在脸上表露出来。 胡乱想着把甲胄收在箱中。本来这些事都该祈烈做不过我实在不喜欢一个大男人摆弄我的衣服即使是铁甲也一样因此总是我自己收拾的。军中不知道的人还说我很平民化。说来可笑一个百夫长不过是军中的下级军官可是就被人看作是贵族了。 这时我的营帐帘子被撩了起来是辎重官。他一见我道:“啊楚将军在啊武侯有令拔营进城。” 这些事其实也跟我没关系拔营的事都是辎重营的人做的事可是我却道:“我也来吧。” 好象做些杂七杂八的事可以忘掉我内心的空虚一样。 ※※※ 辎重营的任务就是收拾赶车。武侯治军如铁每次跟武侯出战每二十个营帐放一辆大车。战场上人也朝不保夕因此东西都很少象我有铁甲一般士兵的皮甲平常都不脱的。 武侯的四将合围战术攻下了高鸷城却也损失了近千人。我一边收拾一边听着别人的唠唠叨叨不知不觉东西都收好了。 辎重营的人是最不合算的每一次屠城他们都没份而战后也只有一份平均的财物所以不少年轻力壮的后勤兵老是向我磨着要去前锋营。他们并不知道也许知道了也不想多想想前锋营的阵亡率是取高的。武侯出战以前前锋营两千人二十个百夫长死了七个而全军阵亡的士兵十之三四在前锋营。也许武侯因为此才把第一道屠城令下给前锋营吧。 我看着长长的辎重车队开进城门。那道厚厚的城门还倒在地上上面还留着我的巨斧留下的痕迹混杂着死人的碎肉、血迹和火烧的焦痕。 不论如何战争结束了共和军已经成为历史名词。 这时一个后勤兵叫道:“楚将军那是什么?” 他指着的是远处屋脊上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大约在几十步外看样子是站在屋顶上的。 高鹫城的房子多半是很古旧的砖瓦房一个人很难站在那上面。也许是共和军的余党吧在全城这样的混乱中他未必能逃出城。 辎重官在一边听到了他的叫声也看了看喝道:“闭嘴不关你事快赶车。”那个后勤兵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刚把辎重车拉进高鹫城的国民会堂里突然在不远处出了一声巨响夹杂着人的哭喊。我吃了一惊看了看边上的人。那些小伙子刚才还在说着气可吞牛的豪言壮语现在却都目瞪口呆了。 我知道一定出事了。 共和军最盛时号称拥军百万但大多数人都是刚入伍的虽然那些共和军在战场上前仆后继在战场上战斗力却远不能与苍月大公嫡系的两万黑甲军相比可那种几乎是自杀式地冲锋即使我看了有时也要心惊。也许在城中的某个角落共和军的残军躲藏的地方被现了又在巷战吧。 我跳下马循着声音冲去。那声音并不太远只是一条条小巷子拐来拐去很是难找。那声音越来越响夹杂着人的哭喊。 这不是在屠城的声音。 我冲过一个拐角在一座大院前已经挤了不少人那些叫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看见祈烈也挤在人群中挤过去道:“小烈什么事?” 祈烈一见是我道:“将军有十几个共和军躲在里面挖了个陷坑抓了我们几个弟兄。” 这时里面有人叫道:“你们快让开不然我要杀人了!” 人散开了些我看见这幢院子有两三丈见方现在当中有一个大坑坑里有五六个盔斜甲散的帝**有十几个人手持长刀指着那些坑中的人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正作势要砍。 身后的人越挤越多那几个共和军也许也知道逃是肯定逃不了的那领头的声嘶力竭地喊着却只是让围着他们的帝**把圈子围得大一些而已。可是他们手中的长刀只消一动就可以把坑中的俘虏刺死所以帝**一时也不敢动手。 这时身后有人大喝道:“武侯在此散开!” 那是武侯那两个侍卫之一。武侯来了?人们一下让出一条道来。我随着人退到一边只见武侯带马在不远处。 武侯看了看四周面色沉了下来道:“动手你们手中没有刀么?” 一个人挤上前道:“禀报武侯他们抓了我们几个弟兄。” 武侯看了看他道:“生死由命放箭!” 他的命令在军中就是一切。原本围在四周的人登时聚拢来有些在门里有此登上了墙头。只听得刚才那个大嗓门的共和军领惊叫道:“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惨叫。 等院子里静下来武侯看了看已经堆得有如修罗场的院中道:“被抓的弟兄有事么?” 有人抬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了来道:“禀武侯被捕五人其中四人已被刺死一个还有一口气。” “抬医营医治死者列阵亡。” 武侯说完拍马就走了但一阵黑色的旋风他的两个侍卫追了上去。 我在人群中武侯并没有注意我。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却冷得象要结冰。 院子里死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每具尸体上都插了十七八支长箭。那几个共和军如果是战死在战场上也未必会中那么多箭。 第一次我感到做武侯并不是我的梦想。 ※※※ 屠城还要继续几天。这几天里帝**在高鹫城中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这四个字能有多少含意几乎不能说的。到处都是火血在地上流成了河散落着的小件木制品都在血上漂起来了。 一个人为什么对破坏的兴趣远远大于建设? 天黑了下来可是杀人的**并没有减退。城上笼罩着一层黑云远远望去好象隐隐有一条黑龙盘在城头。 我躺在一间小屋里。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一定是个士人因为房里我竟然现了两本远古时留传下来的书。这些书是一种非常坚韧的薄质材料制成的。据祖先留下的传说在远古我们的祖先是一群半人半神之类的人物可以借助工具在天空飞在地上跑得比最快的马还要快。后来遭到天谴几乎所有人都死于一场大灾难中剩下的人再也不记得祖先那些神术。后来又经过两千年繁衍生息才形成现在的世界。 这个传说已被现的那些书证实。帝国的大技师们尽管解读出了书上写着的奥秘却现不了那些书本身的奥秘。也许这个秘密还要再过许多年才能被人现。 我抚摸着书。这两本书也许有两千多年历史了吧现在摸上去还是光滑得很。只里书里讲的却很无聊不过是讲一个人经历过的一些事。我看了没多少就现了太多无法理解的词语。 我们已经忘却了多少有价值的事。我合上书时不由得想着。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我不由皱皱眉。我实在不喜欢住在一个周围都是尸体的地方因此我住的这个小屋子周围几乎都被拆成了白地。有谁会来这里? 有人拼命地敲门。 我抓着武侯给我的百辟刀走到门前。辎重官知道我住在这儿可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未必会来。 我大声道:“什么人?” 门外是祈烈的声音:“将军是我。” 我拉开门祈烈兴高采烈道:“将军我们给你带了点东西来。” 我不会人觉察地皱皱眉。我实在不喜欢那些带有血腥的战利品。有一次在屠城时我看见一个帝**拼命在捋一个少女腕上的金镯因为不太容易退下来居然一刀砍断了那个少女的手以至于我老是梦见那一只滴着血的断手。 “你们拿去分吧。” 祈烈看了看另外几个我队里的人笑了笑道:“这东西可不能分的。来给将军留下。” 两个士兵不由分说抬了一个大袋进来小心地放在我的床上。我吃了一惊虽然这口袋外面很干净里面说不定会是些滴血的金银之类。我急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祈烈挤了挤眼道:“听德洋大人说的。” 德洋就是辎重官也许这帮小子也给他塞了点财物了。我不想说他们已经嘻笑着退了出去祈烈走时还掩上了门。 我回到内屋想把那一包东西叫人处理了。刚想把这包东西拖下床却见那大口袋动了起来。 里面是个人! 我也一下子明白了祈烈的笑意。这里是个人那么肯定是他们找到的什么美女吧怪不得他说是“不能分的”。 我解开口袋正如我所料里面是个捆得象个粽子样的女子。 她象一只被鼠虎盯上了的小动物一样惊恐万状。我笑了笑想安慰她几句她却象拼命地躲开我。 “不要怕。” 这话一说出口我就想骂自己。说得像是色迷迷的。她盯着我眼里充满了仇恨。 我伸手去解她的绳子她猛地缩成一团躲开我。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没恶意的你可以走。” 她看了看我眼神却还是狐疑和痛恨。我无计可施拔出了刀道:“把手伸出来。” 她也许以为我要砍断她的手臂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我把刀一劈一刀砍断她手腕间的绳子连点油皮也没擦破她道:“你走吧。” 她大概觉得自己听错了道:“让我走么?” 我把刀收回鞘里道:“我说的好象不是你不懂的话。” 她有点吃惊拉开门道:“我真要走了。” 我抓起床边的一件长袍扔给她。那是帝**中平常的装束她那副样子一出门只怕就会被人抓走。 她接过长袍有点诧异地看了看我我转过头喝道:“你是不是不想走?” 她把长袍往身上一披。装束整齐了倒像是帝**中的一个杂兵了。看着她走出门去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战争中对于敌人善心那是自寻死路。但战争结束后是不是还得一点善心都没有?我解下了武侯给我的佩刀细细把玩着。这时刀鞘上用金丝嵌出了“百辟”两字这时我才现下面还有八字铭文:“唯刀百辟唯心不易”。是用很细的金丝嵌着字迹很小所以粗粗一看现不了。 话很简单可我却不知那是什么含义。当初军校中老师告诉我们为将之道文武兼备方为上将文过于武则懦武过于文则悍。尽管我更喜欢舞刀弄枪可好象还是有点懦吧。至少把她放走那就是懦。 我叹了一口气走出门。掩上门看看门上德洋给我贴的那块“前锋五营楚”的牌子不知为什么心底有点寒意。 我那房子虽然偏僻但百步以外就是营房了。现在是屠城之时到处都是血腥和焦臭营房这一带虽然都是算干净的那股气味还是很重中人欲呕。我走在一片瓦砾中时不时的还会看见在残砖碎瓦间会露出一条断臂。 我背着手走过营房。现在军士多半屠城去了。高鹫城经营近两百年有人口三十万。战争中虽也损失不少人口但战时逃到高鹫城的难民倒有五六十万现在城中大约共有八十万人吧。要屠灭这所城也许起码还有五六天。对于久经沙场杀人已成习性的帝**来说也不是件易事。 现在营房里空荡荡的看过去倒似座空营。屠城之时除辎重营驻守外只派少量士兵轮流驻防。包括在城外守住四门的驻军也是轮流换岗的。那不为别的原因只为了让所有人都能享受一番烧杀掳掠的快乐。 可是自从我从军的第一天起我就厌恶这种杀戮。 正想着忽然从身后有劲风扑来。我吃了一惊。是共和军的残兵么? 我没有回头隔着衣服也感觉得到兵刃的寒意。听风声那是长枪的声音。如果回头只怕我会先被这一枪刺个对穿的。我的身体向前一倾人一下扑倒那一枪从我背上刺过。 那人一下刺了个空已经在回枪准备再刺我的右脚已经一个反踢不偏不倚正踢中那人的枪杆。“啪”一声响那人的枪被我踢飞我不等他再动手已抽出了百辟刀。这时边上又有一枝枪刺到。但此时我已全神贯注这一枪于我等如儿戏左手一把抓住那人枪尖下半尺处人趁势向后转去右手的刀已砍向那人持枪的双臂。 这是军校里号称“军中第一枪”的教官武昭教我们的破枪术。在马上使出这一招来当然很难在步下却游刃有余。使枪的自也有破解之法但那两人只怕只是个小兵枪术生涩得很绝使不出反克的枪法来除了一开始我措手不及稍觉吃力现在要杀他们已是举手之劳。 我这一刀刚要劈下眼角却已看见他们的装束那是两个帝**。我又气又好笑怪不得在营盘门口也会遇袭却也不敢放开手里抓着的枪杆口中喝道:“住手!” 先前被我踢掉长枪的那兵丁已抓过掉下来的枪见我喝了一声也不由一怔。我一把夺过手中的长枪右手回手将刀收回鞘中道:“我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你们看清了!” 那两个士兵又同是一怔过了一会一个道:“你……你是率先冲入城中的楚将军?怎么不穿甲胄?” 我从怀中摸出我的令牌道:“战事已了当然不穿甲胄了。你们是谁的部下?” 他们看了看我的令牌一下子跪在地上。一个道:“我们是第三营蒲将军下属。今日轮到我们站岗我们见楚将军一个人过来还以为是共和军的余党不是有意要冒犯将军的。” 听到他们说的“蒲将军”三字我不由皱了皱眉。他们口中的蒲将军的我军校里的同届同学蒲安礼现任前锋三营百夫长与我是平级。他出身显贵是开显伯蒲峙的儿子。在学校时他曾与我闹得很不愉快现在虽属同僚也少有来往。他们一帮高门子弟和我们几个平民出身的百夫长在前锋营中分成了两大派下属也时常生争斗。还有几个百夫长则两不偏袒算是中立。不过私怨归私怨这次围城之战我与蒲安礼配合得不错我能率先冲入城中也是靠了他那支人马牵制住城门口的共和军。 我道:“你们蒲将军现在何处?” 他们两人互相看了看道:“蒲将军带着其它弟兄去追一个女子去了。楚将军若你见到蒲将军请你向他说一声让我们早点换岗吧。” 我看了看他们道:“好吧。只是你们现在一心站好岗别再碰到自己人没弄清就下手。” 他们两个诺诺连声。我走开时却也觉得他们倒也情有可原。我没穿甲胄的确不太看得出来。现在城中到处是杀人杀红眼的帝**要是我受点什么伤实在不值得。 我刚要转过身忽然想到他们说的蒲安礼是追一个女子。我道:“蒲将军追的那女子又是谁?” 一个士兵道:“就是刚才不久蒲将军见有个身材矮小的人穿了一身军服匆匆忙忙地向城外走去他喝了一声那人扭头就跑却是个女子想必她不知从哪里偷了套军服想逃跑。蒲将军带了十来个正在营中的弟兄追过去了。” 是那个女子!我几乎一下便可断定。我急道:“他们往哪里走了?” 那士兵向着左边指了指。我不等他明白过来已向左边跑了过去。 左边是上城墙去的路。我跑了没多久便听得前面一阵喧哗一个很响亮的声音笑道:“小姑娘别跑了你可没路好走了。” 那正是蒲安礼的声音他们正在城头。我向城头跑去石阶上还没干透的人血让我脚下打滑可我一点没管。我心中只是觉得那女子既然是我放走的如果落入别人手里那几乎是我害的一样了。 我走上城头时正见蒲安礼手里提着那女子的头。那个女子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却象落入夹子的小动物一般挣也挣不脱。我叫道:“蒲……蒲将军请放手。” 蒲安礼回头看了看我带着点讥讽道:“是勇士楚将军啊。楚将军的鼻子倒尖一闻到女人味就过来了。你别急等我们玩过了一定送给楚将军赏鉴一番。” 这一通跑让我有点气喘。我压住了喘息道:“蒲将军实在对不住这女子是我的。请你放开她吧。” “你的?”他看了看手下那女子手也松开了。虽然我们处得不好但这点面子他总该给我的。他有点讥讽地对他手下道:“原来我们追的是楚将军的女人。弟兄们权当我们长跑了一番吧哈哈哈。” 他松开了那女子的头我跑了过去对她道:“你不要紧吧?” 她站起身用手指捋了下头稍稍梳理了一下昂起头道:“我不是你的!” 我一怔。她不是疯了吧?难道她想落入蒲安礼手中么?蒲安礼在一边却扳住我的肩头道:“楚将军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人?” 她很响亮地回答说:“不是!我是自由的共和国公民不是谁的人!” 我道:“你疯了么?”我刚想再说一句蒲安礼一把扳开我道:“楚将军得了你要女人再找一个吧这个可是我们找到的。” 我被他扳得一个踉跄人几乎摔倒。他手下的士兵都一阵笑这让我有点恼怒。等站稳了我道:“蒲将军她是祈烈送给我的我难道会说谎么?” 蒲安礼转过身拍拍腰间的佩刀道:“楚休红我已给足你面子了若你再不知好歹别怪我不客气。” 我心头一下子如烈焰燃起已拔出了刀来道:“蒲将军别的事我可以让你但她绝不可给你。” 蒲安礼转过身看着我慢慢道:“楚将军你可要与我决斗?” 帝国尚武决斗只消双方同意并不犯法。和平时就时不时会听到有人因决斗而死的消息在军中却不常有这种事生。因为武侯怕军中决斗会影响军纪下令若有人决斗则不管原因负者及其下属将贬一级。这种处置虽然似不近情理却让人决斗前多想一想因为一个人若要决斗他身上担负的便不只是自己的名声和官位了。 我一时冲动居然拔出了刀那么就是挑战的意思。可要我收回刀去我也绝不能做。我道:“蒲将军我不想与你决斗只希望你能给我个面子。” 他狞笑道:“面子已经给你了现在我若不和你决斗我的弟兄只道我是怕了你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弟兄们清个场子给楚将军一件软甲。看他那样跟个读书的一样。” 他的手下都一阵大笑有个兵丁脱下身上的皮甲递到我跟前。我有点吃惊道:“蒲将军你真要与我决斗?” 蒲安礼道:“不是我要和你决斗是你要和我决斗。现在废话少说快点准备吧。” 他的手下左右散开在城墙上空出一块地方而她则被两个士兵夹着站在雉堞边看着我们。我两手抱刀道:“蒲将军……” 他喝道:“少给我婆婆妈妈的你若再不穿皮甲我也要攻上来了。” 我情知现在势如弦上之箭已无法再挽回。我把刀放在地上默默地穿那件皮甲。 那人身材和我相差无几只是比我瘦些这皮甲稍有点紧。等我把皮甲上的线缚好道:“蒲将军失礼了。” 在军校中武课有兵法、器械和拳术三大门。器械中主要是两种马上枪和步下刀决斗也分马上和马下两种。我马上的本领不算最强五年军校每一年都有一次岁考。那一届毕业生中我枪术岁考一向只在二十名左右而步下刀术得过两届第二名。蒲安礼刚好和我相反他的枪术岁考从未出过前十名而刀术却总在十名以下。在军校中我也曾与他比试过刀术交手三次他无一胜绩。他的刀法完全是力量型的刀法虽快却转动不灵。他弃己之长到底是什么用心? 现在已由不得我多想蒲安礼一声断喝人已如黑塔一般压了过来。我看着他的刀势等他扑过来时一刀格住了他的刀。 “当”一声两刀的刀口一交爆出火星。他的刀虽然没我的百辟刀好却也尽可挡得住。我却只觉手臂一麻全身都震了一震。 他的力量居然有这么大! 我不禁有点吃惊。尽管我知道蒲安礼的力量在军中是过人的但自信自己足以挡得住。可是现在他的力量居然有这么大也许是杀人杀多了锻炼出来的吧。尽管我也时常锻炼可与他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他还在压下来我人向后一跳已跳开了三四步心里不禁有了点怯意。 他嘿嘿地笑了笑大踏步向前走来。他的气势真的有如泰山压顶我几乎被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定还有弱点的! 我努力找着他身形的破绽。如果我败了不仅是我这百夫长的位置保不住祈烈他们也要跟着我降一级。就算为了我属下这八十多个弟兄我也绝不能败! 等蒲安礼走过来我咬了咬牙不能他站稳人已扑了上去。 上一次是他进攻这一次该轮到我了。 我冲到蒲安礼跟前他象没知觉一样一动不动。我的刀砍到他胸前手忽然一软他忽然把手中的刀在胸前一横。我的刀一碰到他的刀他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冲我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中的刀几乎要脱手。他却不等我变招那把放在胸前的刀一翻压住了我的刀顺着我的刀平推过来。 如果不弃刀我的手指一定会被他削断。 我咬了咬牙手上却快得多右手一下松开了刀从他那刀上抽出来。他的刀正用力向下压胸前已是空门大开我右手已变拳狠狠一拳打向他胸口。 这一拳是孤注一掷了。他的刀正平平削来我若这一拳度慢些他的刀先到那我这一拳便打不到他。但他的度还是比不过我我这拳的力量虽不是太大但他胸前除了软甲全无防备“砰”一声这一拳实实地打在他胸口上。他一个踉跄整个身体都向后退去那刀向胸前一挥大概要确断我的手。我的右手却已收了回来又伸到他那刀上一把抓住了我刚才脱手的百辟刀这刀只下落了一掌的距离。 这一招实在太快大概除了蒲安礼旁人都没看清。他那些下属同时出一声“可惜”也许是以为他自己滑了下才让我脱身的当然不会为我一拳没打倒他叫可惜。 他们的话音未落我右手的百辟刀已经抽回顺势用刀尖刺向他胸口。他嘴里断喝一声人退了一步。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里直响我的刀却没有滞涩已向前逼了一步。 蒲安礼自己也没料到我这把刀如影随形居然还在跟着他向后退脸上也有点变色。他脚下又退后了一步手中的刀却胡乱向上挥来。我右手向后一缩手已脱开刀柄已变成拳在他那刀向上挥个空后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 这一拳正打在刚才同一个地方他再不能泰然处之了。他变招居然也跟得上我向上挥个空的那刀又向下挥来。此时我的右手已缩回来抓住刚才脱手的刀又一刀刺向他胸口他这一刀“啪”一声又压到我的刀上。 他的下属在一边又震天般齐吼道:“好!”不等他高兴也不等那些人的叫声消失我的右手又已弃刀缩回化成拳“砰”一声不偏不倚第三次打在他胸口同一个地方。 这一拳他已经受不了了。我的力量虽没他大可他也不是铁打的受不了在那么短时间内吃我三拳的。他人向后又退了一步我的右手又伸到他的刀下抽回了那把百辟刀这时他下属们的那声“好”还没叫完却突然嘎然而止。 我把刀用两手抱在胸前道:“蒲将军真是好本领我们不分胜负就此罢手吧。可还请蒲将军把那女子送给我。” 蒲安礼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他不愿厚着脸皮也和我一样说是不分胜负可要他明说败绩只消我告到武侯跟前只怕更要受到处分。半天他才道:“你的本领确实好。弟兄们这女人就让给楚将军吧。” 我扭头看了看她她刚才一直都在看着我们现在那两个士兵散去了她靠在墙上动也不动。正是黄昏斜阳烁金余霞散绮她的样子倒十分美丽动人怪不得祈烈会把她送给我吧。我不禁心头一动收刀入鞘向她走去伸出了手来道:“来跟我走吧。” 她象看见鬼一样叫道:“别碰我!” 我怔了怔只道她还有点拉不下面子笑道:“别害怕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她双手在墙头一按人轻盈地跃上了雉堞。她穿着帝**平时穿的那种长袍倒显得姿态美妙之极。我正想再安慰她一句什么她站在雉堞上大声道:“不我不是你的我是自由的!” 她喊着人向外一跃已象飞鸟一样向城下扑去。我大吃一惊道:“别做傻事!”人冲了过去却哪里来得及? 在人们的惊呼中她象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一般落下十几丈高的城头身上犹带着夕阳的余晖。 第二章 譬如火宅 每个人座着都放了一壶酒和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蒲安礼的座位和我之间隔了第四营的百夫长他不时怒视我一眼大概还在为昨天那女子的事迁怒于我。 只是这是武侯宴上他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这儿向我挑衅。 今天一早祈烈告诉我晚间武侯将为我们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庆功。可是昨日那女子的死还让我心神不定下午一觉居然睡过了头。待我赶到武侯营帐时已是最后到的了。武侯倒也没有怪罪他大概以为我加入屠城斩断妇人之仁去了哪里知道我又是妇人之仁作。要是他知道我用他赐我的宝刀去和蒲安礼争夺一个女人只怕更会生气的吧? 我们落座后武侯拍拍手道:“军中无以怡情唯有水酒一杯列位将军请海涵老夫先敬列位将军一杯。” 我们二十个百夫长有七个新由属下的什长提拔上来的武侯大概也是笼络他们一下的意思吧。前锋营百夫长官职虽不大却属武侯最为得意的精锐立功也甚易这一仗结束后有一大半肯定会或高或低地提升的这一次也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以百夫长的身份聚饮了。 军中的厨子是武侯从京中带来的。武侯有三好:美酒、宝刀、名马在男人最爱好的女色上倒不太看重身后一班女乐也是临时拼凑的吧纵然丝竹之声入耳动听也掩不住她们面上的依稀泪痕。 在他的举杯中我们都举起杯向武侯祝道:“君侯万安。”我却注意到武侯身边那两个亲兵今天只有一个侍立在他身后另一个不知有什么事去了。 正要喝下这第一杯酒忽然丝竹之声乱了一音像是万山丛中忽然有一柱擎天远远高出平常。我对音乐虽没甚特别爱好可这一支《月映春江》是从小听熟的不由看了看那班女乐。 乱音之人是左手第四个弹琵琶的女子。她的面色如常那一音已乱却顺势弹下渐渐平复。这支《月映春江》本是宫调她那一音已转至商调初听有些突兀现在听来倒似丝丝入扣好象本来就该如此。我看看武侯他倒没有什么异样想必听不出来吧。 那女子面如白玉一身淡黄的绸衫那班女乐个个都是绝色她更是个中翘楚。只是在她脸上面无表情神色象僵住了一样。也许她在想着被战火烧尽的故宅被钢刀砍死的父母兄弟吧? 我有点怔怔半晌将手中的酒杯一仰一饮而尽。只觉酒味入口酸涩不堪。酒本是美酒但此时饮来不啻饮鸩。 这时那亲兵忽然从后面急匆匆赶进来凑到武侯什么说了句什么。武侯重重地在桌案上一拍喝道:“果然是实事?” 桌案上出一声巨响案上一只酒杯也跳了一下。 武侯的震怒我见得不多但每一次震怒都会血流漂杵伏尸千里。我注意到连他身边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亲兵都有点变色。 我们这二十个百夫长也不由一怔不知生了什么事。 武侯道:“你和列位前锋营的勇士们说说那是什么事。” 那亲兵走上前大声道:“左路军统制鹰扬伯6经渔驻守城东指挥不力私开城防致使共和叛苍月及从逆军民两千余人于东门脱逃。” 在座的人都是一怔。6经渔那是武侯爱将。他是我军校早二十年的师兄也是我的兵法教官。听说他毕业那一年军校的一千多毕业生中他的成绩名列第一为此得到先帝嘉奖。十多年前曾经有北疆的翰罗族海贼聚众十万来犯先帝命武侯讨伐当时他是前锋营统制于初时战势不利时冲锋陷阵连胜十七仗扭转了战局。后又转战七百余里斩两万将翰罗海贼追至极北冰原之地在武侯大军动总攻时连破翰罗军十座冰城在全歼翰罗军使其灭族一役他居功第一自此起被人称为冰海之龙受封为鹰扬伯声誉之盛一时无两。他一直是武侯的左膀右臂在军中也以治军严整待人宽厚著称有人说因为他是武侯门生因为自幼家境贫寒是武侯一手将他带大知遇与养育之恩令他对武侯忠贞不二不然他早已取武侯而代之了。后来虽然承平日久武人多无建树但这次征战他所统的左路军是第一支进抵高鹫城下的而且损兵最小可见确实是名下无虚。说他指挥不力那几乎是个笑话。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蒲安礼已经趁众而出跪在地上道:“君侯6将军绝非带兵无方之人此事恐出谣传。” 虽然我和蒲安礼不太和睦但他这话却深得我心。 武侯道:“蒲将军不必多言此事绝非穴来风日间我得知此事初时还不信现在却也确凿无疑。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 我一怔走出座位跪在帐前道:“君侯末将听令。” 武侯掷下一支军令道:“我命你将6经渔缚来如其敢违令不遵立斩!” 他这一掷之力很大那支铁铸令牌把地面也磕了个小坑。我接过军令道:“遵命。” 站起身时却见蒲安礼狠狠瞪了我一眼。他这一批人当初在军校是6经渔直属的一班平常他们也以此自傲。武侯也是为了照顾到他们的师生之谊才会让我去将6经渔缚来的吧。如果要捉拿旁人我一定很高兴地做这事但此时我却更希望蒲安礼能再据理力争。 只是他已退回座位。他那一班四个百夫长一个个都瞪着我好象我是那告密的一样。 我提着将令走出武侯营帐祈烈和几个什长在帐外等我。武侯赐饮不是小事他们也得在外侍立。祈烈见我忽匆匆走出来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武侯命我捉拿鹰扬伯6经渔。” “什么?” 他也吓了一大跳。6经渔的名字在军中已近于神话几乎要盖过武侯的名字了。武侯固然喜怒无常但6经渔现在是左路军统帅我去捉拿他若他部下哗变只怕我这条命也要交待了。 我有点茫然只是道:“走吧。” ※※※ 我带着祈烈和我部下的十个什长向东门走去。还没到东门便闻到一股焦臭之味。6经渔所部是仅次于武侯的中军攻入高鹫城的。共和军全力防御东门没料到武侯将主力绕到了南门否则一定是6经渔第一个攻入城中。 6经渔所部两万人驻守在城门边营帐整整齐齐比武侯所统的中军毫不逊色。反观我们前锋营因为是属于武侯直属的嫡系中的嫡系多少有点骄横之气营帐虽然齐整但连我们这批百夫长也时常要闹点事军纪反是以左路军最为严明。 我走到营帐前一个军官走上前来道:“来者何人?” 天色已暗在火把的光下却见那人面色如铁身材虽不很高大看上去却有山石一般坚实的感觉。他大概是6经渔最为信任的中军官何中吧。 我举起将令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奉君侯将令请6将军议事。将军是……” 那人道:“小将左路军中军官何中。楚将军英勇无敌小将也很佩服的。” 何中接过将令检查了一遍恭恭敬敬地还给我道:“爵爷在城头上我带你们上去。楚将军请。” 6经渔部果然名下无虚那些兵丁无声无息整整齐齐地让开一条道。我跟着何中沿着上城墙的石阶走上去。 东门攻防也极为惨烈6经渔虽然用兵如神但共和军最后的精英几乎全在东门了这一仗帝**折损的千余人有一半是左路军的。这石阶上尽是些已经凝结的血痕而石面上也伤痕累累。我实在想不通以如此严整的布置6经渔居然会让苍月公和两千多个城中居民逃出去难道他部下都睡着了还是什么? 走上城头只见有个人坐在雉堞上正入神北望。何中走到他跟前小声道:“爵爷武侯命人来传来人便在后面。” 那人站起来转过身道:“何兄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跟他们走。” 何中一言不走下城头。等他一走我身边的几个什长便作势欲上。我止住了他们道:“6将军武侯命我传将军前去议事。” 6经渔抬起头看了看我道:“阁下是……” 我行了一礼道:“末将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参见6将军。” 6经渔道:“是率先攻入城中的楚将军啊今日十万大军尽在传颂楚将军之名。” 我心里不由有点得意一躬身道:“末将岂敢狂妄那是全赖武侯带兵有方共和叛军才能一鼓而灭。” 6经渔笑了下道:“带兵有方?呵呵无非杀人有方。” 他这话有点言外之意吧只是我没反驳只是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相貌。6经渔在军校中少穿军服一向着士人装。现在他一身戎装铁盔放在一边一身铜甲上带着些血迹在城下的火把光中倒似斑斑驳驳。 “楚将军坐吧。“6经渔走到靠里的一边在一块残余的雉堞上用手扫了扫碎石却并没有跟我就走的意思。 我坐到他身边心中却纷乱如麻。武侯的命令绝不可违抗可若他不肯跟我走要我杀这么个手无寸铁之人我也实在下不了手。 坐在城头一眼望下去尽是残垣断壁而高鹫城正中的国民广场中正堆火焚烧尸远远望去也看得到尸横遍地。城中不少地方还在传出零星的哭喊在暮色中听来象一阵冰水淋入心头那也许是高鹫城中残余的居民被搜出了吧。高鹫城经此大劫只怕永无回复元气之日。 6经渔看着城下慢慢地说道:“是武侯命你来捉拿我吧?” 我不语只是坐着手摸着城砖。帝国有两大坚城号称“铁打雾云铜铸神威”而高鹫城被称作是“不落城池”是仅次于那两座高城的第三大城城墙虽然比雾云、神威两城稍矮一些却全是用南疆特产的一种大石堆起。第一代苍月公铸城时据说用了二十三万民夫历时两年才完工。现在那些石城砖上却都是伤痕累累雉碟也大多断了。我的手摸在那粗糙的断面上掌心也感到一股刺痛。 他看着城池低低地道:“围城三月我曾亲眼看见城中百姓不顾一切想要逃出城来。武侯命我有出城者杀无赦。我做下此事便知要担当起一切后果了。只是当年大帝明令不得杀降何况那些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师出已逾十月围这城便已围了三个月。听说出时文侯鉴于高鹫城城池坚固曾向武侯面授机宜定下这“为渊驱鱼”之策将苍月公残兵以及难民尽驱到高鹫城来。苍月公可能也没想到他这城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本可支撑数年的粮仓一下子便空了。不然以高鹫城之坚只怕武侯的四将合围之计难有胜算城内粮草未光我们的粮草先已耗尽了。 我依然不语。正是他这一念之仁惹祸上身了。他站起身来笑了笑道:“楚将军我们走吧武侯只怕已然等急了。” 祈烈走上前来想以绳索缚起他我叱道:“退下!不得对6将军无礼。” 祈烈却不退下道:“将军武侯明令我们将6将军缚去如果不遵号令将军只怕也不好交待。” 6经渔回头看了看我道:“楚将军你这亲兵说得对。军令如山若有人例外焉能服众?” 他伸出手来让祈烈缚上了。我站着一动不动。等祈烈绑好了6经渔道:“楚将军走吧。” 我看着他突然有种心酸。我道:“6将军我愿以功名赎6将军之命。” 前锋营里我虽与蒲安礼那几个关系不太好另外有五六个百夫长却与我是生死之交。如果他们知道我这么做也一定会和我共同进退的。 6经渔道:“楚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武侯治军之严你这么做也无济无事。放心吧按我以往的功劳武侯不会杀我的。” 这时城头下突然亮起一片火把也不知有几百支。我吃了一惊不知生了什么事只见何中匆匆上来道:“爵爷!” 6经渔的脸沉了下来道:“何兄你这是做什么?” 何中道:“爵爷我军一万八千二百零三位弟兄都愿以身相殉。” 我的脸有点变色。这何中话说得可怜但话中之意却是在威胁我。看来这次差事的确不好办。 6经渔喝道:“胡闹!何兄君侯于我等若父子你们岂可说这等话令他难办?快退下。” 何中却不退下道:“爵爷你这次前去定是凶多吉少。何中身受爵爷大恩未能杀身以报心中有愧。只求爵爷让我为爵爷殉死。” 6经渔面沉似水道:“胡闹我命你整肃部下听侯武侯将令不得有任何异动!” 他虽然被绑着话语间依然还是叱咤风云的一军主帅。何中还待说什么6经渔道:“楚将军我们走吧。” 他已向城下走去。城下大约左路军的军官都已在了见6经渔下来齐齐跪倒。在火把的光中我见6经渔眼中依稀也有点泪光。 我一言不跟着6经渔走去。 一进营帐其余的百夫长都在女乐早已退下了大家都在等候。6经渔跪倒在武侯座前道:“卑职6经渔请君侯万安。” 武侯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色他慢吞吞道:“6将军昨日有二千余共和叛军自你驻守的东门逃出此事可是属实?” 6经渔垂头道:“属实。只是当时我见那二千余人大多是妇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武侯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知不知道叛贼领苍月也混杂在这批人中逃出城去。此役未克全功你罪责难逃!” 6经渔的声音还是很平静道:“违令不遵军法当斩卑职不敢狡辩请君侯落便是。” 我刚要跪下蒲安礼他们一帮四个百夫长已抢出座位跪下道:“君侯6将军诚有不是但请君侯看在6将军过去的功劳上从轻落。” 此时我与剩下的十六个百夫长齐齐跪下道:“请君侯三思。” 武侯的脸有点红但此时已渐渐平息。半晌他才道:“6经渔若人人皆以过去的功劳作为搪塞军纪岂不是一纸空文?你久在行伍此理不会不知。” 6经渔道:“卑职明白请武侯落便是卑职不敢有半句怨言。” 此时武侯已趋平和道:“6经渔为将之道令行禁止若有令不遵如何能够服众?这次你所犯此罪不小但看在过去功劳上姑且记下。我命你点本部铁骑一千我另将前锋营拨与你使用十日之内若不能取苍月级回来你便将自己的人头送来吧。” 这个处置虽还有点苛刻却也不是完不成的。苍月的残兵败将已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加上身上一大批平民胜来更是轻易。问题是十天里要找到苍月公那倒是个问题。 6经渔道:“谢君侯我去办理。前锋营诸位将军连日血战卑职不敢劳动还是用我本部骑军。” 我的心一动。6经渔不要我们随同那可能已起了逃亡之心这要求只怕武侯不会同意。 哪知武侯想了想道:“也好。你即刻出十日之后或苍月之头或你之头你任选一个呈上来。来人解开他。” 他的亲兵把6经渔解开了。6经渔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多谢君侯。我这就出。”他又向我们拱了拱手道:“列位将军多谢。” 看着他出去我心里不禁有点空落落的。只怕从此军中再见不到这号称“冰海之龙”的勇将了。 这时武侯在座上道:“列位将军请入座尽日尽欢而罢。” 那班女乐又出来了。六个身穿绸衫的女子吹奏起一支欢快的乐曲。那是一支古曲《坐春风》是两百余年前的名乐师曾师牙根据一本古书所载乐曲所作酒肆歌楼中人们点此曲的最多。武侯命奏此曲似要将刚才的肃杀冲淡一些。 我举起一杯酒。这酒是武侯命人特制的美酒。酿酒之术也是从古书上掘的。据说最好的美酒可以点燃帝国的大技师们虽绞尽脑汁按那些残破不全的古书记载造出酒来却无谓如何也点不着。真不知古人是如何酿出那种酒来的。 这酒放在一把小壶中下面是一只小小的炭炉让酒温保持适口。我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两个身着红黄纱衣的女子则在帐中曼舞营帐之内春意溶溶。可是我心底隐隐地却又种不安。偶尔看一眼那弹琵琶的黄衫女子她还是面无表情指下像是熟极而流一串串乐声从指下流出却又似山间流水凝成冰粒听得全无春风骀荡之意倒象春寒料峭夜雨芭蕉一片凄楚。 我们每人饮了大约都有半坛酒了吧几个酒量不佳的百夫长已有醉意苦于不能请辞看他们渐渐已不以宴饮为乐了。我的酒量甚宏但也有点头晕眼角看去蒲安礼却神定气闲。那也难怪酒不是寻常百姓喝得起的只有蒲安礼这等世家子弟才能自幼便时饮美酒不至于喝到烂醉如泥。 武侯也微有醉意忽然笑道:“扫平共和叛贼诸位将军都立下战功。过几日大军班师今日请大家放浪形骸。来人再添酒来。” 此言一出贪杯的面有喜色酒量浅的却暗自苦笑。我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武侯漏出的那句话上了。他说“过几日”便要班师那么他已默许了6经渔的逃亡吧。以武侯这等似乎不近人情的人心中也有常人一般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我也只觉头有点痛了。待宴会散去我们二十个醉醺醺的百夫长走出营帐等在外面的亲兵和什长纷纷围上来扶住自己的主将。南疆地气温暖可毕竟只是初春夜深了犹有寒意。外面的冷风一吹倒舒服些。祈烈迎上来道:“楚将军你能骑马么?” 我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虽然而有点醉但骑马还没问题。我甩蹬上鞍却手一松差点摔下来。祈烈在下扶住我道:“楚将军若不能骑马我还是到德洋大人那人借辆车来。” 我摇摇头道:“德洋大人只怕早入睡了你别去招人嫌。” 骑在马上走在回自己营房的路。十万大军四门各自分驻两万我们这批武侯的嫡系则驻在城中。这两天屠城已从城南屠到城北夜色中还听得到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我抬起头看着天真有点不知身处何世之感。 天空中星月迷离几丝浮云飘荡在深蓝的天空。只是因为城中还有四起的烈火把天空烧得也似有种血红。 屠城还要持续两天吧。两天后我们将满载金珠、女子以及工匠班师。列次屠城虽说不杀年轻女子和工匠但屠城之时哪管得了这么多两个帝**争夺一个女子两不相让以至于将那女子砍成两半大家分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时常有不用说什么工匠了。 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起那个女子。她从城头坠下身上带着斜阳的余晖那时的情景让我久不能忘此际也依然历历在目。 祈烈和那十个什长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相随。他们也都分了几杯酒大概都陶醉在那一点微醺中吧。有一个嘴里忽然哼哼着一支小调也不知唱些什么夹杂在那些时而出现的哭叫声中让人觉得心底也有凉意。 正昏头昏脑地在马上走着身后两个什长忽然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是争论前面一幢屋角上的一个鸱吻是什么。一个说那是一条龙一个却说是鼠虎。 我转头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那什长道:“你看那边。” 暮色中那儿一幢屋子的顶上伸出一根长长的影子说不上什么略具人形可也不太像是人。我笑道:“这有什么好争的看看便知。” 那什长道:“太暗了哪里看得清?” 我道:“小烈我的贯日弓拿来了么?” 那把弓是我的一件宝物。平常弓只能射二百步左右强弓最多只能射到四百步。这把弓据说开满了可以射到八百步只是我最多只能射到五百步左右。现在离那鸱吻的距离不过百步之遥要射到那儿自不在话下。 祈烈道:“哎呀今天可没带来。”什长中的神箭手谭青道:“将军我带了弓来了。” 他把弓交给我我试了试比我的贯日弓弓力软了些但也可用。谭青以百步穿杨著称准头比我还好不过力量却远不及我了。 我道:“把一枝火把绑在箭头上待我把这箭射过去让你们看个清楚。” 众人都叫起好来。这一带已被屠过两次不会再有人了营房离这儿也远周围已被拆成一片白地便是着火也烧不过去的。我把箭头绑了一枝火把的箭扣在弦上拉满了只见暗夜中如一道闪电那支箭直射向那个东西。 祈烈和众人都叫起好来眼看那箭已到了那东西前忽然见那东西动了起来“啪”一声那支箭被击得飞向别处不知落到什么地方了。 喝采声嘎然而止。刚才火把照过的一瞬间我们都看见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张古怪的人脸而身上穿着绿油油的鳞甲在刚才的一瞬间那张脸显得狰狞可怖不似人间所有。 我浑身打了个寒战道:“你们看清那是什么?” 他们都面面相觑。要说那是个人怎么会在房上?而且也太矮了点倒象只有半截身子一般。忽然祈烈道:“我想明白了那是个共和军的余党平常躲在房顶和藻井之间他在房顶挖了个洞探出半个身子来查看被我们现了。” 这话倒也说得通。我心头却已燃起战意道:“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如果是平常我连屠城都不愿参加了不必说是这么一个晚上去搜捕共和军余党。但此时我已是半醉只觉浑身都是杀气恨不能立刻杀一两个人试试刀锋。 他们身上的杀气也被我点燃了谭青道:“他在动了!我们守住各个出口别让他跑了!” 这几幢房子已是孤立在这一片白地正中若是四周各有一个守着里面跑出什么来都能看到。屋顶那人果然正缩回那屋子去我道:“谭青、孔开平、申屠毅、王东你们四人守在外面其它人跟我去搜!” 我翻身下马只觉适才所饮之酒也似在身上烧了起来身体开始热。 踩着满地的瓦砾我握着百辟刀带着七个人向那屋子冲去。这一片屋子以前想必是富人聚居之地也被屠得最早屋子却高大坚固不少还很完整。我左手握着火把找着在外面看到的那幢屋子祈烈跑过来道:“将军是那间。” 我们跑了过去却见那屋子大门紧闭。那种大门是向外开的里面想必有门闩。祈烈上前拉了拉却拉不开。这在屠城过后的地方倒是件奇事我喝道:“让开!” 我上前伸出百辟刀插进门缝向上一划果然划到了门闩。这种门闩两头有销若已用销子销住那只能破门而入了。我试了试却觉这门闩却没销住用力一挑将门闩挑开道:“拉门。” 祈烈上前拉开了门。 那门才拉开只觉一股血腥的恶臭气扑面而来如一个噩梦一般一个骷髅一般的人直向我扑过来!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此际还有人敢来伏击我。我向后一跳百辟刀已然出手几乎连声音也没有那刀如破腐木一挥而过那个扑向我的人一下子头飞了起来。 若是平常人定然有血从腔子里直喷出来。可是那人的头被我砍下居然一滴血也没有只是向前扑到在地那颗头也在地上直滚过来。此时我们才看见那人原来早已死了身后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刚才那尸体是扑在门上的想必他在想逃出门时正要拔门闩被人从身后杀死。 祈烈上前照了照道:“死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身上的皮肉几乎都已烂尽想是城未破时便已死了。” 围城三月城中粮草尽时只坚持了十来天也曾见到城丁将女人就在城头洗剥干净煮成肉汤那副样子我在城下时看了也觉不忍。想必这人因此而死的吧。只是他身上衣服还在不似被割过肉的样子。 祈烈道:“将军你听到有声音么?” 我侧耳倾听却也听不出什么外面所见之人只怕还在屋里。我照了照这本是正堂并无藻井照上去黑黝黝的屋顶下是横七竖八的梁栋。我道:“到里面看看。” 我们分成两批各到左右的内室去看看。我往左走才进内屋刚一照一个什长已捂住嘴吐了出来。 里面有几个女人的遗骸。说是几个那也实在分不清了只能看到几只断手床上摊了一堆半腐的肚肠还有一些似被啃过的白骨倒似有猛兽来过拣软嫩的吃了把剩下的扔在一边。我们尽管都可说已身经百战每个人都杀了不下十个人了但如此恶心恐怖的场景也是第一次看到。 祈烈站在我身边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刀握得紧紧的左手的火把照了照上下小声道:“叫弟兄们小心。” 还不等我说完右边的有人出了一声怪叫。我只道生了什么事和几人一下冲过去一进右边内室只见那里的三个什长正挤作一团瑟瑟抖。 屋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已死了半躺在床上下半身伸出床外。尸虽较完整但脸色青骨头有戳出皮肉来的。他们有脸上还带着极端的惧色好象是用一匹大布把他们慢慢生生勒死以至于骨头都断裂。而他们的两条腿都已经成了白骨血淋淋的骨上带着肉丝好象用刀子刮过一样。 祈烈小声道:“真是残忍。为什么要做这等事?” 我看看他没说什么。帝**似乎谈不上有指责别人残忍的资格可杀人杀到如此地步那简直不像是杀人而是借杀人玩乐了。 我看着周围。那两具尸身下有些粘液未干我凑上前去祈烈在一边道:“将军小心点。” 我用刀尖挑了一点那些粘液是一股腥臭之味像是什么爬虫类的唾液。我道:“那人一定还在屋里小心。” 我们不敢分开搜了几间屋子。这家人只怕是户大家庭上上下下有数十人而这数十人都已死了没有一具尸是干干净净的。 搜完一遍我们聚集在大堂中祈烈道:“将军怎么办?” 此时我的酒意都已成为冷汗尽从背上流走了。我道:“把这些尸烧了吧小心别烧到别处去。” 祈烈点点头他们找也些长长的棒子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尸体都堆在大堂上床上那些尸块也用被子或床单包到一处。这足足有几十个尸体堆得如小山一般我打着了火镰点燃那堆尸体。 不论这些人中有谁或主或奴现在都要成为同样一堆灰烬再无法辨认了。 我拿过一根他们找来的一根木棒把那些掉出火堆的尸块推进去。 正烧着忽然听得头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粗重的喘息紧接着祈烈叫道:“将军小心!” 一股劲风从头顶扑来。 我的左手还抓着那木棒已用力在地上一推。那股劲风来得太急我不敢抬头看只怕看得一看便躲不过了。 左手的力量虽然不是太大但借了这股力量我在地上打了个滚移开了两尺。此时“砰”一声一枝枪正刺到我刚才站的地方地砖也被这一枪扎得粉碎把火堆也震得火星四射。如果我缓得一步这一枪足以从我头顶扎到脚心。 我心头涌上怒意左手在地上一按右手的百辟刀已横着斩去。我算定了他这一枪出力量如此之大自然接着人也要跳下来了。我现在这一刀斩出实是以逸待劳他绝对逃不过的。 哪知这一刀斩过却斩到了枪杆上“砰”一声震得我手也麻那枝枪也一下缩回梁上。那人居然没有下来。这让我不由大吃一惊。那枪只不过半人高是枝短枪而房梁离地足有一丈多那人的手绝不会那么长的。难道他是把枪脱手掷下的么?可我在滚动时眼角明明看见了那人抓枪的手了。 我爬起身只见祈烈和几个什长正目瞪口呆动也不动我怒道:“你们做什么?快动手!” 刚才那人在梁上我们一烧热气上涌他肯定受不了了现在只怕在找阴凉些的地方大概马上便又要攻击。 哪知我这一声喝祈烈和那七个什长都只是呆呆道我喝道:“快给我醒醒睡觉么?” 祈烈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他看着我喃喃道:“是鬼!是鬼啊!” 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祈烈不是第一次出阵为什么怕成这样子?我左手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道:“别说傻话别让他跑了守住出口。” 我正在说话注意力却还放在上面这时已瞟到那人的影子在梁间下面火光熊熊照得上面忽明忽暗却也看不清楚。这时那人又出了一枪。 这一枪我已有防备亲眼见他探下大梁人直直的扑向我头顶。就算他的脚用绳子绑在梁上这一回也不能轻易回去了。我等那枪快到我跟前刀又是一推那枪顺着我身体又向下插去刀锋刮着枪杆出让人牙酸的难听声音。 这时我已与他打了个照面。 此时我才算看清他的样子。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祈烈他们这批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居然会感到害怕。 那根本不是人一张脸虽有人形但眼是光光的脸上有些鳞片也没嘴唇鼻子只是脸上的两个小孔。 这还不算什么最为可怕的是那个人的下半身不是两条腿而是盘在梁上的一段蛇身! 即便是我也吓得深身一激凛不也再与他照面人跳后一步手里抓着刀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怪物挂在梁上用枪在火堆里一挑想必要把火堆挑得矮一些可是却挑得满天都是火星。它出一声叫又缩回梁上已向上穿过屋顶。 它是受不了那热气想要逃了。 我道:“退后在门口守着。” 我们走出大门正好看见那怪物游出屋顶正盘在上面。原来刚才它露出了半截身子才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个鸱吻的。现在它盘在屋顶上倒显出原来身形不算小。它作势便向边上的屋顶游去。要是被它游到另外房里只怕又是难找的。它在上面跑来跑去很是方便可我们在下追着却太吃力。 我叫道:“快让我借借力!” 祈烈和一个什长相对把拳互相握好我一脚踩到他们拳上他们已用力向上一抬我一跃而起跳上了屋顶。 屋顶上是厚厚的瓦片但踩在上面有点滑。那个怪物正盘在前面正要向前游去我喝道:“哪里走!” 那怪物回过头两只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没一点神情。它上半身长着两条和人相差无几的手臂下半身却完全是一段蛇身。它提着那枝枪盯着我我不由得心头毛。 忽然它弓起上半身猛地向我扑过来那枝枪使得力贯枪尖居然不下于军中的勇士。我只觉脚下有点滑情知不能和它久战看准了它刺来的枪尖百辟刀已然劈向那枪头。“当”一声当我感到刀身上已有沉甸甸之感人已借力跃起竟跳得比它还高。 这怪物万料不到我有这一手它两只手伸得长长的这一枪却刺了个空我一刀已落“嚓”一声这一刀正砍断了它的两只手那杆枪登时滚下屋去。 它疼得浑身动了起来我正在欣喜正要再一刀却只觉身后一阵寒意那怪物的下半身已抬了起来象一根绳子一样卷住我的双肩。此时刀虽在我手上却也无法再送出去半步。 它已缠住了我! 这怪物的力量大得吓人缠在我身上时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气也渐渐透不过来。我的刀在乱挥着肩头以下已被它缠住两只手只能在自己身前动动碰不到它半寸。此时它卷着我凑到跟前张开了嘴。 它的嘴里有一排白色的牙。和人的牙不一样这些牙非常尖利像是两排小刀。我一下想起了那屋里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尸。那些也许都是它是食物吧? 它的嘴里出一股恶臭下半身卷着我似乎要送到它嘴里。我拼命挣扎可它那截蛇身像是铁铸的一般根本动不了分毫。 完了。 此时我才感到死的来临。真想不到我居然会是这等死法这反让我有点好笑。可好笑归好笑现在这事却实在不好笑。 这时一枝短箭出一声尖叫一下刺入它的左眼。它万料不到忽然有这等事卷着我的后半身一下松了我落到屋顶只觉浑身的骨节都象拆碎了一样一阵疼痛。 这时又是一枝短箭射来。这是谭青所他的箭术在前锋营是有名的虽然离得较远还是箭无虚。如果由我来虽也能射中但当时我和那怪物相距如此之近稍有不慎只怕这一箭要先刺入我的脑袋的。 这一箭却射不中那怪物了它的头一摆那箭从它头边掠过。可是它这一动却露出胸前的一片白色。刚才落下时我正在它身边此时见机会难得一刀向它胸前扎去却只觉脚下一滑。屋顶本是斜坡平时我要站稳了也不易现在我浑身疼痛已然站不住。 这一刀才扎到它胸口我的人已向下滑去屋顶上唏里哗啦地一阵响我的人已滑到了房下。 这一掉下去非摔个半死不可。我正在担心只觉身后一沉却是祈烈和另两个什长扶住了我。此时我们看不清上面的情景只听得上面一阵乱响不知怎么一回事正在纳闷时忽然一声巨响那个怪物穿过屋顶摔了下来。 刚才我这一刀竟然将它的肚子划开了。这怪物负痛在屋顶一阵扑打屋顶哪里受得了它那么大的力量瓦片一下碎了一大片它掉了下来。 大门正开着这怪物在梁柱间磕磕碰碰又是“砰”一声正落入那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马上浑身都烧了起来。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我们回头一看却是刚才守在外面的谭青他们四个什长。 那怪物在火中烧着被我拉开的肚子里内脏也流了出来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整个的小孩大概是先前被这怪物吞了未化尽的。火势本旺它一阵挣扎只让火头更大一会儿便再也不能动了已烧作一段焦炭。 谭青他们还不知是怎么回事道:“将军那是什么?” 我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打了个寒战。 抬头看看天月色居然是鲜红的。 第三章 修罗场 武侯看着我们拖到营帐门口的焦尸沉吟了半日忽道:“大鹰你去叫高参军过来看看。” 武侯身后的一个亲兵道:“是。” 高参军名叫高铁冲他本是士人后来从军是武侯幕府中的第一个谋士据说他身有残疾不能见阳光很少露面这更让人觉得神秘。武侯此番用兵四将合围之计便先由他提出的。 一会儿武侯帐左的一个小营帐里有个人推了一辆小轮椅出来车上坐着一个戴大帽子的人那帽沿上还挂着青纱看不清那人的脸。 这人到了武侯跟前道:“君侯卑职高铁冲请大人吩咐。” 武侯道:“高参军你看看这个。” 那具焦尸已经烧得很不象样了出阵阵恶臭。高铁冲费力地走下轮椅他的亲兵扶住他走到那焦尸前。他蹲了下来道:“给我把刀。” 那亲兵拔出佩刀递给高铁冲他左手撩起面纱右手用刀拨了下那焦尸又割开那焦尸的嘴看了看道:“天啊!是蛇人!” 蛇人?我有点莫名其妙武侯道:“高参军你可确定?别弄错了?” 高铁冲道:“禀君侯不会有错。当年天机法师留下的那本书中有蛇人的图形嘴中舌头分岔这焦尸与那书上的图形一般无二。” 他站起身一个亲兵递上一块白绢他擦擦手道:“五十多年前先帝还是储君时曾周游天下至南疆捕得一个半蛇半人的怪物。那时天机法师是太子少保随先帝出行回来写了一本《皇舆周行记》里面便有那个蛇人的图像。据当时陪伴先帝的前代苍月公说这种怪物偶而可在无人山中一见能生吞鼠虎想必是上古异兽苗裔。” 武侯道:“真是浑帐东西这时候来添乱。呵呵碰到了前锋营勇冠三军的楚将军这蛇人也算是运气不好的。” 得武侯夸奖我心中自有点高兴跪下道:“君侯过奖。” 可是我心中却远没有武侯那么轻松。那个蛇人根本不像是野兽它能伏击我而且会用长枪更像是一个人。如果只有一两个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有十几个一块儿来恐怕就不是一小队人马可以对付了。 辞别了武侯我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祈烈还在武侯营外等候见我出来道:“君侯大人怎么说?” 我道:“君侯不太在意。好了今天也太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祈烈笑道:“自然今日是楚将军**被那怪物浪费了大半宿回去吧。” 众人都一下笑了起来。我治军没有武侯那么严明固然因为我年纪还轻有几个什长已过了三十岁了我也不好对他们太过严厉。战阵上他们自不敢对我无礼但平时他们不太把我当成百夫长看的。只是那个女子…… 想到那女子我心头又一阵迷茫。我道:“回去睡吧明天不要去屠城了。” 祈烈怔了怔马上道:“就是明日好好歇歇吧屠了三日城大家也别累了。” 谭青道:“这高鹫城的城民也当真勇悍都饿得站都站不稳居然还会跟我们巷战。昨天我带我的九个弟兄冲进一家大户人家里那里只剩了五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居然还守了半个时辰连女人也不肯投降。唉可惜那有一个年轻女人好漂亮却让我一箭射穿了颈子。” 他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我忽然大喝道:“别说了!” 他们都是一怔有点呆呆地看着我。我没有说什么也无话可说。对于行伍中人胜利后的屠城已是一种奖赏我自己在跟随武侯攻破头几座城时也带他们屠过城。可是现在我却已经厌恶流血了甚至在为自己手的血腥感到内疚。 那些话能对他们说么? 我跳上马无言地走着。天已快亮东边已有一些白可是黎明前的那一瞬却是最黑暗的。 到了我住的地方他们都回了营帐。我因为一个人住在营帐外独自在屋中点亮了油灯看着那间很干净的屋子突然一种突如其来的孤独感抓住了我。 这屋子以前的主人想必成为一具尸体已在国民广场上烧成一些枯骨了吧。生命那么脆弱。 坐了一会我全无睡意走出了屋子。营帐那边灯火通明传出一阵阵喧哗。前锋营的人在屠城时甚至有三日三夜不合眼的白天杀人晚上玩女人、赌钱几乎成了破城后的通例。 我走出屋子向营帐走去。 今天门口轮到第一营站岗。第一营百夫长路恭行今年二十七岁是我在军校时的师兄兼前锋营统制。前锋营的编制一向如此统制兼任第一营百夫长那是武侯传下的规矩。武侯有命任何军官在战场上不得停留在后方连他自己的中军也是时常冲杀在前。 路恭行是虎威伯路翔的儿子也是世家子弟。不过他倒不属蒲安礼那一帮人里与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军官也处得很好算是前锋营持中那一派的领。他属下那两个站岗的士兵见我过来站正了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好。” 我回了一礼道:“你们路统制睡下了么?” 一个士兵道:“不曾呢还在和德洋大人商议。” 我走进营帐周围不时传来女人的哭喊和那些男人的嘻笑。屠城后照例由中军派人选出掳来妇女中的绝色纳入中军其它都归各军自有。武侯也不怎么爱女色只是帝君有过吩咐要求班师后贡上美女和金银那班款待我们的女乐也是为帝君预备的吧。 不知怎么我却又想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弹琵琶的女子。 她逃过这一劫入宫后却不见得比这好多少。 我的心微微一痛。 这种感觉从来也没有过。我摇摇头。 前面是路恭行的营帐。他不象我那么特立独行还是和下属住在一处。我在门口大声道:“路统制在么?” 路恭行走了出来一见我笑道:“楚将军你真是好酒量我现在头还有点晕你一点事也没了。呵呵来进去坐。” 我不禁苦笑。我的酒量哪里有他那样的世家子弟好只是任谁碰到过那样的怪物什么醉意也吓醒了。 里面德洋正拿着一杯酒喝得脸也有点红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侍立在一边也必是他屠城得来的战果。我不为人觉察地皱了皱眉德洋却叫道:“楚将军你也来了来喝酒喝酒。” 我坐下了那女子送上一杯酒来。路恭行道:“楚将军怎么有兴来我这儿坐坐了?”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道:“路统制你知道有种怪物叫蛇人么?” 这话刚一出口德洋却一下睁大了眼道:“是不是象蛇一样的人?” 我道:“是。” 路恭行道:“你也知道么?我和德大人正在聊这个事。” 我吃了一惊道:“你们也知道了?” 路恭行道:“白天我营中几个弟兄碰到了一个十几个人围攻那一个还让它逃了还伤了我们两个人。” 我道:“你们在哪里碰到的?” 路恭行道:“是在城西。” 城西是忠义伯沈西平的防区。沈西平与6经渔齐名号称军中双璧公论武侯麾下的两员勇将6经渔智勇双全而沈西平却是如烈火疾风有“火虎”的绰号。攻城战他并不擅长但野战却无人能敌文侯对他们两人下过一个评语攻则6稍不及沉守则沉远不及6。但如各统百人迎战沈西平的冲锋之术却是天下无双。这次四将合围沈西平统右路军攻城西武侯也生怕沈西平不遵军令严令他不得妄自行动只能在城外严防所以他的部队接战最少。大概是部队憋得久了入城后的屠城却是屠得最凶的。 路恭行道:“楚将军你与那蛇人怎么碰到的?” 我把刚才与蛇人遭遇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了却见路恭行神色凝重我道:“我已禀报武侯君侯却还不怎么放在心上。” 路恭行沉吟了一会转身道:“德大人你先坐一会儿我与楚将军一起去城西看看。” ※※※ 走出营帐路恭行让部下备了两匹马我们一起向西门走去。天已开始放亮了。这一片地方除了俘虏来的女子与工匠已无平民了只听得到前锋各营的兵丁正大声喧哗。我道:“路将军那蛇人真的如此令人担心么?” 路恭行看着天空东边已有了一片曙色一钩眉月却还斜挂在天边几颗星已模糊不清。他看着天道:“家祖当年与天机法师交厚天机法师羽化前曾将一部手稿留在舍下我小时看过里面大多是天机法师游历见闻看了很长见识。” 我不知路恭行说这些做什么。我没看过多少书做书本的那种纸张的制法已经失传现在的书多半用的是皮纸是把牛羊之皮细细打磨脱色一本书厚一点就要用到五六头羊的羊皮相当于一般三口之家一月的用度了所以很多人甚至连书也没见过。路恭行说这话当然不是炫耀他有很多书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又道:“天机法师在那书中对蛇人记得很是详细后面还说当初他伴随太子周游天下在南疆捕获蛇人时用了两百禁卫军和一百苍月公的卫队但即使如此还是大费周折那蛇人力量大得惊人伤了十几个人才将它捉住。天机法师曾向太子献策说若能驯养一支满万的蛇人军只怕是天下无敌。只是当时天下承平而蛇人又难得一见先帝也不把这当一回事。” 我道:“这个也确实不太可行吧那种蛇人这等凶猛要驯化只怕也是空言何况数量如此之少要驯一支满万的大军只怕太难了。” 路恭行道:“不管如何我听得德洋大人说起入城时曾见过屋顶上有个人影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蛇人。现在城中果然有蛇人的影踪听你一说还不止一个那么山野之中只怕更多。” 我道:“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三军就要班师又有什么要紧?” 路恭行只是道:“有备无患。”他抖了抖缰绳马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周围到处是破败的房屋残垣断壁间到处是瓦砾和血迹时而见到一两个不完整的腐烂尸大概是屠城后懒得收拾留下的。营盘附近那些尸也算搬得干净这儿离营盘有些远了收拾残局的辎重营也懒了。我看着路恭行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寒意。这个我与之共事已有两年的前锋营统制突然间似乎象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也抖了抖缰绳追了上去。 ※※※ 如果说6经渔像是万载不化的寒冰一进去他的防区便感得到那种森严肃杀那么沈西平就是旷野中已成燎原之势的烈火。他的右军战阵上军纪严到苛刻每伍由伍长负责战阵上若有一人回退全伍皆斩于阵前因此几次冲锋右路军都是一往无前。可战后沈西平部的军纪却也极坏屠城五日封刀第六日往往还有右路军在废城中找人乱砍。 我们一到城西右军的营盘附近便听得到里边沸反盈天比菜市场还吵门口也没人站岗。我们前锋营算军纪松懈的这儿却比前锋营还不如。 一进营中却见到处都是些醉醺醺的兵丁。高鹫城当初以出产一种木竹子酒闻名。木竹子是特产于帝国南部的一种水果略似枇杷比枇杷大一些成熟于秋冬却远比枇杷甘美只是贮存期很短三日后便败坏。帝君曾点名要苍月公每年秋冬贡上木竹子百斤可这种水果既难以贮存又怕颠簸每年苍月公都以特急飞脚传递。这木竹子在南疆也算平常果品却不太贵可运到雾云城一斤木竹子差不多都要抵得上一斤黄金的价格了这也是苍月公反叛的一个原因。 每年秋冬高鹫城中的木竹子产量极丰土人甚至有以之当茶饭的。不知哪一年起有人试着以之造酒造出的酒据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记载“明黄如金清澄如水异香中人。一户造酒门外行人皆陶然有醉意。”当然这木竹子酒也是帝国点名要的贡品。这酒在雾云城中也很好销是达官贵人宴客的必备之物不少南疆人便是靠贩运木竹子酒家的。高鹫城中全盛之日城中有酒坊三十家其中最大的十九家位于城西当初天机法师随太子至此吟过“木竹酒香初着雨半城人在醉醒中”的句子。昨夜武侯宴客便用的是木竹子酒连虏来的工匠也有近一半是造酒坊里的人。 我们跳下马路恭行看着一片混乱拉住一个正走得东倒西歪的兵丁道:“我是前锋营统制路恭行请问忠义伯的中军在何处?” 那兵丁喝得舌头都短了模糊不清地道:“你问沈大人啊大人现在不见客。” 我看着周围。右军营中实在是乱糟糟一片大多都喝得烂醉。这两万人大概把酒坊的存货都喝个精光不少人怀里搂着女子一手还抓着盛酒的葫芦一边喝一边赌着。这乐事也只有右军也才享受吧另外诸军就算想喝也喝不到那么多酒。 路恭行耐下性子道:“那么你们中军官在么?” 那兵丁道:“你说田将军?喏在那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营帐那里是一帮军官身上还穿着软甲正团团围坐在一张放在空地上的大圆桌前赌钱一个个都是怀中抱着女子手中抓着酒葫芦。 路恭行和我把马拴到了边上的拴马石上向那帮人走去。到了边上那些人一个个头也不抬。路恭行道:“请问田将军在么?” 有个满脸胡子的人抬起头道:“我便是。你是谁?” 路恭行道:“我是前锋营统制兼一营百夫长路恭行这位是五营百夫长楚休红。” 那人听得我的名字却推开怀中的女子站了起来道:“是楚将军啊哈我是右军中军官田威。你的名字现在传遍了全军可人却长得太不威风了。” 我注意到路恭行有点不悦之色。这田威的话也没什么尊敬我的意思我道:“田将军我们有事找沈将军请问能找到他么?” 田威笑道:“大人现在不见客除非你们有君侯的将令。” 我和路恭行面面相觑。我们只不过想来问问哪会有什么将令?为了这事去讨将令只怕也会碰一鼻子灰。 这时坐在田威下的一个军官不耐烦地道:“田胡子该轮到你了你要不掷那可算你输了。” 田威道:“来了来了。”他不再理我们伸手先揽过站在一边的那个女子另一只手去抓几颗骰子。 他们玩的是帝国很流行的三骰赌。这种赌博也是很久长了每颗骰子的每一面刻了一到六个小坑那一个坑的涂成了红色。三颗骰子掷在碗中若三颗相同称作豹子六点豹子号称至尊豹是最大的下面还有一些杂花名色很是繁复除了久赌之人一般也记不住。这种赌博在军中最流行因为简单赌具也携带方便。他们用的是骨制的骰子大概是新做的还很白。 路恭行还要说什么田威已经伸手把骰子掷在碗中嘴里叫道:“至尊!至尊!” 三颗骰子在碗里滚了一会却只是杂色我虽然不知到底有多大但看着另外几个军官齐声欢呼便知一定是很小的只怕要通赔。 一个军官笑道:“田胡子你的这手气可有点背啊。” 田威喃喃道:“果然还是换换手气吧。” 他把怀中那女子的手按在桌上极快地拔出刀来我还来不及惊呼他一刀剁下便把那女子的左手砍了下来。那个女子出一声惨叫血一下喷得田威满脸都是。田威抹了把脸的血把那女子推在一边伸手把那只剁下来的手扔给边上一个工兵叫道:“薛工正做三个新骰子!” 他们玩的骰子竟然是用人骨做的! 我已怒不可遏喝道:“田将军!” 田威看看我冷笑道:“楚将军有什么指教么?” 我不顾路恭行在一边对我使眼色骂道:“禽兽!” 田威一下站了起来道:“楚休红你别以为你是君侯跟前的红人我们就怕你!老子战场上什么世面没见过轮得到你这小子来骂人?” 我只觉浑身热道:“田威!你还算是人么?便是禽兽也不会干这等无耻的事!” 田威也有点怒道:“姓楚的!你若再不干不净骂人老子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前锋营厉害我们右军也不是吃素的!” 路恭行拉住我道:“楚将军你别冲动……”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道:“路统制便是要受君侯责罚我也不管。” 我看了看那个被剁去一只手的女子。被俘的女子若能有几分姿色可能还会有一个好一点的结果。那个女子相貌不差但现在少了一只手只怕她已没有生存的本钱了。她坐在地上一只手握着那断腕却象与己无关一样动也不动。我摸了摸怀中也没有什么布条拔出刀来在衣服下摆上割下一条走到那女子边上将伤口紧紧扎住。 如果不这么扎住她会马上因流血过多而死的。但我这么做却肯定让田威下不了台。只是我根本不去想这些只是机械地做好。 好象这样也能让我心里平静一些。 等我给她包扎好刚站起身眼前忽然有刀光闪过。 这一刀相当快我全无防备伸手去腰间要拔出百辟刀来手刚搭到刀柄上那刀光便已消失那个女子的头却已滚落在地上。 我回过头田威正吹着刀锋上的血。那一滴血在泛着蓝色的刀锋上象一颗珠子一样滚动他的眼里却满是冷冷的嘲讽。 我按着刀道:“田将军请你准备好。” 我心头怒极话语却倒显得平静了。 田威笑道:“好啊为了痛快点我们还是立下生死状吧。” 我喝道:“立就立!” 边上那些人都开始起哄围上了一大批人。路恭行也料不得事态会展到这等地步道:“楚将军你别那么冲动……” 我道:“路统制请你给我做保人吧。” 路恭行脸上也有点怒色了喝道:“楚将军你有点放肆!” 他说话从没那么严厉过我顿住了看了看他。路恭行对田威道:“田将军楚将军无礼请你海涵。”他转身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向田将军致歉。” 他直呼我的官职那是用职位来压我了。尽管心头一千一万个不服我还是走上一步拱手道:“田将军请你原谅我太失礼了。” 我不象浦安礼那么有后台从不敢对长官有什么失礼的。 田威的脸上露出笑意:“楚将军别在意女人么原本只是件玩物别把她们当人看。路统制你们可也要来玩两手?” 路恭行道:“不了。田将军我们来是想问问你们见过一种上半身象人下半身象蛇的怪物没有?” 这本是我们的来意却直到现在才问出来。田威此时倒还客气道:“路统制你们也见过么?” 我们都吃了一惊几乎齐声道:“你们见过?” 田威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昨日曾见有一个要逃出城去我们追了半天追不上。想必是这城里养的什么怪物吧南边人古怪多。”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们却心头沉重之极。 城中的蛇人看来并不是凤毛麟角的少数。那些怪物绝不会那么简单已经会用武器那几乎已是个人了。 离开城西时我心头还有点气恼。路恭行道:“楚将军你还在对我不满吧?” 我道:“路统制你是长官我不敢说什么。只是大帝当年得国时明令不许杀降我们现在不把俘虏当人看又如何能得民心?此次叛乱已被平定日后若再有此等事只怕我们再难令人投降了。” 路恭行叹了口气道:“我也何尝不知。不过武侯也有他的道理现在国中谣言四起如果一味妇人之仁又如何能慑服四方?一时有一时的时势大帝当年下此命令是因为得国未久故要以仁德服众。现在天下承平日久在这个时代便只有强者才能赢得尊敬。楚将军你战阵上勇猛无敌不过说句实话战后你性子不免有点懦弱。” 我半晌无语。路恭行的话和武侯批评我的话可说是如出一辙。也许我的性格里还是懦弱的本质尽管战场上可以舍生忘死但和平时却显露出来了。 也许这也注定了我做不了统军大将吧。事实上6经渔已是前车之鉴。 路恭行道:“你先回去吧我向君侯禀报此事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我看了看天道:“还早我陪你一块儿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便是。” 路恭行道:“也好。我总觉得那些蛇人绝不会是些无足轻重的怪物。” 我道:“蛇人虽然厉害可不会掀起什么大波浪吧?你怕共和军是在驯养蛇人么?” 路恭行道:“是啊。城中蛇人不是一条两条而且已会用兵器如果在山外某处共和军驯养了一支蛇人军我真想不出该如何对付。” 我笑道:“就算他们在驯养想必也没什么成果。至少我们攻城时那些蛇人并不曾助战。而且那些蛇人凶悍如此恐怕没人能驯养。” 这时已到武侯营帐外。路恭行跳下马道:“楚将军你等一下吧。” 武侯的军令严厉之极下级军官不得传唤不得进入中军帐内。昨天我一时情急求见武侯武侯也许带着酒意也不曾怪罪我。现在我再为这事进去只怕武侯会着恼的。 过了半天路恭行满面颓唐走了出来。我道:“怎么了?” 路恭行道:“武侯正在饮酒我进去禀报此事他只当笑谈。” 我道:“你说我懦弱我承认我也要说你有点多疑。呵呵。” 路恭行平常没什么架子虽然他是前锋营统制但与我们一起时他一向只将自己看作是个百夫长我们也常和他说笑。此时他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希望只是我多疑吧。” 我看看天太阳正挂在天心时值正午。从昨晚开始我还不曾休息过。我打了个哈欠道:“我累坏了路将军你不去休息么?” 他也打了个哈欠道:“好吧。昨晚一肚子酒我到现在也没合过眼也该休息了。” 到了营房他道:“我去睡了。你还回你那小屋里?” 我道:“是啊。” 路恭行打了个哈哈道:“你倒能耐得寂寞那小屋里你也住得下?” 我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我嫌这儿吵。” 把马还给路恭行我一个人回到小屋已是下午。周围有点安静了就算帝**士是铁打的无昏无晓地屠城屠到第三天毕竟还是有很多人累了。现在只能零星听到远处传来一些人的哭喊声断断续续的好象一些有着尖利锋刃的碎片。 ※※※ 不知睡了多久等我醒来时只觉肚子饿得要命伸手在干粮袋里摸了几个干饼又把盛水的葫芦拿出来。窗外天色已暗一天又过了。 五日屠城还剩了两天。我第一个想法倒是这个。也许是因为厌恶那种无休止的杀戮了吧我无法阻止屠城那只好盼望那早一点结束。 我走出小屋外面夕阳如烧。南国天黑得晚不似京城天说黑就黑了。一轮落日挂在西边染得云层也似血滴一般。在夕阳下城头那些残破的雉堞看过去只剩了些影子显得苍凉万分。 我伸了伸懒腰走上城头嘴里啃了几口干饼。城里搜出来堆积如山的财物可食物还是少得可怜平常也只好仍然吃干粮度日。也实在有点佩服守城的共和军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居然还守了那么多天。 南门是中军驻守之地。我踩着一地瓦砾走上城头。看下去城门附近营帐鳞次栉比排得整整齐齐。能与中军的军纪军容相提并论的也只有6经渔的左军了。 我拣了块干净些的雉堞上坐下了喝了口水。干硬的大饼在嘴里被濡湿了虽然只有点咸味却也能让人有饱食的舒服感。我小口小口地啃着饼看着太阳一点点沉没。 帝君号称太阳王只是他的光芒只照在那些达官贵人和后宫佳丽身上吧。我有点解嘲地想着。对于一个平民百姓来说要歌颂皇恩浩荡那也太违心了。可如果要忠于帝君是不是也一定要成为武侯这般心肠如铁杀人如麻的人?不愿意这么做的人能有别的选择么?这么想来苍月公的反叛也许也是情有可原吧。 我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这种想法就是不忠么?我心口有点剧烈地跳着。也许如果我处于苍月公的地位我也会反叛吧。 我看了看手里的饼那块饼已被我咬得只剩了一小块了。我叹了口气放在嘴里咀嚼着。硬而干大饼碎渣实在有如沙砾。我拨出盛水葫芦的塞子喝了一口水。 天已暗了下来了。太阳有一半没入山背天空中的血色更似凝结了一般天地之间却似有一片烟云翻滚。 我正喝着水忽然城下的营盘里出了一片混乱。 生什么事了? 我吃了一惊把葫芦塞好了挂在腰边跑下城去。 一下城头却见一匹马泼风也似向中军大帐跑去。营盘门口一群士兵正挤作一堆。我跑过去道:“生什么事了?” 有个小军官看了看我。我鉴于那天被蒲安礼的部下偷袭生怕再被错看了一直穿着软甲。那小军官看看我道:“你是……” 我摸出自己的令牌道:“我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生什么事了?” 那小军官肃然起敬道:“是楚将军啊你的名字这几天可以说是尽人皆知了。” 我有点不耐烦但别人恭维我也不好太没礼貌。我道:“多谢。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西南边烟尘漫天似有大军过来了。” “什么?” 我大吃一惊。西南一带是无人的山岭鼠虎很多只有一些零星的猎户住在山脚武侯定四将合围之计时也曾派斥堠兵前去探查过确定没有伏兵。何况我们围城那么多日若共和军有伏兵早杀出来了不至于到今天才出来。可如不是共和军那这支队伍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时中军帐里突然响起了号角。那是紧急集合令。听到这号角各军必须立刻回到原位高级军官立刻入中军帐议事。 我顾不上再和那军官说话人飞奔向前锋营营盘。 一到营盘门口正碰上路恭行飞马出来。他也顾不上和我打招呼在我身边疾驰而过。我一进营盘前锋各营外出之人正纷纷赶回来。我找到自己的营房祈烈已在里面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概刚才正在赌吧边上一个女子面无人色大概是祈烈掳来的。他年纪不大居然也学人去掳女子了。 祈烈一见我道:“将军你来了。” 我道:“快点收拾有一支大军向这里过来了。” 他也吓了一跳道:“什么?是什么人?” 我道:“我不知道。快让弟兄们集合。” 祈烈道:“是。”他推了推那女子道:“快去辎重营等一会吧。要是没事的话我就来接你。” 历次屠城所收降虏工匠全都关在中军营盘各营中的俘虏尽是些女子。可就算女子还是得防着所以要是有什么紧急命令那些女子都由辎重营看管。这是文侯定下的规矩我本觉得这未免管得太细现在看来文侯实在是深谋远虑连这等事都想到了。 我走出营房只见外面已站立了几十个五营的弟兄。五营还有八十三人。这一趟出师全军共减员四千余其中前锋营减员大约五百。前锋营一共才两千人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我这一营算减员最少的。班师后自然会补充新兵的现在也只有如此了。我看看几个站在前面的什长还有三个什没来其中就有神箭手谭青。 前锋营十个什人人都有马匹用的也都是长枪但还是各有偏重。七个什是进攻用的攻城时都用大斧冲锋在最前面第八第九两个什是盾牌军谭青所领的第几个什是箭营。野战时先以长箭远攻盾牌军护卫接近后主要靠前八个什了。不过谭青所领的十个箭手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这也是我能率先攻入城中的一个原因。 我看了看这些人。这几天屠城屠得一个个都眼睛通红身上的战甲也不整齐。这倒也不好说他们我自己也只穿了软甲没穿铁甲。 这时听得吵吵闹闹地过来一帮人正是谭青他们三个什。谭青那个什是满员的另两个却减员减得多三个什一共只剩二十四个人。那也是他们一块儿外出的缘故吧。谭青一见我便叫道:“楚将军听说有人攻来了?” 我道:“我也不知只是有支队伍向这里开来。等命令吧。” 等了半天忽然听得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叫道:“前锋营将士听真武侯有令战马备齐全军上城。”那时中军的传令兵雷百辉。他的嗓子在军中是出名的以至于人们都叫他“雷鼓”而不名。 营中登时一阵嘈杂都不知生了什么事。这时雷鼓也跑了过去向下一个营盘传令去了却听得路恭行的声音道:“全营依序上城不得喧哗。”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听来却有种威严。营中一下静了下来我们一营营依序登上城头。 我小声对祈烈道:“小烈你去我那屋中一趟。” 祈烈冲我挤挤眼笑道:“是那个女子吧?楚将军你也真不懂怜香惜玉她一个人就算了。” 我面色一沉道:“我是让你把我的战甲拿来。那女子那天就死了。” 他吓了一跳嘴张了张大概还想问我那女子是怎么死的看我一脸冰冷却没说扭头跑向我那小屋。 这次集合由于太过突然许多人战甲都不整我们把战马牵在城头下一上城头很多人都在整理战甲。我一上城头便极目向西南方看去。天已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清。城头虽然火把林立却也照不了多远。 祈烈将战甲取来了。我在城头穿好。这时却不用看隐隐地已能听到一阵隆隆的声息。 这时雷鼓又在城头跑着马一路叫道:“各军注意刀枪出鞘严加防备不得有误。” 我倚在墙边。周围火把的光把一个个人映得有如鬼魅那些铁甲也久不擦拭血迹和铁锈间时不时有黯哑的反光。这一切让我觉得真如梦寐。 也不知这暗夜里向高鹫城扑来的是支什么军队。若真是敌军那城防已残破不堪而军粮也支持不了几天恰好是处在围城时共和军的地位。每个人心里都有种惴惴不安吧。 那支队伍已到离城约五里远了。暗地里看不清却感得到大地也似在震颤。我正竭力向黑暗里看着身后有人忽道:“君侯大人!” 我扭头一看却见武侯和他那两个亲兵正走上城头。我们齐齐跪下道:“君侯。” 武侯看了看我们挥挥手道:“请起。” 他脸上也有了一股凶狠之意。他看了看跪着的路恭行道:“路将军前锋营准备得如何?” 路恭行道:“前锋营现员一千四百七十三人已全数在此。” 武侯道:“好。” 他看了看下面哼了一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倒要让你尝尝我帝**铁骑的厉害。” 我的心头翻了个个。听武侯的意思那是要与这支来路不明的军队野战了。 这也是对的。虽然南疆地势不平不适合战马奔驰但我们在城中若采取守势这城已被我们攻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等如无用那还不如野战。只是这支部队恰好在我们刚攻破城时袭来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在兵法上是很高明的击其不备之计。他们到底是怎么把握得这么准的? 这时武侯的亲兵营在城头扎了个帐。他幕府中的参军谋士也都进去了。我注意到其中并没有高铁冲。 这时雷鼓已骑着马驰过来。到了武侯那临时大帐前他下马跪下道:“禀君侯职已通报四门诸军俱已做好防备。” 武侯在内道:“好。你先下去歇息。” 雷鼓还没下去这时一个斥堠兵跑上来跪到大帐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报君侯那支队伍在离城二里处扎下寨来前锋继续前进。” 的确我们在城头也能感受得到大地的震动。这种响动起码有十万人以上了。 我想着这些不祥的念头脑子里却自然地想起了军圣那庭天《行军七要》里的一段话:“骄兵不可攻疲兵不可守。”这次武侯出师全军不过十万人一路杀来损兵极少减员四千可以说是全师而返。可现在全军也不到十万人了。如果对方也有十万人而我们却可说已是疲兵兼骄兵那胜负可就难说。 我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面色凝重却并没有太大的不安。 那也好吧。我想着要是人人都是我这种悲观的想法那只怕不消接战胜负已定。 我咬了咬牙。无论如何到了现在这地步便是骄兵也要硬冲一冲。 我摸到了腰间的百辟刀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那两句话:“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第四章 地狱变相 那支军队的前锋已抵达城外二里了。很奇怪那支部队居然不点火把可如果说他们想来偷袭那不该出那么大声息来。 夜还深但城中诸军已不敢入睡中军全部驻在南门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那支来历不明的军队。 武侯已派出许多斥堠兵此时那些斥堠一个个轮流回来报讯。那军队在距城约摸二里外扎下阵营全军大部继续前进。他们也打着旗号黑夜中看不清他们也没有派传令兵过来通报而派过去的传令兵却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那么肯定是敌人了。 这时一个斥堠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头嘴里叫道:“君侯不好了不好了那是鬼怪!” 武侯在帐中斥道:“大鹰将这个扰乱军心的无用之人斩了!” 那斥堠吓了一跳道:“君侯君侯那些不是人都是些妖怪啊!” 蛇人!那是蛇人军!我几乎马上就有这个想法。我看了看站在第一营边的路恭行他的脸上也有震惊之色。大概他也在怀疑那是一支蛇人军吧。祈烈他们也有点惊恐只是他们总还不至于象我那么震惊。 武侯在帐中却只是沉沉道:“斩!”大鹰已走出帐来一把揪住了那个斥堠的头那个斥堠惊叫道:“君侯君侯我没说谎……” 大鹰不让他说完拔出刀来一刀将他的头斩下那斥堠脖腔里的血洒了一地。大鹰将人头递给守在营帐边的一个兵士道:“将这人头悬在城头号令。” 这时武侯走出帐来。我们齐齐跪在地上他凛然看着我们高声道:“前锋营将士来的不管是什么人你们可有信心将之击溃?” 前锋营里出一声整齐划一的喊声:“有!” 我也在喊着可是我心中却实在有点忐忑不安。一个蛇人便已如此难以应付如果那真是十万个蛇人那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谭青他们这些与我一同斩杀过那个蛇人的什长此时也平静下来。武侯道:“开城前锋营与之接战中军在后压住阵脚。” 武侯高大的身躯挺立在城头凛凛如天神。就算真的是些地狱来的恶鬼在武侯面前也会当者辟易吧。我讪笑了笑自己也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怯懦了。 前锋营依序下城上马井井有条地出城。这时城下有一骑飞奔过来。在马上见这人一身黑甲看样子也是个高级军官了。 此时已是三四两营在下城我正带着五营的兄弟准备下城集合那黑甲骑士已向城头奔来显得匆匆忙忙。只见他冲进城头跪在武侯跟前道:“君侯沈西平有一事求君侯成全。” 他就是沈西平?我也小小地吃了一惊。沈西平虽然交战时冲锋在前我却从没在近处看到过他。此时与他近在咫尺看上去他并不象一个有“火虎”之称的猛将相貌倒很清雅很象个士人。不知在这个时候来找君侯会有什么事。 武侯道:“西平你有什么话?” 这时已轮到我们下城了。我带着八十三个五营的弟兄下城身后已听不清沈西平说了些什么。刚到城下却看见边上黑压压地站了一片骑兵也有五六百个的样子。领头的正是田威。他一见我还对我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我此时一下明白沈西平的来意了了。沈西平有五百龙鳞铁骑在右军中相当于武侯的前锋营一向被称作是帝国的锋芒之军。以前沈西平有什么平乱之役这支龙鳞军向来是他冲锋取胜的法宝。这次平定共和军一路大多是攻拔城池的战役很少有野战他这支龙鳞军几乎没什么用功劳簿上属于右军的也最少。这次要野战了沈西平大概要抢这个功劳。 我们跨上战马走出门去。中兵已在城门下驻扎齐整。等前锋营尽数集合完备雷鼓又跑了出来在前锋营前大声道:“前锋营将士听真武侯有令由忠义伯沈西平将军充任前锋前锋营暂退一百步为沈将军掠阵。” 果然来了。我不禁有点恼怒。也许是因为田威那种傲慢无礼还让我着恼吧。我看着沈西平带着他那五百龙鳞军穿过我们的阵营向前走去。 如果不带偏见地看沈西平的龙鳞军的确是一支强兵。这五百人一个个都身强力壮全部是黑盔黑甲。他们的兵器与我们有些不同有一半是长柄刀。也许龙鳞军最擅长的就是冲锋冲锋时用长枪威力不及大刀吧。 天边已蒙蒙亮火把的光看上去不那么明亮了。在城头上看下去那支军队已经很近了在城下看来到底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看来尘烟滚滚几乎弥漫在整条地平线上。 沈西平的龙鳞军在我们阵前百步远处立了个方阵。百步之外他这一小支兵马与远处那一长线烟尘比起来真如沧海一粟。沈西平身边有两个步兵扛着一捆长枪侍立在他身边。 沈西平战场上惯用投枪。用投枪的将领也有不少我们在军校里也练习过投枪。但一般用的投枪都是些小枪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粗长些的箭。沈西平用的投枪却是一般步兵用的步下枪枪长五尺五寸。他有三个马僮一个替他扛一丈多长的大枪另两个各扛二十杆投枪。翰罗灭族之役他也参加了听说在最后的大决战中龙鳞军承担第一次冲锋的重任他冲锋在前那一战四十支投枪全数投出每枪必杀一人使得翰罗军军心动摇阵脚大乱帝**趁势动总攻。若不是那一场战争6经渔功绩太大战后论功必定是沈西平居第一了。 此时龙鳞军如铁铸一般立在阵前阵中一杆大旗迎风猎猎而展。我心头却不禁有点惴惴。 我与蛇人面对面对敌过知道蛇人的力量那实在不是平常人对对付的。如果那些真是蛇人沈西平还能不能再一展他烈火疾风的雄姿? ※※※ 那支军队已经近了。 天也开始放亮已可以看到那支军队居然是以战车居前。 战车并不是很希奇的事南疆本不利战马驰骋因此骑军用得不多马多用来拖战车。但战车转动不灵利于守而不利于攻从没用作前锋的。 在距龙鳞军三百步外那支兵马停住了。 曙色中那一带长长的队伍也不知有多少。那些真的是蛇人军么?我竭力看过去在飞扬的尘土中却看不清隐隐的只见许多刀枪的寒光在一片尘烟滚滚中但如夹杂在暮色中的星光。 如果此时他们借这前进之势冲过来尽管我们以逸待劳是不是真能抵挡得了那种雷霆万钧之势?我不禁有点担心。我不知道沈西平的龙鳞军是否真有传说中的实力自忖以前锋营的实力纵不至于一败涂地也会阵脚大乱的。 那支军队却一动不动。很奇怪尽管那支军队很是混乱根本没队形可是在曙色中看来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岿然不动。半晌那队伍中出来一辆战车。 这战车上打着一面大旗正迎风招展。 天已开始亮了。那辆战车已很清楚地看得到车上只有一个顶盔贯甲的人。他一手擎着大旗一手拉着丝缰这车到了离龙鳞军一百多步外停住了那车上的人伸手将大旗往地上一插连我这儿也听得到“嚓”的一声这旗深深插入土中。我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所有人也都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旗被风扬开那旗上绘着两个衣着上古衣冠的人只是他们的下半身都是蛇躯。 那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这旗上的图案并不令人害怕。让人惊呼的是那个人。 那人戴着头盔身上也穿着战甲在车上时没什么异样但当他下车时我们却现他的下半身与那旗上一模一样也是蛇身! 真的是蛇人! 尽管我已经预感但真的面对一支蛇人军时我还是震惊得几乎无法喘息。路恭行说过蛇人满万便天下无敌。现在这支蛇人军何止万人纵没有十万也有两三万难道我们这趟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么? 那个蛇人直起身子。平常时下半身的那段蛇身全在地上站立的高度也只有全长的有四分之一和一个平常人差不多高。此时他只有三分之一的蛇身在地上便一下比人还要高出几倍。他的上半身和人一模一样这情景更显得妖异。 那蛇人的手里拿着一把长枪。此时他把长枪指了指我们这动作便是不上战场的人也知道是挑战。 沈西平大声道:“田中军你有信心么?” 田威也大声道:“沈大人田威必不让您失望!” 他喊那么响自也是让我们听到。 我们前锋营二十个营紧贴在龙鳞军后面。田威向阵前走去时龙鳞军中沉稳而有节奏地喊道:“田威!田威!”几乎是同时前锋营中也跟着喊起来象一个焦雷滚过后面中军大阵里也出了喊声。 天已亮了。曙色映来照得田威的影子长长的。他此时可说是占了上风那蛇人面朝太阳视力多少会受影响我虽然只见他一个横枪立马的背影却也感觉得到他那么睥睨八方的气慨。 只是我却没他那样的乐观。 蛇人为什么不动冲锋却要先派一个人来挑战?也许这是蛇人第一次与帝**交战他们也要试探试探对方的实力吧。可以说三军士气已系于田威一身我对田威没什么好感但也希望他能一鼓而胜。 田威把长枪在头顶舞了个枪花喝道:“怪物试试我的枪!” 他一催马人向那蛇人冲去。他一身黑甲马又快冲锋之势真有如迅雷不及掩耳。这田威虽然无礼狂妄确实有几分本领。昨日若我与他真个决斗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看样子那蛇人不会有什么便宜。怪不得沈西平那么有信心让田威去打阵。 此时田威已到了那蛇人跟前。蛇人在步下上半身和一段腹都直立起来与田威差不多高。田威叫道:“怪物死吧!”他手中的枪已向那蛇人刺去。 武昭教我们枪术时说起过枪术有刺、砸、碰、掠、戳几种手法而刺枪术最能挥枪的威力。武昭曾向我们演示过全神贯注的一枪可以刺穿十块叠在一起的两寸厚木板。田威这一枪并不比武昭逊色。 这种手法如果不是两人实力相差太大那决不敢用的。田威这一枪力量绝不会小要以单手之力抓住枪尖那它的力量起码要比田威大一倍。这蛇人的力量难道真的大到这种程度么?我不禁大吃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田威的枪已到了蛇人跟前。那蛇人力量虽大却还是抓不住他的枪只是把田威的枪推开了一些。这一枪如风驰电掣正扎在蛇人肩上“嚓”一声竟然透甲而入。 有点血流出来。 蛇人的肩比人要窄得多田威这一枪最多擦破了那个蛇人的皮肤。但这一枪却使得万军阵中齐声欢呼毕竟是田威先刺中了对手对士气是个莫大的鼓舞。 欢呼声还未落那个蛇人忽然一枪向田威刺来。看它这一枪竟然较田威的那枪没半分逊色。田威在马上似要努力将枪抽回来脸却涨得通红。 蛇人那一枪就要到他面门田威在马上已无计可施。尽管隔得那么远我也看得到他一脸惊慌。 这时他再无其它办法双手弃枪人猛地后仰蛇人的这一枪正从他面门穿过却忽然往下一压这一招快得如同电闪雷鸣田威在马上出了一声大叫人已脱蹬滚下马来。 阵中几乎马上鸦雀无声。田威刚才虽然先刺中了蛇人但这蛇人的反击却让人胆战心惊现在不管是谁都只能说田威是一败涂地了。 我看了看立马在阵前的沈西平他的脸却一如既往声色不动。我心中一动难道田威还有反败为胜的手段么? 那个蛇人的双手现在都有枪它的右手枪已压在马背上那马突然出一声哀嘶两条前腿跪到地上它的左手枪却一转本来这枪是倒持的此时枪尖已向前枪脱手而出射向躺在地上的田威。 这一枪之快实在有如迅雷不及掩耳。龙鳞军和前锋营同时出了惊呼田威的手伸出来一把抓住枪尖。可即使抓住枪头却哪里能阻止这长枪的去势那支长枪带着那个蛇人全身之力一下刺入他前胸将田威钉在地上。 这时龙鳞军中一骑已如闪电般射出。祈烈在身边小声道:“是沈西平!” 他的话音里也有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沈西平的马极快他的那几个马僮也跟不上他。眨眼间他到了那蛇人跟前我们几乎没有看见什么只听得沈西平喝道:“怪物受死吧!” 从他手里象有闪电射出一枝投枪脱手而出。那蛇人出了一声怪叫几乎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枝投枪穿胸而过它也被钉在地上和田威几乎一模一样。它在地上吼叫着拼命扭动长长的身体缠住了枪杆但这一枪已几有一半没入土里除非把这枪杆弄断不然根本拔不出来。 那个蛇人扭动一下忽然身体虹一样弓了起来那枪穿过它的身体它居然又站了起来只是地上直直的那杆枪像是从血湖里捞起来的一样从枪尾处还有血淌下来从我的位置望过去一把枪全成了暗红色。 沈西平把马带着退了一步突然吼道:“死吧!” 他手下还有几把投枪。这一次是两把投枪同时掷出那蛇人本已不灵活了两枪齐中又被钉在地上。 这回它再也挣不脱了。 沈西平这样的做法很没道义完全是偷袭其实很失武士的体面。但两军阵中却没人指责他何况是对付那样的怪物。刚才还在为田威的败阵有点沮丧的军心一下子又提升起来。 沈西平没有理睬还在地上挣扎的田威他一勒丝缰马人立起来。他大喝道:“龙鳞军的好汉们冲锋!” 这像是睛空中打下的一个霹雳龙鳞军中一下子出了一声大吼那五百黑甲骑士象潮水一样奔涌而上。 五百人在大军对阵时实在是个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龙鳞军却让人觉得那简直是一道不可一世的洪流势不可挡。那些黑得亮的盔甲在旭日下闪闪光使得整支队伍都象一根长箭直刺入敌军阵中。 随着龙鳞军的冲锋我们身后的中军已经冲了上去。可是路恭行还没有冲锋令。我看着身后中军在冲上来不禁有些着急。临阵退却者斩这是武侯的军令。而不随大军冲锋那也是死罪。我拍马上前几步道:“路统制为什么不冲锋?” 路恭行正在马上盯着冲入蛇人军中的龙鳞军他回过头道:“你觉得现在是冲锋的时间么?” 我看了看对面。龙鳞军的冲锋象滔天的巨浪似乎要把任何挡路的东西都碾作齑粉可是那么混乱的蛇人军却没有什么变化。那支压住了地平线的军队真如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潭可以将任何投到里面的东西吞没。 我有点狐疑地道:“它们没用全力?” 路恭行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它们似乎还在试探。” “为什么它们不先动进攻?它们到现在还在试探那实在已失了先机了。” 路恭行缓缓道:“不知道。我觉得驯化这些蛇人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时中军已冲了上来。我道:“路统制你再不冲锋那在武侯跟前就不好交待了!” 路恭行痛苦地垂下头道:“我不能。” “为什么?” 我有点奇怪。这时蒲安礼也过来叫道:“路统制为什么不冲锋?” 路恭行看了我们一眼咬了咬牙道:“好冲锋!” 我们牵回马都不禁有点兴奋蒲安礼甚至还对我一笑。这时我听得路恭行大声道:“弟兄们冲锋要小心了!” 冲锋时从来不会有什么“要小心”之类的话我有点恼怒。不管路恭行想到了什么这时说这些泄气的话实在是有乱军心。我将马带到祈烈边上道:“冲了!” 前锋一营的号兵吹起了冲锋号。前锋营的冲锋号是用一只大牛角特制的吹起来低沉浑厚吹得好的话声浪一波接一波一波比一波高。此时一吹响有点象一个焦雷在人群头顶滚动身后冲上来的中军出的沉重喧嚣的声音也根本掩不住那一阵阵号角。 我一带马道:“小烈跟着我!” 我的贯日弓太大也太重因此平常只让他拿着我的马上只挂了一杆长枪和一柄攻城斧背着十枝箭。攻城斧现在没什么大用万一要用到长弓非让他跟在身边不可。 我冲上去时却赶上了蒲安礼三营已和路恭行的一营接上了。前锋营冲锋时都是排的四排的三角阵一营在最前锋二三两营紧随其后四五六三营再次后面再跟三个营再依次下去最后两排各是四个营。这正是那庭天《行军七要》第五卷《阵图》中记载的冲锋阵。但现在冲锋阵已乱了后面诸营居然比前锋更快。 路恭行到底在做什么? 我心中不由燃起了怒气。难道他真的被蛇人吓怕了么? 这时我们已冲到了蛇人阵前。 看到蛇人时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些蛇人穿盔甲的并不多大多还露着一身绿油油的鳞片手上却握着奇怪的武器几乎什么都有甚至有些是赤手空拳的。龙鳞军正在浴血苦战却看得出已是后力不支全军被分割成几段沈西平周围的黑甲骑士已只剩了几十人另外的都各自为政。虽然阵亡的并不多但已再冲不上半步。 如果说龙鳞军是一枝钉子那这枝钉子现在打入的是一块生铁。 那些怪物难道真的这么厉害么?连名满天下的强兵龙鳞军也尝到了苦头。我不禁有点心惊心底却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前锋营冲入阵中时我们齐齐地大喝了一声。这喊声使得龙鳞军都是一震路恭行叫道:“前锋营的弟兄先护住沈将军。” 他的话音方落蒲安礼却叫道:“有胆子的跟我冲攻破这批怪物的中军去!” 他也许也对路恭行那种怯战有点不满了。 那支蛇人军的中军围在阵中央也不知有多少蛇人围着。要攻破那中军不异痴人说梦。但由不得我迟疑蒲安礼已冲上去了。 第五营本已冲到了第二层蒲安礼冲上前去他那一党的几个百夫长从后面也冲过来了。我脑子里转了转一挥枪道:“弟兄们冲上去!” 路恭行的第一营已在与蛇人接战。我们冲过去时正看见第一营的一个士兵被一个蛇人一枪扎透前胸摔下马来。我咬了咬牙一催马人猛地冲过去。 那蛇人的长枪上还挑着那个一营的士兵像是很轻松用下半身站在地上。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一个人再轻也有一百多斤挂在枪头要这样轻松地拿着手臂上必须有千斤以上的力量了。那士兵还没死却口鼻流血肯定活不了了。 我的马向它冲去时我双手握住枪已把浑身的力量都用在了枪上。 如果比力量我绝对不是蛇人的对手那天我被蛇人缠住时就象被铁链捆着一样根本不能动。 但我知道我的度却在蛇人之上。此时我只能用自身的度和马的度加到一起才能有几分胜算。 那蛇人见我冲过来头转到了我这边。它的两眼是淡黄色的不太象人的眼冷得像是两颗冰块。它把枪一甩枪头上那个一营的士兵突然极快地向我飞来。 如果我用枪将这尸体拨掉那么这度必然会减缓。我在向那蛇人冲去时就已料到它会有这一手了。我的腿夹住马背人猛地向马右侧倒下人紧紧侧在马的右腹上此时那具尸体“忽”一下从马背上飞过。如果我慢得一步那这尸体就正打在我身上了。 那尸体飞过马背时我几乎和这尸体打了个照面。尸体的脸上一脸的惊愕和恐惧也许那士兵死前也在害怕吧。 已由不得我多想了这时马已冲到那蛇人身边。我也没有直起身子一枪向蛇人当胸刺去。 我自身的力量并不太大但借了马的冲力我自信一定不会逊色沈西平的投枪的。那蛇人却慢了慢也许它根本没料到或者根本不会想甩出的那具尸体一点也没让我放慢度还反应不过来我的枪已到它胸前。 那蛇人的枪横着往前一送似乎想将我的枪封出去。但我枪比它快得多力量也大得多它的枪刚举起来我的枪已到了它面前枪头正搁在它的枪杆上。 在这样的距离即使它将自己的枪举起我的枪头却正好刺中它的头了。它大概也现自己到了绝境那冷冷的眼里居然也闪过一丝惧意。 和人一样。 我正想着“噗”一声枪尖已扎进什么坚硬的东西里。 那是蛇人的左臂。 它在最后关后一闪身闪过了要害却闪不过左臂了。 我的枪枪头比一般要长一半枪头几乎象一柄双刃的厚尖刀。我的左手向前一送枪杆搁在了左臂上右手一压枪柄我的枪一下挑起“嚓”一声它的左臂齐根处被我划下只剩了点皮连着。 它的血飞溅开来有几滴滴到我脸上却是冷的。 那蛇人的左臂已废已握不住枪了。此时我的马已与那蛇人交在一处我一抽枪趁着那蛇人有点木然回手一枪刺去。 这一枪的度已借不了马力度已慢了许多了。 我的枪刚刺去却觉得手上突然象有千钧重物在牵扯几乎要把我拖下马来。我一夹马背坐骑却无法再向前跑了马一下人立起来。 是扎到木头上了么?我用力一扯枪这枪却如生根了一般反有一股向后的拉力。 我回头看了一眼。却是那蛇人用仅存的右手抓住了我的枪头。 那蛇人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大这让我大吃一惊。它用力一扯我被它扯得几乎要落马。我趁势手一松枪已被它夺走。我不等那蛇人用我的枪再向我刺来伸手摸到挂在马前的攻城斧双脚脱出了马蹬用力一跃人站在了马前上右力趁势甩过。 这一斧正中那蛇人的脖子。 蛇人的脖子很粗很短但我这一斧也是用足了全身之力“嚓”一声已砍开了蛇人的脖子。它这时再没办法反击了从脖子的伤口处又喷出了血。 仍然是凉的血只是稍带些热意。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嘲讽地想着若是蛇人也如人一般有什么“热血少年”那说不定得叫是“冷血少年”吧。 由不得我胡思乱想我刚砍死这个蛇人一枝长枪从边上向我刺来。 这时我的马还没立好我还是站在马背上的这一枪刺向我的小腹我心知已躲不开了人在马上一侧身沾着蛇人血的攻城斧一下又转过来一声响已将那枪头砍断。 那蛇人却根本不迟疑没有枪头的枪还向我扎来。这一枪力量很大不然我也不能那么干脆就把枪头砍断了。那蛇人如果会想的话一定也觉得单用一根木棍也能将我刺个对穿吧。 此时我已坐在了马上。我本以为这一斧可以将那枪挡出去可没想到居然将枪头给砍下来。这时再想躲根本已来不及了用斧回手来挡力量肯定不够。我一咬牙趁势将攻城斧甩出同时将身子侧了侧。 我的攻城斧一下劈中那个蛇人的头。刚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时并不觉得如何但我一身重甲此时突然觉得精。可再无力斧还是斧这一斧将它的头劈成了两半。而几乎是同时那断了枪头的枪也刺中我的左腹。 我及时侧了侧身子这一枪沿着甲叶划了过去但隔着战甲我只觉得自己的小腹象被人划了一刀一样一阵刺痛。 不等我再动马头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蛇人。 这蛇人象刚才出来挑战的那个蛇人一样只有三分之一的身体在地上此时它比我坐在马上还要高出大半截去。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马前持枪的地方却只摸了个空才突然想到我那枝枪刚才杀第一个蛇人时便被它夺走了。 此时我是手无寸铁。 看着那个蛇人我只觉浑身一下冷了。 那蛇人手里拿着长枪马上要对准我。我自知我的力量绝没有蛇人的大现在马也站定了无法再借马力与蛇人较力而刚才太过用力现在有点脱力了只怕想闪也闪不到。 我闭上了眼。 耳边突然听到祈烈道:“将军小心!小心!”我唬了一跳马上睁开眼却见那蛇人正向我倒来。我一拉马缰马一下退了几步那蛇人“砰”一声摔倒在地上。 它背上有一枝投枪! 是沈西平救了我。我不禁有点感激地看过去却见沈西平就在我跟前十几步外。 十几步平常只是一蹴而就的距离但能出如此威力巨大的投枪除沈西平外也不作第二人想了。这时祈烈已拣起我的长枪道:“将军……” 我刚接过长枪却只见有四个蛇人一齐向沈西平攻去。 大概因为刚投枪救我吧沈西平还是单手持枪那四个蛇人的枪从四个方向同时向他刺去。我只听得他边上一个龙鳞军士兵叫道:“大人小心!” 那龙鳞军手里握的是一把大刀。他本在沈西平右边一刀劈下右边的一个蛇人被他一刀劈中头部但另外三枝枪却同时刺入沈西平的甲叶有一枝枪甚至透过他的身体穿出背后。 我大叫了一声龙鳞军也几乎同时出了惊叫。却见沈西平在马上晃了晃伸手要去拔佩刀可是手一放到腰上上半身一斜人从马上翻了下来。 沈西平战死! 这几乎像是一个霹雳一样。尽管我也不觉得龙鳞军一定能战胜但没想到沈西平竟会在此战阵亡。这几乎让我惊呆了动也不动。 龙鳞军中有个军官哭喊道:“大人!大人阵亡了!” 这几乎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把刚才还在奋战的龙鳞军都缚住了。马上战阵中出了不少人的痛叫多半是手上一停顿的龙鳞军被蛇人砍落下马。 我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量叫道:“跟我来!”拍马冲了上去。 蛇人大概也知道我们的大将阵亡一下子全都向这里游过来。我挑开两个蛇人的兵器已冲到沈西平阵亡的地方沈西平的尸身已被一个蛇人抓在手里有两个龙鳞军正冲上去要抢回来另有十几个蛇人已挡住他们的去路。我道:“小烈给我贯日弓!” 祈烈在我身后将贯日弓扔了过来。我一接过人已一跃而起人在空中也来不及抽箭便将枪搭在弓上用尽浑身力量拉开了对准那个抓着沈西平尸身的蛇人喝道:“破!” 在这样的距离这一箭射出来绝对比沈西平的投枪力量更大。那支枪离弦飞出正中那蛇人一下将它钉在了地上。我坐回了马上将弓向祈烈一扔回头道:“给我斧子!” 祈烈接过弓又拿着斧子却不知该如何给我。我道:“扔过来!” 此时我已冲到沈西平尸身边两个蛇人挺枪拦住我它们两柄枪同时刺出。我去势太急手上又没武器一拉马缰马刚立定那蛇人的两枪已刺入战马前胸。 我不等马倒两脚一踢退出了马蹬。此时却听得带着风声那柄战斧从头顶盘旋而过。只是我现在是在步下这斧子扔得如此之高我如何拿得到? 这时“砰”一声那两个蛇人也不由得抬头去看。只见一枝短箭正射中那攻城斧斧子一下失去盘旋之势却还是向前飞去。我听得谭青在一边叫道:“将军接着!” 那是第五营的弟兄来接应我来了。刚才这一刻我几乎是孤军奋战此时却心头一定。我一把抓住谭青扔过来的战斧人猛地向前冲去。 蛇人本为与我在马上接战都坚得很高但此时我却在步下了。我趁它们的枪还刺在马身上一斧砍向左边的那蛇人。 这一斧砍落那蛇人也出了一声怪异的叫声一个又大又长的身躯直向后倒去。另一个蛇人正待反击却有三四枝箭同时射上它的头有两箭正中它的双眼不等我再动手一枝长枪已刺入它的前胸。我只听得路恭行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是前锋营都来了!我心头一喜正要说话却见有个手里握着扫刀的蛇人拖着沈西平的尸身向后退去。 若让它退入蛇人大队中只怕我们再夺不回来了。 我们大概都有这个心思几乎尽数向那蛇人冲去。我和路恭行离得最近路恭行在马上行进得反倒不便倒是我蛇人的进攻多数被边上的龙鳞军和前锋营接去了反而是头一个赶到沈西平尸身边上。 那蛇人两臂夹着沈西平的头正向后拖去。我一把抓住沈西平的脚右手的攻城斧已脱手飞出。我心知只消将沈西平抓住自有人会帮我料理其它蛇人的进攻的。 那蛇人见我的斧飞来双手却突然一下松开。我本用全力拉着沈西平这一下反倒让我向后一个踉跄。我正要用力将沈西平的尸身再拖过来却见那蛇人一把抓住沈西平的盔甲一刀砍下竟将沈西平的头砍了下来。 我大叫一声正要冲上前去将沈西平的级夺回来那蛇人猛地一退闪入冲上来的蛇人群中。在退走前居然向我笑了笑。 我心头不禁一阵寒意。这时路恭行已冲了过来边上有个小军带着一匹空马他道:“楚将军带上沈大人快退!” 我抱着沈西平的尸身翻身上马。路恭行叫道:“诸军退后前锋营押阵!” 此时他的话已是至高无上的命令。我们纷纷退去那些蛇人要向前冲来却有前锋营拼命抵住。 诸军且战且走已到了城下。龙鳞军的残部护着我退入城中。 我们一到护城河边城头已箭如雨下。蛇人至此才慢慢退去。 在城头上我从肩上卸下沈西平那无头的尸身交给了一个龙鳞军军官。那军官抱着沈西平的尸身突然哭道:“大人!” 龙鳞军此时还只剩残兵二百余现在都在城头。他们齐齐跪下齐声道:“大人!” 武侯已在城头面沉似水。这时中军带兵统领威远伯莫振武跑上城头跪下道:“君侯……” 武侯只是挥了挥手道:“商量沈将军的后事吧。” 他的脸上带着寒意却也有几分落寞。我只觉武侯此时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一言不。武侯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他的营帐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亲兵大鹰小鹰跟着他进去。 我回头看了看。此时诸军已退入城中城门正慢慢关上。 不知为什么我眼前又浮现起那个砍落沈西平头颅的蛇人。退走前那个蛇人的一笑似乎和人阴险的笑没什么不同。 即使是时近正午我不由得浑身皆是寒意。 城头上望下去那一片空地上交错的都是些蛇人和帝**士兵的尸身到处是破碎的兵器似乎将土地盖了一层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血流得到处都是。即使是我身上血也在战甲上凝结了象在铁甲外披了一层暗红的披风。 可是不管是人的热血还是蛇人那种只带一点暖意的冷血混在一起时却再也分不清了。 第五章 疾风烈火 蛇人已退到营中我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再次攻上来。虽然此役我军与蛇人军伤亡约略相等但沈西平阵亡让军中人人胆落恐怕暂时已无人再敢与蛇人野战了。武侯也想到这一点吧我们在外面接战时他已命辎重营的工匠加紧修整工事。 龙鳞军这次元气大伤五百人只剩两百二十一人。前锋营这次有也所伤亡现在只剩下一千两百多人二十个百夫长也战死了三个其中有两个是新提拔上来的有一个还是朝中吏部尚书的儿子不知武侯回去该如何交待。我的第五营里战死了两个什长申屠毅那个什已无噍类全军覆没。现在五营只剩了五十七人了几乎只剩一半。这不是最惨的蒲安礼那几个冲在最前的营每个都减员一半以上蒲安礼的三营现在只剩三十一人了。 如果不是路恭行的谨慎只怕我们也会象龙鳞军一样下场。 我看着排成一队的前锋营。虽然还带着锐气但毕竟象一把用过太多的刀锋刃上也缺口累累了。有多少人已葬身在他乡再不能回到故里?可是这次的战争还只是刚刚开始接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要埋骨异地。 我正点着退入城中的五营士兵这时有人突然惊叫道:“沈将军!”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沈西平的鬼魂出现了。扭过头却见一营的几个士兵指着远处蛇人的阵营。 极目望去现在正是下午蛇人阵营中还是尘土飞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阵前已树了一枝旗杆上面飘扬着那面有两个人蛇身图案的大旗旗下挂着一个人头。隔那么当然看不清面目可谁都猜得到那准是沈西平的人头。 如果沈西平不是为了救我的话可能不会死吧。想到这里我的心头一疼。紧接着腰上却也象被砍了一刀突然一阵剧痛。我咬紧牙关想要硬顶着可那疼痛却还是象一阵阵地袭来让我冷汗直冒。 在一边的祈烈看到我的样子道:“将军怎么了?” 我用手抚了下腰上道:“没什么大碍。” 这话刚说出我只觉得疼得立都立不住人一歪便要倒下。祈烈一把扶住我吓得叫道:“将军!将军!” 第五营的几个什长都不顾军令围了上来。这时正在后几个营点名的路恭行走了过来道:“出什么事了?” 祈烈有点惊慌地说:“路统制楚将军他突然摔倒了。”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可是腰上的痛楚却让我直不起身来。我象虾米一样蜷曲着人几乎要弯到地上。路恭行走过来撩开我的战甲看了看惊叫道:“你受伤了!别动你们快把楚将军送回辎重营叫医官医治。” 我想说两句场面话可腰间的疼痛却让我话都说不上。祈烈和谭青卸下我的盔甲扶着我向辎重营走去。我只觉有点丢脸却也只能由他们。 医营也在辎重营里。这些天医营里堆满了人这还是重伤员若是轻伤顶多包扎一下便回去了。我一进医营那二十几个医官正忙得团团转。 祈烈扶着我躺在一张榻上大声道:“快医官!快给我们将军看看。” 边上一个医官正在给一个肩头受了刀伤的小军官包扎。他头也不抬道:“稍等一会儿。” 祈烈怒道:“你快点我们将军……” 我强忍住痛楚道:“小烈你别打扰人家。” 祈烈道:“将军你痛成这样不能耽搁的。” 那个正在包肩头的小军官战甲放在一边他受伤不轻却神定气闲。这时他冷冷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伤用得着大呼小叫么?” 祈烈怒道:“闭嘴!你受这么点刀伤逞什么英雄你知道我们将军是谁么?” 我有点生气道:“小烈不许胡说什么让人家先来我扛得住。” 虽然说扛得住可腰间的疼痛还是让我冷汗直冒。好容易等那小军官包完了那医官过来道:“伤哪儿了?” 我话也说不上来用手指了指腰间。那医官解开我的外袍里面的衣服已被血渗透。这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在战场上我根本没想到居然已经受伤受的伤还这么大。 那个医官剪开衣服看了看道:“是被钝器挫伤。这伤只是皮外伤不严重不过很疼你也真忍得住。” 祈烈有点得意地道:“我们将军可是第一个冲入城中的楚休红将军啊。” 第一个冲入高鹫城那实在是很值得夸耀吧到今天祈烈还在当成骄傲的资本。我不禁有点脸红却突然见那小军官走到我跟前跪了下来行了一礼道:“你就是楚将军?小将无礼了。” 我有点诧异这小军官前倨后恭到这种地步倒也奇怪。我道:“你是……” 他道:“小将龙鳞军前哨哨官秦权刚才对楚将军无礼实在惭愧。” 龙鳞军前哨的哨官其实论官阶并不比我低都是十三级武官中的第十一级。虽然前锋营有点特殊但他对我却如下级见了上级倒有点谦卑过份。 我道:“秦将军请别客气我们只是平级。” 秦权道:“我是为了沈大人才对你下跪。” 我脸不禁一红。沈西平的死几乎可以说是为了救我。尽管那四个蛇人向他偷袭时他就算全神贯注也不一定便能撑住可他那时出一支投枪救我却使他注意力分散。 不管怎么说我对沈西平都有一种感激之情。 我有点哽咽地道:“沈大人是位英雄我没能保住他的全尸心中有愧你不用感激我。” 秦权笑了笑道:“我们是沈大人一手训练出来的龙鳞军绝不会让大人身异处的楚将军请你放心。” 我吃了一惊用肘撑着榻这时医官在一边道:“你别动不想好是么?” 秦权道:“楚将军你好好养伤。” 他的左肩已包了层纱布此时却似没事人一般抓起脱在一边的战甲披上一边系着战甲的系绳一边道:“沈将军的级我们一定会抢回来。” 那医官正在清洗我的伤口。我的伤并不算太重毕竟那蛇人是隔了战甲用没有枪头的枪刺中我的却也让我的小腹上有了一道深可二分的伤口虽只是皮肉伤而已蛇人的臂力实在令人可畏。那医官在我伤口上洒上些药粉用一根针把伤口缝起来。这样子实在很怕人不过我好象连一点痛觉都没有。我只是有点吃惊道:“你们想偷袭蛇人阵营?” 秦权只是一笑向我行了一礼走出了营帐。 医官给我用纱布一圈圈地包上。包好后道:“将军好了没什么大事。这几日你要好好休息吃得好点若恢复得快明天就可以结口吧。” 我苦笑了一下。休息?要是蛇人不进攻那倒可以休息几天的。我摸摸腰上缠着纱布倒象围了个铁箍不太舒服。不过伤口只是有点隐隐作痛倒也不是很厉害。我动了动道:“医官你的手艺当真了得我都不太痛了。” 那医官道:“你别把自己性命当玩笑我给你洒上了忘忧果的粉所以你才不太痛。等明天这药力散了你就会觉得痛的。” 我道:“那今天总不会痛吧?” 这时谭青和祈烈同时道:“将军你想做什么?” 我道:“到时再说。“我看着他们愕然地样子道:“怎么了?是不是以为我会在晚上去偷沈将军的头?” 他们没说话但我知道他们准是这么想的。我笑了笑道:“我没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贱。” 他们都舒了一口气。 他们却不知刚才我确是有这想法。但我也知道以我现在这状态跑都跑不快去蛇人营中那简直是送死。 沈将军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我默默地下了这个决心。 这时却听得雷鼓骑着马在外面叫道:“武侯有令全军封刀城中尚存的居民三日内来国民广场集合君侯保证你们的安全。若逾期再有藏匿不出者格杀勿论。” 他一路喊来又一路喊去。 听到他的话我长吁了一口气。屠城提前结束了武侯在此时也不敢内外树敌吧。尽管那多半只是武侯的权宜之计我却一阵欣慰。 城中不知还剩下多少人?不算掳来的工匠和女子的话可能已不到十万人了。可不管如何这十万人终于可以逃离屠刀留得一条性命了。 ※※※ 回到城头全军还在加紧整修工事蛇人倒还没有动进攻。但我们都知道那就象一场暴风雨前的平静蛇人随时都可能攻来。武侯下令驻守四门的诸军加紧修整城防。今天那场大战规模虽然不大可就连武侯也失去信心了吧。 诸军都在加紧整修工事前锋营也不例外。北门和西门抽调了两千士兵过来东门因为尚无敌情而且6经渔不在现在由左军副主将卜武指挥。卜武是那种很谨慎的人不擅直接攻守却极擅调度兵员武侯临时将左军调了一万来增守南门。现在中军兵员已达五万余可以说全军有一半多在南门。由于破城时主攻南门城中的共和军虽然不是最多却也守得极为顽强我们攻进去时城门便我是亲手劈破的南门在四门中破损最为严重。现在辎重营的工匠正在加紧修理那扇大门。 祈烈给我搬了个大椅子死活不让我自己也去修城。我坐在城头看着他们忙忙碌碌那个医官的手段也当真高明现在我居然一点痛楚也没有了只是伤口处有点麻。武侯的临时营帐设在第十营的位置武侯现在也坐在一张高大的靠背椅上正在督阵他那两个亲兵侍立在他身后。 忽然城外正在检修城墙破损处的士兵起了一阵骚乱。武侯猛地站起身喝道:“什么事?” 有人在边上叫道:“不好了它们攻过来了!” 周围一下子喧闹起来。我望向远处果然在蛇人的本阵又扬起了一片尘土远远望去也不知有多少兵卒杀过来了。 武侯大声道:“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他又坐回椅子上动也不动。这时雷鼓已在城头上跳上马一边跑一边喊道:“诸军将士不要惊慌敌人前来攻城大家准备迎战。“ 蛇人的攻击自是在武侯预计之中所以他也不惊慌吧。我看了看城门那扇大门两边已各被密密地钉上了一层木板那门倒厚了一半。其实这也只能让人心里有点安全感若蛇人已冲到城门下那么就算铁门也是没用的。 没有多久几乎是城外的士兵刚退回城里第一批蛇人军已逼近了护城河。那些蛇人本来都坐在车上到了离护城河还有几十步便纷纷下车。它们在地上也和蛇一样游动度却不是很快。 这时祈烈道:“将军你先下城去吧这里有我们顶着。” 我站起身来道:“岂有大战来临却后退的道理。” 祈烈道:“可你的伤……” 我动了动手臂道:“不碍事。” 五营的什长还剩七人不过一共才五十几个人现在也没有“什”这个编制了。我从边上的兵器架上取过一杆长枪。这枪比我用惯的那杆枪的枪头要小一些大致也顺手。 城下那些蛇人的前锋已到了护城河边却不再前进。 祈烈在我身后小声道:“它们要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道:“别管它们要做什么准备接战。” 这时蛇人军中突然爆出一声呐喊真想不到蛇人居然也会有这等嗓门。随之蛇人尽数冲了过来从城头看下去南门外遍地都是像是一道绿色的洪水。 我抓紧了枪喝道:“小烈把我的贯日弓拿过来!” 祈烈递给我贯日弓我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喝道:“大家准备等它们一到护城河里就放箭!” 其实也不用我命令在城头的两万人已全都举起了弓箭。我看了看边上谭青那个什的十个人经过上午的大战居然一个人也没死。他那一个什的士兵个个都是神箭手这也让我心定了下来。 此时蛇人已纷纷下水。蛇人似乎天生会水我的话话音未落已经有几个蛇人极快游过护城河逼近了城门。我对准了最前面那个蛇人一箭射去。此时城头上像是接到命令一般箭如雨下。那几个蛇人想必也没料到我们的动作竟会如此整齐划一有几个挥着手里的刀枪似要挡格却哪里挡得住?上岸的那几个蛇人身上一下子插满了箭河里的蛇人也有不少中箭。只见在河里的蛇人已很快地回到南岸后退了几十步似都有些惊魂未定河里留下了几十条蛇人的尸。 城头出了欢呼。这次我们一人不损蛇人却死了几十个实在可算胜仗。 可我没那么乐观。我们出征时辎重营带了一百万支箭。经过历次攻城虽然也时有补充但也已损失了一半。刚才出了有数千箭但那些蛇人顽强之极没有中到要害的回到岸上后拔出箭但似什么事也没了。照这么算下去我们这五十万支箭最多只能伤它们一两千。何况刚才是打了蛇人一个措手不及以后未必还能再如此有效。 想到这儿我不由打了个寒战。说不定蛇人刚才这次莽莽撞撞的进攻正是为了消耗我们的箭的。虽然那些蛇人看上去蠢笨之极却未必不会有这种意图。 我转身道:“下一次蛇人的进攻大家要小心定要瞄准了再射。” 但蛇人没有再攻击却见那面大旗招展了一下那批蛇人便缓缓退去。 尽管蛇人军毫无章法但这支蠕蠕而动的大军任谁见了都会心头毛。我们都有些纳闷我也本以为蛇人还只是些生番一类的东西只知不要命地进攻却原来还知道有进有退似乎甚谙兵法。只是这一轮进攻多半也是试探性的吧进攻的蛇人并不太多约略只有五千。 训练这支蛇人军的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在蛇人军中? 我正想着城头已出了一阵欢呼。 毕竟是我们胜了一仗。 ※※※ 晚上我们都不敢入睡。前锋营守到月上中天才由中军中的一支兵马接替其它人下城去歇息一番。 祈烈把我的东西从那小屋子里搬到了营里现在我可不敢再一个人住在外面了。祈烈掳来的那个女子还由辎重营看管祈烈送了些吃的给他。 我刚解下重重的战甲这时突然从营中心出一声巨响。 蛇人已经攻入城了? 我大吃一惊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伤口被牵动这时有点隐隐作痛。我冲出帐篷却见前锋营里不少人都出来了有人在议论着:“怎么回事?” 这时我听得德洋在叫道:“列位将军没什么大碍是我辎重营里有人在烧炉子炸开了。” 那些前锋营的士兵骂骂咧咧地回去睡觉。我往德洋望去却见他骂道:“张呆!你好事不干怎么尽闯祸?都什么时候还来添乱。妈的这回我保不了你。你们把他砍了!” 我走了过去道:“德大人怎么了?” 德洋回头见是我道:“楚大人啊你也被吵醒了吧?不要紧的。” 我见他身边有两个士兵摁着一个满脸都黑乎乎的人这人衣服也被燎得都是破洞脸上全是黑灰却还看得出一脸的惊恐。我道:“他是谁?” 德洋道:“他是辎重营的一个士兵叫张龙友绰号叫呆子。他老鼓捣些怪东西以前见他手脚麻利我也没开革他。今天搞出这种事来我非砍了他不可。” 我道:“他怎么弄出这种响动来的?” 德洋道:“谁知道。他整天在烧东西结果刚才出那么大声响。扰乱军心于律当斩。” 德洋虽不是上战场的人但他是辎重官辎重营里他也有生杀之权。我走到那张龙友跟前他年纪很轻矮矮的一看便不象能成将官的人天知道怎么会从军。只是他的眼睛很是灵活看样子却不呆。 我道:“德洋大人现在正是用人之计让他加入前锋营吧别杀他了。” 德洋道:“楚将军有这意思当然好。张呆快谢谢楚将军。” 张龙友一被放开却不卑不亢地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多谢。” 德洋怒道:“呆子饶了你你还大模大样的真嫌命长是吧?” 我道:“德大人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张龙友你把东西整理一下明天来我营中见我。” 说罢打了个哈欠便回去睡了。 ※※※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倒吃了一惊历次战役从无如此平静的夜晚。我走出营帐却见祈烈已在外面练着拳一见我道:“将军起来了?伤口好点了么?” 我隔着纱布轻轻按了按。还有些痛但并不太厉害看来那医官说得也不准。我道:“小烈昨晚上没事么?” 祈烈道:“没有集合令想必没事。” 这一晚上蛇人居然没来骚扰这倒也是怪事。我舒展一下身体说:“小烈把我的软甲拿来。” 穿着战甲很是劳累。好在就算再战也是守城软甲也足够了。祈烈从里面取出了软甲给我穿上了我道:“叫他们集合我们得去换班了。” 才走到城头下有个只穿着战袍的年轻人忽然跑到我跟前道:“楚将军我来了。” 我打量了他一下却不认识。我道:“你是谁?” 他道:“我是张龙友啊。昨天晚上你让我跟着你的。” 我道:“你来这儿做什么?先回去等晚上我回来了再和你说。” 张龙友却道:“楚将军我也会用武器的让我上去吧。” 这时只听得上面出一阵惊呼有人叫道:“怪物又攻来了!” 又攻来了?我吃了一惊。现在天亮蛇人不趁晚上天黑时攻城却白天攻城难道是要来送死么?可就算我们占了地利要击退蛇人还是不容易的。 由不得我多想城外已出了隆隆的声息。我向城上跑去一边对张龙友道:“不怕死上来吧。搬点石头也好。”我跑了几步扭头道:“小烈有多的战甲你快给他一件。” 我跑上城头此时那批蛇人已又到了护城河边。这次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可能那批蛇人已有半数前来攻城了。 他们还要重复昨天的一幕么? 我正想着却见蛇人军中一片骚动不知蛇人中生了什么事。这时前排蛇人忽然闪开了从后面冲出了许多木制圆牌。 那是些盾牌! 尽管制作很粗糙但那确实是盾牌。 那批蛇人把那些圆牌举过头顶已开始渡河。 蛇人一渡河城头又射出箭去。这次那些箭都扎在盾牌上竟一支也射不到蛇人身上。 蛇人这么快就有了对策了? 我挥了挥枪道:“用长枪把战斧放在边上大家小心。” 这时我吃得张龙友有点怯怯地道:“楚将军我得在哪儿?” 第一批的几百个蛇人已渡过了护城河。我回过头看了看他。他身上穿了件不太合身的软甲手里握着一柄长枪。他那样子实在不像是士兵。我叹了口气道:“你在后面帮我搬石头。” 这次已是短兵相接。我们守城时在城头上用得最多的武器倒是石块每一营都得派出人手来搬动石块叫张龙友干这事也算一展所长吧。 蛇人已到了城边将木盾扔过护城河开始攀上城来。刚爬上城墙城头上的砖石便如雨点般砸下。那几个蛇人却坚忍之极死也不退却。但石块太密一个蛇人攀上了一半终于被砸下去了。但那些蛇人一个接一个毫无退意就算摔下城去也只是翻了个身便重又爬上来。 这时一个蛇人已攀到了五营驻守的这段城头。向它扔去的石块那蛇人居然理也不理。我见它已快到城头提起一边的长枪对准了它喝道:“下去你们这些怪物!” 我的长枪一枪刺落那个蛇人本来从城壁上游上来便很困难我这一枪刺下它根本没办法躲闪只是用黄亮的眼睛扫了我一眼。 那和人一模一样啊。 我不禁心头一寒手上却不松一枪刺了下去。枪尖才到那蛇人跟前它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用力向里夺去。 这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我被它牵得几乎要摔上城。我一个踉跄几乎抓不住那枪这时边上有两支枪刺来。 三支枪齐向那蛇人刺去连这蛇人也挡不住了。它右手握着的一杆大刀一挥我一下放手它一手抓着我的枪身体却向城下落去。这一落却“劈哩啪啦”地把爬在它身后的几个蛇人也撞了下去。 可这几个蛇人一落地却又没事一样重又向城头扑来。 城上到处都传来了刀枪撞击的声音。好在蛇人在爬墙时很不熟练它们只有两条前肢没有脚这城虽然到处是凹坑但对于蛇人来说攀上城头还是勉为其难的。 我又抓过一枝长枪奋力将迫上城来的蛇人逼退但越战越是心惊。蛇人确实不擅攻城如果它们攻城时象野战一样凶狠这城恐怕早就陷落了。上午我们不曾一败涂地也实在是靠龙鳞军的冲锋撼动了蛇人的胆魄吧。 我手上的长枪已没办法再放下那些蛇人已一个接一个几乎连成了一串。它们的攻势明显增强了。我逼退了几个这时却有五六个蛇人同时向城上爬来。它们也学了乖当先一个手持木盾后面几个成一长串跟在它后面。这头一个手上不带武器只拿着那木盾当伞一样罩在头上任城头矢石如雨它们一步步逼上来。若让一个蛇人上得城头那必要缠住十几个士兵的。如此一来城防必须会被它们撕开一个缺口后果只怕不堪设想。我把那杆枪横在边上从边上搬起准备好的砖石向下砸去。那个蛇人倒也坚忍石头将那木盾砸得如同击鼓它却寸步不让仍在慢慢攀上来。另外的蛇人看样学样有不少蛇人也这般向城头攻来九营那边已经有一个蛇人上了城头正与九营兵丁缠斗城上已有中军急调上来增援。 随着石块砸落那些蛇人的攻势越来越急。石块在城下已积起了一堆更有利于蛇人的攀爬。我暗暗担心。现在城下的石块还只是积了有及膝的高度若再积下去那些蛇人只怕在城下一长身便可够到城头了。可若不砸石块只怕我们连一时半刻也守不到。 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似乎要跳出口来。就算我身经百战至此时也有点心慌了。 这时城下又冲上来一批中军士兵前来助战。前锋营守御的这段城墙是最为吃紧的蛇人进攻最为激烈武侯一定也看到了。百忙中我抬头看了看城上的谯楼上武侯正站在谯楼栏边一手长枪拄地一手扶着栏杆看着战况传令兵象蚂蚁一样络绎不绝地跑上跑下。 武侯正在指挥作战啊。我的心中不由一定伸手一摸想抓起边上的石块却摸了个空。原本张龙友在后面帮我搬运石块现在却不知让哪儿去了。我手上只这么一松那几个蛇人又攀上了几尺。边上一些搬运石块的士兵见到事态危急也加入到守城中来将手中的石块砸下。但城头上能投掷的石块已不多了若蛇人再这么攻上来只怕难以不继。我有点心焦喝道:“张龙友!呆子!你在哪儿?” 这时却听得张龙友道:“将军我来了。” 我眼角一瞥却见张龙友提着两桶水走上城来。隔了还有一段距离却闻得到里面满溢着的酒气。看来那是两桶酒。 我心头怒不可遏。看来德洋称他是“呆子”实在没叫错。他拿酒来做什么?若说为战后庆功现在还不知哪一方会在战后庆功呢。我刚想狠斥他一顿却听得祈烈惊叫道:“将军!” 他的声音惊恐之极我也只觉一股厉风扑向头顶也不回头看人一斜向侧闪出几步。却听得“砰”一声却是那是顶着盾牌的蛇人已攀上了城头。 蛇人虽不擅攀爬但有一点却很占便宜。它们的身体全长比人要长得多又可以盘起来我们乍一见它们离城头还远但稍一放松防守它一伸长身子便已到了城头了。刚才我一分心那个蛇人马上便冲上了城头。 这蛇人的下半截身子还在城外这一下是两手砸下那木盾也被砸得四分五裂。这时从它背后却又同时伸出了两个蛇人看上去倒似外面有个三头的怪兽爬上来一般。我心中一寒看了看边上只有那攻城斧恰在手边我一把拾起喝道:“上!” 我一下扑上。哪知一长腰腰间却一阵刺痛。 那伤口早不作晚不作此时却痛起来。 这痛楚像是一根绳子一下绊住我的脚步我一个踉跄那第二个持长枪的蛇人已将整个身子盘在了雉堞上了。 五营的所有人都迫了上去。 前锋营全是用的长枪此时有十多人同时围成一个半圆形围住那蛇人从他们口中出一声怒喝那十多支枪同时刺出。“当”一声正刺中那蛇人胸甲上。 这十多枪齐那蛇人的胸甲也挡不住我看得清楚有两三枪已透甲而入只是入得不深那蛇人动了动手中的长枪已刺出。这一枪快如闪电却见左边的那人手中的长枪刚要举起挡格哪里来得及一下被刺了个对穿嘴里出一声惨叫人被那蛇人挑了起来。那蛇人甩了甩手尸体象一个串在草茎上的小虫一般被扔下城去。 那人是什长王东。 其它几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前锋营中可以说是没一个弱者以前混战中阵亡还可说是寡不敌众但现在我们是以众击寡王东还是轻轻易易便被刺死。蛇人的实力到底能有多少? 自加入前锋营我们便知道我们的性命随时都可能结束。但王东被这蛇人轻描淡写地就杀了实在让人惊骇。 我心知事已不妙此时边上几个营也看出我们这边吃紧过来支持我们了。我刚要冲上前去却见张龙友已冲了上来。他的一桶酒已放在地上双手捧了一桶酒“哗”一下将那三个蛇人全身都浇了个湿。 空气中满是酒香。 他是疯了么? 我正在纳闷却见张龙友从怀中摸出了打火石拼命打着。这时那个当先的蛇人抹了把脸手中的长枪已象棍子一样向张龙友砸来。 张龙友也吓呆了手还在机械地打着人却不闪开。我见势不好冲了上去举起了战斧双手举着。“砰”一声我只觉小腹上一痛深身也是一麻人也不禁跪倒在地上。 但这一枪还是接住了。 这时张龙友一下打着了火绒。他将这一团火向那蛇人一扔。 我不禁哭笑不得。他难道想用这团火烧死蛇人么?这点火两根手指就可以掐灭的。 却也奇怪那蛇人一见火却退了退脸上似出现了一点惧意。这时那团火已扔掉那蛇人身上只听得“呼”一声那蛇人浑身一下烧了起来象一支蜡烛一般只是冒出的却是蓝火。 我大吃一惊也不知张龙友变的是什么戏法却听得边上有人道:“楚将军快闪开!” 我低头一看只见一团火象活物一般在地上蜿蜒着爬过来。我跳开一步闪开了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那三个蛇人已一块儿烧了起来。本来这火也不是很大可是它们却中了邪似地一动不动忽然出了一声怪叫三个蛇人缠在一起摔了下去。我们一下冲到城边往下看却见那一堆蛇人将正在爬城的几个蛇人也撞了下去被撞倒的那几个蛇人没有烧起来却一样惊叫着向后爬去。 我不由有点呆了张龙友却冲过来将另一桶酒往城下那一堆里浇了下去。酒液一入火堆火一下升腾上一倍。这回连靠得近的几个蛇人也烧了起来。它们出了一种凄厉的惨叫挣扎着想退后有一个退得快已游入护城河中身上的火也一下灭了。 我抓起了放在城边的那杆长枪喝道:“哪里走!” 我的投枪术比不上沈西平但现在是居高临下这一枪力量也大得异乎寻常这一枪正扎到一个蛇人下半身将它钉在了地上。那蛇人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一下直立起来在那枪上缠着绕了几个圈象一支蜡烛一样熊熊燃烧。 这一声惨叫实在太响了攻守双方都扭头来看。火光中那个蛇人张大了嘴还在摇摇摆摆身上无处不冒出火来真如传说里的火龙一样。 这时只听得“劈啪”连声那些攀在城墙上的蛇人一下离开了城墙飞也似地退去几个已经上了城墙的蛇人也似要逃走但边上的士兵哪里容得它走那些城上的蛇人反而因为心神不定登时已被全数斩杀。 几乎一下子胜负易手。 我抹了一把脸还有点不相信。看看周围却见人人都有点惊愕。若不是那些蛇人狼狈而逃的身影和那个缠在枪杆上烧着的蛇人真要以为刚才只是个噩梦了。 半晌城头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远远地望去却见蛇人狼狈而逃带着一地的烟尘。 按理我们该出城追击以扩大战果但武侯却不下令。我看着路恭行他正望着退去的蛇人面上隐隐的有种忧色。 这时我听得蒲安礼冲过来大声道:“路将军为什么不追击?” 路恭行转过头道:“你能有必胜的把握么?” 蒲安礼道:“那些怪物怕火的我们可以用火攻!” 突然间我脑子里一亮。 蛇人怕火! 怪不得它们不在晚上动进攻。因为我们在天黑时到处都点着火把。看来蛇人虽然很象人了还是不脱兽性依然是怕火的。刚才我们不过烧死了一个蛇人斩杀的也没多少真正战果几近于零我们的伤亡比蛇人要大但蛇人还是见鬼一样逃个无影无踪了。 我道:“路将军蒲将军说得很对让前锋营每人带一个火把赶快追击。” 蛇人失去了战车在地上行进得不快但也已退走了一段距离。再不追击便失去这个机会了。路恭行的眉头紧皱似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沈西平的败亡实在已让每个人都失去信心。 这时身后有人道:“说得对!点起火把追击!” 我回过头是武侯!他身后还站着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亲兵大鹰小鹰。我们跪倒在地齐声道:“君侯!” 武侯道:“快去!” 路恭行已似变了个样子大声道:“前锋营的勇士每人带一个火把点着了冲!” 火把本来就在城头有许多。我带着五营的士兵冲下城去跳上战马。城下已有几支队伍冲了出去。武侯那如雷鸣般的声音让人觉得血液也似燃烧起来。 我跳上马却见一边的张龙友有点神色慌张。他大概没有马。我道:“张龙友你在边上歇着吧。” 说着我已带马冲出城去。 第一批冲出城去的是中军的锐步营。那是些步军虽然比我们先出城但前锋营人人有马我冲出去时蒲安礼已在最前面大声呼喝着:“让开!让开!”锐步营已经我们让出了一条道。 前锋营还剩一千余人了但这一千余人还是一支锐不可挡的强兵。尤其是昨天那一仗前锋营因有路恭行约束虽败不乱几乎可说是没怎么接战人人心中都憋了一股气。 我们已追上了蛇人。殿后的那些蛇人站定了似乎准备接战路恭行带住马叫道:“将火把抛到蛇人阵中!” 最先冲到的是前锋营中的几个营有两三百人。这两三百人手中的火把扔出将蛇人队伍最后的几十人与本阵隔开。那些火把都是浸透了油落到地上也不会熄反而把地上的一些去年的枯草点燃了形成了一道不太高的火墙。 蛇人果然是怕火的。被这道火墙隔开的蛇人一见火吓得纷纷退后。本来那火并不太大直如儿戏但这道儿戏似的火墙也把蛇人困下了几十个大队蛇人似根本不理那些落后的蛇人已加紧退却。而后来追到的一些人也学我们的样纷纷将火把扔出将那堵火墙添得更高了。 那几十个蛇人见已无退路都回过身来它们手里的刀枪也举了起来。尽管我们有不少人手里还拿着火把它们被那道火墙逼得无路可走也不那么害怕我们的火把了。路恭行喝道:“它们要孤注一掷了小心!” 他的话音未落一骑马如闪电般飞出一枪刺向一个蛇人。那蛇人似还想挡一挡这一枪已中它前胸那人的力量也大得吓人竟然将那蛇人挑了起来“呼”一声扔进了火堆。那人喝道:“混帐的怪物!” 那是蒲安礼。 虽然他这一枪是借了马的力量但这一枪能将蛇人挑出去本身的力量也大得惊人了。 也似被蒲安礼的这一枪激动诸军出一声欢呼齐齐冲上。我冲在最前面只见一个蛇人已将枪对准了我。我手中的火把还没扔掉喝道:“死吧!” 我把火把一下向那蛇人扔去左手的长枪交到右手。火把向那蛇人飞去火星四射尽管还是白天还是看得那那些血似的火舌。那个蛇人倒似呆了一动也不动我一枪向它刺去枪头才到那蛇人身上边上已有几枝长枪同时刺入蛇人的身体。 现在单是前锋营就比蛇人多得多了还有锐步营的步兵也已冲了上来。此时已成了一场杀戮。 ※※※ “今天蛇人不会再动攻击了大家回去休息随时待命。辛苦了。” 集合后路恭行向我们大声宣布了解散令。这一点我们的伤亡和蛇人相比其实并不占便宜但每个人都回复了点自信有人也开始谈着击败蛇人后要做些什么事了。我们正要走却听得路恭行过来道:“楚将军刚才是谁把那蛇人烧死的?” 我指了指张龙友道:“就是他。” 路恭行看了看张龙友道:“真看不出。你叫什么?” 张龙友面上有几分得意之色道:“报告将军我叫张龙友是前锋五营成员。” 路恭行笑了笑道:“你该谢谢楚将军他给你带来了好运。君侯已听过了你的事他要招你入幕府。” “什么?”我们几乎和张龙友同时吃了一惊。武侯的幕府可说是集一时俊彦为武侯出谋划策在军中也地位然。虽然也有军衔但见到官职比他们高的幕府成员不必行礼。张龙友一步登天一下子从一个后勤兵跳到了武侯幕府那也是没有先例的。 张龙友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听错吧?” 路恭行道:“当然没错武侯马上让你去。你不会让武侯等得生气吧?” 张龙友兴奋地一点头道:“谢路统制。” 他也顾不上和我打招呼转身向武侯营中跑去。我不禁又是妒忌又是愤愤道:“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点。” 路恭行看着他道:“楚将军他是你营中的人么?我以前好象没见过他。” 我道:“他本是辎重营的人昨天晚上闯了祸你听没听到那一声巨响?” 路恭行道:“是他搞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道:“德洋大人要杀他我向德洋大人求情让他来前锋营。没想到他真有几分鬼门道实话说若不是他弄来那两桶酒只怕我们也难办了。” 路恭行皱皱眉道:“酒都烧不起来的。我读过古书古书上说有一种酒可以烧起来可那种酒的制法已经失传了。难道他又找到了那种方法了?” 我有点恍然大悟道:“君侯把他收入幕府是要他造那种能烧起来的酒吧?” 武侯的好美酒好名马好宝刀那是众人皆知破城后武侯掳得的工匠有一半是酿酒师。 路恭行道:“武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把他收入幕府的。说不定”他顿了顿看着城头。夕阳在山一带残霞如同血滴一般红南疆天晚得迟现在还只是黄昏。 他转过头道:“说不定这一场战争的胜负将会系于他一身。” 第六章 进退两难 蛇人连续两次进攻都被我们击退了军中多少有了点信心加上现了蛇人的弱点城头上尽管是大白天也放满了火把。 然而沈西平的死仍在象一个不祥的符咒挂在我们头上。 在今天的守城战中前锋营的损失很大。尽管后来的追击得到了一点战果但战后统计帝**的损失比蛇人大约在六成对四成之间。换而言之六个帝国士兵才换来四个蛇人的级。如果是平常守城守成这样那是一个大败仗了。但军中却洋溢着阵阵喜气好象我们真的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不少右路军的中高级将领前来向武侯请令要求夜袭蛇人武侯一概不准不过武侯下令将沈西平灵柩移回营帐一路上全军都要为沈西平致哀。 沈西平的尸身由龙鳞军的几个残存军官扶灵右路军代主将栾鹏前引武侯亲自压阵抬到了右路军他原先的营帐中。战将阵亡本也是常事对于沈西平自己也知道这个下场的吧。一路上我们默默地看着沈西平的灵柩抬过心中为这声名赫赫的勇将致哀。 帝国的丧礼并不隆重尤其是军人。但帝国都相信人的灵魂都在头里若失去头颅灵魂便不能归位因此沈西平没有下葬而武侯也没有说何时归葬那也只是这么停着。也许武侯希望能在击退蛇人后夺回沈西平的级带回帝都吧——可是在蛇人那种潮水般的攻势前这个希望好象成了一个妄想。 在沈西平的尸身抬入城西右路军防区右路军中出一阵哭喊。 沈西平一军如果对照6经渔那几乎是军纪败坏的典型甚至帝**的其它诸军见了沈西平所统之军也大感头痛。可奇怪的是每当上阵沈西平那如一团散沙的军队立刻有了铁一般的纪律丝毫也不逊于6经渔的左军。 也许治军之道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吧我有些感慨地想着。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属意6经渔那种治军的方略但这也无损于我对沈西平的敬意。 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一个名将的。目送着沈西平的灵柩远去我在心底暗暗誓。 ※※※ 前锋营在今天的守城战中担当了中坚的角色。这次守城战前锋营的损失倒不太大只不过阵亡了二十几人。我的营中除了王东以外还阵亡了两个士兵。他们当然享受不到沈西平那样的哀荣由我们营中的弟兄们抬着葬入了城中的一块空地。 那已成了战死者的墓地边上胡乱埋了不少共和军和屠城时被杀的平民的骨灰当中则是帝**的阵亡将士。 沈西平至少尸骨还能还乡你们却连尸骨也回不到家乡了。 