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人间》 丑陋的美国人 丑陋的美国人 《丑陋的美国人》是一部由美国作家贝·李德拉、尤珍·柏里二位先生合著的巨书,柏杨先生曾经很用心地看了五遍(其实没有五遍,而只是翻了翻罢啦,不过常听官崽训人读书时,往往以“我看了几遍”相勉,忍不住效上一法。)呜呼,那是一部非常可怕的偏激的书,贝尔和尤珍以一美国人的身份,竟然这样地猛揭美国驻外使节的底牌,暴露美国驻外使节的过失和丑态,显然地是在打击美国国际声望和破坏美国政府威信,我相信他们该多少“有点问题”,或被联邦调查局扣押,或被苦刑拷打,自动自发地惶恐认罪,才合乎逻辑。 奇怪的事就发生在这里,美国政府不但准许他们活着,甚至连关起来都没有。对该书的发行,不但没有查禁,反而把它拿到国务院大肆研究,认为它是一部“确实刺激思想”的评论,开始逐步改进。咦,未免离谱太远啦。如果换到别的国家,该两位作家恐怕早被请去“约谈”,不知谈到何时也。同时该书也绝不可能准许它流通,早派人逐户搜查,作为犯罪证据,大做起诉书来矣。 此乃美利坚合众国悲哀之处,亦是洋作家道德堕落之处,叨在同盟,言之痛心。兹随便摘出几段,以例其余。如有英文甚好的爱国同胞,将柏杨先生的见解译成英文,寄给美利坚,使其全国上下迷途知返,则对国际和平和美国国内安定的贡献,将和我一样地大。 一 当沙尔斯先生被征求当沙克汗大使时,他的第一句话是问:“沙克汗在哪里?”挖苦得未免太凶,不合中庸之道。而在他到任之后,为了一幅《东方星报》对他的讽刺漫画,竟把沙克汗国闹了个天翻地覆。但对于一个被冤挨了打的柯尔温先生,却大大地不耐烦,且看他对哥尔温先生说的是啥,他曰:“嗨,我的新闻官告诉我,你和坏女人打架。现在,你记住我的劝告,你这种行为会使美国蒙受不利的,我准备一俟你能够行为的时候,就送你回国。” ——中国作家决不敢描写中国驻外大使如此颟顸:一则是,中国作家比美国作家爱国;二则是,难道中国作家是傻瓜,不怕坐牢乎哉? 于是,沙克汗的总理奴安先生发表评论,他曰: “美国人,我看不出有啥理由,为什么派这么一个愚蠢的人做我们的大使。” “千万不要低估这个人,他本来是一个比大多数大使都要愚蠢的家伙,但对保护他的人,他却是很能干的。” ——呜呼,他真是沙尔斯先生的不幸,他如果被派到台北,大家巴结他都来不及,怎能招到如此重的不敬耶? 二 一个典型的外交官崽卓宾先生,风度翩翩,口舌流行,在“海外就业会”上,向一群可能申请去沙克汗国的听众,发表美国驻外人员的特点和要求,他曰:“你们要和外国人一起工作,但我们不希望你们因和他们一起工作而和他们同样地脏。不管你们派到哪里,你们都要和衣冠整洁的美国人相处的。同时大多数是未婚的,如果你们是未婚的话,在海外也不会寂寞。” 一位在七个国家做过领事的阿普顿先生感慨曰: “我们征募海外工作人员的制度,一定有些错误。除了一个人之外,其他每一个申请的人,都比他们现在的工作可以获得较多的收入。” “那位老工程师怎样啦?”卓宾先生问。 “我想他可能有神经病,放着每年十五万美元的收入不要,却要到海外低度开发国家去工作。” ——作者贝尔和尤珍两位先生,显然要借此讽刺美国高阶层的昏庸。其实误矣。真正昏庸的还是该老工程师,出国不但无美金可嫌,还要赔账,天下有此呆子乎?而美国竟然有之。 三 一位最受柬埔寨人民欢迎的养鸡专家汤姆先生,向安全分署要求进口几千只美国小鸡和雄鸡,和花几千元发展一种用来把甘蔗研成粉质的机器。但主席厌恶地拒绝了他,并且告诫曰: “汤姆,去年已经告诉过你,美寨两国政府所需要的是一些大的东西,那才是目前人民真正有帮助的东西……好的,好的,上级不重视,你还是放弃。” ——“上级不重视”,这句话好耳熟。 经过激辩,汤姆先生要辞职,书上描写主席在核准时的心情曰: “主席注视着汤姆,心里想,如果汤姆和他上司接近,可能会发生反应的。但他想到,他在国会议会员中获得比汤姆更多的支持时,他就微笑了。” ——看样子主席先生也读过“后台学”,否则不会如此英明也。 “几天之后,汤姆返美。尚有两天可抵达的时候,他坐下来把他的意见写下来,以便向国会陈情和向新闻界发表,当时他内心非常愤怒。可是时过境迁,很多事记不起来了,写了三个钟头,仅只写了半页,结果决定登岸后再写。八个月后,当他回到他自己的农场时,他认为一怒而离开束埔寨,似乎是幼稚的行为。” ——“实干硬干,撤职查办。”美国也有。 四 书中最精彩的一段是关于布朗参议员的,虽然他在年轻时候,还不知道柬埔寨究竟是在非洲或在亚洲,但当他当选了美国参议员,并进了参议院外交委员之后,他的常识立刻大丰。 ——此固是布朗参议员天纵英明,但却是非常符合中国传统,盖中国的传统是,权力就是知识,就是学问。 在布朗参议员决定访问越南时,美国驻越南大使克莱先生,事先开了一次全体会议,紧张而严肃地布置就绪。等布朗参议员来了之后,他曰: “我没有准备任何访问日程,也没有准备任何访问计划,只请参议员告诉我们对什么有兴趣。” ——柏杨先生一向都认为美国在做官之道上是落后地区。看样子他们简直要迎头赶上。中国如果不再发明点新花样,真教人担心要糟。 布朗参议员的访问,书上曰: (在参观越南士兵训练时)参议员对巴尔博士曰:“他射击这种步枪有多少次?向什么目标射击?”