我把一壶酒倒在坟头心头却不禁一阵酸楚。 坟前竖着一些简陋的木板上面写着墓中人的姓名。过不了多少年这些木板也会烂尽那时谁也弄不清里面埋的是谁了。 我把倒完酒的酒壶放到一边领着剩下的五十四人跪了下来。边上另外几个前锋营的百夫长也在葬战死者。不知是谁沉声唱起了帝国的葬歌《国之殇》几乎所有人都应和起来。 在墓地上如同一阵隐隐的雷鸣那是《国之殇》的歌声: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这是大帝开国时的第一功臣后来为人尊为军圣的那庭天暮年在帝都的华表山“国殇碑”前所作的歌这已成了军中的葬歌旋律悲壮雄浑虽然只有几个简单的音调却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可是我唱到“魂兮归来以瞻家邦”却隐隐地觉得其中似乎含着无限的痛苦。 那庭天的百战百胜背后也有着成千上万的尸骨吧?在军圣暮年也对那些战死者感到内疚么?江山变色换来的只是一个新朝新主却要战死数以万计的百姓和士兵。那些人能换来些什么呢?纵然大帝得国之初政治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可为了这就真的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么? 我的心头不禁一阵痛楚。 遥遥望去暮色苍茫又是一日将尽。 ※※※ 回到自己的营帐准备去换一下腰间的纱布。刚走到大营门口只听得有人道:“楚将军!” 那是张龙友。 我扭过头只见他穿了一袭参军的长衫倒一下子很有几分中级军官的气度了。参军的军衔比我还高他一天之内就从我营中的小兵成了我的长官我脾气再好也有点妒忌。我想装着没听见张龙友已经过来了到我跟前施了个大礼道:“楚将军张龙友拜见。” 他这礼行得太大了是下级向上级行的我唬了一跳道:“张先生别客气现在你比我军衔还高我该向你行礼才是。” 张龙友道:“龙友不敢忘楚将军的大恩若无将军昨天我便已被德洋处斩岂有今日?” 我又吓了一路。他参军的军衔与德洋是平级但他已是幕府中的人了要和对德洋找麻烦并不是难事。我道:“你别怪德洋大人……” 他笑了起来道:“当然不会怪德洋大人的楚将军请放心。” 他虽叫我放心我却不敢真个放心。我道:“张先生你回来收拾东西么?”我本叫他把东西搬到我的营中可他还没搬来马上就要去武侯那儿了。 张龙友道:“我有一些丹炉和药物得搬过去。” “君侯尚未给你护兵么?” 他道:“尚未不过君侯说明日便抽调一个护兵给我。” 我道:“我陪你去拿东西吧。”不由他推辞转过头对祈烈道:“小烈你回营给我烧点水我陪张先生去一趟便回。” 张龙友道:“楚将军你还是不要叫我张先生吧叫我张龙友便是。” 我笑道:“岂敢岂敢。” 德洋的辎重营与前锋营本来就是一个大营里的。走进辎重营便听得一阵阵女子的哭声那是掳来的女子临时集中关押在这里。那些女子都被关在一个个大木笼中看上去都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其实这些女子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只有美女才可能活到现在的。 走过那些女子时我有些不忍只能强装着没听见什么只是走过。张龙友也似有些不忍心喃喃道:“两军交战最苦的还是平头百姓啊。” 他嘴里说出这句话来我几乎有些吃惊。刚想回一句他已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他本来的营帐已经是被烧得满是破洞。张龙友一走到帐前一个辎重营的士兵道:“张呆你怎么回来了?”看见我跟在他后面却不由一愕。张龙友只是微笑道:“拿点东西。”边上另一个士兵却小声道:“别乱说人家是君侯跟前的参军了跟我们德洋大人平级。” 那两个士兵都有点敬畏地看着我跟着张龙友进那破帐。他们大概觉得我军衔比张龙友低了可能我是被张龙友拿来办事的。其实百夫长比参军要低一档但前锋营较为特殊除了武侯本人谁也不能指挥的。 一进张龙友原先的营帐一个半卧在床上的士兵翻身起来道:“张……张大人……” 他百忙中想必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了。张龙友道:“小朱没什么事我来拿点东西你睡吧。” 那个小朱哪里敢睡下已站在一边。人生的际遇也真是奇妙前两天张龙友还在这营帐中可能还被他们呆子长呆子短的呼来喝去可一受武侯赏识似乎人也一下有了威严。 张龙友东西并不多只是有几个奇形怪状的炉子和锅子还有两袋砂子。我拎起一个炉子只见炉底也烧得黑黑的边上有个已经炸裂的碎锅子。我收拾好了一把拎着道:“好了么?” 张龙友正把那两袋东西搬在背上道:“好了好了另外没东西了。” 辎重营里小车有不少。借了一辆把东西放上后我帮他拉着车并肩走出辎重营。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免有点傻。看样子张龙友不是会对德洋不利的那种人就算他有报复之心也未必会做什么事我也是多心了。但既然说了要帮张龙友拿东西我也不好再半路脱逃。我道:“张先生……” 张龙友道:“你又来楚将军你别叫我先生。” 我道:“好吧张龙友你要那些炉子做什么的?” 张龙友道:“那是丹炉。我是上清丹鼎派的弟子。” 上清丹鼎派是现在两大国师之一的真归子所属那一派。以前天机法师那一派不相信这种烧炼的事认为丹鼎须以人自身为炉鼎所炼大丹方是正道因此他们是被称为是“清虚吐纳派”。真归子恰好完全与天机法师相反他那一派觉得能烧炼出丹药来人服后便能白日飞升。这些年来两派国师虽不至于和市井小人一样斗得脸红脖子粗却也暗地里斗个不住。但近百年来清虚吐纳派的法师虽然没有白日飞升一代代**师都活到了高年都可以当成*人瑞的。而上清丹鼎派的法师却连活过四十岁的都少有现在少有人再信了。自天机法师被加封太子少保后上清丹鼎派愈趋式微清虚吐纳派在朝中已有一统之势。若不是当今帝君时不时要让真归子进丹药以固精培元这个上清丹鼎派只怕已灭亡了。 我道:“失敬原来你是法统的人。那为什么从军来了?” 张龙友道:“我炼的丹要一味丹砂这东西北地很少见就出在南疆的听说你们要南征我就来了。” 我笑道:“炼丹?想成仙么?” 张龙友摇摇头道:“我不信那些。家师曾属意我当下一代法师但我不愿意。” 我道:“你不信还入什么上清丹鼎派?” 张龙友道:“我很喜欢丹鼎派那种鼎器。我觉得其中必定有一些上古传下来的奥秘在内只是我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想穷研此道说不定”说到这儿他脸上有点亮像是有些激动道:“说不定日后我张龙友会以此青史留名的。” 虽然现在笑出声来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憋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倒没有在意我自己有点过意不去岔开话头道:“昨天你在做什么出这么大的声响?” 张龙友道:“昨天那个事啊昨天我本想烧炼五才丹谁知不小心让明火进了未济炉结果一下着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道:“有那么大声响么?” 张龙友道:“那五才丹是要养在炉中的我封口没封好明火进去了结果炉子都炸了。好在我才炼了二十粒五才丹炉子只是炸裂没有炸飞不然也不用德洋大人杀我我自己早被炸死了。” “那五才丹能炸死人么?” 张龙友道:“会的啊。我有个师叔当初就是被五才丹炸死的。他一炉中炼了五百丸结果把半间屋都炸飞了。” 我站住了道:“这五才丹有这么大的威力?怎么炼的?容易炼么?” 张龙友见我站住了那小车里“咣啷啷”地一阵响急着道:“小心小心我的丹炉。” 我道:“快说是什么做的?” 张龙友有点疑惑地道:“那是把硫黄、墙硝和蜂蜜加上草木灰再和上几种草药炼制出来的一种丸药可以治积食的。怎么了?” 我道:“那东西要炼多久能炼成?” 张龙友扶住了车有点疑惑地看道我道:“楚将军你也要炼丹?” 我有点急。这张龙友这时候婆婆妈妈的我道:“我不要炼丹。你快告诉我那五才丹要多久能炼好?” “七天。” 我差点没摔倒在地。炼那么点东西得七天?七天后只怕蛇人已破城而入了。我有点颓唐道:“那来不及的。” 张龙友道:“你是想用到战阵上去?” 张龙友被他们“呆子”、“呆子”地叫我却现他十分敏锐。我道:“是啊你说二十颗丹就有那么大威力如果多炼一些对战时扔出去岂不是威力无比?只是你说要七天才能炼好只怕太难。” 张龙友道:“你只要那种一碰火会烧的药吧?那个不用炼的是配的。” 他这话让我又惊又喜我把那小车放在地上道:“怎么配的?快跟我说。” 张龙友叫道:“小心我的丹炉!”他扶住了车道:“那是我自己配出来的你只消将硫黄、硝石和炭粉研至极细然后用炭粉一份硫、硝各六份混在一起就行了。不过你在研时要小心不能沾铁器。” 我道:“太好了你马上帮我配一份出来。” 张龙友的营帐还很简陋。他也不敢在营帐里研只是把硫粉和硝粉各一斤给我道:“炭粉你自己去研吧。小心点这种药很厉害的若是沾到明火一下子会烧起来。” 我拿着那两包沉甸甸的药粉道:“张龙友张先生若这种药真的灵验你可又立下一道功了。” 他道:“你别想得太轻易那是些粉风一吹就吹跑了没什么大用处的。” 我笑道:“我自有用处。” 走出他的营帐时我转过头对他道:“这种药你起过名字么?” 张龙友正支着丹炉他抬起头道:“这种药会火我叫他火药。” 回到前锋营的营帐我刚进门祈烈道:“楚将军你回来了路将军正找你呢。” 我把那两包药粉放在一边道:“有什么事么?” 祈烈道:“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商议。他交待了你一回来便去他的营帐。” 有什么要紧事么?我有点担心转身便出了营帐。出门时转过身对祈烈道:“小烈你给我找到木炭来碾成粉越细越好。弄上一斤左右。” 祈烈有点莫名其妙道:“要那个做什么?” 我也没解释便向路恭行的营帐走去。 路恭行此时召集我们到底会有什么事么? 蛇人不知何时又会进攻前锋营担负着中军武侯的守备工作。也许路恭行为了准备下一步的计划吧。 一到路恭行的营帐还在门口便听得蒲安礼叫道:“不成!我们前锋营宁可战死也不能退却!”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却有点气急败坏。我有点吃惊撩开帘子进去。 路恭行的营帐也和我们的一样大现在里面连路恭行在内已坐了十六个百夫长有点拥挤蒲安礼正站着脸涨得通红。 路恭行见我进来点了点头口中却还在对蒲安礼道:“蒲将军见机行事不是对敌示弱。我军这次兵粮草本就不是很够如今若困守孤城只能坐以待毙。我觉得当务之急不如暂且退兵将高鹫这座空城让给蛇人而后我们重振旗鼓再与蛇人一决雌雄。” 我小声问第七营的百夫长同属平民出身的钱文义道:“怎么了?” 钱文义小声道:“路统制想向武侯禀报要求退兵想征求一下前锋营所有百夫长的意见。” 虽然在军机大事上没什么言权但我觉得现在这种局势实在不可与蛇人恋战我也赞成退兵。 蒲安礼道:“粮草虽不是小事但可派人外出押粮。如今蛇人兵临城下我们在城中尚可守御若不将其击溃便退兵若它们尾随上来岂不是会全军覆没?” 蒲安礼虽然粗鲁不文但他这话却也没错。若我们离开了高鹫城蛇人若追击上来我们只怕难有胜算。 路恭行道:“蒲将军的话虽不无道理但我已想好计较蛇人畏火若后军一路设火障蛇人必不敢迫近的。好了列位将军还是举手表决吧同意在城中与蛇人决战的有几人?” 蒲安礼的手举了起来道:“弟兄们若此时退却那前锋营百战百胜的名声就败坏在我们手上了我们回去又有何脸面见前辈的将军们?” 他的话很有点蛊惑力有五六只手举了起来。但一共有十七人这自是少数。路恭行道:“既然如此但赞成退兵的多数。我这就向武侯禀报前锋营同意退兵。” 蒲安礼有点悻悻地坐下了。这时却听得第十三营的百夫长劳国基道:“路统制我不同意在城中与蛇人缠斗却也不同意马上撤兵。” 路恭行皱了皱眉道:“劳将军你有什么高见?” 劳国基是我前五届的军校师兄。在他那一届毕业生里是号称“地火水风”的四个优秀生之一。其中“火”、“水”、“风”三人都是世家子弟毕业后都在朝中由小军官做起现在都已是文侯军中的中级将领只有这个排名第一的劳国基因为出身很低虽然老成持重却也有点过份持重加上投到武侯军中现在也只升到一个百夫长。不过前锋营里的风评说二十个百夫长中智勇双全才堪大用的除了路恭行便是劳国基了象蒲安礼和我都只有一个勇而无谋的风评。劳国基的话路恭行也要听听的。 劳国基道:“路统制我也觉与蛇人争此一城的得失实无必要也是不智。但此时正和蒲将军说的我们还退不得。除了退后不好向国人交待以外那些蛇人若尾随追击也实在是件很讨厌的事。此事实在有待从长计议。” 我有点好笑。他那“从长计议”实在是两可之言现在又如何从长计议?路恭行道:“既然如此那么再看看同意现在退兵的有几人?” “呼啦啦”一阵举起了十只手来我也举起了手。路恭行道:“好十人同意退兵六人反对一人从长计议。既然如此从今日起前锋营便同意退兵我便却向君侯禀报大家回去休息随时准备迎战蛇人的攻击。” 蒲安礼站了起来和他那一帮人走出营帐。在门口却回过头来向我们啐了一口道:“懦夫!蒲安礼大好男儿羞与你们为伍!” 他虽然官职在路恭行之下但他父亲也是名将路恭行也不好多说什么。人们都走了出去我也准备退出去路恭行道:“楚将军请留步。” 等人都散去了路恭行对我道:“楚将军你陪我去见武侯吧。” 我有点担忧道:“路将军我只是百夫长无权求见君侯的。” 路恭行道:“无妨陪我走走。” 我们牵了两匹马两人并排出营向武侯的中军大营走去。路恭行突然道:“楚将军多谢你支持我我本以为你会反对退兵的。” 我道:“若有胜算我也觉得应该将其击溃后再撤军但现在看来就算蛇人畏火我们要对它们用火攻实在太难。” 我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张龙友那火药。蛇人畏火火药可能就是它们的克星。但我没有试过以我这种低微的官职实在不敢对军机大事多嘴。 路恭行抬头看了看天道:“蒲安礼想得实在太简单了似乎一现蛇人畏火便稳操左券。其实南疆的雨季就要来了。” 雨季! 这两个字象铁锤一样重重敲在我心上。的确南疆不象帝都立春后雨水很多。我们冬日兵这一路雨水不多围攻高鹫城两个月也没下过几场雨蛇人攻来这几天一滴雨也没下过。可一旦进入雨季南疆的阴雨连绵听说连着下两三个月都会有的那时又如何用火攻?只怕退却时连火障也设不了。怪不得路恭行想着退兵吧现在也实在已是全师撤退的最后机会了。 我道:“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明说?” 他苦笑了一下道:“如今的士气怎好再说此事?武侯也一定察觉了我在他神情中已见他有了退意。只是不知他肯不肯放下百战百胜的虚名趁早退却不然只怕想退都退不了了。” 我不语。的确形势也如暴雨将至我也实在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了。刚才对火药的一点信心也不知扔到了哪里。 到了中军帐我等候在外路恭行进去向武侯禀报。等他出来却垂头丧气地。我道:“君侯怎么说?” 他叹了口气道:“君侯不同意撤军。” 我道:“是啊。对君侯来说沈西平将军的级还被敌人号令着回去你叫他如何向国人交待?” 路恭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多半是这个原因。但若不趁早撤退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战死。那些死在战阵上的士兵连个名字也留不下他们的家人又向谁要个交待去?” 他跳上马默默地向前走去。斜阳在天云却密密地排在天际。 ※※※ 软甲贴着身上初春还有点冷那些皮革也有点坚硬不过还不至于妨碍手足的运动。 我把长绳绕在雉堞上把一头放下道:“看着点。” 祈烈小声道:“楚将军你真要去?你的伤碍不碍事?” 我按了按腰间道:“没事。” 腰上又用了些从医官那里要来的忘忧果粉。医官说过忘忧果粉不能多用不过止痛却有奇效除了腰间有点硬硬的其它也没什么不适。 如果不能将沈西平的头颅弄回来武侯只怕宁可全军覆没也不会退兵的。尽管不太甘心但我也知道我们最多也不过困守孤城想要反击蛇人将其击溃那希望实在太过渺茫。现在恐怕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好让武侯有个台阶下。 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近十万帝**回到帝都吧。 祈烈道:“我也去。” 我沉下脸道:“胡闹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你去了只能碍手碍脚。” 由于是轻装前进我只带了把百辟刀再就是一包刚配好的火药了。配好后也没来得及试不知灵不灵验。我拉住绳子试试强度两手抓紧绳子人挂在城墙上。 正是残月天色也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城头上有几处火把光是士兵正在夜巡。虽然蛇人从不夜袭但武侯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带是前锋营防区今晚也正好是五营巡夜。 缒下城时突然有一阵迷惘。我看了看祈烈他好象认定我会死了一样哭丧着脸。我骂道:“小烈别摆着那副面孔好象我死定了。” 祈烈苦笑了一下道:“将军小心。” 护城河和城墙之间有一块三尺宽的土地。白天蛇人的一场攻击城墙根部到处都坑坑凹凹的还堆了不少石块。我把绳子放到底脚踩到了泥土一脚用力一蹬人象绑在一根长绳上的小石子一样向外甩出去一边在手里往外放绳子。看着已越过了护城河我一下松开手里的绳子落到地上无声无息的。 要不是在这种时候我都有点得意自己这种身轻如燕的本事了只是现在当然不好自己夸自己。我回头看了看那根绳子正收了回去祈烈想必也知道我已越过护城河了。只是看上去那条长绳也象条蛇游上城墙似的。 我和他说好天亮以前不管事情成败我一定会赶回来的到时他把绳子用箭射过来好让我抓着攀上城去。我没有跟他说如果回不来该怎么办。 希望我好运气吧。我抬头看了看天那一钩残月已到天边夜正深。这种天气最适合偷营了只是帝**上下现在大概没人敢来偷蛇人的营。 蛇人的大营在二里外。白天进攻时它们在距城七八百步外扎过一个临时阵营我走过那个阵营时却只见到处都一片狼藉沈西平的右军算是军纪不严了却也不至于乱成这样子。 二里地并不是很长。过了这块地便是一大片树林。高鹫城前有这么大一片平地在南疆也算难得的所以第一代城主选在这里筑城吧如果有人攻来远远便能看见。南疆有一些城三面都是密密的树林我们打过好几次伏击往往到了城下城中还没一点知觉。到了那树林前我回过头看了一眼高鹫城在昏暗的星月光下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轮廓倒显得静谧安详。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忧伤涌上心头。 难道我真的会回不来了? 我低下头向前走着。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忧伤时想到的不是父母不是军中的弟兄而是那个女子。 那个在武侯宴上见过一次的弹琵琶女子。 在树林里月光更暗了根本看不清什么。那条路只能看到一道有点白的痕迹我小心地向前走着还是不免有点磕磕碰碰。走了一程前面突然有了一些亮光。 早出的虫声如同沸腾了一般在耳边聒噪。我拉开一枝树枝忽然听得身后有一些轻轻的声音。 有人! 我纵身一跃扳住了头顶一根粗大的树枝人已翻身蹲在那树枝上。一连串动作无声无息连自己也有些得意。 我刚蹲好有个人小声道:“是什么?” 像是应和他的声音我身边“呼”一声飞起一只什么鸟。尽管那人声音很轻我还是一下分辨出那正是秦权。 龙鳞军的前哨哨官秦权。 边上有人道:“是夜枭。” 那人的声音倒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也必也是龙鳞军中的人。 他们也是要来盗取沈西平的头颅吧?我倒希望他们能成功这样也省得我去冒险了。 秦权忽道:“蛇人营中怎么会有火光?” 我忽然想了起来。刚才我根本没想到只以为阵营中一定会有火把但蛇人是怕火的怎么会有火把的光? 在他们头顶我也只觉有些担忧。 那人道:“别管那些了走吧。” 他们已经轻轻地向前走去。 他们一共有五个人秦权和那个人是领头的后面三个跟在他俩后边。 是不是该叫他们? 我正在迟疑秦权他们已经到了蛇人营寨边上了。我正想追上前去忽然在他们身后落下了两道黑影。 那是蛇人! 秦权他们马上也察觉了走在后面两人刚一回头从树上跳下的两个蛇人已一下缠住他们的脖子。 隔得那么远我也听得到他们出了痛苦的声音但很快便传来了骨胳断裂的声音。我几乎可以看见蛇人那绿色的躯干象一根粗绳索一样紧紧地勒住他们的脖子一寸寸收紧直到脖子断裂。 那是蛇人的巡营兵吧。我的背上象有条毛虫爬过一样一阵寒意。这些蛇人竟然还派出了巡营兵那还是些被驯化的野兽么?那几乎和人一样了。 秦权走在最前面他“呛”一声抽出了刀猛地向那蛇人冲去也许还想从那两个蛇人身体下救出人来。那两个蛇人带的也是刀秦权冲到他们跟前时一个蛇人的刀已猛地劈下秦权似乎不敢用刀却硬碰人侧了侧猛地跃起人抓住了头顶的一根树枝一个倒踢身体便翻上去人站在那树枝上。 那个动作和我刚才的差不多不过他抓的那树枝比我抓的要低一些因此也更快一些。想必秦权想从那些蛇人头顶逃走。 的确退路已被封死那么只有死中求活了。 那个蛇人却没料到秦权还有这一手有点呆呆地看着他居然也不上前。这时从营帐中又冲出了几个蛇人另外两个同来的龙鳞军士兵慢得一步有一个被蛇人一刀几乎从肩头劈到了腰部嘴里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听到这声音秦权攀住树枝的手一缓他本从这树枝上借力向后跳来只慢得一慢那个蛇人一下直立起来一刀劈向秦权的背心。 蛇人直立起来本就有三个人那么高那蛇人更是一手攀住树枝一下子比秦权还高。秦权已是慢得一慢那一刀正中他后心他本正要借那树枝之力跃出被这一刀劈得如同一粒石子一般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个蛇人已落下地下半身着地便又和一个人差不多高了。它游过来一把抓住了秦权的脚。秦权的背上中了一刀人却还在挣扎那个蛇人的刀按在他背上用力割下去。 秦权出了凄厉的叫声。那把刀又阔又大倒是厨中切肉的刀一般割开他的软甲没入他背部秦权的背像是一个包一样被打开了。那蛇人的左手伸进了秦权的身体在里面摸着秦权此时只是不停地抽搐那蛇人在他体内摸出了一颗圆圆的东西一下扔进嘴里。 我的头中一下“嗡”一声炸响。 那个蛇人竟然吃掉了秦权的心!在树林中漏下的极淡的月光下只能看见那个蛇人嘴角流下黑黑的液体。 在高鹫城里我已知道蛇人会吃人的连共和军最后也在吃人可这么血淋淋地吃人却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咬紧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出嚎叫。 那个蛇人咀嚼了一阵拖着秦权的尸向外游去。 五个龙鳞军几乎连还手的功夫也没有就全军覆没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些蛇人拖着五具残缺不全的尸什么声音也没有静悄悄地退回营中周围只剩下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此时周围没有一个蛇人。也许正是秦权他们被杀那些蛇人也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吧防守得也松懈了。 天边已有点亮如果不赶快那我更没有机会了。而这个机会可以说是秦权他们五个人用生命换来的。 我咬了咬牙翻身跳下了树枝。向前走去。 我不敢再象秦权一样在路上走我几乎每一步走贴着树尽量不出一点声音。 蛇人的营帐很乱没有栅栏但那些营帐和帝**的样子一模一样。走近了才现那些火把光其实只是些松明很微弱的光不知有什么用。 也许蛇人是害怕燃烧剧烈的火吧可上午蛇人攻来张龙友烧着了一个蛇人那火虽然很大却别的蛇人离得很远又为什么会吓得逃走?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我也只得把这问题放开。 蛇人的营帐前连个蛇人的影子也没有。整个营地都象死了一般刚才那几个巡逻的蛇人进去后就象被吞没了一般再没声息。 要不要进去? 刚才秦权他们的死还在让我心悸让我冒冒失失闯进去我实在有点迟疑。蛇人的营帐看似平静谁知里面是什么样子。 天已快亮了天边已微微透出些曙色可是月亮已西斜头顶的天空却更黑暗了。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 蛇人营帐中死一般寂静。 按经验如果这么安静的话要么军纪严到无以复加要么就是个空营了。 我当然不会相信蛇人一下逃光了但如此寂静不免古怪。我小心翼翼努力不出一点声音。 挂着沈西平头颅的旗杆在大营正中。那旗杆高得很竖在一个很大的架子上真不知蛇人怎么做出这些东西来。旗杆上那面大旗正迎风招展天太暗了上去的图案也看不清。 我看了看四周还是没一点声音。我在旗杆下伸手摸了摸。上面有一根很粗的绳子那是悬着旗的绳子吧因为旗子被风鼓足了绳子也绷得笔直。 我小心地抽出百辟刀压在绳子上轻轻一挑绳子一下断了。 可是并不是我相象的那样是沈西平的人头掉下来却是那面旗子呼啦啦地带着风直往下坠。 我呆住了暗骂自己的愚蠢。缚住人头和旗子的绝不会是一根绳子我却割断了那根系着旗的绳子。我一跃而起抓住那截正被下坠的大旗带得疾升的绳头一把攥下来。 哪知我不抓还好一抓住旗竿顶上的滑轮出刺耳的“吱呀”的声音几乎像是一支极糟糕的鼓乐队在三更半夜吹奏。我刚把绳头胡乱在旗竿上一缚刚才寂静如死的蛇人阵营出了一阵喧哗夹杂着一些生硬的帝国语有个声音喊着:“有人来夺旗!” 我不由失笑。蛇人那面怪模怪样的旗我要来做什么?何况那么笨重带了也逃不出蛇人阵营的。可是我还没笑出声来一根长枪“呼”一声飞过来直射向我的面门。 好厉害的投枪! 我也不由吃了一惊。沈西平的投枪自然也有那么大的力量但蛇人中平平常常的一个士兵投出的枪竟然也有这种威力。 我让过枪头一把握住枪尾刚要用力回夺却只觉那枪上附着一股极大的力量我用力不是太大那枪柄在我掌中一下脱手而出“当”一声正击在旗竿的石座上。石座上火星四射那枝枪的枪尖竟有一半没入了石中。 那些一个个营帐中蛇人正纷纷钻出来。蛇人于人当然不会有衣冠不整之感可看着那些蛇人从帐中游出来我还是不禁毛。 这时蛇人已在旗杆着围成了一个大圈。有几个持长枪的蛇人向我扑了过来刚才那蛇人一枪击空也不知从哪里又取过一枝长枪七八个蛇人同时冲向我。 走投无路了。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如果落到蛇人手里也会象秦权一样被掏出心脏来么? 不由我胡思乱想一枝长枪已刺向我胸口身后几个蛇人也向我刺来。 不论如何坐已待毙我总不肯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我把百辟刀交到左手右手一边抓住那支枪枪头下人靠着长枪踏上几步靠近了那蛇人那枪已被我夹在胁下左手的刀在手中转了个圈一刀斩落。 那个蛇人一点没料到我居然会如此做法这已等如玩命之徒。它的双手还抓在枪上这枝枪已被我卷住了要是它把枪拉进怀里那等若把我也拉过去让我那一刀的力量更大。 蛇人大概不那么聪明可这些一定也知道。 这时我与那蛇人靠得很近我甚至可以看见那蛇人嘴角淌下的一些血也不知刚才吃过些什么。我大吼一声一刀劈向它的头顶。 可能这是我最后一刀吧这一刀斩死它身后蛇人的那些长枪一定会把我刺个对穿的。但此时我已什么也不管了这算死前也要杀掉一个。 那蛇人的眼里还是冷漠之极。忽然我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竟然飞了起来。 那个蛇人居然将枪抬了起来。 我挂在枪头上人一下离地而起手中的百辟刀已是劈了个空身后那几枝长枪却也从我脚下刺过。 那蛇人的力量的确是惊人之极。 我心知若只挂在枪头上那已成了任人宰割的地步了。这时那枪已抬得举过了那蛇人的头顶忽然一松人便往下掉那个蛇人看样子也力量用尽了。 如果落到地上那定是不等我明白过来便会被斩成肉泥的。我眼角向下瞟了一眼刚才攻击我身后的那几个蛇人的枪还没收回去我已看准了手一松人跳了下来。 身后那几枝长枪正交叉在一起我一踩在那几枝枪的交叉点上那几个蛇人一定也吃了一惊。我只觉脚下忽然又是被抬起也不等它们力猛地一跳便跳向那旗杆。 那旗杆离我并不远但此时我哪里能看得很准这一跳并没有对得很准偏了有一两尺。眼看要从那旗杆左边掠过我伸长了右手拼命想抓着旗杆忽然指尖触到那根我刚才胡乱绑在旗杆上的绳子我一把抓住右手已飞快地转了两转那绳子已在我手腕上围了几圈此时我的人已掠过了旗杆但右手已抓住了绳子人已荡了回来。 我把百辟刀咬在了嘴里等人荡回来左手一把扶住旗杆。这根足有我手臂那么粗的旗杆此时只觉坚实异常。我的左手一扶住左脚尖一下点住旗杆右手已转了几圈把那绳子收紧了一些。 终于攀到旗杆上了。 我手脚并用拼命向上爬去只听得下面出了一阵惊呼头顶却也“吱呀吱呀”地响却是那杆旗绳子松了后正往下滑。 那旗一定份量很重我在向上爬时也感觉那旗子正坠着我的手倒似有人在拉着我一般让我爬时轻易一些。 爬到一半时那旗子已黑压压地正悬在我头顶被风吹得直往外鼓“哗哗”作响。我一把抓住左手从嘴里取下刀来正想将绳子割断却听得下面又是一阵惊呼扭头一看下面黑压压的已全是蛇人一个个抬着头呆呆地向上看着我也不知有多少。 白天看来不过有点令人害怕现在看来却更令人觉得诡异。 第七章 插翅而飞 不能将旗割掉。 我突然有这个念头。我有一种直觉只觉那些蛇人在临时营地退却时还没忘了将这面大旗带走那么它们一定将这旗看得比命还重。现在它们的惊呼也似只因为那旗子要被我割下吧。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点得意。如果确实是这样那我无疑有了一件护身符大为有利了。我右手转了几转将绳子缠在手腕上把那大旗已拉上一些人接着向上爬。 这旗杆在下面看时高得很但从上往下看倒也不觉得太高。我将那大旗在杆顶上绑住了省得万一掉下去我便少了个护身的。在旗杆顶上沈西平的头颅正挂在那儿被风吹得乱动。我伸手将沈西平的头颅拿过来拴在腰间。 天风猎猎在旗杆顶上觉得有几分凉意。此时我才定下心来盘在旗杆上让自己稳当一些打量着四周。 蛇人的营帐是扎在树林中的这一片空地上。在上面看去绵延数里也不知有多少蛇人。那些营帐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直连到远处但照帝**的惯例来看这点营帐最多只能容纳一两万人。不过蛇人的营帐大概能容纳多一些有一个营帐里我看见足足游出了在三十几个蛇人。 暗淡的暮色中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营帐。大约两三个营帐中间点着一支松明星星点点的我飞快地数了一下约摸总有几千个吧。 那些蛇人就算不上十万也有五六万么?可为什么几次进攻它们都不出全力?我不禁生疑。如果蛇人第一次便用全力那我们大概已经抵挡不住了。 风有些冷。在旗杆顶上那面大旗被风吹得笔直“哗哗”作响倒似流水之声。我极目往东北方望去 那些蛇人见我不再要割旗都似松了一口气几个蛇人围在一起似乎正商量什么。 蛇人也会说话么?我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一句话。那话是帝国语说得不是很纯正但毕竟是帝国语。那么蛇人是会说话的。 会说话的还是野兽么?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以前总觉得自己在和一批野兽对阵总不太看得起它们现在看来蛇人和人除了外形的区别外还有什么不同?蛇人残忍么?号称以人为尚的共和军在城中绝粮时也会吃人不用说杀人如乱麻的帝**了那么人又有什么如值得骄傲的? 这时一个蛇人已沿着旗杆爬了上来。那旗杆粗如儿臂蛇人的下半身缠在旗杆上双手握着一柄长枪爬得并不快。 我的百辟刀只有一肘长只是柄腰刀长度上根本不能与蛇人的长枪相比。那蛇人虽然从下攻上地势不利但它的长枪可以攻到我我却只有防守的份长久了我肯定不是它的对手。 此时形势已万分危急我心头灵机一动伸过刀来在那根粗绳上割下了一段一人长的绳子一头在刀环上打了个死结一头在腕上打了个圈结手握着刀柄盯着那个正往上爬来的蛇人。 那蛇人在距我还有几尺远的地方停住了抬头盯着我。它的眼睛是黄浊色的带着一种冷漠倒似死人的眼睛忽然它双手一送一枪刺了过来。 这一枪刺向我的小腹。我双腿盘在旗杆上等枪尖过来时左手抓住旗杆脚猛地一点旗杆人借力荡了开去。 这是很冒险的一步。虽然我左手还抓着旗杆但万一失手人自是会掉下去可我还是成功了。那蛇人的一枪刺了个空已把枪象木棍一样向外抡去。 我现在只有左手抓着旗杆整个身体都荡在空中已躲无可躲那蛇人大概也觉得我已是必死无疑了这一枪抡得毫无顾忌。 我看准它的枪尖左手猛地脱离旗杆一把抓住枪尖下的一段枪杆两脚此时荡回旗杆。一觉得脚尖碰到了旗杆上便将两脚一个交叉紧紧地扣在旗杆上。 此时整个身体几乎是水平状的与那杆枪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蛇人用力要将枪向外抡起去想把我甩离旗杆但它抓着枪尾我用一分力它必须用十分力才能敌过我的力量哪里动得了? 这道理蛇人自然不会懂得它只是用尽蛮力想与我对抗我不禁冷笑了一下。就算蛇人已经变成了人那也只是些生番到底不够聪明。 可话虽如此那蛇人的力量仍是大得惊人我只觉单手之力已经有点敌不住它了。不等枪脱手我大喝一声:“中!”右手的刀猛地向下掷去。 这几下只是在极短时间里的事。那蛇人两手正抓着枪面门全部暴露在外它也根本料不到我会有这一手百辟刀带着风雷之声下落它出一声惊呼两手离开枪一把抓住刀刃。百辟刀吹毛断这一刀下落一下割掉它两根手指却已被它一下用两个手掌夹住。 我左手的长枪下面一下失了借力单靠两脚哪里能保持身体的水平?人也猛地下落。我两脚紧紧夹着旗杆拼命想用腿来夹住但身体还在下落。本来那蛇人距我不过三四尺一下就到了那蛇人跟前。 那个蛇人的双手还夹住百辟刀我伸开右掌一把按住了刀柄猛地向下一推。 这一下除了我本身的力量还带着我的体重那蛇人这回已夹不住刀了百辟刀一下没入它的两眼中间直刺入脑。那蛇人大叫一声一个巨大的身躯向下滑落我右手一收手腕上的绳子带着百辟刀脱出那蛇人面门蛇人的血直喷出来身体滑下血涂得旗杆也血淋淋的。 我借了这一掌之力止住了下落之势两腿已夹住旗杆也来不及将刀抓回手中便翻身倒过来右手抓住旗杆重又头朝上向顶上爬了两步。 这一次攻守只是瞬息间但对我来说却有如过了许久心头也止不住地狂跳。但毕竟我还是胜了而且夺了一杆长枪来可说是大获全胜。 那批蛇人围了过来抬起那个已半死的蛇人有几个向上望瞭望。天还暗曙色微茫却也看得出那几个蛇人眼中也有了点惧意。 我左手臂抱住旗杆右手抖了抖百辟刀划了个弧线跳了起来我一把抓住刀柄。刀刃上血不沾锋只在上面流动。我在那面怪模怪样的旗上擦了擦定定神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豪气。 如果说以前我心底依然有着对蛇人的惧意此时已惧意全去。也是因为面临绝境人反而更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吧。 这时又有一个蛇人越众而出向旗杆上攀来。这时我已确定那面大旗对它们来说重要之极可能那些蛇人杀我是次夺旗反而是主。不然要是它们将旗杆砍倒我准是变成肉饼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了。蛇人笨虽笨不会连这也想不到的。我不由庆幸自己选择正确若只是爬上另外的高架只怕自己已早变成齑粉了。 那蛇人慢慢往上爬。刚才那蛇人的血涂在旗杆上就连蛇人也爬得有点费力但那蛇人一步步上来丝毫不退缩。 刚才那蛇人的死这个蛇人一定大存戒心。它每一步都小心之极双眼也不敢离开我那枪头在它头顶不离半尺万一我动进攻它也马上便可反击。 我左手的长枪对准它右手的百辟刀仍是蓄势待。只靠两腿盘住旗杆自是大不灵活不能再象刚才一样闪过它的枪了那么只有将那蛇人击杀于能威胁我之前。 话如此说要击杀这个蛇人当然不会是容易的事。 那蛇人的身体一伸一缩也跟蛇一模一样正慢慢地爬上来。刚才旗杆上的血已有些干了它的身体不会刚爬上来时那么打滑可爬得却更慢。 等相隔五尺那蛇人停住了。 这枪有七尺长在这个位置已能击中我而我的长枪跟它的一样长我同样也可以击中它。不同的是它击中的是我的腿部而我却能击中它的头部。 它正在迟疑吧。看来变得和人一样自是有好处却也少了野兽那种不畏死的悍勇。 我不等它多想一枪向它头上刺去。我在上它在下我占了地利再加上先下手为强它纵是力量大过我几倍的蛇人也难以应付。 那蛇人的下半身卷在旗杆上忽然将上半身向外移开一半仿佛树上长出的一根斜枝一般。我这一枪刺空却马上收回又是一枪刺下。我这一枪本就没用全力它的上半身闪过我的长枪却也无法再刺我这第二枪是刺向它的胸口的。 蛇人的胸口虽没有人那么宽但也不是容易闪开的。它上半身斜斜伸出旗杆胸口正好露在我面前等如给我当耙子一般我这一枪刺出虽然只是一只左手但从上刺向下它也不敢硬按整个身体又退下一段。 我收回枪歇了歇力。我在旗杆上地势上极为有利那些蛇人要攻击我也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攻击。但单打独斗我自信在地势不占优时都能格杀它们何况是在这种地方。 唯一的担心就是那些蛇人若不再顾忌这面怪旗那么我这有利地势便是作茧自缚只有等死的份了。好在那些蛇人看样子对这旗极为尊崇我把蛇人的血涂在旗上时它们一个个都愤懑不平这个爬上来的蛇人注意力也几乎全在那旗上。 这时那个退下几步的蛇人又开始蠕蠕而上它肯定不甘于这么被我逼退。蛇人尽管有些象人了也有了害怕之心但终究比人要悍勇得多。只是这个蛇人小心之极我要格杀它倒不是容易的事。 我看了看旗杆顶上那旗杆顶上和帝**的旗杆没什么不同最上面有个滑轮做得很精致绳子穿过那滑轮。本来有一粗一细两根细的那根缚着沈西平的头颅已经被我割断了余下的那戴落在地上粗的那根还绑在旗杆上打成了个粗大的结我的脚正踩在那绳结上。 那蛇人已又逼上了两步此时它双手握枪紧盯着我。我左手握枪右手握着刀右手臂还环抱着旗杆它一时也不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蛇人多少有些象人但细看实在和人相差太远我们现在几乎是面对面我也已不敢多看只觉蛇人那黄色的眼珠如同两朵火苗似乎即将燃起。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只一会儿我便觉得头昏脑胀眼皮只觉得不住地想要合上。正迷迷糊糊地那一阵我脑中一凛情知不好只是头象灌了铅水一般重得抬不起来。 就算我又困又累也不至于会这样的。我睁了睁眼却实在睁不开内心深处却也知道若再这样子那形同等死在一阵昏沉中我的手指动了动。 手指也象被什么绑着一样但多少还能动。只是右手一动百辟刀脱手而出。尽管是半睡半醒我也不禁惊叫一声这时只觉腿上微微一阵刺痛却也并不很明显但人这微微一痛猛地一激凛像是被劈头浇上一桶冰水我一下睁开眼。 一睁开眼但见那长枪已经刺向我面前。那蛇人现了我的百辟刀脱手知道这是个良机吧。 我右手已空左手却还抓着长枪左手一挡“啪”一声两枝枪撞在一起我只觉周身都如同被猛震了一下人也差点掉下来本能地双手一下抱住旗杆那枝枪却被那蛇人格得飞了出去。 武器一脱手我但知不好那蛇人的长枪已一下刺上来枪尖上带着些轻轻的尖厉的哨声。 那是枪尖破空掠出的声音。这一枪刺中我肯定是个对穿。我一咬牙手一松人猛地跳离旗杆人一下象块石子一样往下掉。 掉下两尺我已与那蛇人的枪尖平行了马上伸过右手去抓那枪杆。这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可是这蛇人却比刚才那个动作快我的手刚伸出这枪便缩了回去我的右手一下抓了个空。 要死了么? 我的右手却比我想得还快一把正抓住了拴旗的绳子。这绳子现在还有很长的一根在旗杆上盘成一个大绳结我一把抓住绳结上那一段蛇人的枪又已刺了上来。 这一次蛇人连身体也攻了上来。它一定觉得我已是山穷水尽只有等死的份了这一枪却是刺向我的小腹。 在蛇人心目中可能那怪旗远比我重要所以也根本不用留我这个活口。 我只有右手单手抓着绳子左手已是空手偏生那百辟刀是拴在我右手腕上的我的左手虽抓住刀柄但由于拴在刀上的绳子只有一人长这刀最多也只能到我大腿的距离。 此时蛇人的长枪已到了我小腹前。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左手的刀猛地反手一割想割断缚住那刀的绳子谁知我动作太猛这一刀反而割到了旗杆上的绳结。百辟刀吹毛断这一刀将那绳结割得寸寸碎裂右手拉着的绳子一下松了人在空中晃晃悠悠。 那蛇人的枪刺到但我已闪无可闪单靠右手抓住那段绳子也只是苛延残喘。我脑中一闪脚猛地一踢一下踢中了那枪杆我的身体像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小石头一样向外飞了出去蛇人的这一枪也刺空了。 那个蛇人已一反刚才的谨慎小心身体也猛一窜一下窜上了旗杆顶已比我还高这时它单手将长枪举过头顶作势要向我刺来。 这时我没有它地势高地形之利已丧失殆尽一只手还抓着绳子正秋千似地荡回来它这一枪便是等着我的吧。 等我荡到旗杆边上那蛇人猛地一枪刺落我猛地一甩想让过这一枪但来势太急只让过头顶蛇人这一枪刺在我左臂上“噗”一声刺了个对穿枪尖在左臂另一头穿出两寸血登时如水一般射出来左臂上像是被一下打进一个大钉子又象被放上了一团火奇怪的是却并不怎么觉得疼。 那一定是忘忧果粉的作用吧。来时我向医官要了些忘忧果粉一半敷在伤口一半服下。医官说其实这忘忧果粉并无合拢伤口的效果却有止痛奇效服下后效果更佳只是容易上瘾不可多服。我来时只要伤口不再疼痛哪管什么上不上瘾服了不少。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奇效。 刚才这一甩我象风浪中一样摇摆不定。可是这一枪刺中我却让我灵机一动登时有了个主意。我一咬牙脚在旗杆上一点。那蛇人此时将枪收回枪拔出我左臂时带得血肉模糊我也不管什么了人猛地向一边一晃一下子陀螺也似地绕着旗杆转了一圈。 我的右手还抓着绳子这一圈那绳子正好将那蛇人绑了一圈。这蛇人想必也明白了我的想法左手要来拉缠在它身上的绳子但这时我已转过了第二圈这圈绳子反将它的左手也绑在里面了。 因为我一个身体都挂在绳子上这两圈绕得很紧那个蛇人力量虽大竟然也挣不开。我只听得它出了一声闷喝不等它再有什么反应脚一点旗杆又绕着旗杆荡了两圈。 那怪旗很是沉重这根绳子却是极为牢固缠了四圈后我也升高了许多已到了那蛇人的胸口了。我抬头看时只见它的双手都被缠着动也动不了那个头却可以乱动正吐出血红的分叉舌头露出一嘴白色的利牙似乎想咬我但却低不下来。 我心头一凛却只觉身子一轻人向相反方向甩了出去。 留下来这一段绳子不太长绕了四圈后已没法再打结了此时便有向反向松开之势。我身体一动时便觉不妙左手一把抓住挂在肋下的百辟刀想要刺入那蛇人的胸口但才刺出那蛇人的鳞下一点听得那蛇人出一声大叫却只觉手臂无力加上身子转动之势已急哪里还刺得下去?那一枪已刺穿了我左臂虽然我并不怎么觉得痛但受了那么重的伤哪里还用得出力? 我只觉人已腾云驾雾地向反向转去。刚才那缠着蛇人的几圈也前功尽弃左手的刀转过半圈碰到了旗杆抽出来后重又扎进偏生死活插不下去眼前眼花缭乱也什么都看不清只见蛇人那一身绿色的鳞片。 等转过第三圈我叹了一口气知道已无回天之力颓然将左手松开百辟刀又落下去。这刀本悬在我右手腕上掉下去正与我膝盖平齐。看下去刀已无力两腿也一样的无力只见大腿上有一道不算很浇的伤口那正是我刚才我在迷迷糊糊中感到的一点刺痛吧。 这时却只见那蛇人的身体正在往下滑。它是要下来劈死我么?我不禁闭上眼只道死到临头只等着马上来的致命一枪了。 谁知那蛇人下滑的声音还在响。我睁开眼正好蛇人手中的长枪枪尾在我跟前我左手一把抓住那蛇人也不用力回夺只是滑下去滑过的地方也是血糊糊一片。 这时怎么回事? 我有点莫名其妙却听得下面的蛇人营中出一声惊呼但这时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立稳脚跟。我双脚缠住旗杆只觉杆上一股血腥气。一缠在旗杆上那旗子的份量但显现出来了我右手象被人用力扯着一样。我将那绳子在旗杆上又打了个结缚住看了看身上的伤口。 除了腹上的伤口腿上的伤口已经结口左臂上却仍是血肉模糊那个洞口的皮肉都翻了出来。还好腿上的伤口并不碍事我一松开双手右手一抖百辟刀回到了手中。 此时旭日东升那面旗正迎风招展。我拉过来顺手在旗上割下一条布包在伤口上。我一割下旗上的布下面的蛇人出一阵又惊又怒的低呼我却只觉得好笑。 这时几个蛇人抬开那个蛇人。这时曙色已微明我在旗杆顶上也可以看见下面的仔细情形了。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蛇人至少也有上千个。说是黑压压的其实该说是绿荧荧的像是阴沟里的水色。那个刚才滑下去的蛇人正躺在地上身体还在抽*动但整个身体已几乎断成两截内脏也从伤口滑出来。 我初时还有点纳闷马上恍然大悟。刚才我绕着那蛇人在转动时百辟刀虽然扎不进去但沿着它割了好几遍这蛇人被绳子缠着动也动不了身体竟被我割得只有里面一根脊骨连着了。 真是侥幸。我暗自庆幸这时蛇人忽然潮水似地分作两边。 那是有什么人要来了么? 果然来的是一辆战车上面有一个蛇人。 我一向以为蛇人长得都一个模样但仔细看看蛇人都各有各的样子。来的这个蛇人甚至可以说有几分英俊。当然不是人的那种英俊它的周身很匀称身上披着一件软甲这在蛇人中也不多见大概蛇人只有那些地位较高的才穿软甲。对于蛇人来说那一身绿油油的鳞片其实就顶得上一件软甲了。 这个蛇人来到旗杆下跳下车来那些蛇人都伏在地上。这蛇人看了看在地上的蛇人尸抬起头看了看我。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那简直如两团火焰会一下燃烧起来。我没有动那蛇人忽然指着我喝道:“你杀了巴吞!” 蛇人会说话! 尽管我早就猜到了但当面看见时还是一阵惊愕。 它说的是帝国语虽然有些不太标准但也不是很听得出来倒像是从书本上学来的。我道:“哪个叫巴吞?” 它没理我只是道:“你知不知道你玷污了伏羲圣幡时你的死期也到了!” 我不知它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蛇人已不再转向我大声对那些蛇人喝道:“搬柴!” 这时边上一个蛇人抬起头道:“山都将军柴的要烧?” 那蛇人说的也是帝国语虽比那个叫山都将军的蛇人差远了却也足以听得懂。我在旗杆顶上不由吓了一跳只道自己听错了山都喝道:“对搬柴!伏羲圣幡已被他玷污了只有请祝融大神来洁净。” 那个蛇人结结巴巴道:“山都将军天法师说的圣幡不得……那个毁。” 我看了看那有点破了的怪旗子旗上两个人头蛇身身穿古衣冠的人正在旗上被风吹得乱动倒似活物。现在被我割掉一条旗上的怪物更显得古怪了。 对于蛇人来说这是圣物吧。帝国也有许多圣物这一点蛇人却更象人。 山都喝道:“天法师宝训第十七条还曾说过圣物若被玷污便要借祝融之力来浣洗。快去搬柴来。” 那些蛇人有些呆呆地看着他有几个已去搬了些柴草来。那些柴草什么都有大概也是当场砍来的堆在架子上马上便堆成了足有半人高的一堆。 山都抬起头看着我喝道:“把圣火拿来!” 他这话出口却没有一个蛇人动。山都等了一会怒道:“你们聆听天法师宝训那么久难道还怕祝融之威么?” 有个蛇人迟迟疑疑地从一个营帐边取下一枝松明。这松明的火光很微弱只有豆粒一般大。这么小的火光大约也不是为照明用的只是为了让蛇人不再怕火吧。那个蛇人却连这么一点火也怕得胆战心惊拿到山都跟前时几乎要晕倒。 蛇人要烧旗杆了? 我盘在旗杆上心知到了千钧一之时。不知武侯知道那些蛇人正在努力适应火光后有什么感想而我更不知能不能逃出这营帐去。 我摸了摸怀里。怀里那包火药包得严严实实象个饭团。这时山都将那松明凑到柴草堆前去点边上的蛇人像是见到了极危险的东西躲得远远的。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我用右手摸出那包火药放在手中嘴咬住包着火药的布一下撕开一个口子往下一倒黑黑的火药象一条细线垂下洒在那柴草堆上。 山都正在点火那点松明实在太小柴草又不是很干只点着了一点小火那些火药一落到柴草堆上山都还抬起头看了看大概不知是什么东西。 柴草没什么异样。难道那火药没有张龙友说得那么神么? 我正有点失望忽然柴草堆中出“嘶”的一声响一团火象活物一般窜出来升腾起足有一人高。山都也吓了一大跳长长的身躯居然一跃而起向后跳出。但即使如此它身上还是被点着了几处。 火已将那堆柴草全部点着。这火药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如果任由它烧下去这旗杆马上会被烧断。此时旗杆周围的蛇人已退开了十来步似乎都在害怕火光但与那日见到火光吓得魂飞魄散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手一松人马上滑了下去。旗杆上半干的血粘乎乎的滑下去时擦得我软甲上也红红的一条。滑到那火头上我将长枪往地下一柱“砰”一声顿住了下落之势伸过长枪便去挑开柴草。 蛇人似乎仍不太会用火柴草堆得很松只是放在那木头架子上。我的长枪一扎入柴草堆只是一甩那些着火的柴草堆四散飞开架子上马上只剩了些零星柴草哪里还烧得起来? 蛇人见火四溅又向外散开了一些。只是这些柴草就算烧也马上就烧完的。我咬了咬牙把剩下的火药包好扎在枪头上往架子下一些小火上一探布条马上烧着了。 现在还没烧进里面的火药但一定马上会烧着了。我看看四周已打定了主意将那长枪举起猛地掷向边上一个营帐。 长枪刚一飞出枪尖上的火药包“嘶”一声炸开了。这声音不响但就如同一块巨石扔进水里一样火花四溅炸得四处都是。附近的几个营帐一下被点着了有些火花溅到了离得不太远的蛇人身上那些蛇人也怪叫着纷纷向外挤去。 正在一片大乱中忽然听得山都吼道:“不要乱!左营灭火右营上前捉下那怪物!” 我是怪物?这时我也有点哭笑不得。但山都的吼声却似让那些蛇人都镇定下来一批蛇人已转向那些着火的营帐拼命地拍打另外一批蛇人迫了上来。 那些蛇人还有点害怕地上燃着的火但向前移动得很坚定。 这个山都虽然是个怪模怪样的蛇人居然大有名将之风。我也不禁有点赞叹帝**中有此令下如山倒的将领也不过武侯、6经渔、沈西平区区几人而已。 两个蛇人已到了旗杆边上。架子下还有点火在燃着这两个蛇人似乎也有点畏缩山都喝道:“快上!” 它已猛地向上冲上。 刚才它被火舌燎了一下身上的软甲也有几处焦痕一张脸也黑一块青一块。它冲得很快那两个蛇人在最前面山都这一步却窜得比它们更近一枪向我扎来。我手足并用猛地向上攀去闪过这一枪山都却喝道:“把刀拿来!” 边上一个蛇人道:“山都将军天法师明训不论何时圣幡……那个不能碰地的。” 这个蛇人的话说得却也算流利身上也披着软甲一定也是蛇人中的一个领吧。山都道:“来四个扶住旗杆一段段砍下来。” 我吃了一惊一把抓住那面大旗喝道:“你们住手不然我要把这旗割成碎片。” 山都抬起头道:“割吧圣幡已被你这怪物玷污不能再号令全军了。” 边上一个蛇人递过一柄刀来。蛇人的刀与帝国形制一般无二山都接过了道:“你们扶住了。” 边上四个蛇人围成一圈扶住旗杆山都开始砍架子上那一段旗杆。 旗杆很粗也是用很牢固的木头做的山都要砍也不是说断就断。但它一刀砍下我在旗杆顶上也被震得一动伸手抱住了旗杆只好让自己不掉下去。 它一刀砍下虽然只是在旗杆上留下一条刀痕但这么砍下去旗杆迟早要被砍断的。 我夺来的长枪已掷出去了现在那些蛇人不再强攻恐怕也夺不到长枪了。而我要是下去不论自己有多狂妄也不信能击败五个围在一起的蛇人何况边上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蛇人围着。 难道真是走投无路了么?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旭日东升天也放亮了。看过去那片树林如一个绿色的池塘隔开了高鹫城。在旗杆顶上似乎那只是一段一蹴而就的距离。 我看了看挂在腰间的沈西平的级。他的级已被风干了脸也有点变形却仍能看出那号令一军的威势。 声名赫赫的一代名将还是一个无名小卒死了也一样啊。 我有点苦笑。我死了后级会不会也被挂在旗杆上呢?说不定武侯会给我追加几级。只是那时我连尸身也回不去追加上十级也是空的。 我咬咬牙摸着右手的百辟刀。 就算死也不能让那些蛇人那么容易就割下我的级。 我弯了弯腰准备松开手。 那四个蛇人挤作一堆都扶着旗杆没有武器。我要防的只是山都一个。 想到这儿我也不禁失笑。 我也想得太简单了。现在我身上三处有伤就算只有一个赤手空拳的蛇人也不一定打得过可能一跳下去不等我动手便要被蛇人撕成两半。 这时我的手已松开人也滑下了几尺。边上有个蛇人叫道:“山都将军怪物小……心!” 山都抬起头我已喝道:“中!” 百辟刀脱手飞出直取它的头部。 这一刀迅雷不及掩耳也可以说是我最后的攻击了。山都呆了呆伸手要用刀来格但却来不及了。眼看这一刀便要刺入它的头部边上一个蛇人忽地长身一手抓住了刀刃。我手一抖拴在百辟刀上的绳子一下绷得笔直我用力一夺那蛇人的手被刀刃划过两个指头一下飞了起来。 但如此一来已击不中山都了。我不等它们再攻击马上又爬回顶上一个蛇人作势要攀上来山都喝道:“不要上!” 山都的脸即使是蛇人的也看得出按捺不住的怒火。它喝道:“再来两个防着这怪物!”低头又开始去砍旗杆。 它也料不到我到这时还会攻击吧。 两个手绰长枪的蛇人游了上来围在外面那个手受了伤的蛇人退了下去换了一个。只听得山都的刀在旗杆上“砰砰”地响。 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有个蛇人从树林那边过来叫道:“山都将军攻……” 这蛇人话不利落攻了半天说不出攻什么。我看了看却见高鹫城头一支军马飞驰过来看旗号正是前锋营。 愚蠢! 我不禁暗骂。这般攻击龙鳞军也一败涂地前锋营纵然勇猛不见得能比龙鳞军强多少还不是一样要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动这等自杀一般的攻击?难道是前锋营见我不归不顾一切来救我么?只是他们又怎知我被困在这旗杆顶上? 山都停住手喝道:“左营在这儿守着接着砍右营随我迎战!” 它的话音很沉稳但我也听到了一丝慌乱。 就算前锋营敌不过蛇人军但这次攻击却也打了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山都抛下刀带着一大队蛇人向树林里冲去。这时又有一个身披软甲的蛇人接过刀接着来砍旗杆。 路恭行这次进攻也是白费吧。我有点颓唐。 那蛇人才砍了几刀忽然有几个蛇人出一声惊呼纷纷抬起头来。我不知生了什么事仰头看去。 只见那树林边上飞起了一只黑色的巨大怪物长长的像是一条飞动的大蛇正向这儿飞过来。 那不是怪物。我马上现那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皮制风筝看样子似乎上面有一个人。 风筝也是种从远古传下来的玩具。每年初春的踏青节帝国上下都到野外祭祀先人的坟墓那些孩子也在放风筝。现在虽然还没到踏青节但风已不小风筝已可以飞起来了。 但这只风筝绝非玩具。 蛇人也措不清那是什么东西有一个忽然伏倒在地上叫道:“伏……神!” 它大概叫的是“伏羲大神”吧。这一声像是传染了似的那些蛇人一下伏倒在地一个个顶礼膜拜连那个正在砍旗杆的蛇人也放下刀伏在地上。 那蛇形风筝到了旗杆边上我已看清了那上面确实有一个人。 忽然从那风筝上飞过一枝箭来。 这风筝在空中动个不停这支箭却有百步穿杨之妙竟然不偏不倚直向我射过来。箭尾上还带着一根细绳。 这支箭已到了我跟前却还差得三尺。我心知定是有些道理手头也没什么东西不由分说一把抓起那面旗子迎风一展“哗”一声旗子展开了旗上那两个人蛇身的怪物象平铺在天幕上一般展现在那些蛇人面前那支箭也被旗子卷住正射在旗面上。 我收了回来抓住那支箭。 那是支去掉箭头的箭箭杆上刻了一个“青”字。这“青”上半部刻成羽毛样下面是封口的成个箭头的样子。 这是谭青的箭!怪不得在这种位置也能有这么好的箭法。 我一阵激动却见那细绳子上又有一根粗绳连着。 是要用风筝带我出去么? 我真有点钦佩那个想出这主意的人。这人也当真了得这主意匪夷所思却也完全可行。我飞快地倒着绳子已将那粗绳抓到了手中。 这时却听得刚才在砍旗杆那个蛇人喝道:“是妖魔化成伏羲大神的样子快放箭!” 它的喊声很响但那些蛇人正此起彼伏出一些怪异的叫声它的喊声却没有用。它跳下那旗杆架子取出一张弓来叫道:“放箭!” 蛇人的箭我还没见过。这个蛇人一箭射出那支箭歪歪斜斜飞近了那风筝便射不上去了掉了下来。 怪不得蛇人少用箭吧恐怕它们不擅长射箭。 这时谭青在风筝上忽然也一箭射落。他的一箭可与蛇人的那箭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箭直射向那蛇人那个蛇人张开嘴一条鲜红的舌头吐在外面似是吓得一动不动。 “啪”一声这一箭射在离它只有一尺远的地上。在风筝上以谭青那等高的箭术还是偏了一些了。 我正觉得可惜手上却不慢将那粗绳子抓在手中试了试。 本以为这绳子一定绷得很紧但这么一拉却拉得那风筝下沉了一些。 那风筝承不住两个人的份量! 此时我心头如同一桶冰水浇下。本以为绝处逢生但这么一来前功尽弃除非谭青自己跳下来我才能逃走。 可谭青真能舍身救我么? 这时下面的蛇人已纷纷站起有一些也取出弓来向那风筝射去。它们的箭术还不及刚才那蛇人谭青虽被我拉得沉下许多却也仍没一支箭能射到他身边的。 我绞尽脑汁却仍想不出一个能让那风筝承受两个人份量的办法。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却见一支长枪射了上来。 这支长枪比箭长过许多已正对着谭青射去才到那风筝边却被一下击飞斜斜坠下。但如此一来一下子又有好几个蛇人将长枪当箭射上去。幸好不是所有蛇人都有那么强的射术几支枪射得比箭更低便落下来了但也有一两支枪到了谭青身边。若不是蛇人的准头太差这两枪已足以将他射死。 这时一支长枪正从我身边掠过。这支长枪正是那身披软甲的蛇人射的劲力颇强。我右手一甩百辟刀脱手掷出正绕过那长枪在枪杆上绕了几圈。 那一瞬我的手臂几乎要被拔出一般浑身一震肩胛处痛得几乎无法忍受。 这时我也感到周身都开始疼痛。那忘忧果失去效力了吧? 我将刀收回来左手抓住了长枪人也不住气喘。这杆长枪虽然抢到了但我也已无法再用。我顺手将风筝上垂下的那根绳子绑在长枪上好让自己方便些抓住。 如果再想不到逃走的办法我也只好放手了不能再让谭青在半空里盘旋。 这时箭已如雨下不过都避开了旗杆这边。它们也仍不能让这旗损伤吧?我看着那面正迎风招展的大旗现在已被风扯得笔直好象一块木板也似。 这时忽然听得蛇人们出一声欢呼我抬头望去大吃一惊却见那风筝上已扎了一支长枪看样子竟是已射穿了谭青的身体。 我大吃一惊。那支长枪在风筝上动也不动风筝却已开始盘旋正不住往下掉。谭青已被射死了?我不禁仰天叫道:“谭青!” 像是响应我的叫声一个人影一下从风筝上掉了下来。 谭青掉下来了! 我只觉心也要跳出喉咙口他掉的地方就在旗杆边上这一掉下来手中的长枪被风筝带得猛往上一升几乎脱出手去。可是我手里只有一杆长枪怎么才能挡住他? 我也没有多想将长枪的一头扎进那面旗的左上角左下角和长枪枪杆捏在一起也来不及捆到一处便伸出去。 那旗子右边有一根木棍插着升旗的绳子便绑在那木棍上。我在左边这么插上一枝长枪约略有点象个担架床的样子。 我也没有想到谭青从那么高的地上掉下来我用这么一个简陋之极的担架床如何接得住他?就算接住了他掉下来的势头也会连我也带下去的。但此时我根本没想这些只是将旗子伸出去只想把他接住。 “呼”一声谭青的身子从旗子边掠过枪杆根本没碰到他。 那一瞬几乎只如闪电过眼那么短的时间可是我却觉得如同有一天、一年那么长久。 谭青的胸口插了一支长枪右手上还握着一把短弓眼已闭着脸上还有点淡淡的笑容。 “谭青!” 我大叫着可是他的身体已“砰”一声摔在地上。 他一落地蛇人已如潮水般涌上我看不见下面的样子却听得到刀枪刺入皮肉的声音。 我握紧了拳关节也白只想狠狠地一拳打出可这一拳却没有一个地方好打眼角也只觉得湿润。 一阵风猛地卷过那面旗已展开了兜风这一阵风将我的身体也在旗杆顶上摇了摇。 谭青已掉下来了。现在风筝上没有人控制尽管只有我一个人也同样没办法带我飞走除非我能爬到那风筝上。只是风筝若降到只有旗杆那么高那恐怕便飞不出去。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便是我如何带着沈西平的级逃出去否则谭青的死也只是白死。 我看着那面旗子又是一阵风吹过那旗子象瓦片一样被吹得鼓起。我紧紧地抓着忽然脑子里跳出了一个主意! 谭青多亏你。 我看着旗杆下默然无语。谭青落下的地方只剩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痕迹了。 我一刀砍下一段绳子将那旗子左边的两角绑在了长枪上试了试让风筝上垂下的那根绳子移到正中。 谭青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杀尽这帮蛇人。 在心底喃喃地说着一刀砍断了那根升旗的绳子然后一手抓着长枪的一头将长枪横在肩上猛地站了起来。 在旗杆顶上要保持这个姿势是很困难的。但我只消那短短的一刻就行了。 我一站直了左脚一下勾住那旗子的一角趁着一阵风吹过猛地向外一跳右脚勾住了旗子的另一个角。 现在那旗子平平地背在我身上也正好形成了一个风筝的样子。头顶那风筝吃的份量一下减轻猛地升上天去。 下面只留下那些蛇人的一阵惊呼。我只觉那旗杆象落下地的一块石子一样飞落地下落眨眼间便升上了十几丈高。 第八章 智者胜 风鼓动着我背上的大旗我象一只鸟一般越飞越高下面蛇人的阵营已一览无余。 蛇人驻扎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山谷。南疆多山丛林茂密而人口却不多多半是住在平原一带的城郭和村落中那些山里只有一些零星的猎户。 在空中我已转了好多念头。这山谷很大两边山壁如刀削从两边攻下来是不可能的。前面有那片树林要是用火攻也只能烧掉树林烧不到它们的营帐。而有那树林阻挡帝国的骑兵也无所用其长。在这地方扎营攻守两便那蛇人军的脑当真深通兵法。 可为什么蛇人不全军攻过来? 我只觉奇怪。蛇人的每一次攻击都不过万人可它们来时的尘头却起码有好几万。在旗杆上我看到蛇人的阵营绵延数里可是出来的蛇人最多不过几千人。就算没有全部出来蛇人也不至于那么少。 难道那是伪兵之计? 我心头不禁一寒。蛇人难道真能定下这等计策么?若蛇人真个不过万人将我们十万大军缠在这里那真是笑话了。 此时我高高在上两军一览无余看得到冲出来迎战的蛇人正潮水一般涌出树林带着我飞的风筝被一个黑甲骑士牵着绳子正向城中跑去。树林外已有数千人的帝**严阵以待。 这批帝**几乎全部是前锋营当中夹杂着一些龙鳞军残军。他们到树林边却不再攻入想必也知道在树林里骑军无所用其长绝对不会是蛇人的对手。可守势也未必能持久蛇人的攻击有如狂风骤雨他们能坚持多久? 此时牵着我的那黑甲骑士已放慢了步子风筝降下了许多。那人控风筝的手法极是高明我也曾见过小孩放风筝收下来时常一头栽下。若这风筝也一头栽下我自然仍然难逃一死可这人慢慢收回绳索那风筝一点点降低极是平稳。 风筝降到十余丈高处我挂在风筝下已离地还有**丈了。那黑甲骑士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收起那面旗帜。我手一攀抓住了绳子将那长枪从旗上退出来。 此时我左肩却觉得一阵疼痛。那一枪刺穿我的手臂伤势不轻本来有那忘忧果的效力感不到疼痛这时药效已过伤口一阵阵钻心地疼痛。 那黑甲骑士大约也知道我伤势不轻招招手边上几个龙鳞军围上来帮他拉绳索另几个作势准备接住我。 等我降到离地还有一丈多高却听得树林里的蛇人忽然出一阵呐喊黑压压的一片蛇人冲了出来。 前锋营岿然不动那几个龙鳞军加紧拉着绳索似乎对前锋营信心百倍。几个人加力拉扯那风筝一低下落之势便急了起来我直冲下地。眼看要一头栽到地上虽然这高度摔不死人也要摔个七荤八素几个龙鳞军冲过来一下扶住我的双脚一个叫道:“楚将军放手!” 我双手一松他们抬起我向前跑了几步消去了我前冲之势。等我双足一落地人刚站稳只觉左臂疼得像是裂开一般人也一下摔倒在地上。 那几个龙鳞军围在我身边有一个扶起我叫道:“楚将军!楚将军!” 我从腰间解下沈西平的头颅递给边上一个龙鳞军道:“这是沈将军的级……” 我还等说什么那几个龙鳞军忽然直直跪倒在地道:“楚将军日后楚将军有命我龙鳞军将士定万死不辞。” 我说不出话来边上却听得祈烈叫道:“将军!” 他的声音欣喜若狂。我扭头一看却见他牵着我的战马向我跑过来。等他到我跟前我道:“谁要出来迎战蛇人的?疯了么?” 祈烈想必也知道我会这么说道:“将军你放心那是路统制和张先生定下的计策我也出了点主意。” 我看了看那些一字排开的前锋营在他们跟前堆放着一些树枝搭成的工事路恭行立在全军正中手中持着一面旗帜。我心头一亮道:“用火药?” 他一笑道:“正是。” 我挣扎着起来祈烈给我臂上包了一下扶着我上了马道:“将军回去吧。” 我道:“龙鳞军的弟兄你们先把沈将军的级带回去我还想再看看。” 那几个龙鳞军又向我躬身一礼跳上马向城中跑去。我带转马头看着在树林边列阵相迎的前锋营。冲在最前的蛇人已距前锋营不过数丈之遥了。不知路恭行打什么主意那些柴草烧起来的话恐怕已挡不住蛇人的攻势。 路恭行的大旗一挥全军登时井井有条地后退仍是有条不紊将那工事全部让给蛇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我问话最先冲上来的一批蛇人已到了那工事边。祈烈却有点坐立不安道:“千万不要出事情。” 像是应和他的话忽然在那头出一声巨响大地都仿佛震颤我的坐骑虽然久经战阵也惊得人立起来。我一把拉住缰绳带住了马却已见祈烈兴奋地叫道:“将军成了!成了!” 刚才工事那边浓烟滚滚那些柴草也燃烧起来。地上到处都是蛇人的残肢有几人蛇人浑身带火冲出来但身上火势太旺没几步便被烧成一堆。只有一两个蛇人冲破火阵但却到了严阵以待的前锋营阵前。蛇人便是再蠢此时也不改再冲了。 我的马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打着转。我勒了勒缰绳马停住了祈烈在一边帮我带住马道:“将军不要紧吧? 我喃喃道:“好个张龙友。” 火药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我也始料未及。此时烟尘已散去了一些看得清刚才出巨响的地方。那里刚才还平平整整现在却如同被刨了条深沟上百个蛇人的尸堆在一处火舌不时喷出。隔着那两丈宽的一带地方一群张皇失措的蛇人正张望着欲进不进。 这等威势攻守两方都不曾想到吧。 这时路恭行道:“全军听令依次退入城中不得混乱。” 前锋营已到了我跟前。与我交好的几个百夫长向我点头示意眼中也掩不住笑意连蒲安礼对我也隐隐有点敬意了。 路恭行退在最后。最后的一排前锋营手持长枪不敢怠慢只是蛇人却吓傻了似的追也不追几个冲出火阵的蛇人茫然立在火堆前。杀这几个蛇人自是举手之劳却也实无必要了。 路恭行一见我笑道:“楚将军恭喜你全身而退已获全功。” 我道:“路将军你们怎么将时机把握得如此好?” 他笑了笑道:“现在不是说话之时回去吧。” 退入城门刚将城门掩上却只听得雷鼓的声音有若雷声炸响:“前锋营统制路恭行五营百夫长楚休红至中军帐中。” 我们一惊却见雷鼓正站在城头上手中捧着一枝令牌。我小声道:“路将军武侯知道我们外出么?” 他苦笑一下道:“我不曾请令是私兵马的。” “什么?” 我又是一惊。私兵马那可不是小罪。我道:“为什么不请令?” “事情紧急。”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向中军帐中走去。我跟在他身后有点惴惴不安。武侯的消息也当真灵通可能龙鳞军向他汇报过了。我想纵然我们有私自出动之罪可这一场胜仗也足以抵销了。 如果能尽快退兵那也是值得的。 ※※※ 一进中军帐中我和路恭行跪了下来道:“君侯万安。” 武侯道:“站起来说话吧。” 我们道:“谢君侯。” 站直了才现帐中侍立着好几个中军的参将高铁冲坐在他那张轮椅上仍是戴着一个垂下纱幕的斗笠张龙友也在一边脸色也无异样。我的心定了定心知定无大碍那堆火药准是张龙友拿出来的他是武侯现在很赏识的人爱屋及乌也不至于会对我们加罪。 我正想着只听武侯喝道:“路恭行谁给你权力私自兵前去交战?” 路恭行抬起头来道:“君侯此役事出突然卑职无暇请令只得先斩后奏确是有违军令请君侯责罚。” 武侯从座椅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那大鹰小鹰。他站在我们跟前扫视了一眼。我在一边看着武侯生怕他会说出“将路恭行拿下”之类的话。 好一会武侯道:“前锋营统制路恭行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 我一惊。难道我也在责罚之列么?的确我私自出营一样犯了军令了。但我想武侯多半不会责罚我的最多只是无功。如果能让十万大军早日班师那么一点功劳又算什么? 武侯道:“路恭行你不遵号令私前锋营与龙鳞军本当处斩。但军情紧急为将之道事急当随机应变你做得很好故功过两抵退下吧。” 路恭行道:“多谢武侯。” 武侯看看我又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违抗军令罪在不赦杀了!” 我大吃一惊做梦也想不到武侯竟会如此处置。路恭行也吓了一跳他大声道:“君侯!” 武侯看了看我道:“楚休红你可有话说?” 我垂下头道:“武侯处置得极是。军人若有令不遵如何谈得上军人?纵末将立下大功却也犯下了弥天之罪。只望武侯能让这十万大军早日班师不至于埋骨他乡楚休红死亦无憾。” 话虽如此说我却深知武侯定不会杀我。当初6经渔如此大罪一样默认他逃亡何况我还有功劳?武侯看着我突然笑道:“好好。你知道便好。” 他走过来扶起我道:“楚将军破城之日我见你有些妇人之仁。为将之道绝不可对敌人有一丝怜悯今日你可要知道军令如山的份量。” 我刚站起来武侯忽然从我腰间抽出了百辟刀一刀劈向我的脖子。 这一刀快得如闪电一击我做梦也想不到武侯谈笑间突然动手不禁一闭眼。 脖子上一凉却不觉得痛苦耳边倒听得周围的一阵惊呼。我睁开眼却见武侯的刀停在我脖子上没有砍下去。 他喝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听令!” 我一下跪倒道:“末将在。” 武侯道:“楚休红你违抗军令从今日起不得再列入前锋营名册。” 这是要开革我?我这才真的一惊道:“君侯……” 武侯将刀插回我腰间鞘中摆了摆手道:“楚将军你从今日起为龙鳞军统领我准你在诸军中抽调人手重建龙鳞军。” 是如此么?我不禁又惊又喜道:“多谢君侯。” 话音甫落却觉得左臂一阵剧痛。刚才我强忍着此时心底一宽再也忍受不住身子一歪便倒了下来。 等醒过来我只觉自己躺在一张软床上。刚一睁开眼只听得边上有个女子道:“楚将军醒来了!” 怎么会有女子?我心头有点诧异眼前仍有点模糊。定睛看时却见我躺在一个帐篷里边上有两个女子一个正用湿布搭在我头上另一个正看着我脸露喜色。有趣的是这两个女子长得一模一样连衣服也一样。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那两个女子忙扶着我一个把我额上的湿布拿开。我刚想问话帐篷外有人进来依稀记得那正是我逃出蛇人营地时拉着风筝绳子的龙鳞军军官。 这人到我跟前跪下道:“统领末将龙鳞军中军哨官金千石参见。” 我已到了龙鳞军阵中了?我道:“金将军起来吧。这儿是龙鳞军的营房?” 金千石道:“是。楚统领请你好好将养武侯已下令后日大胜后即班师回朝。” 后日大胜?我不禁皱了皱眉。武侯难道已有了破敌之策?金千石似也知道我的疑问道:“这是前锋营的劳国基将军计策抽调了我军中的薛文亦定能大获全胜。” 我道:“薛文亦是谁?” 金千石正待回话我对那两个女子道:“喂你们给金将军搬把椅子过来别让人家站着。” 一个女子忙不叠地搬个椅子过来。动作太急到床边时碰了一下我的左肩我只觉一痛差点叫出声来却见金千石手按钢刀对那女子喝道:“出去!” 那个女子面如土色小声道:“将军……” 我道:“金将军怎么回事?” 金千石跪下道:“统领末将万死这个女子竟然伤到了统领我必要将她碎尸万段。” 我吓了一跳。那天我和路恭行来右军询问蛇人的事便曾见田威将那女子的手砍下来做骰子后来又一刀砍落那女子级那一次我便差点与他决斗。本以为不过是田威此人骄横残暴但听金千石的话似乎右军中大多如此。我暗自叹了一口气道:“金将军请你给我个面子不要难为她吧她本是无心。” 金千石道:“统领有话末将岂敢有违。” 我对那两女子道:“你们到一边休息去吧。” 她们退下时我见她们眼中都似有些泪光。等她们退走我不禁叹出了一口气。 龙鳞军固然强悍但沈西平这种带兵方法实非我能。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马上向武侯辞职吧。也许在武侯心中我也算是他亲信了任命我为龙鳞军统领也是为了将这支强兵纳入自己帐下。 我对金千石道:“金将军起来吧我这个实在有点婆婆妈妈的请金将军不要介意。对了你说的薛文亦是何人?” 金千石坐到椅子上道:“薛文亦是我右军的工正。他有个外号叫薛妙手极擅机关之学。对了统领将沈大人的级夺回时乘的那只风筝便是他做的。” 我道:“那天你们怎的会备好那东西?知道我陷在那里了么?” 金千石笑了笑道:“那日我们本不知统领也去那本是为前哨秦权将军和左哨陈亦凡将军预备的。因为事急薛妙手也只做了一个。不曾想他们失手了统领却一战成功天下英雄也不是尽在龙鳞一军啊。” 他的话我也听得出话语间的自大之意。但他至少已许我为英雄我不禁淡淡一笑道:“可你们怎么把握时机的?” 金千石道:“这便是薛妙手的奇技了。统领你现在能走动么?” 我试了试。现在我身上有三处大伤腹上的已经结口问题不大了腿上只是皮肉之伤只有一条左臂仍是疼痛不堪倒无碍行走。我道:“行啊。” “那请统领跟我来吧。” 我有点好奇翻身要下床金千石一边喝道:“喂快出来帮统领下床。” 那两个女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住我。我站定了向她们微微一笑道:“谢谢。”这话似是什么叫人害怕的话一般她们一下子有点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怎么放。 我也没有再理她们跟着金千石出去。一走出帐篷我道:“那两个女子是哪里来的?” 金千石道:“那是属下的两个俘虏。统领不喜欢么?末将见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倒也好玩。若统领不喜欢我帐中还有五个都可以算绝色不过比她们也不会好。” 我不禁又暗暗叹了一口气道:“龙鳞军中女子可多?” 金千石道:“每个人都有一两个吧。统领别见笑末将别无所好也只有这酒色两字。“他说着脸上也不禁微微一红。 我正色道:“金将军请你向龙鳞军的弟兄们说说以后待她们好点吧。” 金千石脸色一变便又跪下道:“末将万死起初末将曾有十个侍妾被我杀三个了。以后一定待她们好一点。” 我单手扶起他道:“金将军年纪大过我我不过是侥幸得居此位大家都是弟兄战阵上望将军听我号令平时请将军也不必太拘礼叫我名字也便成。” 金千石站起来脸上也有点异样倒似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许沈西平治军军纪很乱上下尊卑却极讲究的。碰上我这个为上不尊的统领让他也摸不着头脑。 慢慢来吧。 我看了看天。天色也有点晚了西门这一带很是平静。武侯的封刀令已下了四天固然右军也不敢不遵更何况城中残存的民众已是不多了。国民广场中已聚了五六万城民也真没想到屠城这几日竟然已屠灭了极大多数。围城之初城中大概有八十万军民啊。 有七十多万人死了。这七十多万可能饿死的和共和军自己最后杀人充饥的也有一半。可就算如此也起码有三四十万死在帝**的屠城中。十万大军有谁的手上会没染过鲜血呢? 这时金千石道:“统领就是那个。” 他指着一个箭楼。我抬起头却见箭楼上伸出一个长长的竹筒。 “那是什么?” 金千石道:“上去看看便知。” 他走了上去我刚踏上一步却觉肩头又是一阵痛身子也晃了晃。金千石跳下台阶扶住我道:“末将该死忘了统领伤还没好。” 我道:“没什么大碍的多谢金将军了。” 我说没什么大碍一半当然是要强另一半倒也不是虚言。那个医官叫叶台是天机法师的再传弟子。张龙友的上清丹鼎派崇尚炼丹也炼出一些药来清虚吐纳派不尚炼丹不过他们更注重医道。虽然飞升为主医道为辅可清虚吐纳派中却有些人本末倒置反而将医道置于位了。叶台的医术便源出那一派因为在军中对伤科尤有心得。我伤得不轻但今天已觉疼痛中有点痒苏苏的那是伤口正在愈合之兆。路上我向金千石问问劳国基所定之计他也知之不详只知中军正在准备在各军挑选身材矮小的死士也不知有什么用。 一走上箭楼有两个小兵正坐在边上。见金千石和我上来他们一下站定道:“金将军。” 金千石道:“这位是新来的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将军你们前来参见。” 那两个小兵也唬了一跳齐声道:“楚统领好。” 他们话如此说脸上却依稀有点不服之色。那也难怪右军沈西平统军时独立性很大很多人都只知沈西平甚至不知有武侯。我一个外人来统领沈西平精锐中的精锐自然有些人不服。武侯也因为右军有点尾大不掉才会借这名目来让我统军吧。 金千石道:“这是薛妙手做的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望远镜。” 望远镜?我看了看那东西。那是一个很粗大的毛竹筒搁在当中一个架子上。因为太长有一半伸出了箭楼。两头不知镶嵌着什么有点亮闪闪的光。金千石扶住了那望远镜道:“统领你在这头看。” 我走到那一头往里看了看。 乍一看有点模糊但马上我看见了一片营帐有一根光秃秃的旗杆伸在面前。看样子那营帐只竖在几十丈开外。尽管模糊却仍能看清。 那是什么人的营帐?我不禁一阵狐疑。 这望远镜正对着西南面几十丈外也就是南门的西北面。可那儿明明是一片空地蛇人攻击也一向只攻南门并不曾攻到西门来。 “那是什么人的营帐?” 金千石道:“蛇人的。” “什么?” 我大吃一惊。蛇人还在数里之外可从那竹筒里看来却近了好几倍。怪不得那叫望远镜吧。我又凑上去看了看果然看得到在那营帐前有一片树林正是蛇人营前的树林。 金千石在一边道:“昨日晚间我们在树林外一直等着秦权的信号却一直等不到。还好薛妙手早上看见了统领你在那旗杆顶上我们立时出接应碰到了你那个正急得不可开交的护兵他们正好有那种可以火的药。本来我们还怕蛇人冲出来不好对付准备血战一场泼出命去也要保住沈大人级正好合兵一处。哈哈这一仗也算打得最痛快的我们无一人伤亡。” 他说得眉飞色舞那两个小兵也听得神驰目移我却仍在看着那望远镜心中暗想着:不要说没有伤亡。秦权他们几个龙鳞军便已战死我的前锋五营的神箭手谭青也死在蛇人阵中了。 这时忽有人叫道:“楚将军在这里么?”正是祈烈的声音。 金千石停住话头从箭楼边探出头去道:“在这里。你们是什么人?” 我放下那望远镜也在箭楼边却见祈烈和仅存的几个什长扛着一包东西过来。一见我祈烈叫道:“将军你在这儿啊。” 他冲上箭楼在我跟前一下跪倒道:“将军你可安好?” 我的左手还用绷带吊着只是用右手拍拍他的肩。他的软甲上已挂上了百夫长的记号我笑道:“你升了?” 祈烈道:“路统制任命我为五营百夫长了。”他的话语也也按捺不住的得意。他今年只有十九岁过年也才二十。升到百夫长比我那时当百夫长还年轻。我笑道:“好好干。” 祈烈道:“对了你的营帐在哪儿?君侯劳军赐给前锋营每人白米十斤我把这些带给你。” 我看了看金千石他有点尴尬。龙鳞军此役功劳也不小却不曾有什么赏赐。毕竟前锋营是武侯嫡系不比龙鳞军。 我道:“金将军请你把这白米带到伙房晚上给弟兄们煮粥喝。” 攻破高鹫城粮食却得到不多我们平常的伙食只是些粗糙的干饼。虽然每个人都拿了一大堆财物但现在换不了吃喝高级军官偶尔才有点白米吃。武侯赐给前锋营每人十斤白米一下子要拿出一万多斤来也算大手笔了。这堆米准不止十斤三十斤都要有了恐怕是祈烈他们从自己的犒劳中省下来添进去的。 金千石有点呆道:“这个……” 我道:“什么这个那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扭头对祈烈道:“来请兄弟们到我营中歇歇去吧。” ※※※ 一进营帐祈烈不禁赞叹道:“哎呀将军你现在住得可真不错。” 的确右军攻破的西城是高鹫城中最富庶的龙鳞军的待遇比前锋营还要好。我们坐下了我道:“小烈君侯要动反击么?” 金千石知道得不清楚但这次反击前锋营必定知晓内情。祈烈道:“是啊。劳将军曾见你坐着风筝从那蛇人营中飞出他献上一计做许多火药包让人在风筝上扔到蛇人营中要以火攻取胜。” 怪不得要矮小的死士也把薛文亦调去啊。我不禁赞叹劳国基。现在是初春正起东北风风刮向西南也正好到蛇人营地上。在平地上攻蛇人只怕胜算极微但这般火攻居高临下便是蛇人已不是很怕火它们也非一败涂地不可。只是这条计策也太过凶险那些到蛇人营上空掷火药包的死士生命也都系在一根小小的绳子上只怕会有一多半回不来了。 我道:“几时出?” 祈烈道:“已调动所有工匠正在加紧做那种大风筝。右军的薛工正说到晚间最多只能做出五十个来。” 我道:“五十个人?那火药够么?” “张先生道北门外那火云洞便出产硫磺硝粉却可在那些旧墙上刮取。准备每人携带一斤火药再带上一个木桶的那种能烧起来的酒这些却并不难办。” 我想了想也觉得这计划的确很是可行。火药的威力我们都见过加上那种一碰火便燃起的酒但是神仙也逃不脱了。武侯也实在抗拒不了那种一举击溃蛇人的诱惑吧。只是在内心里我却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妥可实在说不出来哪方面有什么不妥。 说了一阵话与祈烈分手了。送他们出门。金千石又带了些龙鳞军残存的军官来见我。龙鳞军编制分前后左右中五哨每哨设哨长一名。经过那次大败龙鳞军五哨哨长只剩了金千石一人了。 辞别了他们回到帐中那两个服侍我的女子已侍立在一边道:“将军请用餐。” 桌案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还有一些煮烂了的干牛肉。干牛肉本是从京城里带出来的食物又干又硬时实在没什么滋味煮烂了却也有些香味。我一只手端起碗想要喝可烫了点另一只手又动不了正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女子端起碗另一个用一个小勺子舀起一勺喂给我。以前在前锋营中祈烈当我护兵时也曾给我端过碗但他端碗实在不能和女子相比怪不得注重享受的龙鳞军要用女子来服侍吧。 香甜的米粒入口只觉得与平时吃的那些干饼实有天壤之别。这种白米粥在京城里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南方出米更不是稀奇东西了。只是如今战火纷飞能吃到这个实已是极大的享受了。我忽然想到被拘禁在国民广场中的那些城民不知能吃到什么。 刚吃了两口我忽道:“你们吃过了么?” 一个女子有点局促道:“将军我们……” 我此时才注意看了看她们。她们一模一样的脸上都有点憔悴的神色。我道:“你们也吃吧。” 那两个女子互相看了看那个端着碗的女子把碗放在桌上另一个把勺子放在碗里两人同时跪下道:“将军我们不敢。” 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们平常吃什么?” 她们面面相觑半天一个才道:“以前金将军给我们那种干饼。” 想象着她们吃那种难以下咽的干饼我不禁失笑。她们不知我笑什么都有点害怕我道:“再拿两个碗来。” 她们拿出两个碗我把两碗粥分成三碗有意把一碗留得少点道:“来一人一碗不够的话把干饼泡在里面好吃点。“说罢把最少的那碗拿到我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饼道:“来帮我撕碎了泡在里面。” ※※※ 吃罢了粥只觉人身上也舒服得很。她们两个已去歇息了。恐怕被俘后她们从来不曾有过一天不担惊受怕的日子吧。虽然她们还有些怕便多少面上已有了些笑容告诉我一个叫白薇一个叫紫蓼是共和军中一个中级官员的孪生女儿。 看着她们歇息的那个小帐蓬我不觉叹息。如果苍月公不曾谋反她们必是两个养尊处优的名媛周围围着一大批公子哥象我这等小军官想要她们假以颜色都难现在她们却象两个柔顺的奴仆一般服侍我。 今夜要动反击我也实在睡不着。走出门去暮色已临。远处蛇人的阵营中也没有什么声息。我又到了那箭楼上却看了看那个望远镜。那两个小兵也认识我了很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 在望远镜中看去模模糊糊的也没什么异动。只是让我有点担心的是蛇人营中已亮了些。也许蛇人也在渐渐适应火光一天比一天不再怕火。 我看了一会眼有点酸痛。正想离开忽然眼角一瞟在那望远镜里似乎看到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动。 那是什么? 我又伏到望远镜前。那望远镜本就不太清楚加上已是暮色苍茫更看不清了。刚才似乎见那影子约略是在树林前但现在看去什么也不见。 是我眼花么? 我慢慢走下箭楼。城头上夜巡的士兵仍在四处巡视。每一个人都不准解甲休息也只是偷空打个盹。这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吧。 师老厌战。《行军七要》中也告诫这一点。我们兵以来都是势如破竹一直没有这种迹象。但如今与蛇人相持在高鹫城中却一下让人有了厌战之心。以武侯之能不会看不到这点。他仍要再战一场后退兵那也是欲收全功以全他盖世名将之名吧。 名将。我不禁一笑。古往今来出过多少名将。所谓的名将无非杀的人多而已。6经渔跟我说过的“无非杀人有方”那也是厌倦也征战所的感慨吧。战场上除了杀和被杀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天空中月亮升起淡淡的一牙。去年此时高鹫城中也许正歌舞升平准备过年今年绝大部份人都已成为尸骨。仅仅一年而已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了。 我走下城头正想回自己的帐中休息忽然城中响起了幽渺的箫声。 那箫声起得地方也不远似是南门城头。箫声清雅秀丽也不知吹的是支什么曲子十分悦耳动听。曲调却十分繁复便如一根细细的长丝千回百转却又一丝不乱。 听着那箫声仿佛身体内外都流动着洁净的清水什么都不再想竟飘飘然有欲飞之感。我在城下听得也有点呆了只盼那箫声响得久一些。 正听得入神忽然箫声中插入了一支笛声。这笛声极是嘹亮突兀而来有如利刃破空却那如丝一般绵密的箫声却配得天衣无缝倒似本该如此一般。 那响亮的笛声越吹越响终于箫声再应和不了笛声已是欲断欲续这时忽然“铮淙”一声响起了一串琵琶之声。 这琵琶声一响起我心头也一震。 尽管我不懂音律但只一听这声音便知那是谁弹的。 雪白的手指如泣如诉的曲调。那一日的红灯绿酒间如惊鸿一瞥只是一个纤弱的身影。 我向南门走去。走了几步嫌走得太慢跑了几步但一跑肩头却有点疼痛。此时我却管不了那些顾自向前跑着。 西门到南门也有一段距离但听那声音也不在正南门而是南门偏西的城头上。 那是武侯的临时阵营啊。不知为什么我只想再看一眼那在弦上飞舞的手指只想再听一下那种让人泫然的曲调。 笛声和琵琶的声音犹在一处。连我这等人也听得出笛声中浑是一片杀伐之象那琵琶声平和中正却带着一点柔弱。弹得一刻笛声又越拔越高琵琶声也似要跟不上了。 柔美的琵琶声仿佛杂花生树似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山谷与日月同生共长。笛声却像是一柄闪电般击来的快刀一队风驰电掣般冲来的铁骑击破了和平的迷梦。刀光闪闪地上流淌着鲜血四处都是烈火和人的哭喊。 我奔跑着任那曲调如浮云般绕在我周围。不知何时我只觉得眼中已有了泪水。 战场上不管说什么解民倒悬的正义之战还是开疆拓土的不义之争死得最多的仍是无辜百姓。便是冲杀在前线的士兵他们战死后又能留下什么?胜方的亡魂称为国殇还有点哀荣。败方的战死者却只能遭人唾骂谁想过他们家中一样有着妻儿老小在他们临死时的心中也许和那些最爱和平的人一样仍想着给自己家人一点温暖。 跑到了一个城头我已是气喘吁吁。毕竟我伤势不轻这一通跑让我有点脱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拾级而上。 此时笛声已压倒了琵琶声便如一条在天际间飞舞的蛟龙忽焉在东忽焉在西不可一世似乎指挥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中冲杀当者披靡。 忽然在高亢的笛声中起了一个转折似是水面有了一个小小的涟漪隐隐地有些孤寂之意。 那是什么人? 我想着踏上了城头。 我看见了她。 她坐在一队女乐中怀中怀着琵琶仍是着着那一袭黄衫五指仍在弦上拨动。尽管笛声嘹亮干云琵琶的声音仍是如草尖的露水纵然铁蹄踏过依然坠下花梢。 吹笛的竟然是武侯! 我不禁有点目瞪口呆。我做梦也想不到武侯居然也深通音律。他放在唇边吹奏的也不是一般的竹笛而是一枝磨得亮的铁笛。此时他也似沉浸在笛声中双目紧闭对周围什么也不关心。他那形影不离的两个护兵大鹰小鹰也侍立在下。 月光下一群人有似泥塑木雕。 我不敢近前远远地看着。城头上巡视的士兵手扶长枪也听得如痴如醉仿入梦境。 笛声渐杳显得琵琶声重又突兀于外。但这时的琵琶声已不成曲调便似大军过后一片狼藉那个和熙祥和的村庄中已无噍类只剩一片残垣断壁。 武侯猛地睁开眼放铁笛在手掌一击“啪”一声。她一惊手指移开了琵琶一众女乐离座跪倒在武侯座前。 武侯笑道:“起来吧。” 她们都坐回座位上。武侯道:“你的琵琶是跟谁学的?” 这是跟她说的。她敛衽道:“回君侯我幼时随穆善才学的琵琶。”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开口。她的声音清越婉脆却又不卑不亢。她此时的身份只是个女俘话语间却依然如与武侯平等。 “穆善才啊。”武侯低下头。 这穆善才是南国琵琶圣手听说我们围城时便在高鹫城中后来不知所踪了多半也已死在围城中。 武侯抬起头似是自言自语道:“四十多年前我与穆善才在帝都会过一面他传给我以琵琶指法吹笛之技。不知不觉四十多年了啊怪不得我见你的琵琶竟能与我这支《马上横戈》相应和。” 她忽道:“君侯的笛曲妙可入神但兵刃之气过重我最后已散乱不堪难乎为继了。” 这话既可说是恭维也可说指摘。武侯却也不以为忤道:“正是啊。我自知久在行伍只怕血中流出来也是刀锋的寒意了。唉。” 最后那一叹如同从心底出。 不为人所知的武侯竟然还是这样一个人?我惊得目瞪口呆。也怪不得吧武侯能成为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帝国立国以来的战将据说武侯也可排到前十位了。如果我仅仅只凭勇力那大概永远也成不了名将。 现自己想的居然是这些我突然有点对不起她的感觉。 也许她的父兄便是死在我的刀下。现在她已只成了一班要送给帝君的女乐中的一个了。不知为什么我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对战争的痛恨。 如果战争没有生南国依然是一个行省人们安居乐业那有多么好啊。 我站在城墙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西南边出了一阵巨响。武侯站起身眺望着远处道:“反击开始了!” 西南边火光飞起烟焰张天。几乎所有在城头的士兵都涌到城墙边看着那处。 对蛇人的反击终于开始了! 第九章 突如其来 火光直冲云霄远远的望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火光直腾上去夹杂着一声声响。当一次一丛火光冲天而起周围的人便出一阵欢呼。可是武侯的眉头却皱紧了。忽然他喝道:“斥堠!斥堠回来没有?” 有什么不对么?我扭头望向那边的火光忽然心底一阵莫名的惊慌。 我自己也扔过火药包那一包火药不知多少但也有一斤左右火光却绝没有冲得那么高。可是从这副景象看来似乎那火药并不是在地上炸开而是在空中便烧起来的。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噤。难道有哪个死士心急在空中便点着了火药了?可就算走火也不至于变得那么大。 我已心急如焚恨不得到跟前去看个究竟。马上我想到了薛文亦做的那个望远镜。 尽管那东西不能看得清楚但多少可以看到些究竟。可这时那火光旋起旋落已然一片平静现在再赶到那儿也看不到什么了。 这时城下一片喧哗城门一拉开一骑马飞也似冲进城来有个人直冲上城头。 那正是个斥堠兵。 他冲过我身边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一上城头跪倒在地道:“禀君侯事情……事情不妙!” 他的话也上气不接下气这一路赶过来路途不远但赶得太急让他累得够呛。 武侯道:“出什么事了?” 那斥堠道:“禀武侯锐步营……全军覆没!” 什么?我在一边也惊得变色。锐步营总数有五千人经减员仍还有三千多那斥堠说的锐步营全军覆没自是指这次派出的一千。武侯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道:“进去说吧。”他挥了挥手大鹰小鹰护着他进了帐中那斥堠也跟了进去。 女乐由辎重营的一个将领带下城。那个将领与我也认识走过我时向我打了声招呼。我也向他行了一礼却只是注意着她。 她的黄衫在夜风中被吹起。春夜风犹料峭看着她怀抱琵琶飘然而去脸上却仍是木然无神色我的心头不禁微微一疼。 下了城正赶上南门有一些锐兵营残军回来。出时是一千零五十回来的却只剩了一百来人的确是全军覆没。 这一趟攻击本就要神不知鬼不觉本来前锋营请令要求出战但武侯说前锋营多是骑兵响声太大因此了一千锐兵营出去。锐步营是步军中精锐攻击力虽较前锋营有所不如但更善防御。锐步营的纪律比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前锋营也要严明得多这次火攻的确是他们更适合。 战死一千人于全军战力也无甚大碍但这个本以为是必胜之计全然无功反让蛇人将计就计对军心却影响甚巨。一些城门口的士兵不顾禁令围着那批残军问着。 这次行动本来机密之至直到出城门口的兵丁才知道有一支队伍前去偷袭。这等攻击之法也是闻所未闻他们自也以为是必胜没想到结局竟是如此自是要围着问个究竟。我走到人群边也听着。 那支锐步营由营中的一个营官管弘带队。将全军带到那林边初时一切如常。待风筝升空林中突然杀出了大队蛇人。此时空中风筝尚未到蛇人营头若管弘立时退却无非将那五十个士兵弃了不顾而已全军尚能安全回返。但管弘死战不退还想着撑到风筝掷下火药一战成功便是死亦无憾。开始这战略亦甚奏效在锐步营的坚壁阵前蛇人虽然数量占据优势却一直没能一举击溃锐步营防守。正当风筝到了蛇人阵上哪知忽然从蛇人营地里飞上大片身上带火的飞鸟。那五十个风筝立时在空中燃起至此锐步营的斗志便全部瓦解五十个在风筝上的兵丁无一人回返锐步营的一千人也被屠戮殆尽。 在那些残存士兵惊魂未定的述说中还带着恐惧。管弘那种宁死不屈的勇者风范也没能感染他们在他们心底只剩下对蛇人的恐慌。 我越听越是心寒。武侯本来是想打个胜仗后收兵谁知弄巧成拙以后的事怎么办? 我抬起头看看天。天已快亮了城门口仍是挤了一大堆士兵。这时一个骑着马的将领过来喝道:“说什么!快就位擅离职守者斩!” 的确这么再挤作一堆只会让军心不稳。现在不少中级中军也挤在人群中似乎没想到整束军纪。此人雷厉风行甚有大将之风。守城的士兵都回到了原位退回来的锐步营向自己营帐走去。我正想走那将领过来道:“喂你是哪个营的怎的不走?” 我看了看他。看这人的号衣是中军的一个巡官。我尚未回话他翻身下马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末将苑可祥见过。恕末将失礼。” 我道:“你说得没错我马上归队。” 苑可祥道:“楚将军你骑我的马去吧过一会我来楚将军营中带马便是。” 我的臂上正一阵阵疼痛。赶过来时太过性急也不曾骑马。我原先骑的座骑已在龙鳞军与蛇人的第一战中战死现在的座骑一直养在龙鳞军马厩中我还没骑过。我也不客气向他行了一礼道:“有劳了。” 那苑可祥向我行过一礼扭头却巡视各处。我打了下马向龙鳞军营中走去。在马上一路只见到处都有士兵在交头接耳。 武侯这一战彻底地失败了。这一战的失败使得武侯以全胜之势回师的计划破灭不知武侯会不会吞下这颗苦果忍辱回师。其实从全局来看现在退兵仍是上策。 可是这一战到底怎么会败的呢?那种以火药攻击敌营的策略可以说是帝国征战史上的第一次以蛇人那种生番似的脑子绝对不会想到的。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我们军中有了内奸。 也几乎马上就想到那个影子。见到那个影子正是在锐步营出前。难道那就是内奸?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内奸自然不会是蛇人可如果是个人那这个人会是谁?如果是以前我肯定马上断定是共和军的余党。但现在想想说共和军的余党不免疑点太多。如果他潜伏在帝**中为什么在围城时不出现却要等共和军被击灭后才出来? 我在马上想着这时忽听得有人叫道:“统领!楚统领!” 我抬起头是金千石在前面正牵着我的马。我跳下马道:“金将军好。” 金千石到马边帮我拉着马我道:“那是中军的一位苑可祥将军的座骑等一会他会来取回的。金将军有什么事么?” 金千石道:“刚才雷鼓前来通报君侯命你至中军商议军情。” 我一时还有点莫名其妙但马上意识到我现在已是龙鳞军的统领了已足可与路恭行平起平坐自然也已有权列席军机会议。我跳上自己的座骑道:“我马上去。” 打马刚要走回过头来道:“金将军麻烦你跟我帐中的白薇紫蓼说我早饭不吃了让她们吃光吧。” 我打了一鞭。虽然只有单手控马但还是游刃有余。在马上想着金千石最后的那副表情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让金千石对他那两个过去的侍妾和颜悦色说什么早饭的事也实在有点难为他吧。 赶到武侯军帐已有一些亲兵队在帐口恭迎。我进去后一个通事官叫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到。”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一个马弁引着我到我的位置。帐中已坐了十来个各军的军官最前排是中军的带兵统领威远伯莫振武和后军主将罗经纬。他们边上便是左军副主将卜武和右军代主将栾鹏。本来他们要坐在左军6经渔和右军沈西平身后但那两个绝世名将都没有在座他们的座位便提了一位。后面一共有二十多个座位分别是左、中、右、后四级的中级将领的座位。本来中军的将领有十来个有资格列席军机会议的现在也已战死了五六个那五六个座位便空着。我的座位是右军那一排中正好和中军的相邻边上正是路恭行。坐下时他对我一颌也没有说话。我也行了一礼坐了下来。武侯的位置还空着要等我们都到齐了他才出来吧。 又等了一会应列席的已全部到齐。武侯的军机会必须在一柱香里全部到席否则将要受责罚。我有禁暗叫侥幸。如果不是苑可祥借我那匹马我只怕要误卯了。 等到齐后几个马弁下了营帐的门帘那个通事官道:“君侯升帐列位请起。”我们齐齐站起向武侯行了一礼武侯摆了摆手坐了下来。 都坐定后武侯道:“列位将军大概已都知晓了这番夜袭我军彻底失败一千零五十名弟兄逃归一百零二人其余尽数战死。” 谁也没有说话。这事传得极快除了那些消息太不灵通的全军上下大多已经知晓。武侯端起酒杯道:“此计本是由前锋营前锋十三营百夫长劳国基所献我亦肯。此役失败我难辞其咎。” 他将酒杯在案上一顿道:“眼下三军已无战意列位将军以为当如何进退?” 武侯要班师了。 我立刻想到了这。路恭行前两天已提议班师那回大概碰了一鼻子灰此时武侯也终于采纳了他的建议。的确按当前形势确是班师为上。但南疆甫定局面仍是不稳。此时退却加上蛇人犹在城外只怕平共和军之役要落个前功尽弃。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早点退去总好过在这儿全军覆没吧。 这时莫振武站起来道:“禀君侯职以为平叛之役已获全功蛇人不过疥癣小疾无足挂齿。当务之急实是班师回朝以作休整。” 这也是许多人的想法吧。毕竟攻破高鹫城后就象一个拳头击出这一击用尽了浑身力量实在没什么力量再作第二次雷霆之击了。莫振武是中军的带兵统领他的话其实也是武侯的意思只不过武侯自己不太好开口说退兵只能借莫振武的嘴说出来。 德洋也站起来道:“禀君侯莫将军所言极是。三军出征已将近一年。现在正值初春粮草难以为继若无补给三军口粮只能支持一个月左右了。卑职也同意莫将军之言不如先行班师为上。” 莫振武可以说代表武侯的意思而德洋则是后勤的意思。这两个人的话几乎可以决定一切了。由内由外也确是退兵为上我也这么想。 等他们坐下右军一个将领站了起来道:“禀君侯如今蛇人犹在城外若不扫平他们万一坐大那如何是好?” 我小声问边上的路恭行道:“路将军此人是谁?” 我虽然已是右军的一员但还未和右军几位将领见过面。我只是龙鳞军统领昨日一到右军营中便要养伤反而不如路恭行熟识。 路恭行道:“他是右军万夫长柴胜相。” 他就是柴胜相?我暗自点了点头。沈西平的右军里有两个万夫长一个是栾鹏另一个便是柴胜相。这两人都是惯于冲锋陷阵的勇将栾鹏较为持重官职也比柴胜相高半级。柴胜相上阵自恃勇力总是一味冲杀不是大胜便是大败我们出兵之初有一次他的一万人追杀逃窜的共和军竟然两日未归弄得沈西平在武侯面前也不好交待。好在那一回他是大胜而归逃走的五六万共和军军民被他杀得鸡犬不留每个回来的士兵都带着两三个级。军功本是以斩级数而定那次他这万人队斩得实在太多其中又有大半只是平民实在无法确定若全记上去他这万人队要尽数升上一级不可弄得记功的德洋叫苦不叠。还好那次他因为误了将令将功折罪才没让德洋为难。军中一些口齿轻薄的戏称是军中正宗爵位自以武侯为高但口头上却是以柴胜相为最高。武侯不过被尊为“君侯”叫到柴胜相却是“王”——“杀生王”。 这个杀生王的风评并不甚佳但他这话却不无道理。只是他这话也有点不识时务武侯岂有不知养虎为患之理但也要看有无实力。现在我们是被蛇人逼在城中哪里有能力扫平蛇人?武侯也怕他调到中军后乱来因此前些时守城时调的两千人是栾鹏那一军的。 武侯对这个杀生王的话倒也没有轻视道:“柴将军之言亦有是处。但如今三军实已无余力再战如之奈何。” 武侯的话也很平静但对于我们来说却不啻惊雷。武侯此言竟是明言如今帝**不是蛇人的对手。尽管我们也都隐隐觉得这般打下去我们实是处于下风但武侯这般公然承认却令人大感意外。 柴胜相道:“君侯太灭自家威风了。胜相不才愿统本部万人队为君侯扫平妖邪。” 他的话音才落路恭行已是很小声地说:“大言不惭。”周围的诸将也出了一阵细细的嗡嗡声多半也是一个意思。的确右军主将当今的两大名将之一火虎沈西平也战死在蛇人阵中以一个只有好杀之名的柴胜相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是吹牛。而说什么只要一万人便能击败蛇人那几乎是在取笑用五万人守南门的武侯不会用兵了。 武侯倒没说什么只是道:“柴将军勇武绝伦确是军中栋梁。有谁愿与柴将军联袂出战?” 武侯也会说这等讥讽话么?我不由暗自好笑。中军自不会有那种不识时务的人要与柴胜相一起出战迎敌左军现在由卜武主持卜武比6经渔更持重更不会了。而罗经纬与沈西平一向不睦罗经纬自认功劳甚高却连爵位也没有他所统的后军战斗力也最差也绝不会与柴胜相联手。想到此处我却有点慌。万一栾鹏脑子一热说要用右军的两个万人队去迎敌岂不是连我这个刚到右军的新出炉统领也搭进去了?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栾鹏站了起来道:“禀君侯末将有话要说。” 武侯道:“说吧。” 这时我拼命拜求诸天大神别让栾鹏说什么“愿与柴将军共进退”之类的话来。尽管我也不觉得我们未必就敌不过蛇人但这般斗下去就算击破蛇人大小三军也要至少有一半死在战场上。尽管我很想在军功上记一笔但不想在官阶上加上“追封”两字。 栾鹏道:“君侯柴将军勇气可嘉但为将之道当智勇相济方能百战百胜。” 他这第一句话说出来我就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在尚勇斗狠的右军中还有这等人物看来沈西平自己尽管也算有勇无谋但也算知人善任。 栾鹏道:“如今与蛇人势同胶着这等局面看来已难打开若妄逞匹夫之勇实为不智。卑职以为莫将军和德大人的班师之议实是上策。” 他也同意退兵!我不禁舒了口气。尽管我在他后面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但觉得他的背影一下大了起来。 卜武持重得有点过份绝对赞同退兵现在四军中的三位主将都主张退兵就算罗经纬不同意也没用了。武侯道:“罗将军以为如何?” 罗经纬站了起来躬身一礼道:“经纬也觉得适时而退不失为上策。共和军全军已灭蛇人难成气候。就算蛇人一时猖獗再兵南征也不迟。” 武侯道:“既然如此那么定下来今日回去后便准备班师中军准备断后。” 这时柴胜相忽然叫道:“君侯!左军的6将军十日之期未到还不能班师。” 他这话说出口几乎有一半人要怒目而视。6经渔定是倦于行伍恐怕带着他的亲随不知隐居到什么地方去了武侯当初答应他将功折罪也不过堵堵人的嘴这些哪会有人不知?虽然6经渔离去距今不到十日但十日中他肯定找不到苍月公了哪里还会回来?也只有柴胜相这种蠢才才会叫嚷出来。我也暗自骂着:“蠢才这么想死让你断后被蛇人杀光算了。” 武侯面上却毫无异样道:“柴将军说得甚是明日便是第十日罗将军的后军今日便可从北门出城而后辎重营再走以下依次为左右两军中军断后至明日晚间撤尽。明日6经渔若不归队便是死罪难逃不必管他了。列位将军退军时务必要井然有序不得混乱中军、右军必要加强戒备以防蛇人攻击。”我也只是暗笑。武侯这话其实等于没说表面好象听了柴胜相的话其实仍是今日便开始退兵。十万大军如今还剩九万有余加上几千个工匠和女子以及各军将士自己俘来的女子加一块大概总有十一、二万要退出城去也起码得一天时间。但武侯说得很是宛转倒似是等候6经渔才要拖到明日。他也已是定好右军倒数第二个走那便是也让右军也断后的意思了。 路恭行忽站起来道:“禀君侯城中尚有城民五万余这些人该如何办?” 柴胜相道:“怎么办?杀了便是。君侯末将愿请命半日内定将他们杀光留着也浪费粮草还得担心他们闹事。” 我的心头一动却不知说什么好。若单从备战这面想自是杀了他们最为干净既扑灭了共和军的余烬也省得一天要吃掉我们的一半口粮。但要我象柴胜相这般毫无顾忌地说杀人却也说不出来。毕竟那是五万条人命。 武侯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多杀无益。从今日起东门每日开两个时辰让他们逃生去吧。散会。” 我们齐齐站起向武侯行了一礼。谁也没说什么话尽管都已有了厌战之意但真的要败退却依然很是不安。何况南门外还驻着那一支蛇人若我们在撤军之时蛇人突然攻来那又如何是好? 走出中军帐向路恭行告辞我跳上马要回城西。才上马却听得有人道:“是龙鳞军的新统领楚将军么?请一块走吧。” 我扭头看了看正是右军代主将栾鹏。他和柴胜相并马而行边上跟着些弁兵。我来得太急护兵也没给我配好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们相比实在显得寒酸。我拍了拍马走近他们在马上行了一礼道:“栾将军柴将军末将楚休红见过两位大人。” 龙鳞军虽然身份也有点特殊本是沈西平的亲兵但他们毕竟是右军的两个最高指挥官我可不敢失了礼数。 柴胜相在一边看了看我道:“也听得说前锋营楚休红勇冠三军是君侯跟前的红人原来也只是这么个少年人。” 若是以前只怕我会觉得他这话中有讥讽之意。但此时我却不觉得他有什么恶意连武侯面前他也会不识时务地乱说我这种下属他自然不会客气了。我道:“禀柴将军末将也不过运气稍好而已。” 栾鹏只是微微一笑道:“一次是运气好两次三次却不一定了。楚将军少年英俊的是不凡。” 他这般赞扬我倒不好多说。正想谦逊几句柴胜相忽道:“鹏哥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君侯也有点婆婆妈妈了那些俘虏杀了便是还放他们做什么。斩草不除根日后也是难办的事。他娘的罗经纬他本是后军冲在最后逃在最先上辈子定是老鼠变的。” 栾鹏只是一笑。后军战斗力较差但罗经纬殊非弱者每次全军冲锋时后军也总能跟上全靠的罗经纬的带兵能力。在柴胜相看来主要承担打扫战场、保护辎重营任务的后军实在是支无足道哉的部队吧。 栾鹏看了看我笑道:“君侯大人已有成竹在胸我们这批下属自也不便多加置喙。” 听他话语似乎是因为我在边上不好牢骚。柴胜相却不顾一切道:“鹏哥沈大人在世时我们刀剑兄弟冲锋陷阵在他麾下建过多少功劳。如今他一死你怎的小心成这样子?不象你了。” 栾鹏道:“为将之道令行禁止。君侯有令我们下面的人遵令而行便是。” 我也不禁有点想笑。这柴胜相当真是蠢得可以栾鹏看样子城府甚深在我跟前总是说些有令必遵的话他们也许都不想退兵吧。 回到营中向右军的两位万夫长告辞我回到自己营中。金千石正候在帐外一见我道:“统领你回来了。君侯有何将令?” 我跳下马道:“君侯下令后日班师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金千石道:“班师?那城外那些蛇人呢?” 我道:“当然先不去理它们了。到时恐怕君侯也会让我们断后你去通知弟兄们做好准备。” 金千石面露喜色道:“好啊。这鬼地方现在除了女人想吃什么都吃不到白弄了一大袋子钱财。” 我不由苦笑。高鹫城以前可是南疆重镇号称“天南第一繁华”吃喝玩乐什么没有?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我们的原因?守着这么个残破之城实在也无必要。剩下的五万城民武侯也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我道:“正式命令马上就会下来你让弟兄们早点备好。” 这般退走自算不得全功甚至有点灰溜溜败北的意思武侯回到帝京只怕也寝食难安。但至少十万大军有九万安然回去除了于他声名有损外却没别的可指责的。 回到帐中白薇和紫蓼已等候在一边。我道:“来帮我穿上战甲。” 撤退时不知会生什么事也只能穿着战甲以备蛇人的攻击。因为左臂打着绷带一个人穿战甲实在太不方便要没她们帮忙我只怕得束手无策。 等她们帮我穿好战甲我对她们道:“要班师了你们愿意和我回帝都么?” 她们看看我眼里一阵惊慌不知我这话是什么意思。的确她们算我的侍妾了不带走她们难道是要把她们就地杀掉么?有不少帝**士兵便是嫌俘来的女子不好带一杀了之。 我道:“我是问你你们在这儿还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亲戚么?” 她们对视了一下半晌白薇嚅嚅道:“我们在五羊城还有一个舅舅。” 五羊城也是南疆的名城不过离这儿有三百里城中商人极多有“五羊万商”之称。因为和远域那些客商交往得多民风好利其它什么也不管京都人说起南边那种贪利忘义的小人总是拿五羊城来当例子。帝君允许他们自治每年上交租税。这次苍月公反叛五羊城却一直保持中立不曾加入反叛。武侯兵曾经过那儿五羊城主也曾为我们补充辎重算是重归帝国统治全城除了多了些灾民治安有点不好倒没受什么影响。可是我们班师并不经过五羊城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送她们去。 我叹了口气道:“附近没有亲戚了?” 这话一出口我也知道自己说得没道理。高鹫城里已经残破不堪边上的村落也一扫而空方圆百里已无人烟就算她们有亲戚也找不到了。 白薇忽道:“将军你真要放我们走?” 我道:“怎么不真。你们还怕我骗你?” 紫蓼忽然眼中流下泪水哽咽道:“将军你……”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我心头也一疼脸上却笑道:“哭什么难道你们还舍不得我么?我可是你们的仇人说不定你在这城里的亲戚朋友就是被我杀掉的不恨我么?” 白薇叹了口气道:“那也不能怪你的。” 我一阵哑然半晌也叹了口气道:“你们也收拾一下吧。一有机会我马上送你们去五羊城。” 白薇道:“将军你真要放我们走就给我们一辆车吧我们自己走。” 我看了看她她面上已无那种逆来顺受的神色此时眼中神采奕奕。这时我却有点失望她好象求之不得想离开我。尽管我想让她们走可她高兴成这样急不可奈的样子总让我不舒服。 我道:“你们会赶车么?” 紫蓼道:“姐姐会骑马。” 我苦笑了一下道:“好吧我给你们安排一下车马你们备一点粮食换上男子的衣服马上就走。” ※※※ 车马辎重营里有不少。我带着她们到了中军让她们在辎重营门口候着德洋正好在点战俘我跳下马向他走去。 那些都是俘来的工匠。每次破城工匠和年轻女子不杀都带回帝都。这次破高鹫城捉到的工匠有三四千人比辎重营的人还多一些。德洋正拿着帛册点名把工匠按行业分开。其中有好几百造酒匠回到帝都也够开几个大酒坊了。罗经纬的后军已在6续撤离。每撤一万人便要耗去几个时辰后军撤完天也快黑了紧接着便是德洋的辎重营。辎重营不比后军后军战斗力虽差终是打仗的队伍动作终是快的辎重营却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俘来的女子有一些要弃掉工匠却只要没生病全都带回京都去。这几千个工匠和一两千女子便够他忙的。武侯所谓的要等6经渔一日那本也要耗一日的时间才能撤完。 我见他正点得忙叫道:“德大人忙啊。”他回过头一见是我笑道:“楚将军你来了。辎重营再过两个时辰便得出你也知道辎重营可不比罗将军的后军说走就走的。你不也去准备一下么?” 我道:“正要准备要问你讨辆车。坐人的不用太大两个人坐便够了。” 德洋道:“好办。”他喊过一个辎重营的士兵过来道:“小朱你给楚将军找辆车。” 那个小朱我还记得就是和张龙友住一块的那个。他去牵了匹马出来后头挂着辆车道:“楚将军这行么?” 这辆车不大本来是装货的腾出来后坐两个人倒绰绰有余。我道:“行。德大人方不方便?” 德洋把名册交给边上一个士兵道:“粮草已经用掉大半连五羊城里征来的粮草也用得差不多空出不少车来了。楚将军有那么多东西么?” 我也不好说是为了送白薇紫蓼去五羊城只是含糊答应了一句。辞别了他带着我的马赶着车出来。 天还没黑辎重营里乱成一片。我对正东张西望的她们道:“好了你们走吧干粮备好了么?” 干粮当然仍是那种干硬的大饼吃是不好吃总可以充饥。这儿去五羊车如果快马疾赶也要一天多路程她们坐车去只怕得两三天。白薇道:“已经准备好了。” 她拿了一小包我接过来看了看里面只有三块大饼。我从身边的干粮袋里取出一块来放进去道:“备多点。虽然不好吃可还得吃。走吧。” 走出门我跳上马向城东走去。白薇赶着马却很是熟练想必过去骑过不少次马。一路上马车辚辚而行穿过了一片断垣残壁。身后的中军营地里仍是喧哗不已。 忽然坐在后头的紫蓼“呀”一声叫了起来我也吃了一惊不知她看见了什么。却见她面无血色指着一边一堆碎瓦中。我带马过去却见在砖瓦中一具女尸仰天卧着身上带着刀痕。看样子也是刚死的。大概是哪个人嫌这女俘不好带着又不便弄到这儿杀了。 我看着这女尸。她眼还睁着目光里还带着恐惧似是死了仍然在害怕。我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她的眼合上了。 对于她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事了。 我把马带回来道:“走吧。” 紫蓼已说不出话来白薇却依然很平静地驾着车。这姐妹俩大概白薇只比紫蓼大一小会吧性格却大大的不同。金千石把她们送给我可能也是不喜欢白薇那么刚强的性格要杀了她却又不太舍得所以干脆做个人情送给我吧。 车也不慢过了一程便到了东门。东门现在是卜武主持但6经渔所统一军就比另一军好多了。尽管也有点乱没象中军那么开了锅似的吵门口也仍有人在站岗。我一到门口已经挤了一大批被俘的城民正鱼贯出城每一个正接受检查只准带些少量财物和干粮。我正听到一个士兵喝道:“站住!是什么人?” 我带住马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何中大人在不在?” 那士兵道:“是楚将军?把腰牌拿出来。” 我苦笑了一下。这士兵很是无礼大约是当初我领人来捉拿6经渔让他们怀恨在心了。我跳下马摸出腰牌道:“请看吧。” 这腰牌还是新的旧腰牌已经上缴这块新的腰牌做得很仓促。那士兵看上看下倒看不出什么来。他瞄着车上的白薇紫蓼道:“他们是什么人?” 我道:“是我的侍妾。送她去舅舅家。” 那士兵道:“待我去请示何大人你等着。” 他走了进去另一个士兵面无表情仍直立不动。里面也时而有人在争吵大概也是分得不匀吧。就算是6经渔的部队屠城时也一样杀人取财最多有纪律些而已。 过了一会却听得有人道:“是楚将军啊请进请进。” 我行了一礼道:“何将军我想送我的侍妾去五羊城请何将军方便。” 何中看了看车上的白薇紫蓼道:“她们都是女子?一路方便么?” 我一怔不觉看了看她们。她们虽然穿着男子衣服便还是一眼便看出是女子。现在城中放出了五万城民这些人本来也是良民在城中自不敢有什么异动一旦出城天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来。她们坐着马车只怕一出城便会遭人抢。若不是何中提醒我都没想到这些。 白薇道:“将军请不用为我们担心人生有命生死在天。” 她的脸上还是一副平静之极的样子。何中倒吃了一惊道:“你们不怕么?” 白薇道:“当然怕但总还有点希望。” 何中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叫人送你们先出去。等等。”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边上一个营帐中。我不知他要做些什么耐着性子等着。一会儿他捧着一个小包出来道:“两位小姐你们要是能到五羊城请把这东西代我交给城主好么?” 何中和五羊城的城主还有联系?但此时我也不愿多想白薇道:“好的一定为将军办到。” 何中笑了笑道:“如果到不了也没关系。”他拉开小包里面却是一块玉佩和两柄腰刀。他道:“这两柄腰刀给你们防身这块玉佩就请你们交给城主吧。” 白薇接了过来我向何中单手行了一礼道:“多谢。” 送了她们出去却见城外已是一片逃出去的城民。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时而有几个出几声干哭也许是终日担惊受怕终于看到生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们我也不禁百感交集。若不是蛇人只怕他们没几个人能逃走这么一想他们倒该感谢蛇人了。 东门外过了护城河有一条大路本是直通五羊城的官道。这条官道因为失修有点坑坑凹凹的马车在上面也有点颠簸紫蓼有点不好受白薇却仍是不动声色。 走了一程路上的灾民已少了只是零星几个。马车虽慢也比这批饿昏头的灾民走得快。我带住马道:“我得回去了保重。” 和她们不过相处了一天多一些本不该有什么惜别之情。我带转马头忽然听得白薇道:“将军!等等!” 我带住马只见她跳下车直向我跑过来。我跳下马道:“还有什么事?” 她跑到我跟前忽然揽住我的头在我唇上一吻脸一红却又跑了回去一言不。一上车便打马疾行那辆马车被她赶得哗哗作响也不知颠得车里的紫蓼成了个什么模样。 我伸出手指摸了摸嘴唇。唇上似犹有她的口脂余香刚才她那柔软的嘴唇虽然只是极快地一点却仿佛在我嘴上留下了一个印记。那辆马车也越行越快终于转过一个拐角被一带树林遮住了再看不到。 走好吧。 我默默地说着。那条路上她们不知还会碰到什么艰险只希望她们能平安到达五羊城。 回到城中东门仍挤了不少城民。五万人要出城便是冲出去也要好一会不用说这般一个个走了。我带着马又自东门向西门走去。 当初城中数十万人家到处是曲曲折折的巷子从东门到西门也得好一会现在却都成了一片瓦砾直通过去便是近了许多了。 城中心是国民广场边上便是中军营帐。广场中心本是用方方正正的大青石块铺成的每块青石都足有六尺见方按理另外几大城池中类似的广场都叫帝国广场第一代苍月公筑城后却起名叫国民广场那也预示着后来的反叛吧。这广场号称天南第一大石板每块都有半尺厚磨得光可鉴人便是帝都也没那么好的石板。如今这些大石块都被烧得斑斑驳驳有些也已被烧裂了这些日来不知在这里焚烧了多少死尸。真佩服中军边上那种焦臭味他们居然还能呆得下。 肩头一阵奇痒让人几乎忍受不了。叶台说过伤口愈合会有一阵痒那么现在正在愈合吧?他的医术当真神奇我受此伤不过两天居然这么快便愈合了。腿上受到的那条刀伤本是皮外伤他只是浅浅包扎一下现在拆掉了也不过两天结的痂都快掉了除了在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外没什么后遗症。 有叶台这样的医官这次与共和军一战才会以如此小的损失取得那么大成果吧。我胡乱想着这时只觉得脸边一凉颊上有点湿漉漉的。 是我的泪水么? 我摸了把脸掌心有点湿但我知道那绝不会是泪水。白薇最后的那一吻也的确有些让我心动但没感动到那种程度对于她来说也并不是依依不舍而是感激而已。毕竟我是攻破了高鹫城的帝**一员。 是下雨了。 我的身体都猛地一震。南疆开始要进入雨季那么本来定好的退兵时用火墙阻挡的战术便不能用。何况若此时蛇人攻击那该如何是好? 几乎是同时城中四处出了呼喊当中夹着人们声嘶力竭地叫声:“蛇人来了!” 蛇人攻城至今也有好多次了。但这一次却象是已到末日四处都传来地震一般的震动带着人们的哭叫。中军营中几支正在营房休息的部队也冲了出去。中军分前锋、锐步、铁壁、铜城、虎尾五营前锋营最为精锐步兵中锐步营最强以前攻击时这两支部队总是冲锋在前现在这两支最强的部队已经都减员一半战斗力大损也只能依靠另三营充当主力军了。今天轮到的是铜城营休息从营中冲出来的步兵一个个甲衣不整大概也正在整理抢夺来的财物。我加了一鞭穿过他们冲向西城。 蛇人已经三天未攻城了。尽管锐步营在空中火攻失败肯定也让蛇人有点胆寒万料不到我们被围居然还敢攻出城来。这一次蛇人一定也现下雨了抓住了这个良机又起了进攻。 刚跑到西门却见城头下聚集了一批批士兵正依次上城。金千石正点着人马一见我叫道:“楚统领回来了!” 龙鳞军中不少人还没见过我这时他们都一下跪倒在地道:“楚统领。” 如果我没有夺回沈西平的头颅这批桀骜不驯的士兵也肯定不会如此对我心服。我看了他们一眼道:“请起。大战在即弟兄们多加小心。” 龙鳞军也是骑军。马匹本就不多四军中的马军占的份量也小连杀生王柴胜相的万人队里也只有三千骑军龙鳞军却人人都有战马。龙鳞军本已只剩两百多武侯命我挑选士兵补充到龙鳞军中事也太急只挑了一百多人现在全军已有三百零七人连我在内。因为守城马匹都牵在城下。 我们正要上城忽然从城南一骑飞驰而来。离了好远便听得马上人道:“龙鳞军统领在么?” 那是雷鼓。我勒住马等雷鼓过来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 雷鼓带着马那匹马跑得急了站也站不定只是在不住咆哮。雨正不时滴下几滴但那一人一马都同着了似的浑身冒着白汽。雷鼓喝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听令武侯有令北门告急龙鳞军去援救快去!” 我吃了一惊道:“北门外也有蛇人?”雷鼓却没有理我飞快向东门跑去。 我看了看金千石他也一脸愕然。我突然想到现在罗经纬已退出城去若蛇人此时攻来可真是大事不妙。我冲着金千石喝道:“快走!” 去北门本有一条大道是自南门直通北门。我们从西门出却是要从小路里穿过去。我带着三百人走过一堆残砖碎瓦便到了那条大道。 这条大道号称“十马大道”可以并排驰十匹马。尽管经历这一劫但用石板铺成的路面仍是很平整。在这大道上便可以疾驰了。 带着人一上大道便听得身后一阵如疾风骤雨的马蹄声。我回头一看却见路恭行一马当先带着前锋营也过来了。 北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疾驰的马上雨开始下得大了。透过雨帘只觉得眼前一切都仿佛梦境有种不祥之感。 第十章 大军压境 没到北门便听得那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倒似地面都翻了个个。金千石惊道:“统领不好似乎已经在交手了。” 我侧耳听了听道:“快走后军似乎抵不住了。” 我拍了拍马向前冲去。左臂没好但已经不再疼痛想来已无大碍。 我们已冲到了北门口却见门口人山人海不知有多少士兵正在向里挤乱成了一锅粥。有些士兵被挤得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哪里管那些仍然冲进来地上的人被踩得痛叫而后面的却似充耳不闻仍是拼命向里挤当中却还夹杂几个衣衫褴褛的城民。天已暗了下来周围的火把光用木板盖着使得人们的脸也忽明忽暗。 外面到底生什么事了? 这时一个小军官挤出人群向我这儿跑过来。我向他喝道:“站着。” 他站定了抬起头看着我。我道:“你是何人?” 那小军官不自觉地立定了道:“后军小校吴万龄见过将军。” 我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罗经纬将军呢?” 吴万龄道:“罗将军将军营扎在城外正安排辎重营出哪知突然漫山遍野地来了不知多少个蛇人我们退回城里哪知先前放出城去的城民有不少又跑回城来与部队争道……” 我喝道:“不管如何先整肃军纪不得混乱。城门口这一军军阶谁最高?” 吴万龄道:“我们是后军第五营两位万夫长都在罗将军身边不曾入城。” 我道:“你先下令命城门口诸军不得慌乱让城民先进然后依次入城。再有不遵号令者立斩。” 我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有点惴惴。后军原非我能号令之地若士兵仍是不听我也无法真的立斩几个立威。但那吴万龄却镇定下来转过身喝道:“城门口的兵丁听着依序入城若有敢违者立斩不赦。” 他的嗓门却也不逊于雷鼓。这一声喊过门口一下如同一道得到渲泻的洪水立刻平静下来。吴万龄喝道:“立定!城民入城后各部依次进城。” 城门口的兵丁本是群龙无此时吴万龄一声令下登时井井有条倒也不需杀几个人立威了。 一有秩序入城时就快得多。门口大约有两三千溃兵和几百个城民那几百个城民想必从东门出城后想往北去哪知被蛇人拦回明知是饮鸩止渴也只得逃回来。这几百个城民一进城已有士兵将他们带到一边一时也不好安排将他们都关入城头的一个残破箭楼上。好在只有几百人挤了一个箭楼有十来人守住出口便也够了。他们也许也是被关得麻木了也不多说什么一个个向里走。他们走过我时我看见那些人群中大多是妇孺老弱几乎没什么青年。他们大多扛着个包裹那也只怕是些吃的和穿的值钱的东西也带不出城的。有个老头甚至还抱着面琵琶。 看到那琵琶我只觉眼前象是一下暗淡下来。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会不会知道一个只见过她没几面的小军官会对她有那样的感觉? 这时吴万龄高声道:“快不要磨蹭依序进来。”我看了看城门口那些城民已全部进来了现在是部队入城。 城民一入城剩下的部队依序而入也不过一转眼工夫。 这时前锋营已到。路恭行道:“楚将军罗将军在何处?” 城门口已空出来了我道:“罗将军还在接战。我们该如何?” 此时我也有点茫然。龙鳞军和前锋营加一起不过两千多人后军本身还有两万人抽走两千抽南门剩了一万八千。纵然后军战斗力不强终究人数比我们多得多。野战中就算加上我们这两千人也无济无事。 路恭行道:“你在门口稳住军心我去将罗将军接回来。” 他话音刚落前锋诸营已冲出门去。我道:“路将军行不行?”他也没回答我一马已出了城门泼风也似冲过吊桥。几个以前的同僚也已出城路过我时向我点头示意祈烈在马上还向我行了一礼诸人便已冲出去。 金千石道:“楚将军怎么办?” 我看了看道:“上城。” 城门口已退入了几千人罗经纬在外所统大约不到一万五千人。不知那支来犯的蛇人有多少既要护着辎重营又要接战他也实在不易取胜。 我们刚上城头却见城外尘烟滚滚一支部队退了下来。我看了看这支部队夹杂着大量兵车大约是辎重营。我道:“金将军你让几个人守着吊桥千万小心。” 辎重营已退到城下。看过去极是狼狈。辎重营本不是战斗部队虽然也有弹压俘虏之责毕竟与真个上阵冲杀不同。德洋在后阵断后他也穿着软甲但甲上已有破洞身上斑斑的都是血迹。 他们一进城我叫道:“德洋!德洋大人!”德洋抬起头看见是我道:“楚将军你们要当心蛇人有好几万!” 好几万! 我心头猛一跳。南门外那支蛇人部队来时也是声势浩大但真正出战的却总只有几千人。难道它们的真正目的是要围住城么?我道:“罗将军现在如何?” 德洋道:“罗将军正在苦战。若无路将军支援只怕已抵不住了。” 象回应我的话一样前面出“轰”的一声巨响只觉大地也似震动。北边约摸二里外一道浓烟冲天而起也不知生什么事了。 那又是火药的爆炸声。是路恭行在用火药么?怪不得他那么自信。当初他曾说张龙友可能是胜负的关键说不定那时他便已想到单凭刀枪已难以抵敌蛇人一定要用那种新的武器了吧。 我不禁很有点佩服路恭行。他能让眼高于顶的前锋营服他这个统制的确是名下无虚。 金千石这时将一柄伞拿过来道:“将军打伞吧。” 我想了想接了过来。现在我左臂没法动靠单手自然没法作战那么也只能在城头指挥而已。可武侯不知怎么想的为什么把仅有三百人的龙鳞军派到北门来? 这时金千石道:“统领他们退下来了。” 退下来的是杂七杂八的队伍最前头还夹杂着几辆辎重车真可说“狼狈”两字。后军的战斗力果然不行退进来的还有一万余人大多已是盔歪甲散恐怕一触即溃。我心头一寒万一这溃兵又堵在城门口只怕又难办了连断后的前锋营也进不来。 没等我多想便听得城门口有人喝道:“门外诸军依次入城混乱者斩!” 那是吴万龄的声音。刚才我让他整顿秩序他现在还在那儿。金千石在一边看了看我道:“这人相当不错。” 的确。我想着。我想起了中军的苑可祥这儿的他这批人若能吸收入龙鳞军来整顿军纪定能让龙鳞军的战斗力提升一个档次。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我道:“怎么了?” 金千石趴在城头往下看了看道:“是罗将军回来了。他受了重伤。” 罗经纬进来了?怪不得吴万龄号施令能如此有效吧。金千石的话里幸灾乐祸之中不无赞叹之意。诸军本是一军看不起另一军中军表面上没人敢看不起背后却被称作“少爷兵”。而左右两军的统兵大将本是齐名他们都自认是此战第一强兵。6经渔走后左军一下失去了底气。但右军自沈西平死后也同样很有种失落感尤其是这支沈西平的嫡系龙鳞军真有种丧家之犬的感觉。但他们还是一样的看不起后军觉得后军顶多是充数的一军。 武侯出师之时点兵到左右二军再找不出什么强兵了勉强弄了些还看得过去的人凑成后军。不少人都有这等看法口齿轻薄之辈还在背后称罗经纬为“罗竞尾”说后军样样都落在最后。现在后军这一番苦战却让最为自负的龙鳞军也有点赞叹了。 罗经纬的担架抬上了城头。我走过去将伞递给抬担架的人跪在担架前道:“禀罗将军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助战来迟死罪。” 罗经纬在担架上抬起身子道:“楚将军请起。经纬败下阵来让楚将军齿冷了。” 他的话中满是萧索之意。 我也不好说什么。罗经纬本是与6经渔、沈西平他们同一批的勇将当初平定翰罗海贼同样的立功甚大但他一直没能封爵。这次平叛他统的也是后军一般只做些打扫战场的事仍立不了什么功。罗经纬心头一定有股不平之气尤其是沈西平战死6经渔出走让他觉得自己未必不会出头。可当真一战却让他雄心顿消了。 我道:“罗将军你好好养伤不必多想了。” 罗经纬在担架上道:“胡中军。” 边上的一个中军官跪了下来道:“胡仕安在。” 罗经纬道:“胡中军你协助楚将军定要守住北门。” 胡仕安道:“遵命。” 他话音方落门外又是一阵响。刚才似乎还在二里外这回的响动已不到一里了。 那是路恭行在且战且退吧。以不满两千之寡独挡蛇人即使是借助火药之力路恭行足可当得名将之称了。我也不禁羡慕路恭行。 有张龙友在武侯幕府他当然更可以立功吧。 这时门外已出了一阵响动极目望去北门外半里已是人头攒动前面一支军马正急后退。 大雨中马蹄声仍似激越的鼓点响个不住。听那声息每近一些我的心头也沉重一些。 路恭行的前锋营也补充了一些人员经此一战不知又要损折多少了。 尽管我已不是前锋营成员但心底仍是很关切这支部队。 这时退下来的前锋营已近了。看过去他们的战甲被雨打得透湿闪闪亮。 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还能用火药?我不禁有点诧异道:此时已没时间多想了一个骑士冲在最前喝道:“小心了蛇人追过来了。” 那是前锋营第十六营的百夫长邢铁风。他是清宽伯邢历的儿子邢历本是文官官拜户部尚书邢铁风是他第三个儿子却自幼好武十九岁军校毕业便投入了武侯军中。他也是蒲安礼一党本与我不甚相得此时我看到他却只觉一阵欣喜。 金千石已到了吊桥边只等前锋营入城便拉起吊桥来。 前锋营如风一般冲入城中。让我有点欣慰的是看来前锋营没有减多少人。他们身后不过二三十丈远便有一批蛇人尾随而至。夜雨中看不清却觉这批蛇人秩序井然隐隐的与以前的蛇人大不相同。 蛇人还是第一次夜袭。夜晚的蛇人看来比白天要危险百倍。 等前锋营一入城我一扬手金千石和几个士兵拼命拉着吊桥。 吊桥才拉得一半蛇人的先头部队已到。那批蛇人排成一个方阵最前一排已到了护城河边一个蛇人一长身上半身已搭在吊桥上。它手中握着柄短刀一刀扎入吊桥的木板下半身一缩一个身体已趴在吊桥上了。吊桥头上一下增大了那么大份量拉起的度一下慢了起来。 若是让它砍断吊桥的绳索那便难办了。我正想呼喝龙鳞军中忽然飞出一箭直取那蛇人。 这一箭势若奔雷就算是我用贯日弓射出的也不过如此。我不禁吃了一惊龙鳞军中竟还有这等人才! 不等我惊叹那一箭已到。那蛇人正在吊桥桥板上摇摇晃晃准备直起身子这一箭已到它跟前。它的动作极快刀扁着一挡“当”一声那箭竟然刺入刀身白色的箭羽还在颤颤。 不等那蛇人再有什么动作另一支箭又已飞到。这一箭几乎紧接着前一支那个蛇人在吊桥上本已站不稳哪里还能阻挡一箭入脑它身体一仰摔下吊桥来。趁这吊桥一轻金千石已大力摇动辘轳将吊桥拉起。 城外的蛇人已立定了。在城头上看下去黑压压一片竟不知有多少。德洋说有好几万看来是毫不夸张看上去起码也有两三万。 以前蛇人攻南门不过五六千个。武侯有五万人在守南门现在北门只剩下不到两万真正还能一战的只怕还不到此数的一半还能守得住么? 我心头也有了惧意。 这时只听得路恭行道:“楚将军!楚将军!” 我回头一看路恭行已带着前锋营上城来。我行了一礼道:“路将军。” 他看了看我道:“此番蛇人与以前大不相同要小心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没再理我在城头上已将分派前锋诸营。前锋营现在也有一千七八百人了他重整此军比我有成效得多。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龙鳞军放在四营和五营之间。也许是让我和祈烈好照应些吧。 在城头布防已毕祈烈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他升上了百夫长人也成熟了许多。我笑了笑道:“小心点。” 他道:“将军你也要小心。” 他说了一句也转身走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难道前锋营中有想对我不利的人么?我扫视了一眼四周前锋营的人都全神贯注地注视城下。城门这一段就由前锋营和龙鳞军守卫罗经纬带回的后军也军心已定胡仕安正在四处巡视打气。 那是我多疑吧。我摇摇头蛇人已集结在城下黑压压的一片。 这批蛇人与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纪律严明。以前的蛇人各自为战野战时这等战法如疾风骤雨势不可挡攻城时却相互掣肘可眼前这些蛇人竟似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兵它们攻城时的攻击力不知有多大? 雨落下来把我的头也打得湿了脸上也满是雨水。我捋了一把道:“金将军。” 金千石过来道:“统领怎么?” 我道:“刚才放箭那人是谁?请他过来。” 金千石道:“他叫江在轩是龙鳞军第一神箭手大概也是全军第一吧。” 全军第一?我不禁有点失笑。他们并不认识谭青谭青绝对也有他那样的箭法而谭青告诉我他曾经在军中与文侯手下的一个小军官比试过箭法五百步外射游靶他一般是一百箭八十五六中那人却至少能九十多中。那等箭法才庶几可称“百百中”。可能龙鳞军虽不能说第一强兵却可以说是第一自负吧。我没说什么道:“请他来吧。” 金千石大声道:“江在轩江在轩!” 一个身材不高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在我跟前跪下道:“江在轩叩见统领。” 我道:“江将军请起。” 我只有右手可以动伸出一只手扶起他。这江在轩年纪也只有二十出头身材虽不高却十分壮实。他背后背着一张短弓只有一肘长。 这等短弓也能射出如此大力的箭来么?我自己惯用那张贯日弓谭青曾跟我说弓力太强准头就极难把握用力不当反而不如软弓得力。可我用惯了那等硬弓对射术实在也难以再有寸进心知这等射术的高妙处是体会不到了。这江在轩也许会是个和谭青一样得力的人吧。 人尽其才。军校中兵法教官包括也教过我的6经渔在内几乎都如此说这也是为将之道的真谛吧。 我道:“江将军你的箭术很强龙鳞军中还有能与你比肩的人么?” 江在轩道:“有五六个。” 我道:“你将他们集结在一处在后守卫若蛇人攻上城来你们用箭压制住它们。” 江在轩抬起头脸上有点兴奋之色道:“禀统领在轩愿誓死一战。” 我笑了笑道:“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龙鳞军惯于冲锋以前象他那种神箭手自然不能在冲锋中一展其长所以龙鳞军有如此一个神箭手也屈于行伍只能当个普通小兵吧。我看着他带着六个人走上箭楼心头一阵凄楚。 我们这样的军人除了杀人还有什么本事? 这时城下的蛇人出了一声巨吼。蛇似乎并不会叫可这些蛇人都吼得很是响亮虽比不上雷鼓比我可喊得响得多。 蛇人要进攻了。 我喝道:“大家小心不能让蛇人攀上城头!” 后军尚未和蛇人正式交战过退入城的溃兵已是军心不整。如果不是前锋和龙鳞两军来当其冲我怕后军全军会立时崩溃那个胡仕安根本也没法镇住他们。 龙鳞军的士兵已排在城墙边我也走到边上盯着下面。 城下的蛇人排列的整整齐齐头一排都拿着大盾。它们的盾牌不是南门的山都攻城时用的那种木板而是真正的盾牌每一个都几乎有我们通常所用的两倍大第一排的蛇人躲在盾牌后严严实实的风雨不透我们根本别想用箭射中他们。若是他们这般步步为营实在难以抵挡。 在我的右边正是祈烈所统的前锋五营。五营现在有七十多人了祈烈站在五营最左边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以前当我的护兵时他还象个大孩子现在渊停岳峙颇有大将之风面上竟是不动声色。我小心道:“小烈你有把握么?” 祈烈转过头笑了笑道:“将军不用担心我们有张先生做的火雷弹只怕他不攻上来。” 火雷弹?我登时想到了张龙友做的那种火药。大概是用火药做的一种武器吧? 这时第一批蛇人忽然从中展开有一队蛇人从后急插上推着一辆很长的车子。那车子其实也只是一些小车上面搁着一条长长的木板。 那要做什么? 我马上就想到那是架桥车! 架桥车在帝**中也有在越过河道、沟堑时用的不过帝**的架桥车样子与这有些不同做得要轻巧蛇人的这些粗笨之极如果让人来推动只怕得几十人才推动一辆蛇人虽然力大也要十几人同时推进。 这排架桥车一到护城河边只听得路恭行喝道:“全军放箭!” 城头上登时箭如雨下。箭矢虽然很少能让蛇人一箭毙命的但蛇人也不敢迨慢。也还好蛇人天生的似不会射箭对箭术依然难以抵挡。 那批持着盾牌的蛇人就象两扇门一般合拢护住了推车的蛇人。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竟似训练有素的士兵。箭虽如急雨射得盾牌上如同刺猬一般却极少有能透过缝隙射中那些蛇人的。龙鳞军的士兵不禁有点急躁我看了看站在高处的路恭行他扫视着下方面色如常。 一定也有对付之策不然武侯不会只派我们两军这两千多人来援北门的。我离开前锋营没几天这几天里可能张龙友已做了不少新武器祈烈所说的“火雷弹”可能不过其中之一。 架桥车推到了护城河边那批蛇人猛地一推。它们的架桥车其实是一块长木板搁在两辆小车上这般一推前面的车已是悬空在护城河上后面十几个蛇人压住后端前端也已翘起已似个杠杆的样子。那块木板足有半尺厚两尺宽上面刻了一条凹槽也不知派什么用。这样的份量在后头单靠十几个蛇人的体重肯定压不住想必后端有些什么重物。只是这样的设计已是相当精巧我也实在不敢相信以蛇人这等吃人生番一般的模样居然也能想出这等器械来。 这时我想起了那时在旗杆顶上所见的那个滑轮。那滑轮也一样做得很是精巧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蛇人到底是属于哪一方的人?如果它们背后有人在控制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而且蛇人的援军也越来越强如果只凭蛇人不相信会在短期内有那么大的相差。 难道山都那支部队只是蛇人探路的先头军?可是山都那一军来时声势也是浩大之极若十万人只属先头部队后续部队又该有多少?而山都攻击时兵也不过五六千又不知该做何解释。 蛇人已将两块木板架在护城河上。此时忽然从蛇人阵中出一阵呼喝一面大旗招展不休后面又有一辆车缓缓过来。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惊叫道:“攻城车!” 果然那是一辆巨大的攻城车。这攻城车与帝**的攻城车形制别无二致都是在用一根巨大的原木装上巨轮头部斫尖后包上铁皮。只是这辆攻城车比帝**最大的一辆攻城车“无敌号”还大上三分之一。“无敌号”足要两三百人才能推动蛇人虽比人力量大得大这辆攻城车边上也密密麻麻的围满推车的蛇人。 这么巨大的攻城车只怕不用两三下便可将城门撞开便是撞城墙也足够了。蛇人将架桥车先开来怪不得那木板上有凹轨那正是为了用这攻城车吧。几乎所有人也都一阵心寒我看了看路恭行他也有点愕然。 以前的蛇人攻城只凭强攻帝**单打独斗不及它们但只要人多要守住也并不太难。可这回的蛇人却是纪律严明盔甲整齐而且有攻城器械如此齐全攻城之术也有章有法便是帝**的最强部队也不过如此。开始我们尽管都有点担心但因为已守住那么多次蛇人的进攻也不会太害怕。可这时不管是谁信心都已摇摇欲坠。 是太惊愕了城头几乎一下子变得死一样寂静。 这时城头上突然响起了“铮铮”的两声琵琶之声。接着是一连串曲调。在一片大雨中这声音传得出奇的清晰便似在耳边响起一般。 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浇来我浑身都只觉得一清耳边便听得路恭行高声喝道:“谁去将那蛇人桥板炸毁?” 琵琶声已越来越急但每一个音符都丝毫不乱入耳便如万千铁蹄奔驰却又辨得出每一片蹄铁击在地上的声息。 路恭行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刚才那等从容指挥若定。这时琵琶声中忽然响起一个老者高亢嘹亮的歌声: “豪情冲霄上 登高望 江山万里何苍莽 好男儿 岂惧青山葬。” 这歌声悲怆激昂那老者的声音虽然苍老却仿佛有着巨大的力量让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在这歌声中有个人喝道:“有胆一战的跟我来!”随着喊声一个人从城头垂下绳索吊了下去喝道:“有胆的快来!” 正是劳国基! 他手下的第十三营士兵原本也就是守着正城门的此时纷纷跟随他冲下城去。他这一营原本减员甚多虽然有补充现在还只有五十几人。这五十几人都可算得是中军的精英个个身手矫健。这时下城几乎可以说是有去无回但他们一个个都义无反顾冲到了护城河边这时那攻城车已快到护城河的那一边了。 河对岸的蛇人队中忽然有十几个跳下水泅泳过来。蛇人原本是天生的会水它们一入水也不等我下令守在箭楼上的江在轩他们已然箭。在箭楼上放箭本是居高临下他们又都是神箭手一排箭楼射下那十几个蛇人登时被射死一半。在这当口劳国基已冲到那两块木板前他们几人想要搬动那木板可这两块木板实在太过厚重他们几个人根本动不了分毫。劳国基喝道:“用火雷弹!” 我终于能看见火雷弹了! 劳国基和边上几个士兵同时从怀里摸出一个拳头大的小罐又拿出火镰敲击。可是雨下得太大他们怎么敲也敲不着路恭行在城头叫道:“劳将军你们将火雷弹放在在那木板上!” 劳国基还想试着打打火镰这时祈烈叫道:“劳将军当心!攻城车过来了!” 那辆巨大的攻城车前轮已滚上了那木板的导轨许多蛇人正拼命向前推城头上箭如雨下边上持盾牌的蛇人紧紧地护着时而有一支箭透过缝隙射入那些蛇人却前赴后继根本不顾伤亡。 攻城车压在那木板时两块木板同时出震动咯咯作喊。由于有雨水这车虽然笨重却被越推越快。劳国基喝道:“快先把火雷弹放在上面!” 他冲上了木板根本不顾那即将冲过来的攻城车。另一个士兵上了另一块在岸上的士兵将火雷弹扔到他们手中劳国基将那些火雷弹飞快地放在上面的凹轨中时而有一个因为不小心掉进水里他也不管。 眨眼间那木板上已各堆了十几个火雷弹。 这名字威风之极可样子却一点不起眼的火雷弹放在木板上活象两堆小酒罐大概张龙友本也是用小酒罐改装的。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想笑这时劳国基已跳回岸上又摸出一个火雷弹在拼命打着可是在城下根本没一点遮挡他也根本打不着。城头上掷下几个火雷弹但那木板虽然有两尺宽要正好掷中却不容易。有几个掷中了却没炸开大多却直接落入水中响也不响一个。 路恭行在城头叫道:“别浪费火雷弹快用火箭射!” 他已将一支箭头绑上松明的箭搭在了弦上。那些松明正熊熊燃烧他拉开弓一箭射落。 这一箭不偏不倚正射在那堆火雷弹中。可是雨太大那火苗一下子被扑灭。 城头上的士兵如梦方醒纷纷将箭头绑上松明射下。火把城头本放得许多以前知道蛇人畏火城头上到处都是火把。但雨太大那些箭虽有不少射中那木板却一下就灭了。 我一手还吊着绷带没法射箭。那攻城车这时已到了那堆火雷弹跟前眼看那巨轮马上便要碾上那些火雷弹劳国基叫道:“城上给我个火把!” 城头有人扔下一个火把。这些火把前些时知道蛇人畏火后城头上插得到处都是。劳国基接到手中叫道:“谁还有火雷弹?” 边上一个士兵递上一个劳国基接过来人猛地跳上木板向那轮下冲去。 他是要舍身去炸掉那木板! 城头上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劳国基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根本不管那辆攻城车正以不可一世之势压过来在木板上一把点燃了那个火雷弹向那堆火雷弹扔去。 他离那轮子只有一两步远如果不能引爆劳国基已没法再跳开了准是被轮子从身体中间碾成两半。尽管战士当视死如归但这等死法恐怕没人会有勇气的。 这时那轮子已经碾上了那些火雷弹我已听得那罐子破碎之声。几乎同时轮下出了一声巨响几乎城墙也震动了一下“轰”一声下面升起一股浓烟左边的那块木板断成两截那辆巨大的攻城车一歪一下倒了下来横亘在护城河上出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 这回那些蛇人力气再大恐怕也没办法再推动攻城车了。 这攻城车一倒城头出一阵欢呼蛇人军中也出了一声厉吼。那队手持盾牌的蛇人攀上了已倒在河上的攻城车把那当成桥梁冲了过来。箭楼上羽箭不时飞下那些蛇人举着盾牌不顾一切地冲来。 路恭行喝道:“快!快把劳将军拉上来!”他人已冲到城边伸手抓着垂下的绳子。我这时才看见劳国基已瘫倒在一边浑身是血。 他受伤了么? 我也不知道那火雷弹的威力如何听声音威力也不小。我也跑到城墙边用一只手拉着绳子。下城的几十个人都正抓着绳子拼命向上攀来。 要是在城下谁也不会说能够是蛇人的对手。幸好蛇人在那攻城车上攀得不快箭楼上飞下的箭也阻得他们更慢。 将下城去的前锋十三营全部上城后路恭行道:“快将劳将军送到医营疗治其他人准备火雷弹不能让蛇人爬上城墙。” 但那些蛇人并没有再进攻已经攀上攻城车的蛇人见下城的帝**都重又上了城随着蛇人营中一阵响亮的锣声又快地退了下去。 进退合宜这队蛇人真的象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兵啊。 我看了看路恭行他此时脸上有一股忧虑之色。也许他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当初城中出现第一个蛇人时他就有这种忧虑可惜那时武侯也根本不当一回事。现在想来那些蛇人定也是斥堠一类的角色在我们一攻破城池就马上通知所以那批蛇人才在此时进攻。 如果那时及时做好准备或者在蛇人第一次攻来时便及时退去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吧。 看着蛇人退去城头的后军士兵都出欢呼。他们没有领教过蛇人的攻击力而守城时我们也几乎没有伤亡他们自是觉得我们胜利了。可是他们没有想过要是这一次路恭行的前锋营没有火雷弹这城绝对是守不住的。 蛇人象是聪明了许多。 这时胡仕安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道:“两位将军罗将军请你们过去。”他脸上也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路恭行看了我一眼道:“好吧我们马上就去。楚将军我们走吧。” 他的目光有点怪但我也不在意这些道:“路将军请。” 罗经纬的担架在一个箭楼里。我们一到他跟前便跪下道:“末将叩见罗将军。” 罗经纬努力半坐起来道:“两位将军请起。”他的话说得很吃力这么一动脸上也泛起一片潮红。我们站了起来罗经纬道:“路将军楚将军此番守城全赖两位将军之力。经纬在此向两将军致意。” 他在担架上向我们致了一礼我们站定了也向罗经纬回了一礼。可是罗经纬眼中却没有胡仕安那样的喜色也有些忧虑。 他也许也知道了这样子守城绝非长久之计吧。这一战后军的两个万夫长全部战死损兵起码有五千许。以后该怎么办谁也说不上来。 这样一个破城能守到今天也算是个奇迹。如果不是武侯我想说不定蛇人的第一次攻击时就乱了阵脚哪里还能支撑得下去?罗经纬也是名将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是如今有三门被围东门也不知有无战事冒然出去说不定也会象这次北门撤军一样吃个大亏。而今已经失去了撤退的良机我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是好。 路恭行道:“罗将军我想问一下你们是如何碰到蛇人进攻的?” 罗经纬刚想开口便咳了两声胡仕安一边道:“我们遵君侯将令在城外扎营等候辎重营出城。辎重营正在出城时斥堠兵来报北边大路上突然开来一支大军旗号不清。我们开始不曾想到会是蛇人已下令严阵以待哪知这支蛇人军来得极快已成突击之势虽然百般防御仍是不敌。若非路将军及时来援我们定要全军覆没。” 我们都有些心情沉重。蛇人的攻击力越来越强而我们却士气渐渐低落。此消彼长下只怕城破之日也不远矣。 我忽道:“罗将军我想问你讨一个人。” 罗经纬道:“楚将军想要哪个?”他的话不免有点迟疑我在这时来向他要人不免有点挖人墙角的意思。 我道:“贵军五营小校吴万龄。” 他松了一口气。吴万龄只不过是个小校大概他也不认识。听得我没向他要后军的中坚大将自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他道:“好吧楚将军将他带走便是。” 辞别了罗经纬回到城头城头上还有些欢声笑语但那都是后军的。他们认为自己是打个个胜仗因为守城时没有伤亡。可是我不知道那些蛇人第二次攻击时会怎样。 回到自己的防区正看见后军把那箭楼里的人赶下来。那些衣衫不整的城民一个个都面无人色他们也不知道刚拣得的这条性命是不是还得丢在这儿走得东倒西歪一个后军士兵不耐烦伸着枪柄要打路恭行喝道:“住手!” 那个士兵看了看路恭行有点惊慌地伸回枪柄。路恭行走过去道:“刚才是哪位在弹琵琶?” 一个半老的女人看了看后面叫道:“将爷我们让那老头子不要弹的可他不听。” 这时一个老人正从箭楼里走出来那女人道:“老穆你真要害死我们了!” 路恭行喝道:“住嘴!”他快步走上前道:“老人家请走好。” 一个帝**将领对共和军的城民如此客气恐怕战争后从来没有过。那个女人有点目瞪口呆不知道路恭行吃错了什么药。那老人看了看路恭行叹道:“抱歉我将愧对大公。我没想到你们这帮禽兽也会听得懂我们的葬歌。” 他的话里还是一股桀骜不驯的语气。没想到这老头子气那么大而他唱的那歌是共和军的葬歌么?他的话一出口边上的士兵一下将枪对准了他只怕马上要捅他个对穿。 路恭行只是一笑道:“老人家帝**和共和军都只是人而已。来人让他们从东门出去每人一块干粮不得留难。” 他下完令转身便走了。 我有点呆呆地。我只以为只有我才会那么婆婆妈妈的心肠软没想到这个铁石一般的路恭行竟然也说出那种话来。如果帝**和共和军都是人那战争是谁对谁错? 我有点苦恼地摇摇头。这时金千石道:“统领我们回去缴令吧?” 我道:“好吧。我去向路统领辞别。” 我走到他身后小声叫了声:“路将军。” 他正看着在退下的前锋营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道:“楚将军啊。” 我道:“我要回去缴令告辞了。” 他点了点头道:“是我也得去了。”我正要走他忽然道:“楚将军这些日子你千万当心。” “什么?” 我一时还没听懂他的意思他已转回头回到自己的营中点名去了。我拍了拍头道:“金将军我们也点名回去缴令。” 这一趟在守城时主要是前锋营的功劳但能让溃兵井井有条地入城我们龙鳞军的功劳也不算小没让蛇人抢夺吊桥更是件大功。 金千石点了名道:“禀统领龙鳞军应到三百零六人实到三百零五人前哨士兵伍克清失踪。” 那个伍克清多半已战死了吧?每次总有一些人失踪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现已将腐烂的尸。这一次只损折了一人实在不算什么。可不管怎么说有一个生命也就此结束了。 我不禁有些伤感。这时耳边听得有人道:“禀楚将军吴万龄前来报到。” 我抬起头吴万龄正站在一边。我笑了笑道:“吴将军你来了?请入列吧。” 我们在退走时罗经纬被抬着出来向我们致意我们在上马时也都向他致了一礼。这个心高气傲的名将这时变得象一个平常的老人一样萧然——尽管他年纪也不算很大。 回到西门西门也是一派狼藉。还好右军以前是沈西平统领战斗力也够强的来攻西门的蛇人虽然多却不象攻北门的蛇人那样装备精良与以前山都的差不多。右军经过一番死战损兵两千终于守住了城门而且让来犯的蛇人也留上几百具尸。柴胜相固然有点大言不惭可他的战斗力倒也名下无虚。 我让金千石将龙鳞军安排好自己去缴令。龙鳞军已重整了三个哨吴万龄被我任命后左营哨官去挑选人马入龙鳞军。龙鳞军哨官也相当于前锋营百夫长比他原来的小校算高了一级但这两军较为特殊他算是一下子升了好几级了。 我打马去武侯的中军帐缴令。一路上还能看到那些烧焦了的破房子。不知道白薇和紫蓼她们怎么样东门尚无战报大概她们能顺利到达五羊城吧我也希望她们能安全抵达。 不知为什么杀的人越多我的心反而越软。父亲只是一个平凡的低级军官他梦想着他的儿子能成为一个大将因此我从小就被他送到军校去。如今我也已经算是个中级军官了勉强可以称得上“大将”可是在我心里却更加地厌恶战争。 走了一程我忽然听得边上有人低声道:“将军。” 那是祈烈的声音。我看了看边上只见祈烈有点鬼鬼祟祟地钻出来身后跟前几个什长他们也正向我致意。我笑骂道:“小烈你做什么?” 他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道:“将军你知道你营中有个伍克清么?” 我的心动了动。这名字正是金千石跟我说过的失踪的人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我道:“他怎么了?” “他是武侯幕府的参军之一。”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回到那些什长中去了。 武侯的参军?祈烈的这一句话却让我心中起了万丈波澜。武侯幕府中参军足有十几人其中自然有高铁冲这等武侯视若股肱的一等谋士也有刚被武侯青眼有加名声大噪的张龙友但不少人别人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可能入武侯幕府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论名气大小。这伍克清投到龙鳞军中那是什么意思? 忽然我的心象被针刺痛了一下。 武侯在怀疑我! 那次劳国基所献的以风筝飞入蛇人营再以火药包火攻之计可说是万无一失结果却是败得一塌糊涂。那时我也想过可能是有内奸泄露了机密。可是军中有谁会向蛇人泄密呢?我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人投靠蛇人这计策除了前锋营和中军的高级军官谁也不知道。武侯一定也这么想他那么急着要班师准也有想逼着那内奸现身的用意。而我从蛇人营中全身而回实在令人有点不可思议偏偏那时我还老向人打听劳国基之策准是有人向武侯报告过也难怪武侯会怀疑我。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以武侯之能也万万没料到西、北两门也出现了蛇人。他这条计策仍是失败告终。他让那伍克清投入龙鳞军也正是要观察我的动态吧?怪不得路恭行也用那么怪异的语气对我说话他一定也想提醒我。也怪不得连火雷弹这等利器造出来我却连一点也不知道。 我有点兴味索然。身经百战武侯仍要怀疑我。难道当一个名将总是要疑神疑鬼么? 我打着马让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第十一章 敌友之间 中军营中很是平静。今天尽管南门也有蛇人来犯但山都的蛇人军大概也已经后继乏力了中军击退它们的攻击已是游刃有余也没什么可兴奋的了。天还没大亮刚接战过一场的士兵纷纷回营休息休息过的却正在向外走。 我到了武侯的中军帐跳下马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缴令。” 门口的传令兵道:“楚将军请。”他大声复述了一遍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缴令。” 我一进营帐不由大吃一惊。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多半是中军和右军的将领一边侍立着一排参军张龙友也在。让我吃惊的是连一向不大露面的高铁冲也在。他仍是戴着那个有面纱的大帽子大概他有特权仍是坐在轮椅上。武侯正高坐在上身后站着那两个亲兵边上还站了一队亲卫队。我走上前跪在地上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缴令。” 这是第二遍说了。此时说时我只觉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委屈。也许真正的内奸也在这些人里我却被当成替罪羊。 来缴令的人络绎不绝。南、西、北三门都有蛇人来攻相比较而言战况最为激烈的是西门。栾鹏与柴胜相两人守城颇有章法尽管右军和后军的军力差不多后军的损失却远大过右军。可不管怎么样这等消耗战只怕难以长久若北门明日仍动进攻我不知道蛇人会不会想出破解火雷弹的方法。 依次缴完令武侯重新布置了一下城防。南门已不必那么多人反是北门告急不仅从后军抽到中军的两千士兵重归北门还从中军抽去了两千去守北门。 此令一下路恭行便出列道:“君侯末将今日在北门一战那里的蛇人已进退有序攻防得法只怕增加四千士兵亦无济于事望武侯三思。” 武侯淡淡一笑道:“路将军北门战况我已闻禀报那里的敌人数量虽多但攻势不强一攻即走定是佯攻无疑蛇人的重点定然仍在南门。” 的确北门的蛇人若全军压上就算守城的有火雷弹它们将会受到极大损失但最终多半也能攻入城来。可是蛇人一旦失利便全军退去实在有点可疑。难道蛇人的重点是在南门?或者其实它们就是声东击西之计佯攻三门真正的注意力还是在尚无敌情的东门上? 如果这么想下去实在没底了。此时我已再不敢将蛇人当成是些野兽它们现在的攻势越来越象是深通兵法虚虚实实。单从一门来看攻势减退但从全局来看却更难捉摸它们的用意。 柴胜相走出来道:“禀君侯西门有我二人便足以自保不妨将抽到中军的两千人也到北门助战。” 武侯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这时德洋从椅子上站起来道:“禀君侯今日在北门遭蛇人突袭粮草损失了近一半如此下去全军只怕支撑不了半个月了。” 他一条手臂也用绷带绑着倒和我差不多所以武侯让他坐下不必站立吧。不过他没我那么能熬这么说了两句话便已气喘吁吁。 他一说起粮草的事我不禁心一沉。关于这粮草尽管每个人都想到了可谁都不愿提起。三军尚可一战但若让他们知道粮草已然告急士气只怕一下便要低落。以前围高鹫城时城中的共和军起先众志成城斗志极旺。两个月后粮草告罄城中一下便士气大落。等有人饿死后城中大部便无斗志。若非共和军知道帝**破城后定要屠城恐怕早就献城投降了。有这前车之鉴每个人都对绝粮后的惨状心知肚明。 可是不提也不是办法毕竟现在连撤军都失败了接下去的问题先是坚守然后再是逃出城去。我们都看着武侯只盼这绝世名将能有一个奇计让十万大军顺利班师。 武侯抬起头道:“列位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三天前已命人去五羊城调粮日夜兼程明日定可回来了。” 不知从五羊城能调多少粮草回来但这毕竟是个好消息至少在撤退时不必担心粮草了。我们都又惊又喜地看着武侯真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已有安排。 路恭行又道:“禀君侯张参军所制火雷弹威力极大是攻守利器末将已将之用于实战颇见神效望武侯命人加紧赶制分派诸军。” 诸军中除了中军其余各军都有点莫名其妙他们也没见过火雷弹吧?武侯看了看侍立在一边的张龙友道:“张参军现在一日能制多少枚火雷弹?” 张龙友出列行了一礼道:“禀君侯卑职现在有五十个工匠加紧赶制已制成小号火雷弹一千枚中号三百枚。北门虽被蛇人占据硫磺数量却也足够但硝石已很难得望君侯命人加紧办理此项事宜。” 张龙友的火药配方是硫磺、墙硝和木炭硫磺本来是从北门外一个火云洞取得北门外已驻有蛇人大军以后也没办法再去取了不过张龙友肯定也已搬了许多进来一时也不必愁。只是那硝粉本由墙上刮取而只有数十年的旧屋才有墙硝城中经过屠城屋倒梁颓也没什么屋子好刮墙硝了。 武侯道:“现在的存货尚可支持到何时?” 张龙友道:“硝粉尚余五十余斤大概可能再制一百余斤火药了。小号火雷弹需火药二两只可再制五百个。” 一共是一千五百个。全军现在有九万余人这一千五百个火雷弹如何分法?路恭行在北门一战至少也用掉了两三百个。看样子这火雷弹还不能恃之克敌制胜啊。 武侯也没有说话。他也许本也想用火雷弹来一举奠定胜局吧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半晌他道:“张参军请回。” 张龙友施了一礼退回参军列中。他本来只是个毫无特色的辎重营小兵一旦进入幕府竟然象脱胎换骨一般变了一个人似的。 武侯把手按到桌案上道:“诸位将军蛇人已将高鹫城三面围住唯有东门尚无敌情。若是坐等必将受困于孤城。不知哪位将军有良策不妨报上来。” 下面站着的参军和诸将都一言不连昨天大言不惭的柴胜相也是沉默不语。大概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蛇人松开东门也许正是为了让我们觉得有条生路失去死战到底的决心。这些蛇人越来越象一个狡猾的敌人没有人敢再轻看他们因此这个空隙倒象是个圈套反而让人不敢投进去。 路恭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帐中一下子沉寂下来谁也不敢开口。这时卜武站了起来道:“禀君侯当今之计只有从东门撤走。” 东门未必就是个能安然撤走的地方。可是在如今这种情势下若在城中坐等那只有等死。高鹫城周围本还有些小城但这些小城多半因为呼应共和军在帝**南征时逃个精光没办法去那儿补充辎重。而从东门撤军回帝路路途要远许多势必要到五羊城去补充辎重了。这也许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吧。 好一会儿武侯才道:“诸位将军归去后各自坚守不得有误。明日由左军率先从东门出全军务必要在一日内全部撤出城中。” 我们都站直了向武侯行了一礼。不知为什么我好象看到武侯的神色中有一股极为萧索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不象个叱咤风云的将领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我们走出营帐正各自上马回防区。右军有只有栾鹏、柴胜相过来缴令本来也轮不到我只因为我是受命助守北门才也得以来缴令的。 我正要上马忽然武侯的那个护兵大鹰出来道:“龙鳞军楚休红将军君侯命你入内有事商议。” 我吃了一惊武侯让我留下那是什么意思?也许正是因为怀疑我么?我有点忐忑不安柴胜相道:“楚将军你可是君侯跟前的红人了。当初龙鳞军可是沈大人亲自统领你已经快赶得上沈大人的地位。” 他的话中满含醋意大概他还以为武侯又看中我什么又要提拔我吧。此人居然嫉妒心如此之重当真只是一勇之夫。我没和他斗口只是道:“柴将军取笑了。”跟着大鹰进帐。 里面的人都退出了帐中除了武侯和他的参军们只剩我一个将领。我不禁腿也有点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道:“君侯。” 武侯笑了笑道:“楚将军昨日散会后你去哪里了?” 我心头猛地一跳。昨天我送白薇和紫蓼出城那也是让人怀疑的吧?说不定还会疑心她们是带了军情出城去通知蛇人的。如果武侯这么想那我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我跪着膝行了两步道:“禀君侯我有两个侍妾要去五羊城我送她们出去然回便回营。一回营便接令增援北门。” 武侯道:“楚将军请起。伍参军楚将军之言可是属实?” 边上一个身着长衫的参军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一躬身道:“楚将军自昨日散会后送帐中两个女子出城未到别处归队后便得令出击守城时无避战之意故无可疑之处。” 他就是伍克清么?我不禁看了看他。这人年岁也不大一脸的精明。 武侯淡淡笑了笑道:“伍参军你退下吧。” 这伍克清竟然跟踪我?我不禁有点恼怒。但如果不是他跟踪我恐怕我现在说不清自己的行踪了。可是在送白薇她们离开时那极快的一吻他是不是也看在眼里了? 武侯沉吟了下道:“楚将军起来吧。” 那是表明武侯不再怀疑我了吧? 我站起身看着武侯背后只觉汗也涔涔而下。武侯的脸上也一阵茫然。记得在军校学习时读到《行军七要》中说:“用间为取胜之本。”那时并不觉得用间有什么大用可是当实际碰到这种情况时便也知道一个得力的间谍实在可说能左右胜负。 军中一定有蛇人的内奸可这到底是什么人? 走出营帐我跳上马正要回右军身后有人道:“楚将军。” 我回头看了看那伍克清走出营来。他一身的长衫更象是个士人。我对他就不出有什么感觉武侯派他来监视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有好感。可要不是他帮我说话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被当成奸细处斩了。 我在马上点了点头道:“伍参军好。” 他在边上牵过一匹马上跳上马跟了上来道:“楚将军请你不要怪我。” 我点了点头道:“那不关你的事。军令如山便是自己兄弟也要这么做的。” 伍克清拍了下马那匹马跟了上来在我身边走着。他道:“楚将军我本来便不信你会当内奸但此事是君侯亲命我只能依令而行。” 我道:“伍参军不必说了我也知道。” 他手上拉着缰绳垂着头看着那马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路上不时有一滩滩干了的血污黑色的一块象是一张张磨薄的皮革。 他抬起头道:“但肯定有个内奸。” 我点了点头道:“是我也想过所以那一天用风筝攻击会一败涂地而昨晚上那队精锐蛇人也会突然出现在北门。” 伍克清道:“楚将军你觉得我们还能有取胜的机会么?” 我沉默了。这问题实在很难回答如果说要突围而走我想骑兵多半可以顺利突围步军却未必能够逃走了而那样势必成为一场大溃败。对于武侯来说宁可战到全军覆没也绝不会同意这样的逃跑。要说取胜之机也未必就没有那次劳国基所献之策如果成功一定可以取得全胜。可是这机会已经失去了现在蛇人合围之势已成留着东门不围正是为了涣散我们的军心吧。 我沉吟了一会道:“很难。如果我是武侯只怕早就阵脚大乱丢盔卸甲逃了。” 伍克清点了点头道:“是如果第一批蛇人刚到时我们便撤退那时我们兵力占优蛇人一定不敢追击。” 我叹了一口气。如果领军的不是号称百战百胜的武侯那么说不定我们已经退走了。有时名声象无形的枷锁反而让人缚手缚脚。 我不想再说这个事岔开话头道:“对了武侯查那内奸有眉目了么?” 伍克清道带住马看着我道:“楚将军这便是我来的目的。” 他的脸上很是凝重我的心里一震拉住缰绳道:“我能做什么?” 伍克清看看四周。我们已经走出中兵的营盘周围只有一些残垣断壁。他道:“君侯在怀疑一个人。” ※※※ 回到营帐时金千石和新上任的左哨哨长吴万龄右哨哨长虞代在右军营外等着我。虞代是金千石推荐来的我虽与他不熟但也看得出此人精明强干年纪虽轻举止却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我拉住马金千石扶我下来道:“统领你回来了。” 我道:“军中没事吧?” 金千石道:“军中有些鼓噪。” 我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金千石道:“今天辎重营的口粮较平常减了三分之一右军还没什么话龙鳞军中有点愤愤。” 本来我们的粮食也只是些干饼每天六张每十天一块干牛肉。减去三分之一那每天只剩四张了。那干饼虽不好吃有些胃口大的士兵还不够。现在少了许多怪不得军中那些吃得多的都要鼓噪了。 我道:“龙鳞军的粮食也少了?” 金千石道:“是一视同仁。”他的脸上有点沮丧大概以前在沈西平麾下时龙鳞军有很多优先。现在被等同一般士兵自是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我叹了口气。武侯是要把龙鳞军收归己用这么做也不得已吧。武侯虽说明天会有一批粮食从五羊城运来但能有多少?只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我道:“金将军请你向弟兄们解释一下吧现在这时候多说也无用。对了我有多少粮食?” 金千石道:“统领你每天有十张饼。” 我道:“我有六张足够了其余四张分给他们。” 金千石道:“统领你够么?” 我笑了笑道:“我好象还不算饭桶。”以前白薇红蓼跟着我我一天也要分她们几张我自己一天吃六张足够了。 这四张饼给三百多人分那当然分不到什么不过至少可以鼓舞一下军心。金千石道:“这样好。我每天有八张饼也拿出两张。吴将军虞将军你们呢?” 吴万龄和虞代道:“金将军说得是我们一样。” 这时我再也忍不住“扑嗤”一声笑出声来。他们面面相觑只道说错了什么话我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道:“别人只道我们在谈什么军机大事要是知道我们这么一本正经说说来说去的就是省出十张大饼还不让他们笑掉大牙。” 他们一怔这时也不由得大笑起来。 金千石笑道:“真是去他娘的我们空有一堆财宝回帝都也都能算个小财主现在却弄得跟叫化子似的没东西吃。” 他跟我也熟了说话也开始随便起来不象我刚到龙鳞军时他总是毕恭毕敬地跟我说话。 他这话虽然是玩笑着说的我们却不由得都默然。粮食是军中命脉要是缺粮那还谈什么守城?我们围城三月高鹫城里人相食的惨状我们也见过。难道风水轮流转要轮到我们了么? 半晌吴万龄道:“统领蛇人是吃什么的?” 他的话也轻描淡写只是为了岔开话头可是金千石突然浑身一震我见他神色有异道:“金将军怎么了?” 金千石道:“统领蛇人到底是吃什么的?” 他的话好象重复了吴万龄的话但语气大不寻常我抬起头却见他和吴万龄、虞代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慢慢道:“是啊它们吃什么?” 蛇人的数目只怕也要上十万了。不管它们多么能耐饥总也要吃东西的那么它们势必也要有一个巨大的辎重营。如果我们能烧掉它们的辎重那么蛇人粮草不继包围就会立解。我看着他们他们也一定想到了这点脸上都焕出异采。 我道:“城外还有蛇人的尸么?” 金千石已明白我的意思了他道:“今天栾将军和柴将军一番苦战城外留下了几百具蛇人尸有不少还还留在城外。” 蛇人在战后也打扫战场但城下的蛇人尸它们也不敢来收还有许多留在那里右军的士兵有正在打扫战场把那些蛇人尸堆成一堆烧掉。那辆巨大的攻城车也被拖进城来这么巨大的木料若是带回京城帝君大概会龙颜大悦做成宫室栋梁之材吧。在武侯南征前帝君正在大兴土木在天河边建造长乐宫作为秋狩的行宫。可现在却也只能留在这儿不知到底能派什么用。 我们四人走到城边金千石叫过两个在城上巡逻的士兵让他们拿两根绳子来他和虞代两人缒城而下拣了一具今天刚战死的蛇人尸一个绑住头一个绑住尾绑好了拉了上来。 金千石和虞代两人也上了城。金千石一上来便道:“统领来吧。” 我点了点头从腰间摸出百辟刀道:“你们扶好。” 他们把这蛇人尸拉直了肚子向上。这蛇人身上披了件软甲我割开绑着软甲的绳子不禁皱了皱眉道:“这些软甲很合身象是照蛇人的身材定做的。蛇人也会做这些么?” 他们都没说什么。大概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蛇人的肚腹是青白色的只有一些细小的鳞片不象背上鳞片几乎象是披着的战甲。这蛇人的颈下被砍得血肉模糊一颗头都几乎被砍下来嘴里还吐着一条细长的舌头。我把百辟刀插进这蛇人尸的颈下用力一拉锋利的刀刃象割开软泥蛇人的尸如同一只皮箱一样从当中打开。 刚一打开只觉一股恶臭直冲上来我当其冲被熏得几乎要作呕。我头转到一边让上蒸上来的恶臭却听得他们都惊叫起来。 我转回头只见他们三个都盯着蛇人腹中脸也变得煞白象是中了什么妖法。 出什么事了?我低下头才看清那蛇人腹中的东西。才看到我也不由得一阵惊恐。 那蛇人的肚子里是一些暗紫色的肉块其中有一只手还有一些头。最让人恐怖的是在这些肉块中有一个人头! 这人头的皮肤象是被滚水烫烂了的面粉坑坑洼洼的一堆眼皮也已经烂尽两颗眼珠却凸出来还能看到那眼神中无尽的惊恐。 半晌虞代惊慌失措地道:“它们……它们吃人!” 尽管我也知道蛇人会吃人可万万料不到它们是以吃人为生的。我看着那蛇人肚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骨殖腐肉不由一阵恶心把刀在蛇人尸身上擦了擦收回了鞘想着过后一定要用酒来好好洗洗。 这时东边忽然出一阵喧哗。隔得那么远只听得到那一阵噪杂。我趁势扭头道:“出什么事了?” 金千石道:“不知道好象是东门。会是蛇人攻来了么?” 我皱了皱眉。现在未得武侯将令我也不敢任意离开西门。我道:“等着吧。” 金千石叫过几个士兵来把那具蛇人的尸扔进火堆烧了。他拍了拍手道:“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那一阵喧哗越来越响也渐渐移近了现在可以分辨出那是一阵呼叫。听声音很有节奏并不是惊恐时的狂呼。什么事能这么值得高兴?难道武侯说的粮食提早一天运来了么? 我们站在城头心中按捺不住的好奇想知道到底生什么事了。 那阵呼喝渐渐近了也听得出那确实不是惊呼而是欢呼。金千石道:“我去看看吧。” 他上了那装着望远镜的箭楼看了看。我道:“金将军到底是什么回事?” 金千石在箭楼上探出头来道:“看不清有一支兵马正向中军走去。” 向中军?我皱了下眉。不得将令谁敢把部队开到中军去?何况这又有什么值得欢呼的? 忽然我脑中一亮叫道:“金将军那支兵马有旗号么?” 虞代在一边忽然道:“是6将军?” 他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今天已是第十天也是6经渔追杀苍月公的最后期限。我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如果归来的真是6经渔那么就是说他已捉到了苍月公? 金千石大概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在箭楼上叫道:“对!对!正是6将军!”其实不用他多说那些士兵的呼喊已经听得清了渐趋整齐的声浪喊的正是“6将军6将军。” 6经渔回来了? 我们吃了一惊但随之而来的都是惊喜。 6经渔已经走了十天而这十天里蛇人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尽管没人公开说但暗地里肯定有人觉得是因为武侯斥责良将使得士无斗心将无战意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许多人暗暗觉得若是有6经渔在恐怕早可以击败蛇人胜利班师了。 也许因为6经渔不在吧更容易被传说得神乎其神。和6经渔并列为龙虎二将的沈西平仅仅一战便阵亡以6经渔之能到底能比沈西平好多少? 吴万龄道:“6将军可是把苍月的头带回来了么?” 十天前武侯给6经渔下令便是让他带苍月公的头回来。如果6经渔空手而归只怕武侯的军令不会轻饶。我心头不由惴惴道:“应该顺利吧不然6将军只怕不会回来了。” 他们没说什么大概也觉得如此。金千石跑下箭楼来道:“统领我们去看看吧。” 擅离防区那也是大罪好在西门和中军营帐不远武侯把中军设在城中本来便是为了接应四门的如果快的话来回不过一顿饭功夫。我道:“你们去一个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代道:“我去!”他也不多说半个字转向跑下城去。金千石正走到我跟前道:“虞将军快点回来我们在营中等你消息。” 虞代头也不回道:“好的。”他牵过马来已带马向中军方向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金千石道:“小虞是我从左军带过来的他最崇拜6经渔。” 我笑了笑。其实不止是虞代6经渔可以说是军中的偶像每个人都很崇拜他我以前最崇拜的两个人一个是武侯另一个就是6经渔了。这十天守城武侯已吃了许多败仗于他名声不免有损。6经渔在蛇人攻来以前便已出走我们吃的败仗反而与他无关他放走城中的共和军妇孺也只让人觉得他宽厚仁慈更得人心。 可是我心中却隐隐地有种不安。 6经渔回来的消息象是掷入油锅的一把盐到处都沸腾起来。很多人都大为心安地觉得有6经渔回来统领左军肯定战局会好转。 这种过于乐观的想法使得全军每个人都洋溢着兴奋之情。右军和左军一向不太和睦在沈西平统领右军时两军几同路人但现在右军的人也多半在谈论此事。 也许师老厌战士兵也希望能早日顺利班师对于各军的恩怨现在也不太看重了吧。 走入龙鳞军营中时士兵都懒懒散散地在营中或坐或站大多三五成群地说着什么。龙鳞军中本来俘了不少女子几乎人人都有一个蛇人攻来后那些女子或送辎重营或都放走也有被杀掉的。要是那些女子仍留在营中大概还要乱。我不由得皱了皱眉道:“金将军军中老是那么懒散么?”金千石道:“一向如此沈大人在时便这样不过战场上绝对不会这样。” 我把吴万龄要来便是想借他的力量整顿军纪一支队伍若无铁一般的纪律各自为政不听管束那单兵战斗力再强也是枉然。在军校时6经渔曾跟我们说过大帝开国时十二名将中骆浩的事迹。骆浩在十二名将中仅次于那庭天他的部队都是南边人个子矮小若是个人战力不过平平而已。但骆浩一军被称为“铁刃山”令敌人闻风丧胆。一次另一个名将李思进向骆浩借三千人助守那三千人到李思进营中时正值大雨李思进的一万余人都躲到一边避雨唯有骆浩的三千客军因为未收到解散的命令在雨中一个也不敢动。雨后李思进归校场点兵见状大吃一惊。6经渔跟我们说起这个事例时我还记得他脸上的钦慕之色。 “一支部队若没有铁的纪律那么谈不上是一支强兵。”这句话我记得那时他跟我们说了好几遍。 我们走入营盘士兵还都是懒懒散散的看到我们时才点点头算是行礼。金千石喝道:“集合!” 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兵们一下聚集起来排成整整齐齐的三个方队。看来沈西平带兵也有自己的特色龙鳞军平常虽然军纪不佳象是支乌合之众一旦下令便一样又有了强兵的样子。 金千石道:“统领你对弟兄们说几句吧。” 我来龙鳞军也没几天还没和他们说过多少话命令也多半由金千石传达金千石一定也觉得我应该树立起威权。 我站到队列前看了看他们道:“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今天起龙鳞军要加强操练并由吴万龄将军全权整肃军纪营中不得再有人任意喧哗。若有违者重责不殆。” 我的话虽然有些重他们大概也不觉得严。以前沈西平统领时龙鳞军平时放任自流一旦有事军纪严到残酷。我这么说语气比沈西平那时要弱得多了。但那些士兵大概散漫惯了可能想不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站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却什么都有。 金千石道:“弟兄们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能堕了龙鳞军的名声。反正沈大人在时我们龙鳞军是第一强兵沈大人归天了我们还是第一强兵。” 那些士兵都站直了。不管他们军纪如何坏对于一个军人的荣誉他们还是看得比什么都要重。 我道:“金将军从现在起你和吴将军每日有空给弟兄们操练一个时辰。我们要让沈大人的在天之灵知道龙鳞军永远不会失败。” 金千石站直了道:“遵命!” 他的脸上也带着点激动。我在心里却不由有点苦笑也许金千石觉得我现在这样子才不愧是一个勇将的样子可是他大概没有想过我们不管练得多强又有什么用? 当知道没有胜机时仍要一战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也算一种勇敢吧。我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些士气高昂的龙鳞军士兵。 金千石带着他们走了两遍操不愧为一支强兵尽管平常看上去几同乌合之众操练时却进退如意一丝不乱。走完操后金千石提着一柄长刀领着他们做了些击刺之术。龙鳞军的中军一百人都是用长刀这种兵器更适合冲杀但不利久战因为长刀毕竟太沉重练了一趟倒有一小半人有点气喘吁吁了。金千石面色如常仍是喊着号子也不急躁。他的刀术没什么花哨动作一刀就是一刀平实而朴质。如果只是一把自然也没什么希奇但几十、上百把刀齐齐劈下那等威势真如闪电下击天雷震怒。 金千石也许也没有别的出色的地方但沈西平能提他到中兵哨官也不可小视啊。我默默地想着。现在龙鳞军有指导练兵的金千石整肃军纪的吴万龄加上一个精明干练的虞代如果给我一两个月我一定能把龙鳞军的战斗力提升一倍那时说不定真能过前锋营。前锋营的问题是指挥太过松散下设的二十个营每个都自成体系而百夫长又矛盾甚多单是百夫长便分了三派不免难以挥应有的实力。而以前的龙鳞军则过于追求攻击力防守太差冲锋时若冲不动敌方阵营便陷入了单兵作战的境地沈西平一战而亡正是因为那次冲锋时蛇人根本没有阵营一个个悍不畏死地扑上来龙鳞军那等强的攻击力无用武之地结果被各个击破否则以龙鳞军这些千挑万选的士兵纵不能取胜自保也绝不困难。可龙鳞军虽也设了五个哨哨官却是统领的直系下属没有前锋营的多头之弊。 我正想着营门口一骑马直冲进来马上之人正是虞代。这马跑得极快一进营门虞代一把勒住缰绳马也人立起来。金千石站定了收起刀操练的士兵齐齐站定。他将刀递给边上一个士兵迎上前去道:“虞将军出什么事了?” 虞代跳下马道:“快点准备君侯大概马上要点兵。” 现在蛇人攻来了么?尽管明知现在是在城中根本看不到城外我不由向外看了看。外面传来一些喧哗但也还算平静。 虞代大口喘着气向我跑过来边跑边道:“统领君侯大概和6将军闹翻了。” “什么?”他这话才真正让我大吃一惊。6经渔一向是武侯的部属以前武侯命我去捉拿他他也毫不反抗。现在一回来怎么会马上闹翻?我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说清楚点。” 虞代喘了口气刚要说时营门口一骑又直冲进来却是雷鼓。他手中捧着一支中军将令喝道:“龙鳞军听令!”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现在更象打了个雷一般。我马上站起来走上前跪在地上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听令。” 雷鼓掷下一支将令道:“君侯有令火至东门参与防卫任何人不得出城。” 东门告急?我接过将令道:“遵命。” 话音刚落雷鼓已跑了出去大概又要上哪儿去传令了。我回头道:“金将军让弟兄兄上马出。” 边上有人带过我的马上我单手一按马背人跃上了马道:“虞将军你过来一下。” 虞代也重又跳上了马他加了一鞭到了我跟前道:“统领。” 我道:“到底生什么事了?君侯命我们防卫东门到底是何意?” 虞代道:“我也不知详细但在中军营外听得君侯怒不可遏在帐中痛叱6将军似是说什么‘生有反骨’到底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听中军的弟兄们说6将军回来时带了十几个人看样子并没有带什么级。进帐后不多久便听得君侯怒骂命人传前锋营过来。我是听得君侯命雷鼓进帐听令情知定有变故马上回来的。” “是因为6将军没能带回苍月公的级吧?”我喃喃地说。武侯治军一直都是强硬之极有违军令的就算官职再大也难逃责罚。6经渔是武侯养大的可以说是他的义子不会不知道武侯之心。上次6经渔误将苍月放走武侯命他外出追赶那已是网开一面实际是放他逃走的意思。6经渔如果带不回苍月的级回来的话那定是自己级不保就算武侯对6经渔情逾父子他也不会敢回来的。也许是6经渔关心太过宁可自己性命不保也要回来的吧。如果是这样那么就算明知无济于事我也要在武侯跟前为6经渔求情。毕竟随机应变现在不是用这等小事处斩大将的时候了。 虞代没说什么他大概也是这样想。武侯命我们防卫东门一定是为了防止6经渔带回来的一千铁骑作乱。 左军不象中军和右军6经渔对属下一律一视同仁不象武侯和沈西平在军中自成一军地成立前锋营和龙鳞军。但他手下有一千铁骑尽管没有名号却是左军中的最强部队。上次他带走的一千人正是这支铁骑军一旦这支部队作乱何况是在左军部属的东门左军会不会加入作乱都未可知当然不能指望他们平乱所以武侯要火急让我这个外人来防卫吧。 我不由苦笑。上一次捉拿6经渔也是我就算6经渔自己也不怪我他手下的人却对我没好印象所以我送白薇红蓼出城时两个卫兵都会给我脸色看。如果那一千铁骑真的作乱也不消左军卷入只要他们袖手旁观我这三百多人的龙鳞军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我在君侯心目中永远都是一只并不太重要的棋子吧。想到这里我的心头隐隐作痛。其实也早该想到这局棋中武侯连6经渔这样的重子都能弃掉不用说是我这样的小卒了。 ※※※ 一到东门防区便见到左军已列阵而立。还好这阵头是对外的那么说明左军也没有作乱。 我们一到阵前何中已迎了出来道:“左军中军官何中请问是哪位将军?” 我拍马上前道:“何将军是我。” 何中见了我道:“是楚将军啊你来得正好。” 我跳下马道:“何将军出什么事了?” 何中道:“6将军带回的兵正在城外吵闹。” 我不由皱了皱眉。6经渔一向以带兵纪律严明著称出走十日左军中的精英都成了这个样子么?我道:“6将军在哪里?” 何中道:“他还在君侯那里。” 我道:“难道6将军去谒见君侯时没跟那一千铁骑交待过?” 何中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是道:“楚将军你自己看看吧。” 我扭头对龙鳞军道:“上城!”便走上城头。 一上城头只见左军的士兵一个个如临大敌却又似乎很茫然地看着城下。我道:“卜将军呢?” 何中道:“陪爵爷去见君侯了。唉只怕君侯难以说拢……” 我道:“君侯不是只认军令不认人情的人不至于如此吧。6将军可曾带叛贼苍月回来?” 何中顿了顿道:“带是带来了只是……” 何中那种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让我难受。这时我已走上城头刚到城边往下一望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城下黑压压的竟然有六七千人马! 这批人马当先是一千骑军正是左军的旗号可后面却是些异样盔甲的人马看样子竟然是共和军! 我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中还没说什么我道:“6将军是……他是带共和军回来的?” 何中点了点头。 6经渔带回的共和军总也有五千多。也许这已是共和军的全部残军了难道6经渔已经收伏了共和军残部了?如果这样他倒又立了一大功。我道:“6将军是收了共和军……” 我一句话未说完倒知道自己在胡猜了。那些共和军正在鼓噪不已有几个正举着一面共和军的军旗大声叫着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象是来投降的样子。我道:“难道……难道……” 我本来想说6经渔是不是被共和军捉住了被逼着回来赚城的。但我也知道这话一出口只怕马上要惹得视6经渔为神人的左军将士纷纷侧目。而且我也不信6经渔是那种轻易会投降的人他带走的一千铁骑毫无伤看样子不会因败被擒。何况就算要赚城也不会大模大样带回共和军来。 我想得头痛欲裂道:“何将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中叹了一口气道:“6将军想与共和军联军一处他将苍月公带了回来去见君侯了。” 我道:“是苍月公请降了?” 何中道:“不是是联手。” 何中把“联手”两字咬得很重意思也是说共和军没有投降只是来和我军联手。这话如果几天前听到那是妖言惹众吧根本不可能的事可现在听到我也不禁有些怆然。 我们似乎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但也与之相去不远了。苍月趁这时候提出联军一处那也是看准了我们不敢再妄动刀兵。这实在是示之以威诱之以利死中求活的好计如果我们能顺利班师那么以苍月那些残兵败将势难支持得下去日后也准会被有扫平的一天。而此时他提出联军那便可以有喘息之机而武侯现在一方面不敢浪费兵力去与共和军交战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增添力量。 表面看来这提议也是双方皆有利倒也颇为可行战后苍月公保持以前的藩属身份帝君也未必不允。只是养虎为患如果让苍月公保留这一支力量将来只怕会有啮脐之日武侯也不会不考虑到这点。 我道:“6将军到底是什么态度?” 何中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爵爷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回来时只跟我说了两三句话便带了人去见君侯了。唉若君侯一怒之下斩了苍月只怕城外立时又要动起刀兵。” 这时城下有个共和军的军官催了催马到了城下叫道:“喂城上的听着我家大公现在怎么样了?若再不回话我们要攻城了。” 我不禁有点好笑。这支共和军虽然不算少但较之左军还少了一半何况他们也是败军之将本是败出城去又谈什么攻城? 何中到城边道:“在下左军中军官何中请将军稍安勿躁君侯和爵爷定会给将军一个交待。若将军定要攻城不妨一试。” 他的话语温和却又带着隐隐的威胁。那人倒一下语塞过了一会道:“何将军不要以为我们是吓人的。今日我军五千零二十三人人人已抱必死之心。” 他拨转马头向本营走去。 何中也转过头有点颓唐地看着我道:“楚将军你说君侯会答应苍月的要求么?” 我有点茫然。如果我是武侯我会答应苍月的要求么? 这时身后突然出了一片喧哗有人喊着“爵爷”有人喊着“6将军”。何中象是被针刺了一下冲下城去。金千石道:“统领我们也要下去么?” 我看看四周城头的士兵有些乱。我道:“我们在城上看着让兄弟们提起精神。” 现在的左军士兵大多激动万分。这情形便如一锅烧得火热的油一旦有颗火星飞入只怕马上会烧起来。我们这三百多人若是左军哗变那真如沧海一粟马上会被人潮吞没。但只要没有火星那这锅油再热也总会凉下来的。 一群左军的士兵簇拥着几人过来所到之处尽是欢呼。虞代有点紧张地道:“统领爵爷来了。” 这时城头上的左军也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6经渔和另一个老人走上了城头。 6经渔一身战甲白得耀眼他边上的老人却穿着土黄色的长袍。6经渔看见了我微微一怔马上过来道:“是楚将军啊。” 我半跪下来道:“6将军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奉君侯将令前来防卫东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6经渔笑道:“现在已不必了。来人将城门打开。” 他笑得很是开怀。自从我们被蛇人攻击以来还没人能笑得这样过。他的笑声也感染了边上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都笑了起来手中的武器也举得不直了。 我站起来道:“禀6将军在得君侯将令以前末将不得擅离职守故城门不得擅开。” 6经渔也站定了看着我慢慢点了点头道:“也对。君侯的传令兵也该马上就到了。” 象是应验他的话雷鼓这时正好一骑飞驰到了东门边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缴令。” 我走下城在雷鼓马前跪了下来道:“末将楚休红在。” 雷鼓勒了勒马道:“君侯有令东门警戒已解龙鳞军归本营待命。” 他说着将另一支将令伸出来递了给我。我将两支将令合在一处正好合得天衣无缝。我将两支将令交还给雷鼓道:“末将遵令。” 武侯终于和6经渔达成谅解了!随着交出将令我心头也不由一阵欣喜。不知为什么尽管和共和军交战了那么久对他们却仍然没什么深仇大恨。也许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仅仅是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吧。棋子和棋子之间又能说什么呢? 这时几个城丁正在放下吊桥拉开城门。看着城门慢慢打开我心头也不由得一阵茫然。 第十二章 变生肘腋 我们策马回到龙鳞军的营地。已近黄昏太阳快下山了斜晖映得到处一片祥和。右军营中的士兵大都在交头接耳武侯终于同意与共和军联军的消息准也已经传到了四处每个人都在谈着这个事情。 我们下了马几个右军士兵冲了过来道:“楚将军君侯真的同意和共和叛匪联军么?” 我道:“是吧。”我下了马让人把马牵回马厩那几个士兵还要说什么有个传令兵道:“楚将军栾将军和柴将军请你去商议事情。” 我来到右军后栾鹏和柴胜相还从来不曾让我商议事情过。也许龙鳞军以前属于沈西平的精锐他们两人也把这看作右军的私产我来当龙鳞军统领他们心中很有些不满吧。 我道:“我马上就去。”尽管我对他们这些事有点不以为然但我现在在右军栾鹏是代理主将柴胜相也是万夫长都是我的上司。我看看跟在我身后正交头接耳的龙鳞军士兵扭头对金千石道:“金将军龙鳞军的事你要看着点不可让弟兄们鼓噪起来。” 金千石点了点头。这样的事让吴万龄做更得心应手但吴万龄毕竟刚来一天他带的百人队都不见得有多服他。 我走出龙鳞军营帐外面的士兵也东一簇西一簇的到处都是。要是蛇人这时候攻来我都不知道柴胜相会不会乱了手脚。左军的军纪在全军中的确是太差了。 沈西平战死后他的营帐空了下来一直放了些沈西平的甲胄兵器以供左军上下勉怀。栾鹏的营帐正在沈西平营帐边我走过沈西平的营帐时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不要说沈西平救过我一命就算他没救过我他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将领。 我行了一礼后听得耳边有人道:“是楚将军么?” 我转身看了看有个人站在我身后。这人个子不高黑黑瘦瘦只是两眼很是明亮年纪也还轻只有三十出头吧只是身上却是一领有点怪异的军服。我道:“你是……” 他向我行了一礼道:“卑职左军工正薛文亦。” 他就是薛工正?我忙回了一礼道:“薛大人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请恕末将失礼。” 左军工正论官职是十三级中的第七级我以前做前锋营的百夫长只有十一级现在升了两级是第九级但比他还低了两级了。虽然龙鳞军的职位也有点特殊我已算中级军官而他却还无权列席武侯的军机会可他毕竟在名义上比我要高两级。 薛文亦道:“你们要开会吧栾大人和柴大人正等着你们呢。我的营帐就在边上。”他指了指一边的一个营帐道:“楚将军告辞了。” 这时门口又三三两两地过来几个军官有几个我也认识他们向我打了声招呼走得却仍是慢吞吞的。右军的军纪的确很成问题真不知为什么在战事一起时那些平常将军纪视若无物的将领会突然间有令必遵的。 一走近栾鹏的营帐只见门口守卫着许多士兵那阵仗看上去如临大敌。我走到门口一个士兵道:“来者何人?” 我拿起腰牌道:“龙鳞军楚休红。” 那士兵道:“是楚将军请进。” 栾鹏开军机会议比武侯还要隆重么?我正要走进栾鹏的营帐却见薛文亦站在我身后动也不动忙道:“薛大人你先请。” 他有点局促地道:“楚将军我是工正没权商议军机的。” 他不能商议么?按他的职位他也可以有权列席商议了。难道栾鹏开军机会只有带兵将领才能参与?我一脑子纳闷走进了营帐。 营帐中已坐了些千夫长栾鹏和柴胜相坐在位四周围围地侍立着一圈亲兵。我向前行了一礼道:“栾将军柴将军龙鳞军楚休红见过两位将军。” 柴胜相面前放着壶酒他喝得脸红红的见我进来抬起头道:“楚……楚将军你来了?”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话栾鹏站起来打断他的话头道:“到齐了么?” 边上一个亲兵道:“禀将军还有左将军未到。” 那左将军叫左元再是柴胜相手下的千夫长属于柴胜相的亲信。他有柴胜相这样的上司自己便也以不遵军纪著称。柴胜相那一军中的将领大多象是小号的柴胜相柴胜相能带着他们没有散掉倒也说明他也算名将了。 栾鹏道:“胜相怎么回事?” 柴胜相不知怎么手一抖道:“我让他在营外守着怕出乱子不必等他了。” 栾鹏点点头道:“也好。各位将军此番紧急约见诸位不知大家可知道什么头绪?” 一个千夫长道:“是因为君侯要和共和军合兵的消息吧。” 这消息传得也当真快武侯做出决断可能也没多久却已传遍全军。栾鹏道:“正是。此事万分紧急不可迨慢。” 我的位置比较靠后。可能我这个龙鳞军统领在右军上下看来终是个外人连座位也排我在最后。我看着栾鹏心想如果这话是柴胜相说出来的我自当他是胡扯。但栾鹏说这席话却也不可小视。不知道栾鹏怎么会觉得这事有如此紧急要召开这等紧急会议来商议。 我周围已坐了十来个千夫长他们看着栾鹏的嘴倒似在听什么圣旨。想必在左军栾鹏和柴胜相二人有着绝对的权威。 栾鹏道:“列位将军君侯身负王命带大军南征如今被那些怪物困在城中但到现在为止仍不曾堕了锐气。以君侯之能扫平那些怪物胜利班师自是指日可待。此时6经渔竟然逼迫君侯颁布与叛贼合军的命令罪该万死。” 我万料不到他竟会说出如此激烈的话来不由看了看四周边上的千夫长也有点惶恐。虽然左军和右军素不相能但按军阶6经渔毕竟比栾鹏高出一级栾鹏作为右军代理主将召集属下开会抨击左军主将如果有人上报到武侯耳边那也难辞妄为之罪。难道栾鹏竟然想作乱么?我看着坐在边上的柴胜相这个以莽撞凶残著称的猛将此时头上汗涔涔而下。也许尽管他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样等同作乱便是柴胜相也是怕的。 栾鹏说到最后那四字时已是声色俱厉手在案上拍了一下柴胜相面前的酒壶也跳了跳柴胜相倒没动帐中诸将却都开始交头接耳。这在另几军都是不可想象的在右军中大约也算不了什么吧。 栾鹏续道:“大军南征本来便是为了扫灭共和叛匪岂有反被叛贼要挟之理。若叛匪不除得以坐大此番南征战果尽付阙如我们也有何面目去见战死的弟兄去告慰沈大人的在天之灵。” 右军的一个千夫长道:“栾大人可这道军令是君侯已经下达了的我们还能说什么?” 栾鹏道:“那庭天大人的《行军七要》中也说过‘不从乱命’的话列位将军也必都读过。而今君侯所颁正是一条乱命我们又何须服从?沈大人为国捐躯身后却成了这帮跳梁小丑的天下又怎不叫天下英雄心寒?” 那千夫长有点吞吞吐吐地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做么?” 栾鹏看了下面一眼嘴里象蹦出来似地道:“兵谏!” 这两个字一出口我看见他有点象长吁了一口气。就算栾鹏说出这两个字也是要有很大勇气的吧。他道:“趁现在尚有可为我们谒见君侯要求他收回这条命令将城中的叛匪一鼓而灭斩草除根!” 他的话里已是杀气腾腾。这话象晴天一个霹雳让我几乎一下不知所措。他说的“叛匪”大概把6经渔也算进去了。这时我只觉得栾鹏的眼神有点古怪地扫了我一眼又转向别人去了。我不由周身一凉。 他最担心的也许正是我吧我是武侯一手提拨上来的本来就是武侯的嫡系前锋营中的人来右军统领龙鳞军但栾鹏他们一直不把我看作右军中人以前有什么事也多半并不召我共议前一阵关于退兵的事他内心底一定也是赞同柴胜相的只是班师之论占了优势他便一下转而支持退兵了吧。 这个人真是会见风使舵。那时我无非这么想但现在看来他不仅仅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现在所说的其实已形同叛变如果一旦成功那武侯的位置多半便是他的了。我也不禁看了看四周。这是栾鹏的营帐栾鹏召集诸将也一定早作安排他的亲兵列在四周足足站了三十几个贴着帐篷站着一个个面无情。再说还有那么多右军将领就算我想冲出去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千夫长嚅嚅道:“若是君侯不接受我们的建议我们岂不是形同叛乱?” 这也是我们心中要说的话。栾鹏这么做法若武侯接纳了还好若不接纳栾鹏和柴胜相自是要被视作反叛而右军诸将也难辞其咎恐怕全要被降级不可。 栾鹏叹了口气道:“主将不明乱命有所不从。若君侯真个要一意孤行将错就错那我们便要……”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了。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那千夫长道:“纵然我们能掌握君侯可6将军和驻在东门的共和军军力在我们之上若他们与我们刀兵相见我们如何应付?” 栾鹏道:“君侯在我们手中中军也在我们手中。而以君侯名义命令后军想罗经纬也不敢不从。” 那个千夫长道:“可是……可是这样岂不真的是内乱了?” 栾鹏喝道:“容照希你家世受国恩如今要你当机立断之时哪里还有那么多话说?” 容照希被栾鹏一喝仰起头道:“栾将军如今我们被困孤城理应合力共抗外敌君侯所作决断末将看来也不无道理。栾将军若要一意孤行恕照希不敢从命也望栾将军不要错得太多。” 这容照希我也不认识这一番话却说也甚有道理几个千夫长都不禁微微颌。栾鹏脸上冷冷一笑道:“容将军是不从在下之命了?” 容照希顿了顿道:“不从。” 他话音未落忽然面色一滞胸口出现一滩血迹一枝短箭插入他胸口。这一箭来无踪去无影也不知是从哪里射出来的。容照希连声音也出不了便已毙命。 帐中一下子都出了惊叫。不知在外的士兵如果听到里面的声音会怎么想我却不由得浑身冷。栾鹏已是铁了心了看样子谁若不从他便要灭口这次与其说是来开会不如说是胁持我们。 栾鹏道:“容将军不识大体死不足惜。列位将军还有什么话说?” 这时柴胜相在栾鹏一边忽然吃吃地笑了两声。真想不到这个杀生王笑起来居然还有点猥琐的意思。他突然对我道:“楚将军你可同意栾将军之议?” 边上的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我身上。他们都是右军嫡派都是沈西平一手提拨起来的。而我却是个半路来的外人我来得又未久他们多半不把我当本军中人看。可是有容照希的前车之鉴我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也心知定然不是轻易能脱身的。想着我站了起来。谁知我一站起来围在周围的护兵一下子如临大敌离我最近的一批将手一下按到刀柄上倒好象防备我马上杀上去一般。 我站了起来脑子里已飞快地转动。栾鹏把我叫来名是商议军机真意恐怕巴不得把我拿下。龙鳞军人数不多在右军中却是威望极重若龙鳞军不附议栾鹏的提议恐怕有一半右军不会跟他们起事。 我站直了按了按受伤的左肩。左肩的伤口已好了大半现在要握刀也已经握得住了可却还没什么力量。栾鹏也实在不必那么防着我的我的心底不禁又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最多只顶大半个人他只消两三个护兵便拿得下我了这么防我也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栾鹏道:“楚将军你意下如何?” 他说这话时已是杀气腾腾我想要是我说的不合他的意他可能会马上下令砍了我的头的。此时我已无计可施道:“栾将军所言极是有理。” 我话是如此说心底却是一万个不赞成可也只能这么说只是嘴上也只能滑头点心想:“有理是有理我赞不赞成却是另一回事。”此时共和军要求合兵不管如何说都是在加强我们的战力若此时同室操戈我们还有力量对抗蛇人么?可要我再象容照希那样明说不从我也实在不敢。这么违心地说着我也有些痛苦。 栾鹏听了我的话居然笑了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谁反对的没有?”他不伦不类地套上这一句准也是说给我听的吧。此时还有谁会反对?他问了两声只得到了些附和之声。他喝道:“拿酒来!” 两个士兵提了一坛酒进来。右军驻在城西这些酒倒是不会少的。那两个士兵把一个个大碗放在我们跟前栾鹏拔出腰刀道:“今日事成者大成败者大败。若真说服君侯日后列位将军也多能分封爵位愿意的上来歃血为盟。” 他一刀砍落酒坛封泥又将刀在指上割了一刀血滴入坛中。这时柴胜相也拔刀在手上割了一刀他的动作却没有栾鹏那么沉稳刀子有点抖。栾鹏道:“列位将军都上来吧。” 我们面面相觑栾鹏这般逼我们歃血那也是不让我们回头。帝国最重歃血之仪歃血之后若再反悔那要被天下人所不耻。一个坐在最前面的千夫长见躲无可躲走了上去拔刀腰刀正待要割手指却又道:“栾将军我们若要兵谏有几分把握?君侯营帐位于中军边上除了中兵士兵外围还有前锋营我们就算倾右军之全力也未必能敌得过。” 栾鹏道:“用兵之道岂在多寡。我们本是要向君侯兵谏又不是要与中军开战只消出其不意中军兵员再多再强又有何用?” 那千夫长道:“如此兵谏已形同反叛若君侯不顾一切命中军和前锋营攻击我们那如何是好?” 栾鹏道:“现在也只有赌一赌了。至于前锋营那不必担心我已安排妥当。” 我象被针扎了一样人差点跳起来。栾鹏说这话是难道是指他已买通了前锋营了?前锋营只有路恭行能调得动栾鹏这话的意思是说路恭行已与他有了秘谋? 我越想越觉得事有可疑。6经渔带苍月回来时虞代说过君侯曾召前锋营拱卫可后来却仍是接受了苍月的办法。以君侯的性格是宁死不屈的我们这批士兵在君侯眼里也不过等同一些蝼蚁君侯自不是惋惜士兵的性命才被迫订约。那么当中路恭行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 那千夫长还想说什么栾鹏大喝道:“当机立断再有多言者杀无赦!”他的声音很是响亮想必外面的士兵也能听到。但就算听到了也未知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何况现在去报告武侯武侯措手不及之下又能怎么做?那千夫长一惊刀子一动手上已割了一条伤痕。本来歃血不过浅浅割一道他这一下却几乎要把手指也割下来了疼得脸也煞白。 我前思后想不知如何是好。栾鹏这等做法就算成功于大局有何好处?不过削弱自己力量。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这时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道:“禀栾将军末将愿去将龙鳞军拉出来一同带去。” 栾鹏摇了摇手道:“不必了我们不是去打仗只带我的亲兵队便是。楚将军既有此心你先来歃血吧。” 我不由一怔情知自己弄巧成拙武侯本怀疑过我是内奸虽然伍克清已为我洗脱嫌疑但武侯未必会对我就此信任。如果真的歃血了就算不参与兵谏在武侯眼里那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站着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再编个什么理由蒙混过去忽然帐外出了一阵惨叫。 那是些士兵的叫声。栾鹏一惊也顾不上我了道:“怎么回事?” 他话音方落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直冲进来这人身上插满了箭几乎象是从血泊里捞上来的。这士兵一进帐门便跌倒在地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张了张嘴一句也说不上来。 我们一下全站起来了这时外面传来一个雷鸣似的声音:“帐中诸将听着出来若有手持武器者当似若叛将格杀勿论。”正是雷鼓的声音。 我眼角瞟了瞟栾鹏他的脸变得煞白喝道:“不要慌。亲兵队守住门口。” 但一个帐篷哪里有什么门口可言象是回答他的话“嘶嘶”两声帐篷四周被长刀割裂帐中一下全暴露在外此时我们才看到密密麻麻的士兵已将栾鹏的营帐围得水泄不通营帐外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士兵那些多半是栾鹏守在帐外的亲兵队。这些亲兵队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尽数被杀围着营帐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了。我抬眼望去果然围在帐外的步兵是锐步营后面还有一圈骑兵正是前锋营我已看到了路恭行在队伍前看着我们似乎他也看到了我但相距几十步也不知他有什么想法。这两支是帝**中最为精锐的部队来的看数目总有两三千大约是现在剩余的队伍的一半了。用这样的队伍用来围攻我们武侯看来是把这事当成最大的事了。 栾鹏面色一变。这情形呆子也知道准是走漏消息了。一个锐步营军官手持长刀喝道:“营中乱贼听真立即放下武器……” 他话未说完一支短箭插入他右肩。这一箭因为距离太近已射穿他身上的软甲将他肩头也射透了。那军官闷喝一声退了一步手中长刀也坠落地上周围的士兵都退了一步手中的盾牌举了起来。那军官左手伸上去一把拔出短箭喝道:“真不要命么?” 我们已被团团包围若是他们放箭里面的人一个也逃不掉。栾鹏扭头道:“小九不许放箭!”转过身对外面道:“栾鹏在此外面是哪儿的弟兄?” 忽然武侯的声音从那队人马中响了起来:“栾鹏你好。” 围住营帐的前锋营和锐步营象潮水一样分开武侯骑在马上慢慢地过来离营帐还有二十几步他停住了面色沉重之极。在武侯边上还站了一个将领正是右军的千夫长左元再。 栾鹏脸色一变。如果不是武侯亲来栾鹏可能还有后路可走但他没想到武侯会亲自前来他已是被逼上绝境我看到他的一条手臂也不由抖了起来忽然他喝道:“小九让兄弟们死守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要拼个鱼死网破!我心头不禁一沉手已按到了百辟刀上。 栾鹏没有下我们的武器如果我们这批人反戈一击栾鹏的亲兵虽然人数比我们多了一倍但在内外交攻之下未必能护住栾鹏。如果擒下栾鹏那么岂但无过反而有功。我扫了一眼另一些千夫长但那些千夫长在战场上都是些一勇之夫现在却都有点不安没一个拔刀的意思。 我握住刀柄将力量运在手臂上。如果栾鹏要反抗我只有一条手臂能用力那只能先制人就算要卸了他一条手臂也在所不惜。 哪知我的百辟刀刚拔出一半却听得柴胜相喝道:“受死吧!” 柴胜相忽地拔刀一刀砍向栾鹏。 柴胜相本站在栾鹏边上栾鹏肯定也想不到他这个亲逾兄弟的同僚会突然难在他脸上一片错愕。他的反应也好快柴胜相刚动他的手便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但柴胜相这一刀定是酝酿已久疾如闪电劈向栾鹏肩头时一刀全无滞涩栾鹏反应再快他的刀刚出鞘便要身异处了。 此时我的刀也已出鞘人已扑向栾鹏。我的动作仅比柴胜相稍慢一点点柴胜相砍的是栾鹏左肩如果我一刀砍向栾鹏右肩那么栾鹏就算有万一之幸躲开柴胜相这一刀也躲不开我的刀了。 百辟刀带着破空之声刀光向栾鹏卷去。柴胜相在马上不会比我差但我的步下刀术从军校开始就是数一数二的后先至两刀几乎同时扑到栾鹏的身边。 双刀齐下栾鹏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脱了。在刀光中我忽然看到了他的眼神一股惊愕和不屈就算知道自己命在顷刻他竟似已将此置之度外毫不在意了。 我心头一动两刀已经距栾鹏面前极近了。这时我不知怎么一来鬼使神差地我的百辟刀一动一下转个方向刀光倒卷回去“砰”一声柴胜相的刀被百辟刀格住了一下暴出一串火星。 我虽然格了一下柴胜相的刀但我本来用力也是向前突然变向百辟刀根本挡不住柴胜相的力量一下便被柴胜相的刀荡开。可也就是这一顿栾鹏已退后一步刀已出鞘他身边也有两个亲兵也已赶到两柄刀交错着挡在我们身边柴胜相再要闯那就得面对栾鹏他们三个人了。 可能在柴胜相心中觉得要对付的是连我在内的四个人。所以他眼珠子转了转叫道:“右军弟兄们不能再错下去了快来抓住反贼栾鹏!” 我有点怔怔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救栾鹏我的本意明明是要制服他可事到领头却成了救了他。刚才事情突然我做得好象自然而然现在一想武侯看到我救栾鹏那还不是将我也列入叛党了? 尽管天并不太冷可是我身上冷汗直冒。我胡乱出手那其实是送掉我自己的命吧。如果不辩解一下那我到死也说不清了。 我提着刀道:“栾将军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兵谏君侯不能让右军上下弟兄为你陪葬。” 栾鹏看了看我们慢慢道:“其实你们都反对我的兵谏了?” 我看了看那些千夫长他们一个个互相看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就算有同意兵谏的到现在有谁还会明说支持? 栾鹏看了看我们忽然笑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弟兄们你们好好作战别丢了我们右军的面子。” 他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到了武侯跟前紧跟着武侯的大鹰小鹰跳下马来“呛”的一声两柄刀出鞘挡住栾鹏的去路。 栾鹏镇定之极跪了下来道:“末将右军代理主将万夫长栾鹏叩见君侯。” 武侯面沉似水低声道:“栾鹏你身为一军主将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栾鹏抬起头道:“禀君侯栾鹏身受帝君大恩不敢阵前与敌媾和故出此下策君侯要杀要剐栾鹏无半句怨言。” 这时柴胜相面露喜色也走了出来我们跟着他出去。到了武侯马上都跪了下来柴胜相道:“君侯万安末将柴胜相见过君侯大人。” 栾鹏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事栾鹏瞒得机密之极我被叫来开会时一点也不知底细要说那时会走露风声那也把栾鹏看得同一个呆子一样了。这事武侯这么快便已知晓恐怕也是因为有人告密。而右军上下能神不知鬼不觉告密的也恐怕只有这个和栾鹏并称刀剑兄弟的柴胜相。左元再出现在武侯跟前那几乎就是个活招牌。而柴胜相刚才偷袭栾鹏更是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要是栾鹏被他擒下那只怕他反而会立下大功。 栾鹏没有看柴胜相只是道:“君侯栾鹏自知罪不容赦死有余辜但帐中诸将都是被我胁迫而来虽有与末将歃血的那也情有可原望君侯网开一面。” 武侯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只是喝道:“左元再!” 左元再忙不迭跪到武侯马前道:“左元再在。”他跪得距栾鹏远一些大概他怕栾鹏恼羞成怒会暴起伤人。 武侯道:“你密告栾鹏阴谋造反可是属实?” 那话其实是说给栾鹏听的吧。左元再正要张嘴说话忽然他身子一颤两只手疯了一样要往头上抓却只是虚抓了两下人便扑倒在地浑身抽搐。 一支短箭从他脑后刺入他已是毙命。 这一箭真个厉害恐怕就是射死容照希那人。我不由回头一看却听得栾鹏在叫道:“小九!你下来吧没用了。” 那帐篷顶上有一个个子矮小的士兵。那就是栾鹏叫“小九”的亲兵。那小九盘在撑着帐篷的杆子手上握着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弓也不知他那么短的弓怎么射出那么强有力的箭来的。他在帐篷上向栾鹏行了一礼道:“士为知己者死栾将军若有人对你不利我就要一箭射死他!” 他说着又大声道:“中军弟兄小人是栾鹏将军亲兵一身为栾将军所赐无以为报只能以死相殉。让栾将军出城如有违者这一箭便要射向君侯了。” 这人箭术高明而且跑君侯不过二三十步远在这个距离连我也将可以百百中不用说这人了。 他话未说完武侯已喝道:“放箭!” 这小九也算不知武侯性格了。如果他以某个大将要挟武侯说不定还会一听可他却去威胁武侯那等如找死。 武侯的话音刚落一箭从远处射来正中那人咽喉。那小九在帐篷顶上一抖手中的短弓已一下掉下人还没来得掉下来前锋营的人已弯弓搭箭羽箭雨点般射去那个小九的尸身一下被射得如刺猬一般。 栾鹏惊叫道:“小九!” 武侯没有理他道:“莫振武。” 跟在武侯身后的莫振武跳下马跪到武侯跟前道:“末将在。” “将帐中诸人尽数押到中军右军事宜由你选派中军将官前来善后。” 他说完拍马便走。刚走出一步却回过头道:“刚才射死那叛贼的第一箭此人可重赏。” 莫振武答应一声柴胜相却站起来正要跟着大鹰小鹰的刀却又交错地拦到他跟前。他不由一怔道:“二位将军怎么回事?”大鹰小鹰没有理他边上锐步营却有两人过来一把将他反臂按住喝道:“跪下!” 6续有人上来将我们一个个绑了起来。绑到我时不知怎么我心里倒有点欣慰。不管武侯最终如何处置我至少一场火拼算是避免了。现在我倒没有一点看不起柴胜相的意思了我要处于他那位置恐怕也会一样做。只是锐步营的人却毫不顾忌他这个功臣绑完了栾鹏又来绑上柴胜相。绑起他时他一脸愕然叫道:“君侯!君侯!”但武侯根本不理他大鹰小鹰也跳上马跟随而去。七手八脚我们一个个已都被绑上了。 右军中级以上的军官已尽在此。不知怎么我有点想笑。要是武侯这回痛施辣手那右军的军官可要进行大换血了一多半都会人头落地。 我们被推入囚车却是前锋营来押解。我刚进入囚车祈烈已拍马过来道:“将军!”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道:“小烈哭什么。” 我本还想再说一句“君侯不会冤枉人的。”可边上有不少右军将领我这话一出口只怕会让他们多心硬生生忍下了不说。我也相信武侯不可能这一下子把我们斩杀毕竟这次有不少人反对栾鹏的计划容照希甚至喋血营帐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大杀一气只怕右军就此溃散了也不一定。毕竟栾鹏和柴胜相二人也算甚得军心的。 为了让他想到别的事上我道:“刚才那一箭是谁射的?是前锋营的弟兄么?” 那一箭有点险。那是头一箭要是不能把小九一箭毙命让小九居高临下射箭武侯大概也会受伤的。放箭之人胆大心细箭术又如此高明我想不出前锋营谭青死了还有谁会是这等好手。 祈烈道:“不是我们射的是从我们后面射出的。” 那说不定是右军的人了?我的心头不由一震。说不定那人是江在轩吧。 如果是江在轩那么我也是有一点功劳的吧至少武侯会知道我不会反叛的。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头安稳了些。 我们被押入中军营帐时天已暗了下来。祈烈一直跟在囚车外陪着我到了中军帐外他道:“将军我得走了。” 我点了点头道:“好好待弟兄们。” 祈烈也点了点头又道:“今天劳国基伤重不治刚才已过世了。” 劳国基死了?我不禁微微一叹息。这个当年军校中名列“地火水风”四奇中第一位的人物一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最后的功劳还得用自己性命换来的。他一直不愿意庸庸碌碌吧才会向武侯献那条火攻之计。当那次偷袭失败武侯虽未责怪他他自己却一定很自责所以在凌晨那次战斗中几乎不要命地厮杀。也许在他心里那是用血来洗刷一个败军之将的耻辱。可如果都按他的想法我们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武侯也难辞其咎了。 我叹了口气道:“帮我在他坟上敬杯水酒吧。” 劳国基也是平民出身却不算我们那帮平民阶层百夫长中的一个。不过他一向与世无争和哪一派都还算处得好。 祈烈点点头道:“将军我要和前锋营的弟兄们联名保释将军。” 我道:“不必了君侯也不会听的。” 这时中军武侯的亲兵已来接收这辆囚车。这一辆囚车中关了几乎右军全军的中高级军官他们也战战兢兢不敢缺了礼数。我们一个个被搀出来先被下了武器解开后带到一边。 武侯的营帐是最大的因为时常要召开军机会议他的营帐足可容纳上百人。我们十几个人被扔在一边由武侯的亲兵用刀指着真的有如阶下囚了。柴胜相面如死灰嘴唇也不住地哆嗦真想不到他居然会怕成这样子。我一向以为他在战场上死也不怕现在却成这样子了。 我们等了没多久武侯挑开后帘进来了。他看了看我们道:“将他们带过来。” 两个武侯的亲兵拖起栾鹏要走栾鹏道:“我自己来。”他大踏步走到武侯跟前跪下道:“罪臣栾鹏跪见君侯大人。”我们各有两个亲兵扶着被带到武侯跟前纷纷跪下了。 武侯哼了一声道:“你也知罪?” “事败则为罪事成则为功栾鹏早有准备。” 武侯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绕着他走了一圈道:“看来栾将军并不服气?” 栾鹏道:“君侯栾鹏身受国恩死有何惧。” 武侯仰天笑道:“你这是以身报国了?那么我就是在卖国?” 栾鹏道:“末将不敢但君侯所为已约略如是。共和叛军为帝国大患岂能因一时不利便与之同流合污。若叛匪日后坐大武侯之罪远在栾鹏之上。” 他跪在地上侃侃而谈毫无惧色似乎不知道武侯随时会斩杀他。我们在后面听得不免有点惊肉跳我深知武侯性格他谈笑间便可杀人若是惹恼了武侯到时连带我们也被杀个干净那岂不是冤枉? 武侯的手在腰间刀鞘上轻轻拍了两拍这时却见柴胜相膝行了几步上前道:“君侯栾鹏一时糊涂望武侯念在他旧日功劳上饶他这一回吧。” 武侯看了看他道:“柴将军你出卖了他现在反来为他求情?” 柴胜相咬了咬牙道:“出卖他是公求情是私。胜相为右军将领因公不得不告密因私却不得不救他。” 他这话一出口我倒不由得吃了一惊。以柴胜相那样的性格居然能说出这等话来倒也显得很是识见不凡。公是公私是私显得两不落空。他在武侯合围后偷袭栾鹏那无可厚非但他告密却让我有点不耻。尽管我也反对栾鹏但栾鹏毕竟有几分英雄气概不愧是当初沈西平麾下的勇将之一而柴胜相告密就不免显得小人了。可他这两句话一说却又显得大度不凡我们都不禁又有点钦佩他。 武侯来回踱着步这事实在干系太大他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吧。那么多将领已是关系到右军全军若一个处理不当反而惹得右军哗变那便更不可收拾了。 他踱了五六个圈子走到案前伸手便要去取令牌。看着武侯的动作我的心不由一沉若武侯的令牌拔出来那栾鹏多半便难逃性命。 武侯的手刚碰到令牌一个传令兵急匆匆进来道:“禀君侯左军6经渔将军带人求见。” 武侯道:“告诉他这里有事不见。” 那传令兵递上一封帛书道:“6将军说若君侯不见请看看这个。” 武侯接过了帛书看了看道:“叫他进来。” 我心中好奇万分6经渔到底写了些什么?居然能让武侯一下改变主意。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准是6经渔来了。听声音他还带着一个人可我们都伏在地上哪里敢东张西望。6经渔走过我们忽然跪在了栾鹏边上道:“禀君侯卑职左军6经渔万死。” 武侯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要把此事揽在身上?” 6经渔道:“此事因我而起自应由我来解决。栾将军固然有罪但经渔之罪远在栾将军之上。君侯当初能对经渔网开一面又为何不能同样对栾将军?” 武侯走了几步道:“此番不是当然全军准备班师之时。当初外无来犯之敌内无内奸才能网开一面。” 6经渔抬起头道:“君侯此言不免予人口实。记得当年君侯时常告诫卑职为将之道当令行禁止一以贯之。如今栾将军虽然有罪却尚未造成后果依军律可责其戴罪立功也是为国家留下有用之材。” 武侯站立着也不答话。能这样和武侯顶撞的也只有6经渔一人了吧。我有点惴惴不安于公于私我也希望武侯能网开一面放过栾鹏。连栾鹏也放过了那么我这点随声附和之罪也就没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武侯从案上取出一支令牌喝道:“6经渔听令!” 6经渔一怔马上低头道:“卑职在。” 武侯将令牌一掷道:“栾鹏不识大体扰乱军心聚众哗变其罪当诛由你监斩。” 6经渔不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栾鹏却道:“谢君侯。”站起身道:“6经渔少婆婆妈妈的走吧。” 6经渔还待说什么栾鹏已大踏步走了出去。到帐篷口转身对我们抱了抱拳道:“列位弟兄恕栾鹏害了各位不要怪我。” 他大声唱着《国之觞》走了出去只是那歌声不免有点上气不接下气。6经渔道:“遵令。”站起来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6经渔重又进来跪下道:“禀君侯栾将军级在此请君侯验看。” 他身后的一个亲兵递上了栾鹏的级。栾鹏的脸上带着种迷茫我看见在那已失去生气的眼中还带着两行泪水。也许到死栾鹏也不认为自己是做错了吧。 武侯道:“将他的级号令尸身好好安葬。” 处置完栾鹏他扫视了我们一眼柴胜相不由打了个寒战低下头。 武侯会如何处置我们? 我不敢抬头正视武侯的目光低下头伏在地上。半晌才听得武侯道:“经渔你带来的人有用么?” 6经渔道:“卑职亲身试过绝无虚假。” 他们说的是什么?我偷偷抬起眼看了看却也不见什么异样。过了一会听得武侯道:“你们起来吧。” 杀了栾鹏剩下的都是可以不追究了吧?我想另外那些千夫长包括柴胜相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我们一站起身武侯道:“大鹰小鹰你们把他们一个个带过去。” 带到哪儿? 我有点奇怪却见武侯那两个贴身护兵过来扶住柴胜相走到边上在一幅军圣那庭天的画像前那个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道:“站好了看着画像。” 那是那庭天的半身画像本来是挂在武侯背后的现在武侯的座椅换了个方向便成了在了武侯座边了。在帝**中一共也只挂两个人的画像一幅大帝一副那庭天连当朝帝君也没有。 大帝和那庭天。这两个人已是军中的神话当初的大帝率领那庭天为的十二名将所向披靡号称“太阳照到的地方都是帝国领土”在军中有着无尚的威望。过了几百年尤其是出现了当朝帝君这样的大帝的子孙会更让人怀念那两个绝世英雄吧。 柴胜相站在那庭天画像前看前像中的那庭天忽然他象中了邪一样身体不住地颤动。抖了一阵猛地惨叫一声人倒了下来。 我们都不禁摇了摇头便是柴胜相亲信的千夫长也有点不屑之色。柴胜相一向杀人不眨眼在战场上也是悍不畏死怎么现在会怕成这样子?也许在他心中死于战场是光荣被当叛逆斩杀那可是洗不尽的耻辱吧。可他这样的反应也未免有点过份是因为见到那庭天的画像更觉屈辱么?如果是这样那杀生王的名号未免儿戏了。 我更有点莫名其妙武侯道:“柴胜相起来吧。你有密报之功从逆之罪可原仍复原职。” 柴胜相本已象虫子一样软成一堆听得武侯这般说他喜形于色跪到武侯跟前磕了几个头道:“君侯圣明!君侯圣明!” 圣明二字只能帝君用的。不过武侯也没有责怪他失言道:“柴胜相此事你是被栾鹏胁迫罪不在你。日后你当辅佐新任左军主将不得再有错失。” 那些千夫长一个个地被叫过去象柴胜相一样被带到那庭天画像前。那些人倒没有晕倒在地的我也看不出他们和看那庭天画像前有了什么不同只是一个个多少有点失魂落魄的。武侯一个个好言劝慰了几句一个也不责罚仍然官复原职便放出营去。 武侯也已无计可施要乞灵于那庭天的余威么?可是那毕竟只是幅画像就算真的在军圣面前胆小鬼也只是胆小鬼。 我正想着只听得武侯喝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 第十三章 唯心不易 武侯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我听来象是一个惊雷一般。我抬起头诚惶诚恐地道:“君侯末将在。” 武侯倒没有多说什么。看了我一会武侯道:“楚将军你有什么话对那庭天说吧。” 这话乍一听让我吓了一大跳好象那意思要斩杀我一般。那庭天已是古人武侯让我跟他说完岂不是要把我也变成死人么?但马上明白那不过是让我和别人一样站在那庭天画像前而已。 鬼神之事在帝国上层中很是流行但我绝对不信。自幼我就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两个护兵要来扶我我站了起来自己走了过去。 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很坦然。武侯可能觉得我明明是由他提拔的却又对他不忠很不可原谅吧。可是我却没有多想好象把一切都听天由命了。 我站在那庭天的画像前6经渔在边上轻声道:“看着那庭天的眼睛。” 那画像挂得不高我站着那画像也就比我的头稍高一些我只消稍稍仰起脸便可看到。 这幅像画的是他暮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在军校里挂的不是他那幅指挥二十万大军征伐天下意气风的画像却是一副老来颓唐的样子。武侯帐中挂的也是这幅那是那庭天七十三岁时由朝中御画师所画的肖像。那庭天活了七十四岁据说为了画这幅画当时的天下第一名画手御画师胡道真在那庭天府下住了两个月方才以两天时间不眠不休一气呵成画成此像。据说这像画到最后一笔时胡道真已是油枯灯烬因此那庭天的像其实并不完整左下角还是一片模糊。画完后不到两个月那庭天也一病身亡迷信的人说是胡道真这画攫取了那庭天的神光本来那庭天纵然老去威风尚在阎王也不敢近身。等胡道真收取了那庭天的神光后阎王才敢派出小鬼勾走那庭天魂魄。 这些迷信的话我当然不信这幅那庭天暮年画像我在军校里也看得多了。以前看来觉得那庭天衰年威风不减但终究有点英雄迟暮。当6经渔让我看着画像上那庭天的眼睛时我也仔细看了看。 我的目光一接触到画像只觉浑身一震象是有什么吸力一下吸住我了一样。 画像上那庭天已是个老得不太成样子的老人了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锐利如刀仿佛正盯着我直看到我内心深处。我不由得浑身起抖来好象人浸入冰窟中冷得难以忍受。霎时间从幼至今的种种事都涌上心头。从很小的时候父亲送我去军校经历了父母之丧在军校与人打架毕业后进入前锋营一路冲锋陷阵杀人立功为了那个女子与蒲安礼决斗在酒席上第一次看见她捉拿6经渔在那幢房中和蛇人的第一次碰面武侯的叱责为了盗沈西平的头颅冲入蛇人营中山都那种过于正规的帝国话以及在那个夜里武侯和她的合奏与白薇和紫蓼相聚的短短几天伍克清的话。这些拉拉杂杂的事情一时间全部从脑海中闪过我也想不通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竟然能够想那么多事。 那庭天的画像真有什么灵异么? 我心底有了一阵害怕。在那庭天的画像前我好象什么也隐瞒不了那些对战争的厌恶厌倦了杀人平常都深藏不露我自己想也不敢多想现在却毫不留情地涌上心头。如果我现在想的武侯也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对我绝望的。有那种念头的恐怕比逃兵还不如吧——大概比想兵谏的栾鹏更有危险。 我呆呆地站立着盯着那庭天的像。画像比我的头稍高一点我要稍稍抬一下头才能和画上那庭天的目光相对。但是画中那庭天的目光也是向下所以我在看着画像时那庭天也似在画上看着我。不知看了多久我才听得6经渔的声音:“楚将军!楚将军!” 我一惊扭过头只见武侯在案前也欠起身子正看着我。 他也在关心我啊。我一阵欣慰。无论武侯对我到底会如何但我毕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武侯对我也许也多少有点父子一般的感情吧。 我走到武侯案前跪了下来道:“末将楚休红万死请君侯处置。” 武侯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我也没听到他的声音。半晌他才长叹一声道:“楚将军你回去吧。龙鳞一军你要尽力带好。” 武侯对我也网开一面了!我又惊又喜道:“谢君侯。” 在柴胜相向栾鹏袭击时我还救了栾鹏一命。虽然那时柴胜相的攻击也没什么大用栾鹏本来就是走投无路的可我那么做毕竟有点象和栾鹏合谋了。如果是以前的武侯事无巨细有违军法即要受处分那我大概判死罪都有份。 武侯道:“你本来活罪难免不过既然你本来就有心与栾鹏相抗何况那射箭的反贼也是被你帐中士兵射杀这功劳也不小功过相抵楚将军你保住一命了。” 武侯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心头冷了一冷但马上我也释然。那才是武侯的话吧如果太过宽厚那倒不象武侯了。我道:“末将知罪。” 走了中军营帐刚走到外面的太阳下便听得一阵欢呼祈烈先向我冲了过来他身后跟着金千石、吴万龄、虞代这批龙鳞军军官现在很受我赏识的神箭手江在轩也带着刚挑出的一营十几个箭手向我走过来。祈烈一声欢呼道:“太好了将军你没事了!” 他的话也有点哽咽看他的样子恨不得要来抱抱我。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烈你现在是个百夫长了别那么孩子气。” 金千石带着十几个龙鳞军走了过来。他虽然没有祈烈那么夸张看样子也激动得几乎哭出来。 看着他我不禁有点愧疚。如果不是武侯命我来统龙鳞军那么金千石以龙鳞军中军哨官的身份继任龙鳞军统领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自从我来到龙鳞军他从来没有表示出一点不服那些久在沈西平统领下的士兵开始两天对我有点排外反是他代我解释。 他们围着我祈烈看样子还要欢呼几声边上一个士兵喝道:“武侯帐外不得喧哗回本队。” 这士兵大概在武侯帐前呆得久了说话也有点生硬。祈烈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将军你没事了那太好了。” 我们跳上马祈烈的意思还要跟着我去龙鳞军坐坐我劝他现在他已是前锋五营的长官实在不可再这么随便了他才怏怏地回去。 和祈烈分手金千石看着祈烈的背影道:“将军你这个旧部倒很念旧情。” 我笑了笑。祈烈对我大概已不能用“念旧”来概括了。如果不嫌狂妄的话我对他几乎和武侯对6经渔那样。我比他大了几岁算他的师兄他入前锋营来时刀枪并不很熟是我一招一式地教他的。不过这些事倒也不必和金千石说我道:“现在右军里如何?有没有乱?” 金千石道:“莫将军不算什么勇将不过他整顿军纪当真有一套现在中军的代主将由中军万夫长岳国华担任没什么大的鼓噪也就是栾鹏级被号令时他的亲兵队痛哭了一场。” “是岳国华啊。” 岳国华是中军的一个万夫长和左军副主将卜武一样以老成持重出名。武侯叫他来代主将那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蛇人动向如何?” 听到我这句问话金千石一下忧心忡忡道:“正要和统领你说呢蛇人聚集在城外也不攻城只是把营帐向前推行了半里。现在大概正在那儿竖营帐呢。” 我惊道:“蛇人竖营帐?是蛇人自己在竖么?”与蛇人拔营这个消息比起来蛇人自己竖营帐更让我吃惊。如果蛇人连竖营帐这种事都会那么它们和人还有什么不同? 金千石道:“大多是自己在搭不过我从望远镜里看过……” 他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我有点急道:“金将军你说便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在蛇人队中有一些人。” 有人?我马上想到的是剖开那具蛇人尸里在里面看见的骨殖。蛇人队中的人大概那属于随身携带的干粮吧。可那些人真那么没骨气么?也许蛇人也象武侯屠城时一样除了工匠女子不杀吧。女子对于蛇人来说没什么意义蛇人留下的恐怕只有工匠。 我们在武侯帐中已过了一夜现在正是上午太阳在头顶照得四处都暖洋洋的可我还是打了个寒噤。 从蛇人身上好象已经有了许多我们自己的影子了。 ※※※ 回到城西右军驻地金千石将他头一天屠城时藏下的两坛好酒都开了款待龙鳞军全军。在破城之初听说城西到处都是酒十九家最大的酒坊都在城西那一阵右军上下都是醉醺醺的。后来张龙友被招入中军幕府后武侯曾派雷鼓来命人把酒送上去大概是用来造那雷火弹什么的全城已难得再看见酒了。金千石一拿出这两坛酒来众人都是一阵欢呼。 金千石削开酒坛封泥一股酒香扑出中人欲醉。他先给我倒了一碗又给全军士兵也每人倒了一碗。这三百碗一倒下来两大坛酒已是所剩无几。金千石端起酒碗道:“弟兄们统领有惊无险我们为统领干一杯。” 龙鳞军士兵全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统领。”他们全都看着我只等我也端起碗来。 我端起了碗眼中有些湿润。 可是那并不是感动只是觉得这些大好男儿不知道为什么被派到这里来也许明天蛇人就会动大举进攻这些士兵说不定会有一大半回不到故乡了。 我猛地喝了一口。金千石藏起的这两坛酒非常好但酒味并不很烈连没什么酒量的人喝一碗也不要紧我喝下去更是有如饮水。 我一开始喝酒所有人都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吞着。好象要借这个动作忘掉一切把恐惧也忘掉。 喝完了酒却没有菜。今天的干粮分又少了中级军官都被扣掉了多的部份整个右军大概只有万夫长以上的高级将领还能多一些其他所有人都只有一天四张饼昨天还商量好的省下十张大饼的如意算盘算是一句空话了。不过武侯倒是命张龙友送来了两百枚火雷弹装备龙鳞军。我记得张龙友说过城中还能造一千五百枚小号火雷弹武侯居然给我们两百枚那也说明武侯没有丧失对我的信任。 金千石和吴万龄两人带着士兵开始操练。龙鳞军毕竟比一般的士兵不同同是右军柴胜相带的兵在听到一天只四张饼时已开始骂骂咧咧哪里还会去操练? 我看了一阵转身走上城头拣了块干净的雉碟坐了下来。从上面看下去也可以看到龙鳞军的操练。我拆开左臂的纱布叶台说过我的手臂要七天后大概能好。如果算来今天正好是第七天。 一拉开纱布我有点骇然。伤口很大那个蛇人的一枪刺通了我的手臂现在结好了手臂两头留下两个伤疤上面的大些下面的小些。 我从水壶里倒出点水洗掉伤口的血污。伤口已经结了黑褐色的痂碰上去**的几乎和蛇人的鳞片一样。我不由失笑我现在统领龙鳞军要是这两片痴不落掉我大概也有资格自吹是“天赋异禀生有龙鳞”吧。 正在专心致志地清洗伤口忽然我听得身后有个人道:“楚将军。” 这是个陌生的口音多少也有点怪异不知怎么我脑子里一下想到是蛇人的声音。 难道有蛇人来偷袭? 我跳了起来一把抽出百辟刀左臂还露在外面也管不上了。这一转身我已是一身的冷汗伤口又有点隐隐的痛。但一转过身才现根本不是蛇人是个不认识的士兵穿着一件普通的军服。 我不禁失笑将百辟刀推回鞘中道:“好。”他大概是右军哪一支的士兵吧可能我在右军中也开始有点名了。当初头一个攻入城中时听6经渔说过满城都在传颂我的名字虽然听了高兴但也知道那只是一句客气话。但经过这十来天的攻防战加上我夺回沈西平的头颅可能我的名字也真的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 那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道:“楚将军我叫郑昭是原共和军行军参谋。” 他这几个字说得平心静气我却吃了一惊。但马上也想起他准是现在苍月公带来的那五六千人中的一个。只是他穿了帝**的军服来找我做什么?难道苍月公还在到处拉拢人手么? 郑昭象是知道我的心思道:“我现在是6经渔将军麾下的客将不归大公管。” 我又吃了一惊。郑昭的察言观色实在厉害好象我想什么他都知道的。我道:“郑先生找我有什么事么?” 也许是6经渔让他来的吧。难道武侯虽然同意了6经渔与共和军联军的建议实际上6经渔却是想要拉拢各军主要将领么?我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得郑昭道:“你想错了我只是以私人身份来的。” 我顺口道:“不是6将军么?” 这话一出口我便又是一惊。刚才我想的他好象又猜到了而且猜得那么准。这郑昭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他看着城下。我本来是对着西边的望过去约摸一里外尘烟滚滚那里是蛇人在调度吧。可是城里空有千军万马却只能死守在外面连吃败仗已没人敢再出城与蛇人野战了。郑昭象是喃喃地道:“我父母原先在高鹫城中只是一对普通的老人。你们围城三月城中粮草已尽我因为在军中还能偶尔送些粮食回家边上的邻居却一家家地饿死连尸也被吃掉。直到有一天我好容易弄到一些半霉了的年糕送回家时却见一队饥民冲进了我父母家里……”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他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但肯定他父母后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最后城破之时城中到处是饿殍祈烈告诉我们在我们屠城时还见到过有些躲在地窖里靠吃死人支撑下来的共和军。 他叹了口气道:“从那时我就厌恶战争。什么解民倒悬什么一切权力归民还不是帝王成事百姓遭殃。我痛恨杀人杀别人和被人杀我一样痛恨。” 我不禁无语。他这些话其实我也深有同感。可是作为一个士兵在战场上除了杀人和被杀哪里还有其他的路好走?有时我也觉得象我们这样厮杀征战难道就是为了维护一个没什么德政也没什么令名的帝君么?只是这些话我当然不敢公然出口否则一定会被当成叛逆的。 郑昭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道:“楚将军我有些失态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他最终归属6经渔大概其间也经历过许多波折。当初共和军势大时破了帝国诸城虽然没有屠城之举但在攻打大江以南也名列十二名城的石虎城时为了威胁那些据城不下的守军破城后将俘获的两万帝**活埋于城下。苍月公号称爱民如子他起事时宣称“人人平等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对照这等举措几如讽刺。可是对于那等公侯而言便是死上一万人也可说是为了十万人更好地活下去。总之总会有理由的。可难道为了那十万人这一万人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么? 我的手还按在刀柄上。刀鞘上错的那八字铭文虽然摸不出来但我已烂熟于心。“唯刀百辟唯心不易。”这八个字现在想想更觉悲哀。刀百辟无坚不摧纵是心不易也要流泪的。那个铸刀之人也不知是哪朝的将领这八个字也许也是杀得人多后对自己的宽慰话吧。 郑昭忽然道:“那是大帝得国时十二名将之一李思进的佩刀。当初十二名将受命筑城李思进镇守西靖城老来皈依清虚吐纳派后将这刀命人以八宝合精铁铸成刀鞘上面嵌的便是这八字铭文。” “是李思进啊……”我喃喃地说。忽然我猛地一震我根本没和他说过这刀的事郑昭要是连这也能察言观色观出来那也太神了。我转过身看着他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被我这一喝喝斥得有点惊慌定了定神道:“楚将军你不是猜到了么?” 我有点莫名其妙道:“猜到什么?” 他将手指在耳前按了两按道:“原来你只是约略猜到。楚将军我得以跟随6将军是因为我有一样本事能够读心。” “读心术?” 我这时的又大吃一惊。所谓读心术是传说中清虚吐纳派的一项本领据说能知道别人能想什么。这等本事被传得神乎其神我以前也一向不信。一个人能知道另一个想什么我简直无法想象。可是郑昭就在我跟前我想什么他就知道什么又让我不得不信。可这么一来我那些等如叛逆的想法他岂不是也知道了? 我摸到了百辟刀。也许武侯最终能同意6经渔的提议也是因为这郑昭在侧吧。而武侯让我们在那庭天画像忏悔那等怪异举动恐怕那时这郑昭便隔着帐篷布站在画像后柴胜相才会有这等古怪举动而我那时也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想什么好象深藏在心底的一切在那一瞬都被翻了出来。 如果他已将我们的想法全部报告武侯那么…… 我已不敢多想背上冷汗直冒猛地站了起来手握住百辟刀的刀柄看了看郑昭心头起了一阵杀意。 趁他还没有却汇报我要先杀了他! 郑昭一定也知道我现在想什么了也站了起来脸一下变得煞白有点惊慌地道:“楚将军你要杀我我不敢反抗只是我没有骗你我不想再看到杀人这回来找你全是我自己的意思我跟6将军也没说过……” 他的话也有点语无伦次我却浑身一松一下子失去了杀人之念。便是杀了他难道也象老来悔恨的李思进一样用“唯心不易”来搪塞么?这般一来我与那些我深深厌恶的以杀人为乐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我颓然坐倒道:“郑先生你知道我实际在想什么想向君侯报告那去报告吧。” 郑昭也坐了下来道:“楚将军君侯命我去窥测右军诸将的想法只是要我看谁是与栾鹏一党并没有要我事无巨细皆要上报。当时我读了你们十几个将领之心旁人尽是满含委屈多半在想一旦事情已了定要多杀人来洗脱罪名唯有你却在厌恶战争。” 我道:“是又如何我纵然再有不愿君侯有命仍是不得不从。” 郑昭也叹了口气道:“我已想过若此番能安然撤退我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独自隐居再不愿见人世间的肮脏。这些话不吐不快但我连6将军跟前也不敢说只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才会来跟你说说。” 我也不禁叹了口气。郑昭这等想法我何尝没有?可也仅仅想想而已。若真要我离群索居只怕也办不到。他对我这么信任恐怕也不是个当兵的料。不过他如此对我我当才不免有点卑鄙了。我看了看他他现在正注意着城外准也没在窥测我的心思。我道:“郑先生那你以后可不能再来对我施读心术了。” 他点了点头道:“当然。” 我默默无语只是回头看了看正在城下操练的龙鳞军。龙鳞军排成了三组方队整整齐齐看来金千石和吴万龄整顿军纪已初见成效现在的龙鳞军与前锋营相比也诚不多让。可是龙鳞军练得再强对战局又有何用? 我不想再去多想。不论如何现在全军上下尚有可为士气依然不堕我好歹也算统领着一支人马自己总不能气馁。我道:“郑先生你可曾读过苍月公在想什么?” 郑昭道:“苍月公意志坚定我读不出来。” “也有读不出来的么?”我心里有点怏怏的。我的心思都被郑昭读了出来却有人他是读不出来的。难道说我的意志不够坚定么? 郑昭准也知道了我的想法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楚将军也不必太不平至今我只有三个人的心思读不出来。确切说一个人的心思我读不懂其实也只有两个人我读不出来。而一些意志较差的被施读心术后会一时心智错乱那柴胜相便是如此。” 柴胜相好杀其实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怯懦吧。此时我倒多少有点同情他了。我道:“你读不出来的一个是苍月公另一个可是6经渔将军么?” “不是”他淡淡一笑“是武侯。6将军的心思很好读坦坦荡荡根本没有想瞒人的。其实如果你起意不让我知道你也可以办到。” 我大感兴趣。如果我能够有他这等本事那便无往而不利至少那个至今未曾找出来的内奸若与我碰到我便可以立刻知道了。我道:“你这本事是练出来的么?可能够教给我?” 他看看我有点迟疑地道:“这个……” 我脸上有点不快他不用读心术也马上知道了忙道:“楚将军我不是不教给你这种本事一大半是天生我也不知道如何教人只是从小便觉自己一碰到别人便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后来才越来越强隔上三尺也能知道了。只是用读心术非要集中精力昨天我一共用了几十次读心术几乎精疲力竭刚才对你又用了两三次也很是劳累。” 我听得不能学也有点失望道:“对了郑先生你说过你读不懂的一个人是怎么说的?” 说这等话也有点解嘲的意思。我不是那种意志同铁一样坚强的人也不是象武侯、苍月公这等能随时隐藏起自己想法的人大概我是一辈子也学不会读心术的。 我还在胡乱想着郑昭道:“那是武侯帐中的一个参军。我昨天。好笑得很一个参军满脑子女人另一个是满脑子木炭硝石瓦罐什么的这个参军想的却是些我根本不懂的话。他脸上蒙着纱是不是什么异族人?” 是高铁冲啊。我从来不曾见过高铁冲的样子也不知他是不是异族人不过我在帝都时也见过一些异族人高鼻深目眼睛是蓝色的说一种奇怪的话。高铁冲如果是异族人在帝**中怕招人注意才蒙上纱的话那他这么做恐怕更惹人注目了。我顺口道:“高参军是异族人么?我也不知道。他是武侯跟前的红人是武侯的智囊。” 郑昭道:“他的心思很古怪我觉得他好象对所有人都有种痛恨我对他施读心术时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感到有股戾气似乎恨不得天下人统统死光。” 高铁冲难道也厌恶战争么?我倒猜不到了。他设下的四将合围之计可称得上是条毒计象他这样的人应该是极想靠军功向上爬的才对。看来人心难测也的确是句实话啊。 这时郑昭站起身忽然嚅嚅道:“楚将军我得回城东去了。”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只是说不出口。我道:“郑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他忽然变得有点局促道:“楚将军其实这次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下一件事……那个……是不是认识一对叫白薇紫蓼的姐妹?” 他说得有点吞吞吐吐的我才恍然大悟。郑昭来找我谈了这半天说到底只怕是因为他认识白薇和紫蓼姐妹。看他的样子可能以前他和这姐妹中的一个有过感情。只是他是为了哪一个呢? 这时我听得郑昭道:“是白薇!她现在哪里了?快告诉我!” 我有点不悦道:“郑先生我跟你说过不能再对我施读心术。” 他脸色涨得通红道:“楚将军实在抱歉。我不用了你快告诉我白薇现在在哪里了?你根本没有想起她。” 没有想起她么?我不由一阵茫然。的确白薇紫蓼走了也有三天了可自从她们走后我好象除了在武侯帐中被郑昭施读心术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们两个平常想得更多的是那个弹琵琶的女子。也许白薇在临走时给我的一吻也只是感激吧。 我正自乱想着郑昭忽然道:“楚将军你快说啊她去哪儿了?” 他满脸的惊慌大概他怕我象那些掳来女子的帝**将领一般把女子不当一回事任意屠杀吧。也许我半天不说话更让他有这样的猜测我笑了笑道:“不用担心她们三天前去五羊城了。如果顺利现在说不定已经要到了吧。” 五羊城离高鹫城有三百多里如果快马疾行一昼夜多点便可以到达。她们是坐马车去的如果一路顺利三天时间恐怕也已经到了。郑昭这时才舒了口气道:“去五羊城了?” 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不禁道:“白薇是你未婚妻子么?” 他苦笑了一下脸也红了红道:“我倒是想的可她还没答应呢。楚将军谢谢你。” 他看着我几乎有种感激涕零的样子。我叹了口气道:“现在是战时她们两姐妹走时我也很有点不放心。” 郑昭道:“你放心吧白薇既然有心要走一定不会出差错的。她的本领寻常两三个男人都近不了她的身边。” 我吃了一惊道:“她有那么大本事么?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郑昭笑道:“她们是苍月公手下七天将之一段海若的女儿你不知道么?” 郑昭说出这个名字来时我更是大吃一惊。段海若的名字我也听说过在苍月公手下的七天将中名列第五豪勇则称第一是共和军中的名将。去年初苍月公倾国之兵进逼至大江南岸在大岸连营五十里大造战船眼看帝国已岌岌可危当时武侯还在勤王途中文侯以一支偏师渡江烧尽战船使得苍月公的攻势毁于一旦在南岸集结的三十万共和军主力也一败涂地这才扭转自共和军起兵以来帝国一直处于不利的战局后来武侯才能调动十万大军南征。在苍月公败走时领军断后的正是段海若。文侯与武侯合兵追杀段海若以一个万人队挡在飞马渡口以寡击众便毕竟众寡悬殊被文侯的水火二将强渡成功二十万帝**以雷霆之势冲上岸来段海若却死战不退。最后他统领的万人队只剩了八百人被围在一个小山上文侯爱惜他的本领曾派人招降段海若却逐走说客直到战死。那时我在前锋营里也参加了围攻之战见到段海若以七百人连番冲锋直到全军覆没那时虽然痛恨他以这等微不足道的兵力牵制住了帝国全军使得文侯已成竹在胸的打算最终未能全功但这等豪勇之举也得到了帝**的敬佩。正因为段海若的死战苍月得以率领残部退回南疆不然早在去年共和军便要败亡了。没想到段海若的女儿做了我几天的侍女。想起那时白薇跟我说她们是共和军一个中级官员的女儿时脸无异色我也根本没想别的。 她们能隐瞒得那么好也当真坚忍啊。我有点感叹但没有一点不满。 郑昭忽然道:“楚将军我要去找她们。” 我皱了皱眉道:“郑先生你现在是左军的人临阵脱逃那可是死罪。” 郑昭笑了笑道:“当初我遇到6将军时便曾跟他说过一旦找到白薇我便退出行伍不论是帝**还是共和军我都不参与了。下半辈子我只想做个农人平平安安地种种田过过男耕女织的日子。” 也只是6经渔能答应这样的请求吧。我有点感慨地想。我对他点了点头道:“那祝你好运吧。” 他笑了笑正要说什么这时从城下忽然传来一阵惊呼。 我一开始以为又是蛇人攻来的但这阵惊呼只是惊而不乱城外蛇人的阵营中仍是尘土飞扬却没有进攻的意思。而且就算蛇人攻来了没道理反是城下的先知道的。我走到城墙边只见刚才在操练的龙鳞军齐齐站定都仰天而望我也抬头看去。 却见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飞鸟掠过。这鸟极是古怪两个翅膀伸开了一动不动因为在天上说不清到底有多大但起码也有一人多长。郑昭在一边也惊道:“那是什么?” 这大鸟从我头顶掠过向蛇人营中飞去。这时有两个在城上巡视的右军士兵跑了过来我道:“喂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士兵也已经认识我了一个道:“楚统领那是薛工正做的东西会飞!” 薛文亦做的么?他的手极是巧我逃出蛇人营时乘的那只巨大的风筝便是他做的那也多半是只风筝吧。看这鸟一样的东西飞得极是平稳可怎么看也看不到有绳子连着。 那两个士兵已冲到城边看着那风筝飞远。这时郑昭也走过来忽然惊叫道:“上面有人!” 这时我才看到在那上面坐了一个人。我道:“那是谁?要做什么?” 一个士兵回过头来道:“楚统领薛工正坐在上面。” “他要做什么?” 那士兵看样子和薛文亦很熟络道:“薛工正说以前做的风筝都得有绳子连着那次火攻蛇人失败有一半原因是非要用绳子只能在靠蛇人阵营那么近才能放飞他要做个不用绳子的风筝正在做试验呢。” 不用绳子的风筝?我顿了顿脚道:“胡闹!他是飞到蛇人营中去了。要没绳子他怎么回来?” 象是回答我的话那风筝已飞出了一里地约略已到蛇人阵中忽然在空中转了个圈象是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拉着又飞了回来。我不由惊得目瞪口呆想不通那是怎么搞的。 那个和薛文亦很熟的士兵欢呼道:“成了成了!老薛成了!我说他准能做得成的他的手艺才不愧叫妙手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做出能载人飞行的东西。风筝做得大了自然可以带人飞但那非得有一根绳子连着如果绳子一断风筝便会一下掉下来。可薛文亦现在做的这个东西似乎可以由坐在上面的人控制。如果当初用这个去火攻蛇人营地就算蛇人有备也不至于会弄得一败涂地吧。 蛇人营中一定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东西薛文亦飞回来时那蛇人营中也有一队冲出过来只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蛇人的箭术又是糟糕之极薛文亦在空中盘旋虽然蛇人偶尔也放上几支箭但哪里碰得到那东西?只是它们阴魂不散紧追不舍。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串足音我回过头却是金千石带着龙鳞军也上了城头。我道:“金将军你快命人去禀报岳将军安排人手守卫防备蛇人趁势攻城。” 蛇人出营来追薛文亦的虽然不多但安知不是条计策?如果它们趁势来攻城措手不及之下如果被蛇人攻上城头那便是崩溃之势。岳国华刚来我也去见过他了。因为右军除了我其余将领都是旧人岳国华反是很相信我我去禀报他多半会听从的若是旁人只怕会当成小题大作。 金千石答应一声转身跑去。我手扶着一个雉堞看着在空中斜斜飞来的薛文亦。 初春时刮风甚乱一会是西北风一会风又自东北来了。现在刮得是西北风薛文亦在空中不时盘着圈子向我这边飞来。地上的蛇人在他转到城头方向时追几步一旦被风吹回去便停住了。这等追追停停已到了城外三百多步之遥。现在已能看到蛇人的样子了虽则只有一两日不见那些蛇人却也似脱胎换骨进退有序。 蛇人中一定也有能练兵的人。我不知那到底是真的人还是个蛇人但那人本领的确不小能将野兽一般的蛇人练到这等地步。这时那个一见到蛇人大军便有的疑问又浮上心头蛇人到底是谁练出来的?又是谁在指挥? 一开始路恭行曾猜是共和军私自训练的蛇人但蛇人出现得太不是时候等我们破了城后才出现。虽然我也曾以为那是因为蛇人未曾训好但交战至今现蛇人似乎并不是驯服的野兽而是会说话会做东西的人一样的怪物了更象是人一样。那么统率这支蛇人军的到底是个什么人?难道在帝**和共和军之外还有第三方势力想要趁两支力量两败俱伤时来个坐收渔利么? 这时郑昭在一边道:“楚将军我得先走了。” 我回过头道:“郑先生我还有些话想问问你。” 他走过来。他不是个战士蛇人逼到如此之近他多少有点慌乱。我道:“你有没头绪这蛇人到底是谁在统领?” 他摇了摇头道:“我虽然读不出苍月公的心但在6将军与他谈判时对他带来的几个军官施过那些军官虽然有不愿与帝国联手的但没有一个想到蛇人。便是蛇人也是我回城后才第一次听到。进城时我试了试城中几乎人人都在想蛇人。” 一边虞代忽然笑道:“我们在想蛇人蛇人也在想我们吧。” 他的话说得龙鳞军众兵也笑了起来。可是我脑中忽然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叫道:“对了!蛇人也在想我们!” 虞代一怔大概以为我还在说笑说郑昭也茫然道:“大概吧。” 我道:“我们不知蛇人来历难道蛇人也不知自己的来历么?” 郑昭也似恍然大悟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却又没说。我道:“虞将军吴将军快去准备一些绳圈。” 虞代道:“统领你要做什么?” 我哼了一声道:“去捉一个活的蛇人回来!” 虞代吓了一跳吴万龄也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 他们大概以为我是个疯子吧。追薛文亦出来的蛇人有两三百个虽然不多但我们自己也只有三百来人而我也调不动右军的岳国华也绝不会同意我这等主意。虽然我们装备了两百枚火雷弹但这等出击胜无关战局败则大损士气的确也是得不偿失的。 我道:“我们不是要杀光那些蛇人只消捉得一个活得回来便可。虞将军你快去备马等蛇人再近一些我们便冲出去。” 吴万龄迟疑道:“统领未得军令我们擅自出击只怕会有违军令……” 这时一阵大风刮过在一边观看的士兵中突然出一声惊叫那个刚才和我说了一阵的士兵叫道:“老薛!” 我抬头一看却见薛文亦坐的那个无绳风筝被这一阵大风一吹忽地一倾失去了平衡极快地落下来。此时他离城不过百步之遥远远望去已能看见他正在那东西上拼命扳着什么身子也绷得笔直。我不由一惊这个薛文亦能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若他死了那可不是好事。我道:“薛工正危险!事到紧急可从权处事君侯亦有此命快去备马!” 吴万龄也看到了他不再多嘴冲下城去。我也跟着他跑下去不忘扭头对郑昭道:“郑先生你在这里等等我!” 郑昭大概有点不知所措我只听得他道:“楚将军这等太过危然了吧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得城外“嚓”地一声响城头的士兵也出了惊呼准是薛文亦掉下来了。 但此时我已无暇再去细看。一下城头吴百龄果然快逾疾风已带好了马匹不少马匹上都放好了一圈绳子。他的动作如此快法也实在令我钦佩。我跳上了自己的座骑道:“快开城!” 龙鳞军营帐本就在城门口已有人去传令开城了我拍马向城外冲去时城门正在慢慢开启吊桥也在慢慢放下来。我等不及吊桥放下便冲上桥去加了一鞭马在吊桥上一跃而起跳到了护城河对岸。这般一震我左臂伤口又有点疼痛。 毕竟没有全好啊。我想着但这时已不在乎这些了身后龙鳞军的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地冲出来。 薛文亦那东西掉在离城有一百多步的地方离那批蛇人更近。他是斜着掉下来的在地上擦了长长一道印迹看样子人也不曾不受伤正在费力地从里面爬出来而他身后那一两百个蛇人距他不过五六十步好在那些蛇人也追得急了没有坐马车出来在地上游动却不是甚快。我拍马冲去右手在马鞍边摘下长枪。这长枪我也有几天没摸过了左手捉住枪尾颤了颤舞了个枪花。左臂的伤处虽隐隐有些疼痛但无大碍就算用不出太大的力气但使枪已无问题。在军校时有“军中第一枪”之称的武昭当初也夸奖过我就算我筋疲力尽使出的枪法还是让人难以招架。只是那时军校中人才济济一批同学三百人我虽然得武昭夸奖岁考时我一下也只能排到二十位左右。只是岁考并不能说明实战时的实力。我的力量比不上蒲安礼在两人都精力充沛时我马上枪术比不过他但两人都累得半死再动手我就有自信能击败他了。 薛文亦已爬出那东西来他看见了叫道:“楚将军!” 我喝道:“当心!” 他身后有个蛇人向他掷出一枪他听了我的叫声居然回头一看那一枪已经飞出他呆了呆好在那蛇人准头很差离他的身体还有一两尺扎在了地上。这一枪如果是当初沈西平投出的有十个薛文亦也要扎透了。就算让我投来薛文亦也难逃一死的。 蛇人的准头为什么都那么差?这也许是个可以利用的取胜机会但这时也无暇再去多想我的马已冲到薛文亦身边虞代紧跟着我另外有两个龙鳞军也冲了上来我们四人几乎同时到了薛文亦身边。 那批蛇人虽然慢也追了上来和我们相距不过二十几步时它们都停了停。大概它们也料不到城里居然仍然有人敢出来和它们野战吧我咬了咬牙叫道:“跟我来!” 我的枪柄一打马马一跃而走冲上了十几步再向前冲便要冲到蛇人营中了。我把枪交到左手右手从马上摘下绳圈手握着绳头猛地甩出。 这种绳圈本是对付敌人马队的是步军常用的武器。和蛇人开战以来便一直没什么用。我用绳圈不算拿手但如此近法绝无不中的道理。这绳圈套到离我最近的一个头人头顶便用力一扯。那蛇人手中的长枪忽然一举伸进了绳圈里头猛地一缩已退出了绳圈我这般一扯恰好将它手中的长枪套住。 可惜。 没等我这么说出口虞代也飞出一个绳圈也套向那个蛇人。那蛇人还不想放弃长枪正在用力回夺虞代这绳圈不偏不倚正套在它头上。我喜道:“好!快走!” 几个蛇人又要冲上来这时吴万龄的声音从我身后响了起来:“放箭!” 破空之声大作十来支箭飞来那几个想来救被擒蛇人的蛇人身上每个都中了两三枝箭。这准是江在轩的弓箭队。他们在马上也能出这般准头的箭来实在已与当初谭青那个神射手组成的一什不相上下。那几个蛇人虽然中了箭却不曾毙命仍要冲上前来虞代这时已带转马匹正要拖那蛇人回来。那蛇人当真了得虞代一人一马之力那蛇人象铁柱一下盘在地上竟然拖不动。这时虞代边上的另两个龙鳞军士兵也抛出绳圈正套在那蛇人头上。这蛇人正在和虞代相持忽然被套上另两个绳圈准也昏了头一下被虞代拉得笔直在地上拖了过来。 我也带住了马。擒住了一个蛇人已可大功告成。我叫道:“快来人将这蛇人绑起来。”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火雷弹。 火雷弹不是人人都有我身上也只有两个。吴万龄看我的样子也摸出了一个火雷弹我点着了一个猛地掷向那堆蛇人。那批蛇人还不曾见过火雷弹居然闪也不闪。只得“轰”一声火雷弹在那队蛇人中炸开草皮土块也被炸得纷飞。那些蛇人好象也惊呆了竟然动也不动这时吴万龄也扔出了一个又是一声响。 小号火雷弹其实说威力也并不甚大炸出的一些瓦罐碎片、锋利的碎石虽然划破了蛇人的鳞甲但一个蛇人也炸不死。可这些蛇人却都象吓呆了一般也许它们也做梦想不到我们会扔出这样出巨响的东西。 虞代已拖着那蛇人冲了回来。那蛇人在地上还在乱动有两个士兵跳下马上前要绑住它但这蛇人象长鞭一样的身子乱舞连马匹也被它扫倒了两匹而后来套上它的那两个绳圈也被它挣脱了虞代套住它的绳圈在最里面缠得很紧已经束紧了那蛇人的皮肉它一时也脱不掉。但这般乱动龙鳞军的阵营中登时乱了起来。 要是这般下去我们大概反要反胜为败了。 我正在着急却听吴万龄叫道:“别绑它快拖回去!” 的确这是个好主意。蛇人的鳞甲是顺着长的拖回城中最多让它吃点皮肉之苦死是死不了的。在拖动时地上平平坦坦那蛇人也没法子用身体缠住树桩之类。我叫道:“对快拖回去有火雷弹的过来跟我一起断后!” 虞代加了一鞭拖着那个蛇人冲回城去。虽然只有一根绳子可这蛇人还是被拖得直直的。几个龙鳞军跟着他回去。剩下的蛇人还要追上来我又扔出一颗火雷弹但这回这些蛇人也没刚才那么震惊只是稍呆了呆却见我身后又扔出五六个火雷弹江在轩他们的射手队也箭无虚先前中箭的几个蛇人身上已扎了好些箭再追不动了剩下的虽然也要追上来但火雷弹的巨响和炸起的灰土将它们阻在了十几步外。 这时吴万龄道:“统领快走吧蛇人要大举出来了!” 的确在远处刚设下的那个蛇人营中又冲出了一批蛇人来。那批人足有上千之数我们现在还有区区一百多人无所如何也不是它们的对手就算这批追着薛文亦的蛇人若不是靠火雷弹先声夺人也肯定斗不过的。 我道:“好快回去别拉下一个了。” 我们拨转马头便走。先前被那蛇人扫下马来的两个龙鳞军士兵其中一个摔得有点重晃晃悠悠地正站起来我叫道:“快上马!” 他似乎还有点昏那马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居然还要张望一下。这时有两个蛇人追了过来这两个蛇人身上也满是泥土我一把拉住那个龙鳞军士兵的手一把将他拉上了我的马自己在马上站了起来喝道:“快打马!” 他的马就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我在马背上踏了一步手中的枪尾在马股上一点我的马被我这一点猛地向前冲去我却跳离了自己的马一下跳上那匹无主的马身上。 这动作很是冒险。听说以前军中有一个身手极矫健的人能一下跃过五匹并排飞驰的马我当然办不到不过这一下还能勉为其难地做到。我一落到那匹马背上也不等站稳便催马冲去。 身后有这一大队蛇人我没有狂妄到自以为能对付这么多蛇人的地步。已经救出了那个士兵那也不必再去恋战。 所有的龙鳞军都已返回薛文亦坐在一个龙鳞军的马上此时已进了城我是队伍中最后一个了。我一冲上吊桥便叫道:“快拉!快拉!” 蛇人追得并不快此时离我还有二三十步但我心有余悸实在不敢再面对这等凶恶之极的怪物。 第十四章 将计就计 全 城门在我背后关上了。把长枪搁在马鞍上我心头仍是一阵狂跳。 就算在面对蛇人时我没有多少害怕但毕竟还是怕的。进了城来想想时更觉得后怕。我竟然带了三百人冲出去面对蛇人万一蛇人大举增援龙鳞军被灭事小如果蛇人趁势冲进城来只怕城也马上便被攻破了。 我一跳下马有个龙鳞军士兵牵着我的马走了。我冲着城头大声道:“蛇人有没有攻过来?” 一个士兵在城台探下头来道:“那些蛇人回去了没有攻城。” 心头象是卸去了万钧巨石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欣喜。蛇人不知道有郑昭这样的人所以我们抓了一个俘虏它们也并不太在意。它们更注意的大概是薛文亦那个不用绳的风筝吧。 刚想到薛文亦薛文亦已在大声道:“楚将军!楚将军!” 他很少那么大声叫过。薛文亦是和虞代同时回来的他叫得那么急难道是蛇人在反抗时吞了他么?要是把他救回来后居然让蛇人在城里吞了他那真是笑话了。 我加紧跑了两步到了龙鳞军的营盘一眼先看见了好多人排成一列按住了地上的一个蛇人。这蛇人站着时和人差不多高按直了才现足足要二十多个人才能按住这蛇人连头带尾总会有两丈上下。 薛文亦正站在那蛇人边上他大概来得也不久一见我便迎上来面露喜色道:“楚将军我成了!成了!” 他叫得很是忘情简直象个小孩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我道:“是你那个会飞的风筝么?” “那不是风筝是飞行机!” 他已走到我跟前大声地叫着:“那是飞行机!用来飞行的机器!我终于做出来了!” 他听得欣喜若狂可我还是淡淡地道:“飞是可是飞可还是掉下来了。” “那是我没想周全看来空中的风方向很乱的如果是一个方向的风我都可以在城头降落。” 我现在也没空听他胡扯了道:“薛工正你以后可不要再乱闯了要知道现任的主将岳国华可是刚来的还没威过呢今天你擅自飞出城去被他知道了可不得了。” 他象是被我一下咽着了说不出话来。我已不想再听他的话道:“薛工正有什么不周全你快回去想周全来不过以后试验你那飞行机时可别忘了不能朝蛇人营帐那边飞过去。” 薛文亦还要说什么我已快步上了城墙。郑昭还在墙头一见我他忙走了过来道:“楚将军你是要我对那蛇人施读心术么?” 我含笑道:“你不用读心术也猜到我的心思了。” “可是……” 他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我道:“郑先生有什么不便么?是不是要花掉你很多力气?” “那不是问题”他想了想又道“只是楚将军你不要让人知道我有读心术。” 我点了点头道:“那好办。我把那个捉来的蛇人放到我帐中你仍象在君侯帐中一般隔着一层布施术吧没人看得到。” 我的帐中以前白薇紫蓼住的那一个小隔间还留着我想正好让郑昭进去。 他道:“那样就好。不过我做完这事就要去五羊城了。” 我看着他他眼中有些迫不及待的神情。他从我这里打探到了白薇的下落一定很想去见见白薇吧。我道:“自然我可以拨一匹马给你。你什么时候走?” “做完这事马上就走。” 我吃了一惊道:“这么急?6将军同意么?” 他苦笑了一下道:“6将军答应过我随时可以离开只要不与帝**为敌就是了。只是我这种雕虫小技在战阵上也没什么大用6将军也是高看我了。” 我不禁默然。6经渔为人我大概也算知晓。他能动恻隐之心大概也会同意郑昭离开吧。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道:“好吧我们马上去。” 带着他进了我的营帐里面也空空荡荡的。让郑昭在那小隔间里安顿好我走出了自己的营帐。龙鳞军几乎所有人都在外面围观捉来的那个蛇人。虽然在交战时和蛇人相距更近但这等活捉一个蛇人还算头一次。那蛇人被绑在一根旗杆上因为太长了它是象一根小孩吃的绞股糖一样被绑成了螺旋状边上围了很多人有一些右军的士兵也挤过来看。 我走近了那一大群人叫道:“金将军。” 在人群中金千石挤了出来道:“统领。” 我道:“你把这蛇人搬进我帐中我们来审问它。” “可是这蛇人好象说不了一两句话啊。” 我笑了笑道:“总能问出点什么来吧。” 这话也只是敷衍了事金千石却有点莫名其妙他一定觉得我实在有些高深莫测。 五六个士兵把那蛇人抬了进来。这蛇人这么缠着仍有七尺许和一个大高个差不多高。金千石指挥着士兵抬进来吴万龄和虞代跟着进来。正要放在帐篷正中我道:“等等把它放到那里。” 我指了指那个隔间。那隔间其实只是一个小帐篷金千石道:“要放进去么?” “不用了就贴墙放着吧。” 放好了我道:“金将军我们来审问吧。” 吴万龄在一边插嘴道:“统领我们问过这蛇人它一共就会说‘你’、‘我’几个字简直就象个白痴大概也问不出什么的。” 我道:“试试吧。” 这话说得也有些有气无力的他们大是惊异大概觉得我费尽力气抓了这么个蛇人回来他们只道我有什么奇招。其实我的确有奇招只是有这能力的是别人而已。 我走到那蛇人身边。这蛇人的眼上蒙了层白膜似得目光有些灰蒙蒙的。我记得听人说过蛇没有眼睑这蛇人有很多地方和蛇相象眼睛也一定是一样的。 我抽出刀来拍了拍那蛇人的头道:“喂你叫什么?” 金千石在一边奇得有些忍不住。蛇人有名字他们大概也没想到。不过我知道蛇人一定有名字的因为那个说话说得极好的南门蛇人领就叫山都它也说过什么“巴吞”、“伏羲”什么的那大概也是些蛇人的名字。 我这么一拍那蛇人眼上的白膜登时褪去。看来蛇人虽然没有眼睑但这层白膜也有眼睑的作用。 这蛇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扫了我一下在它嘴里正吐着一根细细的红舌象是从嘴里吐出一束火苗。顿了半天它忽然怪腔怪调地道:“西查我。” “你叫西查?” “是。” 我一阵欣喜。这蛇人的话有条有理大概不用读心术我也能问出我想知道的吧。可是再问下去这蛇人却不能这般流利地回答了问来问去无非是些“你的”“我是”之类。这个蛇人看样子也不是作伪实在并不会说很多话。 问了半天也不得头绪我叹了口气。看样子问是绝对问不出什么来的现在郑昭已经施完了读心术么? 我道:“来人把这蛇人抬出去。 我长叹了一口气。这般叹气我也不是全然做作郑昭能不能读出那蛇人的心思也是个未知数但我自己问它也毫无用处希望郑昭能有所收获。 把那蛇人抬出去人也走空了。金千石在走时还叹了声气大概他觉得我冒险出城费尽心机捉了个蛇人回来结果一点用也没有很有些为我不值吧。 全走完后我撩开那隔间的帘子。郑昭正盘腿坐在白薇她们睡过的地铺上一脸惊愕看样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我道:“郑先生你读到什么了?” 郑昭道:“统领蛇人的想法我读不出来。” 我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回答简直有点气急败坏地道:“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懂么?” “差不多吧。那蛇人想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被搞得一头雾水道:“可我看你刚才那样子好象很吃惊一样。” “因为”他一手撑地坐了起来“这蛇人想事的方法跟一个人非常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我道:“是用另一种语言么?” 郑昭叹了口气大概是对我这等不懂装懂的人的嘲笑。他道:“人想东西时主要不是用文字那是说不清的。我刚才对这蛇人用读心术也并不麻烦。只是这蛇人想的和我以见过的一个人在想时的情景毫无二致。” 他说得还算平静但不异于一个焦雷。和蛇人想事时几乎一模一样那么这人一定与蛇人极有渊源。而郑昭也说过他有三个人的心思读不出来其中一个正是高铁冲。 我皱起了眉道:“是高参军?” “对!”他的左拳猛在在右掌中一击“正是这个人!” 我的身上一阵阵凉意。伍克清那天告诉我他正在怀疑一个人是内奸只是没有证据。难道他也怀疑是高铁冲么?可是为渊驱鱼虽是文侯定下的大战略但具体实施的四将合围之计却是高铁冲做出的。如果他是内奸为什么又不遗余力地帮助帝**破城? 也许蛇人和共和军的确没有关系蛇人更希望看到帝**和共和军的双败俱伤吧。可是蛇人取胜后高铁冲又有什么把握断定胜利后的蛇人不会对他不利? 我想得头昏脑胀嘴里犹自说道:“那可能是因为高参军和蛇人的母语是同一种吧。蛇人会说帝国话肯定是学来的说不定最早学的却不是帝国话而是另一族的语言。” 郑昭道:“楚将军我跟你说过不管人想的是什么用读心术大多都读得懂。一个人不会是只用文字来想的你难道想什么事时想到的都是一个个字么?” 我有点怔怔。这种事实在太过玄妙不过想想也对想和文字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识字的人难道不会想么?和语言也没关系天生的聋哑人也一样可以想。那么郑昭说的“读不懂”又是什么意思?读不出还能说是因为那人意志太强可读不懂难道…… 我已不敢再往下想了。我隐隐觉得郑昭也很为读不懂这种事觉得苦恼因为他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吧。如果读不懂说明的也就是想的方式和人完全不同所以才会读不懂。可想的方式和人完全不同难道高铁冲是蛇人么? 我记得高铁冲虽然常坐在轮椅上可也走下地来过。我第一次杀死那个蛇人把尸体拖到武侯帐外时便是高铁冲来看过。那时我见过他走到那蛇人尸体边绝对是两条腿。 我已没法再想下去了。这时听得郑昭有些胆怯地说:“楚将军我可以走了么?” 我想了想道:“郑先生好吧。对了你能肯定蛇人和那人思考的方法是一样的么?” “是那个高参军?”他想了想“不能说完全一样但他们的想的方法非常接近一定是有某种关联的。好比……” 他有点说不太清似乎想打个比方顿了顿他忽然道:“对了楚将军你看见那些树么?” 城中的树树皮多半被剥光了那是共和军绝粮后的成绩看过去只是一连串的奇形怪状的木柱。我道:“怎么了?” “那些树样子完全不一样但你不管看到哪一棵再看另一棵就知道那是棵树。蛇人和高参军心里想的方式也象那样子。” 我冷笑了笑没有回答。现在我手头没有一点证据当然不能证明高铁冲是内奸就算拉着郑昭去禀报武侯他也绝不会信。我虽然现在虽很受武侯重用但接连生的几件事肯定让我在武侯心目中的地位大减绝对比不中军中第一谋士高铁冲的。 可是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我走出营帐郑昭也跟了出来。我看着难得放松一下的龙鳞军心头不觉沉重。 龙鳞军现在实行由吴万龄制定的军规纪律已好了许多。因为年纪都很轻精力旺盛几乎没有停的时候。 在这些人中过些年也许会出现武侯的后继者吧。不管怎么说为人为己现在的要任务其实是把这内奸挖出来。 如果内奸真是高铁冲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不遗余力地献计献策。他所献计策都相当有成效如果我是武侯也一定不信他会是内奸的。 天已近黄昏。南疆的黄昏祥和宁静。碧蓝的天际夕霏半敛明天怕又是个好天。这在雨季是很难得的不过也只是难得的晴天。蛇人已经有两天没有攻城了仍在城外调度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打算但不去看它们倒有种太平盛世的错觉。 城中的尸臭味因为下过雨已被冲淡了。那也是从古传下的规矩焚烧死尸时的味道虽然不好闻但尸一旦腐烂会产生瘴气那时便不是一点味道难闻的小事了。大帝得国时最后在攻打西疆伽洛国时伽洛国国都石虎城被围两月正值酷暑城中死人无算破城时才知道战死的只是小部大部份都染上时疫病死以至于大帝也不敢入城显赫一时的名城就此败落直到百年后石虎城才重新恢复生机。 石虎城所处雨水还不多但高鹫城地处南疆雨水极多如果不是不停焚烧尸我们甚至都不敢入城了。事实上即使我们不再攻城共和军也已守不了一个月了。进入雨季后他们也没有人手去焚烧尸肯定会爆一场大疫。武侯也是不愿让高鹫城就此成为死城才要赶在雨季前攻入城中。 郑昭跟在我身后道:“楚将军那我要走了。” 我点点头道:“好吧多谢你。” 的确郑昭帮我很多忙了。我道:“见到白薇代我问个好。” 虽然她们曾是俘虏但我好象从来没把她们当作俘虏。说到白薇时我的心头又是一疼。 雪白的手指泉水铮淙般的琵琶声。她依然在武侯帐中作为俘虏中精选出来的女乐班师后要献给帝君的。 我不禁伸手掩住胸口。每次想到她我都会有一种心痛。 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吧? 郑昭也看见我的样子道:“楚将军你怎么了?” 在他心目中我大概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军人一定猜不到我在想什么。我道:“你不许对我施读心术了。” “当然。”他笑了笑“今天我恐怕也用不出读心术了。” 我叹了口气。郑昭也许也曾参加过共和军但此时他却在帮助帝**了。对于他来说共和也罢帝制也罢都不关他的事吧。我道:“可你这读心术不用于战争实在太可惜了。” “如果没有战争那不是更好么?” 他的笑意里有些苦涩我也苦笑了一下。 如果没有战争我能干些什么?叶台可以去开医馆薛文亦是个高的木匠张龙友也可配出奇奇怪怪的丹药来那种火药用于狩猎、开山都很有效的他们说不定还能够财。可是我呢?我除了战争还能干些什么?我识字也许可以开个蒙童馆教小孩识字为业吧。如果她也在每天当我教完孩子回家她给我准备好一些朴素而不失美味的饭菜又有什么不好? 可是现在只是战争。 我笑了。尽管也只有苦笑。 这时一个传令兵过来在龙鳞军营盘门口大声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到中军岳将军召。” 岳国华叫我去么?我对郑昭道:“郑先生告辞了。祝你好运。” 岳国华的中军是新搭起的一个营帐。我到门口跳下马时一个护兵大声道:“龙鳞军楚休红统领到。” 我看了看四周。周围并没有另外将领的座骑。难道岳国华只召见我一个么? 这时新任中军官胡珍迎出来道:“楚将军你来了岳将军正在等你。” 他们都是从中军过来的。右军这次减员不算多但失去的高级将领却是最多的。我想起了以前的中军田威来了。胡珍和田威完全是两种人 我走进了营帐时岳国华正背着手在看壁上的一张地图。 那是城中左军驻防各部的分布图岳国华正看得入神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跪下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参见岳将军。” 岳国华转起身道:“楚将军你来了请坐。” 我坐了下来他也坐到我对面。岳国华在中军时便以平易近人著称到了右军仍然这样。我道:“岳将军不知召见我有什么事?” 岳国华沉吟了一下道:“楚将军有件事得靠你用心了。” “什么事?” 他站起身叹了口气道:“军中余粮已只够维持十日。” 这我也已有所闻。在武侯当初的班师会议上德洋说过那时军粮便只够维持一月。北门撤军遭袭后军伤亡惨重辎重也损失了近一半到现在也该只能维持十天左右了。 ※※※ 我道:“君侯不是从五羊城调粮了么?明天就该回来了。这批粮一到我们大概便可以顺利班师。” 只有十天余粮即使能顺利班师一路上就算偶有补充也得有一半人饿死在路上不可。 他苦笑了一下道:“五羊城调粮军使今日已回五羊城主拒绝调粮。” “什么?”我大吃一惊“五羊城主不怕我们扫平他那五羊城么?” 他只是苦笑:“青黄不接余粮已尽总之五羊城主尽是些堂皇的理由。我想五羊城的余粮一定也不多了我们南征以来五羊城的人口也将近多了一倍南征时路过五羊城已调走他一大半余粮现在恐怕也的确调不出余粮来了。军使刚回君侯怕动摇军心命我单独通知右军各部将领。今天的口粮放恐怕也要减少楚将军若士兵鼓噪你可要弹压下去。此事万分机密万不可泄漏风声。” 我有点茫然。大军至今无法班师可在高鹫城里过得一天余粮便少似一天。再过得几日一旦粮尽那大溃败已在所难免。到得那时只怕城中还剩的九万大军一个也剩不下来便是逃命也未必能够。 我都不知怎么走出中军帐的。在路上昏昏沉沉的恍如梦寐满脑子想的都是吃的。 在帝都时我虽然也吃不到什么好的但一日三餐饱食总有。现在想想以前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能吃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回到龙鳞军营中郑昭已经不在了。他大概已经离开军队去五羊城找白薇去了。到了营中天也黑了下来我们今天轮休我倒头便睡睡梦中依然尽是吃食。 当我醒来时天还没亮外面已是一片争吵。我推开身上盖着的毯子爬起来外面正值分食物。现在是一天一人三张饼。三张饼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不太够了对于精挑细选身强力壮的龙鳞军士兵来说更是不够。我走进营中那些士兵边啃着干饼边骂骂咧咧。金千石和几个士兵正和分干饼的粮官理论那粮官正大声辩解手底下仍是一人三张一个也多不了。 金千石一见我过来便大声道:“楚将军昨天还一人四张今天就成了三张这粮官一定是克扣了我们的口粮。统领我们去向岳将军禀报。” 那粮官道:“金将军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向君侯请示过的。” 金千石愤道:“今天不是从五羊城调的粮食要到么?为什么还要降低口粮?” “五羊城调来的口粮也不是太多若现在吃光了日后班师时怎么办?” 那粮官说得振振有辞倒也自圆其说恐怕他也不知道调粮失败的事。我道:“金将军谅他也没胆克扣我们的口粮。反正调来的粮食一到这些天总还不愁咬咬牙熬过去吧。今天的操练就暂停一天别人见了还要以为我们的口粮比别人多要心生妒忌的。” 金千石这时也心平下来道:“统领说得是。***这两天我也饿得惨了再过些天只怕人肉也吃得下去。” 说到“人肉”二字时他忽然舔舔嘴唇。我吓了一跳道:“金将军你要做什么?真要吃人肉么?” 他笑了:“楚统领取笑。人肉我吃不下去蛇人肉总可以吃吧。南边人平常也爱吃蛇肉的常说‘秋风起三蛇肥’。现在是春天蛇不是太肥肉总还有的。” 我这才想起抓来的那个蛇人心头不由一动。如果能把蛇人当口粮倒也不失为一方。只是蛇人是吃人为生的一想到要吃蛇人我就想起了在那蛇人肚子中看到的那些残肢和人头不由一阵恶心。我道:“那蛇人你们放哪儿了?” 金千石道:“关在一个空帐篷里。统领你已经没用了吧?” 看他那样子跃跃欲试似乎随时都要动手。我道:“还没到那时候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来的。” 这话也是敷衍了。金千石亲眼见我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什么他也不知道连郑昭用读心术也读不通那蛇人在想什么关在那儿充其量也只是饿死它而已。只是我总觉得就算是吃蛇人也有些象在吃人肉。我不让他们动手仅仅是点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吧。 他也有些颓唐这时城中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欢呼。听声音也是从东门传来的。 “那是什么?” 我想翘望去可什么也看不清。这时虞代道:“我上去看看。”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那放置望远镜的箭楼。忽然他欢呼起来:“是粮车!粮车到了!” 金千石也一阵欢呼道:“有几辆?” “好象有二十辆。” 一辆大车足有七八千斤米可装二十辆的话那起码也有十五万斤米。虽然对于帝**来说也仍是杯水车薪按人头算一人只分得到一斤多。掺些别的做成干饼最多也不过一人分到七八个而已。但毕竟让人鼓舞起来。可是我却知道那绝对不是粮食就连这一点希望也不过是假象而已。 岳国华和我说过五羊城没能调来一粒粮食这大概也是武侯为了不堕军心设下的计策吧。可这样做不啻饮鸩一旦事情败露军心只怕便不可收拾了。 我正想着只听得雷鼓的声音又在营帐外响起:“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听令。” 我抢出营去雷鼓勒着马道:“楚统领火至君侯帐中召开紧急会议。” 我对金千石道:“金将军这里由你负责我开完会就来。” 跳上马打马向中军奔去我不知武侯到底又有什么事要吩咐。 一进中军才下马便有人将我的座骑牵去我走进帐中跪下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听令。” 帐中的人已有不少最惹眼的是苍月公也坐在最前边。他的位置和6经渔他们一排。但罗经纬没来坐在他位置上的是后军中军胡仕安。 等到齐后武侯道:“列位将军先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后军主将罗经纬将军因伤重不治于凌晨过世。” 罗经纬死了?我倒也没什么震惊大概是听到这类消息太多了也有些麻木居然还在想着现在后军最高级的三个将领都已阵亡比右军阵亡得还多了。 武侯道:“罗将军灵柩暂与沈将军放到一处班师后再归葬帝都丧礼从简各军皆下半旗以示哀悼。” 那也是个讽刺吧罗经纬生前与沈西平最为不睦死了后居然亲亲热热地放在一起如果他们死后有灵也许也会哭笑不得… 我正想着武侯忽然又道:“今日从五羊城所调二十万斤粮食已到今日起已可班师。不知哪位将军愿意开路?” 那才是武侯的真意吧。现在我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再守下去必死无疑武侯也要行险退兵了。只是军中无粮他不是已命各级单独传达下来了么?为什么还要当场骗人? 我正想着这时苍月公忽然站起来道:“武侯大人苍月既与贵军联手开路之责苍月莫辞。” 原来如此!武侯是为了让苍月公担起此责来所以才召开这会的吧。这也明显是个圈套是为了让苍月和蛇人火拼可苍月难道不明其意硬往里跳么? 武侯道:“苍月公能建此功某班师归帝都贵部安危皆在下之责苍月公放心。” 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苍月公自告奋勇要求开路到底是什么用意?而武侯又为什么又会同意?难道他不怕苍月公反啮么?让他开路如果苍月公反而掉头攻击我们那如何是好? 苍月公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君侯一诺重逾千钧还望君侯归去后向帝君解释南疆苦衷轻徭役罢征伐南疆七百余万民众当尽颂君侯之德。”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苍月公大概也是希望用自己最后的功劳来换一点好处。可是他说的“轻徭役罢征伐”六字却也深得我心。苍月谋反多半是帝国加在南疆的徭役太重为重修北疆长城帝君曾民夫二十万人北上数千里。结果劳民伤财二十万民夫修成后回乡的只剩了十一万近一半埋骨他乡。这当中就有数万南疆民夫。苍月公有此语他也不是个普通人吧。