巴尔博士很快地和那位越南士兵谈了几分钟,越南士兵答道:在今天以前,他从没有见过无后坐力的步枪,实际上,他不是士兵,而只是一个伙夫,他对这种工作感到困惑,但觉行高兴,因为厨房里很热。于是巴尔博士向布郎参议员翻译曰:“参议员,他说他使用无后坐力步枪已有好几个星期了,他没有射击过,因为这种枪子弹非常缺乏;”然而,他说他希望有机会练习射击,并用它对抗**。 ——柏杨先生已开始打听巴尔博士和命令他如此如此的克莱先生的通讯处,以便“做官大学堂”请他们当教习。这一套工夫,想不到洋大人也会,且有青出于蓝之势,教人觉得后生可畏。 五 最后,贝尔和尤珍二位作者先生提出两点: 第一、他们主张,派驻外国的使节一定要会驻在国的言语。 ——误矣,连我们处交上处处可怜的驻处使节,差不多都不会说驻在国言语,以为只要会英文就行啦。美利坚人一生下来就会英文,诚是上帝的恩典,如再学其他言语,岂不自损尊严? 第二、他们指出,亚洲留美的学生,都是来自一个阶级,即亚洲较少城市的少数富有阶级的子弟。 ——作者又在为敌张目啦,美国竟有这些败类,怎不令人扼腕?而最使人不平的,美国国务院还拿来研究,用以改进外交。呜呼,置政府威信于何地?美国之没有前途,不卜可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互相干你娘 互相干你娘 骂者,唯人类才有的发泄愤怒的方法也。有啥不顺心的事,骂上两句,也就顺心。有啥不如意的事,骂上两句,也就如意。尤其妙的是,有啥下不了台的事,骂上两句,也就下了台。想当年阿q被小d揍了一顿之后,面子磨不开,骂一声“儿子欺负老子”,世界既是如此之糟,便没有啥磨不开矣。 中国的国骂是“他妈的”,有至理存焉,柏杨先生幼时曾窍听大人谈话,道貌岸然的塾师对道貌岸然的叔父曰:“我操那妞儿的妈!”心中大惊,想不到望之似人君的人,跟我们顽童一般口出脏言。后来年龄渐长,在大衙门当差,有一次,伺候钦差大臣和省长逛花街,酒酣声热,省长对钦差大臣套交情,骂别的大官要人曰:“他阔气个啥,我丢他妈的!”是不是皇帝生了气,也丢他妈的皇后一番,文献不全,无法考证,但“他妈的”三字,经名作家品题,脱口而出,顺理成章,确是国骂,则无疑焉。 有国骂必有省骂,四川省骂曰:“格老子”,辽宁省骂曰:“妈拉巴子”,河南省骂得更精彩,曰“妈的某”,台湾省骂则不得不推崇“干你娘”矣。柏杨先生说的这些省骂,并未经立法机关通过,亦未经政府明令认定,自可言人人殊,亦自可死不承认。但一省有一个省骂,却似乎有此必要的。一九二零年代,张作霖大元帅率领东北军进关,横行霸道,乘火车从不付钱,语云:“后脑勺是护照,妈拉巴子是免票。”盖查票员向你要票时,你答一句“妈拉巴子”,他发现对象原来是个红胡子,便不再向你问第二句矣。而一九一零年代,河南的“妈的某”,也曾渲赫一时。当时袁世凯先生八方威风,则总统而皇帝,大干特干,他是河南人,于是操河南口音的人有福矣,无论干啥,都有优待,人力车夫一听叫车子的满口“妈的某”,就马上丧胆。是以台湾省的“干你娘”,有提倡的必要,以便传遍于全国,而弘扬于世界。且将来“干你娘”成了习惯,说不定可以从上海坐火车“干”到乌鲁木齐,一文钱不花也。 由国骂到省骂,可知中国因有五千年古老文化之故,连骂也离不开原始本钱,一味绕着女人的生殖器团团转。“他妈的”下边好像还少了一个字,特地去掉它神三个阶段,他的哲学相应也由逻辑学、自然哲学和精神哲,以便稍微高雅一点耳。而台湾省骂“干你娘”,则裸的仿佛更为结实。洋大人开骂,说你是“猪”,是“猴子”,是“驴子”,是“懦夫”,是damn,从未涉及对方母亲或姐妹的性生活。而中国人则不分三七二十一,这大概是中国人进步之处。柏杨先生有一位朋友,一次和一法国人对骂,他祭出中国特产,痛骂其母其妹,该洋人大惑曰:“只要她们愿意,我无意见。”遇到这种对手,只好认输。 际此“干你娘”横飞,且有官崽它坐牢之际,台湾省骂似有严格规定的必要。兹隆重建议:在议会中互相“干你娘”的议员,不妨研究研究,制定法案,通令周知,以期一体遵行,如何乎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骂 骂 中国文字中最无法下界说的,莫过于“骂”。骂本来的意义应该是一种侮辱,你阁下骂了柏杨先生一顿,我准跳高。而柏杨先生骂了你阁下一顿,你也不会放过我,准回敬曰“干你娘”。不特此也,三国时代,诸葛亮先生在两军阵前,碰见王朗先生,几句“皓首匹夫,苍髯老贼”,王朗先生一听,大叫一声,活活撞死马下,这真是亘古之大骂。不过,骂之为物,用之于廉耻未混的朋友,其效尚宏,这年头王朗先生者流不多,多的是正人君子和道貌岸然,诸葛亮先生如果生到现在,骂了半天,别人无事,照样嘻嘻笑而笑嘻嘻,他自己恐怕反而会大叫一声,活活撞死马下也。 主要的是,“骂”一入官场,其意义即大变特变。柏杨先生在官崽大学堂担任教习,教的就是“挨骂学”,对此有精辟的阐扬,有志之士,可往旁听。夫“挨骂为升官之本”,有些人想挨骂还不可得。盖你收了红包的结果,如果不是挨骂,而是法律裁判,就一切都完了蛋矣。我们家乡有句俗话曰:“打是亲,骂是恩。”指父母对子女而言,而能给你官做的人就是父母,被人给官做的就是儿子、孙子、重孙子。君读明史,读到明年种种镜头,一定拍案叫绝。魏忠贤先生不过一个被阉割的地痞,可是因他可以给人官做。