而苍月公所说的“南疆七百夫万众”那也多半是战前统计的数字了现在绝对没那么多。单是破高鹫城一役城中近八十万人口便死了七十多万。在破其他小城池时死亡的更是不计其数现在我想南疆三行省的人口最多也不过三四百万了。转战两千里伏尸数百万说起来倒是威风可要是这数百万里包括自己那便是好杀如柴胜相也肯定不会愿的。 不管苍月心里到底想什么这等堂皇的话说来自是很能得人心。怪不得南疆叛乱前期苍月公大旗到处所向披靡极少有城池为效忠帝国的。 武侯这时笑了笑道:“苍月公世事如棋这些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诸军马上准备下半夜出城由中军先行后军与辎重营继后再依次是右军6将军的左军断后。” 这一次的退兵次序和上次不同了。武侯走在最前还是怕苍月公反水吧。中军比罗经纬的后军自是不知要强多少加上配备的火雷弹就算遇上苍月公真的掉头相向五千人也绝不是中军的对手不至于不可收拾。可这样也已没了退路一旦中军遇袭群龙无之下哪里还能支持? 岳国华这时站立起来道:“君侯城中尚有城民近两万该如何是好?” 武侯道:“开东门让他们自寻生路吧各安天命。” 城中的城民已散去大半了但还是有不少*妇孺挤在东门出不去。现在东门检查也一定不会太严了自顾不暇谁还会去想搜出点珠宝来?武侯没有下令屠杀剩余的城民大概也是因为苍月公在座。 岳国华道:“可东门城民争道撤军岂不是要慢很多?” 武侯笑了笑道:“我们是从南门撤退。” 什么?如果说武侯以前的话都合情合理那现在我都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我看了看在座诸将一个个都有点张口结舌。 南门是最早出现蛇人的在那里龙鳞军第一次遭到重创也是在那里蛇人那种强悍的野战能力让所有人都心惊。而且从东门撤退后虽然要绕道五羊城才回北上要远一些可毕竟这条道还是比较安全。从南门撤走后那要绕一个大圈才能北归了。可武侯竟然要从最不可能的南门强行撤军到底是什么主意? 岳国华还没说话柴胜相已经先叫了起来:“君侯南门撤走从西边转向北要越过大雪山那绝不可能。从东边绕过的话也要多走好几百里路这条路上若蛇人来袭又该如何抵御?” 武侯道:“6路难行那么便走水路!” 水路!我又吃了一惊。的确向南走一百余里便已是大海。靠海那里有个小城夜波城。夜波城除了出产鱼虾极少谷物也因为路途太过遥远帝都人都知之不详。夜波城自然有船但一个只有一万余人的小城又能有多少船只? 别人一定也有我的疑问武侯已微微一笑道:“五羊城主已答应调出大船十艘中船二十艘小船五十艘三日前便已出等我们赶到夜波城船队定已到达。” 这的确是个好计便也未免行险。那等大船可坐员两千中船一千余小船三百多人。按这个数字船队一共可坐员五万五千。扣除船上原来的水手只怕也只运得一半。那么逃走一半后蛇人若是追击而至以夜波城那等小城如何抵御? 此时岳国华已又问道:“君侯若蛇人追到夜波城那又如何是好?何况若夜波城主闭门不纳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夜波城不知有没有卷入苍月公的叛乱但既然也处南方自然脱不了干系。这个主意恐怕是苍月公的意思但苍月公只是两天前才到这主意恐怕是早已定好的。 苍月公的主意又岂能如此相信?可是现在除了相信他我也看不到还有什么路可走。可是以武侯之能难道真的就这么轻信么? 武侯道:“主意已定各部回去做准备。” 我们齐齐站立道:“遵命。” 正待散会武侯忽然道:“前锋营路将军龙鳞军楚将军两位留步。” 我正要出营听得武侯这般说不由一怔。等帐中诸将散去我们跪下道:“君侯还有什么吩咐?” 武侯坐座椅上站了起来道:“你们火调集本部军马到南门城头集合。” 我心头一热。武侯这么说自是要我们做他的侍卫整顿班师时的秩序。那么说来武侯毕竟还是信任我的。路恭行也许觉不出什么我却大生知遇之感道:“君侯有命末将粉身不辞。” 武侯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之色。他离座而下一边的大鹰小鹰给他披上了一件斗篷他走出了营帐。走过我身边时拍了拍我的肩道:“6经渔帐下那个人已经告诉我你的事了放心吧你不必再多心。” 那是指郑昭说我没有谋反之心吧。我的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等武侯一走我道:“路将军我先去了。” 终于到了班师的时候。前途莫测武侯把我叫到身边那也是把我当成亲信的意思。困守高鹫城就十多天来已经生了那么多事我甚至以为自己已失去武侯的信任。可是刚才他对我的命令却明白告诉我武侯仍然相信我。 我也根本不顾没好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打马向龙鳞军驻地飞奔而去。 一到龙鳞军门口我大喝道:“龙鳞军的弟兄武侯有令集合。” 吴万龄来了没几天但他与金千石合作练兵大有成效。龙鳞军士兵本来还懒懒散散地或坐或行我这般一叫已极快地排好队依序上马跑出营来。这等军纪便是6经渔的铁骑也不过如此了。 等他们集合完毕金千石带马过来道:“统领生什么事了?” 我道:“全军班师武侯命我们去南门侍卫。马上出。” 西门到南门相距足有一里多路。一路打马过去金千石跟在我身边道:“统领真要班师了?怎么这么急?” 我不由怔了怔。的确武侯一惯谋定而后动上一次准备班师也是先让后军先驻防城外然后再撤走辎重营。这次却如此急法虽然辎重营除了急用之物都已装车待可也不至于这么急法。难道是他乱了方寸么? 我道:“武侯自有策略定已安排妥当我们照做就是。” 也许武侯是在害怕那个内奸又透露消息吧。这次这么急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全军全部从南门冲出山都那支蛇人多半挡不住可这一战也必定极为艰苦武侯才要我们侍卫在他身边。只是这些倒也不必和金千石说了。 一到南门前锋营已列队在城下。我道:“路将军君侯在哪里?” 路恭行打马出来道:“君侯在城头命你率龙鳞军上城护卫。” 他们都没有下马。大概前锋营人多武侯是让他们呆在城下。我跳下马来道:“弟兄们大家上城。” 我们上了城头我一眼便见武侯站在城门正上方正注视着下面。我抢上前去道:“君侯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听命。” 武侯转过头道:“你们来了?护门之任便由龙鳞军承担。” 现在还要护门么?可我也不敢多问道:“是。” 他身边只侍立着一个护兵也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站在武侯身边动也不动。我站起身道:“弟兄们随我来。” 这时武侯忽然眉一扬向天上望去。我也抬头看着天空却见一只什么鸟正向南飞去。这鸟飞得很高一般箭矢也射不到的。 难道这里还有鸟么?自攻破高鹫城以来城中便看不到鸟了连老鼠也没有一只。共和军守城三月罗掘已尽而破城后偶尔有鸟飞过也早被城中吃厌干饼的帝**射下来烤着吃了。这鸟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时江在轩上前道:“统领我把它射下来。” 那说不定是那内奸放出的。我记得劳国基献火攻之计时蛇人便是放出火鸟来破了我们的风筝。我点了点头正待说好武侯忽然道:“不得动手。” 他话音刚落已有两支箭从城上射上。那大概是两个馋得急了的帝**士兵射上但这鸟飞得极高又飞得急那两支箭根本连边也碰不到。如果让我用贯日弓来射虽然高度能达到但准头多半不行可江在轩那一级的神射手说不定可以射中的。 我跪下道:“君侯那只鸟说不定是内奸放出的……” 武侯笑了笑道:“我知道。” 他没有再答话只是看着那只鸟。 那鸟向南飞去到了蛇人阵营上方忽然落了下去。如果不是有人训练过绝不会这样的。我道:“武侯……” 武侯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蛇人的阵营。蛇人阵营移近后距城也不过一里多紧贴树林。远远地望去只见那里起了一阵骚动也不知生什么事了。 如果那只鸟真是内奸放出的那么蛇人一定知道了我们是从南门撤军的消息了。我有点着急不顾一切道:“君侯若蛇人知道我们的策略那我们这番撤军多半仍会遭袭的君侯三思啊。” 武侯没有看我只是道:“楚将军你别的不用多管只消守住城门听我将令。” 我无法再向武侯进谏有点灰溜溜地退到一边。控制吊桥的两个中军士兵让开了让我站到前面。 这时有个人急匆匆地跑上城来正是武侯的另一个护兵也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武侯道:“大鹰事情如何?” 原来刚才侍立在武侯身边的是小鹰。他们两个是孪生子长得一模一样穿得甲胄也是一个样子的。如果天天见说不定还能找出衣着上的细微不同但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武侯取这兄弟俩当护兵倒也有意思。 大鹰走到武侯跟前跪下来道:“君侯果然是他。” “现在他在何处?” “他已回到自己营帐我已命亲兵队在外守着。 武侯哼了一声道:“先不要打草惊蛇等这儿的事一了我要好好审问。” 我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敢问。听意思武侯似乎已经现了什么可疑人可为什么不马上将他擒下还要什么“等这儿的事一了”? 我想得头痛也想不出来。此时我不禁十分羡慕郑昭。虽然他说他读不出武侯的心思可是至少别人都能读出来。 忽然我的脑中象有闪电闪过。如果郑昭真读不出武侯的心思即使有6经渔在一边竭力鼓吹武侯会相信么? 武侯也是信奉眼见为实的人。郑昭如果真读不出武侯的心思只怕马上会被他当成骗子哪里还会让他来读我们的心看哪个人真要跟随栾鹏谋反。那么郑昭是在骗我了?所谓的读不出武侯的心思只是一句假话?换而言之读不出苍月公的心思那也是一句假话? 他为什么要在这两个人身上骗我?只是因为我问他武侯想什么么?而且武侯已经知道了他有这样的本领就算6经渔答应郑昭随时离去武侯也肯定不会放他走的。郑昭能顺利离开军队一定也得到了武侯的默许。 我的头有些痛。郑昭已经离去了只怕现在已经在去五羊城的路上。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可能再也无从知晓。我看了看肃立在雉堞边的武侯心头一寒。 在这个绝世名将心里到底有什么心思? 这时城里出了一阵呼喝。一支兵马正向南门开来那正是苍月公的五千兵马。 苍月公带来的五千多人马被安排在中军附近。这样明着可显示出武侯对苍月联手生的推诚布公暗里也是让中军监视着苍月。我只是在东门看到随6经渔过来时的苍月公一次那次他穿着土黄色的长袍看上去垂垂老矣现在身上披着战甲倒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将。 他们开始列队出城苍月公一马当先出得城来在护城河边向武侯拱了拱手道:“君侯开路之职由我军任之请贵军跟上必要让妖孽无存身之地。” 武侯笑了笑道:“苍月公小心了。” 他的话很是和缓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定听不出他们不久前还是势不两立的对手。 五千兵马很有秩序。苍月公的骑兵不多大约只有一千多其他都是步兵兵器也有不少破损但是士气很是高昂。如果不是我多心那几乎有种悲壮的气概。 对于共和军来说以前的信念是消灭帝国重建一番新天地。可造化弄人现在却不得不以帮助帝**以求立功来谋得存身之地那些起事时豪气万丈的共和军将领一定也在痛苦不堪吧。 五千共和军走得很快不过一会儿共和军先头部队已在距城三百步外扎下阵势最后一批也已出了城… 可是远远的蛇人的营帐中已起了一片骚动是从西面而来的。那是西城外的蛇人来增援南门蛇人的吧。看来那只鸟的确是内奸传出的消息。 我正待向武侯禀报武侯忽然道:“拉吊桥关城门!” 共和军已在城外而蛇人眼看也要攻击。现在我们人数占优何况目的是南奔即使会有一番苦战但总还能大部安全撤离的。可武侯这道命令却无异于将城外的共和军弃之不顾那可是背信弃义的行为。 我只道听错武侯又喝道:“拉吊桥!关城门!你们听到没有!” 他的吼声很响亮我一惊和几个龙鳞军士兵拼命转动辘轳。 不要怪我。看着刚出城的共和军后军纷纷转过头惊愕地望着城上我心头一阵痛苦。 吊桥已拉了起来城门也关上了。现在只有五千共和军在城外面对着蓄势待的蛇人军。 第十五章 一切苦厄 蛇人已经开始集结。从城头望去一里外的蛇人阵营里尘土飞扬。下过一场雨按理不太会扬起尘土来了可有那么多灰尘扬起来只怕集结的蛇人已汇聚了西北两门的蛇人军了。 我再也按捺不住等把拉吊桥的绳索绑好我冲到武侯跟前跪下道:“君侯……” 他看了看我喝道:“楚将军起来!你腰间刀名叫什么?” “刀名百辟。” “刀名百辟当辟一切情。你是军人在战场上就只能无情无义。” 我被武侯喝得有些抬不起头。慢慢站起来只见远处的蛇人已经开始向城下进。 武侯是为了消灭苍月公才有意让那内奸放出消息吧?可是这样做实在太背信弃义了。在会议上武侯还曾信誓旦旦说是安危皆在武侯身上转眼间便要将苍月公全军扔给蛇人。即使苍月公罪大不赦我仍是不忍。 武侯这时声音也平和了一些道:“楚将军你去守好自己的岗位。要知道战阵上绝容不得心软的。” 我刚回到自己那一边这时城外一骑向城门飞驰而来。那正是苍月公他原先在队营最前方大约共和军后军报告了他消息他马上赶过来的吧。到了护城河边他一把勒住座骑叫道:“唐生泰!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侯是叫唐生泰么?我甚至从不知道。帝**上下一律称他为君侯谁敢叫他名字?也许在武侯自己心中这名字也已淡忘了。他在城头探出半个身子道:“苍月你作法自毙还要嘴硬么?” 苍月公在马上浑身一震道:“我怎么作法自毙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侯仰天一笑道:“你早有死志想以五千人马借开路之名将蛇人引入城中妄图使我全军覆没你道你瞒得很好么?却不知在你一来向我献此计时便有人告知了我的底细。” 撤军路线多半是苍月公提议那我们多半猜得到。可苍月公实际想的竟是这个主意么?我浑身一抖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金千石他们他们也都一凛。 如果苍月公确有此意那么他在蛇人攻来时只消用这五千兵堵住城门让我们拉不起吊桥关不上城门蛇人便会如潮水般涌入。那时城中哪里还守得住? 我越想越怕只待不信却见城下的苍月公面色一下转得煞白竟是哑口无言。 那是真的! 武侯还在道:“你这条舍身苦肉计瞒得过6经渔却瞒不过我。你也不必想会如何泄漏这消息世界万事总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时共和军中有两个军官忽然甩蹬离鞍跪在护城河边向城上叫道:“君侯大人那是苍月叛贼的主意我们根本不知。君侯大人你放我们进城吧我们愿加入帝**为帝国效死力。” 他们不停说着但我知道那绝不会有什么用的。武侯道:“苍月你自是瞒着自己的部下。你创共和号称一切为民将这五千人送死可也是为了他们么?借异类之力来杀同族这也叫一切为民?哼哼这五千人马可都是你害的。” 苍月公垂下头一言不。 忽然一骑从营中直冲过来。这人手中拿着一把斩马刀一刀苍月公身边喝道:“反贼!” 他的吼声极是响亮只是现在也不知喊谁的。他到了苍月公身边一刀挥起刀光一闪而过那两个跪着的共和军士兵登时身异处。长刀掠过两道血柱直喷上来洒了一地。 这人道:“大公!我们愿为大公死战到底求大公令我等攻城!” 他们回身攻城的话自然不可能攻得上来的。但蛇人正在冲杀过来只怕我们这趟守城会极为艰苦而这五千共和军更是腹背受敌转眼必死。我正有点惴惴只听得雷鼓的声音又在城头响起:“叛匪攻城诸军准备不得有误!” 这时苍月公忽然抬起头扬声道:“我军听令。有愿逃生者马上绕城逃生不得攻城。” 他是要和蛇人决一死战了?这当然不是想侥幸击退蛇人来邀功就算他能击退蛇人武侯同样会军将城外的余部斩杀。他这么做也许也只是不愿再同类相残了吧。共和军中静了静忽然爆出一阵巨吼:“愿为大公效死!” 武侯这时又道:“苍月愿你死得象个大丈夫的样子我来为你壮行。”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支铁笛吹起了那支充满了杀气的《马上横戈》。笛声嘹亮遏云如一柄长剑直插天际。苍月公拱了拱手道:“唐生泰今日我战死沙场他日你必也当死于刀剑之下。” 武侯没有回答他只是吹着那支《马上横戈》。就算只是听着也觉金戈铁马剑气纵横。苍月喝道:“共和国的好男儿随我上!” 他拍马向前冲去共和军的掌旗官也紧跟在他身后。不知是共和军中哪个人大声唱起了共和军的那支葬歌: 豪情冲霄上 登高望 江山万里何苍莽 好男儿 岂惧青山葬。 登时五千共和军几乎人人都在放声歌唱歌声响彻云霄已将武侯的笛声淹没了。我眼底一酸不自觉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那又是我的婆婆妈妈吧?可是我却有点惊愕地现武侯将铁笛移开唇边右手也轻轻地抹了抹眼眶。 不论苍月公有什么打算他最后这般视死如归也不失气概。 这时共和军的先头部队已在离城四百步外和蛇人开始了接战。杀声震天那些共和军多半也好久没吃饱了也许是必死的决心才爆出这等力量一时间两支军队交缠在一处尘烟滚滚几乎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蛇人还在不停地从营中冲出。那大概已是另外诸门的蛇人军赶来增援。过得没有多久那支共和军的葬歌已渐渐弱了下来但那面共和军的大旗还在烟土中翻舞不曾倒下。 地上血流成河甚至流过了数百步有一些流入护城河里。 这五千共和军已是全军覆没了吧? 武侯仍是铁柱一般站着一手扶着雉堞。这时一个传令官道:“君侯6将军求见!” 武侯抬起头6经渔已是抢上城来。他一定是火急赶来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到武侯跟前便一下跪倒道:“君侯为何不救苍月公?” 武侯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经渔你还是心肠太软。” 6经渔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只让共和军在城外与蛇人交战?” 武侯没再看他他身边的一个护兵道:“6将军苍月妄图以己军为饵诱蛇人攻入城中。他的计谋被君侯看破此时已走投无路只得独自接战。” 6经渔象木偶一般跪着似也被这话惊呆了。武侯道:“经渔你空有异人却还是轻信。此病不除你终生难成名将。” 6经渔忽然哽咽道:“君侯经渔万死此事尚不知然否请君侯从长计议不要偏听一面之辞。” 武侯喝道:“经渔你还执迷不悟么?起来!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他看着正在与蛇人作最后死战的共和军叹道:“此事传出只怕南疆永远宁日。苍月你当真了得便是死了还要收买人心。” 我又是一凛。苍月不攻城而攻蛇人军难道并不是因为他不忍同类相残而是以自己的死来给共和军收买民心么?的确若他真的是愿与我们联手共抗蛇人就不该定这等苦肉计了。他恐怕自知必死若是反攻城池而死最多得到几分称赞而死于蛇人却能让南疆万众归心。南疆人闻此讯多半更会同情共和军。到时只怕更要兵连祸结我们要扫清共和军残部也更加困难了。 可是听着那边正在渐渐稀疏的歌声我除了知道苍月公的真正用心后对他那种深谋远虑的佩服更多的却只是惊惶却仍然无法痛恨苍月公。此时即使明知逃得一个便是将来平定南疆多一分困难我也只是希望能多逃出几个共和军去。 苍月公的死也仍是一条苦肉计啊。只是他大概把帝**想得也太强了我们到了今天能否回到京都还仍是个未知数要平定南疆大概也是句遥不可及的空话。 此时那面共和军的大旗终于倒了下来灰尘也渐渐散去。远远望去尸横遍野到处是共和军的人马尸。我们尽管置身事外也仍然看得惊心动魄有一些帝**士兵甚至在低声哼着那支共和军的葬歌。 武侯的脸上也似老了许多。6经渔跪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此时便是武侯回心转意也没用了。我在一边看着直直跪着的6经渔心里却有更多的疑云暗自整理着思绪。 郑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听武侯的话他准是向武侯密告过苍月公的诡计。可他是6经渔带来的为什么不对6经渔说呢?若6经渔不把苍月带回来岂不是不会节外生枝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身上也不禁更有寒意。他绝不会是自称的只是寻找白薇的下落那么简单而且他自称是共和军中一个下级军官而白薇却是七天将之一段海若的女儿如果他真是个下级军官又怎么会认识白薇? 我越想疑点越多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只怕将来也再见不到这个人。我不禁一阵后悔当初实在不该将他如此轻易地放走。 这时武侯道:“经渔你回防区准备着班师吧。” 6经渔抬起头道:“君侯……” 他象是有满腹话要说可一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武侯长叹一声道:“回去吧明日再商议班师之事。” 6经渔站起身身上的战甲也出了一阵轻响。他向武侯行了一礼走下城去。 即使知道他中了苍月的苦肉计可在他走过我们时我们仍然默默地向他行了一礼。 苍月最后的战死让我们都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敬意。6经渔的中计也让他的神人光辉散去了不少可我们却更尊敬他了。 英雄生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是一种幸运。可是在这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那些无辜的百姓难道不是太不幸了么?时势由英雄主掌在攻守杀伐间那些平民只能成为英雄么建功立业的基石甚至连个人都不能算了。苍月在定下这苦肉计时想过他那五千人马都会成为他的殉葬么?而武侯为了破他的苦肉计同样把这五千人当作随时可以抹去的灰尘。 也是一个不是英难的6经渔更是这个时代所要的吧。 看着6经渔的背影我一阵茫然。 这时武侯喝道:“楚将军!” 我猛地一惊走到他跟前跪下道:“末将在。” “你随我去中军。” 这儿难道不用守了么?还有什么事比抵御蛇人更要紧的?我也不敢问只是道:“末将遵命。” 武侯走了下去。我挥了挥手带着龙鳞军跟在他身后。下了城武侯骑上座骑对已在武侯座骑边下马施礼的路恭行道:“前锋营路将军此处由你全权负责若蛇人敢攻城务要将其击溃。” 武侯分派了守城诸将扭头对我道:“楚将军快上马。” 武侯到底有什么事要做?我看着武侯在马上的背影心中也更是茫然。我不知道武侯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所定下的策略多半也不会错。不管怎么说苍月已真正战死一场隐患也已消于无形现在的要之事便是如何撤退。可蛇人便在城外眼见便又要动进攻武侯又为什么不亲临前线指挥?这是很反常的事。 武侯的马在最前身后只有他的那个形影不离的亲兵大鹰小鹰紧跟在后。我突然才意识到武侯的亲兵队并不曾全带在跟前。 武侯的亲兵虽然不象大鹰小鹰一样紧跟着武侯但武侯外出也必定跟随其前后这次亲兵军带出来的好象不到百人而武侯的亲兵队从南征以来只阵亡过两个照理还有近百人才对。 可是跟在武侯身边的大约只有七八十人。 快近中军时武侯身边的那个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的亲兵忽然拍马加快了步子追上武侯道:“君侯好象有些不对。” 武侯转过头道:“有什么不对?” “血腥气很重。” 血腥气?我嗅了嗅空中可什么也闻不到。正想着是不是那个大鹰还是小鹰是不是有点太过敏了武侯道:“小鹰你闻得对么?” “没有错血腥气很新鲜是刚才死的。” 武侯扭头对我们道:“大家要万分小心只怕情况有变。” 我有点莫名其妙不知武侯说的小心是什么意思。这时已到了武侯的营帐可是武侯没有下马只是对守帐的两个亲兵道:“有什么人走过?” 那两个亲兵正伏在地上行大礼听得武侯询问一个抬起头道:“君侯没有人啊。” “一个人也没从门口走过?” 那个亲兵道:“没有。” 武侯跳下马回头道:“刀枪都出鞘小心那内奸便在中军!” 我猛地惊醒过来。武侯原来是来捉拿那内奸的!怪不得在城头大鹰曾来禀报说什么“果然是他”的话。这内奸在中军营盘中难道真是高铁冲么?他们这批参军都不上第一线的。可如果要捉拿他要那么大阵势做什么? 我跳上马抢上前道:“君侯我们要捉谁?” 武侯哼了一声道:“高铁冲!” 我的身子不由地一震。尽管我已经在怀疑他了可从武侯嘴里说出来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震惊。我道:“君侯会不会弄错了?高参军怎么会是内奸?” “我本也不信但大鹰已亲眼见他放那只鸟飞走他不是内奸还会有谁?” 武侯大踏步向前走着前面是十几个武侯的亲兵守在一座帐篷外。看见武侯过来他们都跪了下来道:“君侯。” “他没出去么?” 一个亲兵道:“没人出去过。” 武侯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向那帐中喝道:“高铁冲快出来见我。” 帐中没有回答。我带着龙鳞军围住那帐篷心中不由对武侯佩服之至。苍月想用苦肉计来引蛇人进城没想到他的计策从头至尾已在武侯掌握中最终只得与蛇人拼到死。而武侯却借用他来使这一箭双雕之计即除去了苍月公又借这假消息瞒过了高铁冲逼得高铁冲白天就去放鸟传消息以至于自己也身份败露。 高铁冲是内奸的话只怕他已经有好几次向蛇人传消息了。黑夜中放出鸟去既看不清别人也不知道是谁放的。可是这一次中军全在城头又说走就走高铁冲要报告消息那也只能白天将那鸟放出来。 武侯的策略一环扣一环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高铁冲败在武侯手里也不冤吧? 我正想着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已在冲着那帐篷道:“高参军你快出来。”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武侯向我点了点头我忙迎上去道:“末将听候吩咐。” “你去将高铁冲捉出来死活都行。” “是。” 我跳下马道:“随我过来。” 金千石带着的龙鳞军中哨一直紧跟在我身后他们也纷纷跳下马我从马上取下长枪道:“高参军你快出来。” 里面没有声音。我伸过长枪一下挑开帐门金千石他们也手绰长枪成半圆形围住了帐篷门。这等如临大敌的架式好象帐篷里藏着蛇人一般。 难道高铁冲真藏着个蛇人么?恐怕不会。在中军营盘里他藏得再好也马上会被现的。 帐门一开只见一个头上戴着大帽的人坐在床沿上胸口插着一柄短刀竟已是死去多时了。 那是高铁冲么?我慢慢靠近道:“高参军是你么?” 高铁冲足智多谋我也知道的。若他自知难逃若是设下这个自尽的局来作最后的抵抗那我当其冲贸然逼近可是不智。 我慢慢地靠近枪头不离他上身若高铁冲一旦暴起我便一枪刺中他肩头。武昭在教我们枪术时说这叫懒龙舒爪枪枪尖靠近人三尺后不管那人动作有多快也闪不开枪头的威力了。 枪尖慢慢地移近高铁冲那大帽刚碰到帽沿我手腕一压手臂力那顶帽子轻轻巧巧地挑了起来。 里面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死了很久了赫然是高铁冲的那个护兵。 高铁冲走了?我正自一惊金千石忽然和另一个龙鳞军猛地冲上来我一时还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只觉头顶一股厉风扑下。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猛地冲下如同疾风一般一把如人手肘般长的短刀正劈下我头顶。 受到偷袭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人的袭击无声无息我刚才一点感觉也没有现在哪里还闪得开?我也不由吓得怔住了。 这时金千石和另一个龙鳞军的长枪已从我背后刺来我只来得及一低头只听“当”一声脖子后一阵凉意待抬起头来只见那个偷袭者几乎同落下来时同样的度又退了回去刚才那一刀被金千石他们两枝枪挡了回去。 难道这也是个蛇人?但是帐篷中虽然暗我还是看得清那是个有两条腿的人比较矮小看样子正是高铁冲。我将枪向后一缩喝道:“中!” 枪向着那人猛地射出。 我的投枪虽然比不上沈西平但也不会太弱。这一枪一旦出手枪尖破空之声出一声尖利的啸鸣。眼看马上要把那人射个对穿那人轻轻巧巧地让开长枪穿透帐篷飞了出去根本没碰到他。 好本事。我也不由赞叹。只是现在他已走投无路本领再高也不会是这三百多龙鳞军的对手。 金千石在边上塞给我一把长枪我接枪在手道:“是高参军吧?你现在弃械投降还是上策不然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在帐篷顶上高铁冲的脸也看不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忽然我现他手中有亮光一闪接着只听得小鹰大叫道:“他要用火雷弹!” 在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想什么。张龙友的火雷弹威力我也看得清楚可没想到高铁冲也有。或是他以此攻击武侯那又如何是好?而若是扔下来那我们这堆挤在帐篷里的人是死定了。 我叫道:“快投枪!”话音未落我一枪又已投出。这一次几乎帐篷里所有人都将长枪投了出去。那帐篷本就没有多少高这么多长枪同时投上便是一只虫子也逃不过了。只见高铁冲手中的火雷弹一亮借这亮光我已看见足有五六枝长枪刺中了他的身体转瞬间便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登时尘土飞扬一个帐篷猛地塌下来。 我从腰间拔出百辟刀人猛地向帐篷壁冲去。人还没碰到帐篷壁刀子已快了半分刀尖触到了那种厚布。我猛地一挥帐篷上登时出现一条长长缺口我的身体一个滚翻从这缺口里翻了出去。 而此时帐篷已一下倒了下来。那帐篷本是用桐油刷过的被火雷弹一炸一下子便已着了起来金千石带的中哨十来人一股脑地全罩在那帐篷里了。我不顾一切叫道:“快救人!” 但是桐油烧起来极快那张帐篷一旦着火压下来时就象一座火山一般我能逃出去也是仗着有百辟刀吧。只见帐篷下还有一些人形在蠕动但眼前一旦看不见哪里还冲得出来? 我拉起地上的一角还未烧起的帐篷叫道:“快拉起来!” 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现在帐篷只是面上的桐油在烧还是能拉着的。吴万龄和另一个龙鳞军士兵已拍马冲了过来我道:“一人拉一边!”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将百辟刀锋刃向上挑起帐篷布人猛地向前冲去。 谢天谢地吴万龄已明白我的用意了我向前冲去那帐篷布在我面前一段裂开分向两边。那自是吴万龄他们正在向两边拉的结果他在那一刹那间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也当真能干。也许他也想到了这个主意吧。 我向前冲了七八步那帐篷已被撕开了一半眼前一下出现一堆黑乎乎的人当头一个正是金千石。我叫道:“快出来!” 金千石也已晕头转向了听得我的叫声猛地冲了出来。我也不知道金千石带进来的有几个人道:“金将军你看看还有人在里面没有?” 金千石还没回答我吴万龄在身后道:“连金将军在内共有九人统领。” 我刚才每冲出一个便数了一下数到现在分明逃出八个那么还有一个在里面了。我正待再冲向前去金千石猛地抱住我道:“统领不能再向前了!” 高铁冲的火雷弹是在帐篷顶炸开的而帐篷落下来时中心处本来就是最厚又是先烧起来我撕开了半条帐篷只因为帐篷下半只是布上的桐油在燃。在中心处已烧得穿了根本没办法破开来就算我能冲进去吴万龄他们也没办法再将帐篷布拉开来。我明明知道这些可看着火烧得越来越旺心头如刀绞一般疼痛。 为了捉拿高铁冲又死了一个人了! 如果能抓到高铁冲我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的。可是连高铁冲自己只怕也已经连块完整的肉都找不出来了。看着那堆火越烧越大我只觉象有泪水涌出。 并不全是为了那个被烧死的弟兄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在这种残酷的杀戮中一个人的生命太微不足道了。 我只希望再不要有一个人死。可是现在正是战争。 我收刀回鞘转身看了看站立在一边的武侯。 火势越来越猛好在搭帐篷时便也想到防火还不会漫延到别处去。透过被火烧得蒸腾起来的空气武侯的样子凛凛然有如天神。我站立起来走到武侯身边跪下道:“禀君侯末将万死未能捉回高铁冲。” 武侯只是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他转头道:“小鹰你去看看那是高铁冲么?” 小鹰跳下马向前走去。他到了那堆火细细闻了闻又到武侯跟前单腿跪下道:“禀君侯火势太大分不清了。不过确有高铁冲的痕迹。” 武侯垂下头忽然又看着我道:“楚将军你可看见高铁冲的真实样子?” 真实样子?我回忆起来。刚才高铁冲在帐篷顶上由于是背光从下看上去根本看不清但在高铁冲点燃火雷弹时我曾在一瞬间见到了高铁冲的样子。 我努力想着道:“他的样子么很瘦瘦小得吓人腮上紧缩回去象没一点肉。而且两个耳朵也是圆圆的还有一些短胡子……” 高铁冲的样子根本和“威武”沾不上边。事实上他的样子甚至有些可笑就好象只什么小兽一般。也许高铁冲自知自己的样子长得太难看才会常戴着那个四周有青纱的大帽子。其实样子如何毫无关系高铁冲长得再难看可笑他仍然是个了不起的军师。 武侯打断了我道:“是不是象只老鼠?” 就算我现在万分不能笑武侯的话几乎让我笑出来。金千石他们虽然刚从火堆里逃生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忍住笑道:“武侯明鉴正是。” 老鼠和鼠虎长得非常相似有人说鼠虎就是巨大的老鼠这当然有道理。高铁冲长得象老鼠而不象鼠虎只是因为他的样子关系。高铁冲的样子也根本没有一点鼠虎的威武更象一只老鼠让人看了想笑尽管他大概比鼠虎危险百倍。 武侯喃喃道:“那没有错了正是他。” 那堆帐篷现在已全部着了起来里面起码有三具尸被火烧得正出一股焦臭味。武侯跳下马象是跟我们说又象是喃喃自语道:“高铁冲十多年前投军时就有个奇怪的要求要求一年四季常戴那大帽子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摘下来。” 武侯也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看到一眼的吧。人长得丑当然不是罪过高铁冲是个男人难道这么爱美法么?可看他的所作所为又不太象。 武侯道:“楚将军走吧回城头去。” 他跳上马走前又对小鹰道:“小鹰你带二十个人将这里收拾好此事万不能传出若有人问起便说高参军住到东门去了。” 小鹰跪在地上道:“是。” 高铁冲是内奸的消息一旦传出对士气的只怕也会有一定打击。此次南征一路出谋划策高铁冲功劳不少。如果军中知道以往的军机大多由一个内奸参与制定大概会觉得出师以来全已在敌人掌握中那时军心一散便更难办了。 我也跳上马看看一边的金千石他脸上也都是些灰尘脸上、战甲上也全是黑糊糊的。看了看逃出来的另七个人大多如此而我也恐怕好不到哪里去。我伸手抹了把脸跟着武侯向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忽然我只觉额上一凉。抬头一看又开始下雨了。 现在已是雨季但这两天雨还不多前些日子只下了一场接下来是接连两个好天。可是今天又开始下雨了抬头看去只见万条银线都似来自虚空正不时向我眼前奔涌而来。 我让脸上接了些雨水又伸手抹了一把。 回到南门雨已下得很大了武侯一骑当先雨水打在他的斗篷上勾勒出一个雄伟的剪影。他刚到城下路恭行已从城头跑下道:“禀君侯蛇人似乎要有所行动了。” 武侯掉下马飞快地向城头跑去我们也跟在他身后冲上城。现在南门城头的人已有很多中军本来人就是最多另三军各有两万中军足有四万现在也约略有三万五六千有一半已在城头。 望过去在雨中蛇人阵形正是慢慢磨动。武侯道:“一直都在这般么?” 路恭行脸上很是凝重道:“是。看样子蛇人正在调度似乎想要动一次空前的攻击。” 武侯看着那里忽然道:“楚将军听说你们那儿有一个望远镜?” 我吓了一跳。武侯连这也知道也许又是哪个参军报告的。我跪在他跟前道:“禀君侯是有。那是右军薛工正做的能够看远只是不够清楚只能看个影影绰绰的大概。” 武侯道:“若他能将这望远镜做得能看清楚在军中可是大好事。楚将军你来看看蛇人在做什么?” 我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可是蛇人只是蛇人在一里地外慢慢地磨动现在因为下雨灰尘已经散去也可以看到蛇人已经一字排开看样子足有两万以上。那是山都的部队么?可看过去虽然看不清什么蛇人身上的短甲颜色却正好分成两种。正中是绿色左边的褐色。那绿色的大概就是山都所率的一军而褐色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多大概是刚从西门调过来的。看样子蛇人大概是要在南门与我进行决战了。 我道:“蛇人好象把主力放到了这里。” 武侯冷笑了一下道:“是主力么?” 他盯着那队蛇人道:“北门的最精锐部队根本没调过来它们是师法我们围高鹫城的故智想要困死我们。” 我吓了一跳。围城的惨状我们也看得多了蛇人竟然也想象我们围高鹫城一样来个第二次包围么?我们围了三个月但现在高鹫城已残破不堪只怕蛇人也不必再围三个月就能事半功倍了。这时我听得武侯喃喃道:“坐收渔利怪不是要献这四将合围之计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哼哼唐生泰你戎马一生到头来中了这等野兽的圈套了。” 我默然无语。这等圈套实在非人力所能避免我们在刚攻城高鹫城时也根本没想到会有蛇人出现。这时路恭行道:“君侯我们实不必在城中与它们纠缠趁东门尚无敌情马上班师在东门打它们个措手不及。” 武侯眼睛一亮似是为路恭行的话说动又颓然坐倒道:“万一蛇人已经在东门外埋伏了呢?” 东门外的埋伏我敢说铁定会有。蛇人故意放一条生路让我们疑神疑鬼若贸然从东门出去肯定会中埋伏的。 路恭行道:“君侯若坐以待毙岂不更是毫无生机?东门外纵有埋伏我们步步为营以张先生的火雷弹开道燃火断后蛇人现在也难以将我们一举击灭。或困守城中粮草将尽那时便更难出去了。” 武侯看着南门外的蛇人阵营眉头也皱到了一起。路恭行的话不无道理但武侯的话却是关系到全军安危一旦决策错误那就追悔莫及了。他盯着城外迟迟也下不了决心。 现在正下着雨燃火断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火势也烧不了太大。可是现在也的确是个冲出城去的良机蛇人至少有许多调到了防守最严的南门若声东击西我们从东门冲出真能冲出重围也未可知。 武侯想了一会猛地站了起来。我看着他的身影不知他要下什么决定。正待听武侯颁布命令从东面传来了一阵疾呼。武侯猛地走到城墙东面向那里望去。 雨中只是一两百步外便模模糊糊看不清了。南门和东门相距两里自然不是一眼看得到的。 这时从雨中冲出一骑快马这马打得如一阵疾风直到城墙下马上的人也来不及下鞍便已在大叫:“君侯!东门告急!” 武侯大吃一惊道:“什么?” “东门突现蛇人为数足有上万现在正在猛攻城门6将军正在全力抵御。” 东门也有蛇人了!我大吃一惊可却又似意料中事。蛇人决不会只攻三面把东面完全空着的。 武侯道:“现在战状如何?” 那传令兵勒着马那匹马跑得太急现在还在团团打转。他大声道:“我军伤亡惨重情势极是危急。” 武侯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左军向来是全军的精锐6经渔带兵有方左兵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很强。但蛇人连番攻城偏留着东门不攻左军这次还是初次抵御蛇人只怕也要吃亏。 武侯道:“路将军楚将军你们率本部骑军去增援。雷鼓你马上去向岳将军和胡将军传令小心蛇人的攻击!” 我和路恭行答应了一声马上冲下城去。下城时龙鳞军井井有条竟似比前锋营更有秩序。吴万龄整顿军纪也初见成效啊。 我想着跳上了马路恭行道:“楚将军你们先走。” 龙鳞军只有三百多人比一千多人的前锋营要好带得多。我一声喝令龙鳞军已全部上马我对路恭行道:“路将军我先走了。”拍马向东门冲去。 在马上虽然颠簸之极我却有些微微的得意。武侯现在经常命令我和前锋营一起行动龙鳞军的地位也已约略和前锋营相等了。 这时吴万龄冲上来道:“楚将军不要赶得太急后面有兄弟跟不上了。” 我回头一看三百人的龙鳞军已拖得很长毕竟我的座骑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以前那匹被蛇人杀了后新换的这匹也是好马可那些士兵的马却没有这么好何况料草不足不少都掉了膘。 我放慢了度道:“有多少人跟不上?叫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加紧。” 东门的战事不知如何了万一左军顶不住那可大事去矣。虽觉万分不该可我不由自主地有些幸灾乐祸。左军若不是是曾有一半人抽调到南门助守曾有与蛇人战斗过的经验只怕初遇之下连冰海之龙6经渔也要乱了方寸敌不过蛇人了。可再想想我这么幸灾乐祸于己又有何好处?东门失守那时便不是左军一军的事情了。现在全军如一道万里长堤只消有一个地方崩溃另外的地方势必也连带着崩溃。 只是蛇人在这时攻击到底是什么意思?它们已埋伏了那么久又为什么突然间出现?难道它们认为我们已不再会在东门撤退了么? 它们也在用我们的四将合围战术! 第十六章 饿鬼道 金千石在我身边也有些惊恐道:“统领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也不知如何是好。刚才被我们一轮攻击搞得有些慌乱的蛇人此时重整整旗鼓又要向冲进城来我咬了咬牙道:“分一半人守住那洞口。”可是我也知道这事难办蛇人有石炮万一再打出几块巨石来将城墙再打出几个洞我们哪里还能防备?何况我们这坚壁阵也不过是逞一时之气一旦蛇人全军压上到时别说什么两人护着身前一个便是自何也难了。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疾呼夹杂在当中的是蒲安礼那响亮的叫声:“前面的快让开!” 前锋营到了。虽然心定了定可是我多少有些不快。前锋营也是骑兵怎么来得这么晚?何况就算前锋营到了又能有什么作为?我回头看了看只见蒲安礼一马当先已冲到了我跟前。 他们推着三辆用大布蒙着的车。那些车并不大是辎重营常见的平常运东西的四轮小车上面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蒙着油布。三辆车并排推着正好将路全堵上。蒲安礼一马当先给这三辆车开道车到处将龙鳞军的坚壁阵也冲开我们只得站到路两边。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对金千石道:“快回去。” 我们冲在最前面的几排人秩序井然地退去这时蒲安礼已在我跟前忽然大声笑道:“楚将军原来你一进龙鳞军连马也不要了。” 我有点没好气道:“蒲将军蛇人已经要攻击来了你还说什么风凉话。” 蒲安礼道:“正是因为这。”他大声向着还在城门口缠斗的几个左军士兵道:“快闪开当中由前锋营负责。” 前锋营要在城门口顶住蛇人么?我喝道:“这儿有我们你快到那洞口去。” 蒲安礼听得我的喊声笑道:“楚将军你不必去添乱了路统制已经在那里了。弟兄们放!” 他最后几个字当然不是对我说的。他手下的几个前锋营点燃了那车上的一根火线猛地向前冲去。我大吃一惊道:“蒲将军你要做什么?” 车上肯定又是火雷弹一类。蒲安礼让他手上冲上前去那是要舍身炸死蛇人么?可是这么一车火药炸开的话威力只怕太大半堵墙也会被炸塌的。蒲安礼也没有理我大声叫道:“点火!” 城门口还有几个左军的士兵在和蛇人缠斗不过他们也肯定马上会被蛇人杀的。可无论如何在此时来个玉石俱焚总是太残忍了我叫道:“等……” 还没等我叫出声来从一辆车上一下飞出了数十支着火的箭矢直向城门口飞去。 那是什么?我差点惊叫起来。边上一辆车上又飞出数十支火箭。这些箭密密麻麻前面的蛇人夹杂着一两个尚未战死的左军士兵一起被飞箭射中。 在雨中箭上的火势虽然没什么真正的威胁但这等势头却将正要冲进城门来的蛇人也惊呆了。它们准也从来没见过这等武器那几乎是数十把贯日弓同时射出的力量几乎相当于数十个谭青、江在轩这类一流箭术好手同时射箭的威力而力量却更大。蒲安礼带来的三辆车上飞出的箭足有上百支。这上百支箭密密麻麻地射出所到之处几无空隙哪里还有什么人能闪开?城门口一下子躺倒了一片尸有帝**的士兵也有蛇人。 蒲安礼叫道:“好!快关城门!”他踢了一下座骑猛地冲上去。 此时蛇人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呆了在城门口的大多倒下侥幸还没死的也纷纷退缩。我对身边的金千石道:“快关城门!”说罢便冲了上去。身后的龙鳞军和前锋营也冲了上来蒲安礼已到了门边正要关城门门外的几个蛇人如梦方醒一声吼叫又要冲进来这时我和金千石也已冲到。 这一场战斗虽然艰苦但我们占了地利而且刚才蒲安礼那一排火箭之威大大鼓舞了士气冲进城来的几个蛇人很快便被逐了出去也顺利地关上了城门。 等门随着轰然一声关上时我把枪支在地上。我身上似乎没受什么伤但肩头已溅满了血也不知是蛇人的还是我们自己人的甚至是我自己的。左军已在紧急修补城墙上那个破洞蛇人的石炮威力之大令所有人都胆寒但是蒲安礼的那三辆火箭的车多少给我们一些安慰。 蒲安礼这一次功劳最大可是我总是想起他在放出火箭时还在城门口与蛇人缠斗的那几个左军士兵。我不能说蒲安礼做得不对可在蒲安礼下令点火时我也没有看出他脸上的一点迟疑。 我带着三个哨长向城头走去。刚才情势太过紧急我一来便参加护城还没去见过6经渔。事情一了自然得去拜见他了。 一走上城头便见左军的人都在欢呼我不禁苦笑。这和那一次在北门击退蛇人时的样子差不多。那一次后军伤亡惨重蛇人退去后后军上下还是欢呼声雀跃也许庆幸自己活下来多过庆幸取得守城胜利吧。在拾级而上时我小声对一边的吴万龄道:“吴将军你点过我们的伤亡没有?” 吴万龄道:“七个弟兄受了些伤有两个比较严重已先送医营治疗了没有阵亡的。” 在战斗中龙鳞军也越来越强啊。 我不禁生起了一些信心。蛇人的确也在变强但我们本身更在变强。只是我们变强也无法改变困守城中的劣势。 刚上城只见何中满面笑容迎上前来道:“楚将军你们这龙锋双将真是名不虚传啊。” 我有点莫名其妙道:“什么?龙锋双将?” “你不知道么?你和前锋营路将军现在并称为龙锋双将大家都在说日后你们将是君侯的接班人。” 我有些哭笑不得可也有点颓唐。6经渔刚回来时就有如神人人人都觉得有6经渔坐镇胜利唾手可得。现在6经渔新败马上便又起了这等称呼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和路恭行又要被传说成能够带领全军取得胜利的人了。可是胜利在哪里?如果按真实想法我大概该算是全军中最悲观的人。 我道:“取笑了什么龙锋双将尽一分心力而已。何将军6将军在么?” 记得第一次和何中见面时我还在前锋营那次是奉武侯之命来捉拿6经渔的。过了这十几天事情已经有了那么多变化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爵爷在城头正和路将军商议我带你去吧。” 何中现在对我几乎有点殷勤过份了。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想起以前他那种为6经渔不愤威胁我的情景已是判若两人。那也意味着6经渔的声望在不断下滑吧?我不由得心头有些痛楚。 我实在不希望我最尊敬的6经渔落得这等下场。 6经渔的临时阵营就设在城头。一上城头只见城头也是一片狼藉大概蛇人也曾攻上城来又被击退了。何中一撩开帐帘道:“爵爷龙鳞军楚将军来了。” 我对金千石他们道:“你们等等我。”便走了进去高声道:“龙鳞军楚休红参见6将军。”说着便要跪下6经渔一把扶住我道:“楚将军请起。” 我站直了看了看他。和那天在武侯帐中相比他的样子又苍老了几分。也许他还在为苍月公的事自责吧因为若不是武侯看破苍月公的计划那他就是帝**全军覆没的罪魁祸了。 我又向站在一边的路恭行道:“路将军好。”他朝我点点头又对6经渔道:“爵爷蛇人不惯爬城但野战极其凌厉日后再碰到蛇人攻城定要先将城门关好。” 6经渔脸上也一阵颓唐道:“路将军教训得极是我谨记了。” 路恭行道:“末将不敢。不过爵爷今日在蛇人已至城下还不曾关上城门不知出了什么事了?” 6经渔脸上一阵痛楚道:“听得蛇人攻来的消息先前放出城去的城民忽然又蜂拥而至向城里涌来。眼看蛇人便要赶上我实在不忍将他们关在城外便命人等城民尽数入城后再关城门。哪知蛇人来得太快等要关城门时已有蛇人斩关攻入。今日若非两位将军助阵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想起刚才蛇人抛出的那块把城墙也打塌了一个洞的巨石心头也不禁惴惴不安道:“东门的蛇人甚至有石炮……” 6经渔道:“那是并排的五架石炮同时出的。我在城头见蛇人排出五架石炮时便有些奇怪后来现他们竟然搬来一块如此巨大的石头实在有些胆战心惊。” 的确谁看了这么大的一块石头被抛在空中都会胆战心惊的。我道:“那后来为什么不了?” 6经渔微笑了一下道:“那些怪物的攻城器械用得不得法那块石头也失败了好几次才总算出不过它们后来也没再运这么大的石头来了这块巨石大概也压坏了两三辆石车。” 我恍然大悟有禁有些脸红。我也有些把蛇人想得太厉害了蛇人力气虽然比人大得多但这块巨石实在太过巨大运到这里又岂是容易的?若蛇人有本事将数百块这等巨石运到这里那早就能攻进来了。我讪讪一笑道:“是啊。” 路恭行道:“那缺口能马上补好么?现在可不太容易啊要防备蛇人动第二次攻击。” 6经渔道:“加紧施工半天便能补好。只是以后蛇人再用同样办法的话我实在有些担心。” 我忽然叫道:“路将军你们那种能火箭的车威力好大能给诸军配备几辆么?有那个必能逼得蛇人迫不近来。” 路恭行面色凝重道:“你说的那是张先生新做出来的天火飞龙箭只是”他顿了顿看看我充满希望的面孔道:“只是火药已经用完一共也只做了三十辆。据张先生说一辆车有三十六支火箭大约要用十个火雷弹的火药。而且这准备用于班师的今天迫不得已用出来恐怕蛇人又会马上有破解的方法。” 我也一阵默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张龙友的东西固然威力强大可是总是要很多火药。我道:“是因为琉黄没有了?” 琉黄出产在城北的火云洞中。在南门刚出现蛇人时我们曾取回了许多回来。但现在北门已有蛇人驻扎哪里还能出城去取? “是。而且听后军的人说蛇人已经将火云洞封了。就算我们冲到那里也取不出来了。” 那又是高铁冲干的好事吧。幸好现在已经除去这个最大的祸根了。 这时何中忽然又撩开帐帘进来禀报道:“爵爷有个逃进城来的城民要向爵爷进言爵爷要见他么?” 6经渔抬起头道:“有何要事?” “他说是有关蛇人的。” 6经渔眉毛一扬道:“让他进来吧。” 不知那人是怎么知道蛇人的分布的但听听总比不听好。 进来的人是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衣服也破得不象样了。困在城中的城民多半是衣衫破旧但也没有他这等破法的。他身材魁梧只是身体衰弱得很走进来时还脚步虚浮。一进来他向6经渔鞠了一躬何中喝道:“快跪下!”把那人吓了一跳作势要跪6经渔走上前扶住他道:“不用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这人看了看6经渔咬了咬牙道:“将军本来我不愿意帮助帝国可是你们既然能开城放我们进来那么有些话我也想告诉你们知道。” 6经渔道:“是什么事?” 那人又看了看我们道:“在南门外还有五万南疆百姓。” 我们都一阵愕然。南门外明明是蛇人的阵营说什么五万百姓?这人要骗我们也不至于用这等拙劣的谎话。他见我们都有不信的神色道:“真的我就是其中一个。只不过我们在蛇人的阵营中哈哈是被当作口粮的。” 他居然还干笑了两声但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充满了痛恨。我也想起了在那个蛇人尸体中现的那个人头浑身不由抖了一下道:“是那个叫山都的营中?” 这人道:“正是叫山都。南门外是蛇人的辎重营它们捉了我们七万人一路驱赶过来我们原先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才现我们……” 说到最后时他的声音也低了似乎再说不下去。6经渔道:“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这人咬了咬牙道:“我们本来已经商量好明天就要动暴动。一样是死与其死了还被那些怪物吃掉不如拼一拼。” 路恭行抢着道:“你们都商量好了么?” 这人一阵颓然道:“前天夜里我们几百个身体还强壮的人被那些怪物赶到了北门。一开始我们只道走漏风声了那些怪物也会说人话不知从哪里听来要暴乱的消息。可是它们把我们赶到了高鹫城东门今天突然又赶我们进城。此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是拿我们当先头部队来赚开你们城门的。” 路恭行看了看我都是一阵心惊。那才是蛇人的真正主意吧东门一直不围而当我们要放出城民时又动攻击把逃出城的城民赶回来。来来去去也许觉得城里的粮草已消耗得差不多了才从东门动攻击。今天若不是高铁冲中计把西北两门的蛇人调走了许多到南门若蛇人在东门全线攻上恐怕已经东门也已被攻破了。可是从蛇人攻势来说今天这一轮攻击恐怕也是以试探居多。 现在蛇人合围之势已成也许下一次就是四门共同攻击了吧?蛇人张驰有序深中兵法大概也是高铁冲一类的人在给它们出谋划策。他们为什么要帮助蛇人?难道他们和帝国与共和军都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赶尽杀绝不可么? 想到高铁冲宁死也不落入我们手中我不由得又是一颤。 6经渔沉思了一下道:“那你们商量好的暴乱还会不会生?”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前天我们被分开了西门和北门也都有一批今天那些怪物在西门北门动攻击了么?” 我道:“没有。” 的确西门和北门的蛇人并没有攻来。粗一想似乎很奇怪细想想却并不难理解。这条计策我都能嗅到高铁冲的味道那只怕也是高铁冲设下专门针对6经渔的。高铁冲对城中诸将了如指掌也知道在西门和北门用这条计是行不通的只有东门利用6经渔的恻隐之心此计方能得售。 今天蛇人的攻击是主要的用意是为了打破6经渔的神话吧。6经渔回到军中全军上下士气为之一振连与左军不和的右军也颇有欢欣鼓舞之意。高铁冲也一定看到了这点所以要给6经渔打一个下马威将我们军中的士气重新打下去。 他已经死了但是他的计策似乎仍然一条条地实现。如果不是武侯终于逼得他现身我真不知以后我们这仗还怎么打。 ※※※ “还有这一支意想不到的人马啊。” 武侯听了我们的禀报沉吟了半晌。 这个情报可信程度相当高。那些蛇人的俘虏虽然战斗力不会强但在蛇人内部一旦能够里应外合那真的可能一举取胜的。武侯听了我们的禀报后在帐中也踱来踱去似是拿不定主意。 班师一天比一天难。苍月公说的那个主意若是属实倒也未必不可行。但现在我们好象除了死守就没有别的办法。武侯身经百战到现在也一定没了主意。 路恭行道:“君侯若能与蛇人阵中的俘虏取得联系那也是一条良策。请武侯三思明日我愿带本部军马冲锋纵然这是蛇人诱敌之计我部都是骑兵也足以退入城来。这总好过坐以待毙。” 武侯又踱了几步忽然站定了。 他是打定了主意了吧?我看看跪在我边上的路恭行他也一脸期待。 武侯道:“两位将军你们起来吧。” 等我们站起来武侯大声道:“大鹰你去通知雷鼓让各军前来商议军机。” 商议的结果是明日若是晴天一等蛇人有动静立刻出击用剩下的一半天龙飞龙箭攻击。若是雨天则此议不行马上派传令兵飞驰回京中求援。 这个决议多少让我有点失望。说心里话我也同意路恭行的主意。蛇人那批俘虏一旦起事蛇人必定会焦头烂额我们趁势奇袭胜算很大。武侯想的也一定是晴天能用张龙友做出的那些火器。有这些火器胜算便多了几分而雨天的话即使蛇人阵中的那帮乌合之众有所行动我们也难有胜算。而回帝都求援那也几同梦呓。在蛇人的重重包围中不知有谁能逃出去? 我们实在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一下士气了。从蛇人围城开始我们甚至连一场胜利也没有伤亡已逾万蛇人却只留下几百具尸而已。按这个比例算下去文侯起码得派上一百万大军来才行。 会议散后走出武侯营帐我和路恭行告辞。天正下着雨春寒料峭雨打在身上也寒意逼人。在杀伐时感觉不出现在只觉衣服湿了后人也冷得抖。我看了看路恭行他只是看着天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天命所属人力难回。唉。” 这一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一早我把龙鳞军带到南门待命但雨一直在下武侯一直没有下令攻击。远远的我也看到了南门外的蛇人起了一阵骚动。只是那一阵骚动也马上平息了只怕起事的俘虏转眼间便已被消灭。 我呆坐在雉堞上看着雨中的大地。雨下得几十步外便看不出来了。灰蒙蒙的一片。南疆的雨季要延续一个多月听说雨水最多的一年一连下了四十多天雨。 即使有张龙友的火器在这一片雨水中我们还能坚持几天?何况粮食也只能坚持十天了。 “豪雨大至攻击取消各部解散归队。” 雷鼓又飞奔过来向立在城头的诸军喊着。听到他的话我只觉心头一沉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身上的衣服被雨打得湿透了战甲里内衣湿了后都贴在了身上极为难受但我也似乎感觉不到了。 寒冷的雨水不时打在我身上。在下城头归队时我又看了一眼外面。 蛇人的阵营因为离城只剩一里了在城上都可以看得到那里的大门。远远的看着蛇人营中又归平静我心头不禁一酸。 也许这已是最后一个反败为胜的契机了。从现在起我们能做的只是死守向帝都要求援军。 求援的信使即使能够顺利到的话最好的打算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开来援军。可是我也想不出帝国还能不能派出一支比武侯所统的十万大军更强的部队了。文侯嫡系当然不会输给武侯但文侯的兵力一共只有一万人其中两千还被武侯借到中军。就算文侯再拼凑出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到得南疆难道能击败蛇人么? 武侯不会不知道这个事实。他此时也再想不到什么切实可行的计策了吧。 ※※※ 五天过去了。信使飞马而去如果昼夜不息跑得再快也得七天才能到帝都。而在帝都调兵保障辎重一个月后能到那也是个奇迹。武侯把这消息封锁得很紧口粮虽然还是每人每天三张干饼但这个数字我想也已支持不了几天。 吃着辎重营来来的干粮时我第一次现原来干饼竟也如此美味。我拼命咀嚼着饼把每一口渣都吞进去。还好城中水源充足让我不至于噎死。 吞咽的时候我的头痛得象是要裂开。从那天开始我就总是觉得有些头晕今天更严重了今天咀嚼干饼也几乎象是种刑罚根本没有那种饱食的快意。这场雨也连着下了五天我们每天都在担心受怕生怕蛇人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攻击。可恨的是那些蛇人几乎每天都会来攻一次每次都是一攻即走摆明着是来骚扰的。可是每一次我们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天知道哪一次蛇人动的是真的总攻。 那一天也马上会来了只是每个人都不敢说出口。 雨还在下着营帐上不时出雨声很是嘈杂。我吃完了一张饼揉了揉头准备把另两张放进口袋金千石带了几个士兵进了我的营帐。一进帐来他们一下跪倒道:“统领我等向统领请令。” 我喝了口水把嘴里的一点饼渣吞下去道:“怎么了?” 训练早就暂停了。当吃都吃不饱时哪里还能有什么劲训练?蛇人一般隔一天来攻击一次我们的伤亡也渐渐少了但那并不是我们强到哪里去而是蛇人的攻击都是一攻即走。 金千石道:“统领我们要把那俘获的蛇人杀了。” “什么?” 那个捉来的蛇人一直绑着关在一座空营帐中。蛇人的耐饥实在惊人那蛇人我们从不给它吃的它也没什么变化。开始也去拷问几次但问了也是白问那蛇人一直都只是结结巴巴地说几句话语无伦次的我也有两天没去管它了。 “统领”金千石挺起胸道“弟兄们饿得不行了那个蛇人反正已无用处我们想杀了它吃肉。” 好些天前金千石就有这个提议但我一想起蛇人肚子里的那个人头就觉得恶心。我道:“可它们是吃人的…… “可那身上还有一百多斤鲜肉呢。” 我跟前又有些晕道:“随便吧。” 他面露喜色道:“多谢统领。” 他站起身回头道:“统领已经答应我们去动手吧。”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当初我们围城的共和军。那时的共和军在围城两月后便开始杀城民而食。开始有一段时间城中的守备更严了但只过了几天士气便更加低落。 人毕竟不是野兽。当你吃着与你同样的人身上的肉时那种恐惧只怕还在对死的恐惧之上。在城下看到城头的共和军就在城头杀人割肉烤食只觉那与野兽无异在恶心中更多的是厌恶。可那些正在吃人的共和军心里只怕比我们更害怕吧。 而我们今天开始吃蛇人的肉那么再过一些时候说不定也会要沦落到当初共和军的地步。 风水轮流转。想到这句话我也只有苦笑。 等金千石他们走出后不久我听得院中出了一阵惨叫但那并不是人的叫声。我抓起边上的一把伞走了出去。 在那个关着蛇人的空帐篷里一个龙鳞军士兵笑嘻嘻地拿着一截蛇人的尾巴出来手上也都是血。看见我他笑了笑道:“统领您也来一块肉吧?”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走到那帐篷门口才向里一张望我不禁有些骇然。金千石把袖子捋起了正拿着一把刀往那蛇人身上割肉。那蛇人的头下约略相当于人的脖子处已被割断了血积在一个钵中微微地有些热气看上去和人的血也没什么不同。 蛇人的血虽然没有人的血那么热总还是血吧。我的头一阵眩晕更是茫然脚下一浮一脚踏了个空伞仍到了一边人也摔倒在雨水里了。 金千石回过头惊叫道:“统领你怎么了?” 他手上还是血淋淋的在外面的积水中洗了洗伸手来摸摸我的头叫道:“统领你额上烧得很。” 有人扶着我起来我道:“不要紧送我回去。” 眼前象是许多彩色的灯火亮起而我也象置身于火焰之中。四周烈火熊熊而我找不到一条路。在一阵呻吟中一只柔软的手抚上我的脸在一片清凉中又带着些暖意。 是她么?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象有千斤重睁也睁不开躺着也象在空中飞行忽起忽落的根本没一刻休止。昏沉沉地我又睡过去了也不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依稀仿佛是在一片茫茫的旷野上时而有野火烧来而我无望地奔跑着也只看着身后的火势越来越大。在浑身的灼热里一些人的影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等我醒过来时依然是在那种迷茫里一时也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睁开眼待看见上面的帐篷顶才知道自己仍是在龙鳞军营帐中。我侧过头床边放了个小案案上一盏油灯亮着一个女子正背对着我坐在那里。在她身边一只小炭炉上正炖着一锅什么一股米香散出来好闻之极她正用一只小勺在锅里搅着。 我呻吟了一声她转过头一脸惊喜道:“将军你醒了?” 我道:“我躺了几天了?你是谁?” 她脸上带着些惶恐道:“将军你已经睡了两夜一天了。”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她忙不迭扶着我。我坐起来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女子并不象她和白薇倒有些相似。不过她的下巴更是尖尖的容色也更是憔悴也许一直吃不饱。她道:“我是金将军的侍妾现在金将军将我送给将军让我来服侍您的。” 是金千石的俘虏的女子吧?我记得他送我白薇紫蓼姐妹俩时跟我说他还有五个侍妾。虽然攻破高鹫城大多中高级军官都俘虏了一两个女子连祈烈也俘来一个但象他那么多的倒也少有。我不禁有些苦笑金千石这人倒也不算什么坏人只是太喜欢送侍妾了。大概他也养得太多现在哪里还养得活?送出去倒还做个人情。 也许他也对生还的信心不大了吧。 我道:“你叫什么?” 她道:“我叫苏纹月。” 苏纹月?我这时才想起白薇紫蓼告诉我名字时也没跟我说过她们姓什么。那时她们就想瞒着她们是段海若女儿的事实吧。不过苍月公的七天将里没有姓苏的苏纹月多半不会又是什么名将的女儿。 我道:“你父亲可是共和军中的什么军官?” 她眼里闪过一丝泪光道:“禀将军家父是民生学堂的教习不是军中的。” 民生学堂是共和国的最高学府原先在南疆叫南都书院苍月公叛乱后才改的这名。以前帝国全境北方军校多南方文校多苏纹月的父亲在南都书院当教习地位也不会太低了。只是那和军中毫无关系高鹫城被围连带着他们也是玉石俱焚。 我淡淡道:“是南都书院吧。战事一起还有人么?” 苏纹月脸一变道:“下女该死是南都书院。战事起时书院中教习到学生有一半都从军了。” 我仍是淡淡地道:“南都书院也罢民生学堂也罢还是一个地方你也不必在意。” 她有些惶恐也不知我说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只听得一阵响那炉子里升起一股灰来却是那锅煮着的粥滚得潽了出来。她又慌慌张张地道:“下女该死。”伸手将炉上的锅子端开。锅耳烧得火烫锅子放到一边后她双手捏住了耳朵嘴里拼命呼着气。 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起来。她的样子一下子又充满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可爱让我想起了在军校时的那个“军校之花”。那个“军校之花”其实是一家开在军校边的小酒店店主的女儿每到军校放假小酒店里就挤得人满为患。我们并不是贪杯到这样子那时的酒也贵得要命所谓喝酒不如说是咂酒每次都只有一小杯。但我们其实也不是为了去喝酒其实是为了那个长得很甜的女子。每当她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时就是我们这批又穷又疯的军校生的节日。还记得有一次她把一锅火烫的肉块油豆腐端出来时一放下锅子便也烫得伸手捏住耳朵和现在的她的依稀有些相象。 她见我的笑容有点怔住了很惶惑地说:“下女该死求将军责罚。”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心烦只是说:“不都不该死的。” 我这句话也不知她听懂没有苏纹月只是拿过一个碗来道:“将军吃点粥吧。” 我道:“哪里来的米?” “君侯大人亲自派人送来的。只有一斤多些唉只够煮不多一点的。” 我接过碗道:“你吃过了么?” 她有点局促道:“我……吃过了……” 她的脸有点绯红。真是连谎也不会说啊。我道:“你去拿个碗我们分分吧。” 她吓了一跳道:“将军下女不敢。” 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吃吧。” 她的眼里又有些泪光可是恍惚中我才记起那些话我和白薇紫蓼也说过。过去了没有多少天却已如同隔世。 苏纹月拿过一个碗稍微盛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我道:“多吃点吧反正我也吃不下。” 她脸上一红可还是不紧不慢地吃着。我也一口口地喝着粥只觉身上有了几分暖意。 现在武侯能拿出的最好的奖赏大概也只有这点白米了。 喝了两口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异样的鲜美。我把粥碗里凑到灯前道:“粥里有些什么?” 她放下碗“啊”了一声道:“是金将军拿来的一块肉。我剁碎了熬在粥里了。” 是那个蛇人身上割下的肉吧。想到那个蛇人肚里的东西我有点不舒服但嘴里剩下的鲜美滋味让我产生不了半点恶心的感觉。我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 喝完了碗苏纹月又打了些开水把锅子洗得干干净净连这水也喝光了我觉得身上有了些饱食后的舒服。摸了摸头也好多了。正要起身苏纹月已扶着我给我穿上了软甲和外衣。我笑道:“这两天是你服侍的我么?谢谢你。” 她脸一红大概我大小便也要她服侍的。她小声道:“将军你病得可不轻啊老是说胡话。” 我笑了:“我说过什么胡话?” “都是琵琶什么的。将军你会弹琵琶么?” 我的脸也僵住了。我自己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在烧时说过什么话我有点讪讪地道:“我喜欢听琵琶。对了你几岁了?” 我这么岔开话头她也根本没注意只是老老实实地道:“十九了。” 我叹了口气。她的容貌品性也算是当初的一个名媛了。本来她会一帆风顺地过下去嫁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相夫教子只到老去。可是战争打破了她的一切也许那样的路已不属于她了。 我把脚套进鞋里道:“你歇歇吧我出去走走。” 她轻叫了一声道:“外面还在下雨我给将军您打伞。” 我和她并排走出帐篷雨下得正大有几个龙鳞军从在外面一个雨棚下避雨一见我出来一下立定道:“统领你大好了。” 我点了点头道:“金将军他们么?” 一个龙鳞军士兵道:“他们去打猎去了。” 打猎?我有点听不懂那个龙鳞军笑道:“今天蛇人又来攻击过留下了十来具尸要是去得晚了怕分不到好肉的。” 即使我自己也吃过了蛇人的肉还是一阵恶心。现在蛇人也算风水轮流转这些以人为食的怪物如果知道自己居然会成为我们的食物不知会怎么想。我道:“君侯可有什么命令?” “君侯道文侯已在帝都调兵我们只消坚守下去。” 君侯也彻底放弃了退军的打算吧。我不知道那该是庆幸还是沮丧。在生病那几日有时稍微清醒一些我就害怕睁开眼后一个人也见不到却见到几个正盯着我看的蛇人。如果真的班师那我一个病人肯定会被弃之不顾的。 “使者有消息了么?” 那个龙鳞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道:“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同义词就是没有消息。也许那个求援的信使没能逃过蛇人的封锁可能文侯在京中还以为我们正在班师途中准备着为凯旋的武侯庆功呢。 雨敲在雨棚上“噼啪”作响。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号角有人在叫着“蛇人来了!” 我吃了一惊哪知那几个等着的龙鳞军面露喜色叫道:“太好了!”其中一个对我道:“统领你歇着我们去打退了蛇人再来。”一下冲了出去。我看了看身上只穿了一件软甲四肢也酸软无力这样子上阵也只能添乱。可要我干等着实在也呆不下去。 我踏出雨棚追了上去。可他们跑得很快在地上踩得水花四溅我跟了一段便有点气喘吁吁。只听得前面出了一阵阵呐喊声音越来越急又马上轻了下去。 我有点心急火燎地追了上去可还没上城墙那声音便轻了下来。 难道蛇人的攻击那么快就结束了?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我加快了步子跑上了城头。 城头上挤了很多人都簇拥在雉堞边大呼小叫哪里象刚打过一仗。我刚要走过去只听得一边有人呻吟了一声。 那是一个叫姚世征的龙鳞军。这人是中哨的老兵老跟着金千石我也记得他的名字。他腿上有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大概是中了一枪。雨水落下来他身边的积水都变红了可却没有人理睬他。 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道:“姚世征怎么回事?” 他呻吟道:“统领啊他们在打猎……”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痛得呻吟起来。我扶着他走到一边淋不到雨的地方道:“你们把打仗叫打猎?” 这时在那一批人里忽然有人叫道:“呸!这块肉明明是我看好的你还要脸不要?”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分打死的蛇人肉怪不得说成是“打猎”还那么高兴。打一次仗能弄点肉那也的确和打猎差不多了。 这时听得有个人喝道:“这蛇人可是老子一刀砍死的老子要这块肉还不成么?” 这正是金千石的声音。那些围在一起的人一下分开有人道:“这可不是你们龙鳞军防区要肉就手底下见个真章吧。”边上还有人起哄地叫了起来那个正和金千石争吵的右军士兵大声道:“你道你们龙鳞军很了不起么?老子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怕你个王八蛋!” 金千石一把拔出刀来吼道:“好吧!那我来试试你的本事!” 我一看不妙叫道:“金将军!” 金千石转过头又惊又喜道:“统领!你身体好了?” 我走了过去道:“你们是要分蛇人肉么?” 刚走到边上我不禁一阵恶心。那蛇人被剖开了肚子里面是一个小个子的尸。这尸也有一半消化了只有一半的身体还看得出来。可他们却象对这熟视无睹那个蛇人身上也被砍下了好多块肉一大半身体都已只剩了骨架。 金千石道:“楚统领这个蛇人是我今天打死的正要送块肉给你呢。这小子竟然还如此无礼。” 我只觉肚子里有些恶心吃下去的那碗粥好象也有了怪味了。耳边只听得那几个右军正交头接耳地道:“原来他就是和路将军并称的龙锋双将啊”、“不是怎么高大的样子”之类的话。也许我的名字在全军中也近乎一个传奇了可是我却更有点颓然。 从武侯开始后来是6经渔一个个都被想象成战无不胜的神似的人物。当事实打破这种幻想时连我和路恭行也被抬了出来。要是我们战死了大概到全军覆没以前总会有人被自地抬出来的。 我道:“金将军大家都是弟兄说什么你的我的走吧。” 那个和金千石争着的右军士兵忙道:“楚将军是我的不是请你不要往心里去。金将军你也不要怪罪。” 我笑了笑道:“金将军姚世征受伤了得扶他去看医官快去吧别耽搁了。” 金千石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姚世安拣起地上的几块肉对边上一个龙鳞军道:“你们送小姚去吧我马上送统领回营。” 正下阶梯时我道:“金将军你和右军的人争什么要是岳将军知道了那准要怪我们了。” 金千石手里还抓着两块血淋淋的肉被雨冲着已冲得干净了一些。他道:“统领你知不知道从昨天开始每天只一张饼了。” 这一天到底来了啊。我不禁默然无语。不知能说些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第十七章 虎尾哗变 我病好后的第十天帝**真正面临了困境。 现在只能按每两个人一天一张饼了。事实上我们也只能把下的饼汇聚在一起和偶尔才能弄到的蛇人肉混在一起煮成一大锅汤再灌进肚子里。每天吃那么一锅汤汤水水虽然刚吃过也有些饱食的快意但连走动时好象都可以听到肚子里出的声音。 坐在帐篷里听着雨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我喝了一碗吴万龄送来的这种汤擦去额头冒出几点汗珠。汤煮得火烫可我喝下去时好象根本感觉不出来了。还好城里至少水源不缺。南疆本来多雨城里也到处都有井这总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喝了一碗后我道:“苏纹月这一碗你喝吧。” 龙鳞军每人每天两碗汤吴万龄给我的两碗大概是特意是最后盛的比较厚肉末和面粉糊在一起一碗似乎并不比以前的一张大饼少多少我这两碗起码也有一张半大饼在里面。尽管我和吴万龄说过我要和龙鳞军上下同甘共苦但看着苏纹月日益清瘦的样子我实在无法拒绝吴万龄的好意。 苏纹月正缝着龙鳞军上下的破衣服听到我叫到她回过头来淡淡笑了笑道:“将军你先吃吧。” “我吃饱了你吃吧。” 我虽然这么说但看着这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实在很想再吃一点。苏纹月道:“我吃不了那么多将军你多吃一些吧。” 我迟疑了一下道:“那我再吃一点吧。” 我把那只碗里的东西倒了些到我刚吃完的碗里。因为怕搁得久了汤里的东西都沉下去在倒以前我晃了晃。但这么一倒才现我倒得有点太多了几乎倒走了一半。我想了想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又倒回去一些一口把倒出来的喝光了道:“好了你吃吧。”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桌前看了看碗道:“将军你真不要了?我还有点吃不下。” 我心头一疼。她话虽如此说但看着这一碗烫眼里放光实在不象吃不下的样子。我道:“快吃吧吃干净些不然凉了。” 我倒了碗水把自己碗里的一些残渣也吃了个精光。她这时端起碗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她在喝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很是有趣。我看着她喝汤心头又是隐隐作痛。 她在城中受了多少苦?大概从我们围城以来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共和军在绝粮后以人为食先是杀老弱后来杀妇孺。如果我们再围下去只怕不用破城城里自己也要相互吃光了。 她喝了两口放下碗呼了口气对我笑了笑道:“真好吃。” 好吃么?那种东西如果在和平时期大概连喂狗都不会吃的。我把腿盘起来道:“当初共和军守城时你们吃什么?”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眼角也滴下泪水。我看着她有点后悔问她这个她忽然道:“开始我们吃陈米后来吃树皮草根还有士兵的马匹。再后来实在没东西吃了到处有士兵冲到人家里找东西吃实在没有就杀人我们躲在家里一步也不敢出去。”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共和军标榜什么“民权为重”到了最后关头恐怕也没人会再想起这个。我道:“那你们吃什么?” 她的脸微微一红道:“我有个未婚夫在共和军里做军官他还偶尔送一点吃的来我和爹妈靠这才支撑到最后。” “后来呢?” 她茫然地望着天空。外面还在下雨在帐篷里只看得到帐篷壁。她好象在看着极远的地方眼里的泪水淌在脸上。 “那天城破了到处都是混乱。我们一家人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直到你们……你们的人冲进屋来。” 我没再说什么。高鹫城里象她这样遭遇的人可以说比比皆是。我叹了口气道:“如果没有战争那该多好。” 苏纹月看了看我有点胆怯似乎不知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许象我这种盼着没有战争的军人实在太少见了也让她不相信。我又道:“你吃吧至少我在这里时你总可以不要害怕。” 她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道:“将军你要带我回帝都么?” 我不禁苦笑。现在有可能回到帝都么?我们已是在城里死撑了我甚至怀疑我们还能不能撑到文侯的援军来到的那一天。我道:“别想这些了战争结束后你想去哪里我就送你去。还有亲戚么?” 她的面色一阵黯然道:“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未婚夫八成已死在战场中了。我又叹了口气道:“不要想那么远以后你愿跟着我便嫁给我吧。” 她手里的碗一下失手落到案上还好碗里所剩无几倒没晃出来。她道:“将军你说什么?” “我说你愿意的话以后嫁给我吧。” 她眼里一下又涌出泪水来低下头拼命喝着那碗剩下点碗底的汤。我笑了笑道:“别呛着了慢慢喝吧。” 她抬起头又看了我一眼。一接触到她的目光我心头不由一颤。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带着感激和痛楚可是我却看不出有什么爱意。 象苏纹月这样的女子在和平时期即使不是名媛也是很让人爱慕的小家碧玉。如果那时我带着这种近手怜悯的口吻说要让她嫁给我只怕会被她嗤之以鼻。可现在说来她听在耳中大概和恩赐一样。 只是因为战争。 我站起身道:“你吃吧吃好后收拾一下别干得太累了。” 我走出门去苏纹月这时已喝完了放下碗道:“将……楚将军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生病的弟兄。” 我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也许只是愧对她那种感激的眼神吧。在帐外我淡淡地想。 雨还在下着雨水打在我的战甲上出轻轻的声响。南疆雨季中期雨总是下得细细密密好象什么东西都潮透了很不舒服。 这时虞代从一个帐篷里走了出来一见我道:“统领天正在下雨快进来吧。” 我走了过去道:“生病的弟兄们现在怎样?” 蛇人每天必来攻击一次但一击即走都是在佯攻。可这种攻击法我们也疲于奔命尽管知道蛇人明明在佯攻可每一次都不敢大意。 虞代道:“不是很好体温还不曾退下去最严重的一个已经有三天不退了。” 这十几天来龙鳞军中也有近十个人生了病病症和我差不多。如果能得到好好调养那多半马上会痊愈的。可是我还有武侯特别赐下的白米熬粥喝他们有什么可吃的?无非喝的汤稍多一些罢了。我道:“请医官来看过了么?” 虞代道:“叶医官看过了他说他营里有些草药让我今天去拿吃了后会好些。” 我道:“我去吧你看着他们。” 叶台的医术很高明但现在这样可能四门的帝**都有生病的他未必还能管得过来。我让一个小军带过战马来道:“虞将军你和金将军、吴将军在这里守好别出差子。” 虞代答应一声我拍马出了营盘。 西门的守军士气还算高昂。尽管经历了沈西平战死栾鹏兵谏这些事但岳国华继任以来对右军颇采取了些怀柔之策那些曾因栾鹏兵谏受牵连的军官都没再有什么追究而柴胜相也仍是万夫长故军心尚定。 走出了营盘雨下得更密了些。我回头看了看连绵的营房眼前有一阵模糊。 ※※※ 刚走近医营便听得一阵呻吟声。 我跳下马一个士兵迎上来道:“楚将军你也来了。” 那是辎重营的一个士兵。辎重营从上次北门撤退遇伏以来也是元气大伤好在他们现在事情不多没什么影响。我道:“你们德大人呢?” “他在里面换药呢。” 我把马拴好走了进去那个士兵从一边拿过一块毛巾道:“楚将军你擦擦。” 我擦了擦被雨水淋湿了的脸看着营中。医营已坐满了人倒有一半身上并没有伤。那种病已经在全军中漫延开来了我有点忧心忡忡地想。这时只听得有个人叫道:“楚将军!” 那正是德洋。他身上倒没穿战甲战袍解开了露出半边身子一个医官正给他换包扎的纱布。我走过去道:“德大人你好。” “好什么”他呲牙咧嘴道“那些怪物好狠我都十几天了这伤还没好全。” 我笑了笑。他的体格远没我好我只消七天便差不多痊愈了他的伤和我差不多但看样子伤口才开始愈合。我道:“你放心吧叶医官医道高明很快便会好。对了叶医官呢?” 这时德洋的绷带已经绑好了他把战袍披上身道:“刚才还在这儿那不是在给人包扎呢。真是见鬼屋漏偏逢连宵雨现在军中到处都有生病的若这般下去只怕全军会失去战斗力。” 龙鳞军的比例三十个里有一个生病那么全军大约九万人有三千人生病吧。这个比例倒还不算大可若是生病的人再多起来的确会影响军中战斗力的。我自己一场大病两天里人事不知那些士兵的病未必有我那么重但在病中肯定也无法执械上阵了。 我看着那些生病的士兵道:“德大人军中还剩多少余粮了?” 我不过是顺口一问德洋却似听到什么恐怖之极的话一样小声道:“楚将军别说啊。” 我才猛地一惊。现在军中缺粮再说这些只怕有不少人会丧失斗志。我道:“好吧。我去找叶医官德大人你先坐着。” 德洋道:“楚将军你那旧部祈烈可还挺想你啊你不去看看么?” 我笑了笑道:“他现在如何?好些日子不见了。” “他在帐中养了个女俘两人倒是恩恩爱爱。这小子只怕也是色字当头把你这老长官也忘了。” 我不禁菀尔。德洋不曾见苏纹月若他见了苏纹月不知又会有什么话了。我辞别了德洋向正在给一个前锋营士兵包伤的叶台走去。 还不曾走近他忽然我跟前有个士兵猛地站起来道:“医官我等了半天了怎么还不轮到我?” 正在包扎的士兵道:“你有什么大碍?我的伤可比你重。” 那个前锋营士兵大概是新来的我并不认识。他的胸前有条长长的刀伤这人倒也硬朗之极叶台撕开沾满血的旧纱布时他眉头也不皱一皱。和他争执的士兵道:“呸前锋营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虎尾营在战场上哪点落后了***吃的你们分得多连医营里还要抢先。” 那前锋营士兵这时已包好了站起身来道:“虎尾营的人每次战阵上你们还不是躲在我们身后居然还有脸来争什么功。哪天你们也如前锋营一般能建下大功那你们便吃得多吧前锋营定无一句怨言。” 这些话依稀有点象蒲安礼的口吻。我听得有些不快正待说什么那虎尾营士兵已暴跳起来道:“妈的你们前锋营有什么臭屁的老子当兵时你小子只怕还在吃奶。” 虎尾营建功自没有前锋营多前锋营是武侯的亲兵一路上冲锋陷阵都是前锋营打头立下的功劳有近一半在前锋营。那个虎尾营士兵说起功劳也没什么话好再说便拿年纪做文章了吧。他比那前锋营士兵大了近十岁说吃奶云云自是胡扯但这话一出口前锋营的士兵也有点怒气道:“妈的你又算什么货色?” 他们一吵医营中的伤病员几乎都开始对骂起来。中军大概仍不象右军那样平均放口粮前锋营和锐步营要稍多一些。以前前锋营和锐步营出击次数多多点别人也无怨言。如今都是在城中守备这样只怕有不少人在心底不满了。医营中登时乱成一片以前诸营的矛盾都爆出来一片乱嚷中有人在骂着路恭行有人在骂虎尾营统领朱天畏甚至有个人在骂前锋营时连带我也骂了两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知诸营中的矛盾竟已到这等地步。我待维持一下秩序但此时人人都在气头上我喊了两声哪里有人听得到?这时忽然那个虎尾营士兵“呛”一声抽出腰刀。 在医营里虽然没人带长兵器进来但腰刀还大多带在身边。他一抽出腰刀登时有不少人也抽出刀来看样子竟是马上便要火拼。我心中一急大声哼道:“住手!” 我的声音不太大但也让他们怔了怔这时门口也传来了一声大喝:“住手!” 一个四十来岁长得很高大的军官大踏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队亲兵。这人正是虎尾营统制朱天畏。 中军五营人数虽则不一都是精锐。虎尾营虽比不上前锋锐步两营但身处中军岂有弱者?朱天畏当初也是前锋营中出来的从下级军官做起因战功一直做到虎尾营一向也有智勇双全之称。他一进来那些虎尾营的士兵都垂下头刀也不自觉地收回了鞘中。 朱天畏走到那个先争吵的士兵跟前猛地一个耳光。“啪”一声那士兵半边脸登时红肿起来。这时门口又传来路恭行的声音:“快住手!” 他也前脚后脚地冲了进来。一进门见我和朱天畏都在里面他怔了怔又大声道:“兵刃一律入鞘不得妄动!” 他走到朱天畏跟前行了一礼道:“朱将军我的部下太过失礼请朱将军原谅。” 朱天畏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路将军客气了虎尾营的人岂敢与你们前锋营争执我定要重重办他。” 他的话里隐隐的也含着对前锋营的不满。路恭行道:“朱将军如今全军正值多事之时万万不可自相火拼朱将军还望你原谅我营中这等无知之徒的无礼。” 他的话很是诚恳客气朱天畏脸上抽了抽似乎也不无所感道:“路将军我将我营中的弟兄带去了。”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向叶台告辞后将几个争吵的虎尾营士兵带了便走。等他走后路恭行也命人将刚才与虎尾营争吵的那士兵押回营去才向我道:“楚将军你也在这里啊。” 此时我已问叶台要了草药来道:“路将军现在中军五营的矛盾如此之大么?” 路恭行点了点头和我一起走出营去道:“是啊。五营中前一阵子前锋营和锐步营的待遇最好便很受另几营嫉妒。现在虽然待遇一样了但另三营的不忿之气未消很易摩擦。” 我叹了口气。离开前锋营不过也十几天吧没想到中军已成了这样。我道:“现在君侯还有什么策略么?” “东门也被封死插翅难飞了。唉我真的担心我们只怕支撑不到文侯的援兵。” 我道:“对了信使已经回来了?” 他也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回来了那还好一点。可是到今天为止仍是渺无音信。说不准那些信使根本没能回到帝都半路便已被蛇人捉住了文侯在京在还在盼着我们班师后庆功呢。”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信使未能到达帝都那我们便真的是在等死了。现在进也进不得退又退不得武侯一世英名难道真要毁在这里么? 路恭行这时道:“楚将军我要回营了。你也回去么?” 我道:“是啊。龙鳞军里现在有不少人都生病了我是来向叶医官取草药的。” “都一样啊。”路恭行有点颓唐他望着在风雨中的箭楼那里几个士兵有点无精打采地注视着城外。“军中瘴疫横行若再这样下去文侯的援兵便是来了只怕也要来不及。” 这种想法我也有但是从路恭行嘴里也听到这等想法更是让我觉得心寒。路恭行虽然一向是未料胜先料败很是持重但却向来不曾丧失信心。可现在他好象也已没什么全身而退的信心了。 如果我要死在城中那该如何呢?以前在战场上偶尔也想到过死但那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没什么亲人了便是战死无非让辎重营在纪录簿上添上一个战死的有功之臣大概连抚恤也不用。如今想想依然如此。 但是我心底已有了些牵挂。 不是因为白薇紫蓼也不是苏纹月而是她。 如果我要战死我死前最想看到的还是她。 雨打在我额头上让我微笑着摇了摇头。随着我摇头头上的雨水被甩开了额头也一阵冰凉。我道:“路将军你也对叶医官的医术也太没信心了吧。” “不是没信心”他淡淡地道“记得我们刚碰到蛇人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我道:“记得你跟我说过若共和军驯养了一队蛇人我们不知该如何应付。” 他点了点头道:“正是。那时只是对城中零星出现的蛇人觉得奇怪只以为那是些共和军驯化未成的野兽。但如今看来蛇人绝非是被人驯养的那些蛇人如此聪明和人几乎没什么两样共和军绝没这个本事来驯化它们。那么蛇人只怕并没有什么背后的人物而是自己出现的。” 我道:“那又如何?” 他这时反倒笑了笑道:“楚将军你的勇猛我也一向佩服。但为将之道需有智有勇你勇则有余智未免不足。” 他突然说起这些来我也笑了笑道:“是吧。” “蛇人若有什么人驯化那么那背后之人必是要击败我们也最多是将我们赶尽杀绝而已。若是自行出现的那么它们击败我们后又会有什么目的?” 他的话让我猛地一震我喃喃道:“是啊难道它们是要把所有人都杀尽了?” 共和军纵然想消灭我们但我们若投降后也能有一条生路的。可蛇人如果是想要把所有人都杀光那么投降后也无非是死路一条。而一旦我们败亡那么蛇人趁胜出击世间会是如何一副景象? 我打个了寒战都不敢再想了。这是路恭行道:“楚将军我先走了。” 我道:“好吧再见。” 我跳上马向城西走去想的却仍是路恭行的话。 ※※※ 我病好后的第十四天。 这一天是难得的阴天偶尔还有点阳光照下。我仍是去医营取一批草药。叶台的医术当真高明那些草药虽然煮出来又臭又苦又难吃却很是有效。 当我拎了两大包草药刚走出医营想要上马哪知那两包药太大挂在马鞍上便很难再上去。我正想让什么人来帮一下手一支兵马正从路上走来我一眼便看见那队兵马带头的正是巡官苑可祥大声道:“苑将军麻烦你帮一下手。” 苑可祥扭过头看见了我笑道:“楚将军是你啊好久不见。你来取药么?” 我点了点头道:“来帮我递一递。” 他跳下马我把药交给他自己跳上马他又把药递给我我挂到鞍上道:“苑将军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跳上马忽对身边的几个士兵道:“弟兄们这位将军便是与前锋营路将军并称为‘龙锋双将’的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将军你们看看吧。”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名声倒好象缠着我了连苑可祥也知道。苑可祥这般一说他的手下齐齐行了一个礼道:“楚将军。” 他们的喊声整齐划一尽管那些士兵都面有菜色但士气还是很高龙鳞军虽在吴万龄整顿之下颇见长进便比起苑可祥这一小队人马来说军容还是松懈了些。我在马上回了一礼道:“苑将军你们今天轮直么?” 他道:“是啊。铜城营现在该换岗了朱将军命我先去通知一声。” 我看了看他的队伍不由赞叹道:“苑将军你是怎么带兵的?带得很有章法啊。” 他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无常规。将兵者当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我咀嚼着他这段话的意思叹道:“苑将军你这话很有道理啊。” 他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从小读惯的一部《胜兵策》的话。” “《胜兵策》?”我回想着军校中有谁提过这部书不过好象谁也没提过。“这部书是谁写的?” “不知。那是我家传的半部兵书看目录有七章不过传到我家只剩三章了。文字很古奥也不知是哪一朝的将领传下来的。” 我道:“那庭天《行军七要》中也有类似的话说‘为将之道令行禁止。’不过你那部兵书中说得更细一些那书在身边么?我想看看。” 苑可祥道:“这部书在我家中没带在身边。不过我背得熟了什么时候我写给你吧。” 我喜不自胜道:“多谢苑将军了。那兵书中还有什么话?” 苑可祥淡然道:“倒也没什么惊人之处不过有些话倒切中当今军中之敝。象书中说:‘夫欲战胜者定谋则贵决行军则贵议事则贵密兵权则贵一。’现在我军中上下各军编制不一有以伍为基也有以什为基令出多头上有命下多有不从颇有混乱唉。” 他最后的一声长叹叹得很是怆然。苑可祥年岁不大官阶也低在等级森严的中军只怕也受够了气。我想起了当初在前锋营中两千人的前锋中各百夫长很有些勋臣后人连路恭行也不太能指挥得动象蒲安礼、邢铁风这等人如果是我当前锋营统制只怕别想让他们听我指挥。苑可祥说的那一连串“贵”字说到底便是那“兵权贵一”。而军中便是君侯也无法完全指挥住下面不然当初也不会明令沈西平不得擅自行动了。 这时已到了岔路口。我在马上拱了拱手道:“苑将军我得告辞了麻烦你马上写一段出来晚上我便来取可好?” 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楚将军你以统领的身份来向我一个连军校也不曾上过的小小巡官讨教传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我正色道:“苑将军能者为师岂在人言。” 他脸上抽了抽也向我拱了拱手道:“多谢楚将军。今晚我便将第一章先默写出来奉上楚将军。” 他说完加了一鞭向南门跑去。他手下那三十来个士兵虽然都是步卒却仍是跑得整整齐齐。 我也加了一鞭向龙鳞军营中跑去。那庭天的《行军七要》是军校中的必读书我读得也多了但那庭天的书中偏向于讲述攻守之道这一类领兵方略讲得很简略而当初十二名将里治军最严的骆浩却没有兵书传世若能得到苑可祥这部兵书以做补充当真可取长补短。 走了一半路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那正是火雷弹的响声。现在火雷弹所剩无几每军中的火雷弹都明令非到紧急关头不可使用南门用上了火雷弹难道蛇人又攻来了?我吃了一惊加鞭向营中跑去。 一近西门却见仍是一派平静。我冲进营帐虞代已在等着我。他拿下草药我道:“虞将军蛇人刚才有没有攻来?” 虞代摇摇头道:“没有啊。” 难道南门出了什么事了? 我道:“去那望远镜前看看去。” 到了箭楼上我将望远镜对准了南门望去。看过去南门倒没什么异样只是人很多几面旗子招展隔得太远了也看不清是谁的旗号。我放下望远镜跟着我上来的虞代有点担心地问道:“将军出了什么事么?” 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希望没事吧。” 这时一骑马飞驰而来冲进营中。我吃了一惊道:“虞将军快去看看。” 进来的是一个传令兵倒不是雷鼓。他没有雷鼓那么大的嗓门一进营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右军上下注意加强戒备。” 我跑下箭楼道:“出什么事了?” “虎尾哗变冲出城去了!” 他刚说得一句又跑了出去大概去通知后军去了。我大吃一惊有点不想信自己的耳朵。 朱天畏虽不是一线大将但他也是统中军一营之众武侯一手提拔上来独挡一面的大将了。要说他也和高铁冲一般是蛇人的内奸那我可死也不信。可他的虎尾营为什么会突然哗变? 我满腹疑团虞代这时凑上来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我道:“上城吧叫个人去南门打听一下我们去防范蛇人攻城。” 蛇人倒没有异动。我们守到天黑才由右军接手。下得城来那个去打探消息的龙鳞军也回来了。听他说今天下午在铜城营和虎尾营换岗之时朱天畏忽然派骑军劫夺了一库余粮又抢夺了一架天火飞龙车开道要开城出去。铜城营不敢阻拦被朱天畏抢出城去等武侯得知消息命路恭行的前锋营冲出来时虎尾营七千余人已冲出南门在冲出一里地后被埋伏的蛇人尽数歼灭路恭行也只来得及关上城门没让蛇人趁势攻入城来。听说朱天畏留书一封给武侯说他“多谋寡断似勇实怯”诸军在武侯指挥下战无胜机守必自绝他的虎尾营要自寻出路。 自寻出路的虎尾营败亡得比在城中诸军更快。现在只怕没人会再象朱天畏那样自以为可以杀开一条血路冲出蛇人的重围但朱天畏一军败亡使得中军元气大伤。如今中军兵力已不到三万而且粮食也更少了。 苑可祥也夹在虎尾营中没于战阵。 ※※※ 朱天畏败亡后又过了三天。 失去了铜城营连另外诸军的守备也显得更吃力了。以前前锋营进常可以收到诸门助守但自朱天畏死后中军自顾不暇只抽出数千人助守损失最大的北门对东西两门再难照顾了。 击走了一批蛇人的攻击我只觉浑身酸痛。现在每天都有种精疲力尽之感好象过了今天便不知道明天。 刚退入营中正好碰上雷鼓过来传来。武侯紧急招集诸将议事这一次只招诸军的最高军官而我是武侯特许要我参加的。 向中军走去时我没有一点重获武侯重视的欣喜。一路上残垣断壁间时不时可见一两具死尸。城民自放出城后城中所剩无几的人也时有饿毙的。此时辎重营也再没精力去搬运死尸焚烧若不是城民总数已不到两三千只怕现在已经引起一场瘟疫了。 看着那些断墙我的战马也步履沉重。 一天天仿佛看得到末日逼近全军上下开始弥漫着一股绝望之气。向文侯告急的特使仍然没来据说后军和右军有人偷偷趁夜去斩杀城中很少的一些城民来充饥这等骇人听闻的事虽没被证实但我看到好几具尸都身体不全只怕这传闻也不全然是假。 到了武侯的中军帐帐门口的传令兵也有点无力地喊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到。” 帐中坐的已是各军的主帅和万夫长我是官级最低的。我看了看参军里只有张龙友和伍克清在座。我进去后向武侯行了一礼坐到路恭行身边。 武侯苍老了许多他面前居然还放着一杯酒。他啜饮了一口等后军的胡仕安也来了他才放下杯子道:“诸位将军先请辎重营德洋大人说个坏消息。” 德洋站起身道:“君侯到今天为止军中只剩干饼两千张。” 营中一片哗然。现在全军还有近八万人若只有两千张饼岂不是要四十人才分得到一张?这等如不分。柴胜相跳出起来叫道:“怎的到今天才说?” 路恭行小声道:“早说岂不是早乱军心。” 他的话不错也只有柴胜相这等莽夫会那么乱叫。武侯也没有理他道:“向帝都求援的特使仍无回音如今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我们总还要再坚守一个月。不知哪位将军有妙计献上?” 我看了看路恭行他没在看我只顾低着头沉思。这时柴胜相站起来道:“君侯柴胜相有话说。” 武侯看了看他道:“柴将军你有何妙计?” 柴胜相道:“共和军被我们困在城中时守了三个月。那时城中的人数比现在还多连共和军也能守上三个月我们又如何守不到的?” 有人道:“当初高鹫城里存粮充足足够五万共和军一年之粮才能让八十万人坚守三个月的。” 柴胜相哼了一声道:“五万人之粮按理只能够八十万人吃上二十几天但他们守到三月后来吃的是什么?” 我浑身一颤象是被浸到冰水里一样。那个反驳柴胜相的将领也象被吓着了道:“柴将军难道……” 柴胜相伸出舌头道:“不错那些城民虽然还剩一两千但每个人多的还有五六十斤肉少也有二三十斤算一千个大概还有四万斤肉。八万余人够吃上两三天了。” 我打了个寒战只觉一股恶心。柴胜相这般说来倒好象是杀猪杀羊那么轻易。我正要反对那刚才反驳的军官又道:“可城民吃完了又如何是好?” 听口气他竟然是同意柴胜相吃人之议了。 柴胜相道:“现在关着的工匠也有一两千……” 我怒不可遏猛地站了起来道:“君侯柴将军一派胡言请君侯下令斩此妄人。” 我的话一定也让人吃了一惊我听得有人在交头接耳地问道:“他是谁?”又有人小声道:“他是龙锋双将之一的楚休红。” 这时我已不顾一切大声道:“君侯我军王者之师堂堂正正纵然败亡也要死得顶天立地。若杀城民、杀工匠食人肉求生后人口中将置我军于何地?” 柴胜相冷笑道:“楚将军你好大度若饿死后被蛇人吃进肚里难道也是顶天立地么?” 我叫道:“我是人不是野兽若要吃人活下去毋宁当场杀出城去便是死在蛇人刀枪之下还无愧于心。” 柴胜相道:“楚将军既然反对我的提议不知可有何妙计?” 我道:“军中马匹尚多而守城时马匹用得不多可将马匹斩杀。一匹马取肉也比一个人多得太多。” 柴胜相道:“楚将军真出的好主意!如今各军的病弱马匹早已斩杀剩下的马匹哪里还称得上‘尚多’?而斩杀了马匹骑军无所用其长军中战斗力必然大损而各门紧急征调时难道你让诸军走着去么?” 我道:“那总好过吃人维生。” 柴胜相正要说什么武侯喝道:“放肆!在中军帐中大声喧哗两位将军难道不知军令么?” 我低下头柴胜相也同时和我道:“末将知罪。” 我坐下时狠狠瞪了柴胜相一眼柴胜相也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看看路恭行他仍是垂着头一言不。 这时6经渔忽然站了起来道:“君侯末将有言禀告。” 武侯看了看他道:“经渔你有何话说?” 6经渔道:“楚将军说得有理为人处世当求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我心头一安觉得脚下踩的仍是对实的大地。6经渔还是支持我的否则我真要以为自己身处鬼域不知所措了。正放下心来却听得6经渔又道:“然古语有云事缓从恒事急从权。如今诸军粮草已绝当务之急便是活下去此时便只能从权……”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祥的预感。 “……然工匠实为有用之人诸军将校多有取女俘入帐多也在数千人之众。此等人实是无用之身不妨先取其性命以充军粮庶几可解燃眉……” 6经渔还在说着。我此时才听清他原来是要先杀女子。 他竟然同意柴胜相! 我只觉头顶象爆了个焦雷。这难道是6经渔么?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连苍月公也放走了的6经渔么?他还在侃侃而谈舌辩滔滔说的还是从恒从权之理可是在我耳中却连一点也听不下去。我无助地看了看周围只盼有谁能支持我但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都在微微颌同意6经渔之言。 我站起身来叫道:“6经渔工匠是人女子也是人你们也一般是人杀食同类又与禽兽何异?” 6经渔微微一笑道:“楚将军此便是事急从权了。斩杀那些女子时还望君侯本好生之德尽量不使其痛苦。” 我还要叫嚷武侯忽然哼了一声道:“既然争执不下便投票决定。小鹰你去取些酒筹来再拿出那箱子。” 他身边的一个护兵拿了两盒酒筹和一个木箱出来那木箱放在正中酒筹每人分了两支。等分好了武侯哼了一声道:“这酒筹有红黑二色你们每人各取两枚依官阶投筹入箱。同意斩杀女子投红筹同意斩马的投黑筹。每人限投一枚可有异意?” 我们道:“明白。” 武侯道:“明白就好。”他一手取一支酒筹来目光忽然扫视了我和柴胜相一眼站起身走到当中将红筹扔进了木箱。 我一阵晕眩不知如何是好。武侯是用自己的行动来支持柴胜相之议难道我还要硬顶着么? 我呆呆坐着这时路恭行推了推我道:“楚将军该你了。” 我木然看着那个木箱子。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东西而那些将领塞进酒筹时都用用挡着我也不知他们塞进的是什么颜色但我知道里面肯定绝大部份是红筹。我站起身将右手的黑筹扔了进去。 我已是最后一个。我投入后武侯道:“小鹰开箱。” 小鹰打开了箱子数着里面的酒筹。一开箱我便看到那里面一片的红色洒在案上象淌了一地的血。我眼前模糊成一片尽算坐着也觉得身体晃了晃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时小鹰道:“禀君侯帐中投票的共有十七位将军共有酒筹十七枚。其中红筹十五枚黑筹两枚。” 还有一人在支持我!我看了看周围的人。也许那是路恭行吧?可是我们只是毫无意义地反对而已。 我已听不清武侯在说什么。我想要大吼一声对帐中所有人都一顿臭骂但身体也软软的一个字说不上来只是象木偶一样夹在诸将中向武侯请安然后散去。 第十八章 无常火 走出武侯营帐时我只觉心头象冻成了寒冰。 春天已经来了。南疆的冬天远没有帝都的冷春天也同样要早在武侯帐外的两株不知名的树已结了满树白花风也开始有了些暖意。雨季远没有结束但今天天空里只是些雨丝风吹上脸时带着点痒痒的甜味。那两株树若不是树皮太过粗硬根本无法入口只怕也早被人剥个精光。 象她的气息。 “楚将军。” 我跳上马听得有人叫我回过头来看了看。叫我的是张龙友好久没见了他的一张脸比以前更黑瘦了些。我笑了笑道:“张先生好。要去哪儿?” 他道:“我想去城西再找点原料和你一起过去吧。” 他也骑在马上走到我身边忽然有些迟疑地道:“楚将军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苦笑了一下道:“有什么事不是迫不得已可人命总不能连马都不如吧。算了我也不去想了。张先生你现在又做出什么来了?” 他也苦笑一下道:“想试试没有琉黄能不能做火药可是漫无头绪。” “火雷弹还剩多少?” 他叹了口气道:“大概只有一百来个吧。别的已用得一点不剩。” 我没有说什么。火药早已一点不剩了张龙友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变不出新的武器出来。这也是天意吧想起路恭行第一次见到张龙友时曾经很感慨地说:“说不定这一场战争的胜负将会系于他一身。”他的话只能说一半是对了靠他的火药我们守到了现在。可是张龙友再关键没有原料便同一个普通士兵没什么不同了。 我看了看天空蒙蒙的雨丝洒在我脸上细细密密。我的战甲上也凝了些水珠显得亮闪闪的。苏纹月虽然吃不饱但每次我一脱下战甲她就帮我擦拭得干干净净。现在全军中大概除了武侯的战甲就数我的最闪亮了。 “我们南征只为平叛自然叛军全是些凶残暴戾的人。可是现在我们又如何去指责他们?” 张龙友没说什么垂下头去。他的上清丹鼎派也信奉清净无为他大概也在想着自己这个教派的信条吧。我们两人信马由缰慢慢地走着。半晌走过一间颓圮的屋子时张龙友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将军。”他叫了我一声我也没有抬头只是道:“什么?” “人的性命和马的性命相比哪一个更贵重些?” “当然是人的性命。” “可是在攻入高鹫城后抓到一个人便马上斩杀抓到一匹马却要好好地喂养起来。如果人的性命更贵重些为什么轻人重马?” “那是局势如此……”说到这儿我一下哑口无言。张龙友说得的确很难反驳我反对会上的决议唯一的替代办法也只是杀马。可是在战场上如果能杀死对手我也从来不会再杀对方的马。照这样的想法我现在独持异议倒象是有点矫情。 张龙友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家师虽与清虚吐纳派不睦持论倒也和他们差不多他常跟我说法统的人都要清净无为不可卷入世俗。一入世俗很多事就迫不得已有亏良心了。” 我有点吃惊地看了看他简直不信这还是以前在辎重营里见到的那个有点傻乎乎差点被德洋杀掉的张龙友。我道:“那张反对票也是你投的吧?” 他点了点头道:“是。君侯于我有知遇之恩但此时有违天理纵然只手难回狂澜我也只能反对。” 我本以为那张反对票是6经渔投的没想到是张龙友。我的心头一阵痛楚为自己也为那个一直在我心目中有如天人的6经渔。 在最后关头6经渔还是屈膝了。可是我却不敢责怪他此时我才现与其说是我反对武侯的决议不如说我的真实想法是为了她也为了苏纹月。 我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尚啊。 回到西门和张龙友分手后我没有回营帐先上了城头。城头上金千石正带领一些龙鳞军在抢修刚被砸坏的雉堞。现在蛇人大概知道我们要吃掉它们的尸体也学乖了大多用石炮动攻击不再攻上城头来。那些石炮没有我第一次在东门见过一炮便可以在城墙上打出一个洞来的那么巨大但也比帝**中用的大多了。同时蛇人的阵营又向前推进了几百步现在在护城河外五百步处便已是蛇人的营帐了。 蛇人的总攻已迫在眉睫了吧。我刚走到龙鳞军的阵地金千石一见我忙过来道:“统领你回来了。君侯又有何命令?” 我叹了口气道:“君侯下令明日将诸军中所有的女子集中起来。” 金千石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那还不如先把肚子的事解决掉君侯还想着为帝君选美的事么?” 我苦笑了一下道:“金将军你也太想得太简单了。” 他忽然睁大了眼身上也是一抖道:“难道……难道……” 我低声道:“不是难道是真的。”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惧色又平静了居然也笑了笑道:“这样也好省得操心。只是统领你帐中的那个苏纹月也保不住了没让统领早用几天真对不住您了。” 我哼了一声道:“我不会把她送出去的。” 金千石脸色一变道:“统领若抗命那只是犯斩罪的。” 我看了看外面的蛇人阵营又哼了一声道:“斩就斩吧反正也支撑不了几天的。总之我绝不会将她送出去。” 金千石急道:“统领你忘了栾鹏了?栾鹏没干什么事情便败露了虽然6将军也为他讲情君侯照样将他斩了。” 我说出那话来其实也是一时冲动可是此时却觉得我应该如此。只是我没办法去护住她虽然她这一次准能逃过一劫但照此下去最终还是难逃的。如果是她还不是苏纹月大概我会甘之贻的吧。 想到这里我突然间也觉得无地自容。我自以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可是听了张龙友的话才现自己不过是为了那两个女子现在才意识到说到底我只是害怕她也会落得这种下场如果允许她们两个保留一个我说不定会将苏纹月献出去的。 我也并不没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尚啊。 可是话已出口也不能收回了。我只是道:“我意已定。” 金千石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逃过他的视线道:“你们在这儿看着吧我困得不行。” 昨日夜里蛇人曾经来夜袭忙乱了一整夜才现原来那是佯攻。蛇人现在行动来去如风每次攻击都绝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不象最早时那样死斗不休看来蛇人也在变强啊。它们的佯攻让我已一整天没合过眼了现在也的确有些困。 回到自己的营帐苏纹月正给我补着一件内衣。她一见我脸上带着笑意站起来道:“将军你回来了。” 我颓然坐倒道:“你不要离开我记着绝不要离开。” 她有点不知所措道:“出什么事了?” 我喝道:“你什么也不要问总之绝不能离开我身边。” 她吓了一跳也许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大的火。这些天来我一向对她和颜悦色她也已露出少见的笑容了。我这般一声喝斥她脸上又有些惶恐。我看得有些心疼道:“反正你不要一个人出去就是了。” “可将军你要是集合……” 我一阵心烦喝道:“不用你管。” 这时门口有人道:“统领。” 那时金千石的声音。我道:“金将军进来吧。” 他抱了个坛子一手还拎了一大块肉进来。苏纹月一见他脸色变了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颊上有些沱红。我看了看他手里的肉那是一条腿不过绝对不是人腿也不会是蛇人的肉。我道:“这是什么肉?” 金千石露齿一笑道:“将军我把飞羽杀了。” 飞羽是他的座骑。那可是龙鳞军的第一匹好马脚力极快我到龙鳞军后给我的座骑够好了可和他的座骑比起来还差一筹。前些日子这马前腿上中了一枪因为吃得太差一直没好。武侯要各营斩杀病弱马匹时金千石却死活不肯杀掉飞羽。这个金千石侍妾可以送我马却看得比谁还重他竟然把飞羽杀了那其实也是为了做给我看的吧。 我不知是感激他好也是怨恨他好。飞羽这等好马好好调理还能复原的杀了连我都觉得可惜。可是他为了劝我连爱马也可以杀掉我也实在有几分感激他。 他把坛子放在案上道:“统领这是最后一坛酒了今天一醉方休。” 我虽然没什么酒瘾但一闻到酒香也不禁有些心动。他将那一只马腿也放在桌上拔出腰刀割下一块后放到炉上去烤一边道:“统领今日我的来意想必不说统领也明白。” 我点了点头道:“这哪有不知道的。但我意已决金将军不必多说。” 我也割下一条放在炉上烤着叹道:“就象你的飞羽你今日杀掉它时不心疼么?” 我在说话时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苏纹月。她也许以为我在说马匹的事脸上也平静得很。 “统领我说过不谈这些只是一醉方休。” 马肉在火上烤得热香四溢。我把烤好的一条放到碗里道:“苏纹月你吃吧。” 那倒也不是在金千石面前故作姿态我分开的吃食一向和苏纹月平分。她接了过去道:“谢谢将军。” 金千石看着她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对我道:“来干杯。” 我喝了一口只觉这酒醇厚得非同寻常有几分当初张龙友在城头浇下去的两桶那种样子。金千石将他烤好的马肉割下一半道:“统领请。” 马肉的味道很是粗糙但是在饥饿时吃来却是无尚的美味。我咬了一口正想说什么金千石已给我倒上了酒道:“统领再干吧。” 这一天我不知喝了多少只觉越喝头便越醒可看出去却越来越模糊。终于在喝下一碗后再支持不住倒了下来。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喊了我一声我也没答应。 醒过来时我头痛欲裂周围已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也知道那不过是睡起时的暂时失明的正常现象也不用担心只是努力睁开眼让自己适应这一片黑暗。 此时眼前也渐渐能看到东西了帐中没有灯外面的一枝火把燃着把一团不停跳动的光投射到营帐壁上。 帐篷里暗得象什么也没有。在一片黑暗中忽然一个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两朵将要开放的蓓蕾压在我的胸前柔软而又不象真实。 我吓了一跳但醉意却让我无法动弹。马上两条手臂围住了我的脖子。在黑暗中苏纹月轻轻地说:“阿红你醒了。” 她从来没有那么温柔地叫过我。这十七天来虽然她名义上是我的侍妾却一直只象以前的白薇和紫蓼一样只给我洗衣服擦拭战甲恭恭敬敬地称我为“将军”。这么叫我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 我有点局促不安。这样的肌肤相亲我也是第一次。我道:“你……是你……” “是我。”她轻声说着“天还没亮现在还是夜里。” 她紧紧地抱住我双手按在我的背上让我觉得有种很舒适的刺痛。也许是她的指甲刺入了我的皮肤但是这种刺痛却让我有种想忘却一切的冲动。 “天还没亮睡吧。”她喃喃地说着象是梦呓。也许这也真的是场噩梦吧一梦醒来什么蛇人什么共和军全都不在了而我还在军校里等着明天和同学去那军校之花的酒店里喝上一小杯。可是我左臂上那还没有彻底好的伤口不时传来一丝丝刺痛却告诉我那不是个梦。 那不是梦即使我宁可那是个梦。 我抱紧了她无声无息地吻上她的嘴唇。在我嘴里的一片酒气中她的嘴唇象枝头过早开放的花瓣一样带着一股清新的芬芳。她扑到我的身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坠入了一个深深的幽谷。 象是忘记了一切时的一失足沉没在一片蔚蓝色的天空中穿过白云那些絮状的烟气从我身边从肋下从指缝里不断划过任是绝望地挣扎依然是一片空虚。 只是那绝望也是美丽的。 雨还在下着但已小了许多现在打在帐篷上的是些温柔的碎响细细密密的象一张用无数小珠子穿成的珠帘被风吹得起了波纹。 她低低地呻吟着外面的火把透过帐篷我也只能看到她的一个淡淡的影子在动更象一个虚像而不是真实。 我再也忍不住用两条无力的双臂一把搂住她让她伏在我身上低声地抽泣起来。 她紧紧地抱住我象要融合在我身体里一样只是喃喃地说着:“夜还长睡吧这是我生命里最长的一个夜。”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道拼命地抱紧她象是生怕她会象一片羽毛一般飘然远去。可是醉意让我的手臂象不属于自己一般我都感觉不出自己怀里的那个人。 她抚摸着我的头喃喃地说着:“这一切有你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也已不枉这一世了吧。” 我没有说什么只觉得她的身体又开始热象一块渐渐融化的冰块。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我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的脸道:“你听到什么了?”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象一朵已将要凋零的花已不胜一涓滴晨露。 久久无语。雨洒在帐篷上沙沙的把透进来的火把的光也逼得暗淡了许多。 醉意又开始一阵阵袭来。 等我醒过来时天已大亮。床上只有我一个人。一根红色的带缠在我手腕上象是血。看着这带我感到一阵茫然象是从心底抽去了什么连站都站不稳了。我穿好衣服走出营帐。 金千石站在门口背对着我。我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小声道:“是你跟她说的?” 金千石看了看我又躲闪着我的目光也没回答我。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叹道:“那不能怪你我只觉得我是个卑鄙的人。” 金千石抬起头道:“统领你别这么说……” 我不敢再看他只是抬头看着天空。今天是阴天也许过一阵仍然要下雨灰云堆满了天空。我背起手道:“金将军我只以为自己算是个正直的人可是事到临头才知道不是我只是个卑鄙的小人。” 他叹了口气道:“统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儿女情长你可不要怪我……” 他还没说完我忽然抽出了百辟刀。他脸色一变还不等再说什么我已在自己的左臂上割了一刀。 血象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金千石惊道:“统领你做什么?”他一把夺掉我的刀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绑住了我的伤口。我没有说话好象那条手臂并不长在我身上一样。 血流下手臂手腕上那条带现在隐没在一片血痕中也看不清了。我看着天空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出。 我并不是不知道醉了后就会人事不知但我还是醉了。那也只是因为想借一场酒醉来逃避那个责任吧。可是现在我除了自责以外又能有什么?知道自己并不象自己想的那么高尚倒更有了种自暴自弃的快意。那种对苏纹月的内疚和对自己的痛恨交织在一处只怕现在血流光了我也不会在意的。 天空中云越来越厚。云层后恍惚又听到了第一次看见苏纹月时她胆怯的声音和我一块儿喝粥时的少有的快活以及昨夜她那幽幽的叹息。这一切都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象一堆火一样来灼痛我的记忆。 如果我能有记忆的话。 ※※※ 信使派出后的第二十三天依然没有消息。武侯已派出五批信使按理最后一批出的也该回来了可是一个也没有。 坐在城头我捧着一碗刚端上来的肉汤喝下去。那是仅剩的一点马肉女子被杀得只剩了武侯营中那几个准备班师后献给帝君的女乐了现在已开始斩杀一些工匠。记得在军校里听高年级同学讲讲起过在大帝得国时的围困伽洛城之役那时围城两月大帝的部队也对伽洛国的坚守始料未及在四十天上粮草耗尽城却仍然未能攻下那时帝**便曾杀俘而食。那时听这故事时便觉得太过残忍曾经想过日后我若有这一天也绝不吃人。我现在吃的也是我的座骑尽管那匹马其实还很强壮武侯也下过令说各级指挥官可以保留坐骑但我还是杀了它把肉分给龙鳞军上下。 那也算对武侯那个决议的一个抗议吧。能让我的部下少吃一点人肉总也是好的。 我刚喝完肉汤城头上又有人叫道:“蛇人来了!蛇人来了!” 蛇人这些天的攻势越来越急但也很注意分寸从来不硬攻。如果是单场战斗比以前那么场场恶战要容易应付多了。但是蛇人的攻击已经相当有组织那种频率让我们疲于奔命。 也许不知道哪一次便是蛇人的总攻了。 在让蛇人伤亡了七八个后它们终于退却了。但我们的损失是十七个人可怕的是城头剩余的士兵在看那些死者时眼里冒出的简直是食欲。 现在蛇人和我们好象倒了一个个了。我有些想要冷笑但也笑不出来。 攻城斧在我手上重得几乎提不住。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事但现在出手了一次还是累得我气喘吁吁。我把攻城斧放到墙边坐了下来。吴万龄走了过来道:“统领。” 我看了看他道:“怎么了?” “再不吃东西统领你要支持不下去的。” 我站起身努力让自己已经有点脱力的身体站直道:“吴将军想必你也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要靠吃人才能保得性命但即使活下去了还有什么意义?都不如朱天畏。” 吴万龄垂下头不敢再看着我。这些天的口粮就是女人尸肉。就连这些残忍的食粮也已经很少了工匠没有多少人已被斩杀了一半。 几千个女子也不过让城中坚持了六天而已。当女子和工匠都吃光了接下去吃什么?吃那些伤兵和战死者么?以前即使在蛇人面前节节败退我仍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骄傲觉得人毕竟是人而蛇人不过是些吃人生番是些野兽。可如今看来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骄傲实在不过象是种对自己的欺骗。 吴万龄没说什么话。他的身体也在抖腿也慢慢地弯下去忽然他猛地呕吐起来。的确只消是一个人知道自己吃下去的东西竟然在几天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一定会呕吐的。 看着他呕吐我不再说什么只是抬起头望向天空。天很阴沉可能又要下雨。南疆的雨季要持续一个月现在已快到了尾声。蛇人如果要趁雨季动总攻的话大概也不会太久了。 这时从城下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很是急促。这时候把马打得那么快已是很少见了。我正要看看是什么人却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龙鳞军的楚将军在吗?” 声音是从城下传来的正是路恭行的声音。我拍了拍吴万龄没再说什么走了下去。 应该很坚实的台阶我在走着时也觉得象是踩着柔软的棉絮。好容易下了城只见路恭行骑在马上也不下马一脸惶急道:“楚将军祈烈出事了!” “什么?” 我象是被针扎了一下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惊道:“怎么了?” “他被人告藏着一个女俘却不肯交出。现在君侯已命锐步营捉拿他他带着那个女子逃到了张先生的营帐绑了张先生还用一辆天火飞龙车来威胁君侯。” 我只觉象被当头打了一棒头嗡嗡地响不禁一阵晕眩。祈烈在破城时也找了个女子我也知道的当初我还见过一次。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来那不正是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么? “现在呢?我去我马上去。” 我语无伦次地看着周围。龙鳞军的马匹现在一匹也没有了难道我走着去么?我正在茫然路恭行道:“楚将军你上来和我合乘一骑吧。” 我看了看他他的马倒还不是太虚弱坐两人走上一两里路总行的。我点点头道:“好吧。” 我走到他的马上以前觉得很简单的上马动作我也做得惊险万分摇摇欲坠。在刚要跳上马背时我一晃差点摔下来路恭行一把拉住我才免得让我摔个四脚朝天。 跳上路恭行的马我扭头对坐在一边的金千石道:“金将军这里由你负责万不可出差错。” 这些天的蛇人攻势越来越凶我有点害怕我不在时恰好有蛇人攻来。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后果不堪设想——其实也不用设想。真要出了这样的事那也可以说一切都完了用不着武侯责罚蛇人一定可以把所有人全部消灭干净的。 路恭行在马上仍是很稳健。他虽然已经瘦了一圈但驭马之术却丝毫未减当初之精。我坐在他身后都觉不出有什么颠簸。我道:“路将军小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帐中有个女子藏着他将那女子打扮成亲兵模样还不叫她出来。哪知昨天被人告君侯大怒之下要将他擒下。哪知他竟然持刀反抗你也知道前锋营的人都不想搅进去。” 我心中更是有如火烧。路恭行带着我拐了几个弯从一条小路拐了进去。我道:“那是去哪里?” “那是张龙友的营帐。君侯专门划出这一块地来的由五百兵守卫给张先生试火器。小烈不知怎么知道的这里逃了进来捉住了张先生。楚将军君侯已怒不可遏只怕……” 他的话没再说下去这时也已到了。 里面是很大一块空地空地中有几座营帐都是用些零零碎碎的篱笆这类拦了拦。那是张龙友呆的地方了吧?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和别的参军一样都是住在武侯边上的呢看来武侯对他也是另眼相看了。 但这时也不是想这些时候。现在足有五六百士兵围着当中的帐篷在最前面的一个军官手持长枪作势要冲而在这支队伍后面坐在一张大椅上的正是武侯。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跳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前叫道:“君侯!君侯!” 一到武侯跟前我猛地跪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君侯大人请……请君侯准我去说服那人。” 武侯看了看我道:“他是继你为前锋五营百夫长的人么?” “君侯明鉴。” 他哼了一声道:“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若你也不出来但也视同叛逆一般格杀。楚将军你可要仔细。” 我一阵气苦道:“末将领会得。” 武侯搞这么大阵势也是为了杀鸡给猴子看。军中不少人将女子藏在帐中不交武侯对这些人手段极狠若有真凭实据那女子当场斩杀本人也要痛责五十棍后降为普通士兵。但即使是这等铁腕手段仍有不少人隐慝女俘不肯交出。如果照此惯例祈烈是必死无疑了。 我站起身向那帐篷走去。 张龙友的帐篷尤为高大。我站到门帘前高声道:“小烈!小烈!你在里面么?” 祈烈哽咽地声音传了出来:“将军!真的是你?” 我道:“当然是我。我能进来么?” 我正要进去却忽然听得祈烈叫道:“将军快出去!”我一愕道:“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别人进来小烈你不信我了么?” 我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那是张龙友常用的东西吧。祈烈手持长刀眼上都是泪水用刀指着坐在一边的张龙友。一个女子站在他身边脸上也满是惊恐不安张龙友倒是神定气闲在不紧不慢地喝着水见我进来还向我点头示意。 一见我进来祈烈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把刀对准了我。 我道:“小烈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把刀对着我可是手却在不停颤抖。好半晌他“哇”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将军他们要杀了阿菁。将军你帮帮我帮帮我让我们逃出去吧我不要打仗了我只想好好地过过日子。” 阿菁就是那个女子吧。我看了看那个女子心头隐隐地一痛。那个阿菁依稀也有些象是苏纹月的样子年纪外貌都差不多。祈烈满心希望地看着我大概盼望着我能想出什么妙计。他对我有种不切实际的崇敬好象我什么都办得到。 我叹了口气道:“小烈你想过没有你这样除了赔上自己的性命外又有什么用?” 他一定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看了看那女子忽然哭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能把阿菁交出去。” 我一咬牙道:“小烈!你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你难道忘了么?” “可是将军你自己也说过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力也说过军令如山同样乱命有所不从所以你一直看不惯我们屠城。难道现在这般杀人食肉的惨事你反倒看得过去?” 我皱起了眉几乎不敢回答他的话。我该如何对他说呢?告诉他我其实也是胆怯的人就算反对最终仍然只得照做。可这么说出口祈烈一定也不要听的。 “小烈现在城中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不如此定会全军覆没。何况”我迟疑了一下几乎有点不敢再说下去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了:“何况你也并不是看不惯这等惨事才做这事只不过因为要把你喜欢的女子夺走才一时冲动。” 这些话象也在揭我心口的疮疤。现在我的心也在滴血吧? 祈烈也有点呆了。他一时冲动一定也有种近于殉道的自豪感。可是我的话却把他这点自豪也打掉了现在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还有张先生以前外面的那么多士兵。若你真的放出了那天火飞龙车岂不是救了一人又害了那么多人?那又有什么意义?” 祈烈的手一松刀落了下来人也跪倒在地。这时门帘一下被挑开锐步营的人冲了进来祈烈却象没有反应一样。锐步营的人上前一把扭住祈烈另有人一把拖住那个女子马上又退出营帐。 他们在做这些事时我呆呆地站着动也不动。对祈烈说的话同样刺痛了我的心甚至让我更加地痛苦刚才我都在害怕自己会连话也说不完便不支倒地。 调匀了呼吸我刚迈得一步眼里已泪水涌出。张龙友在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我向他漠然行了个礼也走了出去。 祈烈和那女子已被揪着跪在武侯跟前。我走过去跪在地上头也不抬。武侯笑了笑道:“楚将军你治军如铁令下如山真有古大将之风。” 我仍没有抬头道:“君侯末将不敢。末将只求君侯一件事。” “什么事?” “祈烈做出这等事是我以前教导无方罪责难逃。我愿承担祈烈应受之责望君侯恩准。” 武侯没说什么。那也没有先例而且万一祈烈要被杀的话难道我也要被杀么?我说这话的意思也明知武侯不会真的责罚我不过是以退为进让他不至于斩杀祈烈。 祈烈忽然猛地跳了起来边上的锐步营惊叫一声大鹰小鹰也抽刀在手踏上一步只道祈烈会冲上前来。但祈烈却从腰间抽出一柄小腰刀一刀刺向那个女子的背心。那女子没说什么话马上软软地躺下。 武侯微微一笑道:“祈将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本来你该受重责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从权……” 不等武侯说出从权如何祈烈凄然一笑道:“不必了。” 他的小腰刀一刀拔出那女子背心还带着血痕便一下刺入自己心口。我惊叫道:“小烈……”刚要起身但哪里来得及。等我扑到他身边时他已软软倒下嘴角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我叫道:“小烈你怎么这么傻?” 祈烈的眼睛已然无神茫茫然道:“将军你……说过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的话也没说完人已仆倒在那女子的身上。两人身上的血不断涌出在地上合成一滩缓缓地向低处流去。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半晌有人扶住了我道:“楚将军楚将军!” 那是路恭行。听到他的声音我才醒悟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我凄然一笑道:“路将军大概我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丈夫吧。” 路恭行也没有回答我此时也已没什么话可以说。 又开始下雨了细细的雨丝飘上我的脸来冷得象是许多根冰做的小针。祈烈和那个女子死去的地方还留着点血迹已经有些干了。雨丝打在上面象一块宝石般闪闪亮又象在燃烧。 尾声 空中纷飞着羽箭和投枪几乎每走一步都要用巨盾护着身体。蛇人的准头尽管很差但这么近的距离瞎子也可以射得中的。 我左手拿着一面大盾右手的长枪不断出击。但蛇人已根本不再顾忌象是宁可全军覆没也不再退却了一个倒下去另一个便已冲了上来火把光在不断跳动似乎也被这杀气逼得黯淡了。这时吴万龄冲到到我跟前道:“统领我们快顶不住了。” 我看了他一眼。在城头上已经铺满了死尸。三百余龙鳞军几乎已经阵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已精疲力尽。我咬了咬牙冲着正在城头上浴血奋战的龙鳞军将士吼道:“生死一线这时谁敢退后斩连我也不例外!” 我的吼声让龙鳞军精神一振打了个反扑已经冲上城来的蛇人又被我逼下去了。但这些蛇人象是充满了弹性刚逼退它们另一批又冒出头来。 此时在箭楼上放箭的江在轩惊叫道:“统领我们没箭了!” 火雷弹和天火飞龙车开始曾经挥了威力但谁也没想到这次蛇人已经疯狂般地冲了上来再不顾伤亡。现在不要说是火器连掷下去的石块都已经没有了。 而天却在这时暗了下来。 蛇人出现至今已是四十天也正好是雨季结束的一天。 这时一个蛇人一下从墙边探出头来我一抢向它刺去这蛇人手中是一把大刀见我的枪刺来大刀左右一分“砰”一声响震得我的虎口也一阵麻。我枪一紧借势一抖枪尖画了个圈这正是武昭教我的一招中平枪。这招中平枪若是武昭使来枪头一瞬间可以画三个圈在军校时武昭示范给我们能一下从一块半寸厚的木板上剜下一块圆形木板下来。我没有武昭那么神乎其技但这个圆画得刚劲有力武昭能看到的话也会高兴的。 那蛇人根本防不到我的枪能被它的大刀格开后还有这等威力这个圈一下画在它的脸上把它两眼也划瞎了。它大吼一声身体猛地窜了上来左臂一下夹住我的枪杆顺着枪杆右手的刀猛地滑过来。我猛地放开手人也退后一步这一刀在我身前不过一尺许猛地划了着弧。 如果慢得一步我的身体大概被裂成两半的。我不等那蛇人再有动作一弯腰操起了放在一边的攻城斧扬起手臂一斧照蛇人头顶砍下。那蛇人又出了一声惨叫一个长长的身体从城头上掉了下去。我正待舒一口气忽然在右边的右军阵中出了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声音有人叫道:“城破了!蛇人攻进来了!攻进来了!” 沉重的城门被一块巨石彻底砸烂了。城里城外都出了呼叫。不过一个是欢呼而另一个却是充满了绝望。 我把巨斧扔到地上大地也仿佛震颤了一下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这斧头不过几十斤重不至于这么重可是我的心底只是说不出的空虚。金千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叫道:“统领杀生王顶不住逃了我们怎么办?” 也不用我命令了城门被攻破后守城门的右军当其冲已在四散溃逃。蛇人象一深绿色的浊流一样涌入城来它们已完全不怕火了不少蛇人甚至举着火把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我们这些靠吃人肉支撑到今天的人已经再没有余力来动反击了。 彻底完了!我一阵茫然却听得岳国华叫道:“龙鳞军!龙鳞军快过来!” 他的临时阵营正在城门上面冲进城来的第一批蛇人已经将他的营帐围住了他手持长刀只摆了个架式便有十几个蛇人猛地冲过去。而这时已经有蛇人向我们这儿冲过来了。 我道:“快退!退进民宅中准备巷战!” 现在也只能巷战了。可是很具讽刺的是那些坚固的民宅多半是我们入城后的屠城时烧毁的现在剩下的多半是些残垣断壁我们要巷战也得找地方大多数地方最多不过是一片瓦砾场。 金千石答应一声叫道:“快走!” 由吴万龄整顿过的军纪果然非同凡响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仍然丝毫不乱。右军在溃逃时已毫无秩序倒有一半在逃下城时摔倒后被蛇人追人斩杀甚至我们自己踩死的也有;而一百来个龙鳞军退走井井有条仍摆着坚壁阵的阵势。 我看了看龙鳞军残军不见虞代吴万龄满脸是血地走在阵中。虞代大约已经战死了吧不过还好金千石还在。 退上城后右军已经散光了但他们多半无头苍蝇一样乱钻马上便撞到蛇人反而死得更早。 在龙鳞军中一边退我一边对吴万龄道:“除了西门其它几门如何?” 吴万龄道:“北门也已被攻破胡将军刚才还派人来求援过的。东门和南门不知统领要去东门还是南门?” 我咬着嘴唇。现在我的决定已是能决定龙鳞军的命运了若是选错那自然万动悄复。我咬了咬牙道:“去东门!” 象是应答我的决定雷鼓的声音猛地不知从哪里响起来:“全军火到南门集结君侯告急……啊……” 最后那声惨叫也响彻云霄他准也遇到蛇人的袭击已战死了。 吴万龄已是一阵茫然道:“统领怎么办?” 东门一定还能坚守一阵6经渔即使中过高铁冲的计但左军的战斗力有目共睹而且左军向有善守的风评。可是现在武侯已然告急我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吴万龄正在看着我金千石已从一边冲过来叫道:“统领蛇人已经攻占国民广场了!” 国民广场在城的中心要绕过国家广场去东门那也只能去南门了。我舒了口气想不到这样倒让我容易做出决定。我道:“全军向南。” 金千石大声道:“右军的弟兄们听得全军向南去与君侯合兵一处!” 右军的溃兵总还有万人左右金千石的喊声在平常自无人听此时一呼之下人流登时向南。在溃兵心中只消有人站出来指挥那不管这是谁都会听的。 靠南的蛇人不多在人流之下已冲开了一条口子但我们也留下了好几百具尸等龙鳞军到时几乎是踩着尸走过去的。 刚向南走了一两百步但听得前面一阵嘈杂听声音也是一支溃兵了只是漆黑一片也看不清。我大吃一惊道:“是君侯的中军败下来了?” 吴万龄伸颈望去道:“看不真。不过确是有支部队好象是铁壁营。” 我带着吴万龄和金千石走上前去叫道:“这里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面是哪位将军军的部队?” 来的人叫道:“铁壁营统制傅明臣南门已失君侯在我军中命尔等向东门退去。” 南门也失了?尽管早有预料但我的心还是一沉。没想到南门被攻破也这样快法现在只能逃向东门也只有强行通过国民广场了。可国民广场这么一大片空地已被蛇人占据若强行攻击那等如送死。我道:“君侯在何处?我要面见君侯。” 那傅明臣回头看了看没有回答我。现在已是一片混乱武侯的大旗在队伍正中离这儿还有一段当中也挤满了人我只怕也找不到他到底在哪里。我对傅明臣道:“傅将军蛇人攻击极为凌厉柴胜相将军不支溃去现在西门已被蛇人得去它们已与北门的蛇人合在一处国民广场也已被蛇人占领。若要去东门只能从南绕过去了。” 也就是在这时西南两门处又传来一阵吼叫那是蛇人的欢呼吧。如同潮水一般蛇人已蜂拥而至。傅明臣面色一变道:“锐步营快要顶不住了!他娘的这时候还要带着女乐真是不要命么。” 他后面一句话也不知什么意思我也不敢问他。这里和中军阵地已很近但中军也不过是些帐篷无坚可守比这儿的一片瓦砾中好不了多少。现在中军和右军的残余加起来也只有三万多而且这三万多人挤在一处若再和蛇人正面交战那已是送死。 这时西北面又是一阵惨叫那里多半是右军的溃兵大概是西门和北门的蛇人已经合到一处开始向我们攻击了。傅明臣的脸上已是煞白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北门的蛇人器械精良而且进退合宜它们攻击的正是柴胜相率领的几千败兵。我情知大事不好对金千石道:“快结坚壁阵不能让他们冲散了中军的阵势!” 锐步营正在南边结着坚壁阵拼死抵御从南边来的蛇人。锐步营总还有一两千加上前锋营人数比我们多好几十倍。我们这一百来号人的坚壁阵要是拼挡五六百的部队可能还行可现在蛇人已似下坡疾流哪里还能挡得住?那也不过是聊尽人事而已。 我看了看身周的龙鳞军士兵他们脸上也都挂上了一股悲壮。这时却听得小鹰的声音在暮色中传来:“铁壁营转向西北方铜城营居中左右接应全军退入阵营。” 我一直以为那大鹰小鹰不过是个武侯侍卫只是一勇之夫没想到也深通兵法命令得井井有条。他的命令也布得正及时傅明臣高声叫道:“傅明臣得令!”他刚才还有点六神无主小鹰的声音一传来脸上也马上重新露出坚毅的神色。 中军诸营也真的无一弱者虽然铁壁营已经伤亡惨重但与龙鳞军站到一处仍是威风八面。 从西北面溃逃下来的兵马到了我们跟前傅明臣喝道:“铁壁营傅明臣与龙鳞军楚休红在此来者何人?” 他把我和他相提并论虽然现在实在不是得意的时候我还是有几分得意。 溃兵当先一骑正是柴胜相。柴胜相在乘胜追击时常常冲在最前溃败时倒也不改此风。他冲到我们跟前见我们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猛地一勒马叫道:“两位将军快逃吧蛇人追过来了!” 傅明臣道:“柴将军现在你再扰乱军心我当按军律斩将军于阵前。” 柴胜相一怔火把光照射下他的脸也变得通红叫道:“姓傅的你少来胡扯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耍什么威风快让开!” 傅明臣看了看我我走上前一步道:“柴将军三门已破当今之计当合力冲向东门。若乱跑一气那绝无幸理柴将军三思。” 这时他身后的士兵又出了一阵惨叫他叫道:“火烧眉毛了你们还扯什么幸不幸有秩序难道逃得掉么?” 傅明臣怒道:“柴将军你当初大言不惭号称只消一个万人队便能扫平蛇人。现在你那股豪气哪里去了?便要死也要死得象杀生王的样子。” 柴胜相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想些什么。忽然他回头吼道:“右军的兄弟们我们拼了!” 他拨马向后冲去。跟在他身边的亲兵此时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该不该和他一起向后冲去。傅明臣道:“楚将军你去保护君侯我带本部人马去助杀生王一臂之力。” 柴胜相是一勇之夫攻击力很强但刚极易折他的攻击一旦无法扩大战果便会成为大败。如果是一支生力军他的冲锋可能还有些效果可现在他本部人马逃了半天军心也散了这般冲锋和送死没什么两样。若不是铁壁营及时赶来只怕一时半刻他都支持不住。 金千石忽然道:“统领今天我们都要死了吧?” 我只是淡淡一笑道:“金将军我们走吧一切都由上天去决定。” 傅明臣的铁壁营真的名不虚传。我虽然也是前锋营出身当初自以为天下强兵前锋营第一但铁壁营步步为营且战且退绝不会比前锋营弱多少柴胜相的右军夹杂在铁壁营中也已立稳阵脚。 