中央文武百官以及地方文武百官几乎全部拜在他的脚下当干儿子、干孙子、干重孙子,挤不到子孙圈里的官,便如丧考妣,以头碰撞,恨不得吃两斤巴拉松。既有如此跳圈之狂热,则像那种操操他的妈,或罚罚他的跪,不但不是侮辱,简直是一种异数。有些人在子孙圈之外徘徊流涕,想自己的妈被操,想跪上一年半载,还没有人肯下手哩。 时代进步,骂也跟着进步,操妈罚跪的时代已经过去,内容逐变得十分复杂。有那么一天,我在街遇见一个场面,两位都是从小汽车里钻出来的人物,无眼镜的问曰:“老板叫你去干啥?”戴眼镜的答曰:“挨了一顿骂,惨啦,惨啦。”我当时就告老妻曰:“记住那家伙,他马上就要升官。”老妻不信曰:“挨骂的人,还能升官?你真老糊涂。”愚妇之见,真是可叹。果然,前天翻报,升官图中有他的玉照。盖挨骂学的精华全在于此,那就是说,老板大人呀,请瞧请瞧,你操我妈也好,罚我跪也好,我仍然狂热地爱你忠你,你不给我官做,你狗崽的还有天良乎?而老板大人也是如此想法,我操他妈,罚他跪,他都不变,安全可靠,莫此为甚,我不给他官,给王八蛋官乎?壮哉,一到未世,就安全第一。古书上可惜没有写出顶撞李鸿章先生那位知府的姓名,否则我敢打包票,他准没有前途。想当官的朋友必须把握此项秘诀,第一步是先往子孙圈里跳。第二步是取得挨骂资格,第三步是使老板自觉他是黄天霸,第四步是“挨骂学”、“买西瓜学”、“难得糊涂学”、“一脸忠贞学”出笼,包管你明天就坐在大办公桌之后,向周弃子先生埋怨曰:“这局长真不是人干的!”你敢跟我赌一块钱哉? 一个人甘心当奴才,甘心被骂,是他真的“忠贞在此,诸神退位”乎?当然也有一种祖传的奴才胚,以奴才荣的德的因果律观点为根据,把因果系列看作有限的直线式的系,不过恐怕是大多数都另有天地。不管你怎么整我,你只要能给我官做,我就兴兴头头,前仰后合。于是,所有的看家本领,就在这种情势下,五光十色,大批出击。有些人一看小官崽披大衣而开车门,就大叫不得了啦,不知道在暗室之中,小电影的节目还更为精彩,这是时代的需要,无可奈何者也。 有一个问题在焉,有心的人不妨四处打听打听,在中国历史书上,几乎到处都有责备别人“忘恩负义”的宣言。不外是某人焉,原来没饭吃,要不是我拉他一把,他早饿死啦,可是他忘恩负义,骂他两句竟不肯接受。某人焉,原来是当课员的,我连升他八级,教他当外长,曰是他忘恩负义,竟不肯跳楼。呜呼,只要随便走走,所碰见的,简直全是这种有恩于人的,而所感叹的,又无不是别人如何的忘恩负义。教人听啦,好像中华民族忘恩负义的风气特盛,真是毛骨悚然。 幸好事实上颇有研究余地,人是有权力欲的,罗素先生有一本巨著《权力论》,认为权力是人类进化的动力,和唯物论、唯心论、鼎立而成为第三种学说。所以人们对权力的来源,无不诚惶诚恐。该来源如果是选民,则他效忠选民。该来源如果是君主,则他效忠君主。该来源如果是柏杨先生,则他效忠柏杨先生。该来源如果是官崽二抓牌,则他效忠官崽二抓牌。这里面最大的分野是:效忠于选民,他可以维持他人性的尊严;如果效忠于柏杨先生,我既操他妈又罚他跪,必要时还要他闻屁尝粪,他的自尊心很难维持。一个没有自尊心的人,要想他像一个有自尊心的人一样,倔强不变,可乎? 在另一方面,使人最大的困惑是,明明用的是奴才,却异想天开,希望该奴才像一位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从前对人和从小到大、以弱胜强的发展规律。指出中国革命战争的主,以国士待之,则国士报之。而今对人,以奴才待之,却希冀以国士报之,用玩怒才的手段去结死党,怎不到处人心不古载?一个月几百几千元薪金雇别人的劳力,到时候却要他从十八层楼往下跳,不跳就是忘恩负义,如果颠倒过来,老板大人阁下自己肯往下跳乎?咦,即令有格外的施恩,已用格外的谄媚报答之矣。 人的性格是一贯的,他为啥向你低头?为啥你操他妈罚他跪他还满面红光?是因为你给他官做,一旦你稀里哗啦,不能给他官做啦,再想如法炮制,自然不步接受,盖他去找别的能给他官做的人啦。这个道理,比柏杨先生张口向你阁下借一块钱都明白,没啥好商量的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赌 赌 赌博种种,目前以麻将最盛。据说这玩艺一度侵入美国,若干留学生靠教美国佬打麻将,不但不愁学费,有的还着实储蓄了几文,带回中国娶了媳妇。前些时有几位赌徒——我想,一个星期如果有三天以上的晚上都坐在牌桌上,恐怕就是义不容辞的赌徒啦——该几位赌徒互相得意曰:“我到美国教打麻将,也比在台北混得好”,说这话就十足证明他天天只顾打麻将而无暇打听行情。约在五十年前,柏杨先生在美国往身上贴金的时候,教麻将还有机会,但那时代早过去啦,现在美国丈夫绝不允许太太在家搞这玩艺。工业社会竞争激烈,必须不断上进,才有饭吃,不像中国人故步自封也。 阴历年也好,阳历年也好,或其他假期日子也好,应该“化赌博为郊游”,一家大小,到名胜地方,风景地方,甚至就到野外,跟大自然接触接触,孩子跑,大人笑,带点野餐,就地啃之,对一个人的身心,有极大帮助。这种情调当然不是赌徒们所可以领略的,但可以慢慢培养。 世界上没有一个强大的民族,是以天天关着门苦赌为唯一娱乐的。日本人盘据台湾五十年,为台湾同胞带来最好的影响之一,就是郊游。柏杨先生举目所及,看到的全是台湾朋友全家出动的镜头,抱着孩子的焉,背着孩子的焉,提着照相机的焉,挽着野餐篮子的焉,骑车的焉,徜徉山水名胜之间,一种蓬勃的朝气,如日东升。可是一进其他省份朋友的家里,赫然一桌麻将(伟大一点的,还两桌三桌四桌五桌),孩子们彷徨无依,好像到了孤儿院。 阴历年还有另一个副产品,就是炮仗——学名似乎叫“爆竹”,原意只不过是吓鬼的,取其声震天地,把穷鬼、恶鬼、病鬼、债鬼报应”说、“教权至上”说等一整套教义。,或其他乱七八糟之鬼,统统轰出大门,剩下来的全是吉神瑞仙,一年就平平安安矣。不过到了现在,都市人口密集,尤其公寓式房屋,人口更是挤成一团,则除了吓鬼之外,其功用似乎也在吓人,只听噼哩扑拉,噼哩扑拉,响个没完,好容易响完,“通——”的一声,好像挨了一颗加农炮弹,窗户都哗啦啦地响。如此这般,一天一夜都不能阖眼,身体健康之辈,不阖眼也罢,如果家有病人,或家有病了的孩子,去劝他们不要放吧,劝也劝不住(而且酱缸蛆也不会关心别家病人和病孩子),则只有哭皇天矣。我在台南的一位朋友,他的小女儿初一那天发烧到三十九度,每一声鞭炮,她都在昏迷中惊醒抽搐,害得父母扑到她身上,流着眼泪喊曰:“乖儿,不要怕,乖儿,不要怕!”真不知道这是物质文明耶,抑经神文明耶? 炮仗种类,在我老人家幼时,还寥寥无几,跟着科学的进步,这些年来,可真够多,曰“冲天炮”,曰“电光炮”,曰“老鼠炮”,曰“跳舞炮”,曰“小花炮”,曰“水鸳鸯”,曰“火花棒”,以及只有孩子们才知道的等等之炮,冲天炮不用介绍,乃中国最古老的一种炮,也是世界火箭的老祖宗,当十二世纪,已见诸中国史册。据说彼时也,开封被金兵包围困,宋王朝政府就在城墙上使用这玩艺跟援军联络。 ——可惜中国的火箭只发展到炮仗为止,再没有进步。跟冲天炮同样是中国发明的,还有火药,而火药也只发展到炮仗为止,也再没有进步。有些酱缸蛆一提这些,不但不惭愧,反而发表学说曰:“看呀,这就是中华民族爱好和平的证据呀,洋人用火药制枪制炮,全是杀人武器,只咱们中国,用来做儿童玩具。”听起来每一个中国人都成了耶稣,使人不得不想起一个比喻:有一人家,受到强盗攻打,大家急得团团转,找弓也找不到,找箭也找不到,好容易打到一个,却是一个玩具的,于是东西被抢净光,女人被捉去卖掉当妓女,主人这时却大喜曰:“都来看呀,俺是多么爱好和平呀,连真弓箭都没有,只有孩子玩的假玩艺罢啦!”呜呼,这些话其谁欺?欺狗乎?恐怕非爱好和平也,而是大势已去,不爱好和平不行啦。非故意没有弓箭也,而是早送到当铺换酒喝啦。非不把火药冲天炮用到保家卫家圣战上也,后劲不继而已也。请问一声,鴉片之战焉,甲午之战焉,中国被打得头破血流,割地赔款,是中国爱好和平之故乎?抑中国打不胜人家之故乎?望乡台上搽粉——死要面子,也只有酱缸文化才产生这种景观。 电光炮其声如原子弹。老鼠炮燃起后满地旋转。跳舞炮状如半截香头,用脚一蹊,噼啦乱爆,人就非跳不可。小花炮跟在花炮一样,燃火之后确等硕儒。认为“盈天地间,一气而已矣”。万物均从即有即,喷出奇异焰火,好像孔雀开屏,喷到结尾,有的奄然熄灭,有的却“嗵”的一声,能把耳膜震出一平方公分巨洞。水鸳鸯是入水后仍能爆炸的玩艺。火花棒是女孩子玩的,像一枝直的蚊香,冒彩色火星,而且还可以利用棒端的白色结晶,在地上写字。 一个地区的穷富,从炮伏的多寡上可以分辨出来。有些高级住宅区,除夕当天晚上,就爆声不断,入夜更多,正月初一初二能四十八小时不绝于耳。可是有些地区就不同矣,穷朋友集中之处,不过虚应故事,三声两声即行不继。盖别小看那玩艺不值钱,不要说高级的,普通一个花炮,就要四元一枝,平均一家三个孩子,一个孩子放两个,就二十四元,这二十四元够买一天菜的,用来买炮仗,霎时化成云烟。而一个孩子如果想过瘾的话,他一天能爆掉一千元,夫一千元,正是大学堂教习半个月的薪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观光旅馆 观光旅馆 最近台湾省观光旅馆在台北开会,检讨旅客不茂盛的原因。检讨的结果是啥,尚不得而知,依照着这个时代的习惯,任何事情检讨下来,都是别人太坏而自己太好。观光旅馆开会的结果,如果也是如此,我们当然非常佩服。如果不是如此,则不妨听听柏杨先生的意见。 所谓“观光这个”“观光那个”,活见了鬼之谓,好在大家常见鬼焉,不再稀奇。问题是官老爷有纳税人支持,可以坚硬到底;私人事业关系成败赔赚,便不得不冷静地想一想。真正来台观光的洋大人,到目前为止,仍寥寥无几。于是,过观光年,坐观光车,住观光旅馆的,仍以中国人为主。而这些中国人中,高阶层的又都有各自的招待所,你听谁说过部长住旅馆的乎?连省级厅处长之类的三流官崽,都不肯住也。故普通旅馆也好,观光旅馆也好,门口再多的洋文,都必须为中产阶层的中国同胞打算打算。否则,再开会都没有啥用。 柏杨先生曾住过挂洋文招牌的观光旅馆焉,恕我不能指出名字,指出恐怕有打官司之虞。可能我的运气不好,那旅馆大概是专门招待东洋大人之用的,事前没有发觉,等到往下来,便苦兮兮啦。盖上帝要惩罚西洋人,使他们打领带;上帝惩罚东洋人,乃使他们盖“和被”,“和被”者,四四方方,和豆腐干一模一样,盖住胸便盖不住脚,盖住脚便盖不住胸,假如不用利斧把旅客的御腿砍下半截,第二天不患感冒者,几希。而最使人紧张的是,该被既厚又硬,活像一个棺材板。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如果不被压死,他的命也就够大。