可是不管柴胜相和傅明臣如何善战蛇人的攻击一浪高过一浪这两支军马在这等势同疯狂的攻击中已如被巨浪打得岌岌可危的礁石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不敢回头看带着这一百余龙鳞军向中军奔去。小鹰虽然命令铜城营居中接应但铜城营已大多到了南边大概前锋营和锐步营已是吃紧。 武侯的大旗已插到了中军营盘了大概武侯已退了进去但诸营却仍然在外死战。刚冲到中军营盘的大门口只觉南边忽然一亮吴万龄忽然声嘶力竭地道:“统领锐步营已经不行了!” 我吃了一惊扭头向南边望去。在一片乱兵中一面大旗已着了火火光中正是“锐步”两字。我惊道:“快去接应君侯。” 武侯现在是军中的军心所在我们仍能坚持到现在也只是因为有武侯在。尽管武侯的声誉已大是受损可是只消看到武侯的所在总还能放下心。也许很多人到现在还觉得只消有武侯在那我们总能反败为胜。 前面乱哄哄的一片正是武侯的亲兵队小鹰骑在马上来回喝斥大鹰也不知在哪里。可是那些亲兵已似没头苍蝇一般乱撞根本静不下来。 连武侯的亲兵队也已无法约束了。我不禁一阵心寒难道我们真的是在劫难逃么? 我大声道:“龙鳞军楚休红。君侯可安全么?” 小鹰听到了我在黑暗中的叫声大声道:“楚将军……” 他刚叫了一声突然前面的铜城营象一道被分开的潮水纷纷闪开几十个蛇人冲破铜城营的阵势直向武侯的所在扑来。 我惊叫道:“弟兄们快上!” 这几十个蛇人用的都是长柄刀几个亲兵刚上前拦阻一个特别高大的蛇人手中长柄刀猛地挥过甩了个花三个亲兵竟然被它一刀拦腰砍断。 金千石怒喝一声猛地冲了上去。他用的也是长柄刀由他训练过的几个龙鳞军士兵跟着他冲上前去。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比我还要快。这时那些蛇人已直取武侯的大旗那个特别高大的蛇人冲在最前离大旗只有十几步了。 武侯是在旗下吧。我猛地向前冲去可是饿了几天的身体却着实不听使唤我脚一扭人也摔倒在地只听得吴万龄惊叫道:“统领!”等他扶着我起来金千石已和其余的龙鳞军在和那些蛇人缠斗了。 金千石身上已溅满了血兀自死战不退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会有这等力量的。尽管龙鳞军还有百人上下蛇人只有五六十个但那些蛇人已占尽了上风那几十个蛇人反而已将龙鳞军穿插交错地分开了。他们杀得太过惨烈一边武侯的亲兵和铜城营的士兵竟一时冲不进去。突然听得大鹰在一个营帐中叫道:“来人!快来人!” 他叫得极是急迫武侯的亲兵已冲进了那营帐但里面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 已经有蛇人攻入武侯营帐了! 我一下忘了脚上的疼痛猛地冲了过去吴万龄跟在我身边。在冲到武侯营帐时正好听到金千石正出一阵惊天动地地厉叫一个蛇人的刀砍在他背上他手中的大刀仍在挥舞血也象雨一样甩出来。 金千石阵亡了!我猛地咬着牙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此时已冲到武侯的营帐前我已等不及再从门口进去长枪交到左手右手拔出百辟刀在帐篷壁上猛地一刀划去人也借势扑去。“嚓”地一声破口一下裂开我的身体也滚了进去。 一进营帐刚站起身便看见了两个蛇人正与十余个亲兵在搏杀地上已躲了许多亲兵的尸身这两个蛇人真个厉害手中的大刀齐上齐落一如闪电下击当者披靡亲兵手中多半是些短兵根本不是对手不时有人战死。大鹰正手持一柄长枪在和那两个蛇人激战也已是左支右绌随时都有危险。我们一冲进营帐他不由自主地向我们这边看了看一个蛇人一刀劈下他猛地向后一跳这一刀还是一下砍落了他的左臂。 站在武侯背后的赫然正是她! 那六个女乐正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抱着乐器。傅明臣说的“女乐”是指她们吧?武侯到此时仍然不放弃她们我想那多半是为了逃回帝都后能让帝君不追究败北之罪。 不管武侯有什么主意我心中一热身上也不知涌上了多少力量猛地向那两个蛇人冲去。 大鹰单臂还在乱舞着长枪死也不退。我冲到那蛇人跟前时一个蛇人忽然回过头来嘴角一抽象是很诡秘地一笑刀在它手上一转“呼”地一声便砍向我的脖子。 那正是沈西平败亡时割下他级的那个蛇人!尽管我也根本看不出蛇人的样子有什么不同但那笑意我还没有从别的蛇人脸上见到过。这一定就是那个蛇人! 它这一刀来得极快我低喝一声紧盯着落下的刀柄左手一下伸出猛地抓住脚下一滑身体也一下挂到了它的刀上。 蛇人的力量根本不是我能阻挡的如果我硬用左手去顶住它的刀只怕臂骨会立折而刀也仍然会将我砍成两半。但这般毫不用力地坠在刀柄上它一定也没想到刀的份量一下重了许多刀头猛地砍到了地面上“砰”一声我借着它这股力理百辟刀一送刺向它的胸口。这蛇人也披着软甲但这一刀已是聚了我和它共同的力量百辟刀吹毛立断已透甲而入齐柄送入它的胸口。这蛇人哼也没哼一声便向后倒去我乘势拔出刀来它的伤口中血已直喷而出。 另一个蛇人一刀正要劈向大鹰边上这蛇人的倒地却让它一惊大鹰怒吼一声人猛地向前冲来蛇人的长刀猛地砍到他左肩几乎将他砍成两半可他的一枪也已刺入了蛇人的肩头。那蛇人也吼叫了一声伸手要去拔枪我已猛冲而上人一跃而起一刀砍向这蛇人的头顶。 这一刀快得有如电闪雷鸣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达到这等度那蛇人只来得一闪头百辟刀削去了它的半边面颊。它又是惨叫一声伸手要去拔起长刀但那刀吃在大鹰体内一时竟然挥不起来。这时本站在大鹰身后的亲兵已冲了上来五六把刀齐齐落下将它的头也砍开了。 蛇人的血飞溅而出即使稍有点暖意却仍是寒冷的。有一滴血溅到了我嘴角我舔了舔看了看站在上面的武侯道:“君侯事已紧急请大人马上离开以图再举。” 武侯顿了顿刀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道:“以图再举?不可能了。我害了十万大军若不死又如何对得住这些英魂?” 他看了看周围的亲兵叹息了一声道:“唐生泰无能弟兄们若要骂我便骂吧。” 我眼角不禁有些湿润。英雄末路武侯也在深深悔恨吧。他也是为名将的声名所累以至于此。可是要我恨他也实在没法子去恨。 这时小鹰猛地冲进来大叫道:“君侯快走!锐步营已经崩溃蛇人马上便要突破铜城营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武侯抬起头忽然长啸一声。 啸声直冲云霄大概正在交战的双方全都听到了一时间象是定住了似的震天般的厮杀声也极短地顿了顿。 武侯叫道:“把我的马带来唐生泰当如苍月所言必要死于刀剑之下。” 小鹰忽然失声痛哭武侯顿了顿足道:“小鹰哭什么快去!” 他走下座位到了我身边我不由自主地单腿跪了下来武侯将手拍了拍我的肩看看我手里的刀长叹了一声道:“楚将军不仁者天诛之必致杀身可惜唐生泰知道得太晚了。” 我哽咽道:“君侯……” 和武侯也有过好几次的冲突武侯对我也有过信任有过怀疑但此时这一切都好象如同轻风吹过心头也只是一片空白眼前也只有这个末路英雄的叹息。 小鹰带着马来到门口道:“君侯。” 武侯把手从我肩头拿下看了看道:“小鹰楚休红你二人出去传令命各人逃生去吧。” 我惊道:“难道不去东门了?那里6经渔还在苦战……” 武侯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道:“经渔已逃不过此劫了。” 我不敢问什么跟着他出去。刚出门武侯喝道:“快走!此时逃出一个便是一个不要再无谓牺牲了!” 小鹰大哭道:“君侯小鹰愿陪你共向黄泉!” 我刚想也说这句话心里忽然象被什么猛刺了一下眼前闪过了那个影子想说的话也一下咽在喉头。武侯已叹了口气拍马厉声喝道:“唐生泰在此敢一战的随我来!” 小鹰也跳上马追随他冲入战阵此时我便是想追也追不上了。那些士兵本已在四散奔逃听得武侯的声音有一些重又返身杀入战团蛇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攻势一下弱了下来。 我转身吴万龄茫然道:“楚将军怎么办?” 武侯的亲兵已跟着武侯冲了出去先前那几十个蛇人已总算被斩杀干净但龙鳞军也已差不多全灭了。现在在营帐中只剩了我和他两个另外便是那六个女子。此时我也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但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我看了看帐中那六个女乐还站在那里。其他几个女子多半吓得不知所措她却仍是怀抱琵琶似是毫不在意。 我道:“快走带上她们我们上城去!” 吴万龄在一边道:“带她们?” 我喝道:“不仁者天诛之。吴将军!” 这话吼出来我心头却不免有些隐隐作痛。我这么喊着只是因为她在里面吧?我不过是为自己内心深处的私心找到了一个堂皇的理由而已。 从城上缒城而下倒还不难但难在一上旷野我们便要面对蛇人的攻击了。在野战时便是沈西平也一战败亡不用说别人。 吴万龄苦着脸道:“现在到处都是蛇人我们怎么才出得去?唉除非要飞出去。” 我心中猛地一闪叫道:“对了!飞!” 城头上到处都是死者幸运的是竟然没有蛇人。 蛇人在城处围了一长条专门斩杀那些逃出城去的士兵。帝**便是身强力壮时若单打独斗也绝斗不过蛇人的不用说这时了。蛇人这么做是想把我们斩尽杀绝啊。 中军阵营去西门不算近。刚走了一段吴万龄低声道:“统领前面有人!” 我看了看前面中军阵营已着火了那是帝**残兵最后的防线吧。借着火光依稀看得到是有两个人影正慌慌张张地在我们前面走。我道:“是我们的人。” 前面的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忽然向边上一闪我止住了别人低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只听得有人惊呼道:“楚将军!” 那是两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我反而听不出是谁了。我道:“是什么人啊?” “张龙友和伍克清。” 他们已从黑暗中闪出来伍克清小声道:“听得你们的声音我们只道是蛇人追来了。” 我扭头看了看正在厮杀的战场心头一痛。不管如何分辩我现在已是个逃兵了。但现在若不逃的话也只有战死。 我道:“你们要去哪儿?” 伍克清叹了口气道:“慌不择路君侯将我们这批参军打出来说是让我们自寻生路我们也只得向暗处走。楚将军你们要去哪儿?” 伍克清曾经来龙鳞军卧底他大概还能厮杀一番但张龙友却一直都是辎重营里大概连马都不会骑。 我道:“飞出城去。” 张龙友看了看我身后的那六个女子似乎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只是道:“用你以前用的那种风筝?” 他的脑子倒的确很灵。我点了点头道:“快走吧。” 伍克清叹道:“君侯一世英名没想到竟然会败得如此惨法。唉只怕蛇人将成浩劫帝国有难了。” 我有点心烦意乱道:“快走吧别说了。” ※※※ 向城西的城头上不时踢到一两具尸有一次踩到一段圆滚滚的身体时我几乎惊叫起来幸亏现原来是具蛇人的尸。一路上坑坑凹凹墙头也不时有缺口有一个女子一时失足落入缺口没听到声音多半摔死了。我们也不敢去找只是用最快的度向城西奔去。 如果在右军营中中有蛇人的话那么一切都完了。走进空荡荡的右军营盘时我不禁想着。但里面象死了一般只有几支还没燃尽的火把在烧着另外便是一地的尸了。 蛇人在攻入右军营中时杀得血流成河我只望不要破坏那个东西。可是我们现在有九个人怎么个坐法? 我在右军阵营中找来找去。记得薛文亦的营帐便在当初栾鹏的边上可是夜里看来多半一模一样。我找了半天忽然听得有人低声叫道:“是楚将军么?” 这正是薛文亦的声音!我大喜过望道:“薛工正是我!你在哪里?” 从一边的地上几具尸中有个人动了动我拔起在一个帐篷边剩着的半枝火把跑了过去却见薛文亦躺在几个右军士兵的尸中。他的肚子上中了一刀伤势很重。我扶着他伸刀从尸身上割下一条布给他包好道:“你没事吧?” 薛文亦叹了口气道:“蛇人攻进来时我还在做那飞行机结果吃了一刀。楚将军我会死了么?” 他流血很多人很虚弱但如果是我的话休养一段时间总会好的。我道:“会好的会好的。那个飞行机你做了多少?放哪儿了?” 他咳了一声道:“我已经做了十个了。你想用那个么?” 十个!我心头一宽但马上又冷了下来。薛文亦这副样子绝对坐不了飞行机而那几个女子肯定也不行的。难道刚看到希望便又要破灭么? 薛文亦道:“你们有几个人?” “九个五个是女子。” 薛文亦一笑道:“那五架就够了。” 原来一架飞行机可以坐两个人!我心底又是一宽。薛文亦又道:“看来天不绝我我只道自己是死定了没想到楚将军你还会回来。君侯人呢?” 我脸一沉。武侯现在不知如何了我眼前似乎出现武侯在马上作最后的殊死战。我道:“君侯让我们逃生去逃得一个是一个。” 薛文亦费力地抬起身道:“那么南门也失守了?天哪。” 我没有跟他说6经渔的东门现在也九成已经失守。我道:“你那飞行机到底在哪里?我没看见。” 他笑了笑道:“在我营帐中还没装呢。亏得我没装不然准要被蛇人砸烂不可。” 薛文亦的飞行机是分成三部份的组件。这十个堆了一整帐篷连他睡觉的地方也只是一小块了。我们按薛文亦的话组装起来堆了一地又听他说了架驶的要点我和吴万龄抬起一架放到了架子上我道:“薛工正怎么飞出去?” 他突然一惊道:“天啊现在还有马么?” 我象被当头打了一棒道:“什么?要马来拉的?” “要马拉一下飞行机才能起飞的。” 我晃了晃不知该说什么好。千辛万苦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我道:“还有什么办法么?” 薛文亦想了想道:“办法是有一个不过我没试过。” 他忽然猛地咳了起来几乎要断气。我急得如火烧一般道:“薛工正还有什么办法?” 他伸手指着一边似乎想说什么话可越急越说不出来。忽然他眼一翻人晕了过去。 我急得晃了晃他叫道:“薛工正!薛工正!”可是他却没回答我。刚才他指点我们装好飞行机已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虽然还没死但醒过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只能靠自己了。我走到他指的地方那儿是一堆破损的攻守器具想必是让他修理的有一辆冲车一具石炮还有一架断成三折的云梯。 冲车绝对没用难道是云梯?突然吴万龄叫道:“用石炮!” 我眼前一亮。那石炮的网兜已经破了轮子也断一个可是扳机和弹簧都是完好的。如果有一根绳子那么石炮的力量一定比一匹健马更大。我道:“对了!快帮我搬过来!” 远远的还在传来厮杀声但已经弱了不少。如果帝**彻底失败的时候那蛇人一定会回来的。我和吴万龄手忙脚乱地忙着拼命将那石炮弄好。等把一根绳子勾上飞行机前面的一个钩子上时吴万龄道:“统领我先来试试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不知该说什么。这个东西我们也不知到底有效没有但如今也只能一试。 他坐进了飞行机里另一个女子也胆战心惊地坐好吴万龄道:“将军来吧。” 厮杀声已经近了些。也许是蛇人在追杀四散逃跑的帝**已经马上要来这里了。我一咬牙道:“吴将军如果不成功你不要怪我。” 吴万龄喝道:“楚将军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快点!” 我一把扳下石炮的扳机石炮的有力地弹起那架飞行机轻盈地滑出架子象一只飞鸟般疾射向夜空中。由于飞行机头上的钩子是向后开口的飞行机飞行绳子便正好滑出落在地上。 成功了! 我一阵欣喜道:“快张先生你先来。” 张龙友有点慌乱地坐了进去他带的是薛文亦也很顺利地飞了出去。 连着两架都很顺利我也胆大了些。等伍克清和一个女子坐进后我一扳扳机忽然那飞行机一歪竟然从架子上斜着飞了出去。 夜空中还留着刚才伍克清的一声惨叫。我看着得新放上的一架飞行机心头一阵寒意。薛文亦做的飞行机还不是十全十美的刚才伍克清和那女子象弹矢一般飞出城去的样子我也不禁心寒。看了看剩下的三个女子心头不觉一阵踌躇。 我走时当然要带她去的。可是另两个呢?她们怎么办?她们还有胆量再试试么? 突然她象是知道我的心思道:“将军我来试试吧。” 也只有如此了 她抱着琵琶仍是声色不动好象不远处的厮杀也根本不存在。我点了点头道:“好吧。” 我扶着她抱起她的双腿让她坐进飞行机里。看她把琵琶放在身边我小声道:“小心。” 她看了看我明亮的眼睛里依稀有点泪光。我不敢再看道:“准备好了么?” 她点了点头。这时另一个女子尖声叫道:“将军那些怪物来了!” 我喝道:“别吵!”闭上眼扳起了扳机。在那一刻我的心也悬在了空中。如果她出事我也不想再走了便是死在蛇人阵中也要好过日后想到她的惨状。 “嚓”一声她坐的那架飞行机已轻盈地飞了出去。这时我听得营外有人叫道:“什么的那是?飞的。” 那种腔调一听便是蛇人的。蛇人来了?我低声对那个有点呆地女子道:“快帮我把飞行机放上去。” 刚把她放好我去扣好那石炮时便听得营外有个声音叫道:“在这里!来呀!”那个女子猛地尖叫起来道:“你怎么扳?怎么扳开?” 蛇人已象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我拣起地上的一杆长枪喝道:“闭嘴。”冲到架子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便已坐了进去道:“坐稳了!” 这时一个蛇人一声吼叫一枪投了过来。这一枪破空之声极厉我不敢再回头凝神定气对准那石炮的扳机投去。 这我本来就已想好。如果是江在轩那等箭手在身后自然十拿九稳但现在我也只能赌赌了。 这一枪正好击中扳机可是刚扔出长枪手不禁一软那长枪只碰了碰扳机石炮没动! 这时蛇人投来的长枪从我身边擦过“呼”一声一下没入暗中。虽然没碰到我可是我身上已是冷汗淋漓。现在没机会再取枪试一次了我不禁后悔刚才没有用绳子绑住那枪不然还会有一次机会。 如今机会已逝现在是我的死期到了吧。 我闭上了眼。 刚闭上眼忽然只觉身体一震只觉眼前一花周围飞快地倒退睁开眼我已飞入了夜空中。 是那蛇人的一枪触动了机关!我一阵狂喜向下看了看却见地面上蛇人已蜂拥而至却一个个张大了嘴似是不知怎么回事。 逃出来了!我恨不得欢呼一声扭头看看坐在身后的女子她大概还没从惊吓中醒过来也仍是张开了嘴。 我控制着飞行机的机关让飞行机顺着气流在空中飞行。薛文亦告诉我们说如果运气好气流强那么这飞行机可以永远都在天空中飞的飞到帝都都有可能。我想我肯定没那么好的运气但飞出十余里路大概还行。 试了几圈已约略控制住了飞行机。我顺着气流盘旋了几周越盘越高头顶的星空也似近了许多在眼前好象可以摘下来。 这时从下面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笛声伴随着笛声是一些沙哑的喉咙在唱着: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当中一个高亢而苍老的声音正是武侯。武侯也已到了最后关头吧我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汹涌而出。高鹫城中已是四处火起即使在空中也仍听得到帝**的惨呼和蛇人的吼声。 这时坐在我身后的女子忽然象魇着了似地叫道:“不要!不要杀我!” 我抹去了泪水喝道:“不要叫!” 尽管我这样冲她吼着其实在我心里也想这样大吼大叫也想把郁积在心中的一切都泄个干净。 我抬起头月色凄迷。惨白的月色象水一般洒在我脸上仿佛要将我周身都融化掉。 “走吧我们走吧。” 我低声地说着又耳语般地说:“我会回来的。” 飞行机随着东南海上吹来的风盘旋着向北方飞去身后那在烈火中燃烧的城池已渐渐变小渐渐地象一颗微不足道的星再看不清了。 (《天行健》第一部《烈火之城》终) 第一章 逃亡之路 山势莽莽苍苍风吹过远远地便传来一阵呼啸。 距我们逃离高鹫城已经是第五天了。没有马要赶到帝都起码也得一个半月。薛文亦的伤势一直很严重两天前又有两个女子开始烧祸不单行的是我的病也复了。我病好后一直没能好好调理加上破城时一番苦战今天早上起来我便觉得浑身不适有些烧今天在山中只行进了几里路便已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来休息一下。 高鹫城破后南征的十万帝**全军覆没只怕逃不出多少人来。虽然我们乘飞行机飞出了三四十里路可如果城里有人逃出的话也该追上我们了。但我们赶了五天路上还不曾碰上过一个逃出的帝**。而我也病倒后一行四男四女八人中只有吴万龄、张龙友和两个女子算身强力壮的。八个人里病倒一半如果能回到帝都那真算得上是个奇迹吧。 我拉开一根树枝看着被雾气笼罩的山谷。这里大约是天水省的地界天水省向有“群山绵延不绝民风悍勇好斗”之称本来人口有一千余万在帝国诸行省中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是帝国中部最为重要的一个省天水总督也是节制中西四省的席总督。苍月公叛乱后天水总督李湍投入了叛军原来驻扎在天水省北部的西府兵却仍效忠帝君两方将天水省分成南北两半兵连祸结争斗不休。武侯跨江南征第一战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西府兵攻破了天水省府符敦斩杀前总督李湍使得十二名城中名列第七的符敦城率先重归帝国麾下。不过西府兵和总督府的府兵攻守连年天水省一千万人口死了三分之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带地方根本已看不到人烟了。没有人烟后那些树木倒长得出奇地茂盛将这条山路也湮没了一半。 在围攻高鹫城一役中我们便已几乎杀了近八十万兵民如果算一算南征以来一路斩杀的人众想想都有点害怕。 我放下手上抓着的树枝那根树枝“呼”一声又弹了回去。虽然烽烟遍地但春天还是来了那根树枝上出了新芽抓在手上似乎也感觉得到在树皮下流动着的新鲜的汁液。 可是人不是树枝。死去的人便再不能复生了。 我有点颓唐地想着头也一阵晕重新走回宿营的地方。一个女子更用清水给薛文亦洗着伤口另两个女子躺在地上神情很是委顿。她们的病比我还重我走路还有点摇晃她们连走都难以走动了。 张龙友正在砸着两块石头听得我过来站起身道:“楚将军你歇一歇吧。” 我拣了块石头坐下来道:“做什么呢?” “我想找到燧石好生火。” “找到了么?” 他把两块石头一扔脸上一阵颓唐道:“不行。要是现在有点火药没有燧石也能生火只要砸出点火星就行了。” 我不由一阵苦笑。逃出高鹫城时哪里还会带个火雷弹?在那最后一战中能用的武器全都用上了。我道:“别灰心再想想吧。” 这时西边的树丛里出一阵响。我转过头正见吴万龄抱了一堆野果过来。张龙友唉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我也知道他的意思。 吃了几天的野果肚子里也直冒酸水。初春时的果子又多半又酸又涩实在称不上好吃。 吴万龄把那堆野果放在地上道:“统领吃点东西吧。” “和你一起去的那个女子呢? 吴万龄抓起几个果子向那两个躺着女子走过去嘴里道:“她还在摘一些下来马上过来了。” 张龙友也过来抓起两个果子坐到我身边道:“楚将军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我咬了一口果子只觉得头也重得象灌满了铅水几乎抬不起来但嘴上还是道:“现在好些明天再接着赶路吧。” 为了带薛文亦走我们用木头做了个拖床本来是由我和吴万龄轮流拖着薛文亦现在我自己也行走困难别说要拖个薛文亦了。另两个女子病得也很是严重虽然还不至于无法行走但也走了一小段便气喘吁吁一天只怕最多只能走个十里路。相比较开始时的一天大约六十里相差只在太远。如果按这个度回到帝都真得要走上大半年。 吴万龄有些不安地道:“统领你还能走么?” 是啊我还能走么?虽然嘴上说是“好些”但我也觉得自己更加无力。我道:“唉要是叶台在这里就好了。” 吴万龄道:“张先生你不也懂些医道么?” 张龙友抓抓头苦笑了一下道:“医道我虽也懂点但是我学的都是些石药之术非得水火相济才行叶医官那种草药我可不懂。”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太严重的病如果能吃饱休息好那么不用几天薛文亦的伤也能好。我看看躺在一边的薛文亦他一张脸本来已经惨白少血色因为烧颊上有两块不正常的红晕。那个女子正把一个野果剥去皮喂给他吃。薛文亦因为太过虚弱眼半开半闭地吃个野果也费力之极。我道:“这些都不用说的。张先生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取火么?” 逃出高鹫城时谁也没想到要取火所以谁也没带火镰。在城中到处都有火一出城却因为生不了火吴万龄打到的几只小兽也没办法吃。如果能生火烧上一锅热汤那比药还管用。 张龙友咬着一个野果出神地想着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对了钻木!” 我被他吓了一跳他已站起身道:“我读过一部书说钻木可以取火!” 钻木怎么能取火?张龙友也许也有点食古不化。但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好去扫他的兴。 张龙友说干就干野果也不吃了拔出腰刀砍下一根直直的树枝又拣了段枯树干对剖成两半半片树干放在地上然后将树枝削尖了顶在那片树干上两手拼命地地搓动。随着他的搓动这树枝象个钻头一样在那半片木头上钻了个洞边上还出现了一点焦痕。 居然真的有效。我直了直身体盯着张龙友手上。他的手搓得更快了但只是稍稍冒出点青烟却连火星也没有一个。 张龙友搓了一阵放下了那树枝甩着手道:“不行不够快要是能再快一点还行。” 这时躺在一边的薛文亦忽然轻声道:“做一个弓……” 他话没说完忽然咳了起来。那个女子帮薛文亦敲着背张龙友道:“做什么?做什么?” 薛文亦咳了一阵道:“钻木用的钻头是用……” 刚说了两个字他又咳个不停。张龙友扶起他的身子敲敲他的背道:“薛先生你慢慢说。” 薛文亦做的东西很有鬼神莫测之机他做的望远镜、飞行机都是我闻所未闻的由他帮忙也许真能生起火来吧?吴万龄也走到薛文亦身边扶住他的另半边身子道:“薛工正慢慢说。” 薛文亦咳了几声道:“你们见过我用的钻头么?” 我们都面面相觑摇了摇头。他在拖床上折下一根小树枝道:“我画给你们看。” 张龙友喜道:“正是正是。薛先生你小心点。”他伸脚在地上拨拉出一小块空地道:“在这儿画吧。” 薛文亦手中的树枝刚碰到地面从西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 那是她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抽搐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站起身手按住了腰间的百辟刀。吴万龄的脸色也是一变道:“出什么事了?” 我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 不等吴万龄反驳我已冲了出去。此时我只觉浑身都如火烧根本没有一点疲惫之感。 ※※※ 声音是从西面传来的。本来吴万龄和她就在边上不远处可是我沿着路跑出一小段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我找错方向了? 仿佛一阵寒意袭来我突然觉得浑身无力。那不仅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我知道更多是因为我对她的关切。 树枝上明显有折断过的痕恋我沿着路又跑出十几步心急如焚忽然从茂密的树叶丛中传来了一阵野兽的吼叫。 这是鼠虎! 我差点惊叫起来。鼠虎是现在最为凶猛的野兽虽然论凶猛实际比不上真虎但数量比真虎多得太多样子又远较真虎丑陋吼声也象是老鼠的叫声放大了几十倍。她是碰到了鼠虎了? 鼠虎分布极广帝国疆域辽阔南北东西几乎所有地方都有鼠虎分布。她一个人碰到鼠虎的话…… 我不敢往下想了大声叫道:“喂!你在哪儿?” 嘴里喊着心里忽然有一阵痛楚。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那四个女子都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她们的名字我也从来不去问她们。也许在我心底我是故意用对她们的冷淡来掩饰自己的想法吧。我从来都觉得作为一个军人实在不该有什么儿女私情。在攻破高鹫城时看到那个女子坠城身亡的时候心底最多也只是怜悯。而白薇在离去时给我的一吻也不过让我觉得有点异样而已。即使是而对我答应要娶她的苏纹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公子哥儿常挂在嘴边的“爱”。可是对这个我一直不知名姓的女子从那一天在武侯帐中听到她弹乱的那声琵琶起我就现自己总是在想念着她。 刻骨铭心地。 每次的生死关头我想起的也总是她。 也许对她我才有真正的爱情吧? 我狠狠地摇了摇头。额头火烫我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我都不知道如果她出了事我是不是还会有勇气活下去。 我的声音在树林里大概也传不了多远我的嗓门起码也比雷鼓要轻上两倍。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也有可能她喊的声音我听不清了。而这时那鼠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回鼠虎的吼声近了许多。 没找错! 我心头一阵欣喜顺着声音的来路撩开了一丛树枝冲上前去。 前面的树稀了很多走过这一段我已经依稀看到了有一个淡黄色的身影。我加紧了步子猛地冲了过去。 树林到了山崖边突然断了一截在这个山崖前空出一块足有五六丈的空地。我一冲出树林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她已站到了崖边身后一丈许是一头很大的鼠虎。 那头鼠虎大约不曾见过人吧小心翼翼地正在向她逼近而她已站在了山崖前一两尺的地方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下去。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淡黄的绸衫。山风吹过那件绸衫被吹得贴紧了身体勾勒出美好的身影。在这些天的逃亡生涯中她一直保持着极好的整洁。我一直不敢问她们的来历但我也猜得到她一定出身于一个相当有教养的家庭。在和那只丑陋已极的鼠虎站在一起时她依然没有慌乱。 她没有回到我们宿营的地方那是为了把鼠虎引开吧。 我心头一阵冲动猛地抽出百辟刀喝道:“畜生!过来!” 山崖边没什么树我的声音倒显得很是响亮。那头鼠虎被我的喊声一惊顿住了步子扭过头来。 我将刀紧紧地握着只觉掌心的汗水已沁湿了刀柄使得一柄刀都有些凉凉的。我慢慢地走上前紧紧地盯着那头鼠虎。 鼠虎的习性与真虎不同。真虎在对猎物动攻击时往往一跃而起将猎物扑住而鼠虎却是慢慢欺近突然间窜上来咬住猎物。这头鼠虎身长比我还要长如果被它咬住那恐怕一口便能咬断我的腿的。 我慢慢地向前走去大概因为没碰到过这样的猎物那鼠虎甚至退了退。 现在我已靠近它只有一丈多了。我有意慢慢地转向另一个方向好将这鼠虎引开所以这时正好形成了一条直线我和她都离那鼠虎一丈左右。 我不敢再靠近了。鼠虎的动作极快如果是一丈以内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反应过来说不定等那鼠虎一口咬住我我才会知道。 我站住了。猛地我的脚在地上一顿。 地上本有不少碎石子我的脚一顿一块石子已被我踢了起来直向那鼠虎飞去。那头鼠虎猛地一闪石子正好击中它的颊部。 石子刚击中它我便觉眼前一花只听得她突然间惊叫起来:“小心!” 那头鼠虎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我猛地向后一跳已跳后了几尺那头鼠虎的牙咬了个空简直是擦着我的裤子过去的我腿上都感觉得到一股热气。 好险。 但不容我庆幸鼠虎又已冲了过来。而这时我脚还不曾立稳便觉身前已是一股腥臭袭来。 我咬了咬牙人猛地向前倾去。因为本来不曾站稳人向前一倾正好倒在鼠虎的背上。鼠虎的毛又粗又硬倒在上面也实在不舒服但也是这么一倒我的脚抬了起来正好又闪开了鼠虎的一咬。 虽然又逃过一劫但我的身体成了横在鼠虎背上了。我心知再不反击那真成了鼠虎嘴边的一块肉。好在虽然险象环生但我手上还握着百辟刀。我挥起一刀猛地向鼠虎背上砍落“嚓”一声一丛鼠虎的毛被我砍落刀锋也吃进了皮肉里足有半寸。 百辟刀吹毛断连蛇人的头也能一刀砍落但是鼠虎的皮向来以坚实著称军中的软甲大多便是由鼠虎皮制成我能砍进皮肉里有半寸已算是难能可贵。看来南征十多个月大小数十战我的臂力、刀术都有进步。可现在哪里是开心的时候?那头鼠虎被我一刀砍伤登时负痛大吼了一声头也抬了起来两条前爪离开了地面。 我本来便是象根扁担一样搁在鼠虎背上鼠虎这么一立起来身体马上便要从鼠虎背上滑落。我心知一旦落地这鼠虎负痛之下肯定是一通乱咬那时我大概连一块肉都回不了帝都了。可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心一横左手一把揪住了鼠虎的左耳。 鼠虎的耳朵比较尖而长我握在手中还卷了卷将它的耳朵缠在了手上。这么卷一卷一定让它感觉到了痛它猛地一甩头便要来咬我。我再没办法可想右手一下松开了还砍在鼠虎身上的百辟刀一把揪住它的右耳。它是向右边甩过头来而我就这么挂在它的耳朵上身体被它象一根木棒一样甩向左边百辟刀也一下掉落下地从它背上的伤口处血猛地喷了出来浇了我一身。 这个伤口不是致命的我这一刀只怕更惹动了鼠虎的凶性它咬不到我一个头左右猛地甩了起来。我只觉身体简直已不属于自己一般被它甩得不停地打着它的背脑子里天旋地转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了好象自己被绑在风车上正以极快的度在转动。我咬着牙两手紧紧地揪住了它的耳朵死也不敢放手。 又被它甩了两下忽然我的左手一松人一下失去了平衡挂到了鼠虎的右边去了耳边只听得那鼠虎又是一声巨吼。 我已将它的左耳拧了下来! 幸好鼠虎负痛之余只顾着惨吼没有趁这时来咬我。我左臂一弓一把搂住了那头鼠虎的脖子心头也狂跳起来。 如果这鼠虎再又跳又甩铁定要把我甩下背来的。现在我该怎么办? 尽管现在似乎我还占了点上风但我知道我这点上风实在太过靠不住了只怕这鼠虎疼痛之余凶性更大我马上便要被它撕成碎片了吧。 我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两丈开外的她叫道:“快逃吧!” 如果我死后她能逃出生天那也算值得的吧。 哪知她没有走开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步。 “笨蛋!” 我嘴里大骂着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一甜。而这时我才现我竟然在想着如果我要死在这鼠虎嘴下最好她也逃不出去。 那头鼠虎猛地一跳竟然跳向了她。我大吃一惊左臂一用力试图用在军校里学的格斗术来对付鼠虎。这一招是勒颈闭气如果是个人我这么用力一定会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可鼠虎大概和人不一样我已用出浑身的力气它却毫无异样又是一跳。好在我正紧紧地勒着它的脖子倒不曾被它甩下去。 但这么一来离她只有几尺远了。 我已看清了她的面色。现在我们相距也不过几尺许如果不是当中隔着这个丑陋之极的鼠虎倒也是件美事。我大声道:“快!快把刀给我!” 她身子一震人向边上一闪跑了过去。 我的百辟刀掉在了近两丈外的地方了。她去拣过来这一段功夫我想我还能撑得住。可是她拿到刀后怎么交给我?我现在两只手根本不敢松开一旦松开哪里还制得住这头几近狂的鼠虎?但此时哪里还由得我多想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鼠虎还有乱动。这头鼠虎的身体跟我也差不多长但力气却足有两三个人那么大。如果不是我先前揪住它的耳朵我哪里能斗不过这头野兽?即使如此它在拼命挣扎时我仍然没一点反抗的余地只能由着它乱动。 “怎么给你?” 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她的声音。她到这时话音仍是冷冷地好象我不是处在生死一线的紧急关头一样。我叫道:“你扔过来!” 我的话一定让她吓了一跳。但要把刀交给我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我听得她道:“那我扔过来了。……你小心。” 最后这三个字已没有了刚才的平静即使我正晕头转向也听得她话中的颤音。 她也毕竟没有表现的那么刚强啊。 尽管知道实在不是时机我仍然暗自笑了笑。 刀“砰”一声被扔到了我身边。 她扔得很准这刀扔得离我不过一尺多远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跳了跳。这时那鼠虎正好带着我猛地甩过来我一咬牙右手猛地松开了它的耳朵一把抓向百辟刀的刀柄。 这是在赌命了。如果我一抓不中那也就是我和她的死期到了。 我的手指一下碰到了一个圆圆的硬物那正是摸惯了百辟刀刀柄。谢天谢天我不由默念了一声手一翻刀已握在掌中。此时鼠虎耳朵失了控制登时转过头来要咬向我我左臂一用力大吼一声:“畜生!”右手的百辟刀一送刀尖一下插入了鼠虎耳后。 在军校中教暗杀的老师跟我说过人的头骨极为坚硬要劈开头骨那要花极大的力气。但是人的耳后却是头骨的空隙处从耳后下刀刀一下便能入脑当场便能让对手毙命。人是如此我想野兽也差不了太多。 果然刀尖在鼠虎耳后如中败腐半柄刀一下没入了这鼠虎脑中可又马上象被东西夹住一般刺不进去了。 那是耳后的空隙没有百辟刀的刀身宽吧刀子卡在这鼠虎的脑骨中了。可这已足以致这鼠虎于死地了它正咬向我的大嘴里忽然哼了一下吐出了一阵腥臭慢慢地瘫倒在地。 直到这时我总算松了口气。我本来跨在鼠虎背上鼠虎一倒下我也浑身脱力坐到了它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真的以一人之力杀死了一头鼠虎? 心还在猛烈地跳动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她忽然道:“你没事吧?” ※※※ 她的声音又显得那么平和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生过。但我知道刚才她带着颤音对我说“你小心”时已经让她暴露出真实心思了。现在她的语气尽管冷冷地但我也听得出她话语里的关切。我笑了笑道:“好象死的不是我。” 我想要站起来人却一软差点摔倒。这时我倒现我的内衣凉飕飕的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那是从鼠虎身上喷出的血打湿的么? 我看了看胸口。胸口鼠虎的血已经快干了而我手臂上因为刚才的搏斗也弄得满是伤痕许多伤口都在渗出血来不过都是些皮外伤。 我解开软甲想看看身上有没有伤。哪知刚解开却见胸口一阵蒸气散出来。刚才的搏斗中我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但浑身的汗水却已将我的内衣已湿透了。 “小心容易着凉的。”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冷冷地。我不由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道:“谢谢关心。” 我的话让她有点局促不安。我不敢再看她将软甲系好道:“快回去吧。” 在要走时我又回头看了看倒在山崖上的鼠虎不禁打了个寒战。刚才能杀死这鼠虎差不多全靠运气而且有她的帮助。 看样子我到底勇力远不及武侯啊。听说武侯打死鼠虎时也是我这样的年纪而且他是单枪匹马赤手空拳打的。这么比比我实在要差得远。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沮丧。转过头她已在向前走了。我追上几步道:“走到我身后去。” 她一怔没说什么。我走在她前面也一言不。 山中看样子鼠虎也不算多回去总算平安。走过刚才她采野果的地方时她道:“这里还有几个果子。” 当她把野果抱在怀里走过来时我忽然道:“以后不要一个人落单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之极似乎要说出话来。我避开她的目光又向前走去。 快到宿营地时我忽然闻到一股焦味传来。这味道也不算浓当中夹着些甜香倒很是好闻。 那是火的味道啊。我心头一阵狂喜看样子张龙友终于生起火来了。我回头道:“快有火了!” 果然当我拨开树枝走到宿营地前在薛文亦那拖床边已生起了一堆火。地上已挖了个坑坑里一些树枝正在烧着火星不停地爆出来张龙友和吴万龄一人拿了个树枝上面串着些野果和剥去皮的飞鸟正在火上烤着那股香味正是从这里传来了。 吴万龄一见我猛地站起身道:“统领!你怎么了?” 我看了看胸前大概我前胸的软甲都是血吓着他了。我笑了笑道:“没事快点烤我馋死了。” 吴万龄看了看手上笑道:“多亏张先生和薛工正两人我们才算生着了火。统领这鸟肉熟了你先吃。” 我也实在馋得不行拿过来就是一口。吴万龄烤肉的本事倒也不坏那野果本来又酸又涩烤过后倒正好给那鸟肉当调味料鸟肉也有一股清香。这鸟也不知是什么鸟很是肥嫩咬在嘴里那股香鲜的滚味几乎让我把舌头都吞下去了。吃了两口我忽然将那鸟撕下一条腿来递给走过来的她道:“来吃吧。” 她接过半片鸟肉小口小口地吃着很是斯文。我笑了笑以一种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狠吃着。一会儿我把这半只啃得一点不剩她却还有许多。 我舔了舔指上的油道:“好吃好吃。” 吴万龄笑了道:“统领你身子也好了?” 听他一说我也猛地惊省过来。这一身大汗一出我的病也爽然若失现在精神百倍刚才和鼠虎搏斗得精疲力竭吃下这半只鸟肉好象浑身力量全回来了。我道:“真是啊那只鼠虎连我的病也治好了。” “鼠虎!” 张龙友和吴万龄同时叫了起来在一边正由一个女子喂着鸟肉的薛文亦也睁大了眼看着我。我道:“是啊刚才我杀掉了一只。怎么了?” 吴万龄看看远处道:“这山里只怕还会有吧?” “别多想了鼠虎总比蛇人好对付。” 我说着身上又打了个寒战。想起蛇人如烈火燎原的攻势以及覆没在高鹫城里的十万大军任谁也不敢说不怕的。 张龙友和吴万龄也想起了守城时的情景了吧他们都有点茫然。我叫道:“别多响了吴兄你打来的什么鸟?很肥啊。” 吴万龄也向从梦中惊醒一样笑道:“那是竹鸡。山中到处都是多得很简直跟拣的一样。要不是张先生和薛工正生起火来那么多好吃的我们可吃不上。” 我道:“多弄几只吧要是能煮锅汤那就更美了。” 我和吴万龄说着张龙友也被带动了笑着道:“对了我去找找陶土这山里肯定有。做出形状来烧一下就是很好的锅了。” 我们说笑着一时也忘了现在的处境。我在说笑时眼角不时瞟着她心头不由一阵痛。 如果能到帝都她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把她去送给帝君的。 ※※※ 张龙友的运气很好第二天就找到了陶土。 因为找到陶土我们兴奋地不肯走了马上找了个地方宿营用昨天带着的火种生起了火看着张龙友做锅子。 张龙友的手艺不太好他虽然说得轻易说找到陶土就能做出很好的锅可他做出来的坯子全是七歪八倒的用那样的锅煮东西只怕煮熟了也倒不出来。幸好有个女子手很巧做出了相当漂亮的带耳的烧锅出来还做出了几个稍嫌笨重的勺子。 当天色暗下来时第一锅鸡汤也出锅了。我们用那种大笨勺舀起了汤几乎眨眼间第一锅汤便被我和张龙友、吴万龄三个大男人抢光了连薛文亦也只来得及喝上一勺。 吃过了煮出来的肉汤那两个女子的病况马上好了起来薛文亦的伤势也有了好转的迹象本来他一天到晚大部份时间都昏迷不醒现在已经有力气说话了。看样子大概在路上便也可以好转。 吃完了东西每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张龙友和吴万龄在和两个女子聊天薛文亦也半躺在拖床上和那个常照顾他的女子说话。在刚逃出城时她们总多少对我们有些敌意。 也真是巧啊刚好是四男四女。我想着不由得看了看坐在火边的她。 在火堆边她正调试着那面琵琶。即使逃出高鹫城她也没有丢掉这面琵琶。随着调试她不时拨出几个不成曲调的音符。 如果能和她找一个无人到过的地方隐居那也不错吧。 现自己居然有这种念头我不禁哑然失笑。她的样子仍是冷若冰霜那几个女子已经和我们混熟了她们告诉我们她们的真名武侯给这六个女乐都取过花花草草的名字她们的真名倒也比武侯取的要好听。在问她时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叫我枫吧。” 枫是武侯给她取的名字。不管她叫什么她总是她。我想着没有再看她心底默默地想着。 ※※※ 吃的东西解决后我们行进的度一下快了许多。帝国本土以大江为界有南九北十共十九个行省天水省是疆域第一的行省南北足有七百余里而且因为气候变幻莫测山势极为险峻民风又极为骠悍号称“天无晴地无平人无宁。”府符敦城依山傍水而建在大帝得国时是屈一指的坚城大帝攻符敦死伤数十伤围了三年多才算攻下。后来大帝鉴于天水省的人民太过勇悍下令凡是天水省的城池地墙一律不许过五丈。可天水省里即使是不过五丈的城池防御力也不比另外地方十几二十丈高的城池弱多少。 我们是第五天进入天水省的第九天在一片暴雨中我们到了符敦府辖的文当县。 文当县有一条大河是大江的支流。以支流而论这条河比主干还要宽些。大帝得国时因为符敦城坚不可摧故先剪除东西南北羽翼最后而围困符敦城的。最后之战便是在文当县建造船厂建楼般五十艘从这里出的。我们沿着路过来正好来到了这造船厂的遗址。 在江边上还矗立着一些工棚不过都剩了些梁柱了。这条铁水河蓄积了四周几十条小河的水量一旦到春夏雨季便水势大涨现在那些横七竖八的梁柱都竖在了水中仿佛一些巨兽的骨架。年代太过久远连木头也变黑了暴雨中每根直直的柱子都黑得亮象是坚铁所铸。大雨倾盆而下空中不时滚过惊雷那是春天第一阵的雷声。 我们撑着在薛文亦指点下做成的雨伞狼狈不堪地找着在雨水中看不清的路。符敦城是我们能赶到的第一个大城。武侯南征以前天水省本就已经自行交战了近一年人口极少我们这九天来连一个人也没见过倒是经过不少被屠戮已尽的村落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尸真有如在鬼域中穿行。 那些有的是趁乱而起的山贼们干的有些大概也是我们干的。南征后为了一路取粮武侯曾下令那些坚守不降的城池周围两百里以内一律斩杀一个不留。这文当县不知以前有多少人口在厮杀最为惨烈的天水省里大概现在全县连一个人也没有了也是可能的。 薛文亦因为不能自己动手那几把雨伞做得很是粗糙如果是些小雨还好办在这样的暴雨中根本顶不了什么用。当伞面的芭蕉叶已被风雨撕扯开了雨不停地打下来。天水省号称“天无晴”省名又叫“天水”其实就是因为雨多而得名。我们南征时经过天水省正好是旱季还不曾领教过天候的这等威势。在路上被这一场雨打得晕头转向我可想找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可是在大河边树林多半很稀而长得大的树又是孤零零的。在军校时我们早就被教过野外行军如遇雷雨孤木之下不可扎营不然天雷下击很可能打中大树的。 我撑着一把伞但这伞已经被打得没什么大用了我撑着它只是为了护住由我提着的一罐火种。尽管这火种罐也用芭蕉叶盖着可我实在怕会被雨打灭只是用那把破伞拼命挡着。 吴万龄拖着薛文亦在我身边走着。他大声道:“统领你快看!” 随着一道闪电我看见在前面一个坡上有一幢木屋。我道:“谢天谢地。吴将军你要当心我先过去看看。” 我把火种罐交给另一边的张龙友正要向前走去忽然耳边只听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我扭头一看却见一个女子滑入了边上的一个沟渠中正挣扎着要爬上来可是雨把泥土打松了她哪里抓得住? 这沟中积水已和路面相平那女子大概没有注意失足滑进去的。 还好不是她。 我刚转过这个念头忽然身上一阵寒意。我大声道:“撑住!”不等别人说什么我一下跳了下去。 沟中积水已经深可齐胸当然是齐我的胸那个女子大约是齐颈了而她又惊慌失措地挣扎已经吞了两口水马上便要沉下去了。 水流得很急一跳进沟里我便觉得身体象被一个人大力推着站都站不稳。我深吸了一口气向那女子走去。此时她已经失去平衡一下沉了下去只剩下一头长还漂在水面上。我看准了一把揪住她的头拉了过来。 一抓住她张龙友已经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树枝向我伸过来。我左后抓住树枝右手松了松搂住了那个女子的腰。好在在水里她的体重轻了许多不然我根本抱不住她。 拉着那根树枝我单手抱着那个女子将她推上岸去。把她送上去后我也爬上岸来道:“她没事吧?” 张龙友拖上那女子后在她背上敲了敲她“哇”一声呕出了一滩水神情很是委顿不过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 张龙友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微微一笑。这个女子是和张龙友很谈得拢的那个大概张龙友也喜欢她吧。我身上一身的泥水很是不舒服道:“大家一块儿过去吧。” 吴万龄道:“统领全过去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要是那屋里有蛇人那我们也逃不掉了。” 我这么说着忽然看到了她的目光。她在看着我时没有那么冷漠了仿佛有些温柔之意。看见我在看她她低下头似乎带着些娇羞。她一向都冷若冰霜让人觉得不可接近此时在雨中被淋得浑身湿透倒更平易近人一些。 我们走近了那屋子。屋子里也没灯光不知到底有没有人。到了屋前吴万龄道:“大家小心点我和统领先进去看看。” 他说完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此时我们八个人中有一战之力的只有我和吴万龄两个如果真有什么埋伏那逃也逃不掉。 我和吴万龄走到门前。我抽出百辟刀左手便要去敲门。在那一瞬间突然间好象回到了在高鹫城里的情景了。 第一次见到蛇人时也和现在差不多。那回我手下有祈烈和十个百夫长对付那个蛇人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想到这些我的手也顿住了实在不敢敲下去。 吴万龄倒没有我这种顾虑他在一边见我不动了道:“统领怎么了?” 我伸手抹了把头上的雨水道:“没什么。你把刀拔出来小心点。” 他点点头。我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终于重重地敲了下去。 门在我敲叩下出了清越的声音这种年代久远的木头敲后几乎有点象金属在雨中显得空落落的。可是随着我一敲这门一下被我推开了一条缝。 这门没有闩上! 我猛地向后一跳吴万龄不知生了什么事也猛地向后跳去。不过他跳得没我远这么一来他反而在我身前了。 一跳离屋檐下雨水登时浇到我头顶我脑子里一阵凉。这时我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不禁哑然失笑。 我实在有点多疑了。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仍是黑糊糊的。我伸出百辟刀顶住了门用力一推门一下洞开。因为窗子全部关着里面仍是黑黑的但可以依稀看到里面的桌子椅子却没有人影。我小心地走上前去道:“有人么?” 吴万龄也走了过来。他从张龙友那里把那罐火种抱了过来。我道:“快看看火种灭了没有?” 他拉开盖看了看道:“还好里面的炭还燃着。” 那是张龙友想的办法。用干柴煨成木炭后放在罐子里这罐子底下有个小孔木炭燃尽后的灰能漏出去而空气也可以进去使炭火不至灭掉。我们从生了火后就这么保存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用干树叶卷成的小棍在炭火里扎了扎登时头上着了。他用力一吹马上跳出了一朵火苗来。 那也是张龙友想的办法。他这人很有些奇奇怪怪的办法而且相当实用。本来干树叶很难卷他是拣些肥厚的新鲜树叶细细卷好后在火堆边烤得干透象是火绒一般。这样的火头用力一吹便可以吹出火来的。 一有了火屋里的东西象是一下子跳出来一样显现在我们面前。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张破竹榻和两张破椅子看样子总也有许多天没人来过了。我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屋里也注意地看了看顶上还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进来吧。” 我对外面几人这样说时他们登时欢呼起来。 第二章 神之剑 这木屋虽然不大挤八个人倒还绰绰有余。等大家在火堆边烤干了衣服把住的地方安顿好我道:“你们休息吧我来守夜。” 吴万龄道:“统领还是我来吧……” 我笑了笑道:“别争了。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我们加紧点就可以到达符敦城。” 另外几个都去睡下了。吴万龄坐到我身边道:“统领你身体吃得消么?” 我弯了弯胳膊道:“这点总还扛得住。你早些休息吧明天你来守夜。” 吴万龄往火堆里添了段柴道:“还睡不着。” “怎么了?没吃饱么?” 现在吃得倒不算差。一路上因为有火和在高鹫城里时相比真的是有天壤之别。我伸手烤了烤火让身上更暖和些不由得开了句玩笑。 吴万龄倒没心思和我开玩笑道:“统领你觉得到了西府军驻地我们能安全么?” 我一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道:“怎么了?你怕西府军也会反叛么?” “倒不是担心这个”他看了看窗子。窗外还在下雨雨打在木板窗上出了如同击鼓一般的声音雨水从缝隙里淌进来。屋子正中那堆火堆里都成了炭了没有烟红红的炭火让人感到一阵温暖空气里还留着刚才吃过的东西的香味。 “西府军自成体系也是自视极高他们与李湍互有胜负没能取胜。君侯一来便已将李湍击溃那时我便觉得西府军很是不服。如今我们败退回来就算他们相信我们不是逃兵会不会借机对我们不利?” 我身上不由一凛说不出话来。的确吴万龄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当初随武侯攻破符敦城后我便看得到西府军很有些不服他们大概觉得自己与李湍浴血苦战反倒是武侯来取一鼓而胜之名。我们全线溃败西府军会不会借机泄一下内心的不满?如果推己及人按沈西平右军的风格只怕会这么做。 西府军久处边陲他们的最大军源是军户也就是世代从军的人家全军总是保持着五万人的编制李湍当政时在天水省最多时能调动二十万大军但这二十万大军和西府军五万人相持不下也可见西府军的战斗力了。不过我听路恭行说起过西府军虽不能说他们是妄自尊大不过他们的战斗力却只能在天水省这等山岭极多的地区挥一到平原水乡地带便要打个折扣了。西府军的马也是天水省特产的山马个头不大跑动也不却很有长力适合在山道上行进。若是在平地上山马却是大大不如帝**常用的宛马因此武候点兵时不曾点他们。事实上当时西府军与李湍的军队作战也根本无力分兵外出。 那时西府军大概就已经对帝**心存芥蒂了吧。 我沉吟道:“是啊这也不能不防。吴将军你的意思如何?” 他道:“我也实不在知道。依靠自己的力量要回到帝都实在难上加难最好还能得到西府军的帮助。唉希望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我看了看睡在一边的几个人。这屋子里原先也有一堆干草大概也是用来喂马用的我们摊开后她们四个女子躺在一个角上张龙友和薛文亦躺在一个角上正睡得香甜。在这儿睡当然不舒服不过和一路上的颠沛流离相比却不知好多少了。 我被吴万龄说得一阵心烦叹道:“好吧还是由我独自去和西府军打交道万一西府军对我不利你们可以自行逃走。” 吴万龄道:“统领这怎么行……” “不用说了”我挥了挥手喝道“吴将军张先生、薛工正和那四个女子得靠你护着去帝都要是西府军不肯帮我们犯不着两人都断送到那儿去。就这么办了你去休息吧。不过想法西府军的统帅不至于那样小气。” 吴万龄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他向我行了一礼默默地躺到了张龙友边上。 我往火里又加了些柴趁这时脱掉身上的软甲。先前那几个女子在烤干衣服时我命张龙友和吴万龄都背对着她们薛文亦动也不能动在他那角度又看不到倒不怕他去偷看——虽然我也很想看看她换衣服时的样子。 我脱下软甲内衣已经粘在了皮肉上。这么多天来我都没脱下过软甲这时解开身上才有一股轻松的快意。我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雨水打在身上每一颗雨点都象石子一样沉重。我身上那些汗渍、血污以及干了的泥印都被洗了下去。我脱下内衣在雨中洗了洗重又穿回身上。毕竟屋里有四个女子要我光着身子烤火万一她们看到只怕会尖叫起来。 穿好内衣我又洗了下软甲。这软甲倒不穿到身上了我想把它放在离火堆远一点的地方晾一晾。软甲不能烤不知明天干不干得了。 洗完了这些我又抽出百辟刀来。百辟刀在雨水中象一块寒冰似乎连雨点都被逼开。我看着雪亮的刀刃不知为什么在外面昏暗一片中刀柄上的那八个字铭文倒更清楚了。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钢刀切金断玉不论如何使用人心依然要一如以往不能为刀所役。那就是刀上铭文的意思吧。 我洗着刀心头越来越沉重。武侯曾说我有妇人之仁路恭行也说我不够决断那些都没有错。也许在本质上我就不适合从军吧。 可是现在成了一个军人那又能如何? 我洗净了刀甩了甩刀上的水珠推门进去。到火边坐下来这时才觉得身上有些冷。病虽然好了但一坐下来还是感到寒意。我围着火让热气蒸干身上的水气。火光映得我身上红外面雨仍是无休无止地下着吴万龄和张龙友的鼾声此起彼伏混杂在雨声中成了种奇怪的曲调。不知不觉地我抱着刀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半睡半醒着忽然依稀听得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这声音虽然很是轻微但在我听来却如同在耳边炸响我猛地睁开眼。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半掩的门外一缕月光正照进来象一柄长剑一般横在地上。坑里的火已经很少了上面积了一堆白灰。我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百辟刀已紧紧握在手中。 衣服也已干了但软甲还很潮湿。我站在门前从门缝里漏进的月光也如一柄长剑正横在我身上。 那阵脚步声正在慢慢地靠近。在雨后四周更是岑寂这脚步声便更显得响了。可是这声音却也相当奇怪一步步非常干脆清晰。 此时地上满是积水要是我在外面走肯定得拖泥带水的会有一阵阵的水声。可是这个脚步声却象是在干硬的地上才能踩出的一般而且一步接一步全无滞涩就算那人是专门拣干地在走那总要停停顿顿也没有走得那么流畅的。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小心地推开门人闪了出去。 月光下远远地有一个人正走过来。因为他背着月光看不清长相只知道那人头上戴了个很大的斗笠身上穿着长衫。这副打扮有些象是法统的人我走上一步低声道:“来者是什么人?” 那人一定也没料到会有人听得我的声音一下便站住了。半晌他道:“你又是什么人?” 这个人的声音很是奇怪我听不出他的年纪来。他的斗笠象把伞一样遮住了脸我也看不到他的样子。我道:“我是过路人请问你可是西府军的人么?” 我们刚进到这屋子里便猜测过这屋子的主人是谁。吴万龄说可能是西府军的巡逻兵在外暂住的房子因为他在屋里收着的柴堆上见到刀子劈过的痕迹那刀子正是西府军常用的大钩刀。这人虽然穿的不是军服也可能是法统在西府军中的人但也可能是李湍在天水省留下的残部。在这个时候独自在这种山野间行走的绝不会是普通人。我正因为不敢断定所以也不敢说自己是帝**。 他沉吟了一下道:“是过路人么?” 他的语气已满是不信。我有点不安实在摸不清他的底细硬着头皮道:“是啊。” “从南面来的?” 我道:“是啊。因为打仗。” 我要是说从北向南只怕弄巧成拙。帝**南征以来百姓只有向东向北逃亡只有高鹫城南面的百姓才会向南浮海而逃若说天水省一带的人向南而逃谁都不会信。 他站直了象是在想什么。现在我和他隔着五六尺远但不知怎么我觉得他似乎离我极远。 天空中月色凄迷如水在月下望去一滩滩积水都在闪闪亮好象地上也有无数个月亮。 他忽然笑道:“不是平民是帝**残兵吧?” 武侯的南征军崩溃的消息已经传到这儿了么?我微微一惊道:“你知道的?” “没想到帝**还有这等人物能逃出城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由抓紧刀柄没有说话。他这话里也听不出是什么立场但好象对帝**并无好感。难道真被吴万龄说中了西府军是对武侯南征军的败亡持了个幸灾乐祸的态度? 我道:“我还不知您是哪一位。” 他背起手大笑道:“你们人类也真是不幸以前天帝选择你们做主人实在是个错误。” 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头被他搞得一阵糊涂但嘴里马上喝道:“什么叫‘你们人类’?你难道不是人么?” “当然不是。” “那你是什么东西?” 他直直地站着忽然抬了抬头道:“我是神。” 月光下他的斗笠几乎盖住他半个身子也不见得有什么神的样子反而有些猥琐。那大概是个疯子吧?我抱着刀笑道:“如果天帝选择你这样的神做主人那天帝这错误就更大。” 我这话一出口突然间周围的空气好象一下子冷了下来似乎要凝结一般。我吃了一惊却见他的眼睛开始亮。 那种目光带着危险的杀气简直不象个人应有的。 我吃了一惊手紧紧地抓住了刀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生怕他会有什么举动。这人直直地站着慢吞吞地道:“你如果马上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那还可饶你一命。” 我哼了一声道:“罢了你不割舌头我也无意取你的性命。” 我这话一出口只听得他一声呼斥眼前便见星星点点也不知出现了什么。我吃了一惊伸手将刀挥刀哪知刀刚举起肩头便觉一痛。 那人手上出现了一柄细细的长剑剑尖正刺在我左肩! 这人的剑这等快法我都被吓住了。但让我任人宰割却也不愿明知不会是他的对手但我还是要拼一拼。我一咬牙将刀在面前挥了个花人急退了一步。此时他的剑尖还插在我的肩头我后退一步他的剑刃脱出了我的身体我都能听到剑刮着我的肩骨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我大口地喘着气眼角看着左肩伤口里流下的血一声也说不出。本来我自以为自己就算不敌也不至于会如此不济事可真的交手却现我的确不堪一击。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他的剑术与我见过的都完全不同甚至在军校里教我们刀剑术的钟展羽老师与他相比也是大为不及。不过他这种剑术过于花哨虽然神出鬼没但力量也不是太大我一下便能脱出他的剑刺自是他刺得不太深。这样的剑术大概也只适于步下相斗如果在马上和我的长枪相比他恐怕毫无用武之地。 只是现在是在步下。 左肩伤口还在流血但也已经有些干了从伤口里流出的血只剩了细细一条。我这件刚洗净烘干的内衣胸口又染上了一大滩血算是白洗了。我看着他只觉心头剧烈地跳动 “还可以居然闪开了我这一剑。” 他咧开嘴笑了笑。我把刀放在胸前封住门户道:“我是绝不割自己舌头的你还要杀我么?” 他抬起头似乎看了我一眼。在那大斗笠下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也觉得从斗笠下传来一股杀气耳边刚好听到他道:“也许!” 这两个字出口剑光有如白虹经天已到了我面前。我本已全神戒备但他这一剑还是让我手忙脚乱我只来得及用将刀举到颌下但他的剑已透过百辟刀舞动的缝隙刺到了我面前几乎触到我的睫毛。 如果是刚才被刺中的那一剑我还可以说措手不及但这次我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剑却依然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如果他这一剑再进一寸那便要刺瞎我一只眼了。他能在这千钧一之际收手那就是说他还是没出全力。 这么快的剑术即使力量不太大我仍然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百辟刀只来得及举到胸口眼里却被他这一剑的剑风弄得又酸又痛流出泪水来。我怔怔地站着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帝**也不过如此啊。” 他低声笑了笑笑声里的讥讽味道更重了。我又是气又是愧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舌头。” 在大斗笠他的声音象是从井里出的一般。我叫道:“去你的!”左脚在地上一蹬人猛地倒跃出四五尺。 在这一刻我已想了好多反击的主意但好象没一个可行。可到了这种时候我当然绝不会服软真去割自己的舌头就是九死一生的机会我也得试试。 我这一跳他肯定也没想到。我刚跳出时他这剑已刺上前来我两脚还不曾落地便已觉得左臂上又是一疼我知道定是臂上又吃了一剑。他本来大概是想杀我的但没料到我还会向后跃去这一剑刺得偏了。 虽然吃了一剑但我的信心却长了几分。他剑术虽强但到底还不曾到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地步这一次出手没刺中我的要害。可是如果我贸然反击的话只怕也无异送死。 我站在路中心左边十几丈外便是那条大河右边是一片树林。 难道真的只能逃么? 我心中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却也自知没一个有用。此时最好的办法也是逃了。我如果能逃进树林里他抓我就不容易在树林里要出剑他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他踏上了一步手中长剑闪闪看样子又要出手。我不等他有所动作人向边上一闪便要逃向右边。哪知我身体刚向右一侧那一片剑光忽然间大盛象是在我右边筑起了一座银墙。 他真的是要取我性命啊。我吸了口凉气本来人已有些向右侧了右脚猛地踢起在地上一蹬身体便向左边窜出。 不管是左是右能躲过他那柄神出鬼没的剑便是大幸了。 我刚冲向左边那片剑光忽然间也向左边逼来。 看样子他也是要逼我下河。可是现在哪里还有另外的办法可想?我一咬牙人也只有接着向左边冲去。 左边是一个土坡刚才一场暴雨将地表的浮土全冲掉了我刚踩上那土坡便觉脚下一滑。这时哪里还站得稳人已翻了下去。这一跤跌得七荤八素我是滑下那土坡弄得一身全是湿泥。 脚刚踩在实地上我将百辟刀往地上一支挣扎着站稳。借着月光只见他也向土坡下冲来。 他的样子当然不会象我一样狼狈冲下来时轻轻巧巧的步子也很稳。但是他冲下来的动作却并不快似乎有点小心翼翼看样子地上那么滑连他也得小心一些。我哪里能由得他这么容易下来大喝一声双足一蹬人一跃而起百辟刀迎着他的来势劈去。 他要取我性命我当然也不用跟他客气。 他正往下走来我这一刀劈下时正对准了他的肩头。这一刀我已用尽全力刀才劈出我不禁有些后悔。如果一刀劈中只怕他身体也会被我砍开。但现在一刀出手哪里收得回来? ※※※ 这一刀只怕他也吓了一跳他万没想到我此时还敢如此反击此时百辟刀已逼近他的面门他闪也闪不开了。我正有点后悔却见他的身体忽然缩成一团向后翻出。他的身材本来也不甚高大这么一缩更是象个球一样了百辟刀方到他面门“嚓”一声正斫中了他那个斗笠而他把斗笠抛下身体接连翻了三四个空心跟斗跳出了足有一丈开外正跳上了那个土坡。 这回他已不能象来时那样神定气闲每一步正踩在干土上了。他两脚刚落地恰好踩在一个水洼里登时水花四溅泥水甚至都溅到了我身上大概他也一身都是泥水很是狼狈。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右手紧紧地握着百辟刀。这一刀我占了上风已不再有刚才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了。他虽然剑术诡秘莫测可我也未必不是没有胜机。我叫道:“来吧!” 我本无意杀人甚至不想和他打斗可这人欺人太甚我也不禁恼怒。如果刚才我出手缓一缓只怕已被他一剑穿心而过了。我握住了刀已决心好好与他斗一斗。 哪知我刚喊出一句才一抬头眼角看见了他的样子不由一呆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本来一身长衫飘飘欲仙现在浑身溅湿了衣服粘在身上很见狼狈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古怪好笑是他的样子。他尖嘴猴腮一脸的短胡子两颗大门牙正龇在外面眼里还是一副凶相。只是配着这一副猥琐的样子他那种凶狠平添了几分可笑。 怪不得他要用斗笠来遮住吧。他的样子不能算很丑可怎么看都怎么好笑根本不象个武士。我明知实在不该这么大笑可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好笑。 他本来正凶狠地看着我作势要扑过来一见我这么大笑忽地一怔忙不迭地用左手掩住脸但马上又放了下来。想必他也知道我已经看见了他的样子要遮也遮不住了。 我正笑得肚子痛忽然见他身影一闪眼前又是一花脸上感到有点寒意。我吃了一惊此时笑也笑不出来了。尽管他样子长得那么可笑可他的剑术却的确不是玩的我全神贯注也未必能挡得住他的一剑不用说现在笑得都站不起来。 我甚至不曾看得一眼百辟刀已在面前舞了个刀花人疾退一步。他居高临下即使力量不及我但有高度的优势我也不能小看他这一剑的力量。 刚退得一步却听得刀身上象被暴雨打中一般“噼噼啪啪”地连响了十几响。百辟刀本挡住了我的面门有这种声音那自是他的剑尖击在百辟刀上的声音。我也知道他的剑术高之极可没想到高到这等地步。本来我以为自己纵然与他相比有所不及现在却又开始隐隐地害怕。 这一连串的攻势极快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剑势只能凭本能将百辟刀舞在面前。大概他对我恨之入骨非要一剑刺中我的舌头不可所以剑剑都对着我头部刺来。如果他刺的是我前胸我不知道我能闪开他几剑。 我边挡边退心中暗暗叫苦。刚才觉得他的相貌可笑现在哪里还笑得出来。可是每退一步他的剑势却丝毫不减好象粘在我身上一样跟了过来。过了五六步只觉脚下已更加软了忽然脚一崴脚尖象绊在一根木头上人一下摔倒。 我是退到了河边了吧。河水得雨水之助水势大涨河面已阔了两倍。这河滩本来就是又烂又软如今被雨水一泡更是立不住人了。我摔倒的同时他的剑终于透过百辟刀的防御一剑透刀光而入正从我耳边刺过。 如过不是恰好我摔倒这一剑便正好刺穿我的头颅了。 我又惊又怕心知他是必定要取我性命。虽然这一剑我凭运气闪过但现在我正摔倒在地若他再一剑我哪里还闪得掉?可地上又是烂泥我想爬起来也困难。我伸手一按只觉泥里象是有一段粗糙之极的烂木头。 天无绝人之路啊我正要按着那木头翻身跃起他已将剑收回忽然嘴角略略一抽*动似乎冷笑了笑一剑又向我刺来。这时我刚支撑起半个身子哪里来得及。 我是完了么? 河边支着不少巨木。这些是几百年前造船厂工棚的柱子了经过这几百年风吹雨打已变成坚如磐石。将我绊得那段粗糙的烂木大概也是段倒伏的柱子。当年大帝在文当县造船出这里也曾生过战斗那些开国的士卒也有不少丧生于此。我死在这儿也算死得其所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只觉左手下有一股大力传来那根烂木头忽然从泥里抬了起来。那副样子仿佛烂泥下有个巨人突然间要破土而出。我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只觉身体一轻人一下被抛了起来。 是地震么? 我听人说过每七代帝君时帝国五省土地大震。那次地震死人三万清虚吐纳派的祖庭凌虚宫便是那次被彻底摧毁。不过我记得当初听说地震时“地动山摇日月无光”这回倒没有这等异象周围还是月白风清。 这一抛的力量相当大不过好在我本来便是准备跳起来所以人不曾失去平衡。只是没想到有这等大力我被抛得离地足有七八尺正向河中飞去。 我的水性不算很强掉进水里虽然也不至于会淹死爬上岸后体力却肯定要打个折扣。我看得清楚我正向一根立在水中的柱子飞去一到那柱子边上我伸出左手向柱子顶端抓去。手掌刚碰到冰冷粗糙的木头登时一用力人一下贴在柱子两腿一下盘住。 当初为了夺取沈西平级我潜入蛇人营中对着那么多蛇人依靠旗杆的地形之利我仍是稳占上风。如今这柱子是在水中我更是处于有利地形了。我心神一定右手也抽回来一直抓在手里的百辟刀也终于插进刀鞘。 在这柱子顶上到底怎么才能逃开现在我也不去多想了。至少目前我没有了性命之忧。 刚定了定神正好听得那人道:“好本事!” 他的话音里也有点惊愕。我不由有点好笑他大概以为是我自己能跳那么高吧。 哪知他话音刚落却听得河岸的烂泥里一阵怪吼一个黑糊糊的影子忽然从泥中跳了出来。 蛇人! 尽管知道蛇人军还远但我还是浑身一凛冷汗直冒。 那是个长长的影子但我马上知道那不是蛇人了。那比蛇人短了很多蛇人一般总有一丈三四尺长而这个影子只有六尺多比蛇人要短一半。而且蛇人没有脚而这影子除了一根尾巴以外还有两只脚。 那是鼍龙。 真的龙谁也没见过但鼍龙听说江海边上常有只是还不曾见过有这般长大的。即使离那鼍龙已有两丈余远我还是一阵心悸。 刚才绊倒我的并不是烂木头竟然是这条鼍龙。这鼍龙在泥里大概正睡得香被我又踩又按醒了过来了。 那人准也吓了一大跳。鼍龙的样子本来就可怖之极加上从泥水里钻出来更是怪异莫名。他甚至有点呆呆地站着动也不动忽然“呼”地一声他大叫一声人已一跃而起。 他跳得没我高只有四五尺。但那是泥地里他也是完全以自身的力量跳起来的。他刚跳起那条鼍龙的尾巴已扫过他刚才站立的地上正砸在泥地上砸出一大片水花。 刚才鼍龙的尾巴如果砸中他只怕他要脑浆崩裂了。他的本领的确极其出色我不禁长叹了一声。 我能在他剑下左支右绌地坚持了半天一半是我运气好另一半是他没出全力吧。 他跃在空中手中的剑一闪而过却见那条鼍龙出了一声吼叫头上冒出血来。这人一剑砍开了那鼍龙的外皮了。 鼍龙的皮极其坚硬我曾见过军中陈列的鼍龙盾坚硬得不逊于铁石。这人一剑能将鼍龙的皮砍开实在是了不起。我即使是在离他两三丈远的柱子顶上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 照这样子我即使能逃脱他的剑下也不知怎么能逃出这条鼍龙。 这条鼍龙受伤之下在泥水里猛地一滚。近岸的河水几乎象煮沸了一般泥水四处飞溅。那人在一片泥水中已借了这一剑之力人向岸上跃去。 谁知他还在半空中时忽然在泥水中又跳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又是一条鼍龙! 这条鼍龙没有方才的大却更加灵活从泥水中一跃而起已一口咬住了他。我只听得他出了一声惨叫那把剑也直直地飞起身体已被那条鼍龙拖进了泥水里那声惨叫也只叫出一半。 “当”一声剑落在了河岸的硬地上。刚才还很平静的河滩登时血水滚滚两条鼍龙在泥水中翻翻滚滚将河水也搅得浑浊一片。这个人在这两条鼍龙的争抢中只怕连块肉渣也剩不下来。 说也奇怪在和那人舍生忘死地搏斗时他的死活根本不是我会想的。可现在见他这样死法我不禁一阵心酸。 此人本领之高如果投身帝**官职一定在我之上。这样一个人却连名字也没留下甚至连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来就在世界上消失了。 我盘在柱子下大气都不敢出。那两条鼍龙在泥水打斗一番后终于停了下来河水也终于渐渐平息。 月光静静地洒下而河水汤汤而流水中映着一轮月影远远望去似乎就在眼前又似乎远得无穷无尽。 我紧紧地抱着柱子生怕睡梦中会滑下来。好在那柱子很是粗糙倒还不至于出这种事。终于我闭上了眼就这么抱着柱子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得有人在喊我。我睁开眼却觉阳光象千万柄小刀刺入眼来我都睁不开。醒过来时我都忘了我是在什么地方了这时正听得吴万龄在大声道:“统领!楚将军!你在哪儿?” 我伸长脖子叫道:“我在这儿!” 听声音他们并不远。昨晚一番打斗其实离那小屋也不远。我刚喊出但听得有人急匆匆地奔过来马上吴万龄和张龙友的身影出现在那个坡上。 吴万龄一见我大声道:“谢天谢地!楚将军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他说罢便要过来我大声道:“站住!别过来!河里有鼍龙!” 象是证明我的话一条鼍龙正从河里一跃而起将一只水鸟拖入水中。吴万龄吓了一大跳道:“怎么回事?统领你怎么上去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张龙友道:“吴将军别说这些了快把楚将军救回来。” 吴万龄看了看我道:“楚将军我去拿绳子。” 那卷绳子也是一路上用树皮之类卷的捆捆东西还行要让我用绳子滑过来可不行。我正想说吴万龄已经走了。过了没多久他挽着那一卷绳子拿着一把弓过来了。 吴万龄将绳子绑在一枝箭上道:“楚将军小心了。” 这箭也是做起来的箭头只是将竹枝削尖。吴万龄那枝箭已确断了箭头对准我一箭射来。他射得不快射术也不高好在距离甚近一箭我捞不到便拉回去再射。射到第三箭上我终于一把抓住了那箭。 我拉过那根绳子拉了拉道:“不行这绳子不够牢要是用双股又不够长了。” 吴万龄笑道:“楚将军这绳子不行老藤总行了吧。你等我一下我去砍根老藤来。” 那种老藤在树林中很多我们也砍过几段当绳子用足有手臂般粗相当坚韧。如果是上百年的风干老藤那和棍子没什么两样了。我拍了拍头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张龙友抓着那绳子另一头道:“楚将军你放心吧。” 吴万龄砍了一大卷老藤回来了。那藤很是沉重这三四丈长的藤压得他都快站不稳。他将老藤绑在绳子一头我一点点拉过来将那老藤在柱子上绑了好几圈试了试道:“你们拉住。” 吴万龄道:“放心吧。” 我双手双脚都勾住了这老藤从一头滑下来。滑过来实在有些心惊胆战若是从泥水中再跳出那条鼍龙我实在是必死无疑。 总算谢天谢地我安然落地。一踩到地上我只觉得两脚一软差点摔倒。大概是在柱子上我拼命勾住柱子将力气都用完了。吴万龄扶住我道:“将军你怎么会跑那儿去了?我们醒来不见你都吓了一大跳。” 我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 把昨晚的事刚说了一遍听得他们都有些张口结舌。正说到两条鼍龙将那人拖入泥水中时我心有余悸看了看河滩上。早上却平平静静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张龙友道:“楚将军这真是你碰到的么?会不会……” 我有点生气道:“张先生你道我会骗你么?” 可是看着那平静的河滩连自己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可不管怎么说早上我是在那柱子顶上这总是事实。 吴万龄忽然道:“楚将军说的全是事实。” 他弯下腰在一个水洼里摸了摸摸出一柄剑来。 张龙友惊叫道:“真的!” 他伸手接过剑来看了看。我道:“那人的剑术非常奇诡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吴万龄道:“统领你也别太看不起自己了。以统领你的本领绝不会斗不过他的至少现在你好端端的而他已经死了。” 一听他说“好端端的”我才想起我左肩左臂分别中过一剑。我看了看肩头幸好血都已止住了。我苦笑道:“我这左肩已经连着被刺中两回了。那帮人怎么老爱刺我左肩。” 张龙友忽然道:“楚将军那个人真的自称是‘神’么?” 我道:“是啊。怎么了?” 张龙友忽然脸色一变喃喃道:“难道……难道……” 我道:“到底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张龙友又看了看剑道:“楚将军那人只怕是上清丹鼎派旁支的弟子……” 我心头倒是一沉。那人虽不是我杀的但也间接死在我手上。如果他和张龙友份属同门我倒有些难以面对张龙友了。张龙友也猜到我的想法道:“楚将军你别往心里去那其实不算我的同门了。” 我道:“是么?那是什么?” “上清丹鼎派一百多年前是剑丹双修本来练剑不过为强身健体但当时有一支一味练剑不愿在丹鼎上下功夫。那时上清丹鼎派在朝中势大本以丹鼎得帝君信任若一味练剑有违我派主旨。因此当时上清丹鼎派法师真归子老师的太师祖泰右真人将这一派逐出了上清丹鼎派。” “后来呢?” “后来谁知道”张龙友又看了看那柄剑道“反正这一支本来人数就少逐出上清丹鼎派后就更销声匿迹了。只是他们用的剑上清丹鼎派里也用你看。” 他将那剑放到我眼前指着剑柄上的一个花纹。那是个圆当中一根弯曲的线将圆分成两半一半白一半黑白的当中却又有个黑点黑的一半里有个白点。我道:“这不是你们上清丹鼎派的标志么?” 张龙友点了点头道:“清虚吐纳派和上清丹鼎派同出一源都用的这个太极图。不过两派用的正好相反我们黑的在左白的在右而清虚吐纳派白的在左黑的在右。这种剑也只有法统的人才用因为不适用马上击刺军中根本不用的。” 我道:“是啊军中的剑都是双手剑比这种剑要大而重得多。” 张龙友把剑给我道:“楚将军你可要小心点。这种剑术在马上没多大用处可在步下家师曾说精于这种剑术不会逊于军中万夫不挡的大将。” 的确。我想起那人如同电闪雷鸣般的剑术。我在那种剑术下根本没一点还手之力若不是那鼍龙突然冒出来我绝逃不过那人剑下的。我接过剑看了看道:“张先生这把剑还是你带着吧。” 张龙友道:“可是没剑鞘啊我也不好带。” 吴万龄笑道:“张先生有薛工正在你怕什么?他虽然没多大力气做个剑鞘那是容易之极的事。” 回到小屋中一见我进来薛文亦和几个女子都露出笑意。 这些天相濡以沫我们也更接近了。我看见她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欣慰心头一阵温暖几乎有点想落泪。 第三章 西府军 文当县与符敦城之间只隔着押龙河。押龙河虽是大江支流却比大江还要宽我到现在也才知道为什么会以“押龙”命名这条大河。路是沿河盘山而行一路上都能看见这条大河。 在路上走着看着河中浊浪滔滔不时有鼍龙在浪涛中出没我仍是心有余悸。 吴万龄对中西四省的地形还算略有所知但他也只知道去府敦的路。我们从高鹫城出向西北而行已穿过了成昧、秉德两省。那两省因为本来就没有名城战乱过后更是渺无人烟。我们也曾路过两三个小城里面却是白骨累累一个活人也没有。我记得有一个城是我们来时路过的那时我还曾和祈烈他们一起去屠城。那个只有两三万人的小城我们只用了半日便已屠尽。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安现在重来心头却不禁一阵痛楚。 天水省以前是十九行省中人口最多的一个据说极盛时每隔百里就有一个小村镇。符敦城在十二名城中虽然也只是名列中游但天水省的小城却是诸行省中最多的。可是拥有一千万人口的天水省如今只剩了三十余万人口天水省要恢复元气那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渐渐看到人迹。在成昧、秉德两省的大道上路也差不多全被草木湮没可是从我们到文当县后也逐渐见到了些马蹄印和足迹路也好走多了。 我走在最前面和吴万龄拖着拖床。现在薛文亦虽然还不能自己走动但已能坐了起来。 我想到了符敦城即使西府军不帮忙我们大概也能顺利回去。只是希望吴万龄担心的事不要变成事实。 文当县紧贴着符敦城我们昨夜歇息的地方离城大约还有三十几里。下了一场暴雨今天居然是个难得的好天。在路上走着看着路边泥土里钻出的草芽心头也少有的欣喜。 这时吴万龄小声道:“统领昨天你碰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西府军的人?” 我扭过头看看他道:“你还担心这个?” “我想万一那是西府军的人我们最好当作不知道张先生的那把剑最好别拿出来给人看省得多事。” 的确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西府军的人那可真要节外生枝。我沉吟道:“说得也是。不过我见他那副样子长得好丑不太象西府军的人。” 吴万龄小声笑了笑道:“统领你可真会说笑话长得丑又不是不能参军。比方说……” 他看了看张龙友张龙友正抱着个火种坛子走在身后身上挂着那把拣来的长剑也不知我们正在谈论他的美丑问题。剑鞘做得虽然很简单但并不粗糙只是挂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不象。张龙友当然不丑他的长相甚至可以说得上俊朗只是看上去实在不象个当兵的真不知当初怎么让他混进武侯的南征大军去的。我不由得笑了道:“可是那个人实在很丑简直可笑。” 吴万龄忍住笑道:“到底怎么个丑法?”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一怔道:“那个人的样子我只看到了一眼不过好象……好象我以前见过。” “你认识?” 尽管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可是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喃喃道:“是啊我好象认识他。可是可是……” 我想不起我哪里见到过那个人而那个人分明也并不认识我。也许是我在南征途中偶尔见过一面吧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正想着忽然张龙友叫道:“快看!那里有烟!” 远远的一缕细烟袅袅升起。雨后空气也象洗净了能看得很远那一缕烟大约也在十几里外了。 那是炊烟啊。我一阵狂喜也不再和吴万龄说别的了叫道:“吴将军那儿便是符敦城么?” “很可能便是。” 吴万龄手搭凉篷看了看又道:“统领我们歇一歇商议一下吧。” “好吧”我想了想道“最好是我先去探探路。” 吴万龄还要说什么我道:“吴将军你也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如果不回来你们就马上走不要等我。” 吴万龄沉吟了一下道:“统领你当心点。” 我苦笑了笑道:“希望西府军没你想的那么坏。你们等我消息吧。” 辞别了他们我一个人向前走去。 这条路人迹渐多路上还可以看到车辙印。那些车辙印很深昨天下了那么大一场雨仍没有冲掉。看着这些直直的车辙印也感到的确回到了人群中。 越往前走人迹也就越多。我走得有些累在路边拣了块石头坐下来。 符敦城就在前面。越走近城池我反而更加惊慌。 刚坐了一会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这阵声音很急远远听到似是有数十匹马奔来一般。我站起身向前方望去。 这道山道曲曲弯弯盘在山中到处都是转弯还看不到半个人影。不过听声音已经很近了。听着这马蹄声我也不知自己该是高兴还是担心。 来的八成是西府军的人。 我等了没多久忽然前面百步外出现了十几个人影。百步外正是个拐角他们跑得很急一转过那拐角便出现在我眼前。 他们也一定看见了我疾驰的马也一下勒住跑在前头的一个勒得太急马都人立起来。 我伸出双手挥了挥示意我没有敌意一边向前走去。 不管怎么说我心头还是有些欣喜。 哪知我刚走了几步那些骑士忽然从马上摘下长枪在路面上排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被吴万龄说中了么? 我心一沉但脸上还挂着笑意叫道:“诸位将军我是……” 我话未说完有一个骑士拍马上前叫道:“站住!不许再向前走!” 我一下站定。看过去有两个骑士甚至已将弓拿下来搭上了箭看样子我再上前他们便要放箭了。 我叫道:“别误会我是帝**龙鳞军统领楚休红请问你们是西府军的将军么?” 那个上前来的骑士打马上来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他仍用长枪指着我。我有点不快但脸上仍然带着笑容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 “龙鳞军?”他看了看我忽然喝道:“胡说!龙鳞军是沈西平将军亲自统领哪里会冒出你这个统领来!” 看他那样子似乎马上会一枪向我扎过来。我叫道:“沈大人已经阵亡我是君侯亲自提拔的。” 他看了看我哼了一声道:“你是逃兵?” 我道:“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我是逃出来的。” 我说得很平静情知他们也未必会信。吴万龄担心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这个吧。西府军不见得会相信我们但我的话一出口他们都是一震。有一个失声道:“难道是真的?” 我吃了一惊道:“你们知道了?” 那个领头的骑士道:“去见过周陶两位都督再说吧。小朱你和他合乘一匹先回去我们再巡视一下。” 西府军的正都督叫周诺副都督叫陶守拙我也知道的。那个小朱的马是最大的过来让我坐到他身后。我坐上马道:“请问将军贵姓?” 这人道:“我是西府第三军队官杜禀楚将军。” 他说出最后这三个字时我只觉心底一下松了下来。他这么叫我那已是相信我了。我道:“杜将军我还有几个同伴在后面其中还有伤员请杜将军把他们也带来。” 杜禀笑了笑淡淡道:“好吧。” 我本来已经很放下心来了但一见他的笑容我不禁一阵毛。他这笑意也并不是如何阴险可是我看着总觉得好象内含深意。我有点后悔把吴万龄他们的行迹都告诉了他可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朱和另两个骑士跟我一块儿回城。那两个多半是监视我的我倒也不以为忤。那个小朱倒是个很多嘴的人一等杜禀他们走远他便道:“楚将军南征军真的已全军覆没了?” 我颓然道:“是。” “真的是那种象蛇一样的人么?” 我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这消息这么快?” 小朱哈哈地笑了笑道:“有人已经把你们的消息传来了你们也算快前脚后脚的就到。” “有人传来消息了?”我吃了一惊“是南征军的残部么?”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只知道是个头戴大斗笠的人。那人剑术当真了得我们周都督本以为他是李湍残部是来乱我们军心的又见他不肯拿下斗笠连长什么样都不给人看藏头露尾的样子便下令拿下他。哪知这人剑术极强一把细剑抵挡住了十余人进攻也不伤一人只告诉我们说要当心怪兽来袭说是象蛇一般的人说完便飘然而去。你们真的已全军覆没了?” 我一阵哑然。小朱说的那个人分别就是与我相斗死在鼍龙口里的那个人。没想到他居然是给西府军报信的那么应该是我们这一方了? 我点了点头道:“是。” “那种怪兽真的那么厉害么?” 也许是我多心可是从小朱的脸上我看不出有多少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的心一沉道:“是那种怪兽很厉害。” 他撇了撇嘴。也许在他心目中一定也有武侯统兵失误以至兵溃的想法。可能他正在想道“若是西府军为主力那种溃败就不可能”之类的想法吧。我也没有多说只是道:“现在西府军有多少兵力?” 一说起这小朱登时红光满面道:“自逆贼李湍败亡后我军已恢复旧制现在仍有五万大军。可惜你们南征时我们没能同行不然武侯也不会有不测了。” 如果西府军共行说不定我们败得更惨吧。多了几万人指挥不灵粮草消耗却要更多实在并没有太多必要。事实上我们在军事上并不曾败蛇人尽管攻击力强得惊人如果我们能保障后勤辎重的话未必不能坚守下去。只是说这些好象也只是败军之将的嘴硬我只是淡淡地说:“也许吧。” 马匹前行在山中曲曲弯弯地走了半日。虽然符敦城就在眼前隔着一条大河似乎伸手可及可是走来却仍要半日。我道:“还有多少路啊?” 小朱笑道:“看山跑死马楚将军走得倦了吧?快到了。” 的确又转了几个弯前面出现了一座行营。营门口有卫兵守着远远的有人叫道:“小朱你们先回来了?老杜去哪里了?” 小朱回头道:“到渡口了下马吧。” 我跳下马他也下了马叫道:“阿昌我们带回了南征败军的楚休红将军回来了。” 行营里一阵喧哗大概他们也都吃了一惊。我们走进行营时门口已有一些人聚着了我刚进门便被他们围在当中。有人大声道:“你是从南征军中逃回来的么?南征军真的败了?” 我道:“是。” “说来听听。” 自承失败也许不好受但那也是事实。可是要我这么说如何败的实在没心情。小朱大概也觉察了我的样子道:“让楚将军歇息一下吧。阿昌馒头还有么?” 那个叫阿昌的士兵道:“有有刚出锅呢我去拿。” 小朱对我道:“楚将军你先在这里歇一下吧等杜将军回来再渡河向两位都督禀报。” 行营很是简陋但是风餐露宿惯了坐在床铺上也实在是一种享受。我刚坐了一会那个阿昌端了一盆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过来道:“楚将军请用。” 我们现在吃得虽然不算太差不过那些淡而无味的肉也吃得有点腻了我抓过一个馒头道:“多谢。”三口并作两口便吞了下去。 热气腾腾的馒头吃下去实在有如无尚的美味。我一连吃了三个才算停手。看看他们都有点目瞪口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失礼了。” 小朱长吁一口气道:“你真能吃。” 我不禁苦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品评我我道:“已经有大半年没好好吃过一顿了。” 小朱道:“楚将军你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这时有不少行营里的士兵也挤过来听。我刚想说阿昌递过了一杯水道:“楚将军喝口水慢慢说。” 杯中满盛着碧绿的茶水。天水省雨水多茶树长得很好在帝国腹地以产茶出名。这杯碧绿茶水喝下去口齿生香。我喝了一口后道:“那时我们攻破高鹫城后的事了……” 我向他们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最后决议吃人的事没有说只是说绝粮后还坚守了许多日子听得他们长吁短叹的。虽然我的口才不甚佳但是说起管弘的力战苍月公最后的计谋也是很让他们感叹。正说到最后我们坐着薛文亦的飞行机逃出城时却听得外面有人喝道:“人都到哪里去了?快出来!” 正是杜禀的声音。他们都跑了出去我也走出行帐却见杜禀和那几个巡视的人都回来了好几个人合乘一马吴万龄他们也回来了。没想到山马貌不惊人长力却一强如此。 杜禀一见我点了点头道:“楚将军你的同伴都带回来了我们马上向周陶两位都督禀报去。” 他跳下马带着我们向河边走去。这个行营驻在一座断圮的桥头原先这座石桥横跨押龙河由于李湍反叛桥已经被破坏了设这个行营是为了摆渡吧。 我们坐上了一座大船杜禀道:“小朱你要严加盘查若有异动马上报告。” 现在蛇人的动向不知如何可能得胜后的蛇人正调兵遣将不知什么时候会攻来杜禀的话中也有种忧虑。 船开动了我看着河中的流水突然一阵怆然。 河水汤汤水面还带着些落叶枯枝。远远望去符敦城下的壅泥也是暗红色的。上一次来时那些暗红还是鲜红色的过了几个月红色成了暗紫也许不用多久就会成为黑泥了。 那是在府敦城下攻守士兵流出的血啊。帝国经此浩劫有多少城池的泥土也变成了红色?我看着在正午阳光下的符敦城心中涌动的却是一股莫名的悲苦。 我们进入的是府敦城的南门。 押龙河是从西南向东北向流入大河两条大河间行成一个夹角符敦城就建筑在这个角上因此南北两门都是水门东门外则是一片滩涂。听说许多年前东门外那个两河边的夹角之城是一片沃野粮草年年丰收因为每到夏季河水上涨将这一片滩涂淹没后留下来的土地极是肥沃种稻一年两熟单是这一片田地出产的粮食就足以让符敦城自给有余。但是不知哪一年押龙河中的鼍龙滋生渐多在大河和押龙河的夹角处筑下巢穴地域年年扩大以至于田亩年年缩小现在东门外只有两百多亩了。好在符敦城外沃土甚多对城中也没什么大影响。西府军与李湍相抗时李湍虽然尽是些乌合之众但粮草充足西府军也一直没办法将他彻底击败。武侯南征时也调出许多粮草但西府军得胜后仍然毫无缺粮之虞可见天水省产粮之盛了。 船刚驶入南门外的渡口一队士兵已守在渡口上一个领头的道:“杜将军有何紧急之事要禀报么?” 杜禀在船头大声道:“武侯南征军全军覆没此信属实我带回南征军余部要面见都督。” 那人吃了一惊道:“真有此事?看来那人不是妖言惹众了。杜将军你们先在城外将息我马上去禀报都督。” ※※※ 西府军的都督府便是原来李湍的总督府。天水都督节制中西四省成昧、秉德、朗月三省的总督当初也要听李湍调遣因此这总督府相当豪华。我倒有点不知李湍怎么想的他虽然爵位仅仅是个司辰伯比苍月公要低两级但实力实与苍月公不相上下。不知为什么放着帝国的一镇诸侯不干却要投靠苍月公。 到了都督府门口杜禀下马道:“我先去禀报楚将军请你们稍候。” 我看了看和我一起来的张龙友他也看了看我。我把吴万龄留在安置我们的地方是怕万一情况有变张龙友一个人在那里难以收拾。可是就算留吴万龄在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大用。我点了点头道:“请杜将军费心。” 都督府门口的卫兵也好奇地看着我们他们大概也听说了这件事。我和张龙友两人衣着褴褛我还有件软甲张龙友的衣服却破得很多虽不至象要饭的也相去无几了。我苦笑一下小声道:“希望周陶两位都督别把我们当逃兵看。” 等得没多久杜禀出来道:“都督传你们进去。” 一听到他的话我的心不禁一沉。杜禀遇到我开始虽然不见得如何客气但还有点礼貌。他准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现在一下对我如此不客气只怕情况有点不妙。但到了此时也没退路了只望西府军的都督不至于翻脸无情。 我跟着杜禀进去心中惴惴不安。张龙友跟在我身后他大概也觉察有点不对劲不时看看我。 都督府造得很是高大我只道都督在中堂见我哪知到了中堂却一个人也没有。我道:“两位都督呢?” 杜禀道:“周都督在里面与人练刀。” 在练刀的地方见我么?我心头又是一阵跳。西府军正都督周诺出身军人世家历代在西府军中。他有高祖和祖父都做过西府军都督其余在西府军任中高级军官的也有许多几乎象世袭的一样。对于周氏一族向来有“不苟言笑”的风评周诺的祖父当都督时因为一生从来不笑所以有“铁面都督”之称。周诺虽没这等评价但也有不近人情之称。上一次武侯与西府军联手攻入符敦城因为西府军中有不少人家属都在城中所以没有屠城。但那一次周诺为制止沈西平部下在城中施暴与沈西平差点火拼起来大概他也听得杜禀报告说我是龙鳞军统领有意要怠慢我吧。 如果仅仅如此那还好一点。无论如何我要忍下来。其实从内心来说我也觉得那一次沈西平有些过份。只是右军军纪一向太成问题那时沈西平也是骑虎难下倒也不可深责。 走过中堂是一个大院子。在院子有左边一排房子里不时传出木棒相击的声音。那是周诺的练刀房吧?上一次匆匆而过而那时我只是前锋营百夫长根本没资格进都督府来也没来过这里。 到了练刀房门口杜禀在门口跪下大声道:“周都督南征军楚休红将军求见。” 我也跟着他跪了下来。无论如何周诺的官职远在我之上我也决定就算周诺要啐我两口我也认了更不消说只是跪一跪。 张龙友也跪在我身边只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让他进来。” 杜禀对我道:“进去吧。”他先跨了进去我跟在他身后也走进练刀房里。 这练刀房很大地上铺着地板磨得相当光致涂过一层生漆年代也有点久了漆色有些暗。一个身穿短甲的中年汉子手中持着一把木刀正在和四个人周旋。 他就是周诺吧?上次匆匆一面我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一次。这回才算看得清了。 周诺一脸虬髯身材也相当高大手中握的是一把大号木刀。木刀是帝国武校中练习用的虽然比真刀要少些危险但他这把木刀比一般的要大一号若是用力击中人的话只怕连骨头都会打折。 和他对战的四个人也相当高大其中一个甚至比周诺还高出一头。四个人围着周诺作势欲上却总有点畏缩的样子。边上已有两个人坐在地上大概是被周诺打倒的以至这四个人都有点害怕。 这也难怪和周诺对战要是击中他的话要获罪可被周诺击中又要受点伤他们当然都要畏缩不前了。 周诺持着木刀突然大喝一声一刀劈向那个特别高大的人。那人是个左撇子周诺的吼声叫得他浑身一抖提刀来架“啪”一声周诺的木刀正击在他的刀背上震得地板也是一颤。 周诺竟然用这么大的劲!这一刀要是劈中只怕那人头骨也会劈开的。我吃了一惊这哪里还象在练习简直是以生死相搏。 周诺的木刀在那人的木刀上一提轻轻一挑木刀又弹了起来。他回头喝道:“你们是饭没吃饱么?” 被他一喝另三个人都是一震一起攻上。这三柄木刀劈得相当快要是周诺被劈中只怕他也会受伤。周诺的脚步一错木刀在身周划了个圈那三柄木刀象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几乎是同时被格开也只有一声响。 好刀法!即使是那几个人不敢真的跟周诺动手但他这等刀法也的确可称神妙二字。 那个高个子忽然抢上一步一刀向周诺劈来。刚才周诺的进攻被他挡住了此时周诺对着另三个人对着他的是右半个身子他这一刀又是横着劈过来的周诺若要格开他的刀势必要将刀竖起来而这姿势相当别扭他这一刀来势又极快周诺恐怕也未必能格住。 边上的人都出了惊呼。如果周诺被伤了那人只怕也要获罪。只是他攻上来时大概也没想过这时我只看见他抿着嘴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刀已近身。 刀的防御大约以离身两尺到三尺间。如果敌方的刀攻入二尺以内那便是败局已定。这汉子的刀术也当真不凡也许周诺会中这一招了。 别人的惊呼还不曾平息却见周诺忽然退后一步手一松木刀直射向这汉子又极快地踏上一步双手又以掌心相对猛地合起两掌象钳子一般夹住了那汉子的刀身。这一退一进闪过了那高个子的一刀再加反击而另三个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也就是他夹住刀的同时他掷出的木刀重重地击中了那个汉子那个高个汉子如遭雷殛人大退了两步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象是憋住什么可是刚定了定却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嘴里“哇”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也正是此时又是“啪”一声响另三个人左手握着右手腕手中的木刀落到了地上周诺提着刀神定气闲地退后一步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几个汉子跪了下来那吐血的汉子也跪下嘴里仍在滴下血来。周诺掷出的木刀力量很大只怕已击断了他的肋骨。如果那是把钢刀准得穿胸而过了。 周诺先对着那高个子道:“阮强你很有进步加俸五百。” 阮强尽管还在吐出血来脸上却露出喜色道:“谢都督。” 周诺微微一笑又对着另三个道:“你们还要多练先保持原样吧。” 这三个也就是最后被周诺一刀扫过三把木刀齐落那三个人。他们的手腕大约也受了点伤但不会太重因为还能双手撑地齐声道:“谢都督。” 周诺又转向另两个。这两个大概是最先被打倒的打得也相当惨一个的眼角下一大片乌青若是那一刀稍微上一点只怕眼都要瞎了。另一个更惨肩头的衣服被撕开一条大缝上半身差不多赤身**了肩上高高地肿起一声又青又紫。 这两个人大概会被罚俸吧。 我正想着周诺喝道:“拖出去每人责打二十革去官职罚俸三百。” 这两个人跪了个头却也没什么不满之色走了出去。反倒是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周诺竟然如此严厉。 仅仅是练刀落败夺去官位罚俸还不算居然还要责打。虽然与我无关但也不禁暗暗撇了撇嘴。周诺治军看来只是以铁腕。这样治军可能极有成效但总有隐患的。 那几个人都出去了周诺用木刀指了指我道:“你是南征军败回来的楚休红么?” 他的话极不客气简直毫无礼貌可言我不由一肚子气但还是跪了下来道:“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参见周都督。” “你们南征军还有剩的么?” 他的话仍是那么不客气。我忍住恼怒道:“禀周都督南征军攻破高鹫城后反被一支不知来历的蛇人大军包围。武侯突围失败守城四十日后城池失守全军覆没。得以逃脱的只怕百无其一。” “百无其一?”他象是捉摸着这几个字静了一会忽然喝道:“胡说!若百无其一你为何还有带女子逃出城?明明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我没有抬头只是道:“都督明察我们是乘坐军中工正薛文亦的飞行机逃出。此人也已在符敦城中都督可向他询问。那四个女子本是君侯选来敬献帝君的末将受君侯之命携其脱身绝非脱逃。” 又是一阵静默。过了一阵却听周诺道:“你呢?你也是龙鳞军的?” 他问的是张龙友。张龙友也跪在我身边听他问起道:“卑职是君侯帐中参军张龙友。” “你是参军?”周诺忽然又现了一阵大笑。张龙友也不太象是军人就算参军也不太象。他走到张龙友身边道:“你也带剑?” 我只觉头里嗡地一声响差点晕过去。张龙友那把剑的原主人准是来报信的那个人小朱跟我说起过那人剑术极强周诺曾命人捉下他这人一把细剑抵住十几人那么这把剑一定给人印象很深的。我以前只担心那人会不会是西府军的人才让薛文亦做了个剑鞘这剑鞘做得也很大别人定以为里面是把双手重剑有谁知道其实是把细剑。可周诺若是认出这把剑以为张龙友就是那个人那可糟了连我的话也成了造谣。 我道:“周都督张龙友是君侯一手提拔上来的参军他不擅枪马。” 嘴里说着心里却一阵阵毛。这件事也是我考虑不周我听小朱说那人不是西府军的便认为不要紧了没有想得深一层也不曾跟吴万龄说。不然以吴万龄的缜密心思他一定能看出毛病了。 可是错也错了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了。 周诺倒没再去注意张龙友的佩剑转向我道:“那么楚将军一定弓马娴熟深通兵法了?” 我道:“末将不敢说弓马娴熟深通兵法然弓马兵法纪皆有可取之处。” 周诺笑了笑道:“你倒是不谦虚。” 我正想着他这话的意思却突然听他喝道:“起来!” 我浑身一激凛却听得一股劲风扑来周诺将手中的木刀向我掷了过来。我一下跳起双手一伸接住了木刀。他这木刀是平平掷来我也两手齐接看上去一定相当巧妙似乎我们两人练熟的一般边上几个人都叫了声好。 可是我的双手虎口处却一阵痛。周诺这一刀掷得力量相当大如果我接不住这一刀一定打在我头顶。虽然木刀无尖无刃但那个阮强被周诺一刀掷中胸口至于吐血我被打中的会是头顶心大概会昏死过去的。 周诺难道真的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么? 我又急又怒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道:“谢周都督。” 先前周诺用来掷中阮强的那把大木刀还在地上他走了过去拣了起来道:“楚将军既然你自承弓马颇有可取但待本督来取一取吧。接着!” 他左手拇指食指拈住木刀的刀背右手手腕一抖木刀“呼”一声劈向我的头顶。这一刀仍是大力劈杀用这么大的力纵是木刀我也受不了的。 我向后一跳闪过这一刀道:“周都督末将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他喝了一声“西府军上下将佐一个个都是从刀枪上谋出身难道名满天下的龙鳞军反而不如么?” 他将长刀舞了个花“啪”一声一个抱刀式站定了又道:“楚将军你先准备一下吧。” 我看了看张龙友。他已站了起来一脸张惶边上杜禀仍是木无表情但眼神有点怪怪的好象有点怨恨我的意思。另外两人看样子是周诺的护兵贴墙站着脸上还带些淡淡的笑意。也许在他们看来周诺这等做法平常之极没什么可惊诧的。 我垂下头道:“周都督刀法过人末将瞠乎过后定不是都督对手。” 哪知我越是退让周诺却更是咄咄逼人。他踏上一步喝道:“楚将军不必多言你若没什么本领岂有位居龙鳞军统领之理来吧。” 他把刀在身前极快地交叉着划了两道出了“呼呼”两声那一刻他的身影也一下模糊起来。 这倒是一种神奇的刀法。 我正想着边上他的一个护兵喝彩道:“都督好一个斩影刀!” 那就是斩影刀么?我记得别人也传说周诺一族有两种乎寻常的本领这大概就是一种。那护兵的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周诺脸上露出微笑道:“楚将军小心了。” 他手一扬木刀又是“呼”地一声象是弹出来的一般击向我脑门。他这等招式每一招都象是要我的命虽然木刀不至于会致命但总会受伤。我心头不由一阵恼怒向后一跳又闪过了这一刀脸上还是带着诚惶诚恐之色道:“都督末将不过是败军之将何足言勇都督刀法如神末将万万不是对手。” 周诺喝道:“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跟着踏上一步木刀又是左右划了个叉人影一下模糊起来。我只觉一股厉风扑来心知不妙正待后退哪知脚后跟一重踢到了板壁。 我连退两步此时到了墙边。 危险! 我本来是右脚在后踢到板壁的趁势用力一蹬人一矮在地上翻了个身到了周诺脚下。尽管身体蜷曲着但现在看得更清楚周诺双手握刀正向我背心处劈来。 周诺一定没料到我会如此反应如果我此时将木刀前掠那正好砍在他胫骨上。周诺尽管人很壮实但我不相信他的胫骨能有铁一般硬我又借着这一蹬之力如果用足力气只怕用木刀也能打断他的腿。不过打断他的腿的话我的性命张龙友的还是吴万龄他们的性命也准是到头了。可是如果被周诺的木刀击我背心那我大概也要被他打得吐血。 那只是一瞬间但我脑中好象闪过了许多事。我咬了咬牙反手将刀后掠自下而上砍上周诺正在下击的木刀。 周诺的木刀比我的要沉重长大而且我是反手肯定格不住他的。我这么做无非是让他这一刀的力量减小一点我被击中时不至于受太重的伤。 “啪”一声。可是没有想象中那力逾千钧的巨力周诺的刀好象停在了空中。我的刀反手掠去反而成了我去砍他的刀。两把木刀相交出了一声响我借着这力量在地上又是一滚翻出了他脚下。 周诺没有动脸上那种讥讪的笑意淡了许多。 看来我出乎意料的强悍让周诺也小小地吃了一惊。他大概以为我这种败军之将一定不堪一击他想用击败我来显示一下他的武勇吧。可是刚才我虽然没有反击但这种极快的反应也让他明白我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现在我该怎么办? 拿出本领和周诺大斗一场不论胜负都是下策。如果我显得不堪一击那周诺一定知道我是在故意让他只怕适得其反也是下策。最好的办法是与他对上几刀用很微弱的劣势败下来那才是上策。可要做到这一点却着实不易除非我的刀术远在周诺之上。事实上周诺的刀术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我用尽全力也不见得赢他更不用说是放水了。 周诺又将木刀舞了个花转过身又踏上一步。木刀虽然又硬又长可是在他使来几乎象是柔软的刀影绕着他的身体象是将他全身都包围起来。他在我面前欲进不进可是我却觉得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压力压在我身上我几乎无法动弹。 他的斩影刀是利用极快的刀势劈开空气使得空气波动有异从而使得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吧。如果是一个瞎子我敢说他这斩影刀绝无用处。 难道我要闭上眼睛么? 周诺的刀法实在很是神奇不过这种刀法也只有步下一对一时才有用如果在战场上那并没什么用处。可是现在不是指摘他刀法不对的时候我却得想办法正面应付他这种刀法。也许我不能击败他的话周诺会把我当成平常的败将也许会把我算成逃兵就此拿下也说不准。 周诺的刀势越来越强。他每出一刀我根本无法看清他出刀的来龙去脉。我咬了咬牙只待硬着头皮上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叫道:“周都督!等等!” 我舒了口气。是有人来为我求情么? 周诺的刀势一下减弱了他笑道:“陶都督你怎么有空过来?” 那是西府军的副都督陶守拙来了? 周诺和陶守拙我都不曾面对面见过但陶守拙的声音听起来便是忠厚长者之声。周诺的无礼让我敢怒不敢言也许陶守拙能通人性一些。 周诺已收起了木刀我正想把木刀也守起来忽然脚下一软人跌跌撞撞地冲上一步膝盖一软竟然半跪在周诺的跟前。周诺微微一笑道:“楚将军不必多礼在我斩影刀刀势下能支持这么长时间你还是第一个。” 我不禁哭笑不得可心里也不由得一阵佩服。周诺的斩影刀似乎绝不止隐去刀势那么简单他并没有攻击却已让我象激战一场一般疲惫如果真的攻上来我也不知自己能抵得他几刀。可是他再强这等无礼之举却让我恼怒偏生他又误以为我是在向他行礼还让我不必多礼我不由得胸口象堵了团东西一样纵然一肚子气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听得陶守拙笑道:“周都督听说你强要龙鳞军的统领比刀那可唐突得很不是待客之道啊。” 随着这话语声陶守拙走进了门。 第四章 归乡之路 陶守拙的声音很响亮但人却不太高面白无须也象个士人。从他样子来看似乎该是个宽厚的人不过也未必。沈西平的样子也很清雅看到沈西平的人绝想不到他会是个好杀的人陶守拙约略有些沈西平的样子我也不知他是不是也和沈西平相似。 他走进练刀房时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进门陶守拙便对我笑道:“这位便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将军吧?” 我还不曾站起身来趁势也半跪在地上向他行了一礼道:“陶都督末将正是楚休红。” 他眯起眼打量了我一下道:“楚将军远来辛苦请去歇息吧。你是要回帝都么?” “是望两位都督施以援手。” 陶守拙笑了笑道:“好我与周都督商议一下明日送你们回帝都。” 周诺似乎要说些什么陶守拙道:“唐开。” 他身后的一个随从躬身行礼道:“唐开在。” “你陪楚将军去来仪馆歇息吧我还有事与周都督商议。” 唐开道:“是。”转向我道:“楚将军随我来吧。” 我站起身来又向周诺和陶守拙行了一礼道:“二位都督末将告退。” 告退是告退了但手里的木刀一时还不好放杜禀过来接了过去。在他接刀时我见他眼中带着些笑意也不知有什么开心事和刚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判若两人。我道:“多谢。”和张龙友两人跟着唐开走了出去。 杜禀原先将我们安置在城门口行营边的一间屋内唐开引着我们到了来仪馆。这来仪馆是家客栈门口挂了块很大的匾额上面便是“来仪馆”三字。我正要走进馆门却听得身后薛文亦惊道:“是鲁晰子的手笔啊!” 我也不知鲁晰子是什么人我只道出了什么事转头道:“怎么了?” 薛文亦半躺在担架上指着那匾额道:“统领你看这三个字是鲁晰子所凿!”他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虽然人还很是委顿一根食指却在指指点点似乎正在捉摸这三个字运凿的方位法度。唐开本走在最前听得薛文亦的叫声转头道:“这位先生眼光不坏这三个字正是鲁公于天佑五年巡游至此时所凿。” 我道:“鲁晰子是什么人啊?” 薛文亦道:“统领你不知鲁公是何人么?唉。”他这一声长叹叹得一波三折似乎我不知鲁晰子是何人这一生是白活了一般。我道:“我是不知好象没有一个名将姓鲁啊。” 薛文亦道:“鲁公是百余年前天下第一名匠有‘鬼工’之称。他本也在军中为工正因斧凿锯刨之技天下无双先帝将他提拔入工部任侍郎之职监修郊天塔。” 郊天塔是帝都名胜位于帝都西郊华表山上建造已逾百年本是当时的帝君突奇想要在华表山造一个全帝国最高的建筑物祭祀天神和历朝历代的将士。华表山风很大国殇碑高达五丈本已似非人力所能而郊天塔却达三十六层连塔尖共二十九丈七尺建成时这一代帝君的御制诗中有“浮云未敢凌其上天下名山孰与齐”之句。 华表山不算高算上这二十九丈七尺高塔也不见得是天下至高。我听说帝国西南边陲人迹罕至之地有连绵不尽的群山每一座山峰都高耸入云便是一百个郊天塔那么高也有帝君诗中的“已无山与齐”的话自然是吹牛而已。不过帝都一带方圆百里的确再没一座山能比建在华表山头的郊天塔更高了。登上郊天塔顶端周遭百里尽收眼底也的确有唯我独尊之势。不过郊天塔实在太高听说到了顶端会觉得连塔也被风吹撼摇动所以不太有人敢登上顶去。郊天塔初成时朝中刑、兵、吏、工四部尚书就同时上书劝谏帝君珍惜万金之体不可以身犯险那一代帝君大概也觉得登顶太累也太怕人了祭过一回便不再登塔祭天这座郊天塔也成了名不副实。 当时帝君起意筑塔召天下良工于帝都但却没人敢监工督造。当时工部尚书甚至以“此塔非人力可成”为由力辞任命。于是有人举荐当时任军中工正的鲁晰子监工帝君便抱着让他试试看的心思破格提拔鲁晰子为工部侍郎督造郊天塔。 三十六层郊天塔那是前所未有的大工程。鲁晰子受命于天佑元年冬花了一月功夫走遍华表山选定了北侧第三峰为造塔之地只用了七个月于天佑二年夏季来历时此塔落成。如此雄伟的建筑却用了短短七个月便已建成旁人多有微词觉得这塔定然不能长久众议汹汹以至于帝君也觉得鲁晰子多半在偷工减料将他下狱。恰好这年夏天华表山起蛟狂风大作飞砂走石华表山上合抱粗的大树多被连根拔起。众人只道郊天塔定会夷为平地哪知风过后郊天塔完好无损周围多有大树倒伏塔上却连个瓦片都不曾掉。于是京中大哗鲁晰子当场释放先前对鲁晰子攻劾最力的工部尚书下狱。帝君本有意命鲁晰子任工部尚书但鲁晰子以年事已高身体不佳不由辞官就此周游天下。 安排好住房后我听着薛文亦如数家珍地说着鲁晰子的事迹不禁有点唏嘘。鲁晰子最终辞官大概也是对宦海绝望了吧。当时的帝君还有从善如流之名但如果不是一场大风鲁晰子也要不明不白地含冤死于牢狱。看破了朝中的结党营私鲁晰子就此跳出是非倒也不失为上策。 薛文亦讲到鲁晰子最后云游天下时脸上已是难得的红光满面。他比鲁晰子要晚百多年但巧的是他也在做鲁晰子当年做过的官职。在薛文亦这等工匠眼中鲁晰子就好比我们眼里的那庭天已经成为他们的神话了。 说完了薛文亦有些气喘我到桌上给他倒了杯水道:“薛工正你歇歇吧别说了。” 薛文亦道:“鲁公遗迹如吉光片羽良可珍贵。你看他凿出的三个字每一凿都切合木纹肌理绝不拖泥带水。” 我也看不出这三个字有什么特别的道:“有什么特别么?我也看不出来。” 薛文亦摇了摇头道:“统领你不谙刀锯自然不太知道此中奥妙。凡是木板皆有纹理而纹理不一。若是将纹理切断那这块木板强度大减断处年深日久便会断折所以凡是旧匾你若细看上面的字多半有些变形。鲁公凿此三字每一凿皆沿着木纹是故这块匾额虽历百年而字犹如新。” 我摇了摇头笑道:“我可看不出来。” 薛文亦叹道:“唉鲁公神技一精至斯。吾辈虽浸淫此道安可梦见。若他年我能有鲁公万一我薛文亦亦可称名匠而无愧矣。” 他忽然说得象个士人我又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你歇歇吧我去看看吴万龄他们。” 薛文亦忽然脸一红道:“统领还有……那个……” 我道:“是秦艳春吧?她们四个住在一块儿没事。” 秦艳春就是那个一路上负责照料薛文亦的女子原先武侯选了六个女乐给她的名字叫“橘”。后来她们和我们算熟了秦艳春也不喜这名字还是用的本名。我虽然不太关心她们但也看得出秦艳春对薛文亦很是关心而薛文亦也似很喜欢她。薛文亦年纪不过三十左右人也很谈得英俊跟秦艳春站在一起时很是般配。我想我们回到帝都他们多半会成婚而张龙友、吴万龄也都有一个很接近的女子恐怕也会成为一双。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 照这么想她也该和我成为一对吧?我虽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可他们也一定看得出我很喜欢她。那次她采野果不归遇到鼠虎我尽管有病在身还是去找她了。回到帝都她也许会嫁给我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南征败绩于我个人倒没什么坏处了。 我正胡思乱想道忽然听得薛文亦叹息了一声道:“唉我要是伤好了只怕也还得从军。” 我身上一凛那等胡思乱想也被打断了。的确我们回到帝都后我只怕还只能再次从军。如果我战死在沙场上那让她怎么办?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我听得吴万龄道:“统领你在么?” 我拉开门吴万龄走了进来。我道:“吴将军你怎么不换洗一下?” 陶守拙倒是想得很周到。我们一路上衣衫破损他把我们安置到来仪馆后还备好了一人一套换洗衣物。 吴万龄道:“张先生去洗了让我来叫你们一下。楚统领那个带我们来的唐开走了么?” 我道:“他回去复命了。怎么了?” 吴万龄道:“统领你有意在西府军当指挥使么?” 我道:“怎么想起问这个?我有意人家也不要我当。” 西府军的军制是都督分统五路军。其中正都督统一、二、三三路副都督统四、五两路。每路军的指挥官叫指挥使等同于帝**的一路军主将。我记得苑可祥曾品评帝**中的几个弊端有一条是“各军编制不一”正是说到这种情况。称呼虽然看似小事平常没甚大碍但诸军合兵时因为称呼不一下级军官甚至不知该向哪个报告。 吴万龄皱了皱眉道:“我在营中听那个杜禀的口风似乎周都督有留你在军中任第三路指挥使之意。这第三路重编成军未久他一直物色不好人选担当指挥使还空缺着呢。” 我不禁恍然大悟怪不得杜禀先前对我还算客气见过周诺后忽然对我极为冷淡。也许他本也是争这第三路指挥使的有力人选因为听说周诺有提拔我当指挥使的意思大为不满。所以听到陶守拙说要送我回帝都去他就马上又变了副脸色了。 想通了这点我不禁失笑。周诺也算个自行其事的人也许在他眼里只要刀法好便可以当指挥使的他倒没想到我根本不属西府军就算当了指挥使第三路的士兵哪里会服我?何况我也根本不想留在这里。 我道:“原来如此这事反对的人很多副都督陶守拙看样子是坚决反对的事情铁定泡汤。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也可以早点回去。” 吴万龄叹了口气道:“其实留在西府军也不见得不好……” 我道:“留在这里那四个女子怎么办?” 吴万龄脸一红道:“要是留在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开枝散叶吧。凑得也巧我们四个人她们也是四个……” 我不禁笑了。这四个女子是武侯搜来要献给帝君的但如今我们也不必在意这事了。我道:“回到帝都我们当然不会把她们献出去了。我也不想靠她们升官不然何以面对九原下的君侯?” 一说起武侯我们都不禁沉默了。十万大军现在大概也大多已战死在最后一战中了。那么多曾朝夕相处的袍泽现在也许已是高鹫城中的一堆枯骨了吧? 吴万龄被我说中了心事脸又是一红也不再说什么了。他年纪和我相近平常比较沉默寡言但知慕少艾之心倒也没什么异样。便是在辎重营中被叫成呆子的张龙友他岂不也会喜欢一个女子?就算一直躺在拖床上的薛文亦我笑道:“你害什么臊便是薛工正伤重躺着也没少跟那个秦艳春眉来眼去。” 薛文亦虽然伤还没好依然躺着听我这么一说也不由得笑了道:“楚将军正会说笑话。”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门听得那个秦艳春在门外道:“薛先生可以进来么?” 我笑了笑道:“薛工正不打扰你们情话绵绵了。吴将军我们去洗澡吧。” ※※※ 来仪馆依着一个温泉而建在屋后有一个巨大的澡堂当中用石头砌出了一个浴池里面是一池温泉水。听说这也是鲁晰子的设计温泉水一头进来一头出去浴池中的水总是保持流动所以一直很干净。 我们来洗时张龙友正在里面洗着。浴池居然是男女混浴的那些女子大概也都是些有钱人的侍妾。洗完了穿起了新衣服吴万龄忽然道:“楚将军她们怎么不来洗?” 我笑骂道:“你真是饱暖思淫欲。” 吴万龄被我骂了一句也不禁笑了笑。 洗过热水澡我舒展了一下身体只觉舒服得如坐春风道:“薛工正大概还得鬼混一阵我们出去逛逛吧看看符敦城。” 吴万龄道:“好啊我也想再看看这儿。听说兵乱以前符敦城中平常便有百万人口是中西四省中的第一大城古迹也很有不少。” 张龙友道:“是法统共有三十六洞天天水省便有霍林上玄、太乙总玄、洞虚咏真、太玄司真、宝玄洞真、朝真太虚、大酉华妙七个洞天其中太乙总玄、太玄司真、宝玄洞真便在符敦城一带通称为三玄洞天。” 吴万龄道:“张先生你这些倒背得熟。” 张龙友道:“这等名目我从小便背得熟了只是一处也没去过。除了三十六洞天还有什么九山二十四治、三界七十二福地我都背得很熟的。” 他还待再说下去听他的意思好象要把那九山二十四治三界七十二福地全背上一遍我忙打断他道:“行了以后再说吧。我们去看看外面。” 我们刚走到来仪馆门口有个人走到我们跟前道:“三位将军你们要出去么?” 我道:“是。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是来仪馆的司馆我叫梁德叫我阿德便可。唐开将军关照我三位将军若要出门由我陪同几位出去。” 这是监视我们吧?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有他带路也好反正我们也不是什么细作有什么要瞒人的。我道:“好吧。” 在符敦城里走了一圈已是黄昏。城中尽管处处疮痍但也显示出一派欣欣向荣。符敦城一向易守难攻城中又粮草充足若无内乱城中一向安定所以天水省虽然僻处一隅人口却是十九行省中最多的。现在兵祸已息城中虽然人口大减仍不失繁华到处都有做生意的人。听梁德说现在府敦城又有了五十万人口了。西府军总营原先在天水省北部迁入城中后驻地的居民有不少也跟了过来。看样子用不了二十年符敦城又会回复百万人口的洋洋大观。 绕过一圈后夕阳在天。我们站在城南的望江阁上看着押龙河。河中波光粼粼夕阳把河水也映得通红河心时而有鼍龙翻起波浪远远地望去只是说不出地祥和。 不知如何我心头一痛似乎要落下泪来。这时听得张龙友叹了口气道:“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两句是天机法师在《皇舆周行记》中的诗。《皇舆周行记》我不曾看过但这诗却流传甚广。天机法师当初随太子周游天下经过成昧省府石虎城时在城外的江滩上见到一片白骨怆然吟就的。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淘洗旧刀枪。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作战场。” 我默默地念着这诗。这诗只是天机法师口占而成我也无法体味出里面有什么高妙但那种隐隐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数十年后依然如在目前。 帝**和共和军都只是人而已。记得我和路恭行在助守北门时路恭行对那老琵琶师这么说过。可是没什么不同的两军成为势不两立的敌手如果说士兵本身根本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说到底只是为了帝君和苍月公两个人的名份而已。可是苍生何辜为了英雄们的事业他们就该如蝼蚁一般死去么? 长风吹来涛声一阵接着一阵依稀似有千军万马又似呜咽之声。 ※※※ 陶守拙没有食言第二天我们一起来唐开已在门外等候。我刚走出去他向我拱拱手道:“楚将军周陶两位都督已为诸位将军备好车马由我护送将军入帝都。” 我倒小小吃了一惊陶守拙好象迫不及待地要让我走似的。我本以为他最多给我一辆车几匹马没想到他还派人来护送。我道:“两位都督错爱楚某实在感激涕零。” 唐开道:“本来两位都督有意请楚将军盘桓数日要向楚将军打听一下战况只是为帝君贺寿的贡使马上就要出不可误了行程。” 原来如此。我道:“我去向两位都督拜谢辞行请唐将军带路吧。” 我跟着唐开到了都督府。没想到周诺居然还在练刀房看样子昨天在练刀房见我也不是他故意折辱我而是他习惯如此。我向他跪谢后他也只是不冷不淡地说了两句“一路平安”之类的话不知陶守拙跟他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他对我一下毫无兴趣了。 陶守拙倒很是热情跟我寒喧了一阵还对我不能留在西府军大表了一番惋惜。若非我知道内情只怕要以为是他力主让我留下而周诺不同意了。我一向对这等两面三刀的人物不甚相能也只是嘴上客气了几句心里只是暗笑。 辞别了周诺和陶守拙出了北门由西府军在渡口的卫兵送我们渡江。贡使一行有五十余人十辆大车我们则是两辆车两匹马。我和吴万龄骑马她和两个女子一辆车张龙友和薛文亦、秦艳春一辆车。 一上大江北岸距帝都还有一千余里。车每日可行百里十余日也可抵达。也只有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到帝都已近在眼前了。 ※※※ 帝君的寿辰是三月二十三日还有近一个月按理这贡使走得再慢一个月也能到达帝都了不至于要那么急法。陶守拙迫不及待地要送我走也许是怕我留在符敦城会夜长梦多吧。不管怎么说他没有把我按上个逃兵的罪名总还算是忠厚我还得感激他。 唐开也充任贡使他部下中有个叫夜摩大武的很是健谈因为他是走在队伍最后和我相并一路跟我聊个不停我向他打听了很多天水省的物产风俗。 天水省因为雨水多盛产茶叶和蚕丝。北地太冷养不好蚕所以蚕一向出在大江以南但养蚕的桑树却不知为何只有在天水省长得最好。以前和平时期每年一到秋季天水省便挤满了四处来收取蚕丝以及绸缎的商人。但自苍月公叛乱以来兵荒马乱五羊城的商人被阻断了路途而符敦城的蚕户也无心再养蚕去年的蚕茧收成很差。西府军入主天水省后鉴于民生凋敝便大力展蚕桑听说今年的蚕茧又会有很大产量。 茶叶是天水省另一项收入来源。天水省的茶叶与帝国东部的之江出产的齐名每年足可生产数十万担鲜叶炒干后的数量仍很可观。茶叶不喜水也怕日光天水省雨水甚多所以茶叶嫌味淡一些品质与之江省相比有所不及。不过之江省人口少从茶叶的产量来说比天水省要少得多。除了这两宗以外天水省还盛产山马。山马个头较矮跑得虽不快长力却极好这次贡使也选出八匹个头较大的山马进贡。这几匹不同于一般的山马长力和度都好完全可与军中常用的宛马中的良驹相比。 听着夜摩大武滔滔不绝地说着天水省的物产便是坐在马上也眉飞色舞若是站着的话恐怕要手舞足蹈了。我笑道:“夜摩兄你对乡土可很是自豪啊。” 夜摩大武道:“自然生于斯长于斯这块土地就是我们的生身父母。” 夜摩大武只怕也是个士人出身说话也很是文雅但他这句话却令我大起同感。这块土地生我育我但正如天机法师所说的“只与英雄作战场”只是一片杀戮之地而已。 我不想再想这些了笑道:“夜摩兄你这姓氏可真少见我还不曾碰到过有你这个姓的。” 夜摩大武道:“楚将军你弄错了这不是我的姓是‘氏’我的名字叫大武·德拉旺堆·孔巴是夜摩族的人你们华族可没有‘夜摩’这个姓我原来名字不太好叫所以才被人这么叫法。西府军中我的族人不少你只消看到有姓夜摩的全是。呵呵蛮族之人。” 我叹道:“民族只是民族大武兄谈吐不俗说什么蛮族。我虽是华族与大武兄相比真是望尘莫及。” 夜摩大武道:“楚将军谬赞大武实在愧不敢当。对了楚将军你们带来的这四个女子是从高鹫城掳来的么?” 夜摩大武这个“掳”字说得很难听但这也是事实。我道:“是。”正想说一下现在她们不是俘虏之类的话却听得走在前面的唐开喝道:“夜摩大武过来一下。” 夜摩大武答应一声催马上前。大概唐开听到了他的话怕我尴尬吧。其实我倒没有什么好觉得尴尬的事实就是事实。 我扭头看了看吴万龄骑马走在她乘的那辆车边大概是护着她们。 回到帝都我们大概会同时成家吧。可是突然间我想起了苏纹月。 她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可是现在她的魂灵在哪里了?会不会怪我? 我心头一阵阵搐动地痛楚。苏纹月的一颦一笑好象如在目前。 这是夜摩大武又带马过来了仍是走在我边上。我道:“大武兄有什么事么?” 夜摩大武道:“要过乙支省境了。唐将军让我们小心点。” 我想问问到底有什么事看他的样子好象一下子不敢多说也许唐开是警告过他让他不得跟我多说什么吧。想起在符敦城里我们出去一趟还得有一个梁德跟着我们西府军对于我们仍是很不相信啊。陶守拙在劝说周诺打消让我进入西府军的主意时大概也对他说“来历未明未可置于身边”之类吧。 我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晚车队歇在一个山坳里第二天一大早重又出。天水省一带山岭崎岖大江在群山中蜿蜒穿折奔流向东。乙支省和天水省相邻过大江向北再走一百余里翻过一带山脉便是乙支省境。乙支省远没有天水省繁华人口极盛时全省也不过两百万经过兵乱只怕更少了。 走了一程绕过一个山口唐开突然带马向回跑来大声道:“要过鬼啸林了大伙儿当心刀枪都拿出来。” 他沿着车队跑了一圈押送车子的西府军都取出了军器。我有些茫然道:“大武兄怎么了?” 夜摩大武道:“鬼啸林现在有一批盗匪啸集于此遮断要道经过这儿时得当心点。楚将军你没兵器么?” 我的武器只有一把百辟刀。百辟刀虽然锋利却只是腰刀在马上没什么用。我看了看吴万龄他在我身后也有点茫茫然。夜摩大武催马到一辆车前从车上抽出两枝长枪。这长枪原先被绑在贡品边上当成加固的木棍的大概也是非曲直物两用吧。他把长枪交给我们道:“若真碰到了那盗匪你们小心点。” 我接过长枪掂了掂。天水省的人普遍较矮这长枪也比我惯用的轻好些但他们的战斗力却并不见得弱。我把枪舞了个花熟熟手搁到马身上道:“那盗匪很厉害么?” 夜摩大武道:“他们原是李湍的卫队共有百余人为的原是李湍的贴身侍卫名叫曾望谷自称‘鬼头曾’这支匪兵也自称为‘鬼军’。鬼啸林方圆有两百多里他们来去无迹专门掩杀西府军的人我们曾派大军扫荡却根本找不到他们。 夜摩大武说完这些又马上闭上了嘴大概想起唐开的告诫。 怪不得要两百多人来保护贡使吧。听夜摩大武所说曾望谷专门掩杀西府军那也是为李湍报仇的意思。这地方正值西府军到帝都的要冲曾望谷守在这里西府军也防不胜防。 鬼啸林里是一片高耸入云的巨树高的有十余丈矮的也有五六丈地上的落叶积得厚厚的也不知有多少年了而树叶也长得茂密已极风吹过满树叶子被吹得一阵阵响真有如鬼哭。现在正是大白天阳光却只有从树叶的缝隙间偶尔漏下一些里面仍是一派阴森。 这里也实在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如果是蛇人的话在这种树林里更能显其长只怕有十来个蛇人便可将两百多士兵斩杀干净了。曾望谷的手下不知战斗力如何肯定不及蛇人善战。但他原先是李湍的贴身侍卫那绝非弱者。 我不禁忧心忡忡带了带马走到吴万龄边上小声道:“吴将军我们要小心点防着他们从后面攻上来。” 曾望谷的人没有唐开人多他们兵分两路前后夹击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也不可不防。吴万龄也有点担忧地看看四周道:“楚将军在这里骑军可无所展其长啊。” 那些大树虽然间隔不太窄但马匹总不能如平原地带一样飞奔的。唐开的人全是骑在马上一旦中伏马匹反而成了累赘。这问题我也想到了但一旦下马车队行进的度更加缓慢只怕更会遭人伏击了。如果正面相对曾望谷的队伍没什么可惧的现在却不得不防。 我到了薛文亦所乘的车边拉开了车帘。因为有个张龙友在里面三个人倒是正襟危坐。一见我张龙友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有乱军可能要伏击你们要当心点。” 张龙友摸了摸腰间的剑道:“要不要帮忙?” 我不禁失笑。张龙友的胆子倒也不小只是他的本领绝不在刀剑上要他帮忙也是越帮越忙。我道:“你在里面吧护着薛先生就行了。” 我到了车的另一边和吴万龄一人一边守着。 鬼啸林正如其名听着头顶的风声也觉得身上一阵阵冷。渐渐地已入林中的腹地唐开他们脸上越凝重已是战战兢兢了。 正走着忽然前面出了一阵响听声音是陷入了陷坑随即从四周传来了一阵巨响倒似有一队锣鼓同时炸响。这声音突如其来我的座骑也人立起来。我一把拉住缰绳眼见拉着车的两匹马也有要惊的样子我一拍马冲了过去拉住了马缰。但这也是多此一举赶车的马夫驭马之术很是高明那两匹马一有惊的意思他已拉住缰绳将两匹马收住。这时我听得唐开在大声道:“全体下马准备接战!” 西府军士兵丝毫不乱整齐划一地跳下了马。看过去在最前面有人摔进了一个坑中。那坑不太深摔下去的人身手矫健已翻身跃出。 怪不得不下马啊。唐开大概已料到了这一手一旦马惊了那就自乱阵脚。现在人人都在马上那些马也都被带住曾望谷这计策便落空了。 我也跳下马来。马匹刚才被突如其来的锣鼓声一惊现在还在踢打着地面。我在马脖子上抚了两把马也定了下来。 哪知还不等我庆幸忽然破空之声疾传而至一支羽箭“铮”一声钉在她坐的车门上。 这箭是从路左边射来的正是我现在所在的一边我大吃一惊右手将长枪在地上一撑左手在腰间一拍百辟刀已离鞘在手人也踩在了车边的踏板上。 在踏板上我已看得到里面了。她们三个女子都有点惊慌她虽然不至于手足无措也有些脸色变幻不定。我道:“低下头把座垫堵住窗口!” 车板虽不是很厚也有半寸许要射穿起码得有以前帝**中的神臂弓不然就算我用过的贯日弓也许很近才胡射透那些乱军的箭肯定射不穿的。只消她们把窗子堵上不让飞箭从窗隙里飞进来就不会有危险。她点了点头抽出一个座垫按在窗子上。我刚要跳下去一支箭正射过来看样子正是飞向窗子的。我飞起刀落将这刀斩为两段叫道:“吴将军小心!” 吴万龄将马拉在车边道:“统领这边还没人。” 箭都是从左边射出来的准头并不很佳而且也稀稀疏疏的不少箭落地时甚至离人还很远。看箭势都是从树梢飞来的那些乱军只怕是躲在树冠中。但就算准头不佳两百多人挤在车边仍有一些被箭射中。 这时唐开道:“左翼兄弟随我冲右翼的分两列护住车队!” 我们带的箭并不多盾牌也带得不多唐开也知道若是单以箭反击的话恐怕会吃亏因此分了一半人冲入树丛中。他带的这批人都是西府军精锐一冲过去乱军便不再射箭只听得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簌簌”之声大概是这批乱军正在逃跑。 唐开一追出去剩下的人登时便松懈下来。夜摩大武正在我边上他将手中的枪靠在车上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对我道:“楚将军鬼军其实是些叛军的残部乌合之众刚才还真吓了我们一跳。这回非给他们来个干脆不可。” 他的话已很是轻松唐开一走他的话又多了起来。但我却没有他那等乐观道:“大武兄现在不能太轻敌。” 曾望谷用陷阱阻路然后用箭来伏击相当有章法我实在有些怕那些人的逃跑也是条计策。 这时吴万龄走了过来他手绰长枪仍是不敢怠慢眼盯着两边一到我跟前他便道:“统领这些人走时声息一点不乱我怕其中有诈!”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 唐开追出去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唐开带人一冲那些乱军几乎是同时停止射箭按理起码还得再射几箭的。而他们退走时的声音也井然有序一定是早有准备。 那么我们是中了曾望谷的圈套了?不过唐开分出一半去追敌剩下还有一百来人曾望谷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的我们仍不用怕。 我正这么想着忽然间从左边树丛里又是一阵箭羽。这批箭与刚才大不相同又急又密如同下了场暴雨一般几匹马被射中痛得“唏律律”地长嘶在地上乱蹦。 留守的西府军被这一阵箭射得阵脚大乱夜摩大武也向车队右边退去。我脑中一亮叫道:“当心右边!” 我的喊声很大西府军本来有不少躲到了车队右边有弓箭的正向着左边的树林中反击听得我的喊声不少人扭头一看。但也就是我喊出声的同时右边也是一阵如暴雨般的飞箭射来。 好一个声东击西的疑兵之计啊。即使是曾望谷正在对敌我仍对这个还不曾见过的对手起了三分赞叹。他定是对西府军知之甚详西府军押送贡品兵器带得不少但盾和弓箭这一类东西因为带着太重一用消耗也太多带来的并不多。他用箭来主攻正击中我们的要害。而且他以疑兵调走了一半人马现在留下的人和我们人数相差不远。这一轮箭比刚才射来的更急看来曾望谷是把主力放在路右边直到现在才动。 这一阵箭雨射来西府军总有十多人受伤登时乱作一团。唐开带着人去追杀了虽然并不太远但要回来也得有一会这儿是群龙无被曾望谷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看着在箭雨下不知所措的西府军心头也是一凛。两边都有箭射来其实箭并不太密曾望谷的人最多也不过百人左右和西府军剩在这里的差不多。只是西府军阵脚已乱而曾望谷的人居高临下若不马上稳住军心不等唐开赶回这儿的百人只怕会被曾望谷全歼也说不定。那时势力此消彼长唐开回来后也必将一败涂地。 好个曾望谷。我看了一眼吴万龄吴万龄也有些惊慌我道:“吴将军你稳住这儿。”提起长枪向路边冲去。 曾望谷多半躲在路右的树上。就算是在左边我若能将右边的乱军击散曾望谷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了。我听得吴万龄沉声道:“全体镇定贴在车右不要慌。” 吴万龄整军实在有他的一套我也放下了心。有吴万龄在西府军自保有余我只消去冲杀便是。此时我已冲到了一株树前刚一停步便觉一股厉风射来我头一偏一支箭正从我耳边射过钉在了地上。我也顾不上别的人一跃而起长枪猛地刺出。但这一跃之力枪头“噗”一声尽没入树干中只听得周围一阵惊呼其中大概也有乱军的声音。 武昭在示范给我们时他的全力一击可以将合抱粗的大树击穿。我力量不及他但用力的巧妙之处已颇得他枪法的三昧这一枪定给所有人很深的印象。 这枪刺在离地有七尺余的地方我挂在枪尾把枪也扳得弯成一张弓也似借着一弹之力人象离弦之箭猛地弹向空中。 这树枝杈很多我用枪身弯曲之力弹起时正射向一根很粗大的树枝。我的右手抽出了百辟刀来看准那树枝左手一探抓住了枝干。也正是这时头顶的树叶出一片“簌簌”之声。 这是有人在树上向我箭。由于这支箭几乎是笔直射下的他不一定能看到我的人只是凭感觉射下也几乎是射过了一大团树叶。此时我正在翻身上去人也是头上脚下心知用百辟刀去格定是格不住而脚正在踢人心一横趁势一脚扫去。这一脚也不知扫动了多少根树枝只听“哗”一声一大堆树叶被我扫得雪片一般坠落。在树叶中一支箭也斜斜落下。 此时我已翻身跃上了树枝正好看见有个人坐距我头顶还有四五尺远的地方正有些惊惶失措地拉着一张弓准备搭上箭。我哪里还由得他动手脚一蹬人已跳起左手抓住了他坐的那根树枝右手的百辟刀直取他前胸。这时他哪里还坐得住?人在树枝上站了起来作势要逃但我的刀已如影随形到了他胸前这么近的距离我都能看清他剧变的脸色了。 他本不该逃的这么近的距离哪里还逃得掉?本来他在上我在下他占了有利位置但这人大概经历的战阵也不多这般任由我攻击自是让我占尽了上风。 我的刀几乎贴到了他的胸口他手一推将弓向我推来大概试图用弓来挡我一挡但百辟刀吹毛可断他的弓弦一碰到刀锋便一下断开绷得紧紧的弓“嘣”一声弹开这使得他更站立不稳我一声断喝百辟刀没入了他的胸口他眉头一皱登时摔了下去“砰砰”连声一路也不知撞折了几根树枝。 我站在还起伏不定的树枝上调匀着呼吸。刚才我实在有些轻敌若不是这人箭术太差以至于箭未至声先出我哪里还有命在?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如果是谭青、江在轩这路箭术好手箭比声先至我有九条命也得丢了。 这人的身体这时“砰”一声摔在地上。他坐在离地两丈多高的地方从这儿掉下去并不至于丢命但他中我一刀在先这般摔下去怕也活不了。我正想看看这人忽然面前的树叶又是一阵抖动一支箭已穿过树叶正射在我面前的一根横枝上将这枝条射成两半箭势仍在向前。我心一凛百辟刀猛地在面前划了个圈“啪”一声一支箭正被百辟刀格开。 真是说到就到我刚想着箭术好手能箭在声先马上便出来一个好手了。我一阵心悸心知这人再向我箭的话恐怕不能再有这般好的运气了人向边上一闪躲到了树干后面。也几乎同时又是“啪”一声一支箭正射在我面前的树干上。 这好手并看不见我吧那他是凭感觉在向我射来的?我心头又是一寒。却听得路对面有人道:“那里的人你是谁?” 一听这人的声音我又是一惊。这人声音尖脆听声音似乎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我靠在树干上不敢出声心知这人定是要借我的声音来确定我的位置我要一出声只怕眨眼间便会吃上一箭了。 这人不见我回话恨恨道:“不管你是谁你杀了我一个弟兄我曾望谷定要取你性命!” 我有点默然。比起他的威胁来知道他是曾望谷那更令我吃惊。我一直想不到曾望谷居然会是个半大的孩子。此时我再忍不住喝道:“在下龙鳞军楚体红……” 我话不曾说完眼前的树叶又是一阵抖动。我本来就已全神戒备猛地伏下身去“哧”一声一支箭从我背上穿过。若慢得一慢这一箭便要射在我身上了。 曾望谷一箭落空又喝道:“快走!” 这时唐开带着百余人已回来了。曾望谷刚才没能一下击溃我们若再不走便要落于腹背受敌之境。随着他的喊声我周围出了一片“簌簌”之声从树叶的缝隙间望去有一群人影在树顶上穿梭跳跃有若猿猴但人数并不会太多。只这他们刚才这一阵乱箭使得守在车边的西府军没敢有所动作。 唐开此时已经冲回车队他喝道:“曾望谷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 他手绰长枪便要冲上前去。刚踏上一步忽然从前面一箭飞来唐开手中长枪一轮但这一箭如电光石火他哪里拨打得到?透过他的枪影正中他的头盔。唐开的头盔是熟铜打制这一箭也透不进去只出了“当”一声响。但这一箭也骇得他退了一步不敢再追。 第五章 莫非王臣 曾望谷虽然败走但他的人伤亡很少只有一个被我击落树下其余的只是些轻伤;而西府军中阵亡三人重伤两人轻伤十二人好在贡使的车车壁很厚躲在车里一点事也没有。 