而被子似乎还属定量分配,铁定每人一条。彼时正逢隆冬,我年老气衰,不能耐寒,向老板提议再加一条,立遭严词拒绝。他曰:“每床只有一条,你若要两条,万一再有客人进门,难道叫他们光屁股睡一夜乎?”第二天,基于惨痛经验,我要了一间双床的房间,打算借用邻床的被,不料到了临睡,发现邻床之被不翼而飞,再向老板交涉,争论吼叫,结果仍然大败。不禁叹曰,观光旅馆的负责人如果都冥顽不灵到如此程度,旅客只有自杀一途。 枕头似乎也是旅馆的一大恐怖,可能老板跟什么马戏团订有秘密合同,代他们训练铁头,以便一个人住上三天之后,即可以参加演出“猛撞南墙”节目。 鸣呼,台湾旅馆的枕头,使人呜咽流涕,不能自己,不但短小如萝卜,而且坚硬非常,连手榴弹都炸不开。有一次,柏杨先生偷偷地把褥子搓起一角枕着,被下女发现,大加斥责,盖他们这家观光旅馆,属于高级旅馆,不招待没有教养的客人,若我如此之不懂公众道德,滚蛋可也。 旅馆业似乎还有一不可思议之事,那就是茶水问题。除了少数——说句天地良心话,简直所有旅馆都是如此,茶水是他们最神秘的一环。一个旅客如果不是从撒哈大沙漠渴死了又苏醒过来,恐怕一滴都无下咽,它永远跟灌驴子的药浆一样,温温然,浑浑然,生物的细胞和矿物的分子在黄汤中猛烈跳跃,教人看啦,汹汹欲呕。稍微有点人性,都不能吃下去。旅客们对此毫无办法,换一壶仍是如此,再换一壶依然。 俗云:黄河清则天下太平。柏杨先生则认为,一旦旅馆招待客人的茶不再是黄汤,而成了真正的香茗,则天下亦太平矣。 (柏老按:台湾旅馆的“铁枕头”和“钢板被”,乃一九六零年代之事,如今已成陈迹矣,想过过痕,发发思古之幽情,都找不到。一九八零年代,枕、被其软如棉,往事如烟。) 旅馆的主要作用,不但应供客人睡觉,而且供客人休息,很多观光旅馆之兼营卖淫,似乎要多加研究。旧时上海有若干旅馆,一房一妓,你要住旅馆,进得房来,就有一女人躺在床上候驾。不要不行,那么,拿钱打发她暂避一晚可乎?也照样不行,她拒绝的理由是她被客人赶将出来,岂不是太失面子?我们举此为例,不是道貌岸然,主张取消娼妓,那是一个古老的社会问题,谁也取消不了。茶房兼任大茶壶,向旅客推荐如花美女,以便鱼水和谐(洋大人之国,还有专门陪单身妇女游街逛景的年轻男人,并肩而行,卿卿我我,更为精彩)。我们誓死反对的,只是穷凶极恶的推销,像上面之例,简直使人倒尽胃口。柏杨先生有一次住旅馆,也是观光牌焉,刚刚睡下,房门“笃笃”作响,茶房进来曰:“老头,要不要姑娘,漂亮得很。”答曰:“不要。”曰:“保证没有病。”争执了半个小时,才算请他离开。过了半个小时,正要入梦,房门“笃笃”又响,披衣起视,冻得发抖,茶房先生二度光临,背后跟一位女郎,问曰“客倌,要不要没有关系,请先看一眼,包管满意。”女郎亦应声而前,作娇羞不胜状,又争执了半个小时,好容易第三度安枕。房门“笃笃”又响,茶房背后跟着另外两个女郎焉,曰:“她们都是女学生,不信可查身份证。”等到我忍无可忍,大发雷霆,天已快亮啦。呜呼,住旅馆要不要姑娘,与人格无关,但旅客有不要姑娘的自由。 和我有同样经验的人甚多,一位朋友曾见告曰。他住旅馆,向不叫姑娘,但在男侍、女侍眼中,凡不叫姑娘的家伙,就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大爷,到厕所都有人跟着,以防你顺手牵羊,偷点啥也。有一次,我的朋友住不惯太太迷(柏杨先生曰,看样子他住的不是观光牌),要求住床,店老板笑逐颜开地表示欢迎,但当时声明不要姑娘时,店老板也声明他记错啦,有床位的房间早已被人定光啦。 最后,茶房的态度,似乎也颇关紧要。茶房者,指男侍者而言,台湾多是女侍,女侍较男侍要优,因女性总比较温和。但不管男侍也罢,女侍也罢,如果天生一副锐敏的势利眼,那家旅馆的生意恐怕会越做越糟。世界上服务态度最好者,莫过于日本,美国人喜欢去日本观光,大把美钞汹涌地流入东洋人口袋,而且运输得心甘情愿,非是日本人大炮厉害,而是日本人的笑脸厉害也,美国人最讲平等,部长和办事员见面,不过互相点头,将军和士兵也可挤在一起喝白兰地。然而一旦到了日本,日本人一句话三鞠躬,而其躬且深不可测,头部直要碰到地板;而女人跪在你的前面,温柔婉转,好像即令把她宰掉都可以没事似的,使人有一种当了帝王的感觉,怎能不陶陶然而晕忽忽,大批美金出笼也哉。 如果说待遇低小账少,工作单调,便面无笑容,固然有理,但日本人为啥竟笑得出来乎?待遇低者,中日都差不多,且日本生活程度更高。小账少者,日本公共汽车女车掌也无一文外块。工作单调者,日本多的是电梯司机,为啥她们都能和和气气的那?盖这是气质问题,亦是训练问题也,旅客川流不息,有的很阔,有的极为平常,有的坐汽车,有的用两条腿跑,侍者如果见阔的就蹶屁股,见步行的就爱理不理,那不是旅馆,而是势利眼练习所矣。柏杨先生住某观光旅馆时,深受其痛,那种旅馆,我顶多住一次,且在口头上告诫朋友万万不可去跳火坑,它如果有一天关门大吉,当老板的因赔累达多而喝了巴拉松,我准写一快乐之文,以示普天同庆。 (柏老按:台湾旅馆淫业之盛,一九八零年代,不但没有改进,反而更为凶猛,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化淫棍为圣明 化淫棍为圣明 洋皇帝是个啥模样,我们不知道,但洋电影却看到不少,电影虽然只是艺术,不是严格的史料,但洋电影在制度、服装、布置上,大体上尊重史实,可跟他们的史书互相参考也。这两天台北国宾戏院正在上演《雄霸天下》,亨利二世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固然他跟每一个大权在握的家伙一样,念念不忘大权在握,但他还有拍肩膀的朋友,还可以大说大笑,大跳大闹。西洋史上最残暴混账的皇帝,莫过于尼禄先生啦,但尼禄先生似乎也比中国最英明的皇帝有人性,也比中国最英明的皇帝可爱。鸣呼,由于对权势入骨的崇拜,中国同胞是把权势放到第一位,而把伦理放到第二位的。叔父也好,舅父也发好,祖叔父也好,祖伯父也好,外祖父也好,表祖父也好,不管你的年龄多么老,辈分多么高,对国家的贡献多么大,不管那个当皇帝的是自己的侄儿好,侄孙也好,见了面都得双膝下跪,诚惶诚恐,连头都不抬,而且还得猛喊“万岁陛下”,自己称自己是“臣”,是“奴才”,连个“我”字都不敢用。这种逆伦灭性的畸形道德,不便没人反对,反而认为天之经也、地之义也。偶尔有个皇帝小子把老家伙像“召”妓女一样“召”到后宫,“赐”他们坐,“赐”他们茶,大家就魂儿乱飘,认为这是“待以家人礼”,乃天纵英明的恩典,可以大书特书。 洋皇帝再荒淫,似乎都有一个限度,像尼罗先生,不过杀了一个妻子,姘了一个下三滥,洋人就大哗不止。跟中国皇帝比上一比,他那玩艺又算个屁。中国皇帝杀妻子能一杀一大群,而且除了妻子,想姘谁就姘谁,岂止小家子气固定地只姘一个哉?史书上说,中国皇宫里的宫女都是穿开裆裤的,盖皇帝老爷一时兽性大发,迫不及待,就可当场推翻。如果裤子有裆,还要解衣宽带,就扫了龙兴矣。这不是说洋皇帝都是好货,而中国皇帝天生的淫棍色狼,而是普遍的权势崇拜,把他们崇拜成活畜生啦。前己言之,一旦崇拜权热,就不能崇拜是非。有权的就有理,不但没有人敢吭一声,还更进一步地替有权的朋友制造理论根据。于是乎,有权的朋友遂洪福齐天,而化淫棍为天下圣明,化杂交乱交为正式国家的法制和社会规范。周王朝时,皇帝就可以合法地拥有一百二十一个妻子(真教我老人家吃醋)。计:皇后一人,每隔半月陪皇帝上床一夜;夫人三人,每隔半月三人共同陪皇帝上床一夜;九嫔九人,也是每隔半月共同陪皇帝上床一夜;世妇二十七人,每隔五天,抽签抽出三人陪皇帝上床一夜;女御八十一人,在剩下的十四天中,每天由五个或六个人共同陪皇帝上床一夜。 ——这种桃花运现在听起来有点荒唐,但这却是圣人们帮凶代定的,君如不信,请看《礼记》内则原文:“女御八十一人,当九夕。世妇二十七人,当三夕。九嫔九人,当一夕。三夫人,当一夕。后。当一夕。十五日而偏。” 十五日而偏者,半月一循环,而且圣人也者,还苦心诣旨地为该淫棍排好了日程表,公平分配恒存在的,并非真主创造的,但真主是世界运动的第一推动,你要想单独地颠鸳倒凤,必须升到皇后的地位才行,否则的话,就得大家都脱得赤条条,任凭有权的家伙当众乱搞。 一个皇帝竟有那么多妻子,天天晚上都得大荒唐而特荒唐,真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大嫖客,难怪中国皇帝差不多都是短命鬼。但这些似乎仍不能过瘾,于是到了汉、唐、宋几个王朝,后宫的太太小姐,简直几千几万,而这些太太小姐的来源,不是薪给制,也不是买来的。而是抢来的,抢的时候跟土匪抢良家妇女没有分别,不过忠义堂变成了金銮殿,抢女人变成了选秀女。然而最狗娘养的,莫过于专门抢他部下的女儿。想一想这是个啥场面吧,大嫖客派出爪牙,把高阶层合乎年龄的女孩子都“宣”到殿上,吊起眼角,左挑右挑,一挑就是一批,然后赶到扣宫,当晚就一一嫖之。斯时也,那些女儿被大嫖客狂嫖了的老爹,一个个满面光彩,高兴得捶胸打跌;不但高兴得捶胸打跌,感恩戴德,还要杀身以报哩。《红楼梦》上贾元春女士不过大嫖客怀里一个娼妓罢啦,可是你瞧瞧她家的荣耀和感激入骨之状,真使人打呃。 为什么中国将相人物都无耻到这种程度乎哉?这跟对权势疯狂的崇拜有关。当女儿被嫖,乃接近权势的一大契机。如果柏杨先生有那么一天,也要猛挑,恐怕第一件事就是先挨一顿臭楱,无他,我手里有他妈的啥哉。而大嫖客嫖他女儿嫖舒服啦,他的官就立竿见影。 不过,无论如何,女儿被大嫖客弄去乱搞,最初多少总有点羞辱之感,为了掩饰这种羞辱之感思主义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社会实践的科学总结,并将,或为了铲除这点羞辱之感乃有圣人出面,发明一套理论根据,培养一套畸形道德。这就跟“盗亦有道”一样——这比喻似乎不太恰当,最恰当的莫过于跟妓女一们,最初下海时,同样多少都有点羞辱之感,可是一旦她建立起来她畸形道德观念,她就光明正大兼理直气壮啦,柏杨先生曾跟以陪酒而闻名台北的一位酒女打过交道,(呜呼,柏杨先生能有几文,怎会跟她真的打过交道?不过她阁下现在已是一个富婆,忍不住想拉拉关系,往脸上贴金罢啦。这也属于势利眼主义。君不闻乎,有些瘪三朋友,动不动就吹曰:“张部长是俺表哥!”“李董长请俺吃饭!”敝动机一也。)有天黄昏,我老人家正蹲在巷口看下棋,只见她身穿猎装,袅袅婷婷,上她的自备汽车,我仰头搭讪曰:“小姐,你去哪里呀?”她庄严肃穆曰:“上班。”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脱口问曰:“上班?