夜摩大武从怀里摸出一本本子点过了名报上了伤亡唐开将长枪狠狠扎在地上怒道:“***曾望谷等我入贡回来定要向都督请令把这帮虫豸斩杀干净。” 他越说越怒忽然挥掌在枪杆上一掠而过。我本以为这枪会被击倒哪知他单掌掠过长枪居然象被利刀砍过一般一挥而断。 枪杆是用很坚韧的木料制成用刀砍也未必能有这般干脆利落地砍断。随着他这一掌我也猛然一惊。 没想到唐开居然有这等好的本事!怪不得他能托大去追击曾望谷吧。 这时唐开已在吼道:“将阵亡的三个兄弟就地掩埋伤者视伤势轻重上车。” 夜摩大武把那本本子放进怀里走了回来。等他走过来我道:“大武兄曾望谷到底是什么人?听声音好象非常年轻。” “没人见过他只听说他以前是李湍跟前非常得宠的人还有人传说他是李湍的娈童。” 我皱了皱眉。曾望谷是李湍的娈童?我也根本无法把那个斩钉截铁的声音跟“娈童”两个字联系起来。不过听曾望谷的声音也很是尖脆想必他的长相相当俊美。李湍有这种嗜好我倒也不知道。 夜摩大武看着正在指挥士兵整理插满箭枝的唐开喃喃道:“这人已经在鬼啸林盘踞了五六个月我们几次想要围歼他都被他安然脱身而且他的人也不见少当真有他的本事。” 的确曾望谷的箭术绝对是谭青、江在轩那一级的高手而且他指挥部下进退有据定也深通兵法。虽然他手下尽是些乌合之众却也很具威胁。如果这人也能收入龙鳞军中的话…… 我不禁有点想笑。到这时我还想着龙鳞军。也许现在龙鳞军从上到下只剩了我和吴万龄两个了吧? 这时唐开在那边大声道:“夜摩大武宗洋也已阵亡你给他记上一笔吧。***曾望谷这四条人命我要你身上四块肉来换。” 他在那儿污言秽语地骂个不停夜摩大武答应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翻了开来。我顺口道:“大武兄我见你有本书啊。” 夜摩大武道:“那是本名册。楚将军也看过书么?”他从怀里又摸出一支黑黑的小棒翻开那本名册在“宗洋”的名字下写了个日期。 我摸了摸怀里在高鹫城中拿到的两本还有一本在我身边。我摸出来道:“你这名册上能写字么?试试这儿能不能写?” 夜摩大武接了过来在封面上划了一条但是他那根小棒在名册上记得容容易易在我这本书上却只是划了条黑痕轻轻一抹就抹掉了。他诧道:“楚将军你这本书是什么做的?好象不是牛羊皮啊。” 帝国的书本高级的用牛羊皮切成方块磨薄后再砑光然后在上面写字本本书价值不菲而便宜的用竹简刻字后上色一本书有数十斤重携带大是不便。我拿到那两本书时便对制成这书本的材料很是不解曾经切下一小条烧着试试但这东西入火即融变成黑黑地一小团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我见夜摩大武的名册与这有些象一样薄如树叶本以为是同一种东西没想到居然完全不同。我道:“你的名册是哪里来的?” 夜摩大武道:“那是茧纸好象跟你的大不相同。” 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一下勾起了好奇心道:“茧纸?那是什么?” “那是煮茧的水沉淀在竹筛上形成的一种东西不是易得的平常不是太薄就是有破洞这一本名册我是千挑万选才找齐别小看这小小一本足有几十页呢。” 他的那本子大小和我的书差不多但我的书足有两百多页他那一张张的茧纸还是比我的书页要厚得多。可如果跟羊皮书相比茧纸又轻便得多了。只是茧纸如此难得好象也不是很好弄到。这时唐开已在指挥士兵启程我也不再去多问了。 鬼啸林有二十里方圆下面的行程倒没有什么波折曾望谷大概也知道一次伏击不成便不会再有机会。 此人当真非同凡响。走出鬼啸林我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一片树林中还传来阵阵呼啸仿佛是攫人不得的鬼物在啜泣。我打了个寒战对吴万龄道:“吴将军此去帝都尚有千里之遥如果再有五六个地方有曾望谷这等人物只怕前途叵测啊唉。” 吴万龄看了看四周道:“楚将军我有句话想说不知楚将军听不听得进?” 我不知他要说什么看了看他道:“怎么了?” “楚将军在高鹫城中纵然我们被蛇人攻得左支右绌你从不曾丧失过信心。可是从我们逃出城来你好象一下子颓丧了很多。” 象是兜头被浇下一桶凉水我浑身都一凛。的确在高鹫城中即使面对蛇人我也从来没有畏惧过甚至能到蛇人营中将沈西平的头也盗出来。可是也许最后的那场破城之战让我经受了过大的刺激我好象一下子没什么信心了。曾望谷即使再厉害能有蛇人厉害么?他的队伍人数也不算多实在并不算怎么样可我好象连曾望谷也有几份惧意。如果在守城时我也是象现在这副样子恐怕早就死在阵中了。 我一带马马长嘶一声把前面的西府军也惊动了。他们纷纷扭头看过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我提着马绕着她的车转了一圈又回到吴万龄边上道:“吴将军你说得对。” 我绝不会让你再经受什么惊吓。 看着她坐的那辆大车我默默地想着。 ※※※ 穿过乙支、祈连两省便进入方阳省境内。乙支、祈连两省向来萧条残破乙支省的府治在帝国最多只能排到五十名以后祈连省的府治甚至排不上号还不及几个富省的小城两省人口以前加起来也不及天水一省的人口多。但天水省因为迭遭兵殛许多原先散居在天水省的居民越江而逃这两省的人口也有所增加我们一路不时见到一些聚居的村落。因为聚居未久帝国的官员尚无暇顾及那些人在这些贫瘠的土地上休养生息倒也自得其乐。 车队路过那些村落时一些孩子大呼小叫地跑出来跟着我们。就象原野上的杂草即使被野火烧成一片灰烬春天来临的时候仍然会长得满山都是这些孩子也一代一代地生长。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骑着马手持兵器的武士实在是一道值得赞叹的风景。 过上十几年这些孩子可能也会手执兵器去进行杀戮。那时他们会知道战争的可怖了吧。 进入方阳省周围的一切也象是换了副景象。方阳省靠近帝都府治北宁城与帝都雾云城相距不过两百里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向来有“帝都之门”之称这里驻有一万多兵力守将是方阳省总督长安伯屠方。屠方虽不是什么名将但他一家三代都很得帝君宠信他自己也是先帝驸马算是外戚帝君让他拱卫京师自也是放心。 拜见过屠方后我们在北宁城休整了一日便重又出。现在距帝都最多只有两天的路程了到这时已可说不必再担心什么。一路上一直战战兢兢的唐开也露出了笑颜想必这一趟入贡顺利他回去后也会得以升迁。 北宁城位于两山之间夹山而建正象是一把锁住大门的巨锁。过了北宁城便是一马平川这二百里通衢走得很快。一路上官道两边也已长出了茂密的杂草如野火般漫过原野无边无际一如大海。 我和吴万龄骑马走在最后心情也渐渐轻松起来。薛文亦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撩开车帘看着外面不时和秦艳春说几句体己话坐在一边的张龙友却尴尬得很我在外面见了也不觉好笑。只是她所坐的那辆车却一直没有拉开窗帘来。 这次西府军入贡算是相当隆重的贡使也分文武二人唐开是武贡使那个文官一直躲在车里大概现在还没从曾望谷的袭击带来的后怕中摆脱出来很少外出我都没见过几次。 又行了一日前面有人忽然喧哗起来我道:“怎么了?” 从车中张龙友叫道:“帝都!楚将军雾云城到了!” 他在车中站着指着前面大呼小叫一脸的喜色。我伸长脖子望去远远的在一带青山间一个塔尖半隐半露上面正放出金色的光芒。 那正是华表山上的郊天塔。华表山在雾云城西郊能见到效天塔雾云城也只有十几二十里路了。我一阵欣喜道:“正是!吴将军我们回来了!” 吴万龄也欣喜万分道:“是啊统领我们回来了!” 西府军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建筑我听得他们一个个都在出惊叹。夜摩大武离我们最近他正张着嘴似乎不信自己的眼睛。我拍了拍马走上前道:“大武兄帝都到了!” 夜摩大武转过头道:“楚将军我只在书上见人写这郊天塔高耸入云原也只道无非和府敦城里的望江阁差不多高没想到居然有这等高法!” 我微微一笑。以前见惯了郊天塔也并不觉得如何高可听薛文亦说了鲁晰子的事后便觉得这座塔确实是高。我道:“帝都的建筑有不少雄伟壮观的大武兄有空我带你去游览一番。”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楚将军雾云城是不是有个祥云观?” 那是和张龙友很好的那个女子的声音这流光观准也是张龙友跟她说的。我转过头笑道:“是啊那是天机法师的清修之城每月初一十五开观让人入内进香。听说这观有九十九间半是除禁宫以外最大的房子了。” 她正坐在那个说话的女子边上也在望着远处的郊天塔。听得我说她转过眼光向我微微一笑那笑容直如春花绽放明艳不可方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又道:“祥云观是法统的地方张先生一定很熟的……” 我话还未说完前面忽然有人叫道:“是野猪!是野猪啊!” 在一片混乱中路边传来一阵响动一头野猪在草丛里直窜出来几个西府军拨马在追这头野猪慌不择路竟然向她这辆车冲了过来。我从摘下长枪一打马拦住了那头野猪凝神定气一枪刺向那头野猪。 野猪如果长老了凶猛程度不逊于鼠虎。但这头野猪只怕才一岁多一点身上的皮毛还是很松散的不象老野猪那样经常被树脂砂土粘得几同铠甲。我看准了这野猪的来路一枪刺下枪尖正扎入野脖脖子处。枪一入体这野猪出一阵惨叫拼命挣扎但它已被我的长枪扎穿了哪里还挣得脱?它垂死之下力量倒也很大我带着马原地转了几圈猛地一挑野猪被我挑得飞起两三尺高滑出了枪尖倒在地上也没气了。 一个西府军跑得很快已到了这野猪边上他从马上一下弯下腰将野猪抓了起来笑道:“楚将军好本领今天我们有得吃烤猪肉了。” 我也笑道:“到了帝都哪里还在乎这一头野猪酒肆里好吃的多着呢。” 这野猪也有六七十斤他一手抓起行若无事力气当真不小。他抓着野猪搁在马背上“咦”了一声道:“怎么原来这畜生已经中箭了?” 这野猪后臀上中了一枝箭怪不得会乱跑跑到我们队列中来。只是这箭刺得并不深这野猪再跑一阵只怕箭会自己脱落。那人一把拔出箭来看了看道:“好漂亮的箭谁射的?” 正在说着忽然从前面有人高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抢我们少爷的猎物?” 我们都站住了。喊话的是个身穿短衣的年轻人好象是个随从。他说话很是粗鲁我听了也一阵不舒服。唐开拍马上前道:“这位兄台我等是天水省西府军的贡使前来向帝君入贡的。” 这人撇了撇了嘴道:“是天水那地方啊?你是官么?怎么这般没教养?” 离他不远处还有五六个人驻马而立当中一个是衣着相当华丽的少年看年纪也不过十**岁大概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外出春狩。我才恍然大悟那头野猪只怕是中了那少年的箭才会乱跑的被我拣了个便宜。只是这少年一箭却不能致野猪于死地若不是我拉着这头野猪他们哪里追得上? 唐开也有些生气道:“兄台我们委实不知那头野猪是贵公子的猎物。卫越豪将猎物还给这位兄台吧。” 那个叫卫越豪的西府军拍马上前道:“兄台实在抱歉我们不知你们这只野猪跑来了。喏给你。” 他的话里本已再刺说完便将野猪向那人扔去。卫越豪臂力惊人这猪也有六七十斤那人哪里有他的神力?见那野猪扔过来还不识好歹地要接这野猪一下砸在他的马背上马登时惊得人立起来那人身形一晃从马上摔了下来。 西府军中的士兵都出一了阵嘻笑。论个子卫越豪也不算高那人见他单手抓着野猪行若无事也只道这野猪没什么份量这下子吃了个大亏一张脸也涨得通红翻身上马那野猪也不要了抓过马鞭向卫越豪抽来。卫越豪根本没防备一鞭正抽在他脸上脸颊边登时红肿起一条。他也脸色一变喝道:“做什么打人?” 那人怒道:“我打死你们这帮西府军的烂胚!”说罢又是一鞭。他的力气远没有卫越豪大但是一根马鞭使得倒是神出鬼没卫越豪想闪也闪不开这一鞭又打在他脸上又是打出一条红印。 卫越豪怒吼一声从马上摘下了枪喝道:“混蛋!老子一枪搠你个透明窟窿!” 他的枪没举起来唐开忽然也抽出长枪一把压住卫越豪的枪喝道:“卫越豪休得无礼!” 卫越豪很是委屈道:“唐将军你看他……” 唐开没理他陪笑道:“兄台我这个兄弟粗鲁了些请兄台别见怪。不知兄台的公子是哪一位?” 这人大概自觉得了便宜仰起脸得意地道:“问我家公子么告诉你你认识这个么?”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圆圆的铁片给唐开看了看唐开脸色一变将枪扎在地上滚鞍下马道:“原来是公子啊末将西府军侍卫官唐开请陈管家海涵。” 那块圆铁片大概是证明这个人的身份的吧。这人见唐开如此恭敬得意洋洋地道:“原来西府军也不尽是瞎子。唐将军您贵姓?” 唐开明明已报了名了他却还要问他贵姓那是成心挑碴了。唐开却也不作毕恭毕敬道:“末将姓唐是西府军周都督的侍卫官此番押送贡品来京请陈官家报上贵公子。” 那陈管家笑道:“好说好说。”他在马上弯下腰一把将野猪也拉了上来搁在了马背上。原来他的力量也并不很小只是这般一动便有些气喘了。放好野猪他又道:“唐将军果然识时务在下告辞。” 他拍马要走一眼看见了一边的卫越豪又怒道:“你睁那两只牛眼做甚?还是欠揍么?” 卫越豪大声喘着粗气一只手五指分开合拢似乎随时会抽枪出击。唐开喝道:“卫越豪!”他看了看唐开一张脸也涨得喷血一般红咬着牙想说什么却还没有说。那个陈管家却是得理不饶人指着卫越豪骂道:“你这混帐竟然还要动粗么?看来你白长这一个个子这双招子也是不想要了吧?” 他说着手中忽然闪过一道黑光“啪”一声卫越豪一声惨叫双手捧着脸从马上摔了下来。 突然生变西府军的士兵本已站定了看着他们这时都出了一声惊呼却见卫越豪手捧着脸在地上翻来滚去看样子那陈管家一鞭竟是照着他的眼睛打的。 以一根细鞭打瞎人的眼睛这种本领必定是好的陈管家拍了后马靠进些后道:“小子以后叫你对人尊重些。”说罢便举起了鞭子看样子又要一鞭打下。我再也忍耐不住了两脚一磕马肚子猛地冲了出去喝道:“这野猪是我刺死的不关他的事!” 这时陈管家手里的鞭子已经挥出我手向前一挥长枪带着风声挡在他面前他这一鞭正好打下来一下缠在枪杆上我又猛地一收手陈管家的力量跟我也颇有不如鞭子一下便被我夺了过来。 我这般突然出现他也骇了一跳喝道:“你这畜生要找死么?” 我将枪收回了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陈管家请自重。” 他看了看我突然喝道:“冒充军官你可知是犯了死罪么?” 我道:“龙领军原统领忠义伯沈西平在高鹫城下战死我是君侯提拔上来的。” “那武侯呢?难道他让你投入西府军了么?” “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我们是逃出来的。” 陈管家有点愕然地看着我有点将信将疑。的确如果要说谎也没有说得如此离谱的。他道:“你真是南征军么?难道真的只有你逃出来了?” 我正待回答忽然马前响起一道尖啸我吃了一惊拉了拉马但这也是多余的一支响箭插在马上三尺外的地方。这箭华丽之极用金粉漆得闪亮雪白的毛羽插在地上时还在不住抖动。只听得有人道:“陈航你跟他说什么。” 这声音还带着点稚气正是那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他正带马过来那五六个随从紧紧跟着他。他到了我跟前道:“你真是龙鳞军统领么?” 帝都除了二侯和十三伯中的九家还有十几家宗室外戚那些公子哥也不少再加上高官子弟这等贵公子也更多了。这人大概是哪家的贵介公子说话也很是无礼。我在马上将枪架好了行了一礼道:“公子末将正是。” “听说龙鳞军是天下第一强兵那你的本领一定好得不得了了?” 他说这话时撇了撇嘴我不由一阵苦笑。前锋营也自认天下第一强兵不过没有龙鳞军那么经常挂在嘴边。这贵公子要是知道我原先是前锋营的百夫长只怕更要撇嘴了。我道:“不敢。” “那好你就来试试我的枪吧。” 他从马上摘下了枪。他这枪也华丽之极一杆长枪用金水刷过几遍金光耀眼枪尖下一个血红的缨子垂下来好看之极。不过他一摘枪我就知道他这把枪枪头还不到我以前所用的三分之一这种枪无非是公子春狩时打打麋鹿野猪之类真要上阵只怕一碰就折。 他将枪取下那陈管家已惊道:“公子您万金之体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么?万一你大爷知道的话……” 这少年也有点迟疑。不知陈航嘴里的“大爷”是谁他多少也有点忌惮。但他刚才话说得大要他收回也不太容易。我心底暗笑心知道等公子哥捧捧他就是了犯不着真与他放对道:“公子出枪一见便是行家末将不敢和公子比试。” 我自觉自己不太会溜须拍马但这几句话说得也不算太离谱这少年正要顺势收枪忽然他眼睛一直呆呆地看着我。我只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对伸手摸了摸脸却见他的目光浮移不定原来也不是看着我而是在看我背后。我扭过头看了看却见那辆车的车帘拉开了在赶车的车夫背后她们三人正向外张望着看着我和这少年。她坐在三个人的当中另两个女子也算千里挑一的美女却丝毫也掩不去她的美丽。我不由得向她们笑了笑让我高兴万分的是她嘴角也浮出一丝笑意。 那种笑意一如春花般灿烂。 忽然我听得这少年喝道:“小子你受死吧!” 我年纪比他大好几岁他反倒叫我小子。这般突然翻脸只怕是因为在她们面前这个少年很想表现一番。他提枪向我当胸刺开那血红的缨子也翻出一个花。 真个上阵时这缨子只能碍事只有在仪仗时才装饰一下。这少年大概连这道理也不知道出枪的手法倒也不弱明显是经过名家指点只怕也是我的枪术老师武昭指点的。这一枪花哨之极陈航在一边喝彩道:“公子好枪法!”说着向我横了一眼。 这意思我自然知道我当然也不能真的去和这少年大打出手。那少年一枪刺出时我便打定了主意让他占点上风后认输。这少年到底不比周诺让他自以为凭自己本领取胜我自认游刃有余。我道:“真是好枪法!”摘下枪只用三分力气却装得很费力的样子让他的枪在我胸前还有半尺远时才一个蹬时藏身连消带打用枪挡开他的枪。 如果走上几个回合我可以认输了吧。为了好看点我可以装着摔下马来。好在这些山马个头不高地上又是绿草如茵摔下来也没事。只消给他点面子不至于和卫越豪为难便是。 哪知我刚侧身枪正要崩开那少年的枪他忽然大喝一声枪尖一下缩了回去。 二段寸手枪! 这正是武昭老师的绝技他虽然在军校当老师这二段寸手枪却很少有人能学会。这一枪使出接连两枪第一枪只是虚招第二枪才是实招第一枪缩回后第二枪突然出有如飞电惊雷力量也要大一倍。我的马上枪术不算最高明在武昭当年教的这一批学生中却也是难得的学会这路枪法的十几个学生中的一个。此时见他突然使出这路枪来我不由大吃一惊。 本来这寸手枪使出若是能在第一段枪时便将他的枪崩出不让他使出第二段来这枪便不破而破了。不然便只有以枪对枪以同归于尽之势迫对方收枪。但现在我刚才太过托大装着用尽挡开他时也装得太过份枪已磕空中门大开就算能和他同归于尽此时只怕也收不回枪来了。 我心头一凛若是对手是以前蒲安礼那等级数的好手我是必死无疑。但眼前这少年枪法稚嫩虽然这一枪大是高明第一段出枪度虽快但收回二段出枪时当中已有滞涩度大减。我正待趁势落马但身体情急之下竟然鬼使神差地猛然直立起来甚至不等我转过念头来左手已一把抓住他那枪尖下的枪竿右手的枪“呼”一声抡了过去。 “糟糕!”这一枪刚抡出我心头便已痛悔不已。我也算身经百战身体的反应比脑子竟然更快这少年本领再强一点只怕我心知不敌便已趁势落马。但他的本领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让我抓住这反击的时机却连脑子都不用过。 这一枪抡到我已用了一半力道那少年只怕会被我打落马来手臂说不定都要打折。此时我们两匹马已是马头碰马头他正从我马匹左边冲过我的枪成后手抡出之势也根本收不回来。此时我们两人都是脸色煞白只怕我的脸色更要白些。 这时忽然一道人影疾闪而入一把抓住我的枪头正是陈航。他本就离我们最近这一下冲入硬生生地挡住我的枪。我借这力量两手同时松开了枪。但我抡出这一枪虽然只用了一半力量但陈航在马上只有单手之力枪竿仍是在那少年身上一磕他连这点力量也已受不了了人登时摔下马来。 他一落马我耳边只听得一阵呼斥五支枪同时对准了我。这五个随从动作极快已呈半圆形围住了我封住我每一个死角。此时我的枪被陈航抓着枪头夺去他一只头用力太过也被枪头割得鲜血淋漓那少年的枪也被我扔在地上本能地伸手到腰间要去拔刀手一碰百辟刀刀环才猛然醒悟过来不由怔住了。 那少年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一磕的力量本也不大他倒没什么大碍只是他一脸惶急翻身起来便怒喝道:“***!快宰了他!宰了他!” 陈航将我的枪扔在地上伸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包住伤口跳下马走到那少年跟前道:“公子你没事吧?” 此时唐开也已下马冲到那少年跟前一下跪在他跟前道:“公子请您恕罪。” 这少年浑身也没受伤无非落马后一身华服沾了点春草上带露水的泥土。他站直了又恢复了刚才的雍容华贵喝道:“你是西府军唐开么?” “正是末将。” “你难道没教过这人道理么?” 这少年也算不讲道理的我心头怒意升起但也不敢多嘴翻身下马也跪在那少年跟前道:“末将失礼公子的枪法实在太高明迫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了请公子恕罪。” 说他“枪法高明”倒也没错他的枪法的确高明只是出枪力道度远为不足根本算不得厉害便是这么说我也只觉有点脸红。这等言不由衷的话实在不肯出口此时也不得不说了。 唐开在一边道:“公子楚将军是龙鳞军统领正是万军阵中杀出来的请公子看在他万里护送前来朝贡的份上恕他失礼” 这少年听得唐开的话倒也露出笑意道:“好吧我饶你一次吧。”他打了个呼哨那五个随从一下收枪在手整齐划一不论哪一个都比这公子的本领高得太多。 陈航用左手扶着那少年上马道:“公子可要将他送大理寺么?” 刑部、督察院、大理寺合称三法司分典刑狱都是会审重刑犯的地方。陈航说什么要送我去大理寺那是要把我当罪犯的意思我不由心一寒。这少年能送人去三法司不要是刑部尚书的公子么? 那少年还没有答话这时从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哗他脸色一变陈航道:“大爷来了!” 这少年瞪了我一眼道:“快!你们快点站好谁也不许说刚才的事!” 卫越豪也已被人扶上了马。他的一只眼睛被陈航抽中肿得象个胡桃也不知有没有事。我也翻身上马夜摩大武已过去刚我的枪捡起递给我道:“楚将军小心点!” 来的那“大爷”会是什么人?我不禁一阵诧异。这少年无疑是个纨绔子弟他口中的“大爷”多半是他的哥哥而他的哥哥多半也是个纨绔子弟要再是那么个不讲理的那真是要头大了。 我本以为也只有十几个人哪知过来的竟是黑压压一大片足有一百来人。这些人极有秩序象潮水一般分开当中涌出一辆大车。这辆车也不知有多少匹马拉的走得不快我一见这车只觉脑子里“嗡”一声人都差点晕了。 帝国之制帝君出巡为十二匹高头大马拉的御辇一品王公是八匹文武二侯是是六匹以下都只能乘驷车也就是四马拉的车一般庶民的马车最多由两匹马拉。但这人所坐的马车竟然有十匹之多。能有那么多马拉的车只有帝君妃和东宫太子! 我打的竟然是帝君的小王子! 这也难怪这一代帝君妃子太多恐怕自己也不见得知道自己有多少儿子那些小王子并不如何值钱但太子只有一个这个小王子只怕是和太子是一母同胞而现在也正是春狩之时大概是他们一同出来打猎的…我背上一阵阵凉有点不知所措。 太子的车慢慢过驶过来。马太多了车子反而驶不快。当车驶到我们跟前时陈航转过头小声对我们道:“跪下!跪下!”唐开反应倒快已是一挥手身后的西府军同时跪了下来。我夹杂在人群中也跪倒在地。 车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年纪与我也相差不太远衣着反而没有小王子那么华丽只是态度雍容之极几同天人。他背着手走下车看了我们一眼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小王子头一个站起来道:“大哥你来得这么快?” 太子大概是与他同时出的落后那么多当然不能算快。只是在小王子心目中自由自在的日子总是多得一刻便是一刻。太子微微一笑道:“你没惹事吧?” 他本来是看着小王子的忽然脸上一怔。我有点诧异偷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瞟了一眼我的心又一下抽紧了。 他看的正是她坐的那辆车。她们的车帘还没放下三个人坐在一处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不知怎么我突然感到心底有点酸酸的尽管太子的样子英挺俊朗可在我眼里他这样子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似乎在内心深处我希望她只能让我一个人看到一样。 “你们是……” 太子忽然向着我们问道。他的声音也平和清雅很是动听可一样的我听着仍是一股不舒服。唐开已忙不迭地道:“微臣西府军侍卫官唐开会同焦文裕大人奉周陶两位都督之命为庆帝君四旬大寿贡上寿礼礼单在此请太子过目。” 焦文裕此时也已出了车从怀里摸出一卷帛书。太子接了过来拉开了一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我们的这车辆道:“真是费心了。” 那焦文裕此时已回复平常了朗声道:“太子殿下吾等忠于王事不惜肝脑涂地。”他这两句话中气十足慷慨激昂任谁听了也不会想到从曾望谷伏击后吓得镇日躲在车里不敢出来的也是他。 太子只是微微笑了笑右手五指灵巧地卷动帛书左手则放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西府军也不知献些什么礼品但既然是贡品总不会差。 当帛书卷到最后太子突然眉毛一扬脸上露出了笑意。我看见唐开和焦文裕对视了一眼脸上也都微微有点笑容大概是他们投太子所好送的贡品恰到好处现在不禁得意起来。 太子将帛书重又卷好道:“唐卿焦卿远来辛苦你们办得很好。将贡品送入内务府后来东宫领赏吧。另外那四个女乐便直接送到我宫中来不必到内务府报号了。” 他的话依然温和轻柔但却象个晴天霹雳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 他最后说是是“四个女乐”! 西府军并不曾有什么女乐那么这四个女乐就是她们了。这时陶守拙那古怪的笑意又闪现在我脑海中。 周诺本来是要把我留在西府军但后来突然改变主意大概也是听从了陶守拙的劝告。但是我一直以为陶守拙只是跟周诺说些我是远来之人不能重用之类的话根本没想到他出的会是这种主意。 将这四个女子也当成贡品献给帝君西府军自也早就知道帝君和太子的嗜好这笔礼物那当然妙不可言于贡品实有锦上添花之妙只怕在太子眼中那十车贡品也没有她们四人好。 这时我越想越怒身子一长便要走上前去告诉太子说她四人不是贡品哪知刚走上一步却觉得身后一紧我扭头看时竟是夜摩大武和一个人站在我身后手搭在我背后看样子他们手中握着短刀。 我一阵气苦。一路上夜摩大武跟我也比较投机虽然唐开注意的时候他和我说话不多但时不时还说几句话我只以为跟他情味相投以后也能做个朋友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看样子他只怕早就是唐开安排好来稳住我的。他没有在符敦城把我们斩尽杀绝也算是心尚存一丝忠厚。 我越想越是心痛也没再回头只是低声道:“夜摩大武你好!” 夜摩大武没有说话但我觉得顶着我背心的刀尖有点抖动。我看了看边上吴万龄他背后也有两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手搭在刀柄上只怕吴万龄一有异动他们便会将他斩杀。吴万龄的手握着拳整个身体也在颤抖。他看了看我眼中已透出了绝望。 到了这时候难道我们再去向太子说她们四个并不是献给他的贡品么? 焦文裕还在向太子说着什么大概仍是在表示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之类的话激昂慷慨地太子听得也微微颌根本没人在注意我。 吴万龄的一只脚已深深地插入泥土中而他握成拳的右手中指甲也插入掌心血正一滴滴地滴下来落入泥土他脚边的泥土已是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我咬了咬牙猛地抬起头叫道:“太子殿下!” 当我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人已猛地跃起以左脚为轴人疾向右转右脚闪电般扫过。夜摩大武本站在我右边我这一脚他当其冲正踢中他的手腕“当”一声他手中的短刀已然落地。但随即我只觉腿肚子一疼人也一歪倒了下来。 站在夜摩大武身边的那个西府军手起一刀已刺入我右腿腿肚。虽然插得并不深但我也疼得站立不住了。我奋起余力右脚一屈猛地蹬在他腰上他被我蹬得一个身体也直飞起来。 此时我已摔倒在上已看见随着我这一脚伤口的血被甩了出来。耳边已听得唐开在叫道:“护驾!擒拿反贼!”我心知不妙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人不然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人本已摔倒在地便瞬即一个翻身将受伤的右腿跪地人跪在了地上叫道:“太子殿下!” 哪知我刚喊出一声又有两个西府军冲了上来另一排挡在了我和太子中间。他们都没有长兵但这二十几个人就算赤手空拳我也应付不了。我正待再喊叫一声一个西府军一刀向我当头斫来。我低头闪过看准他的刀势来路左臂屈起一把夹住他的手臂不等他用手腕用力来削我右手一拳打在他肘处登时将他的刀打落。 这是要我的命啊。打翻了这一个人我不敢放手只是夹着他那把落地的刀也不敢拾只是叫道:“我有话说!”但此时围了一大堆西府军在周围太子也不知能不能听清我的喊声也许他突然间现西府军中大乱怕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来听我喊什么。 好阴毒的计谋啊。我本以为陶守拙没有在符敦城杀我们是心尚存忠厚但他明显不是这种人。他只怕知道我们与她们四个相濡以沫同舟并济要是明明白白杀了我们只怕会鸡飞蛋打连将她们当成贡品的打算也不行了。而将我们骗到帝都才将事情抖出如果我们没什么反应这事也就顺水推舟自然而然了说不定我们还会得到些赏赐。如果我有所举动那到此时杀我上可以瞒住太子下也可以将她们瞒住说我是因为谋刺太子才受死的这比在府敦城将我们不知要好多少。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明白了陶守拙的真正用意。 真没想到我们千辛万苦逃到帝都竟然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西府军已将我层层围在中间我看见吴万龄也已被两个西府军用刀逼着。和太子之间此时至少已站了五六排六七十个西府军了我根本看不到太子。 竟然不曾死在阵中不曾死在高鹫城破城居然会死在这种地方。造化弄人啊到此时我反而有种好笑的感觉。透过身后那些西府军的人缝我看见她们正向外张望着也许她们还不知道到底突然间生了什么事。 第六章 夺嫡之争 西府军已将我团团围住我听得唐开喝道:“将反贼格毙不得有误!” 他是想要将我灭口。我又惊又怒也说不出地害怕。我都不知道刚才怎么会如此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现在到了这等地步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把手放在百辟刀上只待拔出刀来但一只手却似千斤般重动也动不得分毫。 我要是拔出刀来那反叛之名更是座实了唐开杀我便更是理直气壮。而张龙友、吴万龄、薛文亦他们也将受我的牵连说不定也会被当场作为我的同党杀死。 陶守拙你好狠。 我默默地说着正待大声叫屈有两个西府军已扑了上来我手中还抓着那个西府军拉着他左挡右闪那两人反投鼠忌器刀一时也碰不到我。我大声道:“太子殿下我不是刺客!”但喊得纵响哪里盖得住西府军的一片喧哗。一片忙乱中只听唐开喝道:“不必顾忌斩杀刺客者赏百金!” 这时围着我的西府军忽然分开了我听得有个尖尖的声音叫道:“快闪开!” 那正是小王子的声音。这时听到他的声音我倒有种蒙恩大赦之感。随着他的叫声西府军闪开了一条道小王子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他的那几个随从。我一见他便叫道:“殿下请你明鉴我不是刺客!” 向这么个半大少年求饶我也不知到底有用没用但这时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小王子看了我一眼道:“是你么?你为何要刺杀太子?” 我手上还抓着那西府军他被我勒得气都喘不过来。我压着他让他也跪在地上道:“殿下我不是刺客啊。” “那你为何还要抓着人?” 我的心倒是一宽。小王子此时倒是异乎他年龄的镇定说不定我真能说清也是说不定。我放开了那个西府军跪下来道:“殿下刚才我是想对太子殿下说那四个女乐不是贡品。” 小王子看了看我似乎在盘算着我话中的真伪。唐开走过来道:“殿下此人在颠倒黑白。这四个女子本是武侯大人在高鹫城选来献给陛下的此人虽是武侯旧部却觊觎这四个女子的美色素有染指之意将她们私自挟带逃跑故不肯吐实请殿下明察。” 我一阵哑然。她们原先的确是武侯俘来要献给帝君的一班女乐但武侯最后阵亡前是让我将她们带出去也不曾说是仍要我送到帝君处。那时高鹫城中人人自身难保他这般一句话只怕也只是不想看到这几个美丽女子死在面前的一句托辞吧他也一定想不到我真的能将她们带出四个来。而逃出高鹫城后不用说我张龙友吴万龄他们也已不把她们当俘虏看了谁也没想还要将她们送给帝君。唐开突然说出底细来我倒没办法反驳。只是在符敦城时我们也不曾告诉别人她们是女乐陶守拙到底是如何知道的么? 小王子脸色沉了下来。他尽管年纪不大但脸色沉下来时有种不象他年纪的成熟。他对我喝道:“唐将军所言可是属实?” 我心知不妙。本以为自己占理但唐开这般一说好象我反倒成了早有不轨之心一般。唐开还说什么我“素有染指之意”说实话这一路上如果真要染指早就染了用不着等到入了帝都才起这个心。我磕了个头道:“殿下唐将军所言只是一面之辞此四人高鹫城民间女子武侯将她们收为女乐后来赏赐于我末将四人一路北行与她们已有连理之约愿殿下体谅。”我心想武侯一定已死了他们也不能找他对证。何况武侯最后命我带她们逃走也可以说那是将她们赏赐给我的意思我也不是信口胡说。 小王子看了看她们忽然摇了摇头道:“她们长得这般好看跟你不配的不过喜欢她们也难怪。” 他刚才都是一本正经的突然说出这么句稚气的话来我都有点好笑。西府军士兵本如临大敌听得他这话有两个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王子这话其实是在说他自己喜欢这几个女子吧他这话里似乎是对我有点嫉妒的意思所以说我长得难看。他年纪不大居然也很有点好色了。 唐开道:“公子这人狼子野心还在胡说留不得还是及早杀却免生后患。” 小王子有点迟疑两个西府军走过来长枪对准我只怕这时小王子说一声“杀了”他们便要手起枪落。我一阵茫然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这时太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等一等。” 围着我和太子的西府军又闪开了一条道露出了太子。太子带着几个随从正向这里走来小王子听得太子的声音看了唐开一眼道:“唐将军太子要问问他问了再杀也不迟。” 我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太子一出现我便觉得他很不入眼可偏偏是他下令不杀我。不管怎么说在太子面前我至少可以为自己分辩了。 太子这般话唐开也不敢再说什么垂手道:“遵殿下之命。”他退了两步又对站在一边的夜摩大武道:“将他佩刀卸了不能让他伤着殿下。” 夜摩大武走了过来伸手解下我的佩刀我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夜摩大武不敢抬头看我只是默默拿掉了我的佩刀。刚要退回去太子道:“将他的刀拿过来。” 夜摩大武将我的百辟刀双手呈给太子太子接过抽出刀来看了看道:“是李思进将军的百辟刀啊。看来你真是武侯的部将了武侯将这把刀也给了你。” 我已被带到了太子跟前跪下听得太子这般说我抬起头道:“禀殿下末将本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忠义伯沈西平将军阵亡后君侯提拔我为龙鳞军统领。” 太子的手一震道:“沈西平阵亡了?” 我才猛省过来我还不曾向太子说过南征军已全军覆没的消息。我道:“殿下南征军在高鹫城中扫荡叛军已得全功但突然有一支妖兽之军来袭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全军覆没君侯也已阵亡。” 这消息也让太子惊得呆了。他将我的百辟刀向我一指喝道:“你所言可是属实?” 我磕了个头道:“句句属实。” 这时唐开在一边也跪下来道:“殿下此人所言未必是实殿下明察。” “要说谎不至于说得这样吧。”太子看着百辟刀伸指在刀身上弹了一下刀“嗡嗡”作响余音袅袅不绝。他把玩着我的刀突然道:“这四个女子本是武侯选来入贡的么?” 这时候他居然还会问这等话我也实在始料未及。但此时我也不能硬着头皮说不是只好道:“是。可是殿下……” “你垂涎她们的美色想和你那几个同伴私吞吧?” 我心底冒起一阵寒意。太子虽然说得温和但这话是什么意思?也许下一句便是说要将我们全部斩吧。知道南征军全军覆没他却还跟我扯来扯去她们是不是贡品的事这等太子也实在确确实实是帝君生的。我咬了咬牙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那三人是军中同伴但他们无此意。” 要杀的话杀我一个人好了我不想让吴万龄他们也被我牵连。在我心底也只是因为她而已。如果太子把她赏给我那秦艳春她们我也不在乎是不是要献入宫中张龙友他们伤心失望终究不是我的事。但此时看太子之意绝不会将她给我的我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是因为对自己这种想法有些内疚吧。 太子笑了笑道:“你是叫……叫楚休红是吧?楚将军你倒很义气。” 我垂下头道:“末将不敢。只是太子南征军全军覆没那些妖兽极为强悍霸道此事万分紧急……” 太子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这般大笑我倒摸不透他的心思了。我抬起头看着他。此时太子并不正对着我我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他笑得酣畅淋漓好象有什么开心之极的事一张白玉一般的脸跟我这张因为战火和烽烟变得粗糙的脸也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他停住了笑又看了看我。只是这时他的眼中忽然放出了一丝凶光。我只觉一颗心一下沉了下去人也好象一脚踩空落不到底。 他是要杀我了。 这种表情我在武侯脸上也见过。武侯和文侯都是太子少师当年都教过太子大概太子这表情就是向武侯学的。而武侯有这种表情便是在下令杀栾鹏之时。 我不由得回过头看了看她的车。她们的车帘被拉下了隔得有些路她也一定听不到我们的话她准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正好看见太子将手举起来。这个动作也正是武侯下令杀人时有的。太子跟这个老师学的倒不是一招半式。只是不知太子带兵是不是也跟武侯一样不然当蛇人杀到帝都时大概他也得步武侯的后尘。我情知只消这只手落下便是一声“杀了”然后是一阵乱枪或一阵乱刀。 我刚闭上眼准备受死这时从北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闷闷的吹角声。这声音两长两短响得两响便嘎然而止而尾音却袅袅不绝。我抬起头只见太子手举在半空不动象是吃了一惊。小王子在一边过来道:“太子这是通天犀角号啊。” 通天犀角号是禁军中的一件宝物声可入云向来是帝君出巡时开道用的。但这般两长两短却是帝君出的紧急召集令。太子的眉头皱了皱道:“出了什么事了弄到要吹通天犀角号?” 那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仍是两长两短。帝君不太理朝政听说不少奏折都是在禁宫中有帝君最受宠爱的江妃代批的几年前京中的名诗人闵维丘被流放便是因为他酒后写了两句诗说“日暮黄门分奏疏汗青犹觉带脂香”对这事开了开玩笑。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诗传到江妃耳中她却觉得闵维丘口齿轻薄硬是让帝君下诏将闵维丘配关外。帝君在位也有十多年了只有在十多年前翰罗海贼南下来犯打到雾云城下时才用通天犀角吹过一次召集令。那时我还是个**岁的小孩刚被送以军校却读书被那一次召集令还吓得哭了。时隔那么多年却突然又听到了这声音。 小王子道:“太子快去吧好象出了大事。” 太子还不曾说话这时从北边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这马蹄声到近前有人叫道:“太子殿下可在此么?” 太子眉一扬道:“阿川。” 他边上一个随从弯弯腰一催马喝道:“你们快让开!” 他是冲着西府军喊的。西府军的车本已拉到了路边被他一喝唐开道:“让开让开!”那个阿川又大声道:“殿下在此。来者何人?” 有人叫道:“哎呀谢天谢地真是太子殿下。” 一骑马穿过人群一到太子跟前马上的骑者轻飘飘落下地来跪下道:“殿下臣甄砺之叩见殿下。” 这个甄砺之相貌很是平凡个子不高微微有些胖虽然穿着软甲但看上去还是象个士人。他大概跑得急了有点喘息。不知怎么我总觉这个人好生熟悉该是见过的只是不知在哪里看到过。只是他一个人急匆匆跑来说是传令兵吧衣着华贵了些人也不太象。可说是什么高官似乎又不该一个人外出的。 太子道:“甄卿请平身你以前是我老师不必行这大礼。怎么要你亲自来?” 他是太子的老师?我脑子里一阵茫然。太子少保有五六个每个都在朝中位居高官这甄砺之不知是何许人也。 甄砺之站起身道:“殿下陛下已命人吹动通天犀角号定是有急事了臣恭请殿下归朝此人暂且押入天牢以后处置吧。” 甄砺之大概看见我跪在太子跟前太子的几个随从将刀枪对着我大概以为我是因为什么过错触犯了太子。太子道:“甄卿你来得正好此人自称是龙鳞军统领。” 甄砺之皱了皱眉道:“龙鳞军?龙鳞军统领不是沈西平将军么?这人的谎话也不会说。” “他说沈西平已阵亡岂但如此他还说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武侯也已阵亡。你说好不好笑?居然扯这等弥天大谎。” 太子的话轻描淡写看来他一直不信我的话。但他这话一出口甄砺之却面色大变一下冲到我跟前抓着我双肩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他抓得浑身一抖。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甄砺之腕力相当之强我道:“末将楚休红原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沈西平将军阵亡后武侯命我任龙鳞军统领。” 他喝道:“你以前是前锋营的?前锋营统制是什么人?” “前锋营统制路恭行。他是路兵部之子。” 太子在一边有点诧异道:“甄卿你信他的话么?这人也不一定真是龙鳞军统领他想私自吞没武侯贡上的四个女乐这些话实不甚可信。” 他还对我说的她们不是贡品这句话耿耿于怀我心头猛地一阵怒火冲上但是一句话也不敢多嘴。甄砺之抓着我时是半弯着腰的此时直起身道:“殿下这次召集令便是因为此事。刚才东平城守将邵风观派来加急使随同带来的五个人中便有前锋营统领路恭行。” 路恭行也脱身了?我一阵欣喜。东平城位于帝国东部大江下游南岸现在的守将邵风观原是文侯的部将。大江将帝国划作南北两部中部的门户是符敦城而东部的门户就是东平城。路恭行他们大概是从东门逃出一路由东北而来。他们的路较我们要远得多但他们走得快居然比我还早一些到了帝都。只是听甄砺之说只有五个人前锋营只怕也没什么人剩下了。 太子也有点吃惊道:“难道是真的?” 甄砺之叹了口气道:“殿下你可知这召集令是谁向帝君进言的么?” 太子道:“什么人?” 甄砺之道:“是二太子!你若再不加紧回朝只怕事情便要节外生枝了。” 不知怎么太子脸上露出一股张惶之色道:“是他?甄卿你可要帮我啊不能让他夺嫡。甄卿你别忘了你可是太子少保。” 我心中已是雪亮。二太子与太子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二太子的母亲便是现在最为得宠的江妃。前年已听到风声说江妃有意废太子改立二太子。只是听说二太子人颇为精明强干帝君虽然象头种马人却不糊涂而这太子实在是个绣花枕头江妃此议只怕也不是全无来由的。太子直到此时也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甄砺之道:“放心。本来我见殿下你一直不归心急如焚只道事已无救没想到殿下你吉人天相看来此事大有转圜余地。” 太子道:“甄卿你有计了?太好了我知道有你辅佐什么难关都渡得过的。” 甄砺之苦笑道:“我不是神仙殿下你也别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定了个为渊驱鱼只怕便是这条计反倒断送了南征军。只是我既是殿下之臣自当全力辅佐殿下。殿下我到你车上再与你细说。” 太子道:“好的好的甄卿你快上车吧。” 甄砺之转过头道:“楚将军请你也随我来吧到殿下车中我们有事与你商议。” 太子吃了一惊道:“他也要上车?” 甄砺之看着太子的随从还对我如临大敌苦笑道:“你们放心吧有我在太子身边此人又手无寸铁还要担心什么?” 我如同梦境之中站起身来跟在他们身后耳中似乎还回荡着甄砺之的那句话:“我定了个为渊驱鱼只怕便是这条计反倒断送了南征军。” 为渊驱鱼那是文侯定下的啊。这个貌不惊人的甄砺之难道…… 难道就是文侯? ※※※ 皇城位于雾云城中心共有大小房间一千间。从皇城南门经过禁军严厉盘查连太子的军器也被暂扣在城门处我们才被放进去。 皇城建立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了。百余年前鲁晰子曾受命整修帝宫经他修整后帝宫焕然一新更增壮观。 一进皇城便是一条帝都皇道。这条皇道宽有十丈都是一尺见方的黄砖铺成。这种黄砖都是从祈连省的官窑中烧制平整如镜洗得一尘不染听说在铺路时是将浮土夯得极实然后用上等糯米灌浆所以才能平整如此。能在这条道上行车的除了帝君就只有太子、宗室王和后妃聊聊数人而已。禁军们站在大道两侧直如石人。禁军三万都是千中选一的大汉武侯南征时曾有意在禁军中抽调数千入伍帝君别的言听计从对抽调禁军却坚持己意武侯一个也没能抽出去。 如果只看皇城中仍是一片肃穆一片的升平景象。 太子的马车到了大殿前一个传话太监放开嗓子道:“太子殿下到!”他虽是个阉人嗓音之大倒可和雷鼓媲美。 太子走在最前我和文侯跟在他身后拾级而上。九十九级台阶虽然并不算高但因为造得精致看上去一座帝宫几乎是在半天里直如在云霄上。 走进大殿时我不禁身上抖了抖。 我是第一次到大殿来。以我这等小军官以前做梦也不会梦到进殿来晋见帝君的。文侯大概也看到了我的神色他小声道:“楚将军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在车中文侯已向我说了他的主意。太子今天因为和小王子出来春狩被二太子抢了先文侯要太子向帝君解释他是找到了我因为在向我盘问底细才来得晚了。这般一来纵然没能抢在二太子前头也可以说明太子并不是不理朝政仍是个兢兢业业的储君了。 如果不是文侯赶到那时我的头也要被太子砍了吧。在心底我只是苦笑。这太子虽然长相漂亮却实在是个草包。帝君虽然不算明君后宫佳丽多到离谱但帝君如果听到我说南征军败亡这等消息一定不会连问都不问仔细就要杀我的。 走完了九十九级阶梯终于到了大殿门口。我定了定神跟在太子身后走了进去。 ※※※ 我们被文侯安排在文侯的官邸。当我铁青着脸走进房里时张龙友已急不可耐迎上来道:“楚将军到底生了什么事?” 我被带走后他们已先被带到了这里。我抿着嘴象噎着了似的一句也说不出来。吴万龄道:“张先生先别去吵统领让他静一静吧。” 我坐了下来吴万龄给我倒了杯水也不说话。我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只觉心头一阵阵刀绞似的痛苦。 “统领没出事吧?” 吴万龄有点战战兢兢地说道。他大概已猜到了一些了眼里有着一种渺茫的希望。我叹了口气道:“她们被收入后宫了。” 吴万龄倒是吁了口气道:“那么你自己没事吧?” 他对那女子倒并不是很关心。我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几乎要痛骂他一顿可也说不出来。我能让他如何?难道让他也大闹一场然后被太子斩么?就算是我到头来也根本不敢有什么举动即便如此我也是靠文侯的说情才算保了下来。 张龙友突然“啊”了一声颓然坐倒。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倒有种同病相怜之感道:“这件事都是西府军陶守拙在捣鬼。你们谁跟他说过她们是君侯收来的女乐?” 吴万龄嚅嚅道:“统领那时我不知……” 他话未说完我已猛扑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个耳光扇了上去。“啪”一声他被我扇得半边脸也肿了。张龙友一把拉住我道:“楚将军不要这样!” 我伸手摸着腰间摸了个空才省悟到百辟刀已在入宫时被留下了出来的时候也没给我而吴万龄他们的刀也已被收缴掉我摸不到武器伸手抓起桌上的杯子便要向吴万龄头上砸去。张龙友一把抓住我的手道:“楚将军你别这样!” 吴万龄道:“统领你若要杀我吴万龄不敢皱一皱眉头。但我想跟你说我现在心里绝不会比你好受。” 他的话象一把刀一样扎在我心口我看着他也不动了。我的力气比张龙友大得多只消一挣便能挣脱但就算挣脱了我想我也无法再出手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将杯子放在桌上道:“大概是吧。” 远处暮鼓响了。一声声鼓声敲过好象一个球在空中滚动越来越远。我走出门看着天空。武侯派来的几个士兵守在门口他们不知我们生了什么事一个人道:“将军文侯有令不得外出。”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天空。 天空中暮云四合太阳下山了将西边的一带浮云染得血一般紫。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的样子。 高鹫城的武侯阵营中那一袭淡黄的轻衫雪白的手指以及珠子一般的琵琶声。 从此她即使和我同在帝都也再看不到了。 ※※※ 在御前会议上我见到了归来的路恭行。他和我一样满面风霜神情委顿。在高鹫城破之战当南门被攻破前锋营保着武侯向中军退却但不等退入中军担当断后的前锋营就被蛇人的先锋切断一千余前锋营全军覆没。他带着几十个残军且战且退但蛇人实在太多根本靠不进中军他们反而被迫向东门。 那场大战中北门最先被破其次是西门而6经渔的东门在南门被破后依然坚守了相当长时间。路恭行带着几十个残军退到东门时6经渔还在指挥手下守御城门东门的蛇人居然无法越雷池一步。但当攻入城中的蛇人由内而外攻来时左军纵然强如精铁也再抵挡不住终于崩溃。路恭行夹在左军溃兵中夺路而逃近万左军得以从东门逃脱的只剩下了他们十来个连6经渔也未能逃出来。 他们这一路奔逃比我更加慌张。从东门出去必要经过五羊城但一路上既有蛇人又有先前从高鹫城中逃散的溃兵。到了五羊城时五羊城主竟然闭门不纳只给了他们一些粮草。五羊城是离高鹫城最近的大城连五羊城也无法进入他们只得日以继夜北逃。蛇人在身后追击一路上共和军的残部还不时出现终于来到邵风观守卫的东平城时他们一行十来个人只剩下最后五个了。而此时蛇人挟破南征军的余威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一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这一路上路恭行几乎是听着蛇人的厮杀声逃来的。他们进入东平城时蛇人已在身后三百余里的地方扫荡村落也不知又杀了多少人。现在也许蛇人已正在围攻东平城了邵风观让他们来另一项任务便是向帝都告急。 相比较他们而言我这一路实在几乎可以说是天堂。北门多山后军一个也没能逃出来因此蛇人几乎没有向北进我们一路过来有惊无险。到了帝都尽管在太子跟前出了点事但太子不曾将此事禀报帝君只说我将武侯所选的四个女乐安全护送到帝都。 “楚将军忠君之心可昭天日。” 太子这般说时也根本看不出他不久前就要杀我。当她们四个女子被带进来时整个大殿的文武几乎同时忘了呼吸鸦鹊无声。这四个女子的美丽便是在帝君后宫中也是难觅其匹的。太子虽然曾有心将她们瞒下来但文侯开导之下太子还是觉得储君的诱惑远过于美人。 只是谁知道那时我的心也几乎在滴血。 现在帝君正在会同几个重要大臣正在谈论向东平城增派援兵的事。自从苍月公叛乱以后帝君对国事已大为关心不象以往只知躲在后宫玩乐了。而明天说不定我这个向帝君贡献美人的有功之臣也要加入所点兵马去增援东平城了。 张龙友和吴万龄惴惴不安地站在我身后不知我在想些什么。半晌吴万龄才有些胆怯地道:“统领你……” 我转过身道:“吴将军对不起我失态了。” 吴万龄道:“统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当今之计该想想破敌之策。” 我苦笑了一下。破敌之策?谈何容易。而在我心中隐隐的还有另一个念头。 这个帝国就让它亡了吧。 只是这个念头当然不能出口。我点了点头道:“吴将军说的正是。” 张龙友见我们一言一语渐归平静他叹了一口气道:“命中所无必定不能强求。愿她能好一些吧。” 他也已绝望了吧?现在她们已纳入后宫我们除了绝望还能怎么办? 这时大门口忽然有一阵喧哗。我们这房子虽然对着大门但天已黑了下来看不清什么。正在迟疑只听得文侯的声音响了起来:“四位将军在么?” 随着他的喊声文侯大踏步走了过来满面春风不知有什么好事。我们一起跪了下来道:“文侯大人末将有礼。” 文侯走到我们跟前道:“来来接旨。” 帝君给我们下旨了?大概是升官吧。我心头又是一阵痛楚低下头道:“末将接旨。” 文侯拿过边上一个随从手捧的帛书大声道:“天保帝诏曰:察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工正薛文亦参军张龙友公忠体国舍生忘死万里来归故加封楚休红为下将军帝**校教席以教诲后进听用;薛文亦、张龙友皆为工部员外郎钦此。” 文侯读完了我不由一怔。等他收好圣旨我道:“文侯大人我们还有一位吴万龄将军怎么不见说起?” 文侯道:“吴将军官职太卑故圣旨中未提他也入军校中充任教席。” 吴万龄原先在后军只是个小校是十三级武官的最后一级到龙鳞军也是个哨长属十一级。我看了看吴万龄他倒没什么不悦之色只是诚惶诚恐道:“谢大人。” 薛文亦和张龙友入工部升为员外郎都只是升了一级也不算升得快。但我的下将军虽然是五级军阶在有名号的将军中是最低一级但我当百夫长时才十一级升为统领也才九级现在可说连跳了四级原先只是下级军官现在却一下成了上级军官了。这等升法大概是帝君看到她们的面上吧。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该是很高兴的只怕要叩谢不绝了。但此时我却不知有什么滋味好象吃了一口变质的食物吐也吐不出来。不过让我到军校当教师不免有点意外。等文侯收拾好圣旨我道:“大人东平援军之事有无商议停当?” 文侯道:“东平援军由二太子亲自统兵两万前锋营统制路恭行为偏将军明日便要出。” 路恭行那升得比我还要高一级了。不过他本来是前锋营统制相当于万夫长的身份本来比我的龙鳞军统领还要高三级从六级升到四级只升了两级。恐怕只是因为他没有带四个美女回来。 文侯道:“楚将军今夜你陪我对饮一晚吧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我又跪下来道:“遵大人命。” 对文侯我也不知该感激还是该怨恨。如果不是文侯我已被太子杀了。可如果被太子杀了那我也不必象现在这般痛苦。 文侯道:“好吧。晚上我叫人来带你今晚去醉枫楼一醉方休太子殿下也要来的。” ※※※ 醉枫楼是帝都最豪华的酒楼楼里的美酒正是高鹫城来的木谷子酒。 酒香醇甜美但是我也不懂品尝。文侯一系的军官有不少来和我打招呼我是酒到必干象喝水一样听人大赞了一通“楚将军豪爽”、“楚将军英武”之类的话也不知喝酒和豪爽英武有什么相干。原本喝上一坛头便要晕但此时我好象越喝越是清醒。 木谷子酒不知还有谁能酿了。 文侯和太子坐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酒楼里的歌姬歌舞不休也有弹琵琶的但那琵琶声也象刀子一般刺得我心头生疼。 文侯忽然道:“楚将军你可说说那些妖兽是什么样的?” 我被文侯一喊忙不迭站起身来他招招手道:“坐下说坐下说。” 我坐了下来道:“那是年初攻破高鹫城后的事……” 我说得滔滔不绝从高鹫城中屠城现蛇人开始直到蛇人出现沈西平战死劳国基献计以火药进攻失败现参军高铁冲本是内奸6经渔和苍月公归来以及苍月公计谋被看穿身死于蛇人阵中直到最后城中绝粮杀人为食最后城被攻破南征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些话大概路恭行也又在帝君跟前说过一遍了我口才不及路恭行但说得也还算清楚。说到杀人为食时我看见太子有种想吐的意思不觉暗自有点快意。 等我说完却没有一个人话。他们听得都有些震惊。半晌文侯才叹道:“想不到武侯大人最终是这个下场。” 太子道:“甄卿别说这些了还是看舞吧。” 文侯道:“是是砺之不该扫兴。这醉枫楼新来的一个歌姬叫花月春虽然人长得不是十分人才但那歌喉婉转动听的是妙品。” 那个花月春上来了。她长得不算如何美人不过平平而已一展歌喉却真个有绕梁三日之妙。她身后的一班细乐本也弹奏得很是动听但她只一吐字便觉那等乐声不过如草虫之鸣而已。 一曲甫了文侯鼓掌道:“真是妙曲。可惜这细乐不免失色殿……那个公子你深通音律不妨按节奏上一曲让我等一聆公子妙技岂非韵事?” 太子微微一笑道:“甄卿既然如此我便来奏上一曲吧。” 他从怀里摸出一支黑黝黝的短笛。一见到这笛子我便想起了武侯那枝铁笛了。这花月容珠圆玉润声音既响又脆只怕只有武侯的铁笛才盖得住她的声音太子要给她伴奏岂不是自找没趣? 太子道:“下一支曲子是什么?” 花月春大概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真的要吹奏一曲她有点惶惶然道:“公子下一支是《月映春江》。” 《月映春江》! 我的心头猛地一跳。这曲子不正是我第一次在武侯帐中看见她时她所弹的一曲么?难道太子知道底细了故意要花月春唱这支曲子来气我的?我偷偷看看太子他面含微笑根本没在意我。我不禁有点苦笑心知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这支《月映春江》很是流行我从小便听得熟了这花月春要唱自不稀奇。而我在太子心目中只怕连个虫豸都比不上他才懒得来气我。幸好我这等自做多情也没人现我端起一杯酒又喝了一口。 酒方到唇边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串笛音。这笛声响遏行云却又连每一个音调都清晰可辩听入耳中说不出的妥帖舒服。我几乎把一口酒都喷了出来心知不能如此失礼强自忍住。 太子坐在座上面色端庄。他本来便英俊不凡此时更直如天人。花月春面上也露出喜色她一定也没想到太子竟然有如此神妙的笛技。 这时前奏已毕细乐又奏出一段和弦花月春的歌声响了起来: 月映春江静无波江上青山落花多。 连山明月春浩渺夹岸垂杨影婆娑。 江上何人行又止绕船明月愁无已。 茫茫江水送归舟一棹春波人千里。 唱到这里花月春停了停乐班奏了个间奏当中太子的笛声如一水长流绵延不绝夹在筝琶箫鼓中既卓尔不群又似和那些别的乐声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时太子抬了抬手笛声本是宫调一下又换到了商声花月春又唱道: 人隔云山万千重天风吹下玉丁冬。 影落波心逐江水人在白云第几峰。 水流水在濯锦鳞人去人来草如茵。 此水已非去年水此身犹是去年人。 这歌词也不知是谁做的充满了一股叹老伤怀的感伤气息当花月春唱到“此水已非去年水此身犹是去年人”时我也只觉心头一酸似乎要落下泪来。 去年。去年我不曾认识她时还是个前锋营里的百夫长攻城略地杀人如麻刀枪上饱饮敌人的鲜血。也仅仅是一年我似乎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还说什么“此身犹是去年人”么? 太子的笛声在高处转了两个弯忽然又如飞流直下重新转回宫调变得婉转柔靡。花月春又唱到: 人世兴衰纷如缕百年几见花如雨。 江流日夜变古今昨日红尘今黄土。 云破月来江水平轻波未掩落花声。 但愿人生长如此春江万里月长明。 唱到“明”字时她的声音如一条长线渐渐轻微但总是不绝便如一条长线无休无止地绕过去。乐班的乐声都渐渐停止唯有太子的笛声也如长线一般追随着花月春的歌声不曾断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得文侯高声道:“歌声曼妙无双笛曲神乎其技其是相得益彰两美并兼啊。” 歌唱完了么?此时我才现周围鸦鹊无声花月春正看着太子她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光彩。她长得并不如何美貌但此时却大有神采倒似个美人了。而太子居然也微笑着看着她脸上有种莫名的兴奋。文侯道:“花小姐听说闵维丘出都后曾得一闻花小姐妙曲有题壁一说:‘自幸身由天眷顾出都犹得阅清歌’不知是否属实?” 花月春抿嘴一笑道:“大爷真是取笑闵先生不过是对月春的溢美之词而已。” 太子这时喃喃道:“难怪难怪闵先生得闻此歌确当不以出都远流为苦了。便是宫中何曾听得此等妙曲?” 文侯忽然诡秘地一笑道:“公子花小姐闺中今夜尚少个相和之伴公子不知是否有幸入幕唱和一番?” 我心头猛地一阵泄气。这是文侯么?简直就是妓院里拉皮条的。我不曾去过妓院但在军校时和几个同学外出晚归路过那些妓院便曾看见那些拉皮条的拉住路过的公子哥的马匹嘴里酸溜溜地说些什么“公子**不可无伴”之类。那个运筹帷幄曾火烧苍月公战船又定下为渊驱鱼之策将共和军逼上绝路文侯跟眼前这甄砺之难道真的是一个人? 太子看了看四周道:“这个么……” 文侯拍了拍胸口道:“放心今天我给公子押阵便在这儿与几位痛饮一宵公子你就放心吧。” 太子微微一笑道:“只不知花小姐是否肯?” 文侯笑道:“公子你不曾见花小姐那一张小脸已笑得花朵也似得遇公子这等良人那也是花小姐前世修来的福份。花小姐我给你做得这个好媒你几时要谢我?” 花月春“哟”了一声跑了进去。文侯笑道:“公子你还不进去。” 太子答应一声便跑了进去。他本来一脸清雅从容此时跑得急了连鞋子也掉下一只。等他跑进去文侯笑着对那班乐队道:“来人拿赏钱。你们姑娘今天找到个如意郎君你们自己回去吧明天再来接便是。” 那班乐队答谢了纷纷离去。在他们走时我心头一阵阵地气恼。 我根本想不到文侯竟然会猥琐至此。便是太子带来的太监也不会这等样子。可我也不敢多嘴只怕一说便说漏了嘴说不定会触怒文侯。文侯对太子既软且媚对我这样的人只怕也和武侯差不太远。 正想着忽然听得文侯又道:“诸公现在已无乱耳之人且说正事。” 这几句话说得平和端正若非我听得是文侯的声音定想不到会是刚才这文侯说出来的。我有点惊愕地抬起头。 第七章 雷霆震怒 我站在教官队列中看着文侯在台上不紧不慢地说着心里却只是想着刚才文侯的一席话。 文侯现在说的无非是年年对新学生的训话。军校名义上的正祭酒是太子但实际负责的全是身任副祭酒的文侯我记得我在刚入军校时那时祭酒还由帝君亲自担任在我入学时帝君也哼哼哈哈地说了没几句。后来帝君大概觉得每年都要有两次来军校训话实在太累才把这副担子扔给了太子和文侯的吧。 文侯口才相当好侃侃而谈声音响亮军校里教官和学生共有一千余人人人都听得清楚。只是他的话实在也没什么惊人之处而昨夜太子去和花月春共度**后文侯说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过和我们讨论了一下东平城战守之策。文侯昨夜说得并不是太多大多时候只听着部将们的话偶尔才说上一两句似乎他宁可让人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弄臣一类的角色。但是文侯纵然掩藏得甚好在太子起身时他突然说出的那一句话还是让我窥见了他的真实面目。 文侯绝不是个弄臣。 一片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文侯已讲完了。每年军校放完春假和暑假后开学都要由太子和文侯来训话的。虽然是老生常谈文侯所说的也无非是“军人当以‘忠义勇决’为本”之类的话帝君也会说更不用说文侯了但文侯说来倒总有些新鲜之感。 会议散了。会场上所有的教官和学生都向文侯和太子跪下行了一礼然后很有秩序地散去。军校五年每个年级都有八个班每班一律是五十人一共也就是两千人。这些学生绝大多数都是世家子弟也许是因为世家子弟越来越不愿从军因此在我入学前几年才开始招收平民子弟当时每年只招一个班现在已经有两个班了其中一个平民班正是由我教导枪马。 难道文侯真的是要我终老于教官之位么? ※※※ 每天在轮到我上枪马课时我便带着全班五十个学生在操场上练枪。这班学生都是平民出身要负担学费也不容易学得相当刻苦尽管考进来时有不少人连马都不会骑但五天过后全班的人都会骑马了让我很是吃惊。我当初入军校算是成绩较好的也还不及他们学得如此之快。 这一天我授完课回到自己住处已是一身臭汗。在井台前洗了个澡我搬了个藤椅躺在晒台上看看书。 这房子是文侯给我们这批单身的教官准备的并不太大不过只有一个人住这间屋子也显得有点空空荡荡了。 我半躺着翻着那本从高鹫城拿回来的书。书里的内容依然看不懂但一拿着这本书眼前又好象出现了在城中那些烽火和刀光。 不可一世的南征军难道真的只逃出我们几个了么? 路恭行昨天已经和二太子出增援东平城了。他走之前我去路府见了他一回听他说南征军没有多少人逃出但肯定还有一些只是可能走的道不对北归的道路已被蛇人遮断直到现在他们还未能回帝都。不过就算都逃回来人数也不会过两千了。 十万人逃脱的已不过两千。路恭行在说起时也不胜唏嘘。这是帝**征战史上从未有过的大败仗以前虽也有失败的但从来不至于会全军覆没这次阵亡之众也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不仁者天诛之。 眼睛看着书页我的眼角却已有泪水滑落。 这时忽然听得有人道:“楚将军在么?” 那是吴万龄的声音。我皱了皱眉抹去眼角的泪水道:“吴将军我在上面。” 到军校后吴万龄教导他们队列就在我所教的枪马课上一节但这几天我还没有和吴万龄说过一句话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忘了他向陶守拙泄密的事。不过他来看我面子上的礼貌总得有。 吴万龄走了上来。他现在虽与我同是教官但官职比我小得多见了我先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末将有礼。” 我道:“你坐吧。” 吴万龄坐了下来脸上也有点局促不安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顾半躺着不和他说话。半晌忽听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我把书拿下来道:“吴将军现在我们是同僚请你不要说这等话我可担不起。” 他站起来道:“统领。” 他突然又叫我为“统领”我不禁心也猛地一跳放下了书。他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脸上已是满面羞惭。我扶起他道:“吴将军你别这样。” 他擦了把泪道:“统领我自以为心思缜密当时又一心想着要留在西府军以至于大错铸成统领吴万龄实是罪该万死。” 他说话一向沉着从容但此时也说得断断续续我听了半天才算明白。 在西府军我去拜见周诺时陶守拙来见过吴万龄这件事吴万龄当时便告诉过我。当时陶守拙告诉他周诺有意留我在西府军让我任第三指挥使吴万龄他们也编入三路军。吴万龄当时已想到过一旦回到帝都她们的事可能会节外生枝也有意留在西府军因此把我们的事全盘托出。后来的事却是在他意料之外了。 陶守拙早在听说我们到府敦城就打定了主意不让我留在那儿吧。即使吴万龄不说他一定还会有什么别的主意的。我走到晒台边看着西边的山岭。太阳已落到山头华表山上的郊天塔正好将夕阳分成了两半边上一些云也映得血一般红。春暮黄昏时还有些寒意风吹来时我身上也不由得有些抖。只是这寒意已如冰水一般浸到了心底。 我一向只是在军中很少碰到过这等勾心斗角的事在高鹫城时苍月公的舍身之计已让我惊愕得目瞪口呆不用说高铁冲这等躲藏得极好的内奸了。而直到此时才现论枪马我未必会输于任何大将但如果论谋略我实在还不算什么。 上将斗智下将斗力。我默默地背着《行军七要》里这两句话。《行军七要》是军校的必读书以前也以为里面不少都是些空洞的套话现在想想却另是一番滋味。 我扭过头长长叹了口气道向吴万龄伸出手道:“吴将军我们曾一同出生入死应该算生死之交吧?” 吴万龄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道:“吴将军你曾经帮助我渡过许多难关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不要再自相猜忌了。” 吴万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统领你原谅我了?”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精神一振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道:“统领你的知遇之恩吴万龄时时铭记在心你放心吧!” 我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只是心底隐隐地总是一丝痛楚。 怪吴万龄是没什么用可是她从此和我已行同陌路只怕我再不能见到她了。 放开吴万龄的手我又转过身看了看西边的华表山隐约中好象眼前又飘过了她的身影淡黄的轻衫如白玉般的手指我强忍着才不让泪水落下来。 吴万龄大概得到我的原谅很有些兴奋道:“统领你觉得文侯这人怎样?他懂兵法么?” 我道:“怎么了?突然想起说这个了。文侯怎么会不懂兵法?他虽是士人出身但一向也带兵当初苍月公攻到大江南边若不是文侯火烧战船只怕叛军早攻破帝都了我们今天哪儿还能这般安稳地在这里。” 吴万龄道:“我听说太子和二太子向来不睦两人为了储君之位以前斗得不亦乐乎太子若不是有文侯坐镇只怕早被二太子掘下来了。” 我道:“咦这些宫闱秘史你倒知道得清楚哪儿听来的?” “这也不用如何费力帝都几乎人人都知道啊你晚上去茶馆坐坐一听便知道了。” 茶馆?我皱了皱眉。帝都的茶馆流行时间不长也不过这几年在军校时有些同学就常去泡茶馆据说其乐无穷不过我从来没去过。我道:“茶馆里说这些么?” “是啊什么都说反正谁也不知道谁。统领你没去过么?” 我想了想道:“晚上你带我去看看吧。” “好说。”他也有点兴奋了又道:“统领这回文侯让二太子做援军大将不免失策。如今太子和二太子两人之间的实力只在伯仲之间如果二太子凯旋归来那太子的风头便要被二太子压住对他保住储君之位大是不力如果我是文侯定要力争带兵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般轻易放弃。” 吴万龄的话让我也不由一凛。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只是觉得谁带兵都是一样。现在听得吴万龄这等分析我才现此事大是蹊跷。 东平城是之江省府十二名城之一北临大江和对岸的东阳城夹江对峙正如一道锁扣锁住大江下游。东阳城虽然城池只有东平城的一半大但也不算是小城了。正因为有东阳城做后援东平城不必担心敌人由后攻来。而东平城不落敌人绝不敢强渡大江去直取东阳城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东平、东阳两城结为一体后可以说是无法攻取的但如果两个城池分开后刚两城都变得岌岌可危因此有人说虽然东平城名列十二名城东阳城根本排不上号但实际上两座城应该是一个整体。在苍月公叛乱时东平城守将在苍月公大举陈兵南岸时也献城投降但东阳城当时是由文侯手下的风将邵风观把守在苍月公的水军动第一次进攻被他用奇计击退几乎全军覆没后东平城就门户大开无法再组织攻击了以至于苍月公只得在南岸造船准备大举进攻。这也使得文侯有了可乘之机趁机烧尽苍月公的战船大破共和军三十万才能有武侯随后势如破竹的南征之役。可以说苍月公败北的转折点正是源于邵风观的东阳城之战。 邵风观和劳国基是同一年的军校生。那一年军校生中成绩最好的四个学生被称为“地、火、水、风”四将因为劳国基是第一名他的名字中恰好有个属“地”的“土”字。而邵风观那一年是第四名在这四将中排名最末水将邓沧澜和火将毕炜一直跟随文侯身边邵风观则以文侯部将的身份出守东阳城。交战以来曾经被寄以厚望的劳国基在前锋营中一直没什么起色最后只是以性命换来了军功——只是这军功也没人记了。反倒是邵风观东阳城一战后名声大噪由帝君钦点升为东平城守将节制东阳城。 他虽然是文侯的部将但是那天在百香楼里文侯根本没提到过他连与邵风观齐名的“水”、“火”二将也没提起过他好象邵风观只是个外人。而路恭行北归时正是邵风观送来的本来该送到文侯处可是路恭行却是二太子带着。 这些事吴万龄不知道所以他搞不清了而我以前对这事根本不曾想过听吴万龄这般一说那么无疑邵风观定然已与文侯反目了。 如果由太子带兵文侯必要随同一起去而如此一来便要和邵风观面对面。不知邵风观会如何想两军不和之下只怕太子反而要吃个大败仗连东平城都要保不住。权衡之下文侯才让二太子带援军吧。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文侯真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我不禁喃喃道:“不错不争为上策。” 吴万龄在一边被我这句话弄得莫明其妙道:“统领你觉得不争才是上策么?” 我道:“这事文侯定是成竹在胸不会错的我们不必多管。”我看了看天夕阳已有一半没入山后了道:“我们还是快点去茶馆看看吧。” ※※※ 茶馆有不少远多于酒楼但战事一起茶叶供应不足日见凋敝。但自从李湍败亡与天水省的交通恢复后京中的茶馆便又纷纷重开此时京中据说有两百家茶馆了。 我和吴万龄换了便装去了一家较近的茶馆。这家茶馆因为靠近军校有不少军校的教官也来喝茶聊天听吴万龄说着实能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如果要成为一个名将那一定要学会敏锐的判断。 刚这般一想心里不禁失笑。我还是没有忘掉当一个名将的志向啊。在沈西平的灵柩前我曾经过这个誓但直到现在我才算有时间想想了。 在茶馆里坐到打二更我们便回来了。帝都每到三更便要禁夜如果三更不回去那便要在茶馆留宿。虽然留宿也并不太贵但我们只是两个没拿过薪水的军校教官实在没办法拿一个月薪水的十分之一去茶馆住一宿。 和吴万龄走出茶馆分手后我独自回自己住处。点着蜡烛我从水缸里舀了些水洗洗脚准备睡下了。从高鹫城回到帝都脚上打起的水泡仍不曾消褪冰冷的水洗着脚时有种刺痛。在周围的一片死寂中我突然心头一疼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她的面容。 忘了吧全都忘掉。 我摇了摇头苦笑着。烛火忽明忽暗我躺在床上吹灭了蜡烛坐在黑暗中我只觉得忧伤一阵阵袭来。 ※※※ 军校的生活十分单纯兵法还轮不到我教我只能教枪马。第二天我带着本班学生在操场上操练马上枪法正跑了几趟却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这班学生个个都心不在焉的全看着一边。 因为这一班学生都是刚入学的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三岁都只是些半大的小孩。五年后这批人都将进入军队做上各级军官。天知道他们中会不会出现武侯的后继者可是现在毕竟都只是些孩子而已。 我有点生气正想说两声却听得那些学生惊叫道:“好厉害!” 那边是一批五年级学生在操练枪法。那些高班学生都穿戴着盔甲是在实战预演场中十来个人正团团围着一个大圈攻击这圆圈中的一个教官。这些高年级生的枪法都大有可观完全可以上得战阵了可是当中那个有一部花白须髯的教官却出奇地厉害手中去了头的长枪舞动如风那班学生攻上去却连一枪也碰不到他而每次他攻击却总有学生落马。 是武昭老师啊。 我心头一热好象又回到了我在军校中的生活了。武昭今年六十多了一向有“军中第一枪”之称。据人说他的枪术是近百年来的第一人便是军圣那庭天复生也未必能占得武昭上风。如果单以枪法而论这话我也不觉得是溢美之词。那庭天被人尊为军圣主要是因为他神鬼莫测的兵法论枪术当时的十二名将中还有两三个足以与那庭天颉颃不象武昭是军中上下公认的第一。比枪术的话说不定那庭天真的不及武昭。只是武昭年轻时正值承平时期一手枪术只能在军中比武时才得以显露便是翰罗海贼进犯时他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不曾随武侯讨伐。武侯南征曾有人提议起用武昭但他年纪实在太大了比武侯还要大两岁最终此议还是付诸东流。 以他身负“军中第一枪”的盛誉一生不曾上过一回战阵这也算造化弄人吧。 武昭教的都是高年级生的枪术我带的这一班学生连骑马都是刚会现在才开始练马上枪当然没份由武昭来教的。他们看着武昭在人群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个都如醉如痴大概忘了现在正在上课。我咳了一声道:“大家快回来上课了。” 我这般一喊大多数人都重回队列却还有一个学生带转马头看着武昭的动作。我道:“那位同学快点过来不用眼热好好学日后你也完全可以有这等身手的。” 这学生虽然一脸稚气长得却十分高大几乎和我差不多了。听得我的喝声他才慢吞吞地带过马来嘴里嘟囔着:“由你教能教出什么样来。” 他说得虽轻我还是听到了。我按了按心头怒火道:“你觉得我不配教你么?” 这学生抬起头看了看我道:“老师我不敢。” 我喝道:“为将之道令行禁止。你们日后都将是帝**中的军官这一条必须从现在就做好!” 我的声音有些大那边的预演也一下停住了一骑马越众而出向我这儿走来正是武昭。还有十来步武昭道:“是新来的楚休红将军吧?” 我催了催马迎上前去在马上向武昭行了一礼道:“武昭老师末将楚休红向老师问安。” 他眯起眼微笑道:“你也是我的学生么?” 我道:“五年前末将曾得以聆听老师教诲时刻不忘。老师近来可好?” 他捋了捋须髯笑道:“听文侯大人说起你说是你勇冠三军路尚书的公子在廷对时也对你颇加赞誉啊。” 是路恭行在帝君询问时赞扬我吧。那天虽然他站在二太子一边而我站在太子一边他却对我颇为称许。那天武昭大概也在班中我倒没有注意。我道:“老师取笑了。” 他看了看我的学生又微微一笑道:“育木易育人难。楚将军你的学生好象不太服你吧。” 我脸不由一红。我从来不曾当过教官也不知如何才能让他们服帖。这帮小鬼头出身贫寒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我道:“末将还要向老师请教。” 他摘下枪道:“楚将军你和我玩两手吧。” 我吓了一跳道:“老师这个……” 他象看透我的心思道:“楚将军怕伤着我么?放心吧老朽对自己的枪术还有几分自信来吧。” 我吓了一跳道:“老师这个……” 他象看透我的心思道:“楚将军怕伤着我么?放心吧老朽对自己的枪术还有几分自信来吧。” 他已将枪举了起来我却仍有些迟疑。武昭带的这一班学生在练习击刺之术所以枪头都是去掉了包着棉花和布帛而我在教的这一班因为程度太低尚不能对练所以只用练习枪。练习枪的枪头都是木头制的虽然不是真枪头但以我的力量如果木枪头击中武昭以他的年纪也不一定能受得了。武昭虽然说对自己的枪术自信可是我不论从资历、官职来说和武昭相差得太远实在不敢和他在马上对战。 武昭想必也察觉了我的顾虑笑道:“楚将军若是怕意外那我们用白垩枪吧。” 所谓白垩枪是马上品评胜负时用的东西其实也就是用细布包了一包极细的白垩裹在枪杆头上刺在哪里就是一个白点不会伤人岁考时用的就是这个东西。两人对战完毕后以身上的白点多少、位置来决定胜负。不过这种白垩枪多半是两个实力相差不远的人对练时才用我仍有些迟疑道:“武昭老师这个……” 武昭道:“楚将军不必多想了全当是玩玩吧。来把白垩拿来。” 武昭教的那一班中有个人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这东西在操场的库房里有不少一会儿他拿了两包来缠好了两枝枪武昭抓过一支却向我扔了过来。 此时我再不能推托了将那柄练习枪扔到一边向武昭行了一礼道:“老师有僭了。” 武昭也将白垩枪托在手中我们带的两班学生登时带马转到一边把当中的地方让出来武昭的学生看着我不少人脸上露出不屑。我刚才教学生的只是些最基本的枪术他们看来那也是简单之极准认为我和武昭比武那是必输无疑的。 我带着马走到操场的另一边心里却不由得有些茫然。武昭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和我比武?也许他因为久负盛名也有些自大了吧。 枪术一道原不仅仅是枪术精奇就能取胜的那庭天在《行军七要》中也有一段论及枪术决胜负的精义。那里说:“夫枪者百兵之王须以力运枪借以马力如臂使指方能取胜。侈谈击刺之术而未及人马之力终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殆矣。”武昭的枪术绝对是当世第一但单单有精奇的枪术到底不是全部。我从军以来已是身经百战驭马之术肯定在武昭之上加上年轻力壮那庭天所论的人力、枪法、马术三方面我倒有两样占优武昭和我对敌实在是胜不足喜不胜为笑。 忽然我脑子里一亮。武昭说他是听路恭行讲起我恐怕他是属于二太子一方的人吧? 想到了这一点我身上不由一凛。如果真如我所想武昭是二太子一方的人那只怕是要故意来折辱我的。我因为和路恭行几乎是同时到达帝都一来便分属了太子和二太子两个阵营同时带来蛇人的消息而路恭行因为父亲的缘故一回帝都便大受重用而我虽及不上路恭行也连升了好多级大概在不知不觉间二太子一方的人便把我当成了文侯有意起用的人选有意要让武昭来差辱我一番让我在学生跟前威信扫地吧。 我回头看了看武昭。他在向另一方走出此时我们已快到了正式比武时要相距的二十丈距离了。从他的背影看武昭极是沉稳我也不知他会不会对我痛下杀手。 走一步算一步吧最好是我多心。我叹了口气把马转过来立在起步线上。 正式比武时当然也没有枪头但也没有这白垩枪头两人相距二十丈后由正中之人令两人同时冲锋以将对手击落马上判别胜负。如果两个对手实力相差无几两匹马打个照面后有可能用缠斗半日。用白垩枪练习除了危险性比正式比武时小了许多其它都一样。而我们现在虽然用白垩枪但也无疑是在比试而不是练习了。 正中一个学生一扬手我两腿一用力脚轻轻一磕马的侧身这匹马如箭一般射出。这匹马名叫“飞羽”是匹良种宛马起步极快我在马上也只觉一股厉风扑面而来对面的武昭的身影也越来越大。 三丈两丈一丈…… 我们的白垩枪头已差不多要碰到了我盯着他的身形却有点踌躇。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要形成对攻之势武昭个子与我相差不多枪身的长度上并不占优势这般硬碰硬地对攻万一我一个失手将他击落马来那岂不是糟糕? 我正在想着此时两马马头相距已不过三尺我是冲向武昭的右侧的这般一分心只听得武昭喝道:“破!” 他的话音刚落我只觉一股劲飞扑而来一个白晃晃的白垩枪头正刺向我面门。我大吃一惊人猛地伏低身体一下贴在马背上。现在只顾着闪他的枪哪里还能还击? “呼”一声武昭的白垩枪从我头顶飞过随着枪带起的风声一些细细的白粉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这枪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根过去的。 好险啊。闪过这一枪明明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还是有种虎口余生之感。武昭的枪术实在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即使我年轻力壮驭马之术也高过他但是想在枪法击败武昭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周围的学生都出了一声惊呼这一枪我闪得太过惊险若是我慢得一慢那定要被涂得满脸都是白垩那时我的学生更不会看得起我了。也由这一枪我敢断定武昭定是二太子一方的人这回定是来让我出丑的。 马已交错而过这一个照面我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大落下风武昭的学生看来自是天经地义我的那些学生居然也会欢呼大概他们觉得我这个教官实在是个不成材的教官。我咬了咬牙将手里的白垩枪抓紧了左手一带马准备第二次冲锋。 武昭的枪术有所谓的“交牙十二金枪术”有人说那是指他的枪法有十二种也有人说那是他的一种最强的枪术名称不过他教我们的只有五六种。刚才他用的这路枪法也曾教过我所以我还能应付。 武昭的马也带了回来现在我们重又面对面了。我左手拉住马缰绳看着数十步外的武昭只觉心也狂跳不已。尽管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场比试也可以说是为了我的前途。如果我败得很难看那这批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再不会服我我也别想再在军校担当教官了。 武昭也把马带定了他在那一头一踢马肚又向我冲来我催了催马迎了上去。 若是与武昭正面相敌我的枪术实在远及不上他原来想好的利用体力利用驭马术来压倒对手也实在不太行得通。看来我的胜机只能是出奇兵了。 两匹马越来越近我盯着他的枪尖上的白垩袋子等两马相接的瞬间武昭一枪刚刺出时我忽然将身体向马右侧一倒左手松开了马缰右手枪交到左手一把枪横着搁在马鞍上人钻到了马腹以下。 这一下武昭大概也没料到我刚钻到了马腹下武昭的枪已闪电般缩回重又出。这正是二段寸手枪但他使出与小王子使出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和他相比小王子那一枪慢得如蜗牛爬。 如果我在马上绝对闪不开这一枪了。只是此时我已抢先伏到马的右侧他这一枪再快也不可能隔着马匹刺中我而我已从马腹下钻了过去。 马正在疾走之中我这般钻过去脚已碰到了地面若是马术不精之人这样一定会掉下马来了。但我自从去年初随武侯南征以来几乎天天是在马背上度过的枪术我不敢说比武昭高但马术不是武昭这样只是授课时才骑骑马的人可比的脚在地上一点右手已先从马腹下搭上了马鞍人登时钻出来。 此时武昭这二段寸手枪正出第二段我钻出马腹来时两匹马正好是平行的时候我已见他一脸地惊愕只怕武昭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知道实战有这等战法。我的右手一碰到马鞍登时一用力左脚踢起套上了马蹬人也猛地跳上了马背。 那些学生几乎同时出了惊呼他们大概也和武昭一样从没想到还有这等攻击法。我不等在马鞍上坐稳左手已甩上来一把抓住横在马背上的枪一枪向武昭心口刺去。 此时武昭的枪已刺出在外要收回去也不是轻轻易易的我一见他的枪在抽回右手一把抓住他的枪左手那一枪仍是度不减直刺武昭心口。 这一枪已是万无一失了武昭的枪刺出后已是收不回去而我的一枪却丝毫不慢还借着马力力量更大了。 武昭老师恕我狂妄了。 我心头默默地念着。武昭被我击败的话他的名声准也会一落千丈大概有人会觉得他欺世盗名以前不过以几个花架子唬人但现在我自己也是如在悬崖不是同情人的时候。 我本以为这一枪十拿九稳哪里手上一紧却见武昭放开了他自己的枪两手同时抓住了我的枪。 马还在前冲加上这马力我掌心一疼心知准是抓不住这枪了当机立断将自己的枪一把放开。手甫一松我的枪已被武昭夺去。 此时两匹马已相互错开。我和武昭经过两个照面尚未分出胜负但兵器却相互交换在比试时这等事也极为少见那些学生都出了一阵惊呼大概他们根本也想到会出这等事我看见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交头接耳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出人意料的强悍一定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把马带住人也坐坐好掂了掂从武昭手里夺来的枪。两杆白垩枪轻重长短都一模一样倒也没什么不顺手的此时我心中已是大定因为刚才两枪相交时我听到武昭的喘息声变重了他毕竟已是个年纪偌大的老者和我这般硬碰硬地两轮攻击力量大大衰竭。看来我的马术不见得能占得上风但力量是绝对占上风的。 只消我能顶住武昭神出鬼没的枪术再以力量消耗他的体力未始不能取胜。现在我的自信心空前高涨只怕让我去冲蛇人的阵营也不会有所畏惧了。 武昭已带转马来远远地望去只见他在马上有些疲态。我的力量虽然比不上蒲安礼这等一等一的力士也远比一般人为大武昭和我对了这几枪一定有些勉为其难。照这样子只消我再顶住五六个回合恐怕武昭这军中第一枪的威名真要毁在我手里也说不定。 两匹马又相向而立我将枪对准了武昭。刚才两个回合我都是在应付武昭的出枪也实在太过危险这回我决定先制人不能再任由他先行出手了。 马匹奔驰渐近我把枪攥在手中座骑每踏出一步我的手就握紧一分。 我要用二段寸手枪。这尽管是武昭的绝技我也要让他看看我这个学生有无学到这路枪法的真谛。 两匹马已只剩了一丈许距得近了我突然现武昭这次握枪姿势极怪他右手抓住枪杆的中段左手已抓到了距枪尖只有一尺许的地方一枝枪大半反在身后。这种握枪法我从来不曾见过一般七尺枪的握法是右手握在距枪尾一尺的地方左手在右手前一尺半到二尺之间所以七尺枪起码有四尺是在身前的二段寸手枪为了二段枪握枪时两手间距比一般要近半尺这般第二段枪出时力量更大这枪法的命名也正是极言两手握枪之近。可是象武昭这样象是倒握长枪身前这点长度又如何伤敌?可是武昭这般握法定是有他的道理在只是此时容不得我再多想我盯着武昭的左手一旦他的手有异动我也好立刻反应过来。 两匹马已几乎碰到了我大吼一声右手一送枪杆向前刺了半尺许后突然缩了回来右手重又用力枪猛地第二次刺出。 二段寸手枪的巧妙全在于用力之上要让对手看不出你第一招是虚招当他要来抵挡你的枪时你的枪却已收回重新出恰好抢在他旧力已绝新力未生之际这等枪法用得好时实是称得上神出鬼没。我不知我的枪术已到了什么地步但以前在与共和军的战将交锋时使出这一招来还从未失手过。 我的第一枪刺出时武昭的枪也已出手了。他的枪本握得很短大半还在身后但这一枪刺出不知为何我眼前好象看到了一大圈的枪尖眨眼间便已到了身前他根本不理我的一段二段这枪中宫直进一出手便似已到了我面门。 此时我正在出第二段按理他挡了我第一枪那我这第二枪正好趁虚而入但现在武昭竟然全然不守只是一味攻击我这第二段枪反而比他要慢了一拍。幸好我本来但全神贯注他的左手第二段枪刚出武昭这一枪已到我也无从多想一枪刺向他这一圈枪尖的当中。 “当”一声响我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一撞人几乎要掉下马来手掌也一阵麻木。定睛一看却见两把白垩枪同时折断不过武昭的枪头此时已到了我胸前在我胸甲上点上了两个白点刚才撞在我胸口的正是这白垩枪头。 还是败了!我一阵颓然。这般苦战我仍然落败论枪术我还是不及武昭甚多啊。 我把断枪扔下地向武昭行了一礼道:“武昭老师您老当益壮实在让末将欣佩。” 武昭脸上却是一片愕然连周围看的那些人也一阵静默。他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我掸掉胸甲上的白垩心中却按捺不住的好奇不知武昭到底在想什么此一战我的败象人人都看得到他这一枪在我胸甲了点了两个点我这一枪却只在他肩头留下一个白点。 我拨转马正要回归自己带的这班级武昭突然带马过来道:“楚将军你真是我的学生么?” 我回过头道:“五年前老师你曾来带我们这一班这招二段寸手枪更是你那个时候教我的。” 武昭摇摇头道:“唉老了真是老了。” 他的话中满是颓唐之意。武昭本已须花白此时看来更是显得苍老不堪我正想说两句安慰的话还不等我说出口操场门口突然冲进一骑马来还不等站定那人便高声道:“各班集合太子殿下与文侯大人到!” 太子和文侯来了?我也顾不上再和武昭说话道:“武昭老师我得走了再见。”说罢便回到本队点齐了这一班几十个学生立马站在一边。 刚站好我听得身后一个学生小声道:“楚将军你好厉害!” 话里没有刚才那种不服气的不逊听声音这学生说得诚恳之极。看来他们见我能和武昭周旋那么久大概对我的印象已大为改观我不由得一阵苦笑道:“别说话大人们来了。” 操场上现在有五六个班在操练另外几班也都被叫来。军校上下一共两千多人排成整整齐的一个长方阵。我带着自己的这个班是新生班排在最后面了边上几个班的学生不时看看我还交头接耳一番大概我和武昭比试的事一下便已传了过来我这个新来的教官竟然能与武昭斗得旗鼓相当令他们也大为吃惊吧。 太子和文侯进来了。先进来的便是太子那十马所拉的大车文侯跟在他太子车后。军校正副祭酒同时突然来到人们也有些不安不知生了什么事。我当教官还没几天文侯虽然常来军校转转可太子却是很少会来的。 太子的车一停下有人撩起太子车上的车帘操场上的人齐齐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太子在车上倒是显得温文尔雅。他扬了扬手示意大家起来。 这时文侯带马到了太子车边大声道:“今日殿下来此是因为工部刚呈上新制弓弩。” 新制弓弩?我不禁有点诧异。造出把新的弓弩不至于要如此兴师动众。文侯到底想什么? 这时文侯和太子低语了两句又抬起头大声道:“请工部木府员外郎薛文亦。” 薛文亦也来了?我心头一喜。我到军校后薛文亦和张龙友到了工部这几天也太忙根本看不到他们。 薛文亦坐的是一个轮椅这轮椅很是精巧还是全新的大概也是他自己设计的。他现在是工部木府员外郎做这些自是很方便。他坐着这轮椅倒有几分以前高铁冲的意思了。 他到了太子和文侯跟前行了一礼道:“卑职薛文亦见过殿下。” 太子道:“薛卿吧?你造的弓弩呢?” 薛文亦回过头道:“来把雷霆弩呈上殿下一观。” 两个穿着工部服装的手下过来推着一辆两轮车这车做得也很是精致漆得亮说是车子其实是一把装着两个轮子的大弩。 一般的弩都不大弩不必拉弦准头比弓要好但为了牢固弩机都用铁铸由于太过沉重弦力不够不能够及远。所以弩只能用于近战最远的弩也不过射百步远一般只有三四十步无非为了防身而用。薛文亦将这弩做得那么大不知如何扳起来。 太子看了看弩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道:“薛卿你来演示一番吧。”他对这等军器大概全无兴趣因为文侯让他来才只能到一到吧。太子名义上是军校祭酒但与弓马娴熟的二太子相比实是有天壤之别。 薛文亦道:“我想请一位将军帮个忙。” 文侯笑道:“你随便叫个人吧。” 薛文亦转过头道:“楚将军请你来一下。” 我把马缰交给边上人走了过去。走到薛文亦跟前他朝我笑了笑道:“楚将军你试试这雷霆弩。” 我走到那辆弩车边上手试了试弩机只觉沉重非常根本扳不动。我用足力气还是将弩机扳开一半却再扳不上去了。力量用得大了呼吸也急了起来。我不禁诧道:“这么重?” 以前的贯日弓已是强弓了这弩机的力量比贯日弓还要强四五倍一般人根本扳不上就算我能扳开一次也铁定扳不开第二次了。 薛文亦笑道:“楚将军这雷霆弩力道太大得以足帮忙的你试试吧。” 我看了看果然弩车下有一个踏板我一脚踩上手上再一用力这回加上我的体重扳得轻易多了。我叹道:“薛先生你可真能想啊。” 文侯在一边道:“薛员外现在试试箭吧。” 薛文亦道:“是。”他又对边上一个人道:“你去将靶子放到八百步处。” 他话音刚出口周围的人都一阵惊呼。薛文亦倒也没多说什么等靶子放好他又从车下摸出一个木匣道:“楚将军这是箭匣你放在弩车上这个凹槽内便行了。” 我把弩车推到了空处将这箭匣放了上去。在平常弩车的箭槽位置这雷霆弩上是一个大凹槽正好放箭匣我一放上去严丝合缝动也不动。 刚一放好薛文亦到我跟前指指点点道:“楚将军你看这儿这个扳手扳到上面是单扳下来便是连对准后再扳一下这儿便可箭了。” 我将那扳机扳下来道:“现在可以了么?”薛文亦点了点头我对准了千步以外的靶子手一扣扳机弩车一震耳边只听得箭矢破空之声几枝箭如闪电一般疾射而出。 竟然这般快法! 此时操场上鸦雀无声人人都为这雷霆弩的威势所惊。只见那几枝箭远远射去已是看都看不清了也不知有没有射中靶子。好半天才听得文侯道:“来人去看看!” 第八章 帝都平乱 “一千步!” 当报靶的报出步数时所有的人同时出了惊呼。 帝**常用的强弓多半是五个力的我以前用的贯日弓是强弓有八个力已不是平常人能用的了。军中有一把十个力的震天弓是当年十二名将中力量最大的闵所用据说武侯年轻时曾拉开过。力量越大弓越不好控制射箭不止是力量大能拉开就算数九个力的弓射出箭后弓弦崩直之力就很难控制一不当心连自己的手指都有可能崩掉当年军中有个大力士陈开道据说有伏牛之力与人打赌说能拉开震天弓结果箭是射出了他的拇指也被震天弓的反弹之力崩掉。可是就算震天弓拉满了也最多射到五百步远薛文亦做的这雷霆弩轻轻易易便能射到一千步开外岂不是有二十个力之巨?而这雷霆弩连一个寻常的士兵也能用可以说雷霆弩一出将大大提升军中的攻击力。 文侯眉毛一扬道:“一千步?没有错么?” 那个报靶的道:“不会有错我数得仔细共一千零十七步共五箭两箭中靶。” 人的步子有大有小可不管如何雷霆弩射得如此之远实是骇人听闻。文侯转身向太子一拱手道:“恭喜殿下有此利器帝国大军如虎添翼破敌更增几番把握了。” 太子喃喃道:“一千步很远么?”他到现在也还没意识到这一千步到底有什么意义仍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如此惊叹。文侯道:“这雷霆弩使得弓箭射程增强数倍给军中装备好好等如……等如我们已有利刃在手而敌方却仍是赤手空拳。” 文侯这个比喻倒很易懂太子脸上也露出笑容道:“真的么?这般说来那还不快点做一批出来。薛卿你一个月能做多少出来?” 薛文亦推动轮椅到太子跟前行了一礼道:“殿下这雷霆弩制作精细现在木府中人大多去赶制战船臣纠工日夜赶制大概每天只可制二十张。” 文侯捻了捻须微笑道:“还有二十余天那么可以做四五百张可能组成一支弩军了。”他面色一正道:“毕炜!” 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将领出来道:“末将在。” “你与薛员外合作日夜操练你部五百人务必要人人将这雷霆弩操练精熟。” 毕炜抬起头大声道:“末将得令!” 他的声音极是响亮在操场上似滚过一个焦雷。他年纪虽不大却长了一脸虬髯加上这般响亮的声音更是威武操场上不管是教官还是学生都受他的感染意气风。我站在我带的那一批学生中也只觉心头一热。 南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给帝国一个沉重的打击尽管这些天我都在军校里也感得到帝国上下弥漫的一股惶惶不可终日之感二太子的援军出已有近十天了据说初战不利已派密使回来告急更让谣言四起说什么东平城在蛇人猛攻下岌岌可危势若累卵蛇人即将攻破东平城渡海北上。有些想象力丰富的还说什么这是苍月公将自己出卖给妖魔请来的援兵。他们谁也没见过蛇人可添油加醋一番说出来的蛇人形貌居然也**不离十。自然这些都是谣言攻到东平城的蛇人只是一支先头部队人数并不多邵风观在城中原先就有兵力两万加上二太子和路恭行所统的二万援兵绝不至于败得这么快。 可是当蛇人的大部攻来时我也知道以东平这区区四万守军肯定不能有什么大的作为的最多仅能自保。天长日久若东平城失守那京师门户大开蛇人便能大举北上了。文侯看上去好象对一切都无所谓可是他其实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反击的事他的深谋远虑实是远在旁人之上。 看来武侯号称名将如果比试用兵之术只怕连武侯也比不上文侯的。我看着神采飞扬的武侯心头也一阵激动。 ※※※ 薛文亦拿来的是四十张雷霆弩正好一个班一张文侯让每个班都拿了一张。命令日夜操练。 太子和文侯走后薛文亦让几个工部的工匠给我们讲解雷霆弩的用法。这雷霆弩的威力让所有人都震惊所有人都挤作一堆仔细听着讲解。雷霆弩虽然也叫“弩”但与以前的弩已完全不同这箭匣的想法便与以前大相径庭每一次不必再一支支装箭大大提升了射效率。 我正和本班的学生看着雷霆弩这时薛文亦坐着轮椅过来我迎上去道:“薛先生你造出这雷霆弩可是立下大功了。” 如果驯练一支弩兵队这等威力便如几百个谭青、江在轩这般的神射手聚在一起只消弩箭足够蛇人也不足为惧。如果在高鹫城里薛文亦就能造出来只怕蛇人未必能破城了。 薛文亦叹了口气道:“唉这也是天意在城中我已起意要造这弩但是弩机实在难造也只有到工部有金府和火府帮忙才能造出来。而且这雷霆弩利远不利近若是被敌人迫得近了威力便难以挥。” 雷霆弩太重装在小车上运送也不太方便。我道:“你先不必想得太多慢慢改进便是。对了张先生呢?” 他笑了笑道:“张先生现在在土府听说也在加紧制造新武器只怕也在这几日了。楚将军你现在可好?” 我的脸沉了下来。此时太子和文侯还未出门我道:“你听得么她们已被帝君收入后宫。” 薛文亦怔了怔一时还想不到我说的是谁半晌才道:“这也是命啊。” 他看了看远处的帝宫天际间帝宫巍峨壮观不可向迩。他叹了口气道:“对她来说这也未必不是个好的归宿吧。算了楚将军好男儿志在千里岂能因妇人还不顾大局。” 我心头一阵阵疼痛。薛文亦说的并没错可是要让我忘了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可忘不了的话又能如何?她与我已如同隔世。 薛文亦大概也不想再想到秦艳春道:“楚将军听说二太子在东平城接战大力前两天吃了一个大败仗损了几千兵丁战船也损了一半。” 我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薛文亦道:“我们木府接到通知加紧赶制战船听说便是二太子以羽书告急。” 帝都到大江有一条运河从帝都造船可以从内6直接去东平城。而东平城一面背水战船亦属主力。一半战船损失那水上战力也损失一半东平城的守耳更加吃力了。我沉吟了一下道:“这消息确实么?” “十之**。楚将军说不定你很快就得重披战袍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摸了摸腰间的百辟刀道:“若国家要用我自然万死不辞。这回有你这雷霆弩希望还有几分胜机。” 想起高鹫城里蛇人那种潮涌般的攻势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看薛文亦他也眼睛直大概也想起了蛇人的可怖了。 ※※※ 消息来得很快十天以后二太子的急使正式来了。 十天以前蛇人动了一次突袭。原先邵风观水6相济守御极严蛇人在岸上攻击往往还遭到水军的箭袭大概也吃到了苦头这一次先佯攻城池等水军离岸较近动攻击时突然全军转而攻击水军。因为战船离岸较近蛇人又天生会水水军遭到重创两百艘战船被击沉一半五千水军也损兵三分之一东平城的水军统领伏昌力战阵亡。 “当是时刀枪并举杀声震天战船或遭击沉或为火焚零肢碎体漂于江面一时满江俱红。臣鞭长莫及徒切齿耳。” 二太子的告急文书中也透出一股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是我却被这段话里的“或为火焚”一句震惊不已。 在高鹫城里蛇人还是畏火的所以开始我们曾设想以火墙隔挡蛇人但来攻东平城时蛇人居然也会用火攻了那么现在的蛇人一定已不怕火了。 短短数月间真有如天翻地覆啊。 告急文书虽然不曾公诸于世但帝都也不知哪儿得来的消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尽管蛇人离帝都还远可是人们一个个都惊慌失措好象蛇人已经兵临城下一般。军校里因为管束甚严倒还好一些。 每天我都带着学生操练。这一班学生很能吃苦雷霆弩大多已能运用自如了只是准头还差。 这一天又轮到我带学生去操练雷霆弩。因为一个班只有一把射出箭后还得将箭拣回来因为雷霆弩射得太远让报靶的跑来跑去也太累因此我让一个学生在靶子处挖了个工事在那儿举旗报靶黑旗为中的白旗为脱靶。射了半天只见白旗举个不停黑旗举得不多。吴万龄带的一班也在我们边上练弩他的学生和我的差不太多也是脱靶的多。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练习想着心事忽然听得他们一阵喧哗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带的这一班军纪比吴万龄那一班还要好平常不得如此喧哗。听他们一阵叫我也一阵不快道:“做什么?” 一个学生转过头道:“老师你看!” 他指的是吴万龄那一边。我看过去却见他那儿一个学生正在练弩几乎每一弩黑旗便不停地探出来。我算了算他射了五箭居然有四箭中的。 这人真是个神箭手了。我吃了一惊道:“你们先练着。”便走了过去。吴万龄一见我拉过一张椅子道:“楚将军请坐。” 现在正换了个学生在射这学生虽然大不及刚才那个却也有两箭中的。相比较而言我的学生五箭里大多连一箭也射不中实在远为不如。我奇道:“吴将军你怎么练的怎么一下能射那么准?” 吴万龄笑了笑道:“有个学生做了个瞄准器我让他试试一旦有用便去禀报文侯大人。看样子这小鬼头也当真聪明这东西很有用。” “是哪个学生?” 他指了指一个学生道:“喏他叫苑可珍。苑可珍过来见过楚将军。” “苑可珍”这三个字象钉子一样打入我的耳朵。他的名字和苑可祥如此象法难道是苑可祥的弟弟么?那个学生已抬起头看着我我打量着他他只有十五六岁脸上却带着出年纪的老成模样也有两三分苑可祥的影子。 “你叫苑可珍?” 见这少年点了点头我追问了一句道:“你有哥哥么?” 他抬起眼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道:“是啊我哥哥也是军人我上军校便是他坚持的。他随武侯南征尚未回来。” “他是叫苑可祥么?” 苑可珍可点了点头我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道:“你真是苑可祥的弟弟啊?” 苑可珍有点呆了大概他以为苑可祥在军中犯了什么事吧以至于我如此追问一时脸也变得煞白道:“我哥哥走了后就再没看到他了。他怎么了?犯了什么事么?” 我倒说不出话来只是道:“你哥哥已经阵亡了他很英勇。”苑可祥在朱天畏带虎尾营哗变时卷在军中出城没于战阵逃生的机会微乎其微我也不知他作战是不是很英勇。看到他让我又想起苑可祥来了不由得百感交集。 苑可珍听得哥哥并没犯事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为国捐躯本是军人的职责。” 他这话也不太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是你要以你哥哥为荣他是个英雄。” 吴万龄在一边听得有点莫名其妙等苑可珍退入队中他小声道:“楚将军苑可祥是谁?” 我道:“没什么那只是虎尾营的一个巡官我认识的。” 苑可祥与吴万龄其实很相象只是他一直在虎尾营中一直没有出头之日空有一腔抱负。我还记得苑可祥说过他有一部兵书本来他要默出来给我但那天因为朱天畏携众哗变使得这件事落空了。 我看了看退到队中的苑可珍道:“吴将军下课后你让苑可珍来找我我还有些事问他。对了这瞄准器很有用把这瞄准器也带来吧我去跟薛工正说说。” 苑可珍在队列中也泯然众人。苑可祥没有上过军校以至于他在军中也没法得到升迁所以他才一定要让苑可珍上军校吧。只是苑可珍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恐怕不适合从军苑可祥也有些一厢情愿了。 苑兄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让你弟弟出人头地的。我默默地说着好象苑可祥就站在身前一样。可是我的保证又有什么用?说到出人头地连我自己也还早着。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现在已经是春暮了天气也没有因为帝君的寿辰快要到来就转好一直是个阴天似乎要下雨却又偏生不下。 放学后我专门走得晚了些。苑可珍来找我把他做的那瞄准器也拿来了。拿下来后我才现这瞄准器其实简单之极只是两个同样大小的竹筒锯成的圆圈边上对穿了一个洞用一根细长的竹棒穿过也就象个“中”字一样竹筒圈可以沿竹棒上下滑动。棒上都用颜色等分成很多小格涂成不同颜色。 我看着这两个东西实在有点不想信这东西居然能如此有用。我道:“用这个可以瞄准么?怎么弄的?” 苑可珍听我问他突然间神采奕奕道:“老师这个要从头讲起。老师你知道一支箭飞出如何才能射得最远?” 要让弩射得最远我自然知道。我的箭术虽然未至一流境地但也下过一番苦功。射术有谓“射高不射低”指射远处不能瞄准那目标本身必须得瞄得高一些。要瞄得多高就得按弓力和目标的距离来定具体多少便要看射箭之人运用之妙了。我以前用贯日弓试过一般平射能三四百步如果瞄准得高一些便能射得更远恰好在箭水平和垂直的正中箭飞出的距离最长。我道:“要抬得高一点啊。” “那老师你知道平射能射两百步的话最远能射多少? 我一阵哑然。这我真的并不知道苑可珍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你看若是同一人射箭平射能射二百步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算筹算了一阵道:“最远可以射到三百七十七步将近一倍长。人拉弓时力量有大有小不好控制但弩箭一般每回射出的距离都相差无几所以只消能知道目标的精确位置便能百百中这两个瞄准器便可以测出目标位置以及弩箭应抬起的方便我算过测出来的距离一般只相差一两步已相当有用了。” 苑可珍指着一桌子的算筹说得眉飞色舞。他当士兵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也许一辈子也没有出息但他有这等一手实在令我吃惊。这瞄准器当然有用我亲眼见到了。我拍拍他的肩道:“苑可珍你这手本领是哪儿学来的?” 苑可珍道:“我家里有两本书一本便是讲这些的上面说这叫作‘数学’。” “数学”这个词我闻所未闻我也不管这叫什么道:“另一本书恐怕就是《胜兵策》吧?” 苑可珍眉头一扬:“老师你也知道?” 我突然心头一酸又想起了死得没半点价值的苑可祥。武侯命我重组龙鳞军时我也曾起意要把苑可祥调到龙鳞军来只是有了吴万龄后再调苑可祥来便有些重复因此这事那时就搁下了。如果苑可祥也到龙鳞军来恐怕也会和我一起逃出高鹫城吧? 我不禁有些内疚岔开话头道:“我们马上去工部吧。苑可祥你能把你家里的《胜兵策》借我抄录一份么?” 苑可祥道:“这个自然明天我便拿来给你。” 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瞄准器道:“我们走。” ※※※ 工部分五府每府设侍郎一人员外郎五人其中以土府为。但由于现在在赶制战船木府属于紧要地方薛文亦伤势未愈不能在船上爬上爬下便让他留在府中这几天偌大一个木府只有薛文亦一个人。 我和苑可珍走进木府时薛文亦正在指挥匠人做雷霆弩他正在量着削好的弩弓。一见我进来他放下手头的尺叫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快步迎上去道:“薛先生你不用过来我带来个孩子他给你的雷霆弩可是如虎添翼了。” 我把瞄准器的事一说但我实在不知底细说得也不得要领薛文亦听得一头雾水。我见我说不清干脆让苑可珍去说。苑可珍说得几句薛文亦脸上已露出惊诧之意不等他说完薛文亦叫道:“这事我也想过!只是我实在算不出准确数字来若是弄得不好反而是画蛇添足所以最后还是没装。既然如此那我把所有的雷霆弩都装上瞄准器。” 他兴奋莫名和苑可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把我也扔在一边。我听着他们的话还是在探讨做这瞄准器的事好在薛文亦做雷霆弓时命人将所有的弩都造得一式一样连弓形状也差不多这瞄准器只消稍调一样便可以适用了。另外薛文亦说以竹圈来做瞄准器不好竹圈不一定是一样大他说还是规定瞄准器的尺寸全部以木头做这样便可以让所有的瞄准器都通用。 我听得百无聊赖在一边看着薛文亦做的一些小东西。他有时得闲就用木头雕一些小玩意在案前排成一排看上去倒精致得很有一个是骑马的武将周身披着软甲看上去很象是武侯雕得很精巧似乎连甲上的线头都能看出来。另一个女子的像雕得很模糊似乎没完工可看刀法又不象没雕完的样子也不知薛文亦是什么用意。 等他们谈得告一段落我在一边插了一句道:“薛先生土部他们现在去哪儿了?弄得一个工部好象只有你一个人。” 薛文亦还兴致勃勃地要与苑可珍探讨听我问起他道:“张先生被文侯带到北山猎场听说要造什么东西严禁他人造访我这些天也不见他。另外的金部火部水部都在造船厂。” 张龙友大概又要他造火雷弹吧。只是以前造船只需木部和水部如今连火部金部也带去了我有点莫名其妙道:“金部和火部也去么?” 薛文亦“啊”了一声道:“是啊。”他又在和苑可珍说着。好容易才等他们总算象两个一见如故的忘年交一般分手。 离开木府时薛文亦送我出来到门口时他道:“楚将军你说我向文侯大人要求让这个孩子来工部他会同意么?” 我道:“薛先生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你现在可是工部员外郎这点事自己就能作主文侯哪会不同意。只是你问问苑可珍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薛文亦看了看苑可珍笑道:“楚将军你大概没听我和他说话吧我早问过他了他本来对军校不甚感兴趣也有意来工部。” 这时我和苑可珍已到了门口我拱了拱手道:“薛先生不必远送了我就此告辞。” 和薛文亦辞别时天也快黑了。我道:“苑可珍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苑可珍道:“不远隔三条街便到。老师你到我家去拿那本《胜兵策》吧。” 我道:“也好。”我也实在很想看看那部《胜兵策》。那庭天的《行军七要》固是兵法圭臬但主要侧重讲述战术听苑可祥所说《胜失策》讲的主要是带兵的方略与《行军七要》恰是相辅相承。 苑可珍的家离工部也不远。他住的地方大多是贫民一条街也冷冷清清。从他家里拿了书出来街上也昏暗一片。因为大多是贫民大概很多人连蜡烛也用不起一家卖吃食的小铺子倒还挂着灯笼里面人声鼎沸都是些做苦力的汉子在吃晚饭。帝君寿诞将至他们也忙了起来。 走在渐渐昏暗的街让我的脚步声空落落地响起说不出地孤寂。突然我站定了。 薛文亦那个模糊的女子像那正是秦艳春啊。 薛文亦对我说些男儿不应有儿女私情他好象也把秦艳春都忘了可其实在他心底也依然在思念着那个一路共患难的女子。 我有些迷惘地看着天空。西边太阳已经下山那儿还有些亮光但头顶已是一片宝蓝的夜空看得到几颗星在闪烁。 在这个夜里她在做什么呢?也许她已是帝君后宫中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再也没有机会到外面来了吧。 我的心象被什么啮咬一样一阵地疼痛。 我正想得出神突然暮色中出了一声巨响几乎大地也在震动。这巨响来得太突然我也吓了一大跳一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响声是北面传来的。 这条街上本来也只有那一家小铺子还有人声随着这一声巨响象是一座大坝崩塌四周一下传来了妇人儿童的哭叫声从小铺子里也一下冲出了不少汉子一个个惊惶失措有一个还在叫道:“怪物攻城了!怪物攻城了!” 听得他的叫声我几乎也以为是蛇人攻来了但马上意识到这不可能。蛇人要攻到帝都绝不可能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而且这声音听着很耳熟北边的天空也一下亮了起来那多半是火药出的爆炸声。而薛文亦说过张龙友正是在北山猎场难道会是张龙友做的火药失事了? 这念头让我一身的冷汗。火药的威力我也见过一个小小的火雷弹便可以把蛇人炸得粉碎这回有这么大的声音若是张龙友在当中那还不是炸得如同齑粉?一瞬间我只觉背上冷汗直流连她的样子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条街上一下象烧开了水一样沸腾起来两边的人家几乎全冲出门来当中很有一些衣冠不整的有些人在叫道:“死了死了快逃啊!”他们的叫声使得人群更增恐慌混乱中大概有孩子被挤着了出了大哭更显得一片慌乱我周围也有一下出现了好多人他们在我身边挤来挤去无头苍蝇一样乱钻。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只听得有个人就在我身后叫道:“不要乱!执金吾在此不许乱动!” 这禁军中的执金吾来了。禁军三万一万是守皇城的近卫军一万五千为守在外城的五大营还有五千就是维持帝都秩序的执金吾。这些执金吾大概就是管这一片的现在没到禁夜之时他们也许也正在玩乐的时候生了这等事所以马上赶来了。 执金吾尽管喊得响但是大街上一片混乱他的声音虽大虽淹没在一片哭叫声中他的声音也只传到边上几个人耳朵里。可即使这儿一片人听了喊声立住不动也马上被边上的人挤开了。此时街上人越来越多执金吾尽管都是骑在马上也要被人流挤散了。 我回过头看了看那个执金吾的队官尽管顶盔贯甲一张脸上也显出慌乱。他手里提着马鞭忽然伸起手叫道:“再有乱动的格杀勿论!” 我吓了一跳。执金吾的名声一向不太好民众说他们飞扬跋扈但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要杀人。扰乱秩序格杀勿论这种命令在军中倒也不新鲜但这是在帝都的大街上啊那些人只是些平民并不是军人难道真的要杀几个平民才能整肃秩序么? 有两个执金吾手中持着长矛已冲了过来看样子正要杀一两个人了。我心下大急不敢怠慢手一搭身边一个汉子的肩头人一跃而起此时那两支长矛正好向这边的人群砸过来。 他们也没有真的要杀人吧不然直刺过来我夹在人群中不免也要受无妄之灾。只是他们这么砸下只怕也会砸坏几个人。我这时已站在那汉子的肩头咬了咬牙看准长矛的来势两手伸探一把抓住了长矛的柄。尽管明知他们长矛下砸之力甚大但此时也只好硬顶一下了。 一抓住两柄长矛只觉身上一震却根本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力。不过我踩着的那汉子却吃不消了在我脚下出了一声叫我忙跳下他的肩头两手仍不敢放开那两柄长矛。 那人喊得也够响的大概所有人都听到了但这么一来街上的人流倒一下停住了也登时静了下来。这时刚才那喊话的执金吾又道:“马上回家不许出来没有事的。再有乱叫的立斩!” 这回一条街上的人都听到了。他们出来得急回去得却也快马上街上空空荡荡的。这时那执金吾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放开?” 我这才省悟到我还抓着那两柄长矛那两个马上执金吾正用力在夺长矛脸也憋得通红但他们哪里夺得过去?我一阵失望放开了长矛那两人在马上也向后一仰若不是骑在马上的只怕会摔下来。 禁军养尊处优虽然一个个长得高大体面却实在是不堪一击啊。我努力让自己脸上不露出轻蔑之色躬身道:“我是下将军楚休红刚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请两位将军海涵。” 那个执金吾打量了我一下似乎要看出我是不是在说谎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从腰间取下腰牌递过去道:“这是我的腰牌请看。” 他接过来看了看还回我道:“楚下将军请你立刻回住处不要乱走。” 他说得倒也没错若是城中乱成一片蛇人没来自己反而弄得一片混乱那才真是笑话。我点了点头道:“遵命。” 我的下将军属第五级虽然是上级军官的最下一级不过执金吾的长官也不过是个偏将军只比我高一级这人最多也只和我平级我说得这么客气他倒也语气和缓了许多又道:“下将军职责所在请你勿怪。” 我道:“将军所言都是正道楚某自当从命。不过百姓不是军人总不能杀人立威吧。” 他脸一红道:“下将军有所不知此间百姓刁猾之极寻常言语他们听都不听的。” 我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是道:“此人被我踩伤了让我先送他回去吧。” 刚才被我踩着的那人大概被我踩得肩骨伤了正倒在地上哼着那执金吾道:“不妨我来送他吧。” 我在怀里摸了摸摸到了几个金币。文侯曾多次建言军校要不分贵贱一例招生教官待遇从优让他们一心育人帝君也准奏了所以军校教官的待遇相当不错。我把那几个金币放在那人手里道:“抱歉你没事吧?这几个钱你拿去看看医生吧。” 他只是些皮肉之伤抓着这几金币倒是有点不好意思道:“将军我……” 我止住了他的话对那执金吾道:“几位将军请你们送他回去了我立刻回住处去。” 回到军校里面也已一片乱。不过军校里的乱和大街让的乱不一样仍是按班级分开。我一进门吴万龄斜刺里过来道:“楚将军你总算来了文侯刚才派人下令命我们整装待我已帮你把班里的学生叫齐了。” 我道:“出什么事了?连军校的学生也要叫起来。” 吴万龄皱了皱眉道:“听说是倭庄反乱冲击猎场禁军难以收拾残局文侯命军校出动。真不知那些岛夷是不是因为春天来疯真是找死。” 倭庄住的本是东海倭岛的岛夷几十年前倭岛岛夷进犯东北藩属句罗岛句罗岛藩王向前代帝君求救帝国兵二十万尽诛来犯岛夷将岛夷在句罗岛近海一个小岛殖民的一千许男女尽数俘来以绝后患。本来朝中有人建议说岛夷狼子野心当斩尽先帝仁厚将他们安置在北山猎场边命他们管理猎场称为倭庄。为了杜绝不测先帝下令倭庄不得行使铁器连铁锅都不行所以倭庄都是用的砂锅。那些倭人休养生息现在有两千多人了无聊之下在倭庄开些饭庄称为“砂锅居”别有风味倒也生意兴隆帝国不少有钱人专程去倭庄吃他们的野味砂锅。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造反真是嫌命长么?倭庄虽有人口两千许但精壮只怕一千都不到连城中的执金吾也比他们多了五倍。这回造反倭庄定要被连根拔除杀个鸡犬不留了。 我刚到自己一班那些小鬼已经站在一处见我过来叫道:“老师出什么事了?” 我沉下脸道:“万事听命令便是。” 命令下得也很快来的是文侯的部下命全校师生全副武装火赶到北山猎场。 听到这命令我不禁有些异样。执金吾的实力我也见到了确实不高但就算不高也不至于连军校这批学生也要叫去帮忙啊文侯虽然不握军权但他位居列侯本部府兵也有一万人虽然其中两千人在武侯南征时借去充实中军了手头也有八千军。这八千军绝对可与当初南征军的中军相提并论文侯部下的水火二将也是军中后起之秀的佼佼者要说这八千人会敌不住一千岛夷那实在是滑天下之稽。 也许文侯调军校的用意是让那些学生观摩一下实战吧。军校祭酒名义上是太子文侯只是副祭酒但实际上全是文侯一个人在管。文侯相当看重军校认为这是下一代军官的培养地。文侯反对空谈军校自他接手后对兵法和实战都相当看重现在一定趁这个难得的主意让军校学生练兵。 军校中每人都有马匹。我骑在飞羽上带着他们出。这一班因为是新生已是在队尾了我后面也只有吴万龄那一边。 北山猎场在北门外十七里的地方属帝君专用的猎场不过帝君不爱行猎每年只是来应个景猎场显得颇为荒凉。远远望去猎场中一片火光人影绰绰杀声震天听声音都是帝国语根本听不出岛夷的话在里面。 看样子我猜得不错。 一到猎场门口我便看见文侯搬着一张大椅子坐在阵中两边都是盔甲鲜明的文侯府兵。我们四十个班的教师过去齐齐向文侯行礼。刚站起来文侯向我们点了点头道:“你们来了此番岛夷不知死活列位要努力争先这回斩草除根不论妇孺不留活口!” 文侯的样子在火光中显得极其威严我几乎吓了一跳。他本来貌不惊人此时却似换了个人一般。 这时身后有人高声道:“甄卿!甄卿!” 文侯站起身道:“殿下臣在此反贼已尽数被困。” 太子的十马大车慢吞吞过来了。他的马车马匹太多那马夫将马解开几匹只用了四匹拉车另六匹拴在一边总算是快了一些可到底有六匹马牵制还是比一般的四马拉车要慢许多和我们这批骑军更是不能比了。文侯没让我们跟随太子齐来也是怕我们来得太晚要误事吧。 太子一到跟前跳下大车军校里所有人都滚鞍下马跪下行礼但文侯的府军却只是举着手中武器向太子致意算是行礼。我们四十个教官又跪下行了一回礼站起来时只见太子气喘吁吁不知他坐在车里怎么也会象自己跑过来的一样。他道:“甄卿你打得过他们么?不会出事吧?” 文侯道:“殿下臣罪该万死驻在此地的一千禁军被岛夷击溃火药厂遭焚现在禁军死两百零七人伤三百十一人工部驻此地人员死七人伤两人尚无人被俘。我已命禁军回去由我府兵攻击。臣未能虑及此望太子降罪。” 文侯的声音尽管沉着但我也听得出有三分惊恐。他虽然号称足智多谋但这番没料到倭庄会在庄里反乱吃这么个大亏定让他气恼异常。他惋惜的绝不是这一千形同虚设的禁军被击溃而是工部死了的七人吧。 我的心猛地一凛。张龙友也在这儿他会不会也在死的七人里?我一心想问但现在文侯正在和太子说话我也不敢插嘴。 太子道:“能打败他们就好。甄卿听说岛夷的女子肤如凝脂笑靥如花这个……” 文侯正色道:“殿下若不斩草除根终难免后患。若纳岛夷妇人入宫殿下千金之体不可以身涉险。” 他说得正经但那“以身涉险”四字还是让我想笑。文侯这种话也有弦外之意只是太子也根本没去管那些只是道:“若是有一个也是好的甄卿大不了过几天赐死她们便是。” 文侯叹了口气道:“好吧。”他转身对身边两将道:“沧澜阿炜有顷攻入女子不得斩杀定要生俘。” 那两个是文侯的爱将水将邓沧澜和火将毕炜。他们我原先在醉枫楼里也见过文侯来试验雷霆弩时也见过一次。火光中只见毕炜虬髯如怒而邓沧澜却是一张极秀气的脸。 他们一躬身道:“末将遵命。” 文侯看了他们一眼道:“现在军校学生已来你们定要给他们看看帝国最强之军当如何。” 果然是让我们来观摩啊。我看了一眼邓沧澜和毕炜他们已经在点自己的人马了。他们各统领支八百人队合在一处有一千六绝无败北之虞。 这时猎场中忽然有一骑冲来火光中只见那人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甲胄大概是从禁军身上剥来的。他一到门口便大叫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文侯面沉似水喝道:“不准!” 那人叫道:“我们上当了!大人我们愿做牛做马绝不敢再起二心……” 他话音未落忽然出了一声惨叫火光中只见一道电光射过却是有箭飞出那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扑倒在地身上插了四五支箭。那正是毕炜队中射出的雷霆弩。此时相距不过三百余地雷霆弩之威更是骇人这四五支箭全部透胸而过箭头从他背后伸出来。 毕炜手下到底是强兵军校生与他的部下虽然练雷霆弩的时日相同却远不及他。何况他手下的雷霆弩还是全不带瞄准器的。 猎场中火光熊熊只见那里聚集着一些人影也在乱动只听得有人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那是岛夷的方言吧虽然听不懂但我也听得出他们的慌乱。 突然间从当中传出了女子的尖声惨叫。我不由得纳闷看了看文侯他仍是面色不动。我看看边上几个教官他们也一阵茫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邓沧澜和毕炜端坐马上动也不动。这时太子叫道:“甄卿他们在杀妇孺了怎么还不攻进去?” 文侯道:“殿下岛夷是要孤注一掷此时进去枉自损折我方兵力。” 岛夷是在自杀妇孺!也许岛夷是知道绝无幸理绝望之下先杀妇孺再来血战至死吧。我不禁暗笑文侯定是早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给太子做个空头人情。不过看不出文侯之狠竟然远在武侯之上! 妇孺的哭声弱了下来这时只听得一阵鬼哭狼嚎之声一片人影冲了出来。只是看过去很少见刀光那些冲出来的岛夷用的全是些木棒之类偶尔有人用些刀枪大概也是从禁军手里抢过来的。禁军的刀枪实在是中看不中用武侯以前未被准许抽调禁军其实也是件好事吧不然我们在高鹫城只怕败得更快。 毕炜这时突然道:“邓兄我们还是给后辈们看看不要用雷霆弩吧。” 的确猎场已被围岛夷也只有从大门冲出来若是此时射雷霆弩满目平坦别无遮挡别说只有一千岛夷就算有一万也会被尽数射杀。 邓沧澜点了点头回头道:“太子、大人在上弟兄们吾辈努力!” 他说话很文雅但话语音也有一股豪气。这一千六百人齐齐冲出抵住冲上来的岛夷。登时场中杀声震天鲜血四溅。 水火二将的部下名不虚传前年苍月公在大江南岸陈兵欲渡正是这二人的部队强渡成攻使得苍月公一败涂地。他们训练既精又有实战经验而那些岛夷又大多是岛夷在此地生的第二代久不动军器更是不堪一击哪里抵得住水火二将的精兵?场中鲜血喷涌残肢四飞哪里是战斗简直就是一场屠杀。 仅仅是一杯茶的功夫猎场门口已是一片狼藉。一千岛夷已被尽数斩尽毕炜的部队用的大多是长刀被他们斩杀的岛夷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场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空气也几乎要凝结。水火二将还在场中试探那些尸看看有没有没死透的不时传来零星的一两声岛夷的惨叫。 第九章 狼兵初现 这等屠戮场面实在太过残忍我看见我带的这一班里有不少人都脸色白似乎想吐。我小声道:“撑着点别让大人笑话。” 哪知学生还没吐太子忽然“呕”地一声吐了起来。文侯站起身扶着太子道:“殿下快进车里坐吧不要伤了身子。” 太子吐了一阵扶着文侯道:“甄卿你实在不该叫我来的。” 文侯笑了笑道:“此役全凭殿下睿智一场大祸才能消弭无形。殿下你在此役之功纵然二太子得胜回京亦不能过矣。” 太子眼前一亮道:“甄卿原来你打的是个主意啊。” 我听得心头不禁有些寒意。文侯乍一看似乎等同闲人后来知道他心机极富此时看来简直深谋远虑到令人胆寒。二太子有文侯当敌手那实在是他运气糟透了。文侯虽然不是神没料到倭庄会反乱但他借此事反而使得太子借机立功实在想人不敢想。 这时邓沧澜和毕炜回来了。他们两人也正如其名邓沧澜一身银甲仍是如水般闪亮毕炜却象从血盆里捞上来的一样浑身是暗红的血迹。他们在文侯跟前跪下道:“大人末将缴令。此役斩级八百七十七无一漏网我军只有五人轻伤。” 文侯扫了他们一眼道:“好。你们退下吧。” 邓沧澜和毕炜退到一边后文侯道:“军校上下听令。” 我们又跪了下来。那些学生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不少人都在抖武昭就在我身前我见他身体也有些颤抖。他一生没经过实战恐怕连杀人也没见过吧。 文侯道:“倭庄叛乱事关帝都安危。幸有太子殿下英武睿智将士赴死用命平乱于指顾间。诸位日后都将是帝**中栋梁当以前辈为楷模戮力为国。” 我也不觉好笑。太子自始自终无非是到了到场文侯将功劳全加到了他身上太子居然受之不疑脸皮倒也够厚。 文侯道:“事情已毕恭请太子回宫军校上下掩埋尸骸清点人数不得让一人漏网。” 他忽然转向我道:“楚休红将军!” 我没想到文侯会突然叫到我忙走上前跪下到:“末将楚休红听令。” “清理完毕马上来我府中向我报告。” 我大声道:“得令!”心里却有些诧异。军校教官中我只是个新手论官职也有五六个教官军阶比我还高文侯让我报告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用意。也许文侯是借此向大家表明我是属于文侯一方的人吧。如果我算文侯一方的人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害怕以文侯的智谋我以后想要升迁只消办事得力这只怕也不难。可文侯的性情却又让我说不出的害怕此时我见到文侯的影子惧意便油然而生。 太子走后邓沧澜和毕炜也行了一礼领军走了。他们这一千六百人秩序井然退去时我只见大多人衣甲带血不少人连脸上也溅着血。文侯上了马在随从簇拥下也回去了。我伏在地上看着文侯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寒战。 要清扫战场其实并不太困难把死尸拖出来按男女点齐后堆成一堆烧掉。这些事在我们攻入高鹫城后辎重营做过不少文侯让军校生干这些正是让他们体会一下实战吧。只是他们大概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等沙场一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肢体那些满沾血污和尘土的头颅许多学生甚至有几个教官都开始吐了起来其中居然也有武昭。 我走到武昭跟前扶住了他道:“老师您在一边歇歇吧这些事由我来干。” 武昭年纪大了这般一吐哪里还有平时的矍铄。他擦了下嘴角抬起头看看我脸也变得煞白道:“楚将军有劳你了。” 我道:“老师你叫我名字便可学生不敢。” 我扶着他到一边坐下。我的那一班学生还站在那儿一个个神情闪烁似乎都觉得害怕。我扫了他们一眼道:“大家跟我去打扫战场。” 他们面面相觑一个学生壮着胆道:“老师我们怕鬼!” 我喝道:“什么鬼怪妖异你见过么?即使世上有鬼鬼若不能杀人有何可怕鬼能杀人你做鬼后那鬼难道不怕么?” 这学生被我说得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我挥了挥手道:“去拣些木棒用用省得脏了手去吧。” 我带着他们向里走去这时吴万龄那一班也走过去了。我们带的班是军校中最低的班我们一出去那些高年级的哪里还坐得住纷纷出列。人一多哪里还有人怕地上那些呲牙咧嘴的尸也同些木石相差无几。 猎场甚大倭庄是在猎场西南角的一个山坳里这山坳也甚大只有一个出口三面都是千丈绝壁守住出口便插翅难飞。文侯把工部土府的人带到这里也不知做些什么本来大概是想让倭庄的岛夷服侍工部匠人的起居吧可是没想到倭庄竟然叛乱。我到此时也实在不明白倭庄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疯到叛乱也许是他们见了担当守卫的禁军如此不济误以为能一以当十吧。可他们这一千余精壮再厉害也成不了气候就算禁军再差总还有三万除了禁军万不得已驻守在二百里外北宁城的长安伯屠方也可以入京拱卫。屠方的兵虽然只有一万但那也是一支精兵和中看不中用的禁军全然不是一回事。照我看岛夷叛乱唯一一条路就是胁持帝君令别人投鼠忌器才有一线生机。可他们就算能胁持帝君又能如何?难道要回远隔重洋的倭岛去么? 我怎么也想不通。也许倭庄的岛夷叛乱有他们不得不然的苦衷吧。我把几具尸推到了一起依稀又想起了南征途中我们屠灭的那九座坚守不守的城池。那时每当屠灭一城也象现在这样将遍地尸堆到一处点火燃烧。那股血腥和焦臭让我也做过好几次恶梦没想到在帝都又重温了一遍那时的情景。 将死尸燃得很久。几千具死尸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论是岛夷还是禁军现在都化作一堆黑灰再也分不开了。尽管在火中有些死尸象活了一样扭动情形极是可怖但那些学生看着这堆大火时脸上渐渐褪去了刚才的惊恐不安都平静下来。 再看过这样几次他们就不再去害怕死尸了吧。人也真是奇怪总是不怕活人反而会害怕死人。 看着火烧有人走到我跟前道:“楚将军。” 我转过头那是武昭过来向我打招呼。他带的是高年级学生不用他费多少心倒比我清闲些。我把手里一根木棒扔到一边行了一礼道:“武昭老师你好。” 他把脸侧到一边似乎不敢看火光中好些张牙舞爪的死尸小声道:“楚将军你的枪术真是我教的?” 我点了点头道:“老师你大概忘了吧你教我那一年有十几个学会二段寸手枪我就是其中一个。战场上我用这路枪击败了不少敌军。” 武昭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唉大概我是老了有负小王子之托呵呵。” 他这话让我有点莫名其妙了不知关小王子什么事。我道:“什么?” 武昭道:“小王子被你从马上打下来很不服气他磨着我要我给你点教训。看来我没让你打下马来已是楚将军手下留情。”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天我把小王打下马来实在也是意外他的枪术也有点出乎意料地高明却又不曾高明到让我无法对付。我道:“那天我对小殿下确是太过失礼明天我马上去向小殿下请罪。” “这倒不必了小王子对你倒是佩服得紧他说你是他所见除老朽之外枪术最好的人他的二段寸手枪在你手下不堪一击。你别看不起他小王子虽然年幼枪术之精拿到军校来也是数一数二的今年这批只有五六个学会二段寸手枪却没人比得上他五六年后等他长成了你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他了。唉真是英雄出年少老朽真的不行了少年时还想立功沙场可造化弄人空有个军中第一的虚名却寸功未建只后怕也只能在军校里教教孩子。” 武昭的感慨我也不觉得如何。他没上过战阵以他的年纪现在再到战场上恐怕也空有一身本领用都用不出来。我道:“武昭老师你是我们的恩师我们在战场上立下的每一分功劳都有老师的教诲在内老师也不必有未上疆场之叹了。” 武昭笑了笑道:“算了这一批学生要提前毕业我还是好好调教一下小王子吧。若他在十七岁那年能在以枪术高手的身份入伍那老朽死亦瞑目了。” 我不由一哂。小王子枪术不错但离“高手”的境界还很远他十七岁成年只怕也不过一两年的事了一两年里武昭要想将他调教得一鸣惊人也很难。但武昭信心十足我也只好顺着他道:“好吧一两年后希望能与小殿下在军中并肩作战。” 武昭一楞又笑道:“早着呢。他倒是长得高大可今年才十二岁。” 十二岁!我一呆。小王子长得有十五六岁孩子那么高没想到今年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小孩居然已经学会了二段寸手枪那他真是个枪术天才了。说不定过五年他十七岁成*人时真的能与我一战。 没想到宗室中除了二太子居然还有这等人材。虽然小王子还小可等他长大了也许会给现在死气沉沉的皇室一族带来新的气息吧。 这时火堆已灭了只剩了些余烬未燃尽的人骨也只是焦黑一片。我们把这一堆骨灰弄些泥土盖好便看不出来了。用不了多久这一块地方就会长出草树也会开花结实年复一年以后谁会知道这儿曾经死过那么多人? 打扫完后天也快亮了。屠尽岛夷没花多少时间我们扫扫倒花了大半夜。曙色中四十个班列队回校我带着自己这一班排在最后看着前面的的班级一个个回去。 我快到猎场门口时身边的一个学生突然转过头道:“咦老师你看那是谁?” 曙色中在猎场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衫腰下配着剑长身站着看上去却似重病初愈一般。 这正是张龙友! 我喜出望外跳下马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肩叫道:“张先生!你没事啊太好了。” 张龙友咧开嘴笑了笑他的笑容实在比哭还要难看。他被我抓着肩身体也是一晃慢慢道:“我一根汗毛也没碰到。” “你没事就好。刚才我就在担心怕你要出什么事。你晚上在哪儿啊?” 张龙友看着猎场中。原先那儿有倭庄的房子还有工部在这儿划出的一块场地现在却什么都没了只剩一片焦土。他眼中有种茫然也有种恐惧。 “昨夜文侯大人要看看我新近的成果把我叫去了。” 我长吁一口气:“还好你算是上天保佑逃得一条性命。只是你在做什么?只怕这成果全付诸一炬了吧。” 张龙友道:“这倒没什么。只是唉。”他欲言又止又长叹了一口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愿谈他在做什么可能他正做的东西必须极端保密所以文侯才会把他和另几个人安排在这里来。我也不再追问道:“张先生你现在住都没地方住了吧?” “文侯大人命我暂住他府中刚才趁早我才出来看看到底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过来的?我去给你叫辆车来。” 张龙友止住我道:“不用了我还是走着回去吧。楚将军你能陪我走走么?” 我道:“好吧我送你回去。”我转头对自己这班的班长交待了几句牵着自己的马和张龙友并肩走着。 帝都很大从文侯官邸到猎场骑马也得好一会走路那得走上大半天了。我走在张龙友身边现在天已放亮一路上不时见到早起的乡农挑着菜进城来卖。他们走过我们身边时都有些诧异地看我们一眼。我们两人一个身着军服一个身穿工部的号衣我还牵着一匹马看上去也的确让人感到有些古怪。张龙友也一声不吭只顾低着头走。 看着那些乡农不时看过来我也有些如芒在背正自不安张龙友忽道:“楚将军你杀过多少人?” 我被他一问倒是一怔。我从不杀降人平民但当初功劳簿上也已记了我有“斩级二十三”的纪录了。杀了二十三个敌军当然算相当厉害的不过和当初的“杀生王”柴胜相相比并不算如何。据说把柴胜相杀的人头堆在一处可以堆满一间大房子。虽然柴胜相杀的倒有一大半是平民和降俘不过就算是他战场上所杀也要比我多。 战士比的也仅仅是杀人多少吧。我道:“有二十几个了吧。你难道也杀过人么?” 张龙友摇了摇头道:“楚将军我跟你说过我参加君侯南征军当初想的只是到南边诸省去找丹砂所以我加入的是辎重营。我从小连鸡都不敢杀师父也告诉我我们上清丹鼎派清净无为求的是通过服食丹药来冲举飞升那时我想得太简单以为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我自炼我的丹。可是哼哼在高鹫城里就因丹炉失火爆炸若不是你求情差点在那儿就被德洋大人斩了。好容易回到帝都却依然要我做这些杀人利器。楚将军难道杀人真的有什么义正辞严的理由是不得不杀么?天下人和和睦睦你不要管我想什么我也不来管你想什么岂不是太平无事?” 我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操心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听从命令吧。铲除叛逆敉平战乱那天下自然太平。到那时你就可以安心炼你的丹药了。哈哈你要炼成了分我两颗吧我不想冲举飞升活得长一些倒也是想的。” 张龙友却没有被我说的笑话逗笑抬起头看了看天。旭日初升天边也一片鲜红象是一个巨大的伤口流出的血。 送张龙友到文侯府后他向我告别。文侯去朝中商议事情了不曾回来我也便向他告辞。从门口看进去文侯就让他住在我们第一次暂居文侯府住过的那间偏房透过掩映的树影我看见文侯府正厅的那块匾额。上面“文以载道”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隔了那么远依然很清楚。 回到学校天已经大亮了。昨夜紧急出动今天休息半天。我刚把马归入马厩便听得苑可珍在叫我。他昨天睡在家里也不曾随全班出去所以不知今天上午放假的事。我让他暂且回家明天直接到工部找薛文亦便是。等他走后我突然想起那本《胜兵策》还在我怀里现在要之事是把这书抄录下来。 帝都有几家抄书店不过收费都相当高昂我根本出不起。好在我自己识字可以自己抄只消去抄书店买些打磨好后的空白羊皮就行了。 雾云城虽然贵为帝都但读书的人并不多抄书店只有城西有一家。我雇了辆车到了城西那家卖笔墨羊皮的“荣宝斋”刚一进门便听得里面有人道:“这么贵啊?便宜些行么?” 那正是吴万龄的声音。我有些诧异走了进去却见站在柜台前看着一叠羊皮纸的正是吴万龄。我道:“吴将军你也在么?” 吴万龄一看我不知怎么有些局促支支唔唔地道:“楚将军你也来买羊皮纸么?” 我道:“是啊我要抄本书。你要抄什么?” 吴万龄看了看左右道:“随便看看。楚将军你挑吧我先得走了。” 他向我行了一礼便走出去那店里的伙计叫道:“将军你还买不买了?”可吴万龄已经出门逃也似地走了。 大概是因为羊皮纸太贵吧。吴万龄级别比我低得多待遇也比我要差好多我想起那回他带我去百香楼喝茶时也摸了半天才摸出钱来。也许他是要写什么东西但买不起羊皮纸了觉得被我看见很丢面子才会如此。我看了看他刚才看的羊皮纸道:“他刚才挑的是哪些?” 那伙计倒很是殷勤把不少羊皮纸拿出来道:“将军请看吧。” 羊皮要写字那些羊皮都得硝过后再细细打磨磨得没半分羊膻味每一张都白将光润。更兼要裁得一般大小所以价格不低。吴万龄刚才挑的是最上等的羊皮纸价钱让我也有些咋舌。我翻了几张道:“能便宜些么?帛书是不是便宜些?” 那伙计道:“将军有所不知原先帛书是比羊皮纸便宜些不过帝君万寿节在即宫中把帛几乎买空了这些天帛的价钱比羊皮纸贵好些。” 我翻了翻叹了口气道:“这些也太贵了怪不得书也没人买得起。你还是给我买些中档的吧牢一点就行不用太高级的。” 那伙计又翻出一盒中档的羊皮纸来。这些比刚才那高档的便要差许多高档的白而软没一点瑕疵这中档的就黄暗不过也是羊皮很是坚韧。看着羊皮纸我忽然想起夜摩大武的茧纸来了。茧纸几乎可与最上等的羊皮纸相媲美其实把茧弄来单做茧纸的话大概价钱会比羊皮纸便宜些。只是帝都不产茧要是在符敦城那倒可以试试。我拣了几张估计着可以抄下那本《胜兵策》了掏出钱买了下来。那伙计正要把拣过的都放进去我忽然道:“把刚才那位将军挑好的也给我吧我买了。” 那几张上等羊皮纸买得我很是心疼但想想为了她们的事我曾和吴万龄大大翻过一回脸直至现在我们总也没能回到在高鹫城里同甘共苦时那样的状态我就觉得有些对他不住。买两张羊皮纸送他大概也可以算我向他陪不是吧。 带了一盒羊皮纸回到住处时近中午了。在军校里吃罢饭我带着那一盒上等羊皮纸到吴万龄住处。敲了敲门便听得他在里面道:“谁呀?” 我道:“吴将军是我。” 里面的桌椅“嚓啦”地一阵响听得吴万龄道:“楚将军啊。”大概他急着来开门把椅子也拖到了一边。门一开我把那盒羊皮纸道:“吴将军实在冒昧我多买了点羊皮纸来问问你要不要。” 他脸一红。我一眼看见他桌上放着一批木简边上的笔墨也堆得很乱大概正在写东西。木简太过沉重每条一般写十个字一两万字的文章写在木简上有好几十斤重串起来进也麻烦。吴万龄大概也没办法了才退而求其次。他接过我手里的羊皮纸又推还给我道:“楚将军这太不好意思吧。” 我把羊皮纸放在他手里道:“客气什么。你在写什么东西?”我怕他再推托走到他桌前看了看。吴万龄过来道:“在乱写些东西楚将军见笑了。” 头一片木简上用圆润的字体写着“兵制九进疏”。这个题目就很让我感兴趣我看了几条更是大吃一惊。吴万龄说的竟然和以前在高鹫城中苑可祥跟我说的一样是对帝**中的兵制提出改进。苑可祥和我只是提纲挈领地说了说吴万龄说的却是分门别类将现在兵制中的九种不合理方面细细讲来。我越看越感兴趣叫道:“吴将军你在写这个啊!” 吴万龄有些不好意思道:“楚将军你别笑我以卑职妄论军务我只是随便写写。” 木简不好翻但我一条条看下去只觉每一条都深得我心。象吴万龄说的军中官职名称杂乱无序上情不能有效下达而将领带兵令不逾己部一旦形势突变一部的将领根本指挥不动另一部这些都深中帝**弊病。我翻完了叹道:“吴将军你将这疏快点写完这里说的相当实用啊。对了我这儿有本书你也可以参考一下。” 我从怀里摸出那半本《胜兵策》道:“这是我借来的你快点看啊我还要抄录一本呢。” 吴万龄接过来翻了翻面露喜色叫道:“楚将军你哪里搞来这么好的书太妙了我也要抄一部。楚将军我帮你抄吧抄好了给你。” 吴万龄的字比我的字漂亮得多他要帮我抄比我自己抄要好得多。我大为欣喜道:“好啊。”我从怀里摸出那盒中档羊皮纸道:“你就抄到这儿吧。” 吴万龄接过来眼中有些闪烁似乎泪水即将流出。我实在不敢看大男人落泪拍拍他的肩道:“吴将军以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吧。” 吴万龄嘴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话但还是闭上了。他为人太过内敛我也是知道的。我又拍拍他的肩道:“吴将军我们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我有时也太过失礼吴将军你也别往心里去。” 吴万龄脸又是一红也不知我说的这话又触动了他什么。我走出他的住所掩上门长吁了一口气。 下午又带着手下的学生在操场操练。经过昨晚的事这批学生都好象成长了许多尽管枪法稚嫩但练习得都很认真。亲眼看到过杀人对他们也是个极大的触动。想要在战场上不被杀那只有先把自己的本领练好。这个浅显道理说得太多也不及亲眼目睹效果好。 下课后我独自一人到街上走走想去看看薛文亦。虽然和他说好把苑可珍调到工部现在还没有结果我想问问他事情如何了。苑可珍志不在军旅到工部更能一展他的所学对于他来说这大概是更好的展。 今天是三月初八街上比前一阵已热闹了许多。二太子兵败的消息虽然一般平民也约略知道但并不曾公布所以开始时的恐慌过去后蛇人的消息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而帝君的寿诞在即也许帝君也不想让恐慌扰乱了他的寿庆。帝君是十年一大庆五年一小庆今年这四旬大庆自然要搞得隆重些共和军叛乱蛇人攻击对于帝君的天寿节来说也不过是疥癣小疾而已。也因为还有十几天就是天寿节连武侯的悼仪也押后了听说得等到四月四日春祭日再祭奠南征的十万大军亡魂。在帝君眼里十万条性命也比不上他的生日重要吧。 我走到工部和门口两个护兵打过招呼刚一进门苑可珍正好出来一见我便迎过来道:“老师你来了啊。” 我点了点头道:“在这儿住得惯么?” 苑可珍手里抓着一块木板上面画着一些圆圈他脸上也满是兴奋之色道:“很好薛大人很照顾我。文侯大人刚才来过要我们赶制几个明天试给他看一旦有效就要给所有的雷霆弩都装上去。” “薛先生呢?” 苑可珍指了指后院道:“他在督工做什么飞行机啊。老师那飞行机真能飞么?怎么飞的?” 他还不脱少年心性喜欢这类新鲜东西。我苦笑了笑道:“飞是能飞不过降下来很难。”那回我们虽然借飞行机逃脱但是降下来时却大为困难有两个女子在降落后还磕伤了腿。薛文亦要是不把这解决那飞行机终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我和苑可珍两人一起向后院走去。工部占地很大因为金水火三府不是水就是火所以工场并不设在工部工部里只设了木土二府的工场。工部五府其实也是一个整体象造支箭箭头本是金府的本职但造熔炉要土府箭杆属木府生火又归火府的人负责平常做事五府的人都在一处分成五府只不过便于管理而已。 一到后院便听得小王子在大声道:“薛先生什么时候能试试?” 小王子也在?我倒小小地吃了一惊。其实也难怪小孩子对这些新奇的东西最感兴趣他比苑可珍还小得很多听得有飞行机这东西不来看看才怪呢。只是他让武昭来教训我恐怕会对我不满。我正有点迟疑苑可珍在一边叫道:“薛大人楚老师来了。” 薛文亦正坐在轮椅上指挥几个工匠刨木板小王子就站在边上他那几个侍卫则跟在身后其中一个正是那陈航他手上还缠着白布。一听苑可珍的声音他们都抬起了头我心一沉忙不迭上前向小王子行了一礼道:“殿下末将楚休红有礼。” 正不知小王子会如何收拾我我心头惴惴却听得小王子叫道:“楚将军啊你快过来。你用过这飞行机的吧?” 他的话音根本没半分敌意倒有几分崇敬之意。我心一宽道:“禀殿下我便是坐这飞行机逃出高鹫城的。” “真的能飞么?” “飞是能飞……” 我刚想说这飞行机还不太安全小王子已欢呼雀跃道:“好极了我要跟太子哥哥说我也要给帝君的天寿节撒花去。” 这飞行机有这个用处么?我在回来那天也在朝中向诸人说过逃出的情景帝君记性倒不坏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想到飞行机有这个用途。我忙道:“这飞行机不太好控制殿下您千金之体只怕还不能坐。” 小王子道:“你们不说不行么?” 薛文亦在一边道:“殿下这实在是不行的微臣不敢做这个主你听楚将军也这么说的。”我这才现他已是满头大汗大概小王子在这里非要坐飞行机把他吓了个惨。 小王子看了看我道:“楚将军我真的不能坐么?” 陈航在一边跪下道:“公子你听楚将军也这么说不信你再去问问武昭老师他一定也说你不能坐的。” 小王子脸沉了下来看了看两个木匠正刨着的飞行机抓了抓头道:“唉都说我不能坐其实我也不小了。陈航我们还是去放那小飞行机吧。” 陈航和薛文亦长吁了口气薛文亦道:“殿下等过几年我必定向太子进言让殿下坐坐这飞行机。” 陈航当初为了抓我的枪被我的枪头割伤了手现在看向我的目光却有了几分感激。小王子走时居然还向我行了一礼慌得我忙不迭还礼。等他们走后薛文亦道:“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可真说不过这小王子。” 我道:“他非要坐飞行机吧?” “是啊。这飞行机还太危险小王子胡乱坐上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担当不起。楚将军还好他还算服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服气?” 小王子让武昭来教训我但武昭也没能让我丢脸这事武昭大概向他说过了。这小王子虽然有些不讲理但他一旦听说我居然能和武昭斗个旗鼓相当就马上对我颇为尊敬但很有几分可爱。我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你做这飞行机可是帝君的意思么?” 薛文亦道:“这是太子的意思。怎么了?” 是太子的意思啊我不禁微微一笑。这只怕也是文侯出的主意。二太子一心要立军功来压倒太子但他没想到帝君心目中能在天寿节上博得他的欢心只怕比在战场上立功更令帝君看重。 文侯当真不放一事空啊。以前我就很佩服文侯心计现在更是敬佩不已。 一个名将要有勇有谋武侯如此6经渔也如此。如果我要成为名将的话那文侯就是最好的老师了。 和薛文亦谈了一阵薛文亦留我在工部吃了顿饭说起瞄准器的事薛文亦说文侯相当看重苑可珍也已破格调入工部成为工部的正式成员。以他一个半大少年就进入工部那也是没有前例的。说到明天试验瞄准器时我对薛文亦说一旦试验成功便禀报文侯说这本是吴万龄现的。 吃过晚饭我向薛文亦告辞出了工部。工部座落在地方在帝都算是很不繁华的但现在也有几分喜庆的气氛。帝君的天寿节也算一个与民同乐的节日连这儿的那些贫民也都有点过节的意思这也算帝君的一项德政吧。 我正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叫道:“楚将军!”我把起头不知是谁在叫我看去却见两个穿着便服的人在人群中向我招手其中一个是前锋七营的百夫长钱文义。 钱文义在前锋营时和我关系很好我们都是平民出身的小军官又是同僚。后来我离开前锋营后也很少见到他路恭行回来时他并不是五人中的一个我只道他已没于战阵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他。我欣喜若狂挤开人群走到他边上一边抓住他的肩道:“钱文义!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钱文义却没有我这种欢喜只是道:“我们昨天才回到帝都一行只剩了两百人了。” 他脸上满是风尘之色一路上不知受过多少苦。我道:“前锋营还有人回来么?” “蒲安礼和邢铁风他们也回来了我们这一批百夫长逃回了七个。” 前锋营二十个百夫长除了在高鹫城中战死的本来在城破时还有十四个能逃回一半已算很了不起了。我叹了口气道:“别去想他了。知道么蛇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攻到了东平城了。” 钱文义道:“我是从西北一条路上来的没过东平城。本来想找到西府军可是走错了路居然差到了朗月省。幸亏碰到朗月省的王镇总督给我们几匹马不然我们就算侥幸逃过战火也要死在路上。” 朗月省是最西的一个省份地界很大但人口只有七十万当得上“地广人稀”那儿的总督也是帝国十九行省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帝国西疆其实还是靠成昧省总督褚闻中的两万狼兵守备。听说朗月省连一个大城也没有因为土地太过贫瘠连强盗也不大有所以朗月省根本没有驻军王镇只带了两百多个随身的护兵只是为看管流放到那里的罪犯而设立的而王镇这个总督自己也是因为忤了文侯才被派到那里当总督近于半流放性质。那里地处高原马匹并不太多最多的是一种长毛牛王镇能给他们两百匹马实在是竭尽全力帮助他们了。 如果我那时没有到西府军驻地也差到朗月省的话大概她们不至于会被送进宫里吧。我一想到她心头又是一阵疼痛。 钱文义大概现我脸色有异道:“楚将军你也别多想了。我们今天去国殇碑前祭奠君侯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因为天寿节祭仪全都押后这些天民间连出殡都不许但我们自己趁夜去祭总没关系吧。我有些脸红回到帝都这么多天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祭奠一下死去的弟兄么。我道:“好吧我们叫辆车再买点酒去。” 华表山在帝都城西郊。华表山孤峰兀立顶上有郊天塔塔下又有国殇碑以前每隔两年的驻守在帝都的三万禁军和外围的十二万驻军都要到国殇碑下进行祭祀。帝国征战数百年国殇碑上刻着的阵亡将士名字就已经有数十万了更不用说在连年征战中死去的无名士卒有多少。 我们到国殇碑下时天已是黄昏。山衔落日映得半天俱红连树叶也变成了紫色。我和钱文义他们在国殇碑下燃起一堆火钱文义倒了几碗酒我们一人端了一碗钱文义对着石碑道:“君侯您英灵不远愿来世再为名将保家卫国。” 他把酒洒在碑前我们在他身后也把酒洒在地上。我在洒酒时小声地道:“死去的弟兄们你们也喝一口酒吧。” 酒洒在地上把泥土也湿了一块。一阵风吹来扬起了落叶尘土也似有阴魂在侧。有个弟兄在一边低声唱起了那支葬歌我们也应和着。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我们都不是什么善歌之人唱得也似狼嚎。第一段唱完远远地从山下传来了一些人的歌声: “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何。魂兮归来以瞻山河。” 这支葬歌共有三段第二段更为悲壮山下那些沙哑的嗓子唱出来更是一片苍茫在黄昏中如一阵阵闷雷滚过。我们都站直了一起唱起了第三段。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肃肃。执干戈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这第三段改用了入韵和一般葬歌的绵长大为不同没什么凄婉却浑然是一派激壮唱到最后的“永守亲族”四字时山下那队人已到了华表山脚一时间山上山下的歌声混成一片直上云霄几至满山俱响已压过了渐紧的风声。 那庭天写的这葬歌最后却没有写“以卫家国”、“以卫君王”之类的话一直为人垢病因此平常在军中也唱第一段。这次把三段一起唱完我只觉心头一阵酸楚。最后的“永守亲族”四字以前从来也看不出有多大意思现在突然间让我感到这短短四字中有那么多不尽之意。 那庭天一生行伍他生前有三子这三子从他出征有“将门三星”之目但先后在战争中阵亡这对那庭天的打击一定很大他老来也拒绝大帝赐与他的美姬独自在府中度过余生写了一部《行军七要》。在《行军七要》中尽管讲了许多战阵的攻守之策但夹在里面的更多是“以不战屈人之兵”“不杀为上”之类的话。 暮年的那庭天也许也在悔恨上半天的杀伐吧。如果也许他在想着与其在战场上建立不世功业不如与妻儿老小相聚一堂平平安安又平庸无足道地过此一生。只是这世界如一道洪流奔涌向前再不容你回头。我几乎能从这四字里听到那庭天那无尽的悔恨。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懂得那庭天写这葬歌的真意耳中只是回绕着“永守亲族”四字眼前好象又出现了我已逝的父母战死的朋友还有就是她。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到达那庭天的地位我会不会也如此悔恨?我实在不知道。 这时从山上有人高声叫道:“山上的弟兄你们是哪一军的?” 钱文义伸掌在嘴边高声道:“我们是南征回来的士兵你们是哪儿的?” 钱文义一语出口山下一阵乱有个人尖声叫道:“你们也逃回来了?我等是南征残军6将军部下。” 6经渔的残部?我浑身都是一凛高声道:“6将军可安全?” 山下一下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有人才高声叫道:“6将军魂兮归来我们回帝都了!” 6经渔死了?这时山下已是一片哭声。刚才这些人还在唱着那支悲壮的葬歌现在却已判若两人。我心中一冷钱文义道:“楚将军我们下去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这批人大约有五六千今天才到恐怕以后再没有人能逃回来了。南征军十万逃出的只剩这五六千这一场战败之惨实令人心寒。 我们走下山那批人还在山脚。一到山下我才现有些异样这五六千人大多是神情木然只有队伍头上一两百人在抱头痛哭。我们一走过去有个军官拍马过来大声喝道:“几位将军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盔甲鲜明神情有些高傲怎么看也不象是南征败回来的。我和钱文义互相看了一眼我道:“末将是下将军楚休红这位是前锋营百夫长钱文义将军。请问将军你们是哪一部份的?” 这人听得我是下将军倒收起了几分高傲之色在马上向我行了一礼道:“禀楚将军末将是褚爵爷麾下狼军左营都统解瑄统本营四千奉文侯大人火急征调令日夜兼程入都听令失陪了。” 他转身要走我急道:“解将军他们不是说是6将军麾下么?” 解瑄撇了撇嘴道:“这一百二十七人为附在我营中的南征军残兵楚将军请你带这些人向文侯大人听令吧。” 他一挥手道:“弟兄们我们走。” 永宁伯褚闻中镇守成昧省府石虎城。石虎城当年是西疆伽洛国国都地处大江上游南岸和处于大江中游南岸的符敦城、下游南岸的东平城合称为大江的三道门户。在大帝得国时石虎城曾被屠成一座死城几年前苍月公起事时又攻破了一次两万守军被活埋于城下。因为石虎城太过重要虽然成昧省以西还有朗月省但朗月省地势太过险恶土地也太过贫瘠无法驻扎大军因此石虎城这座帝国本土境内最西的大城就成为帝国西部屏障。以往石虎城依附于符敦城受天水省节制帝都对此也有些鞭长莫及所以在被夺回来后文侯怕此城再度有失特意调攻破石虎城的永宁伯褚闻中为成昧守将。褚闻中原来被指派到乙支省开荒屯田因为帝都位于三池、昌都、方阳三省交界处昌都有青月公的七万军驻守同样紧贴帝都的方阳省却只有长安伯屠方的一万兵驻守中央一路出北宁城向南直到大江都不再有驻军未免太过单薄文侯当初便倡议在乙支省筑城由褚闻中在此屯田开府这样便和符敦城的李湍府军、西府军、北宁城屠方守军守望相助连成一个整体不论敌人从南还是从北攻来这四支军队都能互相接应。这本是个好计划可惜李湍附和苍月公叛乱将文侯这全盘计划打乱而石虎城被攻回后势必要有一支强兵驻扎才能保障西部的安全权衡之下褚闻中便又被调往石虎城了。 褚闻中这支军队因为辗转于数地兵源很杂前期军纪也很坏被人称为“狼兵”。褚闻中对这支队伍大加约束整编后战斗力令人刮目相看他自己倒很喜欢这个称谓反正将“狼兵”作为他这两万人的正式绰号。武侯南征前他受命夺回石虎城苍月公攻破石虎城后转战向东进在这里留下了两万兵褚闻中同样两万人但他攻城时简直如摧枯拉朽五天急行军八百里又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便攻下石虎城。那次褚闻中报捷的消息传来武侯还在帝都选南征军听得褚闻中如此快便取得胜利他大为后悔说本该调褚闻中这两万人为后军那南征的四支军队每一支都能独当一面了。 帝国的本有驻军十二万分驻帝都四周武侯的十万南征军便是从这十二万人中选的。剩下的二万军在我和路恭行回来后就随二太子出征了现在虽然也有一些补充但帝都驻军只剩了一万多真可以说守备空虚。如果全部征用新兵那战力实在不能保证我记得武昭说过要让军校的毕业班提前毕业那大概也是为了补充下级军官的不足吧。而解瑄这四千营只怕也是武侯紧急调来勤王的恐怕西面的青月公、东北的红月公也将分兵回帝都助阵。红月公距帝都最远青月公驻军的西靖城其实比石虎城离帝都还近反是狼军先来。 这时解瑄已带人走远了远远望去长长一条火把光象河水般流动丝毫不乱只这么一会功夫便已在一里外了。 狼兵真是快啊。我不禁叹了口气以前在前锋营以为天下强兵前锋营为最后来到龙鳞军现龙鳞军其实并不弱于前锋营现在看看狼军实在也强悍得令人吃惊。以前我也实在是坐井观天未睹天下英雄。 那些残兵此时已止住了哭声列成一队。他们是6经渔带出来的兵自非弱者但狼军一路急行军恐怕也觉得他们是个累赘。我问了问他们现他们都是些下级军官和士兵。主次南征军一败高级军官几乎尽数战死逃出来的人中路恭行算是官职最高的了对帝**的打击实在不仅仅是一军的战败而已。 ※※※ 顺便把架构的帝国十九行省和各省驻军写在这里帮我注意我有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地方吧写得多了不自觉就会忘记。 南九北十十九行省: 南九: 中西四省:天水(符敦城原一千万现人口三百万西府军驻兵五万原还有李湍驻军六万)、成昧(石虎城褚闻中居城人口一百二十万驻兵两万)、秉德(人口九十万无兵)、朗月(人口七十万总督王镇无兵) 东南五省:海靖(东部大岛入道城孙琢之居城人口六十万驻兵两万)、广阳(五羊城人口原二百万现二百五十万五羊城主私兵两万)、南宁(高鹫城苍月公居城原有五百万人口七十万无兵)、闽榕(南安城人口原一百二十万现一百万无兵)、之江(东平城人口原一百万现九十万驻兵四万)、 北十: 西北三省:昌都(西靖城青月公居城人口九十万驻兵七万)、乙支(人口二十万)、汲昂(人口二十万) 北部三省:方阳(北宁城人口八十万屠方居城驻兵一万)、祈连(人口十三万)、扶龙(人口十九万) 东北四省:铁当(神威城红月公居城人口一百七十万驻兵七万)、三池(雄关城人口八十万常驻兵一万原为帝都外围军驻地)、乐浪(人口二十万)、建徐(人口十三万) 都:雾云城地处三池、昌都、方阳三省交界处人口五十万禁军三万外围驻军十二万南征军主力现余二万。 帝国境内原有人口二千八百七十五万现有人口一千七百六十万。 总兵力: 原:禁军三万外围驻军十二万屠方一万孙琢之两万褚闻中两万。青月公兵力七万红月公兵力七万苍月公八万西府军五万李湍六万东平城四万雄关城一万共五十八万五羊城不计 现:禁军三万外围驻军两万屠方一万孙琢之两万褚闻中两万。青月公兵力七万红月公兵力七万西府军五万东平城四万雄关城一万共三十四万五羊城不计 第十章 尔虞我诈 带着败军回到城里天已黑了。到了文侯府门口正好看见解瑄从里面走出来。我向他打了声招呼他爱理不理地向我点点头道:“我跟文侯大人说起你们了你进去吧。” 他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实在让我不舒服。狼兵虽然厉害我也不信他们能比以前的前锋营或龙鳞军强多少。帝国的军队不论是哪一支好象都有些唯我独尊看不起旁人。 我带着这支败兵中军阶最高的一个军官进去求见文侯。文侯见我们后也安慰了那军官几句说起临时营房已经给新近回来的士卒住满了他给我写了道手谕让我给军校管杂务的官员今晚把他们暂且按排在军校的空闲房屋里等明天再集结。他这几天忙忙碌碌眼里也布满血丝大概又要准备天寿节又要费劲心机招募新兵实在忙得不可开交。 我刚要出去时文侯忽然叫住我道:“楚将军你举荐的那个做瞄准器的学生真的有用么?” 我跪下来道:“禀大人此人是我同僚吴万龄将军现的。那瞄准器确有用处我亲眼所见用过瞄准器后准头大大提高。” 文侯想了想道:“明天我自己去看一看若真个有效现在用人之际那人就算年纪小也不妨破格升迁。” 我一阵欢喜道:“文侯知人善任末将敬佩不已。” 我这个马屁拍得虽然有些生硬文侯倒也受了。他捋了捋胡须又道:“楚将军你不藏人善倒也难得。好好回去休息吧明天和他们一起到军校集合我还要见两个人。楚将军你们现在还能上阵么?” 我道:“禀大人国家用我末将万死不辞。” 那军官在一边也行了一礼道:“末将等虽经此败犹能效铅刀一割之用君侯有什么差遣末将等赴汤蹈火绝不退缩。” 文侯笑了笑道:“向东平城增兵之举就在这几日了。两位将军现在帝都士卒只剩了些新兵只能由你们这些老行伍挑起这个担子帝国存亡在此一举我代帝君多谢几位。” 他说得很是动情我们正容道:“大人放心。” 看来文侯早算定二太子增援东平城不足以击退蛇人也快要我们出了吧。只是这次会不会让太子领兵?帝都现在的长驻兵只剩下一万多这一万多里又有八千是文侯嫡系文侯多半不会亲自统军那么可调用的兵最多不过一万所以文侯在紧集调集部队。离天寿节还有十五天要等天寿节后再出大概会误了军机那么说不定增援军会在天寿节之前出。也就是说如果我加入二路援军时出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文侯看了看我们忽然有些感慨地道:“唉可惜明臣没能回来不然” 他也没说不然什么这时一个文侯府府兵的军官走了进来看见我们在内有点迟疑。我知道只怕有些机密事要禀报行了一礼道:“大人若无别事恕末将告退。” 文侯笑了笑道:“也好。这几日好好歇息吧上几堂兵法课把操练课排少些养精蓄锐。” 那真的是要用我了。我心头一阵莫名的感激只是道:“多谢大人。” 我们走出了议事厅门刚掩上我听得那军官在急匆匆道:“大人两位来使不愿在此地久留说向大人禀报后马上便要出如何是好?”这话只说了半截门一掩上也听不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来使。 跟我进去谒见文侯的那军官名叫曹闻道原是6经渔手下的校尉。走出门时他忽然道:“楚将军听文侯大人的意思似乎我们马上又要出?” 我道:“也不会太急吧总会休整几日。现在蛇人的先头部队已在攻打东平城军情相当紧急曹将军当此非常之秋便是累也只好累一些了。” 曹闻道道:“我不是嫌累文侯大人真的不在乎我们是败军么?” 我站住了看了看他。暮色将临在暮色中我看见曹闻道眼中闪烁着一些泪光。也许对于他来说高鹫城的战败实在是一场奇耻大辱能够让他重新披挂上阵那比什么奖赏都要好。 军心仍然可用。 我心头也是一热。这批败归的士卒虽然人数并不多但一个个都是从高鹫那等地方杀开血路冲回来的可以说每个人都必有过人之处。能和他们一起投入战斗说不定这回真的能洗雪前耻。我站定了小声道:“曹将军你放心吧文侯大人深谋远虑赏罚分明不要以常人之心测度他。” 曹闻道怔了怔小声道:“好。”他只说得这一个字但只这一个字我已听出他对文侯的感恩之心也有将与蛇人决一死战的决心。我伸出手他也握住我的手仍是小声道:“楚将军你当初便与前锋营路将军并称为龙锋双将你的名次还在路将军之上以后文侯大人只怕会让你来统领我们。楚将军能与你并肩杀敌曹闻道死而无憾。” 他的手坚实有力我握了握他的手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和我也有一样的想法。龙鳞军和前锋营虽然已经瓦解成为了过去但有这批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冲出来的将士那一定会是一支比龙鳞军和前锋营更为强悍的部队。 我们刚要走出门忽然一个人急匆匆地从我们身边冲过一到门外便跳上马绝尘而去。 他正是那刚才向文侯府禀报的那个军官。文侯的府军原有一万武侯南征借去了两千作为中军铁壁营的骨干。铁壁营统制傅明臣最后是与柴胜相一同战死的两千文侯府府兵大概一个也没能回来现在文侯麾下只剩了八千人。但这八千人都是文侯百里挑一挑出的精兵强将又是他亲自训练素有“第二铁刃山”的称号到底有多强由傅明臣便可想而知。可是这个军官走得急急忙忙大失文侯府军的水准。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么?等这军官一出门我不禁回头看了看议事厅厅上那块“文以载道”的匾额还依稀能看清里面却没有什么乱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隐隐约约有些不安。这时曹闻道已经走到了我前面他见我没跟上来便回头道:“楚将军怎么了?” 我加了两步跟上他道:“没什么走吧你们跟我先住到军校里。” 钱文义他们和那一百多个残兵还等在门外一见我们出来他们便迎上来道:“如何了?”钱文义问我也不过是泛泛而言那些残兵问曹闻道却是急迫之极。曹闻道道:“文侯大人有命让我们去军校暂住将要编入军中增援正受蛇人围困的东平城。” 他这话不无添油加醋但我也觉得文侯定是此意。那些残兵闻言一阵欢呼这声音太响了我见文侯府议事厅门外正走过来的几个人也向门口看过来以至于文侯府的司阍过来道:“你们快走不许在此喧哗!”那些残兵也不理他簇拥着曹闻道还在问。曹闻道道:“回去说了别在大人府邸前喧哗丢了6爵爷的名头。” 一说起6经渔那些士兵一下静了下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士兵马上排成了四列曹闻道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本部已整装待命请楚将军带路。” 他们军服大多破损说“整装”那是说不上。但这支本来狼狈之极的小股部队此时如脱胎换骨一下变得坚强如铁。我点了点头道:“好吧请随我来。” 我们都没有马得一路走回去。临走时我又向文侯府中看了一眼那个司阍还铁板着脸只怕仍在怕我们会大声喧哗议事厅的门则开了那几个人正走进去。那几人想必就是那军官口中所说的“来使”隔得远了又有树影掩映也不知是什么人只是我在一瞟之下似乎觉得其中有两人似是我认识的可又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人。 那是哪里的来使?为什么我会觉得认识他们?这问题不由我想清楚曹闻道他们已在开拔了我也只好跟着走一边走一边只是在想着。 那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其实也和我差不多矮的却比我要矮大半个头虽然从背影上看都有些熟悉但我实在想不起来只怕就算我真和他们认识那也并不算熟。我几乎想破了头仍然想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和我有一面之交的人太多了。 军校里有一排校舍还空着。因为文侯有心在明年把军校扩招一倍多招一些平民出身的学生现在这批校舍已经造好一切就绪连每间房里木板床都已经弄好了。曹闻道带着那批士兵住进去其中有一半家就住在雾云城中已是回家看望父母报平安去了钱文义他们本在帝都有家也早已回去了现在住到军校里的只有五十几人。 一切安排好把那个一脸不高兴的军校杂务送走我道:“曹将军你们先委屈一晚吧。只怕你们住不了几天马上又要出了。” 曹闻道道:“现在帝都还有多少兵马?” “原先连文武二侯的府兵帝都驻军共有十三万二太子带走两万增援东平城后城中就只剩了一万多了。” “加上勤王军只怕能用的也只有三万人啊。”曹闻道叹了一声我也知道他叹的是什么。现在城中的驻军其实已是两回挑选后剩下来的战斗力可想而知。文侯从别处调来的兵马固然强悍但驻在西靖城青月公和驻在铁当城的红月公两人只怕也只能各派一万人出来加上解瑄的四千狼兵再扣除留守帝都的士兵只怕我们最多也只能再带三万人出去。 东平城富庶人口却并不太多整个之江省原先也只有一百万人受战火冲击现在大约有个七八十万吧其中有一半是在东平城中的多我们这几万人对他们存粮来说影响倒不会太大。到东平城去倒不会有绝粮之虞。我慢慢道:“好在粮草应该没问题。” 我刚开口曹闻道笑道:“楚将军你象知道我心思一般我刚想说这句呢。在高鹫城被逼着吃人我一想起来就恶心。” 我实在不想再说起高鹫城中吃人的事也一直没和文侯说过那回向帝君禀报时路恭行一样也没说。不管是谁尽管在为了活下去时只能吃人但这无论如何都是让人感到心痛的事。我打岔道:“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也得早点休息了。” 走出他们的住处我向自己住所走去。一路上不知怎么我总是想着曹闻道那句话。刚才他说出口时我便觉眼前似乎一亮让我想起什么可又想不出到底是让我想起什么来了。 一边走一边想头也有些痛。我叹了口气也不想再想了。可这事不想却不自觉地又想起刚才在文侯府见到的那两个人来了。那两个人到底会是谁? 这时我脑中忽然象有一道闪电划过人猛地站定了。 我想起了那个高个子是谁了! 怪不得曹闻道说“你象知道我心思一般”这句话时我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原来那高个子正是会读心术的郑昭! 郑昭居然会是使者! 我浑身有些抖。郑昭也许没什么别的本事但他这读心术却实在太厉害了。他充当使者那也一定是由于他有这本事的缘故。 无论如何我都要提醒文侯。 想到此处我转身折向马厩拼命敲了敲马厩的门好半天一个揉着眼的养官杂役走出来一见我道:“什么事么?这么晚还叫门。” 我也没和他多说把腰牌给他一看已冲到我的座骑边解开缰绳便往外拉。他急道:“将军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么?” 我道:“事关紧急你不用问。” 马一牵出门我跳上去便加鞭向文侯府奔去。 当初郑昭跟我说他找到白薇后他就要隐居了。这话现在我才知道只是骗骗我的那么这人的身份也大成问题。郑昭作为一个“使者”那一定是件极重要的事说不定便与增援东平城有关万一这是来设个圈套让文侯钻文侯即使再深谋远虑算无遗筹但他不知道郑昭的这本领恐怕也会上当。 如果当中有什么阴谋那后果实在会是不堪设想。我还记得苍月公那个舍身的苦肉计就是因为郑昭向武侯密告才会识破的我实在不愿看到我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 天已黑了因为天寿节马上要到这些日子还有人在加紧张灯结彩我在大街人纵马疾行不少人都对我侧目而视。 到了文侯府我向门口的司阍递上腰牌。那司阍还狐疑地看了看我道:“等我去禀报。”现在是文侯休息的时候了我这时候只是一句“有要事求见”也实在令人生疑。我正担心文侯会以一句“有事明天再禀”回绝我那司阍出来道:“楚将军大人请你进去。” 文侯正在议事厅里点着蜡烛我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时见他皱了皱眉。我在这个时候还来禀报大概他也有些不高兴。他把手里一根引火的小木棒吹熄了道:“楚将军有什么事么?” 我跑得急了大口喘着气。一调匀呼吸我大声道:“大人刚才那两个使者有一个可是郑昭?” 文侯听得我的话转过头道:“你认识他么?” 我道:“大人他在哪儿?” 这话也有些冒失文侯觉下脸道:“楚将军你和他和什么恩怨我不管。但这时候你来见我若只有这一点事那也太过无礼了。” 我心知文侯是误解了正在说明偏生赶得太急了一口气喘不过来话也说不出口涨红了脸只怕更让文侯觉得我是有些后悔。他张嘴正要说什么我大声道:“大人那郑昭能知道你的心思他的话很不可信!” 文侯手里还拿着那木棒听了我的话他手中的木棒一下掉落在地上看着我急道:“你细细说来说得快一些。” 他见我还中喘息从案头拿过一杯水给我。我端起来一饮而尽原原本本地说了和郑昭相识的事。这些话在我心中已转过了好多遍说出来也有条有理。刚说到一半文侯止住我说:“行了我明白了。怪不得我觉得他的话句句都打入我心中只道五羊城主竟有此等人才竟与我的策略不谋而合。” 郑昭是五羊城主的使者!这又让我大感意外。这时郑昭当初和我说的话在我脑中转来转去漫无头绪。郑昭五羊城主共和军还有白薇紫蓼姐妹她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文侯背着手在议事厅时踱着步忽然他站定了从身边取出一支令牌道:“楚将军我有一件要事要让你去办。” 我一下跪倒在地接过令牌道:“末将听大人吩咐。” “你火回军校把刚才那批6经渔的残部带到城西务必将郑昭捉拿回来死活勿论。” 我道:“怎么去城西?他们是从南门来的吧。” 文侯有点恼怒地说:“东门和南门我都已派了人了这两人若真有读心术那他们一定不会再从东南两门走。” 我道:“得令。”站起身刚要走他道:“楚将军记住不要让他们乱说话。若他们多嘴那就……”下面没有说了只是用手在脖子处划了一下。 听得文侯的话我心头也是一寒。去五羊城从西门走那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要多走数千里一般自不会从那儿走文侯所以只在东南两门派了人手本来就有不让他们回去的打算了。文侯这人看上去比武侯宽厚得多其实他远较武侯阴沉武侯的心计与他也是不能相比的。现在他委我以重任那是对我信任了但谁知道哪一天在他的笑容背后会不会有灭我口的心思。 走出文侯府我只觉背上一阵阵寒意。回头看去议事厅里的烛火还亮着门口那“文以载道”四字阴森森的。 ※※※ 曹闻道被我叫起来时还大吃一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出什么事了?” 我道:“不要多说马上点齐你这儿最强的人跟我出西门去别的话路上再说。” 天也黑了这时候出去实在让他莫名其妙。他叫了二十几个身手好的我带他们到马厩里拉了马出来马上冲了出去。军校本在城西从这儿出西门很近一路上曹闻道道:“楚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我道:“文侯命我们抓两个人别的话你就不用问了。” 东门南门恐怕分别由邓沧澜和毕炜守着了因为郑昭执意马上要走所以刚才我和曹闻道去向文侯禀报时那个军官那么急着出门。就算郑昭只是一个有要事禀报的来使恐怕也没办法活着回五羊城。文侯不知道郑昭有读心术布置出现漏洞那不能算文侯失策。 一到西门我把令牌交给门丁。那门丁刚把门关上有点不情不愿地开门我道:“兄弟你刚才可见有人出城?” 那门丁道:“走了还没多久四五个人也不知奔丧还是什么急得要命。” 那就是郑昭吧。他知道了文侯有杀他们之心也火逃走。我回头道:“快追!” 曹闻道也知道了一些追上来道:“楚将军那些人犯了什么事?” 我也没回头只是盯着前面道:“不知道我是受文侯大人之命。” 他没再说什么。这五十几人大多是原先6经渔那一千铁骑军中的人物驭马术都相当强快马加鞭之下郑照肯定不会比我们快。又追了一程曹闻道忽然道:“楚将军你看前面有灯火。” 路上距我们约摸一里外果然有几点灯火。这儿根本没有人家那灯火必是有人夜行很可能就是郑昭他们。我道:“快!见了他们马上动手除了两个领头的其实的当场斩杀。” 说着这些话我心头也不禁一颤。唯刀百辟唯心不易。我到现在也好象感到李思进在刀上刻这八字铭文时的痛苦了。我现在不也在一步步地违心而行到了我老来恐怕也只能用“唯心不易”来安慰自己。 前面那些人只怕也已现有人追赶忽然那几点灯火灭了。曹闻道低声道:“楚将军现在怎么办?” 我没有带住马道:“先上去让弟兄们把距离拉开每人相隔两丈左右。” 五十多人每人相隔两丈那便拉开了一道长达近半里的长队了。我不相信郑昭能比我们快他很可能是歇了灯后躲在边上的树丛间。这么暗的天没有灯火他一定没办法走快的我们到了刚才现他们的地方再下马搜索便能将他们搜出来。 这一里路快马用不了一会我们赶到那里时路上自已见不到一个人影。我命令每人都扎个火把分一半人下马由曹闻道率领向南边成半圆形搜索我站在路上和剩下这二十多人守着等那些人禀报。 天已很暗了尽管这里就是华表山的山脚下但现在什么都看不清。这一段路上因为站了我们这一排人照得明晃晃的路南边有一大块空地北边刚是长得不太高的树木。春天了那些树都很茂盛如果郑昭他们躲在树上那的确很难找。 这时曹闻道忽然从树丛中出来人还在路边的草地上便大声道:“楚将军这边山谷边上找到几匹马还有下谷去的痕迹似是那些人下山谷逃了。” 掉落山谷了?我皱了皱眉道:“我去看看。” 曹闻道对我身后那些士兵道:“你们都过来。” 我正待对曹闻道说还是留一半人在路上守着却见曹闻道向我做了个眼色我心中一动也大声道:“过来吧。” 这二十几人走下了马走了过来。曹闻道走到我跟前小声道:“楚将军这痕迹做得很是生硬这一段时间肯定不会从那儿走的只那些人是躲在路北边这里是故布疑阵。” 我见他的眼色时已明白了大半听得他这么说我点点头也小声道:“留十来个带弓箭的把火把灭了跟在我们身边其他人让他们到我们身后随时听候命令。” 曹闻道点点头。在这等夜里要搜出郑昭他们几个人来虽不见得不可能但也极是困难最好的办法便是诱他们出来。我故意大声道:“留下个人给马吃点夜草我们准备下谷去追。” 我和曹闻道向南走了一程曹闻道已低声点了十来个人把火把交给别人我们重又回到路边。 这条路走的人也并不太多路面上不时有几处长出长长的草来。晚风吹拂也有些寒意。我睁大了眼盯着路上。 郑昭弃马而行本来也算是个高明的主意但他未必经历过多少实战跟曹闻道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相比他这些伎俩自然瞒不过去的。 郑昭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别怪我。我揪着面前的几根新长出来的草默默地想着。和郑昭不过只见过一面谈不上交情但是我也仍不想当面看着他被格杀。 路上一下静了下来耳边只听得右边马匹的鼻息。路对面的树丛里也仍是无声无息。忽然有一棵树轻轻摇了摇出了一声轻响在一片黑暗中我依稀看见有几个人影从树上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他们没有上路只是在路北的树丛里走动。可是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向西边去反而转到东边来了。我看了看曹闻道曹闻道此时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小的弓把一支箭搭上了上去。我轻轻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郑昭已经弃马现在只怕有夺我们马匹的主意。他夺得马匹后再把剩余的马匹赶散那我们一时便追他不上。 这几个人走上路来看样子共有五个人。他们走得很轻但正是对着我们放马的地方过来的。那个管马的士兵并不知道我们就在他身边他还骑在一匹马上看着天也根本不知有五个人正向他过来。 那五个人快到了马匹边上忽然有一个猛地站住了。也正是这时我喝道:“动手!” 我们伏在这里的这十个人同时放箭十支箭突如其来那五个人中有两个走在边上离我们最近这两人忽然一跳象是跳什么舞一般倒了下来自是被射中要害当场毙命但其中一个忽然手中一亮只听得箭杆被削断之声不绝另外的箭竟然全被他挡开了。 好厉害的剑术!这一刻我仿佛又见到了在天水省所见的那个奇怪的剑士。也只有这时我猛地想了起来那另一个让我觉得很眼熟的身影正是和我见过的那剑士一模一样。 我已跳出了埋伏的地方喝道:“动手!” 他们只剩三个了我们却已有十来个人就在他身边另外的人闻声也已追来就算郑昭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回也在劫难逃了。 我们分兵两路我带着几人向东边冲去另五人则上了路拦住他们的去路。我冲在最前一下冲到他们跟前五六步以外这三人眼见退路已断其中一个个子很矮的忽然飞身跃起手中的剑光象倾下了千万点寒星迎面向我刺来。 好厉害的剑术!我心底一寒硬生生地站住手中的刀在面前一挡耳中只听得“叮叮”的声音不断。我边挡边退只觉那剑光象是有形有质的一整片又无孔不入尽管那人跃起在空中时只是短短一刻但这短短一刻间他刺出了足足二三十剑我本来想一股作气冲上前但被他这一阵狂风骤雨般的一阵攻击登时锐气大挫连退了五六步明知他的剑不能及远现在攻不到我跟前但心头还是一阵狂跳象是刚从极高处下来一般。 这个剑手的剑法和我在天水省所见的那个一模一样啊。直到此时我才想到原先我见这个矮个子眼熟原来是因为他与那个奇怪的剑手的背影很象。这人个子比我矮大半个头人也比我小一圈但他的剑术却实在让人心悸。 我刚退后几个士兵已冲了过去。本来他们本来跟在我身后此时已抢在我跟前。这些人都带着长枪我叫道:“当心点!” 话未说完那个矮个子又飞身跃起一眨眼间一个士兵“啊”地惨叫一声人瘫倒在地。他们三个人齐齐上前一个人倒地另两个却毫不退缩手中长枪一动两支长枪交叉在一处正夹住那人持剑的右手。 好枪法!我暗自赞叹这时一支箭急射而至是曹闻道在一边出的。这一箭本就是在近距离出那剑士右手被锁住人象是挂在那长枪上一般一脚却已飞踢而出那箭虽快也被他一脚踢中箭矢转向正射在他身后另一人身上。他在半空中右手一抖剑已交到左手右手抓着那两枝长枪的交叉处人贴着长枪扑了过来剑尖直指一个士兵的面门。 长枪及远不能及近一旦被他近身那这两个士兵就危险了。我这时已然站稳咬了咬牙也不顾心头犹存惧意猛地又冲了上去百辟刀重新出手“叮”的一声那人的剑被我挡开一边。 这时他双足不曾着地又是在千钧一之时出手我才能挡开他的这一剑不然只怕这一剑我挡不住自己反而会受伤。可现在不管我心底有多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也由不得我退后了。我一咬牙人又进了两步百辟刀直劈而下。 这种剑术我已经领教过一次我也知道这种剑术手法极是高明但以前那剑士力量大为不足刀剑相交他的剑一下便被我击得偏向一处只能趁隙攻击现在这人剑术与那人一模一样力量也一样不大在他风驰电掣的剑术下我要守御那是极难唯一的取胜之极就是以攻为守必要让他采取守势。 那人已放开了抓着的长枪人落到地上又向后跳了一步。我不等他站稳人已紧追而上百辟刀左右斜劈。本以为这两刀至少也能让他迫退几步但那人剑一抖剑尖忽然透过刀势刺入又极快地缩了回去我的刀碰都没碰到他的剑便觉肩头一疼他的剑已在我右肩上刺了一下。 在押龙河边与那个神秘剑士一战我也曾被那人刺中肩头但剑入肉不深只是皮肉之伤这人剑术与他一般无二力量也相差无几更兼剑还在他左手中这一剑与当初被蛇人刺中的一枪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近于被针一刺而已对我出刀的力量影响不大。我也无暇顾及伤势百辟刀仍是一刀横劈。 我的刀他却不敢硬挡大概他也知道他的力量比我差得太远人又是一跃而起闪过我的刀势剑交到了右手。 他再出手那就算力量不足但剑法之精已非我能挡了。可现在我已冲到他跟前绝不能再退缩我狠狠一咬牙百辟刀在身前舞了个花刀刃劈风出了一阵阵尖啸。 就算两败俱伤我也要把他击败! 现在这人已跃在空中四尺许没想到他这么个矮矮的个子能跳那么高。一片黑暗中我只觉眼前一花他一剑又向我面门刺来。此时我连退都来不及只是拼命盯着他的剑尖百辟刀舞得水泄不通。 但是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刀剑相击之声我心头一凉只道他那一剑又透过我刀法的破绽刺了进来但定了定神却见有两柄长枪又分从我左右刺来重又交叉在一起净那人推得后退几步。那人还待挣扎先前从路上赶过来的五个人已经冲过来两个赶得快的手中长枪一抖同样两枪交叉四柄长枪象一具枷一般枷住那人的身子让他动不得分毫我耳边也听得身后人声不断先前让他们去山谷边假装要下谷探查的那些士兵也回来了。 我心头一定却听得曹闻道惊叫道:“楚将军小心!”眼前又是一黑抬眼一看只见那人不知如何脱出了那两柄长枪的掌握人冲天而已。 好厉害的剑术啊。我不禁一阵惊叹。现在我仍是距他最近这人一到空中跳得比我头顶还高仍是一剑下击我双足一蹬人也猛地跃起。我虽没他跳得高但也足可离地三四尺百辟刀从下而上猛地向上挡去。 那人想必没料到在这等情势下我也会硬碰硬刀剑相交“当”一声响我也只觉手臂一酸。这一剑他是凌空下击已加上了体重虽仍不算如何但比在平地上刺来已大了许多。但他的剑却不及我的百辟刀这等大力相交他的剑已被百辟刀从中砍断。 现在路上火把多了我已能看清那人的面孔。这人的脸上也是尖嘴猴腮皮肤色泽很深样子甚是难看倒象是我见过那个剑手的兄弟。 其实他们和高铁冲也似是有五六分相象啊。 我一分手却听得周围又是一阵惊叫那人半截断剑仍是出手刺来。剑虽然只剩了一半更象把匕但出手却因此更重了。此时他已呈下落之势但我还在向上跃起百辟刀砍断他的剑刀势已在外一时收不回来这人的断剑我挡无可挡。 这时又听得一声弓响这人忽然深身一震一支箭正中他面门透骨而入他这一剑自已刺不出来人被这箭带得向后翻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一落地足有七八个士兵同时上前长枪齐齐压在他身上就算他中箭后还有反击余地现在也用不出来了。 我也落下地来只觉心头一阵悸动。这人的剑术实在惊人我虽是第二次面对但仍然难以应付。不过和在押龙河上遇到那回相比这次我虽然仍处在下风但也算是有攻有守好得多了。 曹闻道手中还拿着那把短弓过来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我按了按肩头肩头中的那一剑入肉不过一两分深也只是流了一些血不算如何。我道:“没事。” 这曹闻道的箭术果然了得啊。记得当初谭青跟我说过军中有不少人箭术都相当厉害这曹闻道与谭青、龙鳞军的江在轩、还有当初栾鹏的亲兵小九一样都是顶尖的箭术好手。 还有从天水省回来时碰到的曾望谷。他也是个箭术的绝顶好手。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间又想起了鬼啸林中那个箭不虚声音稚嫩的“鬼头曾”来了。 这时我听得郑昭尖声道:“楚……楚将军是你啊!”他的声音很是惶急却是赶过来的士兵已将他围在一起刀枪齐对似是马上要将他砍为肉泥。 我还不曾开口曹闻道忽然惊叫道:“郑先生是你!” 郑昭此时才看清站在一边的曹闻道他不住口地叫道:“曹将军你也在啊快让他们走开点。” 我和曹闻道走了过去。他们一行五人在最先的一轮箭袭中有两个死了另一个刚才被那剑士踢飞的箭射死现在活着的只剩郑昭一个我们这一趟是大获全胜。 我看了看天今天是三月初八离二十三日天寿节还有半个月。这半轮月亮不是很亮象一把薄薄的小刀粘在天幕上。 我走了过去冷笑道:“郑先生别来无恙。你可是在隐居么?” 郑昭在高鹫城中跟我说他找到白薇后将要隐居这自然是在骗我。郑昭于我虽然没什么交情他在高鹫城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但他这个人实在太神秘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郑昭看着我脸上乍白乍红从腰间解下腰刀双手捧着到我跟前我哼了一声一个士兵上前拿过腰刀我道:“郑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昭看了看曹闻道。当初他随6经渔回来和曹闻道大概有一面之交但现在曹闻道抿着嘴一声不吭象是又不认识他了。郑昭脸上白了又红道:“楚你想把我怎么样?”忽然他惊叫道:“别把我带到文侯边上求求你了!” 他又在对我用读心术!我有点恼怒恨不得立刻下令将他杀死。若是他知道我对她这个帝君现在的宠妃有恋慕之情只怕…… 我刚想到这儿便知不妙但越想让自己不想却偏偏想个不停郑昭这时脸色平静了些倒是微微露出些笑意大概我想的他又都知道了。我恼羞成怒张口便要说“杀了他”这时曹闻道忽然道:“楚将军此人知道不少内情先问问他吧。” 他的语气有些怪异我有点奇怪不由看了看他却见他一张脸也平平板板毫无表情。我心头一动只怕曹闻道真的知道郑昭有什么内情转头对郑昭道:“郑先生你可愿意实说么?” 如果他说的真是很重要的内情那也不要杀他了。毕竟他帮过我那么大的忙。我刚这么想便听得郑昭道:“楚将军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倾囊以告你相信我吧。” 他又在对我用读心术!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缩起脖子看了看四周道:“楚将军是不是我们去那边我单独跟你说?” 我看了看周围这五十多个士兵现在已都在此处谅他也逃不走。我点了点头道:“好吧。” 曹闻道忽然又道:“楚将军你骑马去。” 我不知曹闻道为什么要让我骑马但见他一张脸仍是平平板板毫无表情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怕这郑昭真的要有什么脱身之计。我骑在马上自是如虎添翼以防万一吧。 一个士兵牵过我的马来我跳了上去道:“走吧。” 郑昭点了点头看了看曹闻道道:“曹将军多谢你。” 我和郑昭沿路而行走了一两百步路已有一个转折我停住了道:“郑先生这儿可以了么?” 郑昭看看前面道:“转过去吧。” 我心下疑云大起道:“这儿他们已听不到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若有不实之言我就在此地斩了你。” 郑昭忽然露齿一笑道:“楚将军你就算装得如此凶狠我还是知道你心里是在厌恶战争。” 他这话让我有点象被剥光了一样尴尬。我的确就算想杀他但他这般毫不还手也实在让我下不去手。郑昭好象没什么别的本领但他看准了我这点我反而束手束脚地无法动手。 我叹了口气道:“郑先生你实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昭也正色道:“楚将军以前我并没骗你不过有些话不曾对你说。我是五羊城主三士之一的‘说士’郑昭但我也和你一样厌恶战争。” 五羊城主的三士?我皱了皱眉郑昭这回倒没用读心术道:“五羊城主一向独立于帝国之中五羊城向有‘私兵两万不及六人’之说这六人里我也算其中一个。” 郑昭竟然还有这等身份!我脑中已是乱成一片千头万绪也不知有多少问题要向他问来。我道:“当初你随6经渔来高鹫城可是五羊城主之计?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剑士又是什么来历?还有……白薇紫蓼可已脱险?” 我问得急郑昭却只是微微笑着听到我问题白薇时他的脸色一肃道:“楚将军你放心她们很好。那个剑士么自是和我并称为‘三士’之一的剑士了。” 听得白薇紫蓼她们安然无恙我心中一宽正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好象有人照我脑后重重地敲了一记。但我是骑在马上的自信就算有人要偷袭也没那能容易。 正不知所以我看见郑昭脸上已是如临大敌汗水从额头不断滚下嘴里还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声音我又觉得好象有人在照我脑后狠狠打来。 是郑昭在搞鬼! 我伸手到腰间去摸百辟刀但指尖一碰到刀柄便只觉身上一麻一个身体象不归我所有一般指尖虽然已经贴到了刀柄却无法再弯曲起来。 我愕然地看着郑昭郑昭紧盯着我头上的汗水更多了从鬓边流下汇到颌下又滴落在地地上也湿了一小滩。看来他虽然身体不动分毫却也已用全力。那些士兵远远看来大概只以为我们在谈什么机密要事却不知我们两人实是在这等相抗。 我的身体虽不能动但却依然能想。我咬紧牙关拼命与那无形的巨力相抗但这股力道象是不停打来直如狂潮怒涛我的手指刚弯得一弯便又动不了了。 我的手指一点点弯拢已半握住刀柄但此时忽然象有一个滔天大浪涌来我呼吸一滞那握住刀柄的手猛地一松本来人在这巨力下如遭重压但一下子身体轻飘飘的象是一道烟气。 郑昭失败了么?但马上我便知道自己想错了。刚才身上象有重压但手脚至少还是我的。现在这重压没了但手脚却完全象是身外之物我都感不到它们的存在。 郑昭本来已是神色隶穆现在轻松下来小声道:“楚将军没想到你的意念比在高鹫城里又强了许多我也差点失手。” 我瞪着他。现在我周身上下除了心中所想便只有眼睛还归自己。郑昭倒是一怔看看我道:“奇怪中了我的摄心术你居然还能神智清明楚将军你当真了不起。” 不管我有多了不起现在我是彻底败了。和那个剑士相抗我虽落下风却也有攻有守没想到这郑昭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竟有这等异术这一场不动声色的比试我是败得一塌糊涂。 郑昭的手指向我点了点我看见自己从马上跳下。这等感觉当真十分怪异我从马上下来居然是从眼里看见而不是感觉到的。 一下马郑昭走到我身边抽出了我的百辟刀眼里忽然冒出了几分杀气。 他是要杀我吧。即使这时我仍是毫无惧意怒视着他。我一时大意也心软了软让郑昭得手但我绝不会向他求饶的。 郑昭抓着我的百辟刀看着我忽然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重又把百辟刀放回我的刀鞘内。我正有些不明所以郑昭小声道:“楚将军你是个好人我实在不忍杀你你所过的摄心术也马上便会好你不必担心。有朝一日我们也许真会成为对手还望那一天你能念今日之情对我网开一面。顺便对文侯大人对我对他所言句句是实不必因噎废食。” 现在明明是我为俎上鱼肉他随时都可杀我但他这般放过我说的倒象是告饶的话我也不知他的话中有什么深意。 郑昭跳上了我的马忽然一加鞭我的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我这匹马是军校中的良马郑昭大概刀枪击刺之术不精但骑马术却相当高明一带马人象粘在马背上一般眨眼便不见了。我听得身后已有了马蹄声想必那些人见情形有异追上来看。但这时我只如石像般一动不动那几个士兵一到我身后大声道:“楚将军曹将军好象突然生病了一动也不能动。” 他们见我没回答头也不回有一个带马到我跟前大声道:“楚将军!” 我的身体也不知有多少重仍是一动不能动。那士兵有点慌了跳下马来走到我跟前叫道:“楚将军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和曹将军一样?” 他看了看我周身上下大概见我只有肩头有一处小伤另外分毫无损才大声道:“快过来楚将军也生了病了!” 快去追!我心底叫着但却说不出一个字。可是在心底我却也隐隐地有些不忍让人追上郑昭。郑昭不管如何这次本可杀掉我但他还是对我是手下留情了我也不得不领他的情。 希望我们不要成为敌手吧。我虽然不能说话但心底默默地说着。 这时我忽然觉得身体一重本来一个人象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这时却一下又踩到地上。也正是这时我听得曹闻道大叫道:“哇!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儿?” 我的手脚已能动手。看来曹闻道也中了郑昭的摄心术刚才他对我说的话其实都是郑昭要他说的怪不得我见他神色怪怪的。郑昭这种本领实在是神秘莫测。 那士兵见我已能动弹了又惊又喜道:“楚将军你好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放他走?” 我摇了摇头道:“先回去再说吧。” 一走回去曹闻道便走过来大声道:“楚将军到底出什么事了?刚才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摇了摇头道:“郑昭跑了。算了我们回去复命吧。” 曹闻道惊叫道:“跑了?” 他看了看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忽然齐齐跪下道:“禀将军此人夺路而逃我们追之不及若大人责罚是我等之罪。” 我不禁一阵苦笑。这些士兵大概见我和曹闻道都认识郑昭有故意放走他之心。郑昭这等神奇的本领大概曹闻道也不知道只有我才知其底细。我也不想多作解释只是道:“曹将军郑先生深藏不露身手极强我的马匹也被他夺走这责由我来负。” 曹闻道看了看我道:“这怎么行不要这么说只说他夺马而逃追之不及就是了我想文侯大人不会多加责罚的。” 不管如何也只能暂且用此话来回禀吧。 我换了匹马。先前郑昭他们弃下五匹马我们都夺来了又割了四个人的级转而西归。此时月已西沉回头望去只见月光下一道大路白得耀眼郑昭也不知已逃出了多远。 第十一章 风行水 “什么?”文侯猛地站了起来“让那人跑了?” 我低下头道:“末将死罪此人居然有摄心术我中了他的术法让他夺马逃走了。” 文侯站着动也不动也不知想些什么。我又道:“他逃走前还让我告诉大人一句话说他的话全都属实请大人不要因噎废食。” 文侯转过身背着手走到窗前。窗纸上已是一片曙色他看了一会道:“楚将军此人真的有读心术么?” “千真万确。” 文侯叹了口气道:“这是天意吧。算了楚将军一路辛苦你回去歇息。” 他也没说要奖赏我之类的话大概心底有些恼怒。我也没再说什么和曹闻道又行了一礼站起来缴了令出去。刚走出门文侯忽然又道:“楚将军还有一件事。” 我转过身行了一礼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今日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把你带的那个班上的事务跟人交接我已命旁人接替你了。” 我心头一凉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道:“遵命。” 文侯忽然笑了笑道:“别多想你另有大用这不是对你的责罚。” 我脸上也有些泛红。我这种喜怒形于色的毛病以前祈烈也笑过我。他说我是“肚子里藏不住事”。刚才我这种大失所望的样子一定也让文侯窃笑了。我又行了一礼道:“末将马上就去办。” 一走出门却见邓沧澜和毕炜两人匆匆忙忙地过来。他们官衔官职都高过我我和曹闻道站在一边向他们行了一礼让他们过去。看他们的样子身上也都是些露水痕迹大概在野地里埋伏了一夜了只是他们等了个空。如果是他们追上了郑昭肯定二话不说先把那五个人的头砍下来再说郑昭肯定没有脱身之计的。 也许一切冥冥中都有天意。文侯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几人干掉他的计谋本来也天衣无缝但阴差阳错之下反而弄巧成拙。 世界上没有常胜将军也没有料事百百中的智者。成与败也许只决定于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时曹闻道小声道:“楚将军文侯到底为什么要杀了郑先生他们?” 我抓了抓头没说什么。五羊城在帝国的地位相当特殊可以说是国中之国。这个原因还要追溯到当初大帝得国之时。当时大帝南征在南方骑军大为不利战事受挫。此时得到五羊城主大力协助使南方一举平定大帝欣喜之下要册封五羊城主为公但五羊城主不愿为官只求大帝能让五羊城自治每年进贡。大帝计算过让五羊城主自治收取的朝贡竟比将五羊城收为直辖收取的赋税还多五羊一城已几乎相当东南几个中等省份的赋税。而五羊城主也有私兵四万具有相当实力。权衡之下便同意此议将五羊城开为一个商埠由五羊城主自治但私兵只能维持在两万。这数百年来历代城主都相当忠心以前苍月公叛乱五羊城保持中立苍月公也不敢在后方对其用兵。 自武侯南征军覆灭后五羊城已成为孤悬在南方的一个大城。以前五羊城主不论周围有何战事总是保持中立现在周围尽是些蛇人想必城主惯用的见风使舵之技也不灵了所以才会派郑昭出使与文侯取得联系。 可是文侯到底为什么要灭他们的口?他们商量的到底是什么事?文侯当然不会对我这个尚不属他密切亲信的将领说这些的要我想那自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这一天出了那么多事我也只觉得累得要命。回到住处头一捱枕头便睡着了。等醒过来天已大亮我匆匆忙忙穿好赶到班里。 我已经迟到了一些那些学生都已经坐得端端正正了。今天是上兵法课军校的兵法课是以那庭天的《行军七要》为课本我教的是低年级很多连字都不太识所以我的任务主要是照本宣科把《行军七要》的内容念一下。 上完第一堂课正让那些学生课间休息忽然校门口又是一阵号角却是文侯来视察了。他说过今天是要来看一下那瞄准器在雷霆弩上的实际效能再要检阅一下从高鹫城溃逃回来的败兵。武侯统领的十万大军能回到帝都的已不到两千人。由于武侯一直命令军官要身先士卒所以逃回来的中高级军官很少路恭行已是官阶最高的了另外也只有两个千夫长也逃了回来。军校上下所有人都出来迎接我带着本班也来到操场上。 在那队败兵中我又看到了蒲安礼和邢铁风。前锋营的百夫长共逃回六个另外还有前锋四营的杨易以及一个我不认识的百夫长那个大概是我离开前锋营后才提拔起来的。 瞄准器的效果相当明显毕炜的手下本来就已练得相当纯熟一装上瞄准器后命中率大为提高。改用雷霆怒后每个士兵都可以当得一个能使用强弓的神箭手这等远程攻击力当能大大增强。 毕炜一轮弩射罢我看见文侯那张有些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些笑意。本来他一直站着的这时忽然站了起来场上所有人一下鸦雀无声全都跪了下来。 文侯扫视了我们一眼大声道:“帝国的勇士们你们或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或是尚不曾上过战场但是你们都是帝国的好男儿都将是保家卫国的栋梁之材。” 他的声音很响亮与他平时那种文绉绉的语气不同现在说的都是俗语连那些一字不识的士兵也都听得懂。他的话似乎有一股直入人心的魔力听着的人一个个都抬起头脸上亮。 武侯的话不多说到后来场上所有的人都开始应和他的话呼喊操场上空也象了起了一阵阵雷。等他训完话由毕炜的部队试验那瞄准器。毕炜的人名不虚传装上瞄准器后准头又提高了不少文侯当众宣布将苑可珍破格录入工部木府吴万龄举荐有功也得到赏赐。我看到吴万龄走上前时都有些惶惑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把功劳全放在他身上。 等这件事完后便是高年级班的提前毕业礼。毕业班本来有四百人其中有中途退学的实际毕业有三百八十七人。这三百八十七人将安插到各部中按成绩分别授以什长或百夫长之职。现在帝国的正规部队只剩了一万多人了加上从各部调来的部队恐怕一共才三万多一些低级军官似乎用不了那么多。但事态紧急恐怕那些什长或百夫长也无法带满足部队。 毕业生被授予佩刀后齐齐跪下高声道:“谢大人。末将等必当忠君报国粉身不辞。”这话是军校的仪式我也说过。现在想想这句话却多少有些可笑。忠君报国原不是一句话说说的说过这句话的人也可能会对帝君一点不忠对国家也不想报效。 事情结束后那些毕业生都调到军营开始他们的正式生涯。我听文侯要我把这一班移交给别人本以为文侯会做我带领这批毕业生但一直等到人都散掉也没听到文侯有这个任命。 正在这时有个人走了过来到我跟前后先行了一礼道:“请问阁下可是楚休红将军?” 这人穿了一件新的军服年纪也不大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道:“末将正是。请问你是……” 他拿出一支令牌来道:“小将是文侯府府军队官胡滔文侯大人命我来接替楚将军之职。” 我接了过来向他道:“得令。胡将军这里便是我带的一年七班现有学生五十人。” 胡滔又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辛苦。日后楚将军高升可别忘了回来看看哈哈。” 刚才他一本正经现在也讲话风趣了。这胡滔在文侯府当队官那自不是无能之辈我也行了一礼道:“胡将军客气了。” 我们在一言一语说着那班学生却已在一边看着我忽然一个学生失声道:“楚老师你不教我们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他们。这批学生我教了也没多少天我教他们的主要是枪马大概我和武昭的比试给他们留下了极好的印象都不想让我走吧。其实对这批庶民子弟的军校生我也很有好感在他们身上我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道:“同学们文侯大人另有用我之处从今天起你们便要受胡老师指导。” 听我一说他们又望向胡滔。也许胡滔这人风神俊朗也很让人折服我看见他们也没有如何对我依依不舍之意。 毕竟我也没教他们几天吧。我不禁有些苦笑。 胡滔带着他们回去了我带着令牌去文侯府缴令。正走到门口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道:“楚老师!” 这人叫得很急我转过头一看刚才那个问我不教的学生。我站住了等他跑到我跟前我道:“你怎么跑出来了?现在该是上课去。” 那学生道:“楚老师我和胡老师请了个假来送送你。楚老师你是不是要上阵前去了?” 他这话不禁让我有些感动。这个少年长相俊美清秀让我几乎感到嫉妒。我在他的那个年纪可是标准的貌不出众啊。我笑了笑道:“大概吧。我是个军人别的也干不了。” “楚老师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可以吗?” 阳光下他那头乌泛出铜色的光泽光洁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求知的渴望。我站直了道:“是什么话?” “我父亲是一个老兵他希望我当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可是楚老师你跟我们说过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保护人的生命只要这个目的达到那胜负并不是关键的。楚老师你说一个将领要是能保护民众的生命却老打不胜仗那也是名将么?” 是这个问题啊。我不禁抬起头看了看天。在课堂上我在讲“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句话时曾经这么说过。 “军队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牺牲在所难免但是必须要把牺牲降到最小的程度。若能够以兵威使得敌人屈服那是兵家的至高境界那样不止是名将而是军神了。只是这一点我们都做不到能做到的就是保卫这国家保卫这国家的人民不受侵犯。以此而论一两场战役的胜负就不是关键了。战争的最终目的便是消灭战争只要能做到这点你说是不是名将?” 这少年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又道:“那么说来一个将领百战百胜一路屠城灭国那并不算是名将了?”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帝**中一向以尊崇勇力相信勇力能解决一切。尽管也是为了结束战争但以前我被老师传授时但是说为了摧毁敌人抗战的意志便是屠灭城池也是对的。在一般人看来名将就是由打胜仗和斩级的多寡决定的。可是随武侯南征一路上见到的连番屠城的惨象我实在无法认同这样的说法。武侯为了摧毁共和军的战意而屠城共和军为了抵抗帝**动员无数平民参战从根本上说都一样的残忍都是将本来无辜的平民当成了工具来使用。可是在真的面对战争时我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才算是更好的办法。 “我也不知道。”我叹了口气拍了拍这少年的肩“真是可笑我这个老师也实在教不了你一切。不过军队的职责是结束战争保护人民如果军队反而屠杀人民或者要人民也投入战斗那这指挥官就已经失败了绝算不得名将。” 我这话好象是在指责武侯了如果武侯还在世的话说不定会大雷霆又要斥骂我这种妇人之仁。可是在他战死前说的那句无可奈何的“不仁者天诛之”似乎还在我耳边回响。也许武侯有灵也会觉得我说的不无道理吧——尽管我这话在军中会被看成有碍军心的异端。 这少年看着我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懂我说的话。忽然他站直了向我行了个军礼。他的军礼还行得不是很规范我也站直了向他行了一礼。他道:“楚老师请你早日凯旋而归。” 这个小小的少年象是一下长大了许多。只是凯旋是否我也实在不知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就算我战死沙场那也是我的本份。我只是淡淡地道:“我尽力吧。对了你叫什么?” 他正转身回去听得我的问话回过头向我招招手道:“我叫柳风舞楚老师。” ※※※ 文侯府中已是一片混乱。今天已是三月初九三月二十三的天寿节马上就要到了文侯既要准备援兵又要准备天寿节一定焦头烂额怪不得今天来军校试雷霆弩他也是匆匆忙忙。 到了那挂着“文以载道”匾额的议事厅前我大声道:“末将楚休红前来缴令。” 和我想象的不同文侯并没有在指手划脚地指挥手下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什么。一听我的声音他抬起头道:“楚将军啊进来吧。” 我缴了令后道:“文侯大人你让我离开军校可是要我加入二路援军?” 文侯点点头道:“好象也没别的事要用你了吧。你有什么要说么?” 我跪了下来低头道:“国家用我末将万死不辞。” 文侯扶起我微微一笑道:“这些天我和不少南征军回来的人说过他们说楚将军智勇双全才堪大用只让你去教一批孩子实在太可惜了。” 我不禁一阵感动也有些脸红。我的智勇双全不知说什么?说勇可能还有一些说智大概只能算从蛇人营中盗回沈西平的头颅以及用飞行机逃出来的事了。武侯并不能智出名但他的智谋已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以机智出名的文侯面前我这点智只怕不值一哂。 “禀大人末将若不得部下士卒效命实百无一用。” 文侯笑了笑道:“是啊我现在看的这个上书也这般说:‘人尽其材物尽其用三军始可言战。’对了这个吴万龄当初就是你的部下吧?” 这是吴万龄写的那段里的话啊。这时我才注意到文侯面前那本书其实正是我买的那些羊皮纸。我道:“禀大人正是。此人虽枪马无过人之处然调度兵员整顿秩序此人不作第二人想。” 其实苑可祥在这方面也不比吴万龄逊色。只是他到死也只是中军一个小小巡官这方面的本事根本没机会用过。 文侯站了起来又踱到窗前看着外面喃喃道:“此人职卑人微但这上书不乏灼见当初我真是看走眼了。他所说的‘夫欲战胜者定谋则贵决行军则贵议事则贵密兵权则贵一。’这一段颇为切中军中之敝。帝**便是军制混乱兵权不一而定谋又优柔寡断各人有各人的见解除了帝君没一个能最终定下来的。” 这一段话正是我借给吴万龄的《胜兵策》中的话他也抄了上去了。我道:“此话不假。南征军中各军的官职也不一样当诸军间互相调度时常有搞不清哪个人军衔较高而生混乱。而军中有军也使得上情不能下达徒增其乱。” 文侯猛地一拍桌子道:“正是这吴万龄也说了此点。”他转过身忽然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道:“可惜我不曾早点看到这篇上书虽有此心却一直不曾动手。如今二路援军出迫在眉睫也没办法了。” 我道:“大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征来的新兵若革除旧弊精心加以训练事未必不可为。” 文侯走到我跟前将手搭在我肩上道:“楚将军你是从南征军里回来的对军中之弊自是深知。如今的二路援军又是以四路军拼起这数弊更是积重难返而练新军又不是一时半刻便行的事你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我抬起头大声道:“为将之道令行禁止。大人若用末将自当效命。” 文侯可说对我有救命之恩若非文侯求情我早就被太子斩了。不管文侯当初救我是何用意我终究对他深怀感恩之情。 文侯眼里也闪烁着异光一时竟连他也象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拍拍我的肩头道:“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马上到校场明日是二路援军点兵之期。” 明天就要出!我吃了一惊差点叫出来。看来东平城局势大为不妙了。我跪着行了一礼道:“是。”站起来便要走。刚要移动我又转过头来道:“大人末将还有一事不明请大人明示。” 文侯似乎已在想自己的事听得我的话后道:“说吧。” “昨日郑昭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的话一出口便有点后悔因为文侯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他本来和颜悦色但马上就变得阴沉了。他看了看我道:“楚将军此事事关机密你不必打听也不可外传。” 我吓了一跳忙又跪下来道:“遵命。” 郑昭是五羊城主的人现在南边诸省都已遍布蛇人但郑昭还能出来说明五羊城尚不曾陷落。以蛇人那等凶残怎么会留下一个五羊城不攻的?其中只怕有一个秘密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五羊城主一向以惯于见风使舵著称手头也有相当强大的实力尤其是五羊城水军据说实力比帝国的水军团还要强。以前共和军起五羊城主与共和军达成互不侵犯协议也许也曾供给共和军辎重。当南征军势如破竹击破共和军时五羊城主马上转向帝**了。现在蛇人势力如此嚣张难道他又和蛇人达成协议了?这难道有可能么?郑昭来的事到底是什么?文侯为什么又要杀他们灭口? 走出文侯的议事厅我也只觉得疲惫不堪几乎比大战过后还要劳累。 ※※※ 帝都的东门外三里外有一个鼎湖。鼎湖是两条相互垂直的大河交汇处一条南北向的大河是通到东平城的另一条东西向的直通到海是条运河。这条运河是当年某一代帝君突奇想要去海上看看命十万民夫花费三年掘成的。在掘运河时也曾惹来怨声一片但挖成后那一代帝君却很被人歌颂因为他让帝都有了一条直通到海的水路从五羊城来的商船可以沿海岸北上直达帝都较之6路成本大为降低。从那条运河挖成五羊城的各种物品就可以一船船运到帝都帝都居民也可以享受到万里外的奇异物品而那些商人同样得到了数倍之利于是以前私下一片的抱怨声马上又异口同声地转成了赞美。 工部的水府就设在河口的鼎湖边。鼎湖有七里方圆自从挖了这条运河原本偏僻的湖岸边一下多了许多住户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村落。 三月初十文侯带着我们一批下将军以上的军官到了水府。此时红月公和青月公抽来的各一万人已经先期到达了鼎湖边加上解瑄带的四千人和从帝都剩余军队中编出的六千人三个万人队浩浩荡荡地列成一大片。 这三万人可以说是帝都最后一次能派出的部队了。尽管这些部队都称得上精锐但是其实这三万人中集合了四支部队象是给《胜兵策》中的“兵权贵一”做个反注这三万人会有四个指挥官不知道能如何相互配合。 水府已在湖边搭了一个高台我们到了距水府数百步外已经看到了湖面上的连云樯橹。一走近有人不禁出了惊叹。 工部这次造船时间虽紧但几乎是全力以赴这些天已造出了一大批战舰其中最大的庞然大物竟然长达二十余丈。 这么大的船一艘大概都可以载员五六百人了吧。尽管只有一艘也让人叹为观止。其余的艨舯斗舰密密麻麻在排在湖边其中有不少是用民船改装的。现在五羊城与帝都已经联系中断那些民船也都被征为军用了吧。那些船只大的可以载两百多人最小的也可以载一百多两百多艘船只围在一起时着实壮观。 我夹在文侯的一批亲信将领走进水府时一个人迎上来道:“大人卑职工部左侍郎崔阳率水府员外郎黄孝、金府员外郎丘慕节、火府员外郎洪广恭迎大人。” 工部尚书以下以左右二侍郎全权负责。水府此番造船崔阳一直驻在水府说明文侯对此事极为看重。以前帝国的十三万驻军只有六千水军不过聊备一格水府平常管得更多的倒是田亩灌溉、河流改道一类的事与军中关系不大在工部五府中可以说是与军中关系最远的现在文侯大力造船看来以后水府的地位会大幅提升。 文侯看着那艘大船忽然叹道:“好大的船啊!崔侍郎造此船的是谁?” 崔阳躬身道:“此船为木府小吏叶飞鹄献图所制费了一千余工时直到前天才算正式完工。” 这船实在太大了七里方圆的鼎湖原本也不算小但此船在岸边却一下显得鼎湖小了许多。文侯笑了笑道:“这叶飞鹄在么?我要见见他。” 崔阳忽然迟疑道:“这个么……” 文侯有些不悦道:“怎么了?此人能设这等巨舰是个有用之才难道不在此地么?” 崔阳忙道:“禀大人这叶飞鹄果是奇才但此人恃才傲物对上全无礼数此时也正在这船上检点各处卑职命他下来迎接大人他也不肯。惹硬把他叫来卑职怕他冲撞了大人。” 文侯道:“恃才放旷原是常事叫他来吧。” 崔阳被逼得没法转头跟一个随从说道:“你去把叶飞鹄叫来。”那人转身向那大船上走去文侯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船小声对一边的邓沧澜道:“沧澜你说这船还有何不足之处?” 邓沧澜看了一周道:“禀大人末将见此船中规中矩造得也严丝合缝的是好船只是不知开起来如何。” 崔阳在一边道:“邓将军不必担心此船在湖中试过航足员后一个时辰可驶近二十里且极是平稳横穿鼎湖不过转瞬之间的事。” 邓沧澜的脸上放出光来道:“崔大人此船有名字么?” 崔阳笑了笑道:“那叶飞鹄一定要叫作飞鹄号不过眼下尚未有正名。” 文侯在边上忽然笑道:“飞鹄号很不错啊就叫这个名字好了。诸位将军我们上去看看。” 这时有两个人飞马过来到了文侯跟前两人几乎同时跪了下来道:“文侯大人末将青月公偏将王长青、红月公偏将沈洪叩见大人。” 他们的名字单听也没什么古怪连到一块儿听听却有种奇怪的巧合毕炜站在文侯身边不由笑出声来文侯也笑了笑道:“两位将军辛苦这几日住得惯么?你们随我一起上船看看吧。” 王长青和沈洪两人也没说什么站起来站到一边。虽然名字巧得象是故事的可这两人一脸精悍看样子也是两个能征惯战的勇将。他们都是昨天傍晚才到算是赶在文侯三月十日之期前赶到的。在各自军中他们都是万夫长军衔也都是偏将军在这次二路援军中他们两人是主力了二路援军的主帅自然会是文侯直系但副帅只怕会由他们中的一个担当。 文侯带着我们在甲板上走着。这船很新还带着股刨花香用生漆漆得亮不过有工部的杂役在一边拴绳系缆一见文侯走过来他们纷纷跪下行礼。 走到船头忽然崔阳叫道:“叶飞鹄文侯大人在此快下来见礼!” 他叫的是个正跨坐在桅杆横木上人。这叶飞鹄穿着一件松松的工部制服一手在桅杆上敲着钉这姿势大为不恭文侯走过去的话只怕是要走在他胯下了。 叶飞鹄敲了两敲忽然手一松象是摔下来的一般文侯边上的众将都不由一声惊呼。他坐的地方足有三人多高我们只道叶飞鹄摔下来至少摔个半死哪知他摔到半中央忽然腰一折人轻轻巧巧地站住了单腿跪地正在文侯面前五六步远大声道:“文侯大人工部木府小吏叶飞鹄见过大人。” 这叶飞鹄的年纪出乎意料的轻大概只和张龙友差不多年纪。不过张龙友已经是个土府的员外郎了而他只是个小吏却这般大剌剌地和文侯说话邓沧澜鼻子里哼了一下文侯却抢在他前面道:“叶飞鹄么?你起来吧站着说好了。” 文侯这话很客气崔阳本要斥责叶飞鹄几句这般一来他反倒没话说了。叶飞鹄抬起头大概也没料到文侯竟会如此平易近人。他直视着文侯道:“小吏叶飞鹄失礼望大人恕罪。” 文侯笑道:“何罪之有你造出这等巨舰实有大功。叶飞鹄本官升你为员外郎加紧造船。” 叶飞鹄有点怔住了也没起来反倒双腿跪下道:“谢大人青眼有加。” 文侯道:“这船你取名叫飞鹄号么?很不错的名字啊。” 叶飞鹄此时站了起来他听得文侯这般说脸上却一红道:“大人取笑此船至今尚无正式之名。” “叫飞鹄号挺好命金部马上打上一对‘飞鹄号’的铜字钉到船头。” 崔阳也有点呆了只怕他也没想到文侯居然会如此看得起叶飞鹄。他一躬身道:“卑职马上去办。” 我正随着文侯在船上看了一圈这时水府的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号角只见一辆车分开人群开了过来远远望去正是那辆十马所拉的大车。 这是太子来了?我正想着文侯已走下这飞鹄号迎了过去。太子的大车停了下来文侯跪到车前道:“太子殿下臣甄砺之恭请殿下前来吩咐诸军。”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我尽管心中只是万千不情愿也只能跪在人群中。太子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件很是豪华的明黄长衫看了看跪成一片的大军他道:“甄卿去哪儿?” 文侯道:“殿下请随我来。”他领着太子走上了高台几个随从捧着一大堆盒子跟在他后边也走了上去。此时三万人的大军已经在台下集结完毕连人带辎重已经密密麻麻地站在一大片鸦雀无声只怕不少人都在想着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文侯扫视了我们一眼忽然大声道:“毕炜听令!” 是毕炜?我吃了一惊。我原以为这次从水路增援东平城多半会是让水将邓沧澜带队没想到头一个叫的却是毕炜。 毕炜走上高台跪到文侯跟前脸上却没有什么异样想必他已早就知道了。文侯从腰间取下佩刀大声道:“毕将军此番出征在即本官现命你为增援军主帅暂领本官的赤城刀。军中若有不服你者不论军阶一律可先斩后奏。” 文侯的话一出口我现王长青和沈洪都有点变色。毕炜也是个偏将军与他们并级但听文侯的意思他们若不遵号令毕炜竟然可以将他们斩了。在他们心中大概正有点不忿吧。 太子从身边一个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道:“毕将军此役事关帝国气运这里是一套明光铠现赐于毕将军望毕将军以国事为重能马到功成早奏凯歌。” 毕炜接过了那盒明光铠道:“谢殿下。”他一手还拿着那把赤城刀此时将刀佩到腰间大声道:“末将身担此任当血战沙场以报殿下大恩。” 他说得有力但我听了却多少觉得好笑。太子对我们有什么恩?他曾想杀我对我就更没有恩了。 想到这里我又只觉得心头有些隐隐作痛想起了她。一入深宫我只怕已永远见不到她的面容了。 这时文侯向我们这边看来又大声道:“王长青沈洪解瑄蒲安礼听令!” 一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我不由得浑身都是一震。没想到蒲安礼也在这儿而且他是与王长青他们并列难道说他是要和王长青他们一样做统兵大将么? 原先在前锋营里我和蒲安礼是同级但我回帝都要早他回来我也只是从钱文义嘴里听到消息。我和路恭行是同一批回来的那一批人都或多或少受过加封连两个士兵也升到什长了后来回来的便没有这个待遇了。我本以为我可能会被文侯任命为一个指挥官但这个位置被蒲安礼抢走了难道要我到蒲安礼部下受他管辖么?不算我以前和蒲安礼在前锋营时的矛盾单说现在我的官职已高过了蒲安礼要我再听从蒲安礼号令不由一阵地难受。 蒲安礼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他那一批都是南征残军钱文义他们也在那儿一共不过千人上下虽然都换上了新号服但已和军中调出的那五千部队大为不同。蒲安礼和另三人跪到文侯跟前文侯大声道:“尔等四人为四军主将当同心协力共赴国难。” “遵命!” 他们四人很整齐地答了一声太子又向他们一人赐了一套明光铠他们才重站起来。刚站直了文侯从怀里摸出一个很精致的腰牌盒又道:“蒲将军你出生入死重归帝都殿下闻得蒲将军之名大为欣喜故为你请命越级提你为下将军之职。” 蒲安礼原先只是个百夫长一下子连跳那么多急我本以为我升得算快的没想到他比我还快。从外地调来的援军不知道蒲安礼原先是什么而钱文义他们却不禁出了一阵轻呼。我看到钱文义他脸都几乎气白了。钱文义和蒲安礼是同一批逃回来的原先平级可现在他原封不动蒲安礼却一步登天自然让他很不好受。 蒲安礼接过那腰牌脸上一呆忽然跪下道:“殿下文侯大人蒲安礼建功甚微受恩匪浅必当粉身报国。” 他的话也有些颤动也许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升得那么快。突然我看到文侯的脸上略微有些古怪的笑意我脑中象有闪电闪过猛地醒悟过来。 蒲安礼的父亲开显伯蒲峙身居工部尚书之职是当朝重臣蒲安礼能升那么快恐怕是拜他父亲所赐。当朝重臣随了太师和文侯便要属刑、兵、户、工四部尚书了。现在帝君的宠妃希望自己亲生的二太子能成为储君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朝中四部尚书里路恭行的父亲兵部尚书路翔因为与二太子的母亲江妃为中表之亲自然铁定是二太子一党刑、户两部尚书则属太子一党。此等状况下蒲峙的立场就相当微妙若他能加入二太子一党那么四大臣恰恰分成两派权力最重的兵部尚书和帝君身边最为亲密的江妃组成的势力就能远过文侯的太子一党了。可蒲峙一旦归到太子阵营那么太子党又能占些上风。次增援时因为路翔全力推举二太子文侯没有力争只怕也知道不管他如何争也争不过路翔的。此番二路援兵马上便要出身为兵部尚书的路翔大概也知道这批军马都是文侯的人连这出师大会都不来。 这等看来文侯在大会上当众加封蒲安礼那也是招旁敲侧击实是为了蒲峙吧。 我一向也只知在战场上拼杀自南征军全军覆没以后我想得多了起来。也只有到这时我才懂得了这种不见刀光剑影的勾心斗角实在也不比真正的战斗逊色。 文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在他心中只怕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策划。不过以他这样算度也不曾算到前些天倭庄的叛乱以至于会措手不及吧。 一想起倭庄我突然又想起那天晚上邓沧澜和毕炜斩尽倭庄岛夷前一个倭人骑马出来说“我们上当了”那回事。那个倭人这句话又有什么含意? 我看着脸上浮起神秘莫测笑容的文侯心头不知不觉地有一阵寒意。屠灭倭庄后张龙友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文侯对倭庄施展的斩草除根都让我有点猜疑。以前只是约略想了想但现在看到文侯这样的笑容我又猜到了几分。 但愿文侯不要来猜忌我吧我默默地想着。这时蒲安礼还在说什么什么语气慷慨激昂说完了后下面又是一阵欢呼只怕那些豪言壮语也打动了听者的心。但我连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对文侯的敬意和惧意现在同时又增了几分。 等他们欢呼完了文侯又大声道:“楚休红钱文义杨易邢铁风听令。” 我心头一凛看了看边上。我站得离钱文义他们不远杨易原先是前锋四营的百夫长这回文侯叫的四个人都曾是前锋营百夫长。 难道文侯是要让我和他们并列么?就算让我重新做百夫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如果要听从蒲安礼号令那我实在不好受。 我们走上台去文侯道:“四位将军你们原先都是前锋营中的勇将如今前锋营全军尽墨但你们还在。”他扫了我们一眼忽然大声道:“听令!” 我们一下跪了下来文侯道:“南征军残部如今还有一千三百余。这一千三百多位勇士都是在妖兽刀枪下血战过来的当不堕百战百胜的前锋营威名。楚将军我命你将这一千三百人重新组建成前锋营你为前锋营统制钱、杨、邢三位将军为新前锋营三统领定要让这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强兵重现于世。” 他说完了太子在一边道:“楚……楚将军钱将军杨将军邢将军这里是四套黑月铠望四位将军披此战甲率前锋营在战场上所向无敌。” 所向无敌?我不禁一阵苦笑。虽然名称也叫前锋营但这支由残兵败将组成的前锋营哪里及得上当初的前锋营?那时的前锋营都是从各军中精挑细选又经过长时训练的现在二十百夫长连我也只剩下了四个要和以前的前锋营一样谈何容易何况就算是以前的前锋营也仍挡不住蛇人的兵锋。 我们跪在地上谢过了恩。帝国铠分四等明光铠华丽轻巧坚实是头一等铠甲黑月铠的防护力和明光铠相差无几但甲板上因为有擦不掉的斑点所以全身都涂成了黑色比明光铠已低了一等了。太子赐给毕炜和蒲安礼他们这四军主将的都是明光铠赐到我们头上却成了黑月铠了。这自不是工部连几套明光铠也拿不出来只是为了分成级别吧。 我还是比蒲安礼低上一级啊。走下去的时候我看着手捧甲胄站在队中的蒲安礼心头又是一阵乱。 还好我不曾直接受他指使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吧。 太子象是个大善心一样又赐了一些四军中的中级军官到后来赐给他们的已是一把腰刀。这腰刀虽然也价值不菲但已是不能和明光铠、黑月铠比的。不管怎么说我成了能号令以前同僚的前锋营统制那也说明文侯并不能对我失望吧。 中级军官的赏赐结束后由四军主将来大一通豪言壮语。这只怕也是文侯的主意吧以前武侯出师时不曾有这等事过。等一切都弄好船只上辎重粮草也已装齐终于在月上中天时这新点出来的三万人援军浩浩荡荡地出了。 我们这支新前锋营分到的是十艘载重百余人的小型船。幸好掌舵的都由工部水府安排妥当我们上了船的也只消分派一批人去操桨就是了。随着一声令下战船冲破了夜幕开始了征程。 此时正是三月初十的午夜大概已经交三月十一日的凌晨了离天寿节还有十二天。在这个夜里这支几乎是拼凑起来的援军分乘到两百六十八艘战船围着那艘巨舰劈波斩浪向南而行。那巨舰船头刚钉上去的“飞鹄号”三个大字在月光下闪闪亮。 也许此番征战会成为南征军第二吧。我已经逃过一劫了第二次还能不能逃过呢? 想着这些不吉利的事我在船头打开刚受赐的那件黑月铠穿起来。把厚厚的外套脱掉后船头起了阵河风吹起我的战袍。三月的风仍带着些寒意虽然也软了许多但这阵风中好象仍是有着无数的锋刃吹到身上有点刺痛。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作战场。 虽然眼前也看不到路上的风景但我还是一下想起了当初天机法师的这两句话。这大好河山不知还要经历几年战火涂炭才能恢复如画的美景? 我把黑月铠穿好将百辟刀挂到甲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脚下只听得流水汨汨轻浪丛生绵延数里的船队向南驶去。 第十二章 河上死斗 从帝都到东平城的大河长达两千余里若是快马加鞭沿河而行约略三四天便能到在水上就得要七天左右了。不过象我们这般三万大军出若从6路上走十天也未必能到反不如走水路更快。 流水汤汤擦过船底传来的声音几乎有一种柔美。 因为是连夜出的船上的桨手轮班休息。这次出我们这支由南征军残部组成的前锋营走在最前随后是解瑄的狼兵。解瑄虽然也被称作是统兵主将但这次一共才三万人只能组成三个万人队他的狼兵被整编到蒲安礼麾下。因为褚闻中也只是个伯爵不同于青月公、红月公这种在外开府统兵的大公解瑄自己的官职较蒲安礼、王长青、沈洪三人也少得多他倒没有什么怨言。狼兵之后则是蒲安礼带的五千军王长青和沈洪的两万人紧随在后。由于帝国的水军本来就很少这次抽编出来的水军也不过是六分之一大多分散到各船上充任舵手。 从船队头上向后看去庞大的飞鹄号象是水面突兀而起的一座高山即使隔着数十艘战船仍然能看得清楚。 我摘下头盔捋了把头不由叹了口气。 从回到帝都那一天起我还不曾有过真正高兴的一天。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更多的只是高鹫城那些恶梦一般的日子。这些天来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帝都可睡梦中却总是梦见那些狰狞的蛇人以及在蛇人刀枪下无望搏杀的士兵。有时被子压得重了我都梦见自己好象被蛇人缠着喘不过气来。 武侯死了号称一龙一虎的6经渔和沈西平也已战死从四军万夫长以下南征军的覆灭几乎让帝**来了个彻底灭绝。可是那些名将的死我并没有多少感叹让我时常想起的反倒是祈烈、金千石他们的死。他们就是死在我眼前的可是现在只怕他们的尸骨也已找不到了吧。 我垂下头看着河水。月光淡淡的在河面上被扯成了千万道银丝不住地跳动。我一手摸了摸腰间的百辟刀心头说不出地迷惘。 “统制你不去休息么?” 说话是曹闻道。我这船上主要便是他们这支一百多人的残军。因为前锋营三统领全是以前前锋营的人因为我把原先中军和前锋营的人都排在了他们麾下曹闻道这一百多人便作为我的亲兵队了。 我把盔戴到头上转过头笑了笑道:“曹将军我睡不着。你怎么不去休息?” 曹闻道走到我边上看着岸边叹了口气道:“回到帝都屁股还没坐热又要出了。不知这一趟我还有没有好命能逃回来。” “你有点怕么?” 曹闻道转过头苦笑了一下:“统制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不过曹某也知道既然人入行伍那就只能拼命向前死而后已怕也没用。毕竟这回我们要保护的是我们的父老亲族就算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 他的话我听着总觉得有些怪他好象在说我们以前南征共和军不值一样。我默然无语也不去多说。其实有时我也想着南征共和军实在想不出什么意义。那时我们屠杀的岂不也都是和我一样的人?有些共和军将领当初还是我在军校里的同学这让我更加不安。 蛇人的出现也许倒可以让我少了许多自责吧。 曹闻道见我没说话又转过身看着岸边道:“统制我和你认识也没几天有些话大概也有些冒昧只是统制你既然已是我的上司那我也想问问你。统制你说文侯命我们组成前锋营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怔道:“什么意思?如今帝都守备空虚新兵尚不能用那我们这批老兵自然要重新披挂上阵了。” “可是文侯大人为什么命我们为前锋呢?我们都不是水军一旦在河上遭到伏击只怕这支一千多人的新组建起来的前锋营又要全军覆没了。按理大人该派水军在前开路的。” 我眉头一皱道:“曹将军你此言何意?” 曹闻道又苦笑一下道:“统制我想你多半也要问我个妄言之罪。只是将军这话我实在憋不住文侯好象是最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你看那批今年刚从军校出来的学生官一个也没配到我们这支前锋营来。” 我不由一阵茫然。曹闻道说的也没错这次毕业的三百八十七个学生大多分到了蒲安礼麾下充任下级军官。自然可以说王长青和沈洪所统的万人队原先就是职官齐全而南征军的残部中下级军官不在少数不必补充可连一个也没来这是否也表明了在文侯心目中我们这支前锋营原本就是一支可以牺牲掉的部队? 我打了个寒战喝道:“曹将军我们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文侯大人的分派肯定有其道理你不要再胡乱猜疑。” 曹闻道没想到我会如此严厉吧他一愕站直了道:“末将无礼请统制不必理会我的小人之心。” 小人之心么?其实我何尝没有这等想法。我又是一阵茫然正想温言安慰他几句这时从一边的河面上传来了一个声音道:“前锋营楚统制可是在此船上?” 这声音很陌生我向船边探出身去大声道:“楚休红在此。请问是哪一位?” 黑暗中有人高声道:“下官参军甄以宁奉毕将军将令请楚统制去中军议事。” 这人声音很年轻恐怕正是一个刚毕业的军校生吧。我道:“好请甄先生靠过来。” 甄以宁的小船靠到了船边黑暗中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一跃上船。我坐的这船是艘载员一百五十人的小船不过和甄以宁所乘的小舟相比也是个庞然大物了他一跃就上了数尺高的甲板这身手当然了得。看来这批参军和武侯帐中那些多半不擅枪马的参军大不一样。 我拍了拍曹闻道的肩也不说话向甄以宁迎了上去。走到他跟前我才现我猜得多半没错这甄以宁只有十**岁就算不是刚毕业的军校生也是入伍没多久的新兵。 甄以宁向我行了一礼双手将将令递给我道:“请楚统制随我来吧。” 他说完又跳下小舟。我跟着他跳下去时甄以宁却有些吃惊地看了看我。因为他跳下船时小船还不由晃了晃但我跳下去时这船却动也没动。在黑暗中我看见甄以宁露齿一笑道:“久闻楚将军勇冠三军身轻似燕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他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局促。刚才跳下去我也并不是要故意炫耀自己的本领听他这般一说倒好象我是故意要盖过他一样。我道:“甄先生取笑了末将不过上下马惯了。甄先生身为参军也有这身手当真令人钦佩。” 我这话也并不都是拍马这甄以宁如此年轻文武皆能我在他这年纪时实在比不上他。甄以宁听得我这般说也只是笑了笑对划桨的士兵道:“开船吧送楚将军上飞鹄号。” 小船贴着水面划过这两个士兵只怕是从水军中来的船划得极是高明既快又稳从一艘艘战舰缝隙中穿过碰都不碰一下。到了飞鹄号船边小船停了下来甄以宁道:“楚统制请上船吧。” 飞鹄号船头已钉了这三个铜字看来金府的手脚也快得惊人。这三个字因为铸出来还不到半天在月光下也金光灿灿很是耀眼。不过飞鹄号太高了以这高度我当然不能一跃而上。我抓着舷梯攀了上去刚上甲板甄以宁也已跟着我上来了。他道:“楚统制请随我来。” 飞鹄号是毕炜的座船上面的兵清一色的是从帝都军抽出来的有不少很年轻想必便是军校的那批毕业生。毕炜的座舱在正中间我走进去时把将令交给毕炜的亲兵向他行了一礼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前来报到。” 毕炜站起来也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请坐沈洪将军马上就到。” 毕炜的座舱很大最显眼的便是搁在壁边正中刀架上那把赤城刀。我坐了下来过了一会沈洪带着他军中的两个千夫长慢吞吞过来了。虽然我这个统制也算千夫长一级不过由于青红公和红月公的府军都不设万夫长沈洪麾下的千夫长一个便要带五千兵只不过没有“五千夫长”一说所以他们也仍算是千夫长。想想帝**的军制也的确有些错乱原先千夫长以上便是万夫长但从一百到一千差了九百人从一千到一万却差了足足九千人了吴万龄曾对我说过他提议在废千夫长而在万夫长之下设一档统四五千人的官职这样可以保征上情下达不然万夫长之命要下达给十个千夫长实在太过吃力。看样子两个镇边大公也已看到了军制中的这点不足已经变通实行了。沈洪想必是红月公手下的得力将领他的军衔也与毕炜并级大约对毕炜成为主帅有些不服。他的座船与王长青的位置大致相当但王长青比我来得来早他却珊珊来迟也许是故意的。 沈洪坐了下来后毕炜站了起来道:“诸位将军既已到齐请先起立向大人的赤城刀行礼。大人虽不曾与我等同来但此刀如大人亲临。” 这就是“兵权贵一”吧。我不由暗笑毕炜一脸大胡子看上去很是粗豪和以前的杀生王柴胜相差不多不过他说话却比柴胜相精细好多这番话冠冕堂皇无懈可击而王长青、沈洪他们一起立行礼便等如承认此刀的威权以后毕炜借这刀下令他们便再无法借故推卸了。想必他跟随文侯久了文侯好用心机权术他也学了几分。 毕炜的话一出口我们都站了起来。此时也没人敢不起立的我们都向搁在壁边的赤城刀行了一礼才又坐了下来。这回才算坐得稳当了点。 毕炜看了我们一眼又慢慢道:“诸位将军此次赴援东平城实是背水一战若各行其事事有闪失我等便是千古罪人将有累千千万万父老乡亲岂止一身殁于王事而已请诸位将军恕毕某言语间失礼与我齐心协力共赴国难。” 我只觉身上一凛原先觉得毕炜借文侯之命来压制住我们现在听来他的话开诚布公实是无可指责。我们都是怔了一怔这时王长青猛地站起来大声道:“毕将军王长青纵然对毕将军有不逊之处但战阵之上我军当以毕将军马是瞻死而后已。” 他人虽然莽撞了些但这话却说得大是动情沈洪也站了起来道:“末将与王将军一般愿服从毕将军号令。” 蒲安礼原本就是受毕炜节制的我和解瑄也一样此时沈洪和王长青与如此说了我们也站了起来大声道:“毕将军末将愿效死力。” 此时座舱里所有的将官都已站了起来虽然说得都并不一样却是同一个意思。我看得毕炜眼里闪动一丝泪光忽然他深深一躬道:“末将深知自己年轻德薄实不足当此重任但行军之道须令行禁止毕炜在此先谢谢诸位将军。此番上阵末将当与众位将军共进退若我有退缩之意天人共诛之!而若有何人临阵退缩赤城刀下末将亦不轻饶!” 他的话越来越响但此时我也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让我不舒服了只觉胸口象有一团火在燃烧。众人齐声道:“遵令!”这话说得却是坦诚之极只怕也没有违心之言便是先前颇有些不服的沈洪说得也一样响亮。 毕炜微微一笑道:“诸位将军请坐。来人将地势图拿上来。” 他的一个亲兵拿着个很大的帛书卷轴过来毕炜指了指赤城刀边上的船壁道:“挂在这儿。” 那卷轴一拉开露出一张地势图。毕炜指着图上道:“诸位将军我军沿河南下此河全长两千三百里按我军度每日可行两百余里约略十天能到。眼前是三月十一日凌晨我军只怕要到三月二十一日方能赶到东平城。东平城中二太子与邵风观日夜翘盼望我军来援按此度不免要误事。” 他看了我们一眼王长青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末将倒有一言我问过把舵的兄弟他说一等快船在此顺风顺水之下每个时辰足可行驶四十里这般算来快船一日可行四百八十里约摸五日便可到达。我也问过他我军中这等快船虽多是载员百人上下的小船倒有两百余艘之多。这些小船多载兵员末将以为不如分出三千尖兵先行出后军再加紧跟随便可解东平城燃眉之急。” 他的话一出口我便吃了一惊。王长青貌不惊人没想到此人如此精细竟已将这些细微之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和他一比我坐上船后便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 看来我虽然号称身经百战但以前都是受命冲锋实在也可以说是和柴胜相一般的一勇之夫。现在想想文侯夸我是“智勇双全”实在是让我汗颜。 智并不仅仅是屡出奇计象王长青这般心细如的将领也可称为智将吧。我看着他的后影默默地想着。 沈洪也站起来道:“王将军所言不错只是其间尚有不周全之处。若三千军先行辎重未随这三千人的粮草如何跟上?东平城受困已一月有余若再要城中解决只怕是反添其乱。” 王长青忽然笑了笑道:“沈将军此事我亦已想过。士卒身边总带三日之粮便让他们多带两日的粮食。东平城向称富庶大江北岸又有一个规模几与东平城相埒的东阳城可守望相助守将邵风观当初是文侯大人手下爱将善能用兵粮草补给定然无虞。我军三千人纵然要东平阳助粮草也并不甚多不会有什么乱子。何况我军重兵最多不过落后五日” 邵风观比我早几年军校毕业那一年有四个成绩最为出色的学生被称为“地火水风”四将邵风观便是其中的风将。他原先也跟随在文侯身边后来才驻守东平城。王长青赞誉此人暗里也在赞了毕炜一句。 不知王长青用兵如何但只看他这一席话他也不会是弱者相比较而言沈洪便要大为逊色了。 沈洪低下头想了想忽道:“王将军所言有理是我不曾想周全。毕将军我愿充任此职请毕将军成全。” 他虽然脑筋不及王长青但从善如流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我先前见他迟到微微有点看不起他但此时又大为改观。他看来也并不是柴胜相这等纯粹的一勇之夫。自毕炜以下一个个都甚有可取之处我心中对此趟赴援东平城又多了几分信心。可是看看一边的蒲安礼我心头不免又是微微一沉。 蒲安礼现在虽然也已是下将军军衔与我相等但军职比我还高一级。攻破高鹫城时那个跳城墙自尽的女子可说是死在他手上的。那个女子我至今也不知她的名姓却时而让我记起来。我本来就与他不睦因为那个女子可以说令我对他有点痛恨。尽管也亲眼见他在高鹫城中舍身力战颇建战功可是仍然没法让我与他相得。这次出兵还好没把我直接派到他手下可是我见到他时仍是装着没看见至今也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 这时毕炜微微一笑道:“沈将军你这一军远来辛苦此功还是让与他人吧。解瑄楚休红听令!” 我听得他叫我的名字抬起头行了一礼道:“末将在。” 毕炜道:“解将军你所统一军已久居石虎城甚谙水军由解将军在你军中分成两千人付楚将军统辖充任先锋。” 解瑄看了看我忽然道:“毕将军不妨由我军充任先锋末将定能战告捷。” 毕炜道:“解将军你求战之心我也知道。但此役非同小可先锋只是偏师解将军尚需在中军坐镇。” 他这般说了解瑄也有点失望但他仍是大声道:“遵令。” 毕炜又对我道:“楚将军你所统前锋营本与那些妖物厮杀过此番先行小心为上若遇敌人不可恋战以助战为第一你可明白?” 他年纪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但这般说来直如一个长者在教询晚辈。不过他的话不卑不亢也不让人觉得他是居高临下我一躬身道:“末将遵令。” 毕炜又看了我们一眼道:“既然已定议诸位将军请回船准备。楚将军有劳你了望你能一击破敌立奇功我等期待好音。” 他这般说是希望我说两句豪言壮语鼓鼓士气吧。可是我只是淡淡道:“末将明白请毕将军放心。” 蛇人的攻击力我是最清楚的毕炜说什么“一击破敌立奇功”我也知道那绝没有可能不然二太子也不会心急火燎地来再次请援了。 可是这一次我也绝不会让蛇人轻易就击溃我们。 走出毕炜的座舵黑暗中忽然走出了甄以宁他迎到我跟前道:“楚将军毕将军有什么吩咐么?” 我道:“啊毕将军命我率三千人先行出。” 甄以宁眼前忽然一亮道:“楚将军请你稍等。”他转身进了毕炜的座舱。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要干什么。他是带我来的自然也该带我回我自己船上去这般把我扔到一边算什么意思?还好没多久甄以宁出来道:“楚将军走吧。” 下了小船又出了。驶过解瑄的船队时听得他大声道:“陶昌时刘石仙你二人集合本部。” 他叫了两个人的名字那想必是两个千夫长。褚闻中部下听说是在千夫长以上不设万夫长而是设了五个四千户每人统带四个千夫长和青月公和红月公的军制稍有不同。不管怎么说他也现万夫长以下设十个千夫长不免有点太多了。 也许文侯现在在帝都练的新军有可能会将军制有所改变。如果这真能实现吴万龄上书之功倒也不小啊。我不由按了按怀里在临出前吴万龄把他抄的这一部给了我原本还给了苑可珍了。我虽然还不曾细看但这本书也似乎给了我勇气好象这本书里已经聚集了那无名兵法家以及苑氏兄弟、吴万龄他们的力量。 回到自己座船上我正想对甄以宁道谢哪知他跟前我上船转身把小船招呼走了。我正有点不明所以甄以宁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卑职参军甄以宁向毕将军请命获准暂入前锋营请楚将军多多关照。” 他也要去?我不由一怔但马上微微一笑道:“甄先生好吧多谢你了。” 参军本来都是中军帐中为主将出谋画策的甄以宁年纪轻轻我在他身上也感到一股按耐不住的活力依稀好象几年前刚从军校毕业的自己。 甄以宁也微微一笑道:“楚将军你不必那么客气叫我甄以宁便是。楚将军请你给我个地方睡睡吧我已经两天没合眼趁这最后的机会先好好休息一下。” 我道:“那你先睡到我房里去吧。” 他有些吃惊道:“楚将军那你呢?” “随武侯南征时我两三天不睡也是常事平常站着也能睡着惯了。甄……以宁你去吧。” 我虽然是客气倒也不算假话。那时在高鹫城中当蛇人攻得急时我时常会两三天不睡靠着城墙合上一会眼又可以在城头拼杀一阵。回到帝都来虽然安全了但每一天好象仍能在梦中听到厮杀之声每天也只睡一两个时辰倒也不觉如何困倦。何况马上要出我还得命人传令去。 甄以宁打了个哈欠也不客气了道:“多谢楚将军那我睡了明天早点叫我起来吧。” 他转身向我的座舱走去。这等小船座舱很少只是一个统舱连曹闻道也和士兵睡在一起。等他一走在船上一直等着我的曹闻道忽然开口道:“好一个小伙子真不错。” 他自己虽然比我大一些却也是个小伙子。这般老气横秋地称甄以宁是小伙子我不觉笑了:“曹将军你也不老啊。毕将军命我等先行你马上去通知钱文义他们去。” 曹闻道道:“让我们先走?”他眉头又有点皱起我知道他大概又在想是不是文侯的主意是把我们当作可以牺牲掉的部队拍拍他的肩道:“这次狼兵有一半跟我们一起走你也不要老是疑神疑鬼了。” 他倒没有再说什么命人放下小船便去通知去了。他刚走又有一艘小船靠到我的座船边两个人跳上船来到我跟前一个道:“请问是前锋营的楚休红统领么?” 我道:“是啊。你们是解瑄将军麾下的陶昌时和刘石仙两位将军么?”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有点诧异我能脱口叫出他们的名字又跪下来道:“末将等正是。我们受解都统之命暂入前锋营请楚将军吩咐。” 我忙把他们扶起来道:“两位将军末将需两位将军协力请不必拘礼。两位将军此番上阵末将当与两位将军共进退若两位将军太过客气只怕我要汗颜无地了。” 说了这番话我倒真有点汗颜。这几句几乎是现搬现卖毕炜的原话他们又是一怔齐声道:“楚将军放心我等当听从楚将军之命绝无不从。” ※※※ 他们的话很是诚恳我不禁又是有一点不安。要是他们也参加那个会议听到过毕炜说这话只怕不会说那么诚恳了吧。不过我这一番话倒也不纯是照搬权术此番赴援东平城我可以说是最为了解蛇人实力的。要是只靠这一千多人打头阵只怕真是要有去无回。我道:“陶将军你率本部在我营左侧刘将军在右侧保持队伍不可错乱。” 刘石仙道:“楚将军我们马上回去安排请楚将军用灯语示意便是。” 我不由一怔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又不好问什么只是含糊道:“好的。” 等他们刚走有一艘船从后面加快度驶来。这艘船比我的座船稍小靠得近了从那船上放下一艘小船过来。我不知那是什么人正待问一声听见那小船上有个人跳上甲板道:“楚统制在么?” 我走过去道:“我是。” 那人听得我的声音标枪一般直直站住向我行了一礼道:“末将是毕将军麾下百夫长任吉率弩手六十人雷霆弩三十具受命暂入前锋营听用请楚将军指示。” 那是毕炜手下的雷霆弩手?我一阵欣喜。毕炜这八百人专练雷霆弩他拨六十个给我看来也是希望我们一战成功定不是曹闻道想得那样把我们看成无足轻重。我道:“任将军辛苦请你们这艘船与我的座船保持并行。哈有你们的雷霆弩蛇人这番定要吃个大苦头。” 任吉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向我行了一礼道:“遵命。”他年纪甚轻一张脸也白净无须看上去却极是稳重。等他回去这时曹闻道又走了过来道:“楚将军该出了吧?” 我一见他道:“曹将军你来得正好我听那刘石仙说要我灯语示意你知道那是什么?” 曹闻道道:“这是水军的信号白天以黑白二旗示意晚上用红黄二灯。听说这是文侯所定有几十种不同信号我也不会不过船上掌舵的一定会我去叫他信便是。” 原来如此啊我不由一阵苦笑。在6上也有以旗号示意的只是简单几种哪里有水军那么复杂还好我没露怯不然刘石仙若知道我连灯语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怕要看不起我的那我从毕炜那儿学来的一套话只怕成了白说。看来该学的东西实在不少。 每艘船上都分派了两个水军士兵掌舵我专门跟着曹闻道过去看了看只见一个士兵爬上桅杆把上面挂着的两盏灯点亮了划了几下立刻一批快船从加快了度离船队而出。 此时天色已近曙这批快船一加快度较之大队已快了许多不过是一小会便离得甚远。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隐隐的是一片灯火而前方却黑暗一片。照这度五天定能赶到东平城的。 ※※※ 帝国大河大多是由西流向东的偏生这条大河是从北而南实是异数。有人曾说这河也是人工挖出的运河但想想也未免有点不可思议。从帝都挖一条出海的运河已是如此困难要挖这条南北向大河不知要运用多少民夫了。 我看了一阵坐在船边打了个盹。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有人轻轻推我睁眼看时却只觉眼前明晃晃一片差点睁不开眼来。 是天亮了。等眼睛适应了强光我才看见甄以宁正站在我身边脸上一片惶恐。他一见我睁眼便道:“统制卑职该死让统制在甲板上睡着了。” 我站起来道:“你没什么错啊我本来也惯了。睡得好么?” 甄以宁脸上还是惶恐不安道:“楚将军卑职实在太无礼了今晚我睡到大舱里便是。” 我笑了笑道:“军中不论大小皆是兄弟。你大概入伍还不很久吧?” 甄以宁脸一红道:“是啊我今年刚毕业。楚将军你也是军校毕业的?” “是啊好些年了。” 说了这话我不禁叹了口气。其实也没几年只是经过南征一役已恍若再世为人军校中学习的情景真的好象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甄以宁咬了咬牙道:“那就是。今晚我睡到大舱去楚将军你好好休息吧。” 我道:“你若睡不惯在我舱里搭个铺便是。”我见他举止谈吐颇有教养只怕也是个世家子弟要他和那一班老兵住到一起只怕是不会惯的。他没半点寻常世家子弟的骄奢之气对他我倒很有好感。哪知甄以宁道:“楚将军不必费心了现在不惯总要习惯的。楚将军你先回舱休息去吧。” 这少年倒没一点纨绔子弟的样子我微笑着看着他道:“甄以宁令尊大人尊讳如何啊?” 他听得我的话脸上却是一红道:“家父只是一个小官不过他一向教导我人生在世先要吃得起苦方能有成。这话卑职时刻铭记在心不敢有违。”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令尊大人真是教子有方。” 在甲板上打了个盹也实在仍有些困倦。此时河面上船只已在全前进千帆竞渡两岸的树木花草也似极快地向后退去。 我还能不能看到这样的景色了?摇了摇头把这不吉利的想法抛开我回到自己座舱中倒在床上。 甄以宁起床后收拾得很是干净。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说是惯了到底还是觉得困。头一碰到枕头倒呼呼睡去。等甄以宁来叫我吃饭时天已黑了下来。我走出座舱却见甄以宁毕恭毕敬地站在座舱门口我也有点脸红。象我睡得那么死只怕也有失一军统制的身份他倒好象没这么想仍是很恭敬地道:“楚将军是把饭菜送上来么?” 我道:“还有饭菜么?”这船不大一共也不过一百来人我本以为和以前军中一样些难以下咽的干饼做干粮没想到船上居然还能做饭菜。 吃过了饭我到了船头。吃饱喝足后周身也象充满了力量。正起东北风周围数十只快船扯足了帆驶得正快。我看着前面道:“甄以宁还有几天能到?” 甄以宁道:“禀统制此番顺风顺水船行极今日是三月十二照这度十四日晚间便能到达东平城了。” 那么还有两天了?我扫视了一下左右。前锋营的十来艘船紧贴左右再远一点的地方便是陶昌时和刘石仙的船队。我道:“这两天好好休息到了东平城只怕想睡都没得睡了。” 甄以宁道:“统制你随武侯南征与那些蛇人面对时可现他们有什么不同?” 我沉吟了一下道:“蛇人力量极大动作也非常快寻常野战时五六个人对一个蛇人也不敢说稳操胜券。这种怪物实是天生的妖孽也不知哪儿来的。” 甄以宁想了一下道:“难道它们便没有弱点么?” “我只现它们不擅用弓箭准头极差二三十步外它们便射不中你了。可惜它们身上也有厚鳞寻常弓箭也同样伤不了它们。” 甄以宁皱起了眉喃喃道:“有这么厉害么?” 我心中突然起了一阵豪气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当时武侯被它们围在高鹫城中前后也守了四十天。若非绝粮再守一百天也不在话下。蛇人虽然厉害它们去不太会攻城的。” 正和甄以宁说着这时曹闻道忽然过来道:“统制方才探路的两艘小船现在还没回来。” 这三千多人在河上行进我派了四个人驾着两艘小快船在前探路每天轮班今天派出去的四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可若是因为这么点小事把全军慢下来不免有些草木皆兵了。我想了想道:“再派两艘小船到前面去看看全军仍按原前进。说不定他们的小船是缠到什么水草上了。” 河上因为船只行得甚少现在又是春天水草很茂盛。象我们这些能载百人的船只水草也缠不住派出去探路的小船要是被水草缠住却是件很头痛的事。曹闻道答应一声便去安排人手。 夕阳西下浮云也被染成一片通红。我正看着天空忽然听得前头传来一阵水鸟鸣叫极目望去只见数百个黑点远远地向我们飞来。 我没有在意却听得甄以宁在一边道:“统制那是什么?” 我笑了笑道:“蛇人总不至于会飞不然那就是天要绝我了。” 那些自然不会是蛇人明显是些水鸟。我们一路南行河里的水鸟也越来越多原先偶尔只能看到一两只越往南就越多不过这么一大群我们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时那片水鸟直冲着我们飞来从头顶掠过在船队后面才纷纷落下水面。甄以宁这时才放松了一点道:“这么多鸟啊我还没见过呢。” 他的话也只是随便一说可是却让我象被火灼了一样。我猛地站直了回头道:“曹闻道。” 曹闻道闻声跑了过来道:“统制怎么了?” “重新派出的四个人已经出了?” 曹闻道道:“还不曾出。怎么了?” 我看着前面的天空道:“刚才那阵水鸟是怎么回事?” 曹闻道道:“大概是被先前那四个士兵惊起的吧。” “四个人两艘小船能惊起那么多水鸟么?” 曹闻道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还不曾说话这时一个士兵跑到我跟前道:“统制陶将军船上出旗语要我们小心以防有变。” 陶昌时也现这阵水鸟有点异样吧。我道:“曹将军你传令下去让诸军放慢度再把任吉的雷霆弩调到中间去。” 曹闻道应声道:“遵命。”他转身向后跑去甄以宁道:“楚将军难道前面会有埋伏?” 我苦笑了一下淡淡道:“谁知道那些怪物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我只是不敢大意。” 蛇人的行踪极是怪异当初在高鹫城中我们原本以为它们只是些异兽可是它们进退之间深合兵法就算老于用兵的名将也不过如此谁知道蛇人会不会来这一手。现在命令减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命令下去各帆都降了帆船登时减到了一半左右。此时江上仍是分成三大列前锋营居中狼兵的两千人分列左右稍稍落后一些船队约略成个箭头形状。 随后派出的小船已经出了。这时曹闻道又过来道:“统制命令都下去了。” 我看着河面道:“好让所有人备好兵器注意前方。” 曹闻道看着那两艘小船脸上也有了点忧色道:“统制真的会有埋伏么?” “小心为上。” 我刚说出这几个字那两艘小船突然一顿停了下来。这两艘小船因为轻快在水面上本来象飞一般划过离我们已有三四百步之遥了从这里看过去已经只是两个黑点。远远望去只见他们正在拼命地掉头我心中一凛挥手道:“马上让所有船只停下来!” 还好我本就已经下令让诸军注意了这么疾停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船还没停稳却突然听得前面的河水象是开锅了似的乱翻那两艘小船在河面上打着转突然从河中冲起两条黑黑影子象两条极粗的巨绳一样缠住小船船头小船上那两个士兵突然间出了惊叫望去只见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提刀挥舞但只听得“当当”几响他们一下被击倒在水里。 甄以宁吓得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叫道:“统制那是什么?” 真的是蛇人!河里真的有蛇人埋伏!我的心也似一下跳出喉咙大声叫道:“全军准备蛇人攻来了!” 这里的三千人中当中的一千多前锋营都曾直接和蛇人交战过冲在最前的几艘船也已看见了这景像登时有一大片士兵冲上船头手中持着刀枪。 蛇人竟然在河上设埋伏!我不禁一阵心悸。看样子我们还不曾冲进它们的埋伏圈里总算是尚可一战。如果让蛇人在水中动袭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应它们。 曹闻道手持两杆长枪过来把一杆交给我后道:“楚将军怎么办?” 我看了看周围道:“让陶刘两位将军把队伍散开些船只之间不要靠得太近前锋营退后十丈。” 蛇人在水中不知战力如何但我也清楚记得蛇人在高鹫城外游过护城河时的情景。我让两翼上前这正是那庭天行军八阵中的鹤翼阵。在6上摆这鹤翼阵蛇人攻击力如此之强只怕会一冲即溃但是在水上由船队摆出这个最能挥弓箭威力的阵势可以收到取长补短之效。可话如此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有用。 河面上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大片蛇人的头颅象是突然间长出了一大片黑色菡萏沿着水面疾行。另一艘小船见机得早两个士兵手中木桨起起落落小船也几乎要飞起来可是那些蛇人虽然追不上却跟得紧紧的两者之间距离丝毫不曾拉大。 这时那艘小船已冲进了我们阵势之中但此时有一个蛇人追得极快猛冲从水中冲起如同一道长虹一般尾部还在水中两手已搭到船尾。它手中执着一柄短刀一碰到小船船一下减慢那两个士兵距我们已经很近再加一把力便能逃出但是功专职一篑他们两人同时出一声惊叫。 此时我若冲上前去也未必能救出他们来而这阵势却要打乱了。可是眼见这两人已是命悬一丝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蛇人乱刀分尸也实在难以安心。我咬了咬牙正待命人冲上去接应忽然见到那小船上的两个士兵猛地势掉木桨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大喝道:“怪物老子和你拼了!” 他们也已知道定无幸理已经要以死相搏了吧。我眼角有些湿润已见河面上的蛇人又冲出了好几个最后那个已盘在船尾那小船一下子载重大增在河面上摇摇晃晃转眼便要翻倒。一个士兵猛地跳了起来在半空中一刀劈向那蛇人大叫道:“统制快放箭!”但他的话未说完那个蛇人已将尾部甩了起来一把卷住他的身体手中的短刀一掠而过将他斩作两段。 血象红色的雨洒在河面上一丈方圆的河面一下子出现了无数个红点在水中慢慢渗开这一个大圈子的河水也都成了粉红色。此时另一个士兵也出了惨叫两个蛇人的刀已同时砍在他左右肩上将他两臂都砍了下来他还没死却连惨叫的力气也没了。 我再忍不住吼道:“放箭!” 话音甫落从左右两翼的狼兵阵中箭如雨下。此番南征每人随身携箭二十支我们这三千多人共有六万多支箭这阵箭只是狼兵的一小半在也有一两百支了。他们同时对准了中间那小船上的蛇人和两个士兵的尸身上都一下扎满了箭。那个被确落两臂的士兵固然又是惨叫一声便是那些蛇人也出了一阵惨叫。 不论是蛇还是人当箭透肤而入时都会觉得疼痛吧。 这一阵箭射过河面上原本密密麻麻的蛇人头颅一下子尽没入水水面上只留下许多水纹。曹闻道在一边道:“统制怎么办?” 蛇人的反应也极快啊。以前它们攻城前仆后继那等强攻虽然骇人但毕竟还可以抵挡可现在的蛇人好象一下子变得聪明多了象现在这样一受攻击马上就相应变化较之帝**的精兵也诚不多让。 看来蛇人也在变强。我心中不禁更增不安看看身后前锋营已按鹤翼阵的列好阵势一艘艘船交错排开随时都可穿插而上。我道:“命各队各自后退两丈仔细察看本船附近水面蛇人在水下也不能呆多久定会重新露出来的。” 蛇人不是鱼自然不会水下呼吸。这时我倒有点庆幸没有蛇人一样的鱼人不然我们这三千多人真如俎上鱼肉任由宰割了。 曹闻道忽然皱起了眉道:“那两个水军弟兄都去把舵了我去叫一个出来旗语。” 这时甄以宁忽道:“曹将军让我来吧我也懂旗语。” 他说话便又向船上的了望台跑去。我又惊又喜曹闻道道:“统制你也上去号施令。这批怪物今天非要报一下高鹫城全军覆没之仇。” 也不知道最后如何呢。我暗自想着但嘴上却没有说这丧气话只是道:“好船头上由你一力承担。” 我冲上了船顶。这种船载员不过百多人了望台也不是太高我站在船顶时甄以宁已站在了望台里挥舞黑白二旗向各船打着旗语。他打旗语竟然比那两个水军士兵更为熟练双旗挥舞一黑一白两面旗帜迎风招展。 旗语出后全军应令而动。鹤翼阵的阵势其实就是一个倒置的三角形各船交错排列可进可退。我们只是拼凑出来的队伍前锋营更从未水战过但两翼的狼军却是水6皆能石虎城本就是位于大江上游南岸狼军娴于水战他们这两翼的阵势丝毫不乱前锋营虽然差一些不过掌舵的因为是水军士兵也还看得过去。各退两丈后每两船的距离加大当中围成的区域也大了一圈。 这时我只见江心突然间水花直冒正是前锋营前方十余丈之地当即喝道:“前锋营听令弓箭准备蛇人一出来便放箭注意节省箭矢。” ※※※ 甄以宁在我身后又呼呼地打了几下旗语前锋营的十余艘战船交错排开箭在弦上。我以前一直都是充当冲锋在前的角色在军校中兵法虽学得也算不错但也从来没指挥过这回成了号施令之人不免有些担心生怕号令下下面做的却不是那回事。可是眼见甄以宁出旗语后诸队都应令而动心中也不由多了几分信心。 江心的水象开了一样这时一下冒出了一大片蛇人的头颅。它们刚露出水面又是一阵箭下它们本就挤作一堆何况前锋营水战虽不在行箭术却都相当不错这一阵箭雨射过蛇人又出了一阵惨叫河面象是开了锅一般翻腾一条条遍生鳞甲的蛇人身躯在水中翻滚血花飞溅。 这一阵箭总又杀了数十个蛇人了。前锋营较各军对蛇人多了一分仇恨那些箭也都射得又准又狠一箭过后诸船之上出了一阵欢呼。那些蛇人马上又没下水去却还有人向水中箭。我道:“传令下去不要放箭分一半士卒执长兵准备接舷战。” 蛇人在水下能行数丈之遥它们攻的定也是我这个位于鹤翼阵底部的中军战船。看过去这支埋伏在水中的蛇人已是倾阵而出数量总在一千上下。它们居然能一下现我这战船是主将所在也当真不凡。 绝不能只把蛇人当成妖兽了。现在必须把它们看作是深通兵法的强兵。] 我看着水面忽然举手喝道:“传令下去命陶昌时、刘仙石两部前锋向中心聚拢全军转为方圆阵。” 蛇人主攻的是我这边的中军两翼虽也有蛇人攻去但明显只是拦阻之意不让我们守望相助。鹤翼阵最能挥箭矢之威但蛇人已冲到阵中心两翼前端已然落空而蛇人也已靠到了船前箭矢已难再用现在也该是到了变阵之时。 甄以宁刚把令传出去忽然整船猛地一震甲板上出了一阵惊呼有人叫道:“船底漏了!蛇人要从水下攻上来了!” 蛇人竟然凿船攻上来!我只觉胸口一闷几乎要吐血。我一味想着与蛇人在水上战斗没想到水战不比6战蛇人会从下攻上而我的战船又是冲在前列的蛇人认准了我这船那可如何是好?一时间我只觉心头一沉人也茫然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 这时甄以宁又挥舞了两下旗帜高声叫道:“蛇人一时半刻凿不通船只不必惊慌严阵以待。船上分半数之兵入舱守御。” 我心头猛地一亮。的确这些战船是工部监造虽然从民船改装而来的要弱一些但我的座船却是以坚木造成哪里是一时半刻凿得通的?我镇定下来喝道:“不要惊慌蛇人在水下呆不了多久。” 果然船只震了震便不动了两舷却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蛇人要凿船只怕也并不熟练在水下凿了两下憋不住气纷纷冒出头来。但是曹闻道已率军列在两侧蛇人一冒头长枪所及便以枪攻枪不能及便以箭射只听得两边都是蛇人的惨叫和前锋营的喊杀声一时嘶喊如沸声欲震天。 这一轮攻击打退后我已见战船两边浮起了一条条蛇人的尸几乎已要将船只拥起来。入眼之下不由骇然。如果不是我们有备在先措手不及之下恐怕败的就是我们了。 哪知还不曾放下心来左侧有一条船上忽然出了一阵惊呼。这船猛地一侧倒向一边虽不曾翻倒但已岌岌可危。这船是民船改装船板较新造的战船要薄许多那艘船大概已被凿通水已涌入船舱了。 第十三章 星汉灿烂 全 那艘船是钱文义麾下我也看见钱文义出现在另一艘船上气急败坏地大叫什么。 现在该怎么办?那艘船此时倒平稳了些但入水却深了许多准是舱中进水船正在下沉。这船都是木头的本来不至于沉下去但上面有一百多人加上这份量只怕这破船是吃不住力。 我正待命边上的船只过去接应忽然甄以宁在身后道:“统制任吉将军请战。” 任吉那六十个雷霆弩兵就靠在我边上刚才蛇人攻来都是在水中的任吉的雷霆弩威力极大却不能及下在射河中的蛇人时他们的雷霆弩也根本没什么大用。不过他的船上因为载员少倒可以再分出一些。我点了点头道:“准令命邢铁风与杨易掩护他靠近。” 甄以宁道:“得令。”他又将黑白二旗挥舞了一阵邢铁风和杨易那两队让出一条道夹着任吉的船向那艘破船靠拢。 那艘船大概是船底被凿通此时蛇人几乎全聚到了那里不断地从舱中冲出来。船上的一百来个士兵正死守舱口但蛇人与人一对面帝**实在远不是对手亏得舱口甚小蛇人不能一拥而出只能一个个冲出来还能应付但即使是二十几个士兵面对舱口那一两个蛇人士兵仍是节节败退。虽然也斩杀了几个蛇人但士兵也已阵亡了五六个了。 任吉的船一靠近那只船从他的船上忽然探出几块跳板搭在那破船上任吉在船头喝道:“前锋营的弟兄不要恋战马上退过来。” 那几块跳板拼成了一块足有五六尺宽的大道那船上有个小队官高声喝道:“大家不要乱让伤者先退其余人随我来挡住这些怪物!” 从我的船上望过去这人也看不清面目。我看了看南边陶昌时和刘石仙两部正在聚拢这方圆阵马上便要布成。我道:“甄以宁让前锋营准备一旦这些士兵接回马上命前锋营后退五丈以这艘破船为中心布方圆阵。” 甄以宁答应道:“是!”他伸手又猛挥了几下旗帜。此时只见那艘破船上的士兵已约略退走了一半经任吉的船又散到其余船上先前那个小队官带着些人且战且走但蛇人从舱中冲出的越来越多现在船上几乎是蛇人与帝**士兵数量相等了他们更是抵挡不住。冲到跳板边时一个蛇人忽然猛地冲上来一刀正砍近那小队官腿上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随着他的叫声剩下的士兵再无斗志此时他们纷纷向跳板冲去。我心中一寒心知不妙。此时蛇人已到了船甲板上若它们攻占到任吉船上以此为基础向四周攻击那就如一场野火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喝道:“马上命前锋营支援任吉绝不能让蛇人冲上任吉的船去!” 我和任吉的船相距也不过五六丈远此时船上活着的士兵几乎都已散去。蛇人的攻击力当真骇人一船百余名士兵几乎有三分之一已经战死其余的都已逃开还有五六个落在后面。最后的一个踏上跳板时忽然脚一滑人摔倒在地两个蛇人已同时冲上双刀齐落那个士兵连声音也没出一声便被砍成了数段。 但这时活着的士兵都已逃出了那艘破船了。河中的一千来个蛇人几乎有一半都上了这破船其余的蛇人也正在向这里游来。它们一定也要借这个缺口攻破我们的阵势。我喝道:“快让我们的船也上前助攻!” 我的话刚说完蛇人冲得快的已经上了跳板其余有几个蛇人死死地按住那几条跳板不让任吉抽掉。它们也学乖了怕我们射箭每个蛇人都抓着着从船上砍下来的木板防身。正在此时从任吉的船上出了一阵弦响冲在最前两个的蛇人惨叫连连数十支箭从它们身上穿胸而过仰起的身体也几乎被穿得烂了。那一排箭余势未尽穿过这几个冲在最前的蛇人后仍向后射去。后面那些蛇人正聚作一团它们也害怕我们射箭所以把木板围得水泄不通但雷霆弩威力太大弩箭之下这些木板等若无物一下便穿透了。它们聚得这么近那些箭每一支都几乎要射杀一个蛇人。 只这一排箭便已将蛇人打得晕头转向。有几支箭落空了甚至越过船只向陶昌时、刘石仙他们的船队飞去也不知有没有误伤人。现在方圆阵已经将近布成若再放雷霆弩反而会伤到自己。我道:“甄以宁让任吉快退开不要放箭了。” 雷霆弩的威力实在太大了。以前我就知道这兵器定然大有用处用到实战中威力更是乎想象。 这时任吉船上有人挥了两下旗帜甄以宁忽然道:“统制任将军要我问你这船还要不要?” 那船上也有些辎重但并不太多。任吉难道能一举将那船毁掉么?我道:“告诉他如果不伤到另外的船只那他有什么本事就用出来不然就快点退开。” 甄以宁挥了两下后道:“任将军说他马上退开。” 任吉的船正在倒退他们将好就暇地将那几块跳板也仍抽回来。我不禁一阵惊骇也不知任吉到底空说豪言还是真有办法毁掉这船只是因为怕伤及其余战船才不用。 这时方圆阵已然布成那些蛇人本想通过这船来攻击其余船只但作法自毙它们聚在这一只船上反而被我们包围。那艘船还在慢慢下沉周围的水面上仍探出一批密密麻麻的蛇人头颅我也不知它们在想什么大概此时它们也尝到了当初我们在高鹫城中尝到过的绝望的滋味。 我第一次指挥作战看来是大获全胜了吧。 甄以宁道:“统制现在要当心蛇人孤注一掷四散出击。” 我点了点头道:“是。让诸军当心慢慢缩小包围一旦进入弓箭射程便以箭攻击不让它们攻上船来。” 蛇人这一番战死的比我们要多得多。它们在水中又不能射箭几乎是我们压着它们在打。只消别让它们再凿破船只那我们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时那艘破船的甲板已到了贴水面相平的地方了。有个蛇人忽然游上那破船顶舱大声叫了起来。 “伏羲大神!” 它叫的是帝国语字正腔圆如果我闭上眼睛只怕真不相信那是蛇人的声音。以前那个蛇人山都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帝国语这个蛇人看来说话也不逊于它。 这一声喊出以那只破船为中心所有的蛇人忽然猛地下水向四周游来河里也一下翻腾起来。每个蛇人都有三个人那么长剩下的也总有七八百个蛇人一里多宽的河面上似乎都容纳不下那么多怪物了。这些蛇人本来各自为战这回却象合成了一个有无数巨臂的怪兽。 蛇人是孤注一掷了。也不等我令迎着它们的两艘船上同时箭。这了阵箭雨射下简直不用瞄准但那些蛇人却浑若不觉仍是劈波斩浪奋勇向前这气势简直无坚不摧。 正对着的是邢铁风的船队我的船紧接其后。蛇人这番攻击仍是冲着我来的吧我以前在前锋营中与邢铁风相处得并不太好这回却要他来替我抵住第一轮攻击。我不禁苦笑道:“缩小阵势将蛇人彻底打垮!” 方圆阵本就利守不利攻而蛇人这般不要命地攻击力量虽大但也难以守御了。如果这一轮攻击撼不动我们的防守那蛇人就再无他法。 “轰”的一声邢铁风的座船忽然一侧周围的士卒也出了惊呼。蛇人这一轮攻击仍不可小视他的船当其冲被一击凿破。但是这回他周围都有船只守护他的座船受创另两艘船马上过来夹持着他的船退开其余的船仍然迫近来蛇人要攻到我跟前拖得一刻便更难一分。 当三艘船只受创退下终于方圆阵已经合拢将剩于的蛇人围在一个只有二十丈方圆的小地方。现在这儿四周都有箭矢对着蛇人只要冒出头来便有五六支箭同时射下那些蛇人东奔西突哪里还冲得出去?随着它们一个个被射杀此销彼长之下已成了我们对蛇人的围歼。一时间当中的河面上到处浮着蛇人的尸有时船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蛇人的尸浮上来也是一阵箭矢每条蛇人的尸上至少都有七八支箭了。 这么用法我们的箭只怕没到东平城便会用光。但此时诸军都已不管我先前要节省箭矢的命令只是拼命射着。河面上不过翻起水花而河水也已成了暗红色。 现在围歼已到了尾声。这一千个蛇人可能一个也没能逃掉河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蛇人尸。我走下顶舱到了船头曹闻道还在指挥士卒寻找冒出水面的蛇人但现在要找到一个活的蛇人也难了那些蛇人尸几乎已挤满了河面。 我道:“曹将军行了让诸军暂时歇手吧。” 此时天也已快黑了暮色罩在河面上但帝**中却一个个兴奋异常尤其是前锋营士兵。这回我们虽也有伤亡但比较蛇人的伤亡实是不足挂齿。杀了一千余蛇人自是个不小的胜利但是这个胜利对士气的鼓舞也是不可限量的我也不禁有种想要欢呼的**。 曹闻道听得我的声音转过头来猛地不由分说一把抱住我边上几个士兵也过来抓住我把我抬了起来。我被他们抛到空中耳中只听得他们的欢呼似乎不如此便无法表达自己的狂喜。一时间所有的船上都出了欢呼声。 不过除了我这条船上是在喊我的名字别的船上喊的都是“帝国万岁”之类。 这时甄以宁跑过来道:“快把统制放下来几位将军都过来了。” 曹闻道他们刚把我放下来陶昌时和刘石仙当先向我走来身后跟着钱文义、杨易和邢铁风。他们到我跟前忽然齐齐跪倒道:“楚将军此役得胜统制已立功。” 我慌忙也跪了下来道:“大家请起。若无诸将精诚团结哪会如此轻易取胜。” 钱文义笑道:“楚将军此役我军伤亡不到百人却斩杀数千蛇人楚将军单凭此役便已厕身名将之列矣。” 我不由苦笑了一下。这些蛇人最多不过一千钱文义足尺加码地说有几千这个牛皮可别吹得太大了让人觉得蛇人不堪一击生了轻敌之心。我道:“此役任吉将军立功甚伟功实该让与他的。” 我倒也不算谦虚蛇人攻破钱文义麾下那艘战船时我本已乱了阵脚若非任吉的雷霆弩稳住军心只怕现在庆祝胜利的要是蛇人了。 我一说起任吉邢铁风转头道:“对啊任吉在哪儿去了?” 他一向对我爱理不理这回让他做我的手下一定让他很不高兴不过这回连他脸上也露出笑意来了。 杨易也转过头去忽道:“他们在捞取箭矢啊。” 我心头一亮道:“对还是任将军老谋深算快把箭捞回来能捞多少便捞多少。” 这些箭大多还漂在河面上这次围歼蛇人主要是靠弓箭之力。我们这六万支箭经此一役只怕消耗了一半还多实是该取回来了。钱文义道:“是啊是啊快去谁捞得多谁先得。” 雷霆弩的箭也不是特制的就是平常的箭。以前在平地上战后打扫战场总会把箭收回来可这回在河上搏杀又是个对蛇人以来未曾有过的胜仗谁也没想去收回箭来了。 陶昌时他们向我行了一礼纷纷回去。我对曹闻道道:“走我们也去吧。” 甄以宁在一边道:“统制三艘船受损伤者医治这些善后的事不做了么?” 我挥挥手道:“甄以宁你不是参军么?这些事便由你负责。” 他还想说什么我已和曹闻道去放下小船了。甄以宁虽然年轻但经此役我知道他实是个精干之人大有可为这战得胜我不想面对自己一方的损失来折了我难得的这股锐气。 河上已漂满了蛇人的尸没射中的箭也漂得满河都是。我和曹闻道合乘一船让一个士兵操桨我们不时把箭从蛇人尸身上拔下来。 收了一阵河面上的箭已不多了曹闻道看看那艘破船道:“统制我们去船上把战死的兄弟收回来吧。” 那艘船上的一百多人战死了三十几个尸身横七竖八地躺在甲板上。甲板已经和水面平齐那些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尸身被河水浸泡着甲板也流淌着血水。我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这船破得太多了让十个人上去收回阵亡弟兄的尸身。” 这条船上的士兵都是南征残部有一个我还认得是当初前锋五营里的我也曾带过。他们对战死沙场早有准备可是也许没人想过经历千辛万苦逃回帝都只这么几天仍然会死在蛇人手里。 曹闻道在边上指挥士兵收着战死者的尸有一具尸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手臂了。那个人大概是曹闻道认识的他骂骂咧咧地在甲板上转着到处看脚下那些血水也被踢起来。我看了看四周这三十多具尸都已搬空舱中能用的一点辎重也搬走了便道:“曹将军回去吧真找不到也只能算了。” 曹闻道道:“***一定是这些怪物吃下去了。这些东西……”他两眼血红几乎要滴下血来忽然走到一个蛇人身边拔刀向一个蛇人尸上砍去。只是两三刀他砍下了一大块蛇人的尸肉他割下一条塞进嘴里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骂道:“别以为你们吃人老子也吃过你!” 我一样也吃过蛇人的肉不过那是煮过的哪儿象曹闻道这么生吃?这块蛇肉白里带着血丝外面还有鳞片看上去也让人恶心。我打了个寒战也说不出话却听得边上纷纷出了刀砍之声甲板上另外的士兵也学着曹闻道的样子在蛇人尸身上砍下肉来生吃。 象是会传染的一样前锋营的人几乎都开始割蛇人肉来吃了另外船上的人一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任吉手下的士兵在与蛇人厮杀时勇不可挡现在也好象是吓着了。 我们这些经历过南征之败的人在别人看来几乎就是些生番了吧。我不禁暗自苦笑但也不敢多说。他们心头的气憋得太久了实在该泄出来。可是我心里的气呢?好象我从来都不会这样不顾一切过。 也许我已经是个想得太多的人了。 我抬起头喝道:“传令下去前锋营中军官一律随我上岸将这些士兵埋了。” 曹闻道道:“是啊。来人给我拿个碗来。” 我不知曹闻道要碗来做什么这时有个士兵已从船上去取了个碗来曹闻道拿着这碗走到一个还在微微动弹的蛇人边上一刀刺入它的头下割了条大口从那口子里流出一些血来他又割了几个积了大半碗交给一个士兵后道:“统制军中无酒就用蛇人的血来祭一祭这些战死的兄弟。” 我有些茫然在看着他。记得我们知道蛇人吃人时都有些害怕而蛇人看我们在吃它们会不会也觉得害怕?若许我们和蛇人也没有本质的不同吧。 将三十多具尸运到岸边前锋营的百夫长以上的军官都来了陶昌时、刘石仙和任吉也上岸站到我身后。我拣了个干燥的高地和人掘了三十多个坑把阵亡者埋好曹闻道把那碗蛇人的血递了过来。 血被风一吹有点凝结了。蛇人的血和人血不一样没有热气但看上去也是一样时间久了也一样会干会凝结的。我按过血只闻到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曹闻道和几个士兵在这些坟群前生了一堆火把几条蛇人的尸肉扔进去烧烧得一股焦臭。我端着那碗血面前的篝火也不时把火星喷到我面前我忽然心头一疼把血浇进了火堆。 火堆出“嘶”的一声象是浇上的是油一样火舌喷高了数尺。我嘶声道:“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喊出这八个字我将那碗扔到一边双膝一软跪到了坟群前。随着我跪倒身后“扑通扑通”地人们纷纷跪倒他们也都大声道:“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我不知道在这刹那间为什么我没有说是“以瞻家邦”、“以瞻山河”喊出的却是向不为人看重的第三段中的话。可是我好象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些视死如归的士兵他们舍生战斗其实并不是为了空泛的家邦或者山河心中所想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父母亲属吧。 天已黑了火舌不停地把火星喷向天空天空中半圆的月亮已升到中天象是把一切都结上了一层薄冰有风吹来其声咽然卷过树林传来了一阵阵苍茫无际的呼啸象是应和我们那一阵阵几欲泫然的呼号又阵阵远去。 ※※※ 蛇人的袭击使得船队行程耽搁了半天。等我们修好伤船重新整队出时天已快亮了。 站在船头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看着天空中的半圆的明月我觉得自己又困顿不堪。指挥诸军作战尽管自己不曾冲锋陷阵但是却好象比自己去厮杀更让人疲惫。但是蛇人这番袭击不免令人担心。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这条河下游距大江还有六百余里大致再两天一夜就能抵达东平城。可是我实在想不通蛇人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动伏击和诸将战后商议时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从兵法上看这地方水面开阔实非动偷袭地方我们的船队可进可退得以从容布阵而蛇人纯是从水面动攻击毫无地形之利可以说从一开始蛇人就已处于败势。说它们仍然是些生番并不懂兵法吧可是它们来偷袭我们的船队又实在是很高明的用兵方略。我怎么也想不通指挥蛇人的那个脑有时显得高明异常有时又显得蠢笨不堪。在守高鹫城时也一样蛇人先是不顾一切地攻城即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也不管后来却又法度谨严轮番攻城进退有序实在让我摸不透。 我让曹闻道注意周围不能大意自己再也支持不住回座舱休息一会。哪知头刚一捱到枕头却听得外面有一阵喧哗。我揉了揉眼走出座舱只见不少士兵正在船头看着什么。我走过去道:“出什么事了?” 甄以宁也挤在士兵中他听得我的声音转过头来道:“统制你看那儿有人在造堤。” 两岸原本也有些居民但现在兵乱一起这些居民全都北迁了只剩下一片片的荒地怎么还会有人来造堤?最大的可能便是蛇人干的了。听得这话我的倦意一扫而空走到船边看去。 这两条用石块和泥土组成的河堤由岸伸向河心造得很粗疏两边都只造了十余丈而已当中还有七八十丈的空行船也没什么妨碍。我道:“这有什么用?” 甄以宁看着这两条堤忽然道:“看土色很新只怕是新造的。统领是那些蛇人造的么?它们是不是想用这个来打仗?” 我心头一乱也不知怎么回答。这条河大多有一里余宽这一段特别窄些只有一百丈左右。也许蛇人是想在这儿造两条河堤然后在这堤上设寨拦截我们?的确如果它们把这河堤再造长些当中的空隙只留二十丈的话我们就不能在水面设阵了最多只能两艘并行。如此一来蛇人就能占地形之利它们一千人只怕真能挡住我们三万大军了。怪不得蛇人伏击我们时我现它们的工具很不顺手凿子什么的并没有手上拿的全是些刀枪之类。 一定是这样的。我只觉心头一阵冷脸也有点白。这一个胜利来得也实在太侥幸了如果不是王长青献策要我们先行大队几天后才到那时蛇人这个工事筑成了那我们真的大概连东平城也到不了。而蛇人一旦在这儿建起工事那么从后方运到前钱的辎重也势必不能象现在一样安然抵达城中了。 蛇人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甄以宁在一边大概看我如此不安小声道:“统领蛇人真会那么做么?” 我点了点头道:“这些怪物很聪明好象在不断地变强很有这个可能的。唉也许它们看我们也是怪物吧。” 