你上啥班?找到工作啦?”她笑曰:“老头,你上班卖力,我上班卖笑,都是靠真本领吃饭。”没等我再说话,就钻进汽车,“嘟嘟”而去,看其背影,俨然内阁大学士。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英国大嫖案 英国大嫖案 打狗脱华德先生,人杰也,我想用不着再作啥介绍,恐怕台北连丙种妓女户的老板都知道他。论华德先生的职业,不过一个按摩师。唱起高调来,我们可以硬说职业平等,当部长的和当泥水匠的同样高贵。不过实际上恐怕不那么简单,好比说,一个女科学家的职业和妓女小姐的职业,便颇有点贵贱之别。当妓女也是一种职业,而且是女同胞专利的职业,女同胞混得没办法啦,脸皮一拉,当上了妓女,固是一条活路。男同胞混得没办法啦,想把脸皮一拉,去靠原始本钱吃饭,还没人要哩。这是妇女们比臭男人多了一招之处。但要说妓女职业乃得到政府许可的,就可以和女科学家、女教育家、女外交家,平起平坐,就有点不对劲。话说克里丝汀琪莱小姐和沙冈小姐在白金汉宫的盛大晚宴上碰了头,克里丝汀琪莱小姐间曰:“你在哪里做事呀?”沙冈小姐曰:“写小说,刚写完一部《日安,忧郁》,明天送上一本敬请指教。”接着反问曰:“你在哪里做事呀?”克里丝汀琪莱小姐曰:“我在华德里甲种妓女户当妓女,刚送走了国防大臣,明天介绍一个给你认识认识。”如果发生了这种场面,你说沙冈小姐能沉得住气,仍和克里丝汀琪莱小姐握手言欢,再订约会,交换工作经验乎?无论如何,在某种意义上,职业不分贵贱,而在另外一种意义上,却颇得分点贵贱也。 华德先生不过是一个按摩师,大不列颠社会阶层,最为森严,干他这一行低微职业的朋友,要想爬到上流社会,比一条泥鳅爬上桑树还要困难,不是该泥鳅不努力,也不是它运气不好,而是它的先天的没有脚,没有爪,根本木法度,即令再努力都爬不上。英国这个国家,政治上虽然民主,但门阀却是奇硬,连英国狗都特别讲究血统,对人更不用说啦。英国以大雾闻名于世,因为雾多雾重,雾浓雾久,所以养成英国人那种沉郁的性格。我们中国的包拯先生便是整天板着面孔的,好像谁欠了他一块钱,历史书上曰:“人以包拯笑比黄河清焉”,言他难得笑一笑也。其实世界上难得一笑的除了包拯先生外,还有英国人。有人说,英国人是难得笑的,如果你看见英国人笑啦,不用打听,他附近准有一个贵族。 说了这么半天,主要的是说,英国那种古老的社会,以华德先生的职业和身份,他根本爬不到上流社会,就是在屁股上绑一个马达,该爬不上还是爬不上。然而,问题就在这里,他到底仍是爬上啦,不但爬上啦,而且和上流人物,若啥啥亲王,若国防大臣,若某某某某,还耳鬓厮磨,混得很熟很亲。呜呼,喜欢用常识去作判断的人,岂不都是翻白眼乎哉?说穿了固也十分泄气,盖在屁股上绑马达,固爬不到上流社会,但如果屁股上绑的不是马达,而是美女如云,他就爬上了矣。 华德先生如果靠他那一点按摩的本领,即令爬三千年都不会爬到上流社会,可是他竟爬上啦,不但和国防大臣平起平坐。和王夫爱丁堡公爵也平起平坐,靠的不是他的按摩本质的还原又称“本质的直观”或“本质变更法”。现象,而是他屁股上绑的美女如云,那些美女如云有三万匹马力的奇劲,使他连蹦带跳,挤进了高阶层,而俨然人物。鸣呼,靠女人往上爬,古今中外一也,中国的华德二世者流,古谓之“清客”,今谓之“帮闲”。帮闲并不简单,表面上固然有正当的职业,但他并不靠之吃饭,盖表面上的职业只是一种掩护,以便被人干掉之后,报上登起来好看,其实际的职业则是每天陪着达官贵人,使他们欢心。达官贵人不是喜欢画两笔乎?华德二世先生颇会画两笔。达官贵人不是喜欢打四圈麻将乎?华德二世先生连牌九沙蟹都万分精通。达官贵不是喜欢玩女人乎?那更是华德二世先生的拿手。达官贵人曰:“克里丝汀琪莱妞儿不错呀。”华德二世先生拍胸脯曰:“包在我身上。”达官贵人又曰:“李裁法的太太妙哉妙哉。”华德二世先生也拍胸脯曰:“包在我身上。”达官贵人能不喜欢这种朋友乎?而帮闲的威力,逐所向无敌。 从上流社会的形态和其影响,可以看出上流社会的程度。君留意《红楼梦》上那些帮闲乎?凡是贾政先生所在之地,该等正人君子一定奉陪在侧。以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荣国府归省庆元宵”,写到最为画龙点晴。贾政先生带领了众帮闲和他儿子贾宝玉先生,到了大观园,书上曰:“抬头忽见山上存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外,贾政回头笑道:‘诸公请看,此处题以何名方好?’众人听说,也有说该题‘叠翠’的,也有说该题‘锦嶂’的,又有说该题‘赛香炉’的,又有说该题‘小终南’的,种种名色,不止几十个。原来众客心中早知贾政要试宝玉的才情,故此只将俗套来敷衍。”等到贾宝玉先生提出“曲径通幽”,众帮闲立刻赞叹曰:“是极,妙极,二世兄天分高,才情远,不似我们读腐了书的。” 这一类“是极,妙极”,凡有帮闲之处,耳朵都能聒聋。假如其中有一位认假作真,拿出真才实学,见一山题一山,见一水题一水,以致贾宝玉先生成了锯嘴葫芦,当老爹的贾政先生能和他善自罢休乎哉?届时借个小故,把他一脚踢之,便从上流社会垮下来矣。所以有些人一辈子都成不了上流,像王勃先生,便是一例。他阁下本来去南方探望父亲的,路过南昌,恰巧江西刺史阎伯屿先生新盖好了一座亭子,名之曰:“腾王阁”,大宴宾客,请大家作赋。