我记得在符敦城外遇到那个奇怪剑手时他曾很奇怪地说什么“以前天帝选择你们做主人实在是个错误”云云。照那说法天帝现在是选择蛇人做主人了? 我看了看天。天色很好时已近曙但东边微微有点亮头顶上却仍是一片夜空。在这无垠的天空中繁星点点。 万千年前和万千年后的星空都是一样的吧。明亮的黯淡的每一颗星都晶莹如泪如孩童的渴望父母的企盼。 就算上天真要是选择了蛇人我也绝不退让。我暗暗咬了咬牙看着星空默默地想着。 甄以宁见我一直看着天大概以为有什么异样他也仰头看着天空。我低下头来时他忽然道:“好漂亮的星星啊。” 我笑道:“你难道是第一次见星星么?”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以前从来没注意。统领你说我们这一趟赴援胜算有多少?” 我想了想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我还是说:“最多只有三成。” “三成?”他的眉毛也拧起来了“统领你也太悲观了吧我们三千多人就能杀光这一千蛇人东平城外的蛇人最多也不过两三万我们前后却已经有七万大军要到了就算不能胜得象现在一样轻易五成胜算总有的。” 我叹了口气道:“这儿的一千蛇人我有点怀疑它们根本不是来伏击我们的。我们的度比大队快了足足一倍有余我觉得它们好象是在河上修筑工事想借工事来挡住我们没想到我们会来得那么快只怕受到伏击的反而是这一千蛇人。你可曾现蛇人攻打我们时拿的全是6上用的兵器好象并没有凿船的工具。” 我们去回收箭矢时也曾把蛇人的兵器拿了一些回来但是那些武器多半只是些刀枪之类倒是锯子斧头倒有一些。甄以宁回过头看看身后漂满河面的蛇人尸叹道:“蛇人真会有这般厉害啊。” “这些怪物绝对不能轻敌的。” 我低声说着象是对甄以宁说又象是告诫自己。头顶星空灿烂万千点星光正闪烁在黑暗的天幕上。黎明前的天空是一夜间最黑暗的这时的星光却显得比往常更亮。 帝国有一个传说说每个人在天上都有一颗星对应只是有大有小。可就算再小的星也会有自己的光亮。 我的星会是哪一颗?帝君自诩为太阳可是为什么我不能是太阳? 象是一下子看见什么诡异的东西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呆了。我看着天空中星海浩瀚越到东边就越稀。太阳已经快出来了那些微弱的星光都已被地平线上射出的阳光吞没已看不清而东边的天幕上晨光熹微那一轮太阳正隐隐地要喷薄而出就象一团燃尽一切的大火连钢铁也转瞬间会被熔化。 还是当一颗星吧。我不禁有些想笑。想当太阳的人当然不会只有一个帝君可是太阳只有一个就足够了。 ※※※ 尽管因为蛇人的伏击我们耽搁了大半夜但是这回船行得很快看样子明天晚间仍然可以赶到。 在船上站到天大亮我再支撑不住去小睡了一会。今天是三月十三我们是十一号凌晨离开大队的看样子竟然四天便能赶到东平城。水路固然本身是一直线比6路近许多但我们能达到这等度也实在足以自豪。 走出座舱我正好看见甄以宁也从统舱里出来。他大概没休息好一张脸也没什么血色。睡在士兵当中那当然得习惯了才睡得着的不然那一片鼾声就足以让人一夜不眠。他看见我行了一礼道:“统领好。” “没睡好吧?要不你还是住到我舱中来吧让人再搭个铺。” 他摇摇头道:“总要习惯的统领谢谢你了不过我还是住在下面吧。” 他的脾气倒是有种异于他外表的倔强我不觉有些惭愧。从进入军队以来我就颇负勇名可是我也一向爱清静以前最难受的就是让我住在士兵当中所以攻破高鹫城后我宁可独自住在外面。和甄以宁一比我这个出身贫寒的平民子弟反倒自愧不如了。我讪笑了笑道:“甄以宁这也是令尊教导你的吧?令尊大人当真了不起。” 他也笑了笑道:“统领取笑了。”他似乎不想再把话题扯到他父亲身上看着河面道:“楚将军不知东平城战况如何了。” 自从经过这次与蛇人交锋后我已不敢有丝毫懈怠以前只派了四人两船探路这次我派了十二人探路四人一组。上一次那两艘没有回来的探路小船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蛇人干掉了这回分成三组一旦情况有变我们也马上便能知道。不过蛇人似乎没有再放第二层埋伏今天一直很平静。 天黑了下来。今天异乎寻常的平静似乎也预示着接下来更为激烈的大战诸军上下都有些躁动不安。也不知有谁提议有艘船在船头烤肉吃香气随风吹来一下子有不少船只有样学样曹闻道也过来向我提议说让士兵在船头烤肉吃吃。 到了东平城新鲜肉食只怕也只能被煮成一大锅大家分着吃了所以这些士兵要趁这机会最后享受一下吧。在船头烤肉是把铁炉搬上甲板而甲板上铺上一层沙土不会失火的。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现在士气正旺不能让士兵折了这股锐气。也许我们这三千人的先头部队对东平城的守御没什么实际的大用处但如果我们能在东平城外打个胜仗对城中守军的士气却是个不小的鼓舞。 天黑了下来船头上都跳动着一团团火光风过处肉香四溢四处都是士卒的笑声。杀掉了这批伏击的蛇人不论是前锋营还是狼兵自信心都空前高涨风中到处都是士兵的欢呼当中夹杂着南腔北调的小曲也不知唱些什么。 我在船边看着周围一切甄以宁跑了过来手里用一支细木棍插了块烤好的肉道:“统制你怎么不去?这块给你吧。” 他毕竟还小吧。我不禁有些莞尔。他的年纪大概只比祈烈小一岁平常他沉着稳重这时却和同年纪的人一样了。 我接过肉来心里却不禁一痛。祈烈当我的护兵时也曾经这样拿块烤肉来给我只是这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咬了两口烤肉只觉得眼前也有些模糊。我转过身趁甄以宁不注意抹去了眼里的泪水。 ※※※ 三月十三日也安全过了。十四日早晨天色不太好浓云密布看样子又要下雨。现在雨季虽然已经过了但每隔五六天就要下一场雨的我们十日晚出以来遇到的一直是好天已算很难得的。 如果雨天遇到蛇人伏击那该怎么办?这场欲来的春雨让我多了几分忧虑但看着士兵们的士气依然很高昂我也不想自折锐气只是让甄以宁旗语要各船小心防备。 雨还没来风却更大了船队度一下又快了许多。照此看来天不黑我们便能到达东平城了。 船队风帆都扯足了桨手也都满足在划。每个人都知道马上就要正面面对蛇人了狼兵还没什么但是一路上一直很激昂的前锋营却一下静了许多。前锋营由南征军残部组成对于他们来说又要面对这批曾经让南征军全军覆没的怪兽无论如何都不会行若无事的。 岂止他们船每向南行进一程我心里也更增惊恐。此番受命增援东平城我虽然也算一军统制却实在没一点信心。 时过正午风更大天也越昏暗了。河面上这数十艘战舰都拉满了帆船几乎象贴着水面在飞。我在船头看着前面这时曹闻道过来道:“统制弟兄们都已准备好了。” 也许现在东平守军正在浴血奋战说不定我们一赶到城里马上就要投入战斗。我看了看周围现在那些没有下船操桨的士兵都站在甲板上刀枪俱已备齐。我点了点头道:“传令下去保持度不要乱了阵型。” 原本我们一直保持着锋矢阵前进我在吴万龄抄写的那半本《胜兵策》中也读到“兵无常形却忌无形。”行军时即使不能保持严谨的阵形也必要有一个阵形之势这样一旦受到攻击便可以以最快的度布阵不至于混乱成一片。现在船极快要保持严整的锋矢阵那准是不行不过这个阵势却一定不曾散开。邢铁风的座船被蛇人击破后换了一艘新造的战船当座船。他和蒲安礼约略有些相象虽然对我一直不甚服帖但他却能愈战愈勇那次被蛇人攻破座船他指挥部下丝毫不乱伤亡极小这也是他的长处。 当初的前锋营真个是百炼之师啊。如果邢铁风能和曹闻道一样听从命令只怕现在这支前锋营未必便逊于路恭行时的前锋营了。想到这儿我不禁有点想苦笑。现在的前锋营虽然还不能说是乌合之众但毕竟是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这些士兵都是从蛇人重重包围中杀出来每个人的个人战斗力自然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可是指挥却是大成问题尤其是前锋营三统领都是老的前锋营中的百夫长而士兵当初却是其他部队中的象曹闻道他对我颇为服从但假如把他调到邢铁风麾下邢铁风就未必能指挥如意了。 这支前锋营虽然战立功但要成为强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天越来越暗了。现在按理离天黑还有好些时间可是因为天空中密布阴云几乎已同黄昏来临。邢铁风的前军去势很猛现在船队已经到了最高度船只之间度的差别也体现出来了新船大多在前面而一些由老船改装而成的战舰却拖在后面整个阵形也被拉长。 我回头却甄以宁道:“甄以宁你信号让邢将军注意后面的船只不要行得太快了。” 甄以宁答应一声上高处去信号。因为天色越来越暗他也改用了灯语。看他把红黄二灯挥舞了几下后忽然从最前面邢铁风座船上也了一串灯语。 那串灯语打得很急我没在高处也看到了。 难道又出现事情了?我心中一凛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船顶。这时甄以宁正在四处张望一见我上前他叫道:“统制邢将军说据探路士兵报告前面有厮杀声。” 我们离东平城大约不过百余里了但如果是东平城的厮杀声绝对不可能传到一百多里地以外。我心头一沉道:“让他加紧防备。再让陶刘两位将军注意两翼将阵势变成方圆阵任吉将军的船调到我们前面去。” 如果按最坏的情形东平城正于此时失望溃兵正在从水路逃来那我们势必就要担挡起阻挡蛇人追击之责了。任吉的雷霆弩威力很大但不利近战一旦蛇人靠近雷霆弩的威力便无从挥因此我把他们调到前面由任吉担挡第一轮攻击而后再借方圆阵利守之势在近战中阻住蛇人。 甄以宁点了点头又打了两下灯语。我走下船头刚踏上甲板曹闻道手持长枪走过来道:“统制蛇人又要攻来了?” 我道:“还不清楚小心吧。” 变为方圆阵后船队度减慢了。各船上都出了一阵喧哗他们也已知道情形有点异样了吧不过倒没有惊慌。 河上风已越来越大此时渐已起雾看样子一场暴雨就在眼前。虽然取得了一次胜利但我仍是惴惴不安。蛇人的大举进攻我也见到过前一次胜利与其说我用兵有方不如说是雷霆弩初于硎打了蛇人一个措手不及那次胜利倒有八分靠的是运气。这一次单凭三十具雷霆弩能不能击破蛇人的攻势实在是个未知数。而且我也听说过雷霆弩因为设计精巧一旦弓弦受水威力便会大减如果战事一起雨偏偏在这时起来恐怕雷霆弩就只成为摆设了。当初在高鹫城中也是因为雨季城中的弓箭威力大为减弱往往十几箭命中还是射不死一个蛇人。 船队虽然减但度依然很快。又行了一程此时已经可以隐隐听得前面的厮杀声了。 此时我们恐怕已经接近了大江与这条河的交界口。东平城就在河的入江口上游约摸一百里的地方按度我们再有四个时辰便能到达东平城。可是这阵厮杀声只怕就是从交界口传来的难道真的是最坏的预计生了? 曹闻道脸色也有点白小声道:“楚将军会不会是……” 我斩钉截铁地道:“东平城有四万大军要真是全军撤退声音不会这么轻的。听这声音最多不过万人只怕是和小股蛇人生的冲突。” 话是这么说但我却对自己这番推论也不敢如何相信。蛇人的攻击力我们都是有切身体会的当初拥兵十万的南征军最后得以生还的只有现在前锋营的一千三百余人那么东平城被破后逃出一万人也已是奇迹了。 这时从前面突然又传来了几下灯语象是被针刺了一下我几乎要跳起来扭头道:“甄以宁!甄以宁!” 甄以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我身后他看着灯语面色凝重低声道:“统领邢将军已要接战了他要我们让开路让人退下。” “他说是什么人么?” 甄以宁面有难色道:“统领这个用灯语可说不了的。” 一共也只有二十几种符号用灯语只怕也只能布一些靠左靠右之类的意思吧。我道:“好吧你马上令让所有人准备战斗。” 邢铁风的船已经减慢后面的船只正不断靠拢此时喊杀声越响亮直上云霄邢铁风一定已开始接战了。我看看周围这里正是河流的入江口特别宽大在这儿倒是一个绝佳的水上战场。 没想到还没到达东平城我们便要碰到两场硬仗了。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时从前方突然爆出一阵呼喊我被这阵声浪一惊甄以宁在边上也一下变了脸色道:“统领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前面。前面便是大江了江上雾气比河上还大隔个四五十丈便已看不清。我道:“这声音并不惊慌不是坏事。放宽心吧反正生死都是百年的事不过早晚而已甄以宁你怕么?” 甄以宁一咬牙道:“怕也要顶上。” 尽管心里很沉重我不禁又有了些笑意。曹闻道在我问他这问题时也说怕的甄以宁倒也是说实话的我第一次上战阵也没人问我怕不怕我也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但是直到今天每次上阵我心底总还有些恐惧生怕这次不能生还。不过当战斗正酣时这些事自然也不会多想了。甄以宁说的也是现在就算怕也要顶上。现在已经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而是为了我们的父老为了千千万万的人在战斗了。 那阵呼喊声已渐渐轻下去突然间头顶一道闪电划过象是一下将江雾也划破了一角借着这光我看见前面邢铁风的几艘船左右一分空隙里露出两艘比我们的快船大一些的船。这两艘真可说残破不堪能在水面上漂着也是奇迹了看旗号正是东平城的船。我心头猛地一沉喝道:“快全军上前接应。” 难道那就是东平城最后剩下的人马了?这两艘船虽然比我们的船大一些但也恐怕每艘只坐得两百人只剩两艘难道邵风观守军和二太子的援军共四万人现在只剩这四百人?可是现在已由不得我多想了要之事便是将这两艘船救出来。 这时又是一个闷雷响过雨倾盆而下。我们这三十几艘船的阵形已经布成了下一步便要看到底挡不挡得住蛇人的攻击。我正想让诸军攻击曹闻道忽然叫道:“统制你看!” 他指的是前面邢铁风的座船。邢铁风冲在最前面他让过那两艘破船自己的船已在这阵势的最前方此时他的船上忽然出了一阵大呼整艘船也象搁浅了似地一动不动。 那自然不是搁浅在他的船周围水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蛇人的头。那些蛇人只有头冒出水面手中也是些刀枪正不断地向邢铁风船上攀来看上去这船就象一只爬满了黑黑虫子的长形水果。 这副景象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恶心。我沉声道:“冲上去解救邢将军!” 邢铁风的船是在最前面的蛇人这船猛攻那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啊。雨正下得大船的两边胸墙上因为尚满了雨水又是艘新船很是光滑蛇人爬得很是困难但它们似乎根本不在乎一个个以手中的刀枪拼命砍凿又借力向上爬。邢铁风这次的船是艘新船蛇人看来一时三刻也根本击不破船板但是有几个蛇人已经爬上了甲板正在甲板上和士兵死战如果不能及时将它们打退那么势必会有越来越多的蛇人爬上来到时只怕这艘船便要被蛇人夺去了。 这和上次蛇人的战略如出一辙啊。它们都是攻一点单个击破再借此为基础向周围进攻。看着那些在邢铁风船帮上爬得到得都是的蛇人我不由浑身毛但心中却也更增了一份信心。 看来蛇人虽然会水却并不惯水战它们也是要和我们正面交手时才能占得上风的。我们已经胜过一仗了这次的蛇人看上去虽多但它们主攻邢铁风一船总数只怕比上回还少倒也不用如何害怕。只是蛇人已经紧贴在船上任吉的雷霆弩措手不及却没办法再用了。我回头道:“甄以宁让任吉在外围等候其余船只靠上去接应邢铁风将他们船上的伤兵替下来务必要将攻上来的蛇人全歼。” 甄以宁答应一声又奔上了望台去信号曹闻道递给我一支长枪道:“统领这回你还是上去指挥吧。” 我看了看天天空里雨正倾盆而下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现在天气这样灯语别的船也未必看得清我们不如接舷一点给别的船做做表率。” 曹闻道怔了怔又大笑道:“楚将军你果然不负龙锋双将之名。好我姓曹的就把性命托付给你。”他转头大声叫道:“前锋营的兄弟们统制身先士卒大伙儿也上吧别给统制丢脸!” 他的声音嘶哑但也很是响亮。随着他的喊声周围突然爆出一阵吼叫象雷声一样一**地滚过去此时只怕连狼军也在为我们叫好了。 天空中又打了个焦雷仿佛此时天公也来我军助威。我只觉心头象有一团火燃起忍不住仰起头大吼道:“冲啊!” 我们的船本来就距邢铁风的船不远不过一转眼已靠近了邢铁风的座船。两船相接眼看便要相撞我大吃一惊只道这回弄巧成拙反而会使两船互撞但我们的船却突然间船头一侧紧紧贴着邢铁风的船擦过两船接近处只怕不到一丈现在我在船边都能看到爬在邢铁风船帮上那些蛇人的眼鼻了。 两船已近几个人在向邢铁风的船铺设跳板那些蛇人只怕也知道一旦我们两船相连那它们在邢铁风船上这点优势便不存在了忽然同时转过身几个离跳板跳近的蛇人齐齐用力“哗”一声我们的跳板刚搭上对船便被它们推落在水。曹闻道怒道:“***再铺!” 每艘船都有六七块跳板邢铁风的船上只怕现在腾不出手来铺跳板两船虽近却也有一丈多远根本跳不过去的。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这般各个击破么? 我心头一急眼角瞟去脚边正有一卷缆绳堆在船顶上。刚才降前近把几张副帆下了这卷缆绳本是拴副帆的此时却已松着。我一把捞起那卷缆绳扭头叫道:“甄以宁一旦我回不来你传令前锋营由钱文义将军负责。” 不等他回话我将这卷缆绳套在臂上枪交左手人猛地向船边跳去。 第十四章 兵行诡道 两艘船相隔不过一丈多一些我从船顶跳下吊在缆绳上人登时直荡过去。刚荡离座船曹闻道正指挥士兵在铺第二块跳板我从他身边掠过时把他吓了一跳叫道:“统制……” 他话还没说完我一脚在船身上一蹬人已猛地向邢铁风的座船荡去。因为加了这一把力去势很急只觉风声急掠过耳边只是一眨眼间便已到了邢铁风的船上空。只是我的船比邢铁风的要大一些而缆绳又缠在臂下一时也放不开离地竟然有四五尺高。 这时曹闻道正指挥士兵放第二块跳板邢铁风船上的士兵也在协助他们摁住那一头可是那些蛇人拼命要把这块跳板弄开。这一回曹闻道也学了乖两头都有士兵拼命摁住跳板那些蛇人一时也弄不翻。可是蛇人的力量远较我们大只消再来几个蛇人那曹闻道除非把全船一百来个士兵全叫来摁住跳板不然肯定挡不住它们这般大力的。 邢铁风正指挥麾下死战而此时我的上升之势已竭正停在空中马上又要荡回自己船上去了。这回荡回去只怕正一头撞在自己船的船帮上一头撞死的可能也有。情急生智我的右手猛地一松人便一下直直落下。 空中四五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右手一松之下缆绳登时脱出我的手臂将我的右臂也磨得一股火烫身体便掉了下去。 这缆绳一脱开我的手臂马上便又荡了回去。现在我就想回去也已没办法了要么就是和邢铁风他们一块儿战死要么就是击退蛇人化险为夷。这时候我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邢铁风一直很讨厌我要是我们并肩作战一起战死的话不知他会怎么想。 人正下落曹闻道搭过来的那块跳板正在甲板上乱动蛇人的力量毕竟比我们要大邢铁风船上的士兵既要与正向船上冲来的蛇人战斗又要压住这跳板到底挡不住蛇人的大力眼看这块跳板马上又要翻了。我也没多想大喝道:“闪开!”左手的枪一转枪尖冲下两手抓住枪杆猛地向跳板上扎去。 这是武昭老师所授懒龙舒爪枪的一个变化使用。武昭老师示范给我们看时他把力量用到极处能一枪刺穿一棵合抱粗的大树。这一枪的巧妙之处在于力量与技巧的集合我虽然不及武昭老师这一枪也因周遭情势所限使得很笨但力量却是借了下坠之势而手法我也自信与武昭老师相去无几。“砰”一声这船虽是用很坚硬的木头制成的但我这一枪还是穿过近两寸厚的跳板连甲板也扎透了枪尖直没而下一支枪竟有三分之一多没了下去便如给这跳板钉了个巨钉。 这回蛇人除非力量大到足以将枪杆弄断不然便根本弄不翻跳板了。我借力落到了甲板上只觉心头也一阵狂跳。 这一枪绝对已出了我的能力。看来人情急之下也能有这等巨大的力量啊这一枪要是对着蛇人我想它们力量再大也是挡不住的。 一落到甲板上我只听得对面曹闻道他们出了一阵欢呼。这回一块跳板已经搭成几乎同时紧靠这板跳板又搭上了一块曹闻道领着几个士兵已当先冲了过来。 看来这一仗我又赢了。 我不禁有些得意却听得曹闻道惊叫道:“楚将军小心!” 那些攀在船壁上的蛇人见已阻不了我们铺设跳板一时间全力向船上杀来。它们一定要抢在我们能来这船上增援以前攻占甲板了。一个蛇人攀得最快有半个身体探了出来它一手抓着一把短柄大刀舞得象车轮一样另一手抓住栏杆下半个身体猛地甩起来已经缠绕在栏杆上这一刀平平砍来正是对着我的。 它的刀是南疆特有的大砍刀背厚刃薄光是刀刃便有四尺长连刀柄便有五尺重量可以达到四五十斤。这一把刀也只有军中那些大高个才能用蛇人身长虽然大多在一丈五到两丈之间不过由于身体较细用这种刀看上去不免有些头重脚轻可是实际上它们却用得得心应手虽然也没什么手法但在它们这一身可怖的力量下刀势一如惊涛骇浪势不可挡。 我的右手往腰间一搭脚也猛地一蹬人如闪电般退后了两步只觉背后一疼浑身也是一震想必人退到了船舱壁边了蛇人的这柄刀几乎是擦着我的身体掠过。 如果船舱再大一些我只怕会被这刀拦腰斩断的吧。我不由一阵心悸还不等我庆幸只听得右边有人一声惨叫两个士兵退后不及被这一刀砍中。这刀去势太急一个士兵被拦腰砍成了两截另一个士兵在他右边刀子也划破了他的肚子。那个被斩成两段的士兵当即毙命血也直喷出来另一个不曾死惨叫声只怕是他出的但是他现在的身体也只有背后连着肚子上这一道伤口之大连肠子也流了出来定也无救了。 血洒在我的脸上也洒在栏杆上那个蛇人当其冲整个身体都象是刚从血里捞出来的。这两个士兵死得如此惨法但旁人却似乎看都没看到那蛇人一刀刚过马上又有两人直冲过去。他们用的是长枪其中一个冲来正挡在我面前。两枪齐出而蛇人正缠在栏上哪里闪得开?那把刀用得力量也太大了一时收不回来两支长枪同时刺入它人身体这蛇人也惨叫一声刀势已回一刀直落“嚓”一声将我面前的士兵穿胸刺穿。 这一刀虽然是那蛇人情急挥出但力量仍是大到骇人那士兵手中的长枪还扎在蛇人身上自己的身体却已被蛇人这一刀当胸刺入透背而出几乎从中切成两半了。 又是一阵血喷出。 我再也忍耐不住吼道:“怪物受死!” 地上血象水一样积了起来甚至那战死的三个士兵的内脏也落在上面但我冲上前时浑若不知脚下一错闪过面前那士兵的尸身手中百辟刀已疾起疾落。百辟刀利可吹毛那蛇人的大刀还没在那士兵体内这回哪里还闪得开?一刀正砍断了它持刀的手臂而它的身体又被两支长枪钉在栏杆上躲也躲不开我一刀得手顿也不顿刀尖一挑这刀划了个弧线便掠向那蛇人的胸口。 这个蛇人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我本可以一刀便切断它的喉咙但它太过凶残我也要让它尝尝开膛破肚的滋味。哪知我的刀刚要出手只觉眼前一黑一个长长的影子象一条虹一下翻过那个蛇人头顶猛地出现在面前我大为惊骇手中百辟刀却丝毫不慢手腕一催力已一横一竖地划过两刀。 这手十字刀是军校中刀法老师教我的高招两刀因为用得极快方向却是垂直的敌人格得住横向一刀多半格不住竖向一刀了。眼前这个蛇人平平地跳过来那是个活靶子一横一竖两刀同时得手那个蛇人这般横着翻过来等如是一送死虽然身上鳞甲遍布但以百辟刀之利就算它身上的鳞甲是铁铸的一样能砍开的。 这两刀虽然不长但因为是呈十字形那个蛇人胸前象是一面被割破的鼓一样打开。伤口虽然不大可是里面的内脏却一下挤了出来在伤口处形成一个大包。我正觉奇怪却听得那个先上来的蛇人大叫道:“阿格!”后上来的蛇人却猛地一撞一段栏杆被一下撞塌那个蛇人直掉下船去。 它在做什么? 一时间我不由怔住了但马上意识到它是为了要救那个蛇人啊。 它也许叫阿格?我知道蛇人是有名字的我到蛇人营中去夺沈西平头颅时那一队蛇人的领叫山都后来抓来的那个蛇人俘虏自称叫“西查”。如果不去想它们那等奇怪的形状只听这些名字蛇人也与蛮族没什么两样。而这个叫“阿格”的蛇人为了救另一个蛇人不惜牺牲自己性命那和心地高尚的人类也没什么异样啊。 我握着百辟刀怔怔地看着那个蛇人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现在那蛇人正在地上翻动我只消补上一刀便可将它刺死但我好象面对一个人一样下不去手。 这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嚓”一声一把大刀下落这个大概叫阿格的蛇人的头被刀砍落我听得曹闻道叫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只见曹闻道带领的几个士兵已经冲到了邢铁风的船上。风狂雨骤他们要走过这般只有一块的跳板也不是很容易我抬起头时正好看见有一个士兵脚下一滑“啊”地一声落到了水里。水里的蛇人正密密麻麻地挤作一团那士兵一落入水中象掉进一个磨盘一样一转眼功夫便什么都不剩了雨又下得大他的血迹也马上在江中被打散了好象没多少血一样周围的士兵都好象什么都没看见仍是一个接一个地冲过来。 可是不管雨多大血还是血。甲板上到处都流淌着血水江面上这一块也泛起了一阵淡淡的红色。 我道:“曹将军蛇人算人么?” 曹闻道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这么问他喝道:“统制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胡思乱想!” 他手提长刀向一个正在爬上来的蛇人砍去。现在有好几艘船都把跳板搭了过来船上人越来越多船也被压得吃水更深甲板离水只有五尺余蛇人爬上来固然容易得多但我们在甲板上砍它们也更容易了。这批蛇人的数目似乎比我们上一次遇到的要少得多邢铁风这船又是新船它们一样没有凿船工具根本凿不通的而我们因为刚取得过一个胜利士气正盛此消彼长之下那批蛇人攻势虽猛却根本上不了船。 这一仗我们又胜了啊。可是这次我却没有胜利后的喜悦转身对一个士兵道:“把你的枪给我你去传令让各船不必再向这儿增援了。” 邢铁风的船上现在已经总呆了三百多人了。这些最大限乘只有一百五十人的船要是坐了三百人恐怕一不当心会翻过来的。那个士兵点了点头道:“得令。” 我接过他的枪冲到船边。这儿的栏杆被那个阿格撞塌了按理是蛇人最易爬上来的地方但这些蛇人的攻势也是一浪弱似一浪它们的尸也在船四周堆了起来剩下的蛇人看样子也已失去战意。 也许蛇人真的越来越象人了有人的感情人的智慧但也有人的恐惧了。以前在高鹫城中蛇人攻城后几乎是一个踩着一个攻来伤亡于它们好象根本无所谓它们的士气可以说是不存在的永远都是这般疯狂地向前。可仅仅几个月后这些蛇人却也有点和人一样了也明显看得出现在它们的士气在减弱。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啊。我默默地想着。对于直接战斗来说对付一批有理智的人自然比对付一批疯子要容易。可是蛇人越来越象人那真的是因为天帝选择了它们来做这世界的主人么? 我的心头隐隐地有一阵寒意。我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个现实我也更希望蛇人是些更不好对付的野兽这样杀它们时我也不至于想东想西。可是现在如果不管蛇人的外表和杀人又有什么两样了? 蛇人终于挡不住了。此时诸船已经布成了以邢铁风的座船为中心的方圆阵那些蛇人在泅水逃遁时一露出水面来马上遭到如同暴雨一般箭矢的袭击。现在才现这批蛇人的确很少最多大约也只有两三百个武器也和上一次的差不多都是些不适合水战的刀枪之类。 也许这批蛇人就是从那一千来个蛇人中分出来的吧?或者干脆就是那一千多个蛇人中溃逃出来的?经过这一轮厮杀逃出方圆阵去已是极少了大约才十几个。在雨中只见那些蛇头在水面上载沉载浮正在向岸上逃去。若不是因为雨太大弓弦沾水威力大减这几个蛇人准也逃不掉的。 雨下得正大我捋了一把头道:“穷寇莫追由它们去吧。”在这么大的雨中箭不能用任吉的雷霆弩在这次战斗中也没什么表现我实在不想让士兵冒险去追击这十几个蛇人。要是全军压上这十几个蛇人绝不是对手但一上岸它们真正的实力便能挥我们只怕会受到更大的损失我实在不愿为了追杀这么几个蛇人便让士兵去冒这种险。何况蛇人在地上游动并不很快它们肯定不会比我们更先赶回去的。这次胜仗战果不大但是却也让我知道我们并不是在蛇人面前便不堪一击如果能抓住时机有正确的指挥加上士兵精干那我们也能夺得胜利的。 邢铁风的船已是伤痕累累岌岌可危了。他这次厮杀颇力肩头也中了一刀向我汇报时那条受伤的手臂也用布胡乱包着雨水打下他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了。以前和他同为前锋营百夫长时我对这些世家子弟很是看不惯但现在想来那时我未免也有点自以为是。他们虽然与我没什么话好说但他们一样也是军人一样与我征战厮杀。世家子弟虽然升迁比我们这些平民子弟快一些可也一样是积功而升的我现在倒多少为自己对他的偏见有些内疚了。 安慰了邢铁风几句他这一船人这次又战死了十多个。两次交锋前锋营都是充当主力一千三百多人前一次战死的三十多人中有二十七个是前锋营中的。这次蛇人的数量虽然远少于上次但这批蛇人的战力看样子比上一批更强按比例算我们的损失比上次为大。 我正吩咐着随军医官过来给伤者疗伤一边回自己船上去。走到跳板前一个士兵正拔着我扎在那跳板上的长枪这枪扎得太深他根本动不得分毫一见我过来他行了一礼道:“统领小人该死你的枪我拔不起来。” 这一枪有近一半没入了甲板牢得象生了根一样。我捋了把脸上的雨水试了试但入手之下只觉两臂两虚只是让枪稍松动了一下仍然动不得分毫。在扎下去时我是借了下坠之势再加自己的力量现在有些疲惫实在也没办法拔起来了。我苦笑一下道:“不行我也拔不起来再叫几个人过来帮忙吧要是真拔不起来那只好让工正来把枪杆锯断了。” 那士兵摸着枪杆道:“这枪杆很好锯断了实在可惜还是多叫几个人试试。” 他正要招呼旁人边上有个士兵忽然道:“我来试试。” 这声音也很是沉稳那士兵脸上一喜道:“陈忠你大概能拔起来来试试吧。” 这个陈忠生得极是敦实一张脸方方的身体也是方的整个人几乎象一块磐石身上的软甲也几乎是花的到处是血痕。他走到枪前先看了看两只手互相搓了搓半弯下腰一把抓住枪杆猛地吼了一声“嘣”地一响伴随着一阵木头断裂的声音枪一下长出了两尺。 好厉害的力气!我不禁一阵吃惊。当初蒲安礼有前锋营第一力士之称可他的力量似乎比这陈忠也略有不及。这个陈忠长得貌不惊人也不特别高大魁梧没想到居然会这般强壮。 长枪本有七尺原先扎入甲板的足有三尺拔出了两尺后还有一尺没在甲板里。陈忠把手向下移了移一脚踩在跳板上又一用力长枪“嚓”一声拔了出来连带着跳板也出现一道裂缝。陈忠手中抓着那杆枪一张脸一时也涨得通红不住喘气。 上战场后有一件称手的兵器那可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在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大事这支长枪是我专门从兵器库中挑出来的枪柄是用北方的枣木做成紫黝黝的几同精铁。我记得挑出这支枪后曾请武昭老师看过他试了试大大地赞了一番我的眼光说此枪枪头镔铁虽只平常但这杆枪杆实是难得的好东西坚中有韧足可担得数百斤份量。只是木制枪杆刺入人体后抽回来还算顺滑一旦刺入木头要抽回来可是难上加难。当初武昭老师在示范我们枪法时一时使得兴起一枪将一棵树刺得对穿后来却再也拔不出来至今军校里还保留着那棵扎着枪的树让后来的学生一见便咋舌。其实要刺穿大树手法比力量更重要我现在要也去扎那棵树的话虽然不见得能象武昭老师那样一枪扎透刺入一半总还可以不过要拔出来便非我所能了。枪刺入甲板虽然厚度比那树要少许多但要拔出来实是比扎进去要多花四五倍的力量。陈忠虽然拔得吃力但终于能拔出来他的力量恐怕比我直要大四五倍了。我力量并不小他比我还要大这么多那他真是个天生的力士当初十二名将中的陈开道号称“力伏九牛”力量之大直如天神陈忠的力量与他相比亦庶几近之。 陈忠把枪递给我我由衷地叹道:“你是叫陈忠么?你的力量实在了不起啊只怕当初的陈开道将军也只与你不相上下。” 陈忠苦笑了一下道:“统制取笑了家祖是大帝手下名将小人只是一介小兵岂敢与家祖比肩。” 他是陈开道的后人?我不由一怔但也马上释然。十二名将的年代离现在也有几百年了他们的后人经过这几百年虽然直系还有几家流传但都不再从军家世也没有当初的显赫了。陈忠只怕是陈开道的旁系子孙现在只是平民那自不奇怪。 我接过枪来道:“陈忠名将也是平常人令祖名震遐迩有你这个子孙陈开道将军的英灵也该欣慰了。” 回到自己船上我把枪交给曹闻道收好甄以宁跑过来道:“统制那两艘船上有人要来见统制。” 是那两艘被我们救下的船吧?我道:“好啊他在哪儿?” 甄以宁道:“领头的叫尚奔在你舱中。” 我道:“去看看。他说了他是哪儿部队么?” “他们是邵风观将军派出来催粮的船只不是城中出来的败兵。” 我不禁笑了笑心中一宽。甄以宁也知道我最怕听到他们是东平城败兵的消息吧所以一听我问便知道我的用意。我道:“他们可有损失?” “还好遭袭后他们马上撤走尚未与蛇人正面交锋所以没有损失。” “没有就好我们快去看看他。” 说“没有就好”那也是我的真心话但我多少也有些对他们不战而逃的愤愤。他们没一点损失我们虽然取胜损失也小但总还是战死了十多个。 一走到舱门口甄以宁抢步上前推开门道:“尚奔将军我们统制回来了。” 我跨进舱口却见三个人齐齐跪倒道:“末将东平守军百夫长尚奔见过楚统制。” 我一见他们不由一怔。三个人跪成了品字形当先一人看来正是尚奔他并是一臂用纱布吊着有些血渗出来。 没想到他们都是些伤兵啊。先前对他们的不快立刻烟销云散我扶起他道:“尚将军请起东平城中战况如何?” 尚奔站了起来仍是很恭敬地道:“统制先前自蛇人大破城中水军船只损伤极大不过二殿下与邵将军守御有方尚无大碍。邵将军命我们这些不能上阵的伤者组成催粮队只是万料不到蛇人居然会在这儿偷袭或非统制来援我队三百人定已无幸。救命之恩尚奔当永记在心。” 我也不管他记不记听得他说什么催粮队急道:“城中粮食如何?够不够?” 尚奔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大概他也不理解我为什么对这问题如此关心。他自然不知道我随武侯南征时被蛇人困在高鹫城时绝粮后的惨状。我实在害怕东平城重蹈高鹫城覆辙而蛇人又在玩我们这个四将合围的故技有意让援军源源不断地送进来耗费城中积粮。 尚奔道:“统制放心城中余粮尚有两千万斤城中军民二十四万便是只用余粮也足够三月之用何况民间尚有积粮若是收齐了便是一年也是够的。邵将军命我等催粮实是让我等去屯田处休养。” 屯田原本只是在西北一带人民稀少的地方才实行的之江省号称富庶没想到邵风观也行屯田之制。我道:“你们在哪儿屯田?” “东平城以东两百里后沃野千里原本就有不少村落。自蛇人袭来江南的村落纷纷北迁邵将军命我们这些伤兵在江北岸聚集灾民沿江北岸设堡屯田一方面让灾民有个安生之地一方面也是沿江布防而灾民中的精壮经过训练也足可补充东平城的伤亡。” 邵风观竟有如此眼光!我不禁暗自赞叹。他这个设想极是宏伟之江省有人口百万其中东平城便有二十万。这儿土地肥沃战事一起只怕江南百姓纷纷北逃若没地方安置这些人便要与江北原居民争粮。而邵风观如此一来一则沿江布防二者有一个坚实的后方大江上运送不必靠牛马之力成本甚低东平城本就一门靠水有了源源不断的补给如果敌人不是这些战力远远过预料的蛇人东平城便坚守数十年也绰绰有余。 我自以为自己有了点名将的影子看来我现在所长无非是战场上的厮杀和真正的名将实是有天壤之别啊。和名将的距离也许邵风观更近一些吧。 我叹道:“邵将军真是了不起。尚将军现在你们仍要东行么?” “是。这船中有不少精擅木工我们主要担负着造船之职城中自水军一败船只损失极大原先屯田诸军也没有会造船的。楚统制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也该出了。” 我想了想道:“好吧。不过你可要小心以防蛇人再有埋伏。” 刚送走尚奔忽然听得船头有个嗓子叫道:“统制在哪儿?我要见他!” 这声音是陶昌时的。我走过舱去道:“陶将军我在这里。” 随声听见陶昌时和刘石仙走了过来。雨下得还大甄以宁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把雨伞来给我撑上。现在天虽然还亮但雨太大了他们的身影也看不清听声音陶昌时却是气鼓鼓的。等他走到我跟前忽然“咚”一声两人同时跪了下来。我吓了一跳道:“陶将军刘将军这是为何?” 陶昌时道:“我二人受命听从统制指挥自当令统制视我们为部属。然我二人恐怕有不赦之罪请统制责罚。”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道:“陶将军何出此言?” “统制临出时统制是否说过狼兵与前锋营将共进共退?” “是啊。” “那统制此番接连两战为何只让我军作壁上观功劳尽遍前锋营?先前尚可说因阵营所限但此番实令末将诧异。想是我等罪大恶极统制不愿我等建功之故请统制责罚。” 他们是要争功啊。我不由有点哭笑不得。这两千狼军其实功劳也并不小只是两次蛇人正面所攻都是前锋营他们损失既小功劳自然也小。我沉吟一下道:“陶将军刘将军请你们不要多疑楚休红若有此心天人共诛。” “既然如此末将请命此番钱文义将军与邢铁风将军所部迭遭重创我原统本部为前锋请统制成全。” 他说的倒也不错前锋营本来人数只有一千三分成这三大部后虽然人数稍多但蛇人两番攻击都是正对前锋营我们损失虽然并不重伤亡一共不到百人船也只损了一艘但前锋营实已锋芒稍钝而狼兵几乎全军无损让他做前锋倒是未尝不可。我想了想道:“陶将军一心为国实令我钦佩。既然陶将军请将那就准陶将军之请下面这百里行程以陶将军所部为前锋锋营为右翼刘将军为左翼布锋矢阵前进。” ※※※ 我这么布置他们才应了一声“得令”站了起来但脸上仍多少有些不满。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也不由一阵烦乱。 要指挥这么一些人就有那么多事要是让我指挥的是十万大军那么单单让调度这些将领只怕就要让我吐血不可。 等陶刘两人走后我让甄以宁令变阵前锋营转到右翼让陶昌时一军到中路来。还好现在人数不多变阵也容易只是耽搁了一小会功夫便将新阵势变成了。 船队重新在雨中出了。我看着岸边新添的那一排坟墓鼻子却不由一酸。 雨仍然很大把我的黑月铠打得亮甲胄下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我扶着船栏默默地站着。 人的生命也许是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可是在战争中生命又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啊刀光剑影中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些战死者有些连名字也不知道了。 这时有人走到我身边把一把伞撑到我头顶。我转过头正是甄以宁他大概完令下来了。我勉强笑了笑道:“甄以宁雨很大你先进去吧。” 甄以宁脸上也有点忧色道:“统制为什么这次胜利后你总没有一点喜色?” 他的话象一柄刀一样我几乎有一阵晕眩。可是我该如何说呢?说我实际上根本不愿意打仗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甄以宁你还只是初上战阵慢慢地就会知道了。” 雨还在下着。我抬头看了看天深深地叹了口气。 船在高前进今天晚上就该到东平城了吧?惨烈的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揭开帷幕。 ※※※ 现在船队是在江面上行驶了。虽然逆流而上却是顺风前进的船尽避没有在河面上快两个时辰后仍然可以到达东平城了。不过现在已是下午到达燕平城那也得是午夜了吧。 黄昏后雨渐渐稀了到了天擦黑时雨也终于停了下来。雨一停各船上的士兵都在抽空换下先前被雨淋湿的衣服江面上也只是一片喧哗。我也回舱去换了下内衣把黑月铠擦了擦。黑月铠只是半身甲主要防护上半身也不算重擦起来却不太容易。我用一块干布细细地擦着在油灯下甲叶重又开始亮。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我道:“进来。” 进来的是曹闻道。他一进门便道:“统制派出去的探路的小船回来了。” 我皱了皱眉。这次我派出了四艘小船在前面探路这样就算出事至少也会有一艘船能回来。尚奔他们遇袭便是有探路的小船回来传信我们才能从容布阵。探路的士兵如果没有事是不会回来的。他们回来报信恐怕前面又出现了事情。我道:“有异常么?” “他们已能望见东平城了说是东平城里灯火通明似乎有些异样。” 灯火通明?我心头一震。这句话多半意味着城中正有战事否则城中不会浪费灯烛火把的。我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他们已经在我们这船上了。另外陶昌时也派人请令要加前进尽快赶到东平城。” 我一走出座舱便见甲板上已挤满了人。曹闻道喝道:“闪开象什么样子一点军纪也没有。” 那些士兵闻声闪开一条道露出当中的几个士兵。那几个士兵一见我迎上前来跪下道:“禀统制东平城中似乎正有激战。” 我望了望前方现在只能依稀看到远远的一些灯火之光想必那儿便是东平城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我道:“只是灯火么?” 那两个士兵互相看了看一个咽了口口水道:“统制我们看到了水中有些破碎的船板还有……死尸漂过来看服饰正是军中士卒的死尸。” 有死尸漂过来了?我走到船边看了看水那士兵不知我的用意只是道:“现在还看不到没漂过来吧。” 水面上只有一些落叶和树枝在顺流漂下我看着一根正漂到船头的树枝按着脉搏数着。一个时辰分四刻我数过我平时一个时辰的脉搏约略是一万次。这根树枝从船头漂到船尾时我的脉搏一共跳了十四次。船全长八丈七尺现在的船是每个时辰三十里扣掉船那么现在的水流度是约摸每个时辰十里我们距东平城约略还有二十里死尸能漂到这儿那就是两个时辰前的事了。 一次战斗很少会持续两个时辰之久。如果东平城的战事现在还没结束那这次蛇人的攻击只怕也象高鹫城的破城之战一样不死不休了。我按着脉搏的手指不由一颤呆呆地望着前面。 这时一个士兵过来道:“统制我家陶将军请令请统制让全军加前进务必要尽快赶到东平城。” 那就是狼兵中的士兵吧?我看了看他。这人意气风斗志昂扬好象根本不以为意。也许他也没想想一次持续了两个时辰的战斗是什么含意。可是加却也是对的我们早赶到一刻对东平城的战事都是大有帮助的。但是在船上这几日我抽空温习了一遍那庭天的《行军七要》和《胜兵策》抄本其中都说“水战之道利在舟楫。据上游以据水力乘高舰以处胜势。”水战千变万化自然不是看看书就能成个水战名将的但是上面所说的据上游与乘高舰之利我都没有照兵法上说我是必败无疑了? 那个士兵以为我没听见又道:“统制陶昌时将军请令要全军加前进请统制准令。” 我点了点头道:“准令。但请你回报陶昌时将军不得冒进保持距离前锋不能进得太快。” 那士兵行了一礼道:“得令。”转身便下小船去了。等他一走我对站在我身边的曹闻道道:“曹将军你觉得城中是在苦战么?” 曹闻道侧耳听了听只是道:“现在不太确定不过统制你看见东平城的亮光么?光头虽大照得并不高。如果是当初高鹫城一样城中大火四起那这些光势必要直上云霄。但此时城中的灯光虽然很多却起得不高可见那是些火把灯烛之光看来东平城行有余力就算有战事多半并不处下风。” 我微微一笑道:“曹将军你想的和我一样。东平城这么亮恐怕确有战事我们一味冒进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城中守军掣肘。从长计议不如稳健为上。步步为营时刻让人在前探路不要自乱阵脚。” 曹闻道也微微一笑道:“统制要是老曹不死以后请统制多多提携。”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道:“此话何解?” “统制你用兵已大似6爵爷假以时日你未必不会如爵爷一般由军功封爵的。到时可要请楚将军你多多提拔我了。” 我不禁一笑道:“曹将军认识你以来第一次知道你原来是个马屁精倒是看不出来。” 曹闻道长相有些象柴胜相胡子来碴的看起来很有点忠厚样。他听得我这么说却有些惶恐地道:“统制末将无礼请统制恕罪。” 我叹了口气道:“何罪之有?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和6将军一般。” 说起6经渔曹闻道也深深地叹了口气。6经渔这个不世出的名将他的最后一战却如此窝囊根本没什么表现实在让人唏嘘。可是在我心里隐隐地又在想着:“有朝一日难道我不能胜过6经渔甚至胜过那庭天么?” 一现自己在想这个我不由得一凛。也许是因为接连两个胜仗斩杀一千多个蛇人让我有些得意了。兵法上也说“骄兵必败”我自己能意识到自己有些骄傲但那些士兵能意识到么? 我看了看周围的船只。在江面上星星点点的几十艘船正在加快行驶我心头却涌上了一丝惧意。 ※※※ 离东平城还有两里时隐隐听得有一些厮杀声传来。因为正起东风这声音支离破碎也听不出城中战况如何。我叫起正在休息的甄以宁让他跟在我身边一块儿站在舱顶观察周遭形势。离东平城渐渐近了现在必须要加倍小心。一想到又要守城高鹫城中的那些事又象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萦绕在眼前。 了望台上的甄以宁忽然大声道:“统制陶将军现水上有敌情他准备全前进要我们跟上。” 现在虽然顺风却是逆水船能开到每个时辰四十里已是把大部份士兵都充作桨手了。陶昌时的狼军颇谙水战他们的桨手比前锋营要强得多大概还能再加快一些但前锋营却已勉为其难了。如果他一味求快那这个锋矢阵便要被打乱我急道:“命令他保持队形不得乱了阵势。” 但是我也知道已经没有用了。前方的狼军已经在加左翼的刘石仙也已跟上现在处于右翼的前锋营已落后了十余丈这个锋矢阵哪里还有锋矢的样子倒象是个钩形阵。我心急如焚叫道:“甄以宁命狼兵不得擅自前进。” 先前遇到的蛇人恐怕都不是准备打仗的所以都没有带水战器具。在东平城外出现的蛇人一定已是准备充份。我们一跳狂奔士兵已有疲意更兼是逆水船又不大又是晚上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陶昌时只怕因为先前两场胜仗来得太轻易已有了轻敌之意。 可是这条命令哪里有用陶昌时一军一马当先越冲越快刘石仙则紧随其后。如果是在6上这样子不成章法的冲锋纯粹是胡闹陶昌时大概也自信狼兵水6两方面的战斗力根本是在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甄以宁打了一阵旗号颓然道:“不行陶将军没看见。” “是不想看吧。”我喃喃道又大声道:“命全军加快跟上。” 现在只有寄希望于狼兵的战斗力了。这样支离破碎的阵势已不能再挥作用现在我们的优势又少了一项只希望狼兵在水上的战斗力能够和陶昌时想的一样强。 东平城已经就在眼前现在也可以听到一些喊杀声并不很强而我们在船上也可以看到东平城北面的水门上灯火亮了许多想必是城上的士兵已听得江上有动静正在加强北门守御。 前锋营虽然战斗力不会逊于狼兵但是操桨之术却比狼兵差远了我看就算让所有人都去操桨恐怕也赶不上狼兵了。水面上只见陶昌时船上的灯光越来越远他的前锋大概已到了东平城北门外了。 突然从前面暴出一阵喊叫这声音让我浑身都一凛。这声音太熟悉了好多次我在半夜里惊醒时耳边回响的就是这样的叫声。 这是人垂死时绝望的惨叫! 我伸长脖子只待看过去但现在前面重帆如云就算大白天也大概看不清前面不用说是晚上了。却见前面有一阵灯光闪过我急道:“甄以宁那儿说什么?” 甄以宁的脸色也有点变了他两手挥舞着手中的油灯一边道:“陶将军的一艘船被击沉他要我们加倍小心!” 这么快法!我不禁一阵骇然。现在陶昌时的前锋恐怕刚刚和蛇人碰面这么快便有船被击沉了。我急道:“让他不要胡乱攻击以方圆阵对敌!” 陶昌时有十艘船刘石仙也有十艘他们二十艘船足可以布一个方圆阵。甄以宁道:“统领你放宽心陶将军已经在布阵了。” 的确远远看过去原先乱作一片的灯火现在已经变得有序多了。看来狼兵名不虚传水6皆能。在6上要变这个阵也并不是太容易在水上就更难了。如果换作前锋营一定是变不出来的。我叫道:“我们也马上变阵每六艘结成方圆阵。” 前锋营现在有十二艘船加上任吉一艘已远远落在狼兵后面。结成两个小方圆阵也费了好一阵子。刚把这两个小方圆阵结好突然前面又传来一阵惨叫甄以宁脸也白了惊叫道:“统制不好了刘将军的座船被凿通现在正在下沉!”他顿了一顿又道:“又是一艘!统制怎么办?” 我沉声道:“向前!” 大敌当前逃是逃不掉了现在只有拼命向前。虽然情势危急我心底却不由得有点想笑。邵风观和二太子正盼着援军早日到来吧我们原来也想着在城外打个胜仗鼓舞一下城中守军的士气可看样子这一次胜利是不属于我了现在还能有挽回的余地么? 我们原来还有三十三艘船狼兵也剩了七艘。四十艘船战力也相当可观可是陶昌时却妄自进兵使得我想好的聚集迎敌之策根本行不通全军分成了两半战力也分成两半了。照这样子下去蛇人以逸待劳各个击破我们只怕有全军覆没之虞。 第十五章 胜负一线 我们终于追上陶昌时和刘石仙时东平城北门外的江面上已是如同着火了一样已有五六艘船起火。蛇人并没有船都是隐在水里这些着火的船想必都是狼兵。这支不可一世的队伍现在溃不成军那些船一边在下沉甲板上的火势又借风势越来越大边上连救都没法救那些船上的士兵真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时看到有一个全身着了火的士兵走投无路向江面跳去但一跳下水面便又无声无息了。 江仍是这条江对手也一样是蛇人但是现在的蛇人却已和先前那批大不相同一阵阵如浪潮涌来忽进忽退几乎每次攻击都伴随着狼兵的厉呼谁也不知是哪一船接下来就要遭到厄运了。 甄以宁有些气急败坏地道:“统制怎么办?” 我看了一眼江面上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蛇人脑袋。因为是夜晚也看不清狼兵虽然仍在不住放箭但箭矢威力也不大。我手紧紧抓着栏杆道:“前锋营保持队形不能让蛇人攻船!” 到了这地步急也没用了。如果强行冲过去自己乱了阵脚那前锋营便要重蹈狼兵的覆辙。甄以宁点点头伸手挥了几挥前锋营的船此时倒放慢了度一点点靠上去。 我看了看四周。如果蛇人攻上来那也只能是混战一场恐怕也没法子指挥。我抓着靠在一边的长枪但舱下走去甄以宁急道:“统制你去哪儿?” 我道:“我冲到前线去厮杀一阵。” 甄以宁怒道:“楚将军你现在不是冲锋将领你是这三千人的主帅岂能弃指挥于不顾一味死斗?快回来!” 他说得极不客气我也有些火起叫道:“蛇人攻到眼前了只能各自为战指挥也毫无用处我不能让弟兄们在前面厮杀自己躲在后面不然战后我无颜面对死去的弟兄。” 甄以宁喝道:“将有斗将有策将不是只有拼死厮杀才显示你与士卒同甘共苦。现在情势危急万分楚将军你若有闪失死你一个事小却是让全军士气大跌那你的罪孽便是百死莫赎。” 他的话象一根无形的绳子我也不由站住了。现在不比当初占上风的时候这一战我们绝对是败了现在要是我真被蛇人干掉那前锋营也将斗志全无恐怕更是害了人。我将长枪一顿大叫道:“弟兄们生死在此一举楚休红就在此船上绝不移动半步!” 我的喊声并不很响但现在结成方圆阵后六艘船相距都很近我的话他们一定也听到了。他们都怔了怔有人大声叫道:“誓将马革裹尸还!”登时这一阵的五六百人同时高呼起来:“誓将马革裹尸还!”另一处的五六百人也同时高呼起来一时间江上声浪滚滚应和着如沸涛声象怒雷惊飞。 “誓将马革裹尸还”这本是军中一战歌中的一句。因为这歌谱子太难唱唱出来既不好听又有什么“裹尸”之语也没彩头很少有人去唱比那庭天作词的《葬歌》都要少唱。此时他们喊出来却更增一股豪气我心头也不由一热想要喊什么可一到喉头又说不出来。 前锋营在水面上实是不及狼兵但前锋营挟两胜之威蛇人的第一波攻势又被狼军接下来我们两个方圆阵插入狼兵散乱的阵形中正好击蛇人之惰归一阵箭雨射下水中登时又翻起一阵波涛不少蛇人中箭从水中浮了起来。 也许可以反败为胜吧。我把长枪顿了顿叫道:“保持阵形伤船马上退后抢修!” 蛇人吃了这个小亏大概也要调整。它们刚才攻势如潮现在江面上有四艘船被击沉有不少蛇人已经爬上甲板正与狼兵力战。别的船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救援伤船那四艘船上的士兵眼看不时有摔下来连同起火的船只狼军这一败真是迅如雷电惨不忍睹要是褚闻中一见他引为为豪的两千精锐竟然败得如此之惨又如此之异只怕要气死不可。 狼兵一共不过一万现在调到我麾下的就有两千。要是这两千全军覆没对狼兵的打击可不小。我让伤船退后抢修但着火的船还可以开动可被击沉的船哪里还动得分毫?只听那四艘船上的士兵惨叫连连不时有士兵被拦腰斩为两段摔进江中。刘石仙的座船被击破后他那一阵的船正拼命冲上但是这回却不象以前靠得太近几乎不消半刻一艘船便又被击破。 现在有五艘船受伤了。我叫道:“甄以宁命令我军各船顶上去用箭开道把伤船救回来能救出一个就是一个。” 甄以宁停住手中的两盏灯道:“统制刘石仙将军危险了!” 刘石仙的船因为冲得太急已冲到蛇人营中。他的船比较坚实虽被击破但水进得慢现在还有大半在水面上但是蛇人也已攻上甲板狼兵和蛇人搅作一团黑暗一片中我也看见他们船上有灯在闪动虽然我不知含意但那舞得甚急定是危急之意。 我咬了咬牙叫道:“曹闻道!马上上前救援!”转过头又道:“甄以宁让任吉与我船平行一起上前其它船只跟上随时准备将跳板搭到我们船上来。” 任吉的雷霆弩在雨中挥不出威力现在雨停了也该用到他们显显这些无坚不摧的雷霆弩。甄以宁把信号出后有些迟疑地道:“现在蛇人和狼兵正交缠在一起啊……” 甲板上的蛇人并不算多雷霆弩放出说不定射死的狼兵会比蛇人更多。我也来不及向他说清我的主意只是道:“甄以宁我马上要去任将军船上一次这里暂由你指挥一下。” 他吓了一跳道:“统制我行么?” 我叫道:“有什么行不行的我也是第一次指挥。我能行你也能行!” 任吉的船应令已向前开来已与我船平行两船也只有两丈多远。我又抓起一根缆绳故技重施向任吉的船上荡去。 这一次任吉的船不象先前邢铁风的船那样进水下沉荡到他的船舷边我脚一勾船栏手松开了缆绳人向前一扑在甲板上冲了两步站定了叫道:“任吉将军在么?我是楚休红。” 任吉的船上沿船已经设好了雷霆弩一些士兵正在进行安装我这么从天而降几个离我较近的士兵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怔了怔便道:“任将军在船头。” 不等他说完我猛地向船头奔去一边叫道:“任将军!任将军!” 刚到船头却见船头的甲板上也已装好了十几架雷霆弩。任吉船上共有三十架现在船头有十二架两舷各有十架船尾也架了八架以雷霆弩的威力一次射宁可以射死两三个蛇人。但雷霆弩不能及下任吉正在气急败坏地命令士兵将弩尽量放低以可以对准那沉船甲板一听得我的叫声他走了出来奇道:“楚将军你怎么过来的?” 我道:“任将军雷霆弩现在能用么?” 他脸上有些苦涩:“先前雨水太大有两架进水后失效我正让人抢修不过看来好象修不好。” “雷霆弩也会坏?”我失声叫了起来但马上也意识到这并不稀奇雷霆弩构造精巧又是薛文亦妙手偶得之作一定还有不完善的坏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任吉点了点头道:“还有楚将军非是末将避战雷霆弩实在无法再放低蛇人离得又太近我怕雷霆弩会对不准。” 我道:“你把一批雷霆弩放到船下从桨孔里射出来!” 他眼睛一亮但又马上黯淡下去:“可是这样我船无法移动又怎么瞄准?” 如果把桨孔让出来虽然可以解决箭头朝向的问题但没了桨手这船也只能横在江面上动不了了。我大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将他们引来。” 任吉看了看厮杀正烈的狼兵迟疑了一下道:“还有楚将军雷霆弩可不会分辨敌我……” 我顿了顿有些迟疑但还是道:“我会尽量把人救出来的别的你看着办吧只要你觉得值得就马上放箭。” 这就是我的计划。我准备将蛇人引过来后让任吉担任主攻。要是有士兵被蛇人缠上我们不放箭的话他也逃不了的还不如早点结束他的性命便是。可话这么说说出来时我仍是觉得心头一震。 即使能扭转战局可日后我的恶梦中会有更多的冤魂吧。 我看了看天云已渐散从云缝里漏出一丝月光。天放晴了这本该是个平静的夜晚可是江面上正腥风血雨厮杀得有如鬼域。我走到刚船舷边刚才那根缆绳还搭在船上我抓住了也不由分说便又荡回己船。 在船上令实在太困难了这也正是水战与6战最大的不同吧。我想着人已回到己船上。此时我和任吉的船已冲到了刘石仙座船边望过去刘石仙船上火势大起刘石仙带着二三十个人正退守船尾。船的四面都是正攀上来的蛇人他们已是走投无路了刘石仙手持长枪和那二十几个士兵正拼死抵抗。可是蛇人的攻击力实在太强虽然他们守得如铜墙铁壁还是不时有人被蛇人击倒。 如果再缓一缓他们这一船百来人便会全军覆没。 我回到己船曹闻道正在船头对着手下大喊大叫我跳上己船便叫道:“曹将军怎么不放跳板?” 曹闻道回过头一见是我大声道:“统制蛇人攻势太强跳板根本放不上去。” 不仅是放不上跳板现在我们距蛇人已很近了船上的士兵大多以箭矢攻击水中的蛇人不让它们靠近。那些蛇人却也乖觉也不强攻只在水中游走我们的箭虽密也仅能将它们迫退而我也知道蛇人能在水下潜行水面上船边虽没有蛇人实在不知道会不会有蛇人暗中攻来凿破我们的船只。我抓着枪走到船头看了看刘石仙的座船道:“曹将军把船再靠上去。” 曹闻道吓了一跳道:“统制再靠近那我们失了缓冲只怕连自己的船也会被凿沉的。” 我盯着刘石仙他的枪术极是高强与我的枪术颇为近似看来多半也是武昭教出来的一杆长枪神出鬼没他们这二十来个士兵守在船尾蛇人虽多还是无法攻破他们的守势反倒不时有蛇人中枪退下。可不论刘石仙如何擅战这么打下去他的人肯定总要被全灭的。 我道:“一旦我船也受伤便准备弃船到别的船上去。” 他吃了一惊叫道:“什么?” 我一时也跟他说不清只是道:“我们尽量把蛇人引过来让任吉的雷霆弩威。” 任吉的船与我船平行稍稍靠后些。曹闻道看了看他们也不知明白了没了大声道:“加快度靠近前面的船。” 现在狼兵已有六艘船受伤其中两艘受伤不重尚能支持三艘已经水没上甲板船上也已没有了厮杀那些士兵已全军覆没刘石仙的船因为比较坚固还没有全沉下去。他队中的十艘船已损失一半剩下的船也被蛇人挡在外围根本过不来要是不救下他来恐怕刘石仙一队的狼兵士气崩坏不可收拾了。我对曹闻道这么下令但心中仍是忐忑不安实在不知道这个计划成不成。东平城守军虽众但自城中水军遭袭后他们的战船恐怕还不如我们的多只怕无法出来救援我冲得太前要是计划不成弄巧成拙自己也失陷了那也就是我们这三千人的末日到了。 我拄着长枪盯着水面。随着船渐渐靠近刘石仙他们我只觉心也象不动了。 突然曹闻道叫道:“统制蛇人又来了!” 水中象是突然间开锅了一般冒出一大片气泡随之一下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排蛇人的头。这些蛇人也有数十个已经在我的座船船头围成一个圆弧接下来的只怕便是蛇人的凿船了。 曹闻道叫道:“快放箭!快放箭!”他冲到船边提着长枪向下刺去。但现在船尚未被凿通枪头尚不能及。随着他的叫声那些士兵都冲了过来。但现在蛇人几乎是贴着船的要射箭几乎得竖直向下一轮箭射过倒有一大半射空。 我叫道:“分一半人用锚攻击!” 这船上只有一个铁锚其余的都是石锚。我抛下枪抓起边上的一个石锚猛一用力这块上百斤重的石锚一下抱起我叫道:“你们快抓着绳子当心。”说罢猛地将石锚抱到船边推了下去。这一下用力过大石锚在栏杆上一磕将栏杆也碰折了一根。石锚一掉出船舷正好砸向一个手持凿子正摸索着要在船胸墙上凿洞的蛇人。石锚下落时激起的风声大概也吓了它一跳正抬起头来向上看石锚不偏不倚正砸在它头上“砰”一声这蛇人的头也被砸得粉碎登时掉了下去一个长长的身躯浮到船边才停住了。 那些士兵也已将石锚推了下去。船上虽然只有一个铁锚三个石锚但这些锚沿着船壁荡来荡去倒也击死了两个蛇人别的蛇人见势不妙又闪开了。 我对帮我拉绳子的几个士兵叫道:“把锚全拉上来你们随时看着一旦蛇人靠近便砸下去。” 这些石锚都很沉重虽然收效并不大但至少可以挡住一时。我冲到船头叫道:“快放跳板把刘石仙接过来!” 刘石仙现在身边只剩了十来个人了。他那船上的座舱已全都着整艘船只有一头一尾还没有火。趁这时水中的蛇人正忙着躲闪石锚我和曹闻道抓起一块跳板对准了刘石仙座船的船尾猛地推了过去。 现在也没法子象上一次一样跳到他船上去用枪钉住跳板一来这次他的船已沉得低了许多二来我也自知上一次实是靠幸运而人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幸运的。我大声叫道:“刘石仙快过来!” 刘石仙手中的枪舞了个枪将冲到跟前的两个蛇人逼退了一步转过头来看了看。但他只是这么分一分心一个蛇人的尾巴忽然伸过来将他一把卷住。他边上两个士兵惊叫一声冲过来想要解救但哪里还来得及刘石仙已被那蛇人拖倒。 我惊叫一声再不顾忌什么猛地冲向那块跳板。刘石仙固然凶多吉少但若不是我叫了他一声只怕他还能支撑一会我觉得他是被我害的。我一冲上跳板曹闻道也惊呼一声但马上跟着我冲了出去甚至抢在我前面。他原本就在我前面一点先踏上了跳板。 但我们虽快那个蛇人的动作却毕竟比我们要快得多刘石仙被他缠住后那蛇人手中的长枪猛地刺下只听得刘石仙惨叫一声那枝透胸而入他被钉在了甲板上。 船上剩下的几个士兵同时出了哭喊。他们本就是在拼死抵抗这时更是不以生死为意刀光大盛。但这只是孤注一掷那些蛇人退了一步后又猛地冲上来又有一个士兵惨叫一声被削去了半个脑袋血和脑浆也溅得船尾四处都是。这一来残兵的防御更乱有一个蛇人已冲进他们当中了。 这时曹闻道已冲到了刘石仙船上他的枪轮圆了那个冲进来的蛇人手中持的也是杆长枪正要刺向一个狼兵曹闻道怒喝一声一枪崩出。 他竟敢和蛇人单挑! 看着他这么和蛇人硬拼我心中不由得一震。蛇人的力量我也很清楚大概只有顶尖的大力士陈忠和蒲安礼这样的才可以和蛇人一拼曹闻道力量虽大却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他肯定顶不住蛇人的。可是他好象根本不在乎居然还是这样硬碰硬。 “啪”一声那蛇人大概也没足全力两枪相交它的枪被曹闻道崩开了但曹闻道也一个趔趄单腿跪倒在地。这时我也已冲到了他身后只那蛇人中门大开枪被崩到外围挺枪分心直刺。这一枪也已借了冲力那蛇人的左手闪电般一把抓住枪头我只觉枪象刺进了树干里一样咬了咬牙又催了一把力这时两个狼兵从两边猛地出枪那两枝枪使得颇有劲力枪术也可圈可点那蛇人这回再闪不开了两枝枪同时刺入它两肋。它手一软我的枪趁势力一枪又中它前心。 一刺倒这蛇人我叫道:“快走!不要恋战!” 这在破船上蛇人越来越多我们在这儿硬拼肯定得完蛋。曹闻道叫道:“得把刘将军带回去!” 刘石仙被那蛇人钉在了甲板上那蛇人大概这一枪也扎得狠了一时拔不出枪来曹闻道冲上前去那蛇人赤手空拳不敢应战急退了回去后面两个蛇人却又顶了上来。这时从我船上又冲过来几个士兵我和曹闻道率这十余人拼杀了一阵眼见再迫不退那两个蛇人再不走只怕我们也走不掉我咬了咬牙道:“走吧刘将军为国捐躯我们以后定要给他报仇。” 说报仇只是句狠话吧。说实在的我根本没有半点战胜蛇人的信心。这场战争就象在悬崖边上的最后挣扎一两场小胜只不过是离悬崖远了一两步而已而一次失败就足以让我们万劫不覆。刘石仙死了我们还能说为他报仇以后我们死了的话还有谁来说这句话? 刘石仙这一船百余人经此一战只剩了十几个。狼兵共有六船受伤两艘受伤不重退到后面还有三艘被前锋营的另一个方圆阵救起。那是钱文义和杨易所统的两营他们这一面蛇人攻势不强大概蛇人也现我这船是一军主战船将大部份都调到这儿来了。 我刚退回自己座船忽然一个狼兵嘶声叫道:“刘将军!” 我转头望去却见一个持刀的蛇人正在拔钉着刘石仙的枪。现在那船上都是蛇人它也可以全力拔枪。蛇人的力量之大真如梦魇它拔出枪时枪尖划过刘石仙的身体也被撕裂。 刘石仙死也还遭分尸之苦啊。我只觉喉头一阵哽咽象是有血上涌扭头道:“快把跳板拿掉!” 曹闻道和两个士兵正在拼命扳动那跳板。刚才我们冲过去时生怕跳板搭得不牢但此时却又只盼跳板松动些。可是对船有两个蛇人正压着那跳板曹闻道他们根本搬不动有两个蛇人已游上跳板正向这儿过来了他边搬边叫道:“快让船退后!退后!” 船一退后跳板自会滑出我这船上了。虽然现在方圆阵已成我这船退后会打乱整个阵势也已别无他法。我也转身叫道:“快让船退后!” 我的话音未落忽然从那船上飞出了两个铁锚来。两船相距总有近两丈一个铁锚却要近百斤重一般人连抱起来都觉困难但蛇人却如掷碎石这两根铁锚“咚”一声掷到我的船上又被一拉绳子登时拉挺了两船连到了一处。 铁锚一落到甲板上我心头象被重重一击。现在让船退后也没办法了。我想把蛇人引过来可不是想把它们引到我这船上。刘石仙那十艘船一千人已是群龙无如果我的座船再被蛇人夺了那对全军的士兵更是个沉重的打击真要溃不成军了。 ※※※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缆绳砍断。我刚抽出百辟刀和曹闻道在搬跳板的一个士兵已先行一步抢上前去抽刀便要砍。眼看他的刀便要砍落我已见冲在跳板上的蛇人手一扬手中长枪猛地掷出。蛇人准头不行但现在已近在眼前枪若是伸长点已能触及那士兵身体了这一枪如同闪电下击那士兵一声惨叫被长枪刺了个对穿手中的刀也落了下去。 曹闻道骂道:“混蛋!” 他也不搬跳板了猛地跳了起来我眼见刚才投出枪来那蛇人身后另一个蛇人也举起了长枪惊叫道:“快伏倒!” 曹闻道看似大大咧咧反应却快猛地伏倒在地。此时那支长枪已掷出一枪从他背上掠过钉在船舱上没入板壁竟有半枝枪之多。我叫道:“快放箭!” 我身边没有带箭但不少士兵都背着弓箭。话音甫落身边已是一阵箭雨。这些人原来都是6经渔部下箭法相当不错一排箭射过当先的蛇人手无寸铁只用两只手挡着哪里挡得住浑身都被射满了箭登时不活了一歪身摔进了河里。它后面那蛇人身上也刺了几枝箭这蛇人却狠命一挣长长的身体拉直了一下窜了过来。 曹闻道和另一个士兵在船最前头那蛇人冲势太急另一个士兵正要抓边上的长枪手还没碰到枪已被那蛇人抓在了手里他正要用力那蛇人手一扬长枪一下抬起那个士兵挂在枪尾也被抬了起来他大叫一声已被甩进了河里。 五六个人合攻一个蛇人也未必能是一个蛇人的对手啊。我心底一寒正待向前但此时身边士兵太少我冲上去也等如送死。可如果曹闻道要硬拼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这般死掉。 正在胡思乱想曹闻道双手一按地面人已翻身跃起却猛地向后跑来。那蛇人本是抓着枪头的正在把枪正过来曹闻道跑出两步它的枪已正直了一枪刺向曹闻道后背。 说不得了无论如何也得救他一救。 我正为刚才的胆怯羞愧此时再不迨慢双足一蹬一枪迎上。两枪一交我只觉双臂一震那蛇人只是单臂之力却已将我的枪震得荡了开去我的掌心一热只怕连手心的皮肤也已擦伤但它这一枪也被我崩开了。 我借着冲势出一枪也不敢再和它比拼这时曹闻道已奔过来我向边上一让叫道:“来人!快来人!” 船头已失那跳板已被蛇人占去现在蛇人正源源不断地冲过来当务之急不是不切实际地想什么把蛇人迫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而是逃离这船。我想起刚才说什么“楚休红就在此船上绝不移动半步”之类的话。如果蛇人大举攻上难道我真的不走么? 曹闻道已站到我身边也不知从哪里拿了枝枪过来气喘吁吁道:“统制怎么办?” 我看了看两侧叫道:“叫下面划桨的兄弟马上反向划船!” 我的船在任吉的船前面一些现在那些装好了雷霆弩的桨孔对准的是正在船尾的我们。如果我们能退后一些那么雷霆弩便可以射了。钱文义和杨易他们还在苦战但他们总还有一拼没想到我这主将反而如此不济只是一个照面连座船眼看便要被夺去。 曹闻道也不知我有什么用意但仍是大声道:“是!”他转身向舱中跑去向桨手交待去了。 他走了没一会那些蛇人已冲上了三四个。现在我们大多上了舱顶上面的人不住用箭攻击这一百来人射箭冲在最前的几个蛇人被射得浑身都是箭却仍是拼命前冲后面的蛇人竟是以前面这几个蛇人为盾正一步下冲来。这些箭威力虽大却是刺不透蛇人的身体那些蛇人移动虽然不快但照它们这样做法只怕不用多久便要冲到我们跟前了。 我身边的士兵已挤作一团谁也不说话只是一箭箭地射出去。谁都知道蛇人一旦冲到跟前是个什么后果。我叫道:“后面的船呢?让他们搭上跳板来把伤兵先带走身体没伤的随我挡住!” 喊是这么喊可是我心头仍是一阵阵不安。任吉的雷霆弩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威如果雷霆弩没用那蛇人步步为营还是这样一艘艘船地冲过来。我们排成的方圆阵守御之力虽强但也有转动不灵之弊要是守不住这一大片船连逃都逃不掉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将蛇人挡在这艘船上!我咬了咬牙正待再喊两句豪言壮语鼓鼓士气这时船忽然一动开始向后退去。我被这一震人也不由得向后倒去伸后一把抓住边上的把手一下站定。 也就是这时忽然在刘石仙那沉船上爆出一声巨响。 这声响动就象耳边打了一个焦雷震得江水也鼓荡不休我耳边也“嗡嗡”作响脸上一变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这时却听甄以宁叫道:“统制!任将军的平地雷成功了!” 这时我已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琉璜味道。这平地雷只怕就是张龙友新做出的一种火器吧?在高鹫城中那些糊糙的火雷弹威力已是不小这次的响声比火雷弹大了十几倍只怕威力也要大十几倍了。 这一声巨响攻守两方都有些惊呆了。这时震起来的水“哗”地又掉回江中象下了一场爆雨水刚散去却听得周围一阵欢呼。我站在甲板上也看不清向外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刘仙石那船本已火起船也沉到了甲板平水但一艘船总在。但现在江面上只有一些破碎的船板一些残肢漂在水面上有蛇人的也有那船上死尸的。这艘不小的船竟然在这一声巨响中整个成了碎片!先前搭到那船上的跳板一头失了倚靠已掉进了水里而我们座船也象被一个巨人以利斧砍过船头的冲角也断了半根冲到我这船上的蛇人有十几个了但它们也象惊呆了一动不动。 这时从与我这船平行的任吉船上忽然出了一阵箭矢破空的尖啸。任吉的船和我的船相距不过四五丈远这阵箭只从他船上的船头出从桨孔和船头同时射来虽然不少箭都落了空但是还是有不少箭命中。雷霆弩的箭矢威力比寻常的大了太多几乎每一支都透体而过冲上我船头的蛇人连叫都没叫便倒了一片两个侥幸没死的蛇人怔了怔突然象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翻下了水里。 任吉除了雷霆弩还有这一手!我突然想起在河上时任吉也曾以旗语向我请示那破船还要不要。那时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看来就是指这种平地雷。 张龙友真是个天才啊。 这一声巨响大概已彻底击溃了蛇人战意现在它们正在退去。黑暗中象是下了阵雨一样只听得一阵水响也不知到底剩了多少蛇人听声音仍是密密麻麻看来不在少数也至少有一千之众。我不敢让人再追也实在不知那种平地雷带了多少。这平地雷看来威力大得实是远想象刘石仙那船虽然本来就已受了重伤但只是一击便成碎片这实非以前所敢想的。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那次倭庄岛夷作战的事。那次张龙友很是侥幸岛夷作乱时他没在工场逃过了一劫。那次他说是文侯要看看他的最新成果也许文侯要看的就是刚研制成功的平地雷吧? 一想起倭庄的事我却突然又想起那回从火场中冲出来的那个岛夷。那次在文侯下令要斩草除根之际那个岛夷冲出求降说什么“上当了”。当时我根本没去多想出时隐隐约约想到一些现在却好象突然然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那一次岛夷毫无胜算和理由的叛乱张龙友的侥幸以及第二天他那些奇怪的话还有文侯好象早已决定的斩草除根之心一件件在心头闪过似乎乱成一片又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联系。 突然我心头象是灵光一闪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惊。 那都是文侯的计策! 那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以文侯之能怎么会把张龙友那个如此重要的工场放到倭庄去而倭庄的叛乱他又为什么根本没一点防备如此重要的地方只让华而不实的禁军把守。如果把事情连起来想想那就约略可以想通了……可是这太可怕了难道平易近人的文侯也是如此狠毒不仁么? 我浑身都是一抖不由抬起头看了看了望台的甄以宁。他正笑逐颜开地和边上的人说什么这次仗其实我们是大败可最后这平地雷使得蛇人劳而无功倒好象我们又打了个胜仗。 他也姓甄啊……我默默地想着。 蛇人已经象夏日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乎是一瞬间江面上重归平静而船上和城中的欢呼此时余音未竭也许都觉得这是个来之不易的胜利。现在也没有人去追击蛇人我们自己的船损失惨重现在大多在救护伤员整修破船士气十分高昂可是我心头却隐隐地又有了当初在高鹫城中时那种恐惧。 这时东平城的北门开了有一艘小船贴着水皮驶过来。曹闻道过来道:“统制东平城里有人出来了。” 甄以宁又了几个信号那艘小船向我这儿驶了过来。等船一靠上我的座船船上的一个人已迫不及待地跳了上来叫道:“末将是东平守军的中军官诸葛方请问这是哪位将军的部队?” 诸葛方身材矮小一张脸却很是机警。我迎上去道:“我是新编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 那些拥在我周围的士兵让开了一条道诸葛方一过来便在我跟前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你们真是及时啊不然此番蛇人定会偷袭成功了。” 蛇人是偷袭东平城?我扫视了周围江面上漂着数百具尸一艘战船的残骸还在燃烧。这也算胜利?我不禁苦笑。 这次共损兵七百二十三人死者绝大部份是狼兵刘石仙部损失近一半何况连他自己也战死了。残余战船开进东平城时城头上还出一阵欢呼可是我却根本没有一点宽慰之意。听诸葛方说蛇人这次攻城主攻东南两门而它们并不强攻忽进忽退只是决不放空这一战持续了足有三个时辰将城中士兵拖得疲惫不堪。直到北门战火突起城中才恍然大悟省悟到蛇人实是来偷袭北门急忙增援。否则北门外船坞里停的一些残存战船只怕会尽数被击沉。 战事吃紧这一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说不定战争结束的时候帝国的人也剩不了多少了吧。 我们把船停靠在船坞整军下船。刚下船来便听得码头上一阵欢呼之声只是这欢呼好象并不是对我们出的。诸葛方正走到我边上他小声道:“二太子和邵将军来迎接你们了楚将军。” 二太子来了?我只有在刚回帝都时在朝中见过他一次。等走到他跟前我跪下道:“末将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率二路援军三千人来迟望殿下恕罪。” 太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二太子虽然没有他那么英俊潇洒但一身戎装却比太子多了几分英武。他迎上来扶起我道:“是楚将军啊我听路将军说起过你。” 路恭行没在边上不知做什么去了。二太子看见我时象是怔了怔又扶起我。他的手腕有力我也注意到他指关节处都是茧是个武人的样子让我大起好感。我站起来又行了一礼道:“末将惭愧路遇蛇人袭击在城外遭此大败请殿下责罚。” 二太子笑道:“胜负兵常之常事楚将军何罪之有?何况主次若非你们及时赶到我们停在船坞的余船只怕会被尽数击沉贵军此功不啻再造。只是你们就三千人么?” 我道:“二路援军由毕炜将军统率共三万人大军在后即将赶到请殿下放心。”我知道我们这点人实在让二太子放心不下这次一战又损了四分之一剩下这两千多人在二太子看来杯水车薪救不了急。 我这么一说二太子不由吁出一口气。他笑了笑道:“楚将军远来辛苦今晚请来我军营喝一杯商议一下以后的战事。” 二太子的话很随和可是我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边的邵风观身上了。 邵风观和劳国基、邓沧澜、毕炜并称为那一年军校毕业生中的“地火水风”四将。名列第一的劳国基已经在高鹫城战死一事无成至死也是个百夫长名列他后面的邓沧澜和毕炜是文炜爱将邵风观当初也与邓毕二人并列现在却已成为一城守城按军衔已在邓沧澜和毕炜之上。 人的命运真的不可预知啊。也许其间的差别仅仅是因为劳国基是平民出身而其余三人都是世家子弟。听说邵风观的父亲也只是个中级官吏并不算豪门但如果他仅是个平民只怕也会象劳国基一样泯然众人不可能升得如此快法三十岁不到便成为镇守边陲的大将。 二太子说完邵风观也过来说了两句明显只是应付而已。我本已猜到邵风观定是与文侯反目所以他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这次的援军是文侯派出来的主将又是曾与他并级毕炜看来日后两军的磨合定大是问题。不过好在他和二太子明显颇为接近而且大敌当前总不至于两军自相掣肘。 诸葛方将我们安排在城中后向我告辞走了。这个诸葛方貌不惊人处事却巨细无遗井井有条看来也是个颇为精干的人。我们的军营就在东门口我指挥着士兵把辎重搬下来后将破船交付随军工正修理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去看一下军营。 一路连番作战前锋营损失不大倒是狼兵损失惨重。到了狼兵驻地看着那些不可一世的狼兵都有点怔忡大概还没从刘石仙战死、七百人阵亡的剧痛中恢复过来。我走进去时陶昌时正指挥狼兵搬运刀枪箭矢。他倒好象没受什么打击仍是声音响亮。一见我过来他迎过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北门是水门易守难攻蛇人又没有战船因此兵力薄弱。城中战船虽然损失了大半水军已无战力但以前东平城通过水路能够补给不断有这批船总能保障后勤如果船只尽毁那东平城势必成为孤城重蹈高鹫城覆辙这么来看按我预先设想那样慢慢过来虽能保证自己不受大损失却又使得东平城雪上加霜了。从这方面来说狼兵的损失倒是很有价值。 我回了一礼道:“陶将军贵部损失甚大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一下吧。” 这也只是没话找话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说才是。陶昌时又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日后请将军行军务必小心不可大意。” 他这话让我有些不悦。这等大剌剌的口气好象是在教训我一样。这次行军我是够小心谨慎了可他这话好象狼兵的损失都是我的责任一样我差一点便要说:“是陶将军要先行的”可看他一脸沉重我心头有些不忍只是道:“是。” 胜败是兵家常事可对于士兵来说将官的一次失误却要他们的生命做代价。走出狼兵营地时我仍是满腹心事。 天已亮了东平城中倒没有多少战时的气氛许多店铺仍是好端端开着但也有不少人家已经大门紧闭大概阖家避兵去了不过和当初高鹫城那种末日将临的气氛相比东平城里还算祥和。这也是邵风观守御有方吧要是城民惶惶不可终日谣言四起那么守城也要费力许多。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两人正在街上走着突然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 这是路恭行的声音!我又惊又喜向边上看去正见一列士兵扛着粮包过来领头的正是路恭行。我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去哪儿了?” 路恭行回了一礼道:“刚才蛇人退去我正指挥部下加紧修理城防刚才听说带援军的是你就赶紧过来了。” 能看到路恭行我也有些喜形于色。路恭行是个很好的长官以他的家世定会青云直上飞皇腾达。以后还能在路恭行帐下为将倒也是一件快事。路恭行看到我也很是高兴拍拍我的肩道:“楚将军你也来了英雄终有用武之城啊。” 我看着他身后那些士兵道:“怎么?粮食不够么?” “不是今天是为给你接风二太子命我来买些好米。东平城中现在粮草充足你不必担心。” 我讪笑了笑。经过高鹫城那等绝粮之苦我现在几乎有些过敏了。这时曹闻道和甄以宁走了过来我道:“对了路将军文侯命我以南征军残部重整前锋营。这次我带的一千三百人都是南征军的余部这位曹将军本来就是6爵爷的部下。” 路恭行突然一怔好象对我的话听而不闻。我不禁有些不悦在见到二太子时二太子也曾这样子了一会愣。难道路恭行是跟二太子学的?不过路恭行马上又变得和颜悦色彬彬有礼他陪着我们回营一路上还向我说着先前的战事。 东平城地势远没有高鹫城险要但也有一点是高鹫城所不及的。东平城北门是道水门又是依山而建从北门进攻除了水军硬攻外别无他法这也是东平城能源源不断补充辎重的原因。而之江省向来富庶气候也较一年到头雨水甚多的南疆为好粮仓充实存粮足可置放五年不坏。这也是二太子决心与蛇人打持久战的原因吧虽然蛇人以人为食吃一顿可以十数日不饿但这样耗下去虽然将代价巨大蛇人却是消耗不起的。 只是战事已持续了那么多日城外的蛇人仍然未露疲态二太子的战略不知最终结果如何。 和路恭行分手后路恭行很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告辞我慌不迭地还了个大礼。他的军衔现在是偏将军仍比我的下将军高一级我也不知他怎么行这样的礼大概是征战已久他也有点昏了头吧以为我真是文侯的心腹。 在营中小睡了一阵天擦黑时二太子派来接我们的马车到了。我们的营帐设在城南的一块空地上。东平城人口虽没有高鹫城多现在也足足有二十余万加上守军大概也达到二十五万了。因为东平城富庶大多数人家都是一些大屋但除了原先的两万驻军有营房外二太子所率援军一律搭帐歇息二太子自己的帅营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帐篷。走进二太子的营帐时我一方面为这营帐之大惊叹另一方面也不由为营帐的简陋赞叹。武侯虽也颇为体恤士卒但他的营帐仍是军中最为华丽的二太子战术不知如何但这等不扰民的做法实是大有古之良将之风。我对二太子的看法也登时提高了一档。和一味喜好音乐词章女色的太子相比二太子倒更有望成为贤君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以文侯识人之有为什么不去辅佐二太子而要对那个庸碌的太子忠贞不二。 如果文侯能辅佐二太子的话帝国中兴之望才更有把握吧。 ※※※ 我们一走进二太子的营帐时二太子站了起来笑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两人在二太子跟前跪了下来我高声道:“殿下末将楚休红有礼。” “起来吧请坐。” 我的桌案已放好了。曹闻道和甄以宁现在算我的亲随将领才可以随我出席二太子这个宴席连钱文义他们那三个统领和狼兵千夫长陶昌时也没资格出席。我看着坐在二太子身边偏席上的路恭行不由有些百感交集。以前路恭行、蒲安礼和邢铁风和我都是前锋营百夫长路恭行本身比我们高一级蒲安礼和邢铁风却和我是完全平级的。如今我和蒲安礼都升上了将级军官邢铁风却要比我们低一级了。如果那时他来得比我早那说不定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便是邢铁风了。 二太子的宴席倒颇有些美味的东西。之江省的人心灵手巧菜肴糕点颇为精致上了一道又一道实是让我大开眼界。我虽然没把注意力放在吃上曹闻道和甄以宁却是吃得不亦乐乎。席间二太子问了我很多事无巨细样样都问。在交谈中我现二太子对兵法也相当熟悉《行军七要》中的句子他是信手拈来比我还要顺。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也晚了。我向二太子告辞后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回营休息。还好二太子不太爱喝酒席上酒喝得不多。但东平城的酒是用大米做的虽没有木谷子酒那种清甜香味也很是醇厚我骑上马时也陶然微有醉意。 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月色。今天是三月十五月亮圆圆的映在青石路面上皎洁如冰。在看到这轮月亮时我一阵晕眩。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苏纹月。 离开东平城后我很少想到她。但现在我突然想到这个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我虽然曾对她说过要娶她为妻但是我也知道那更多是怜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 我爱上的女子只有她吧…… 我抓了抓头。好几天没洗的头也有些痒。虽然手上这样漫不经心地动着可是我心里却象被利齿咬着一样疼痛。 曹闻道在一边打了个饱嗝忽然道:“统制二殿下手下可很有几个强将啊。” 我回过头只见他坐在马上头盔也歪了人醉态可掬但一双眼睛仍是明亮如灯。我道:“是么?我都没注意。”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二太子问我的每一句话我虽然看似回答得很随意但每一句我都仔细想过才敢回答。二太子与文侯不睦我是早就知道的二太子未必会有对我不利之心但天知道他的问话里有什么陷阱让我跳我不敢不防所以连酒也不敢多喝。 曹闻道笑道:“楚将军你大概是太紧张了才没注意的。方才有个裨将来倒酒时手一滑酒壶滑出了手但他极快地左右一换手用左手抓住酒壶。这等动作若非久练箭术之人是做不到的。” 甄以宁忽然道:“论箭术大概会是邵将军最高。我见他喝酒喝得很多但不管喝得醉态多重他提起酒壶来倒酒绝对不会洒到洒杯外便是将酒壶提得比头还高也一样。手如此之稳必是箭术练到了极处。” 听着他们的话我不觉又是一惊。曹闻道粗中有细眼光甚利我已是知道甄以宁小小年纪竟然似乎比曹闻道更高一筹。而且甄以宁看样子是个世家子弟如果他真的是文侯的子侄他的前途只怕真个不可限量。 我道:“邵将军原先在军校中名列‘地火水风’四将箭术那时就是军中第一自然很了不起。” 甄以宁忽道:“对了统制我早就听说过军校中地火水风四将之名火将是毕炜水将是邓沧澜风将是邵风观那地将是谁啊?是你么?”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是我他们比我高好几届呢。不过地将原先倒和我做过同僚和我一样也是前锋营的百夫长名叫劳国基在高鹫城中战死了。” 甄以宁“噢”了一声道:“他可没名气啊。真奇怪当初四人齐名现在差那么多。” 我叹了口气道:“人命由天。一个人除了才能以外运气实在也很要紧。劳国基兵法枪术无一不佳但一辈子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还来不及建功立业便战死这也是命吧。” 曹闻道哼了一声道:“命!什么命!老子可不信命。就算老天要我死我也要先打他两拳赚回本钱再说。哪有什么命!哼!” 他是有些醉意了这些话说得很是粗鲁平常时他对我相当恭敬绝不会这么说的。我也没有在意点了点头道:“曹将军你说得也没有错。纵然有命注定但人生一世自不能随波逐流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 甄以宁点了点头道:“楚将军我听说过一句话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便是说天道无常非人力所能左右但人总要自强不息绝不能认命。”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大了些。这个少年人有种不同于他年龄的老成说这话时更是老气横秋。我听着他的话却不由得心头一酸。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是我算是自强不息么?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却难。在这道洪流中我又能做多少? 我看着天空。圆月斜斜挂在天上水一样的月光流泻下来就象水。 也象泪。 第十六章 闪电一击 回到军营时已是深夜。但走到门口却听得里面仍是传来一些声音。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在营门口跳下马两个站岗的士兵过来牵马我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有人不休息?” 蛇人偷袭失败后今天也没有再来攻城因此前锋营和狼兵都趁这个机会在休息我也想不出有谁精力如此旺盛这么晚了还不睡。 一个士兵撇了撇嘴道:“是任将军。他们那六十个人还在搬东西。” 我面色一沉道:“为什么不帮他们?任将军一路上功劳甚大难道你们还有门户之见么。” 那士兵急道:“统制不是的。我们也说要帮他搬但任将军不要我们搬连民伕都不用我们也没办法。” 任吉的部队虽然暂由我指挥但他毕竟是毕炜的直系到了城中我已没办法再指挥他了。虽然任吉那六十个人也安排在我营中但他将自己几个营帐隔开不和前锋营与狼兵杂处我更没想到他居然连忙都不要人帮。我看了看曹闻道和甄以宁道:“走我们去看看。” 任吉的军营排在营盘的角上可以说是营中之营。任吉正指挥着手下在抬东西。他们一共不过六十个人三十架雷霆弩要从船上拆下重新安装就够他们忙半天了。我走到他们营门口任吉已看到了我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了上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统制你还不休息么。” 我看了看他们。他们那船人虽少东西却不少正有两个士兵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我道:“任将军你为什么不要人帮忙?” 任吉又行了一礼道:“楚统制请不要多心。末将受毕将军之命这些雷霆弩务必要保管周全绝不能落到旁人手中因此不敢劳动贵军。” 我有些不悦地道:“难道你还怕前锋营和狼兵还有内奸不成?” “末将不敢。”任吉大概也听到了我声音中的不悦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道:“末将身为军人只以长官命令为重请楚统制原谅。” 我也向他行了一礼后道:“既然如此任将军你忙吧。此番赴援多亏任将军出力在此多谢了。” 他这样的军人有些死板不知变通但确是个好军人。我刚要走任吉忽然在我背后道:“楚统领!” 他的话中有些欲言又止之意。我转过头道:“任将军还有事么?” 任吉想了想道:“楚将军我听说你与张员外是旧识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带来了平地雷。还望你将此事守秘不要外传。这种武器越机密越好否则走漏消息只怕难收奇效。” 我笑了笑道:“知道了。” 走出一段我低声对曹闻道:“任吉真是死板。武器守得再机密蛇人已然身受哪会不知道的。” 曹闻道看了看身后小声道:“楚将军难道任将军是怕有蛇人内奸么?难道蛇人真有内奸安排进来?” 在高鹫城时高铁冲之事他大概也不知道。我正想说蛇人会有内奸甄以宁忽道:“其实他是要瞒着二太子吧。” 甄以宁的声音说得很轻但我却不由浑身一震。 甄以宁说得没错任吉与其是怕消息走漏给蛇人不如说是不想让二太子知道他有这种威力极大的武器。我不由叹了口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本以为两位太子虽然相争但对付蛇人时总该团结一致看来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二太子问了我半天任吉又要我不要把平地雷的消息传出去只怕都是基于两位太子之争。只怕日后这两方面的力量仍然会有摩擦的。 只是邵风观到底是什么态度?他是不是真的已与文侯决裂投入到二太子一方去了? 我看了看天。月亮圆圆的清晖洒在路上军营中也不时传出士兵的鼾声更添一分静谧。但是在静谧背后似乎又有着万丈暗潮涌动。 ※※※ 蛇人自从偷袭失败后行踪一直很古怪大多是围而不攻偶尔攻一次也是不胜即退任吉把雷霆弩都装到了箭楼上用得也不多平地雷更是用都没用过。尽管守城越来越不吃力但我仍然有些不安。和钱文义他们商议都觉得蛇人该是用当初围困高鹫城的故技。但高鹫城粮草甚少围城有利东平城却粮草充足蛇人这种围困实是毫无作用难道这真的是蛇人领决策错误么? 二十日这天算来毕炜所带大队也该到了。这一日蛇人又是攻打了一阵便又退下看着蛇人退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我把枪交给边上的士兵转身对站在我身边的曹闻道道:“曹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曹闻道正在脱下头盔听得我的话他含含糊糊地道:“是有些怪。不过蛇人是些生番说不定真是想错了。它们破了高鹫城后只怕这办法屡试不爽又要用一次也是说得通的。” 我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想最好去向邵将军说一说要他小心说不定蛇人会有什么异动。” 曹闻道把头盔脱下来了他夹在腋下看了看周围的士兵忽然道:“楚将军我真有些奇怪以现在这支前锋营的战力来看武侯当初的十万大军实在不该只能守四十天的东平城中只有四万多人马现在可也守了那么多天了。” 他并不是在问我但是我也实在说不上来。战场上的胜负有时真是不可理喻相去可能不过一线之微武侯当初大概也不是没有胜机只是阴差阳错才导致失败。不过现在诸军都恢复了一些信心这也并不是坏事。 我把重甲脱掉又披上了外袍道:“曹将军你让人通知一下三统领好生约束我去见过邵将军和二太子就来。” 前锋营这些天抽空倒进行训练。这一千多人论战力实不逊于任何一支强兵但由于是拼凑成军各部的磨合很成问题。我在训练诸军时便想若是有吴万龄在此实在可以事半功倍。论弓马刀枪吴万龄没有一样出色不过他整顿军纪实在很有一套。这些天我自己统兵每天研读那半部《胜兵策》才知道练兵之时军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单兵的战力更重要。一队寻常士兵纪律谨严整体战力便远不止单兵战力的相加。以前不论是武侯还是沈西平这一点都有所忽视所以当初龙鳞军虽然攻击力可谓天下第一终究比不上纪律较为严明的前锋营。 我跳上马向邵风观的中军走去。一场战斗结束城上士兵正在换岗不论是二太子的援军还是邵风观的守军他们的秩序也都很是整饬看来他们一样也现军纪的重要。 到了邵风观的营前我跳下来让门口的护兵通过名跟着他进去。刚进营却听得二太子的声音道:“楚将军来了?正好。” 二太子也在?我入内才现二太子和邵风观两人正坐在案前面前放着酒杯好象正在议事。我跪下来行了一礼参见过后道:“殿下邵将军楚休红有事相禀。” 邵风观也不知为什么似乎一直都有意避开我我这般一说他端着酒杯也没说什么二太子却道:“楚将军有什么事么?” “殿下邵将军蛇人围城已久攻势却不强末将以为其中可能有诈。” 邵风观手微微一抖放下杯子看着我道:“楚将军何以见得?” “末将当初在跟随武侯大人守御高鹫城那时的蛇人也是如此每当攻城不利便又退下直到后来有大批蛇人助攻使城中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我怕蛇人会重施故技。” 邵风观看着那杯子喃喃道:“若真是如此倒是好办了蛇人这趟定然失算就怕它们打的不是这个主意。” 二太子在一边笑道:“楚将军这是多虑了。高鹫城四面皆是平野孤立无援蛇人的围攻方能奏效。东平城却有东阳城为犄角之势又有补给从水路运来蛇人再围个两三年也攻不下来的。” 我抬起头道:“二太子明察。但末将担心蛇人本意实不在攻取东平城而是借机将我大军牵制此处主力却在扫荡南方诸行省那又如何是好?” 二太子还没说什么邵风观的手又是一动连那酒杯也打翻了。他有点失态地站起来道:“楚将军你也这么想?”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这话一出口连二太子的脸色也有些变。我横了横心道:“末将以为蛇人这等妖物以一支孤军直指大江边的东平城实在有些令人费解。蛇人纵然为数众多终究没有人多但大江以南诸省自苍月公叛乱以来已无在编之军蛇人若要巩固后方先是不让我们的大军南下而后扫清南方诸省然后再集结大军攻城。此事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故蛇人有意来犯东平城使得帝君全力注意东平城安危我想只怕现在蛇人的主力实际已分散在南方诸省并不在此处。” 我刚说完邵风观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肩头。我吓了一跳只道自己的话有什么得罪之处没想到他抓着我的肩把我提起来扭头对二太子道:“殿下楚将军与我不谋而合你还有疑议么?” 二太子却仍是坐着拿起了他的杯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道:“此事干系太大我一身骂名事小一旦估计错误那后果不堪设想。邵将军你还是坐下来再说说。”他转过头又对我道:“楚将军你也来坐坐吧。呵呵这些天来你还是第一个来与我们说明此事的。你军衔不高胆子倒也不小。” 我忙不迭又跪下来道:“楚休红自知官卑职小实是冒犯。但这些事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还望殿下与邵将军恕罪。” 邵风观拍拍我的肩道:“何罪之有若是被蛇人攻破城池什么军衔全要成了蛇人肚子里的一堆肉。楚将军你倒有些货拿出来我也小觑你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似乎在说二太子也是肚里空空的人物二太子在一边有些不悦地道:“邵将军坐吧。” 邵风观这才有些惶惑行了一礼道:“殿下请恕末将失礼。” 他虽是东平城主将但他与二太子相比地位实在有天壤之别。以前和邵风观没见过几次今天才算面对面地坐到一起。邵风观相貌也平平略有几根胡须不象邓沧澜那样一派清雅的儒将之风也不象毕炜那样一副雷厉风行的勇将风范很是平凡。这大概也是他不为文侯所喜终于与文侯反目之由吧。想到这儿我倒有些得意。文侯对我印象不差大概我也属于相貌俊朗的那一种。 二太子等我坐下来让人给我添个酒杯后道:“楚将军方才你说南方诸省已无成编之军此话尚有疵漏。南方诸省还有一支力量颇为可观的成制之军只是现在消息不通不知到底如何了。” 我道:“殿下所言必是指五羊城主的两万私兵吧?” 五羊城的地位颇为特殊虽然五羊城主无官无职却拥有两万私兵。听说五羊城因为靠海那私兵大多是水军虽然不属官军不太被帝国诸军看得起但私底下传说那两万私兵装备精良力量非同小可所以苍月公反叛时五羊城主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苍月公也静观其变任其自然。只是那私兵的力量到底如何就不知底细了。 二太子道:“正是。方才我与邵将军正在猜测五羊城主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仍然如苍月公起事时一般五羊城保持中立还是已经被蛇人破城城中大小尽遭屠戮已无孑遗。” 我正想说大概仍是保持中立因为五羊城主曾派郑昭为使与文侯取得联系。但文侯却又有杀郑昭之心不知出了这事后五羊城主是不是仍能保持中立了所以话到嘴边仍是没有说。二太子也没有注意我的欲言又止仍道:“可惜斥堠也没消息实在不知五羊城主心意。” 我插嘴道:“殿下蛇人至今未用大军来攻东平城是不是可说南部诸省尚未全部落到它们手中?” 郑昭抵达帝都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他是从城西逃出城去的路途更远现在肯定还没到五羊城。何况那次郑昭制住了我但却并没有杀我泄愤看来五羊城主是不会决定与帝国决裂的蛇人与苍月公到底不同。 二太子点了点头道:“有理。” 他端起酒杯突然叹了口气道:“天降浩劫生灵涂炭唉这世界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的话很平和然后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一阵感激。那些大臣名将一个个说起战事时总说是要让帝国金瓯无缺好象在战争中死掉再多的百姓都是应该的。二太子自己也是储君却说出这样的话真有些让我意外地感动。 邵风观把酒杯放到嘴边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大声道:“殿下天寿节在即末将所议不知殿下定了没有?” 我不知道邵风观提出了什么建议有些莫名奇妙地看了看邵风观但邵风观根本不理睬我只是看着二太子。二太子也将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忽然一掌往案头一拍道:“立刻招集诸将商议此事。” 二太子说完大概见我在一边茫然地样子笑了笑道:“楚将军你也不知道吧邵将军提议从城中兵去攻打蛇人。” 要去攻打蛇人!这个计划让人骇了一跳。在高鹫城中自沈西平战死后武侯也从来没有这等想法。蛇人的攻击力太强了没人有那么大胆狂妄便是那时的杀生王柴胜相自从与蛇人正面交战后也没有再敢说要派兵进攻之事每个人都觉得与蛇人的战事只能以守御为主。东平城被围后一直都是闭门坚守我没料到邵风观到此时却有如此惊人的提议不由惊道:“二太子此事尚待从长计议……” 二太子笑了笑道:“正是要商议此事。” 他没再理我拍了拍手一个护兵进来跪下道:“殿下。” 二太子从身边摸出一支令牌掷下道:“立刻召集各军领军将官到此处议事另外叫人在这里摆好座位。” 那护兵接令出去了二太子又端起一杯酒笑了笑道:“楚将军你坐到下面去吧。” 议事时我这么个下将军自然没资格坐到二太子和邵风观身边。我心知此时说也没用站起身默然行了一礼走到后面去。这时几个护兵进来整理座位我在角上拣了个和我身份相符的座位坐了下来。邵风营的行营甚大坐个几十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二太子说的是各军领军将官现在我倒也算一个。要是毕炜所率大军到了大概我就没资格再来参加了吧。 城中现在有大约四万多人来参与军机会议的都是千夫长以上的将官。邵风观的驻军在东平城有一万三四千还有四五千驻在东阳城那儿的军官现在没办法过来前来议事的只是东平城中的十几个千夫长加上二太子的二十个千夫长到齐时营中已满满坐了三十多人。路恭行来得甚早他进来后向二太子行过礼见我坐在角上过来坐到我边上小声道:“楚将军你早来了?” 路恭行一直是我长官现在军衔也比我高一级我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坐吧。” 路恭行坐下后小声道:“你可知道要商议什么事么?” 我小声道:“邵将军准备派兵去攻蛇人。” 我的声音很小路恭行却身上一震象是吓了一跳他道:“真的么?这么急?” 我点了点头也没说完。路恭行喃喃道:“果然有这样的决定怪不得二太子这几天都命我加紧训练骑军。” 我还想说什么却听得二太子道:“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二太子站起身扫视了我们一眼大声道:“东平城坚守至今正好是三十三天。这三十三天里诸位戮力同心共赴患难为国尽忠东平城至今坚如磐石都是倚仗在座诸位之力。”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声音很响亮每字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却不由有些脸红因为二太子所说“倚仗在座诸位之力”那是连我也算在内的只是守御东平城我实在没出什么大力。二太子这话让我大为汗颜。 二太子又道:“然这些天来城中坐拥雄兵株守不出纵然蛇人攻不破此城我军也难以取胜。邵将军先前与我商议时至今日已有必要出城一战反守为攻方能取得胜利诸位以为如何?” 我听得有点茫茫然看了看边上的路恭行却突然现他的嘴角有一丝讪笑似是讥讽什么。我心头一动小声道:“路将军其实等毕炜将军援军到了再议此事也不迟。” 路恭行没有转过头来嘴角只是略微一动轻声道:“那时便迟了。” 这话本就在我预料之中了但原本我还在怀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作为二太子重要将领的路恭行也这么说自然我所料不差。二太子这么急要出城求战正是要赶在毕炜援军之前那自是不想让毕炜的援军分功。看来邵风观确实是转向二太子一方才会提出此议的。 二太子说什么天降浩劫生灵涂炭我觉得他颇有仁者之心但是现在却觉得二太子也有有其言而无其行在他心目中士兵的性命实不及这一场大功劳重要。现在出城攻敌就算能胜损失也大但是二太子根本没想到这些也许是不去想。他大概认为太子一系的毕炜援军一到再提出此议那功劳反倒成了毕炜的了不如现在趁毕炜未到便冒险出击侥幸成功后便成全了他一战成功之名先前东平城水军全军覆没的罪名也可以洗刷得干干净净了。接下去二太子名列的第二储君更上层楼与太子的第一储君换换位那也更多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邵风观有些怒意。二太子虽然号称熟读兵书但他一直没有直正上过战阵。邵风观名列“地火水风”四将之一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轻重缓急但他怎么能提出这样冒险的提议来投二太子所好?他难道真的是把士兵的性命当儿戏么? 我离二太子的座位有些远看过去坐在二太子下手的邵风观神色也多少有些异样。也许他知道这样的计划太过冒险也在自责吧。但是他明知此议可行性太低仍要提出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这次行动胜利了还好若是失败二太子最多因决策失误而削去储君之位但邵风观只怕会性命不保了。 看着邵风观我突然想到先前邵风观问二太子到底有没有想好那么看来我求见邵风观时二太子也正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那么只怕是我在这时进来说什么蛇人在后方扫清帝国残余力量才使二太子决心采纳此议了? 我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二太子如此冒进看来我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么如果这次出击再象当时沈西平那样败北我是不是会被当成败北的犯? 正想着却听二太子在提我的名字我一下竖起了耳朵只听他道:“新近来援的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将军亦向我进言有谓蛇人困守不攻定有深意。此言看来不错若我军再株守不出只怕会贻误战机使蛇人得以坐大那更将不可收拾。当务之急我军必要出兵攻击以战果为天寿节献上一份厚礼!”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响。我想起太子的口才也颇为了得他们兄弟两个纵然大有不同在言辞上倒是相颉相颃不分上下帐中诸军这时同时站起大声道:“末将等愿同蛇人决一死战!” 帐中的气氛已被二太子煽动起来了一个个都交头接耳地说着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一副悲壮的神情。在他们想来现在和蛇人的战事是到了最后关头这一仗就算战死也是值得的。 邵风观所定计策是以趁夜将三千骑军分为两队一同冲锋进入蛇人营中后再兵分左右从蛇人营两方冲出。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步兵只是在阵后接应不参加冲锋这样骑军可以充分挥机动灵活的特性。三千骑军要说取得多大的战果那自是妄想但是蛇人动作不快寻常都要以战车代步骑军不与蛇人缠斗只负责冲营到营中后又四处放火一旦得手便马上撤回。这是《行军七要》中所说的“铁骑冲营疾风突进以乱敌心”之策平心而论这个计划并非全不可行如果计划周详实行时又能顺利倒是可以取得一次小胜的。和战果相比一旦主动出击也能取胜那么守城军的士气便能大大提高而更大的好处便是二太子能立下一场足以大吹一番的功劳。与预计战果相比后一个原因对二太子的诱惑力更大吧。 我默想着这计划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从二太子所说的来看邵风观计划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并没有可指摘的可是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知道计划归计划实施起来未必能象想的一样顺利真正到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根本不会按兵法去硬套。象计划中那三千骑军要一同冲入到营中再分开在蛇人营中形成剪刀股一样的阵势左右各杀一圈后再聚拢冲回可一旦到了蛇人营中两边这两支骑军未必能步调一致如果一边被蛇人拦住进攻受挫那就势必使得另一支骑军成为孤军而步兵只担任押阵蛇人便能将两边各个击破这三千人只怕要全军覆没在蛇人营中了。只是现在诸军士气如此高昂法我要是提出这样的异议恐怕会被认为是自挫锐气我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口。 等营中静了下来路恭行忽然站起来道:“殿下末将有一事不明。计划中两支骑军齐头并进可以在蛇人营门口会合但若是蛇人主攻左右任一支骑军将两军分开岂不是被它们各个击破?” 我不禁暗自一击掌。路恭行说的正是我所担心而不敢提的。路恭行是二太子的副将由他来提二太子想来也不至于震怒说不定也会再想一想。 二太子还没说话邵风观道:“路将军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战则不怠’。城中骑军自围城以来一直无用武之地正如利刃硎急盼一用而蛇人只道我军不敢出城交战正是骄兵不可攻此时出击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方一旦错过也太过可惜。而我方援军入城后蛇人定会加强戒备那时此计便无法再用了。” 路恭行道:“现在城中只有不足四万士兵分出三千冒如此大险实为不智。殿下末将以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听他这般说我不禁暗自叹气。 路恭行深通兵法但他是兵部尚书之子大概一辈子还没有尝过别人给他下圈套的滚味邵风观这般在话中设个陷阱便乖乖跳下去了。邵风观说话有些无所顾忌但我现他的谈锋颇为锐利最后那句话说得堂皇之至也颇可自圆其说。事实也确实如此一旦毕炜援军到来蛇人一定会加强戒备的而现在多少有些松懈。只是这话是以这次攻击能够取胜为前提路恭行会落入圈套于是让人觉得争的是等援军来后再出击还是现在出击为好的事了。这事二太子又是赞成了路恭行这么说就象是和二太子作对恐怕反倒把二太子最后一丝犹豫也打消了。 果然二太子道:“路将军两军相遇勇者胜你也不必太过谨慎以至贻误战机。不过路将军所说亦可参考此事宜早不宜迟必要由一支精兵担任。” 他向下看了一眼那些将领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却听得二太子道:“前锋营楚休红将军!” 听到二太子叫我我心中“咯登”一下出列跪倒在地道:“末将楚休红听令。” “前锋营中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且大半为骑军左冲锋军便由楚将军你担任了。” 我低下头道:“遵命。”话说出口心头却不由一阵惊慌。 从各营的组成来看东平城地处大江南岸这地方土质疏松不适马匹奔跑东平城中守军并不擅长骑兵所以邵风观才会献这等计策他也算定了冲锋的不会是他部下。而前锋营是南征军逃回来的南征军在蛇人最后的攻击下连步军第一的锐步营也一个都逃不出来逃回的大部是骑兵从二太子的角度看这样的任务也的确只有前锋营最为适合。我刚答了两个字马上又道:“只是末将有一事相禀此番赴援东平城我军是坐船而来三千人虽多是骑军但战马一匹也没带。” 二太子道:“此事楚将军不必担心东平城有战马五千匹这些天来无用武之地正好用于此事。另外此战的右冲锋军由我亲自统领。” 他这话一出口路恭行已“啊”地失声叫了出来他走出队列跪到我身边道:“殿下您千金之躯末将以为由殿下直接统兵冲锋那是万万不可。” 二太子喝道:“我为一军将领必当身先士卒不畏刀枪又有何不可?路将军你退下了。” 路恭行却根本不退抬起头道:“殿下末将以为殿下当运筹帷幄布号令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二太子的眉头皱了眼来鼻翼也有些抽*动喝道:“路将军你是说本王要亲自冲锋那是有勇无谋了?” “末将不敢。但末将受帝君之命扶佐殿下此话不得不说。殿下您万万不可亲自上阵此事还是交付智勇皆备之将担当。” 二太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叫道:“路恭行你是说本王智勇皆不备了?”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而且直呼路恭行之名看来是真有些生气了。二太子大概熟读兵书自负知兵又年轻气盛路恭行坚持己见自是很让他气恼话语间也不客气了。但路恭行仍是不卑不亢道:“殿下末将不敢无礼。但末将当初随武侯南征转战数千里以武侯之能亦从未披甲上阵。何况为将之道有斗将有策将殿下身负指挥三军的重任这远比亲率一军冲锋重要得多还望殿下三思。” 二太子瞪了他一眼却也说不出话来。武侯当初是太子少保也教过二太子兵法二太子再狂妄也不敢觉得现在比武侯还强至少在人前不会这么说的。半晌他才吐了一口气道:“好吧。卞真!” 从边上走过一个将领来跪到我们身边道:“末将下将军卞真听令。” “卞将军由你统率右冲锋军与楚将军联手攻敌。事不宜迟两位将军去点齐军马准备。” 说完他一拂袖大声道:“其余将领除轮直守城的以外其余人等随我押阵。此战必要成功不许失败。” 我暗自叹息却一句也不敢说。原本我对二太子颇为期待但看来二太子实在还是个莽撞少年太易冲动。现在只能希望邵风观这个计划订得完善些能够顺利完成。 ※※※ 回到营中天也快要黑了。此事太急我马上召集前锋营的钱文义、杨易、邢铁风三统领说明此事。他们先为这计划大为咋舌但也觉得这计划颇为严密该不会出大乱子特别是邢铁风颇为跃跃欲试。见他们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不然倒显得我在怯战。 我们马上去点齐士兵准备去将马牵来练练熟刚出帐篷却见陶昌时冲过来一到我跟前猛地跪下来道:“楚统制听说你们要去攻蛇人阵营?” 我扶起他道:“陶将军你怎的知道?” “方才听得传令兵如此说。楚统制陶某愿充前锋由统制驱策。” 我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也好陶将军请你点两百人暂时充入前锋营。”前锋营只有一千三百余人按邵风观的计划是两支冲锋军各要一千五百人还少了两百。我本来就想再从狼兵中抽两百人助战还怕陶昌时不同意既然由他自己提出来那便正好。他听得我答应了脸上登时现出一片喜色行了个大礼道:“多谢我马上去点人马。” 东平城的军马都圈养在城东。东平城占地甚大五千匹军马却也占了很大一块草料场我带着一千五百人来到马场正碰到那卞真率军出来。他和我一样也是下将军恐怕是二太子麾下的要将。他看见我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带着他那一千五百人走了。 我走进马场将二太子所将令给那个管马的士兵看了看他拉开门道:“将军请你自己去拉一千五百匹马吧。” 换一两匹马自有马夫代劳但一千五百匹马也要马夫一匹匹牵的话恐怕到明天天亮也弄不好。我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西沉天也快黑了我回头对跟在我身后的钱文义他们道:“快叫弟兄们牵马注意秩序。” 我有点担心牵马时会引起混乱以前我带的只有前锋营的一百个兵后来进到龙鳞军也不过是两三百人现在却足足有一千五。要是牵马时乱七八糟那这一仗也可以说不用打了我只是在送死而已因此我有点不安地看着他们进去。没料到前锋营虽然是七拼八凑起来的进去时秩序井然一个个自己牵好了马便列队在料场上等候。这些士兵不少都是6经渔的部下象曹闻道当初还是6经渔铁骑中的骑术都相当不错更难得的成军不过十天左右现在却象是久经训练一般一个个笔直地站着。 一上马军容威武了许多。我看着那些士兵一个个极快地牵马不禁欣喜地对曹闻道说道:“曹将军前锋营现在已大有强兵风范了。” 曹闻道看了看一边骑在马上正在指挥士兵列队的甄以宁道:“统制此时实是多亏了甄参军。他年纪虽小却很有一套这两天我们都是按他所订规程训练看来已初见成效。对了统制你自己怎么不去牵马?” 我抓了抓头不禁有点苦笑。我光顾着看他们牵马却忘了自己还没有马。我道:“是啊我马上去挑一匹。” “统制我和你一起去吧。” 曹闻道说完将马缰绳扔给边上一个护兵和我向马厩走去一边小声道:“统制你觉得这次出击真能有胜算么?” 他也对这次出击不太有信心啊。我苦笑了一下道:“箭在弦上……”话还没说完突然马厩中一阵混乱几个士兵大叫起来:“当心!外面的当心!”我吓了一跳却见从马厩中冲出一匹黑马来。 这匹马也并不特别高大全身乌黑四蹄上却长着雪白的毛。我浑身一震惊叫道:“乌云压雪!” 从这匹马的毛色来看正是《名驹谱》中的第三品“乌云压雪”。《名驹谱》是军中流传的一部相马谱教人教马用的不过并不很实用。那本谱中记载了十八品名驹上中下各六品主要是按毛色来分。乌云压雪是上品中的第三品但是实际上很少有书上所说的那样毛色奇怪的马几年前马监中曾经搜罗来一匹马毛色完全符合《名驹谱》中的第一品“朱顶照夜白”但那匹马除了样子好看根本没一点名驹的样子吃得不少可跑得比驴子还慢走上五六里路便气喘吁吁和《名驹谱》中所说的“追风逐电日行一千五百里”差得太远了一时《名驹谱》也成了笑柄没人再拿那当真了。我曾经看过一遍也只当那是说着好玩的但眼前这匹乌云压雪冲出来时神骏非常正是有点名驹的样子。 曹闻道的眼也一下直了道:“真是漂亮不知跑得快不快。” 象是回答他的话那匹马一阵长嘶一跃而起一下子竟然跳过了四五丈远周围的士兵都出一阵惊呼。那个管马的士兵却叫道:“怎么把这家伙放出来了快点快把它拉住!”但是这匹马一冲出马厩哪里还抓得住在当中的空地上转了转不时咆哮几个冲上去的士兵也不敢靠得太近根本拉不住缰绳。 我看着这匹马不禁有些入迷。龙鳞军的金千石有匹好马叫“飞羽”那匹马又驯良又神骏虽然毛色不上《名驹谱》却绝对不比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名驹逊色。这匹乌云压雪性子要暴烈许多可神骏却不下于飞羽。 我转头对那个士兵道:“这匹马给我吧我要了。” 好马人人想要我真有点怕被哪个士兵牵走了那可真要抱憾终生。那士兵叫道:“可是那马太凶了将军你……” 我没理他已冲了过去。这时一排士兵已经围成一个大圈将那马围在圈中正在慢慢缩小马却在圈中焦躁不安不时踢着地面。我还没走到这马又是一声暴叫猛地一跃而起。这一次跳得更高竟然跳过了两个士兵头顶。 马是向我这儿跳过来的如果被这匹马踩中那可真要被踩死不可边上的士兵出了一阵惊叫。我看着马在空中向我直扑过来身子一侧闪过了马头趁马的两蹄刚踏到地上双足一跃便想跳到马背上。 裸马不好骑但这马已经上了辔头应该还能应付。哪知我的指尖刚触到马背这马象是通灵一样身子猛地向一边一扭一下子成了背着我两蹄却猛地蹬过来。 这匹马的力量极大踢中人的话那真个象被一柄铁锤打中不死也要重伤。我的两手本想按着马背现在成了按向后臀根本闪不可闪边上的士兵又是一阵惊叫当中曹闻道的声音最响。 现在我双足腾空根本闪不开。要是我这个前锋营统制在尚未出时先被马一蹄子踢死那几乎要成了个笑话了。就算没被踢死那士气也会低落到底谷再谈不上出征了。我咬了咬牙眼角看着马蹄双腿尽力一缩。马在蹽蹶时两条后腿必然也会一缩我的几乎正是在那极短的一缩间。我看着马蹄退后两脚则刚好踩到马蹄上。这一连串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要是稍一错开那马蹄便会将我的腿也踢折的现在马一蹬之力尚未完全用力倒是等如这马将我踢起来的一般我只觉脚心一疼似乎脚骨也被踢断人箭一样向前射去两手在马后胯上一按重重地坐到了马背上前胸刚在马脖子上一撞。 这一撞让马也有点受不了它又大叫了一声两腿一弯似乎想把我甩下来。但是我一上马背那就由不得它了两臂一把环着抱住马脖子脚底虽然仍然疼痛也顾不得了拼命夹住马的两肋死也不掉下去。这马见甩我不下只在拼命打转一边嘶叫。我不管它怎么动只是拼命将两臂箍紧。坐在马背上就象是在大风浪中一样眼前的人影纷至沓来忽高忽低地上又是着火一般灰土直崩起来冲上我的脸依稀还能听到曹闻道的叫声眼前也看到他只是一闪而过不知到底在叫些什么。 转了一阵这马也许也有些累了动作慢了些。我看准机会一手摸索着摸到了马缰一抓到手上便用力一勒这马护痛之下又是一阵暴叫猛地人立起来。但我已有防备两腿用力还生怕会掉下马背左手揽住了马脖子。马又是转了几个圈才慢慢地停了下来但仍在喷着响鼻似是大不服气。我心知此时定要降伏它不然这马的性子会越来越烈以后更要降不住了手中也不容情拼命地拉着缰绳马嘴里也被我拉得流出血来恐怕是马唇被我这般大力拉得破了。 又转了几圈这马渐渐地缓和下来。也许它也知道要是再使性子我更不会让它好受不再乱跳。这马到这儿便是初步收伏了以后再慢慢溜弯指挥以这马的力量和度定是一匹神驹。我骑在马上说不出地自得。 这时曹闻道过来道:“统制你真是厉害这等悍马也降得住。” 我心中一阵得意正待夸上一句口那个养马的士兵却脸色煞白地在一边叫道:“将军当心!这马还不曾服!” 他话音刚落马又突然间一声暴叫猛地人立起来。这会前蹄抬得更高两条后腿几乎是和马背呈一直线我根本没有防备两腿也没夹紧人登时滑了下来。幸好那士兵喊时我已有了些警觉两腿猛地一夹此时却坐到了马后胯上。那马却猛地力向前一纵我知道此时只消一松手便会摔下来要降伏这马成了一句空话还只是事小摔下来后恐怕要连浑身骨头都摔得粉碎。我两手一用力两掌贴在马肩上人也贴上马背。 现在我不是骑在马上而是伏在马背上的。还好别人也看不清我的样子不然我现在定是面色煞白脸色难看到极点。马已在向前冲去几乎象离弦之箭这等快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现在却不是赞叹这马跑得快的时候马跑得快一分那我也就危险一分我两手紧紧贴着马肩不时移动腰部几乎是在马背上向前爬先前的豪气已一扫而空代之以一阵沮丧。 这马的性子这么烈恐怕要降伏它也是句空话不然这马的神骏早被人点走也不会被牵在马厩中让我来选了。我在马背上象一条虫子一样挪动只觉风声过耳眼前的城墙却越来越近。 这马是向城墙冲去的。马城在城中占了很大一块地方但终究有限一眨眼地功夫马便跑完了跑道将前锋营的士兵抛在后面。而十几丈高的城墙那绝不是马能跳得过去的这马以如此快的度奔来真会一头撞死在城墙上么?要是在城墙上撞成一滩肉饼那还不如被马踢死呢。 但城墙在我眼中已如排山倒海一般压来。从马上看过去好象不是我撞向城墙而是这城墙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我的身上。这时我已爬上前一点左臂已能揽住马脖子但还用不出力来正在惊慌失措马却猛地一侧身子贴着墙根跑起来。 一匹好马除了奔跑迅转向也要灵活。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匹马若是转向不灵那么马上将领就象有十分本领也只剩五分了。这马迅如闪电转向时也丝毫不减实是匹一等一的好马可惜就是性子太烈了现在我没有降伏它自己却已经被它收拾得十足十可说让它降了。我在马上已是头晕目眩几乎不知身在何处这一转弯更是让我在马背上歪了一歪又向一边溜下一些现在只是拼命地贴在马上不让自己掉下去突然间耳边响起了一个人的话语:“人马合一心神相通身不驭马亦不为马驭。” 尽管在马上我也只觉周身都是一震。这几句话该是驭马的至理名言也不知是我从哪儿看来的现在千钧一之际突然想起来。可是“人马合一心神相通”说说容易我又如何跟这马心神相通法?我都不记得哪儿看来这两句话了当然更不记得该如何人马合一心神相通。 这时突然耳边又响起了那人的话语:“凝神静气心观天地。” 心观天地!这四个字象是突然间在我两眼间开了个天目。百辟刀的刀铭也说“唯心不易”现在我在马背上自己先惊慌失措根本没法凝神静气哪里还谈什么心观天地?身周的事也看不清了。但那个声音却好象一根灵巧的手指将我乱成一团的思绪一下理顺虽然仍是眼花缭乱但周围的景物一下清晰起来我都可以看清城墙上一块块向后飞驰城砖了。 凝神静气。我把自己粗乱的呼吸慢慢调匀。马还在沿着城墙跑现在又到了一个拐角处仍是一个急转弯但此时我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身子在马背上轻飘飘的好似全无重量从掌心透过马的皮肤鬃毛传来这匹马的心跳。按理马的心脏一直在跳我也该一直都应该能感觉到但直到这时我才感到了这马也匹有血有肉的生灵不是块暴戾的石头。 我的呼吸越来越和缓说也奇怪掌心感到马的心跳初时也急如繁鼓慢慢地也和缓起来也慢慢地和我的呼吸一致就象有一根管子将我的心跳与马的心跳连到了一起。这等感觉极是奇妙一瞬间我几乎忘了自己是骑在马上好象自己就是这匹马一样正在路上飞奔。 人马合一那已不是驭马了。当人与马合二为一时岂不是能由着人的心意不用马缰也能骑马了?现在这匹马的度仍然没有放慢可是我却几乎感觉不到坐在马背上有起伏之感马缰松着也仅是拿在手上而已大概不用也可以。我心中一喜但看着手中的马缰却不敢放掉了试试只是轻轻一抖。这动作很轻但马却象明白我的心意身子一侧跑了个小圈折而重新向城墙跑去。 这回和方才那次惊恐万状根本不同我好象完全可以感觉马的步调连马蹄踏上地面都能感觉出来。 现在可以说是初步的“人马合一心神相通”了吧?我又惊又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我耳边响起了“哧”的一声笑。这笑声似乎有点赞许也有些讥讽。 如果说耳边响起几句话那还可以说是我看到过。听到这样的笑声实在有些怪了。我吃了一惊手又是轻轻一抖马一下站住了我抬头向上看去。 这马当然不会说话周围也没人。要有人说话当然只有在城墙上。但城墙有十多丈高就算有人说话哪里会象在我耳边说的一样?只是我好象也根本没想到这点只是抬头望去。 刚抬起头便觉一缕阳光射入眼底让我眼前一花可是我好象依稀看见就在我头顶的城墙上有个人靠着雉堞正在上面看着我。我忙伸手搭了个凉篷再往上看却只是空荡荡一片。 这时两个人骑马冲了过来正是钱文义和曹闻道两人。曹闻道隔了老远便叫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将马带得距城墙远一些再往上看。但墙头空空荡荡看不到人。这段城墙是北墙再外面便是大江了隔着厚厚的城墙也可以听到外面的江声。江流不息别的便什么也听不到。 曹闻道正在大赞我的驭马本领大概见我正注意城墙便道:“统制怎么了?” 我道:“刚才你们见到城墙上有人么?” 他和钱文义两人一怔也不知我为什么注意墙头。钱文义也手搭凉篷向上望去道:“怎么了?我们也没注意。” “没什么。”我带了带马道:“去吧我还得给这马上副鞍鞯。” 我没有跟他们说我刚在在眼睛一花时依稀看到的那个人。 那该是个老者。身材矮小因为我觉得他大概比雉堞的缺口处还高不了多少。是个老者固然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也许是我多疑但那张脸我做梦也忘不了那是一张尖嘴猴腮、奇丑无比的脸。 第十七章 孤军奋战(上) 回到马场军队已经准备齐整。虽然前锋营多半原是骑兵但也有近两百人不会骑马因此前锋营实际点齐的是一千一百人狼兵四百。我一回到营中骑马立在营前的甄以兵一挥手中的旗帜所有人都一下站定。 一千五百人马要保持阵形并不容易但甄以宁指挥得相当纯熟这许多人虽不是一动不动便队列相当整齐根本不象是一支拼凑成军的乌合之众。我和钱文义曹闻道两人走过诸军钱文义与曹闻道向我行了一礼后各自归队我看了一眼这批士兵心头不由有些震颤。 二太子这次出击我和路恭行一样是绝对不赞同的。可是我官职比路恭行小又不是二太子的嫡系甚至也算不了文侯嫡系在他们眼里前锋营实在也是支乌合之众吧我哪里敢向二太子进谏?二太子对路恭行还颇为客气可我要是也象路恭行一样说话只怕马上会被二太子加上怯战之名了。 如果说我怯战那也许并没有说错我心底也确实有些怯战。这些士兵都是历尽千辛万苦才逃回帝都来的这次出击他们又将有多少无法回来? 那些士兵一个个看着我突然间我看见甄以宁在马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我也猛然省悟自己有点走神了。集合完毕现在他们都等着我说两句话我却顾自乱想这样子是犯是领军的大忌让士兵也胡乱猜测了。我清了清喉咙装着刚才是在准备说话一样大声道:“我辈军人身负保家卫国之责就要置生死于度外不惜以身殉国。如今大敌当前国家养我正为今日。今晚受命出我们必要奋勇杀敌如此方不负国家重托。” 我还想再说两句豪言壮语但喉咙口象是哽咽着一样说不下去。战场上我自然不惜一死但死也要死得值得象今天这样等如前去送死我也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说这样的出击是绝对必要的。可是在诸军之前我当然不能说这一套话现在再要说什么激烈之辞也已说不出来了。 这时甄以宁忽然高声道:“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他的声音并不算响亮但诸军正聚精会神听我说话马场上只能偶尔听到几声马蹄踢打地面的声音他的声音倒也有许多人能听清。甄以宁离我较近定是看到我面露难色知道我已说不出什么鼓舞军心的话来了便适时喊出这两句。他一喊边上曹闻道那一军便也跟着喊了起来马上诸军同时呼喊。一千五百条喉咙一起喊话又没有人指挥自是乱成一片别人乍一听只怕也听不出我们喊的什么但是这样的喊叫也让人热血沸腾。 我有些感激地看了看甄以宁声音静了下来我大声道:“诸军抓紧时间熟悉座骑不得任意离队随时等候命令。” 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西边的晚霞血点一般紫。偷营自是要等到午夜现在这段时间让诸军熟悉一下马匹也是好的。这次出击全部是骑军马术越好生还的机会便也大了一分。 喊完后诸军便在马场中散开。好在东平城的军马驯得都相当出色士兵骑在马上几乎没有人显得局促的。我跳下马让马夫给我找一副鞍鞯来自己则站到一边看着他们练马。正看着甄以宁拍马过来道:“统制我们什么时候出?” 我道:“现在等候命令看样子也就是两三个时辰后的事了。” 甄以宁到我身边飞身下马。他下马的姿势极是优美潇洒身轻似燕那些老于行伍的骑军也未必能有他的骑术高。他把马拴在一边走到我边上看了看我的马赞道:“好俊的一匹马。统制这马取名了么?” 我看着这马也不知怎么一想道:“它叫飞羽。”在那一瞬我突然又想到了龙鳞军的金千石。金千石与我相识得不久但他的忠勇干练给我印象极深。给这匹黑马取这个金千石爱马的名字也是为了纪念他吧。 “飞羽?好名字。”甄以宁拍拍马脖子忽然低声道:“统制你觉得这次出击是不是太急了些?” 我苦笑了一下道:“甄以宁你便是有这想法也不要说。就算这次出击太过急躁我们是九死一生可要是诸军都有这个想法的话那就成了十死无生了。” 甄以宁道:“军人受命自当奋勇向前。我也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这次出击也太急了等毕将军援军一到商议停当再出击岂不胜算甚大?唉可惜我们没有平地雷不然也可以多几分胜算。” 我猛地一拍脑袋叫道:“说得正是!” 这时小军已经给飞羽上好了鞍鞯牵了过来。飞行被我收伏后一下子就不跟以前一样脾气暴劣了。上好马鞍这马更增神骏。我翻身上马对甄以宁道:“甄以宁你和我一块儿去任吉将军那儿一趟。” 甄以宁道:“去借几个平地雷?好快走吧。” 我不由会心一笑。甄以宁真当得上举一反三我只说一句话他便知道我的用意了。他年纪虽小实在是个极好的中军之材不可以说是大将之材。 哪知我们一到任吉营中我一说明来意任吉一口回绝了说是“受毕将军之命此物绝不可示外人。”他神情恭顺口气却坚实看样子是死活也说不通的。 我和甄以宁满心希望被这一头冷水浇得信心全无。平地雷虽然还不能说是必胜的利器但以那击碎战船之威冲营时以之开道实在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谁知任吉竟然如此不肯买帐让我大失所望。 回到马场门口我和甄以宁都有些垂着丧气。但我知道进营后不能再露出这副嘴脸不然士兵会以为统制胆小如鼠士气都会受影响的。我回过头正想让甄以宁打起精神来身前一骑马已冲出马场营门。 这人正是钱文义。他一到我们跟前勒住马喘了两口气道:“统制快要吃晚饭了不知如何安排?”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了马上要出击更得让士兵吃饱一点。我道:“让他们把饭菜送到这儿来吧弟兄们吃完后马上再练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钱文义道:“那好。”他和我们一起儿进营他边走边道:“就是要死也做个饱死鬼。对了楚将军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我道:“我们去向任吉将军要几个东西。” “什么东西?” 我顿了顿道:“就是大号火雷弹吧。”任吉让我不要把平地雷的事告诉别人我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但我实在不想骗钱文义说成是大号火雷弹大概也不太离谱。 钱文义惊叫道:“火雷弹太好了!有这个东西那我们胜势大增。”他在高鹫城时就是前锋营百夫长而前锋营是第一批用火雷弹的对火雷弹的威力自是心知肚明。 我颓然道:“没要来。” 钱文义大失所望道:“没要来?唉。”他看了看北边又道:“要是第人有五六个火雷弹那么到蛇人营中冲进冲出就不在话下了真是可惜。张先生可是个聪明人要是东平城也有人会火雷弹就好了。” 他的话象一道闪电我猛地勒住马叫道:“钱文义你说的正是!他不给我们做!” 钱文义不知我说的是什么看了看我我带转马头叫道:“甄以宁你马上到辎重营弄些木炭回来要个几十斤碾成极细的粉。” 甄以宁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带马便走。钱文义在一边道:“楚将军你要木炭做什么?” 我道:“做火药!他不给我们那我们自己做。” 我还记得张龙友跟我说的那种火药配方。他说是炭粉一份硫硝各六份混在一起就成了火药。硝石可以用墙硝代替但硫就有些难找。不过我记得张龙友说起之江省也是许多洞天先前我就见东平城里有两家上清丹鼎派的观从观里一定可以找到硫的。我道:“钱将军你马上叫上一两百人去挖硝石要是没有就去刮墙硝越快越好弄得越多越好另外人让他们把硝石也碾成细粉。” 钱文义道:“墙硝也可以配火药么?” 我道:“正是。事不宜迟现在天快黑了得抢在天黑前把三味药备齐。” 我也不再跟他多说拍马便走。三种药中只有硝最难聚齐好在人多叫一百多人去弄也不会用太久便行了现在便要看我能不能弄些硫回来。 东平城中的东北角城墙依大涤山而建山脉余势伸入城中形成东平城天然的屏障。山脚下有一座大涤玄盖观也被称为法统三十六洞天中的大涤玄盖洞天现在正是由上清丹鼎派主持。 飞羽上了鞍后跑得更快了我在马上几乎象是飞起来一般连马鞭都不必用而且指挥如意似乎它都能理解我的心思。只不过短短一会儿便已到了大涤玄盖观门前。这个洞天名头吓人里面却已破败不堪上清丹鼎派虽然也是国教但此派掌教真归子势力远不及清虚吐纳派的玉馨子连这个观也已年久失修了。我拴好马只见山门口便是一堆堆瓦烁一进去里面是一大块空地这里倒是很干净边上有几堆落叶想必是刚扫好还没簸掉的。 我走进去到了大堂前大声道:“请问里面有人么?” 上清丹鼎派在朝中失势但这一派在民间势力颇大而且他们经常炼制秘药其中有不少治病极有效我记得南征时军中的医官叶台便也是上清丹鼎派出身。这也使得上清丹鼎派在民间的威望甚高完全可与清虚吐纳派并列。只是威望归威望没有朝廷支持上清丹鼎派所主持的观大多破旧不堪这座名列三十六洞天的大涤玄盖观也不例外。 我喊了一声见没人答应正想去进去看看刚走了一步忽然觉得脑后风生有什么东西直扫过来。 在这儿居然也遭暗算了!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诧异。这股风虽然甚厉但不快我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根很长的棍子在扫向我的后脑勺。要是被它扫中那只怕马上就晕死过去但是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次自然知道该如何闪避。 我一低头让过这长棍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百辟刀人趁势一转就准备反击。哪知一回头却看见离我有两三丈远的一个小门里有个身着法统长衫的年轻人扛着一根极长极粗的竹竿正要从那小门里出来袭击我的根本不是什么棍棒而是竹子的一头。竹竿是空心的并不算重但这根竹竿太长了那个年轻人东倒西歪的无法保持平衡他稍动一动那竹竿两头便左右大动带着他也乱动。 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根竹竿会把他压在地上以竹竿的弹性就连挤死的可能都有。这时靠近我的那头竹竿又扫过来我看准来路两手一把抱住了竹竿那个人一个踉跄总算站定了他大概奇怪这竹竿为什么会突然定住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先是一怔又大声道:“放到墙边!” 这竹竿太长了我们两个人抬着也弄了好一会才放好那个年轻人大概不知道利害才会一个人就去扛了。 竹子一放好那年轻人撩起衣襟擦了擦汗道:“将军多谢你了要是打坏你我肯定会被师父打死。我叫虚心子这么晚将军你还有什么事么?” 我道:“真人末将前锋营统制楚休红。我想问问真人贵观中有没有琉黄?” 虚心子抓了抓头皮大概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琉黄虽然能烧但烧起来火不旺且有一股怪味帝都的人只有在春禊时关紧门窗烧点琉黄来杀虫其它时候琉黄可说连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放在路上也没人要。 我又追问了一句道:“有没有啊?”现在天已全黑下来了只怕随时都会出我如果拿得到琉黄也已很紧张了。 “琉黄倒是有一些不过……” 虚心子的吞吞吐吐实在让我难受我道:“虚心真人我会给你钱的。” 他吞了口唾沫道:“不是说钱我们穷虽穷但师父要知道我敢收钱非打死我不可。不过观中的琉黄也只有几十两了而且都是我师父收的。” 几十两?我心中一阵失望。按张龙友告诉我的火药配方六分琉六分硝一分炭才是火药如果琉只有几十两那岂不是只能做出几斤火药来?这又肯什么用?但不管多好总要好过没有。我道:“虚心真人请你先给我吧我买就是了。” 他还有些迟疑嘴里嚅嚅地道:“你要琉黄来做什么?” 我叫道:“此事有关军机之秘总之你给我吧。” 他想了想猛地一咬牙道:“好的不管了。” 他前面口口声声地说师父会打死他这时却一口答应我倒有点担心:“不跟你师父说你师父不会骂你么?” 他叹了口气道:“骂就骂吧你跟我来。” 他领着我到了一间偏房前小心地推开门看了看里面。这大涤玄盖观虽然号称三十六洞天之一真的是穷那偏房大概是虚心子师父的住房里面也简陋之极不过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墙上挂着一幅竹简用狂放的草体写着几个字我也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虚心子推开门到墙边一个很旧的木箱里取出一包东西味道有些刺鼻正是很纯的硫黄。他递给我道:“这里有四十两吧就那么多了。” 四十两?我一阵失望。我本以为能弄到个几十斤呢所以让甄以宁弄几十斤木炭。硫只有四斤多点加上四斤多硝炭就只能弄七两左右一共也才九斤火药。那顶什么用?可是有总比没有我叹了口气道:“别的地方还有么?” 虚心子道:“你来找我算找对了东平城现在被围本来城外山上有个洞里出硫黄现在蛇人围城城里大概什么硫黄也没了。” 我接过硫黄掂了掂仍然有些担心:“你没跟你师父说不会被他打死么?” 虚心子笑道:“那是说笑话的师父才不打我不过骂是会骂的。可谁叫我差点打死你被师父骂总不会死这算我向你赔罪吧。反正师父练出的丹吃又不能吃用又不能用也是白炼要是被蛇人攻进城来那里连这点硫黄也保不住了。对了将军你尊姓大名啊?” 我道:“我叫楚休红是前锋营统制官拜下将军。” 他摸了摸头道:“是楚将军啊。你倒不象别的将军那么凶我还以为你是个小队官呢。” 我笑了笑正要和他出来这时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虚心子惊慌失措抓住我的肩膀道:“楚将军你快从边上的破墙里跳出去吧我师父来了。” 我有些不悦道:“虚心真人你真当我是做贼么?你师父来了正好我跟他实说想来他也会以大局为重连你都不骂了。” 他急道:“不是啊他要知道我差点打死你非骂死我不可。” 我道:“我当然不会说你师父怎么知道?” 他还待说什么这时从外门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虚心有客人来么?” 虚心子吐了吐舌头:“完了完了。”他以一副被当场捉住的小偷的样子走了出去道:“师父是一位前锋营的楚将军在这里。” 我跟着他走了出去道:“真人末将前锋营统制楚休红。” 我一见虚心子的师父不由大为心折。虚心子年纪轻轻有些毛毛躁躁我本以为他师父是个中年人没想到却是个须眉皆白的老者脸色却光润白净皱纹不太多。他身上的法统长衣也打了几个补丁不过洗得却是干干净净跟他房里一样。一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看了看我笑道:“楚将军啊我这个不成材的徒弟多有冒犯幸亏楚将军不计较。” 我道:“虚心真人很客气的。不知真人尊姓大名?” 他道:“楚将军叫我真清子便是。”他转向虚心子脸色板了板喝道:“虚心说过你几遍了还是那么毛躁刚才要是伤了楚将军怎么是好。” 我不由一奇道:“真清真人刚才看到了?那不怪虚心真人的。” 真清子对我一笑道:“楚将军不计较那是他的福份。虚心你把我的蒲团拿开下面还有两斤硫黄在里面让楚将军一块儿带走。我们法统不事杀戮但有力出力炼丹是小事。” 虚心子脸上露出喜色道:“遵命。”他对我道:“楚将军你等我一会。”过了一会他又背了个小包出来真清子道:“虚心你给楚将军送到马上去楚将军很急。” 我先前听虚心子说得那么厉害只道他会很不好说话没想到真清子如此通情达理我不由大感意外道:“真清真人多谢你了。” 真清子笑了笑道:“楚将军你快去吧只怕没一个时辰便要出了。” 我向真清子告辞后他回房静坐去了虚心子背着个小包走在我身边一边轻声笑道:“楚将军没想到师父也会藏私货大概他给邵将军他们的家眷看病得来的赏赐也藏在下面了。” 我道:“真清真人大概都看到了吧?”他知道我要硫黄大概也是闻到我背着的硫黄气味。没想到他那么大年轻仍是耳聪目明鼻子也好使。哪知虚心子撇了撇嘴道:“什么样我师父会读心……” 他话说了一半便嘎然而止大概知道说漏嘴了。我象晴天一个霹雳道:“什么?读心术?” 他急道:“楚将军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不然师父非打死我不可……” 没等他说完我把硫黄往地下一放道:“你等等我!”转身向里冲去。郑昭的读心术如此神奇而他的摄心术也可以轻松让我失去知觉我只道天下只有他一个人会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真清子居然也会。虚心子在身后叫道:“喂楚将军……”但我理都不理他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真清子房前。真清子的房门还开着他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我在门外一下跪倒跑得太快了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我突然回来真清子先是一怔马上皱起眉头道:“虚心真是多嘴。” 我定了定神道:“真人不要怪他。真人我想……” 我话没说完真清子又是皱了皱眉头道:“楚将军这门奇技太过阴险若是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只怕会惹出翻天覆地的事来我也是为了行医才学的。……什么?还有人也会?” 我现在正在想着郑昭。郑昭说这是天生的不能学。刚这么想真清子又皱了皱眉哼了一声道:“这人心术不正骗你的。什么?他连摄心术也会?那……那真是个奇才没想到天下竟然真有人连摄心术也能学会的!” 他看上去极是震惊我不由稍有些失望。听真清子口气摄心术他也不会不过他似乎说读心术是可以修成的。我道:“真人您能教给我么?” 真清子看了看我和声道:“楚将军你宅心仁厚但杀气过重习此技艺有害无益。” 我有些失望但仍不灰心道:“真人我若学会了绝不会用到邪路上去。” 他笑了笑道:“何谓正?何谓邪?正者看邪是邪邪者看正亦是邪。今日之正明日未必不会是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