“请”,不过骗鬼之词,实际上早由他女婿作好啦,只等大家纷纷推辞之后,便即席上演,以求名垂千古。与会的文人朋友,哪个不知?自然你推我让。偏偏王勃先生假装木宰羊,笔墨传到跟前,竟留了下来,把阎伯屿翁婿弄得眼冒金星。这种朋友,其结局不问可知,不要说他阁下终于隆重淹死,就是不被隆重淹死,包管他一辈子都爬不上去。 贾政先生的帮闲,乃正正当当的邦闲,高级知识分子末路,功既不成,名也不成哥达纲领批判原名《对德国工人党纲领的几点意见》。马,只好投靠一个有钱有势的主子,说两句顺耳的话,办两件顺心的事,主子高兴,或介绍一份差使,或多赏几两银子,自不在话下。然而权势之门,哪个不愿前往投靠?于是问题就发生了矣,第一个困难是投靠不进去,如果没有两下子,纵然把头削尖都没有用,第二个困难是,即令投靠进去,也苦干没有分量。战国时代,孟尝君、春申君、信陵君,三位纨绔子弟大肆招揽宾客,投靠有了门矣,但投靠归投靠,要想有份量,却得再下一番工夫,等于皇帝选妃子选宫女一样,几千几百貌如天仙,涌进皇宫,哪个不想一步登天哉,但奋斗的结果,有的成了皇后、皇太后,神气活现,有的只好仍是三级四级以及未级侍女,任人杀伐。故冯援先生焉,毛逐先生焉,当帮闲当了那么久,如果不是天赐良机,恐怕非和草木同朽不可。 问题是天赐良机不多,而要自己制造良机才行,厚黑教主李宗吾先生对此有过分析,盖有隙必钻,有啥希奇?无隙而硬弄出一个隙来钻之,才是第一等高手。而普普通通之人,怎么才能弄出一个隙来钻之乎?呜呼,国民革命以打倒军阀为目的,张宗昌先生,不但是一个大军阀,更是一个臭军阀,有名的狗肉将军。为狗肉将军办财务监运的朋友,应该属于“军阀余孽”之类,而竟然爬到国民革命成功后的上流社会,当上国家银行的监察人,他手里的两下子,一定大为可观。该两下子说穿啦也没啥了不起,不过仍是绑在屁股后的美女如云而已。第一步用女人往上爬,第二步用女人巩固自己既得利益。不要看达官贵人站在台上或坐在办公桌后面,伟大之状,犹如车轮,一旦动了凡心,让请客帮上闲,那就是说,被其绑在屁股后的美女如云纵体入怀,他的小辫子就被清客抓到手里,除非杀之灭口,否则他就前途如锦,稳如泰山,想当银行监察人就当银行监察人,想当人事处长就当人事处长,不要说鸡毛蒜皮的差事啦,他就是想当驻车迟国大使,想当朝圣国首席执事,都得给他。 所以有贾政先生“雅座型”的帮闲,便有华德先生和华德二世先生“皮条型”的帮闲。雅座型的的帮闲,只要会吟诗质斌,雅座马屁的文章,主子有诗,雅座和之,而且还步原韵,主子有赋,雅座捧之,而且还从字里行间搞出一点哲学基础,皮条型的帮闲者流,则全靠口红、胭脂、高跟鞋,华德先生以一个根本爬不上去的按摩师,华德二世先生以一个简直应被执行枪决的军阀余孽,而竟像苏东坡先生《赤壁赋》上所说的:“夜出于密室之上,徘徊于官商之间”,而且揪住各式各样正人君子的辫子,怡然自得,完全植根于上流社会生活之中。呜呼,华德二世先生过去以此术侍候反革命的军阀,如今以此术侍候达官贵人。孔丘先生曰“官僚之道,一以贯之,嫖赌而已。”正是皮条型存在之因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皮条客 皮条客 相传有这么一个故事,明王朝第一任皇帝朱元璋先生,有一天闲来无事,换了小民衣服,到乡下走走,走到一家猪栏,看见一个年轻农妇正站在屋檐底下喂猪,不觉心有所思,两眼发直。追随在他屁股后的皮条型帮闲,恍然大悟。于是当天晚上,太监老爷向朱元璋先生请示曰:“那个娘儿已弄进宫来啦。”朱元璋先生曰:“哪个娘儿?”太监老爷曰:“就是您早上看的那个喂猪娘儿呀。”朱元璋先生曰:“非也,非也。”太监老爷曰:“怎么会非也非也,您早上还对她一味嘻嘻地笑。”朱元璋先生大悟曰:“我不是看她漂亮笑,而是看她喂猪的模样,想起古人造字,真有一手,檐下养豕,岂不就是“家”乎?想到会意之外,故尔忍俊不住。” 这个故事后面的帮闲活动,读者不可不知,试想想自从朱元璋先生看了那农妇第一眼起,皮条型的大脑就猛烈跳跃,回宫之后,我们虽没有亲眼看见某种种表演,但在极短的半天期间,大家交头接耳,秘密会商,第一步判断老板的同意,第二步决定进行的程序。然后派出特使。找到该农妇之家,亮出招牌。如果该农妇天生傻蛋,有点骨气,抵死不从,还要展开一场说服性的舌战,说不定还得动员邻里长、县长、省长之类的官,光临寒舍,晓以大义:“你进得宫去,皇帝玩得高兴,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你如不肯,我们无法交代,只好请你全家去伊犁充军。”“皇帝能看上你,是你三生有幸,别的女人求还求不到手哩。”如果该农妇有朝圣团的气质,一听说皇帝看上啦,不但可以去车迟国,而且还可以被车迟国以国宾之礼相待,那份快乐就不用说啦。临行之前,准有一番言论,曰:“阿妈,我进得宫来,一定把你接进去,瞧瞧你那个皇帝女婿。”“阿爸,过了两天,我和元璋一提,给你弄个部长干干,或弄个驻朱紫国大使干干。”“亲爱的,非是我把你甩掉,实在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等我送你几两银子,再娶一个,也是一样。”于是亲友云集,你也捧之,我也捧之,脱下木板履,换上尼龙袜,披上群官自动自发献上的价值十万美金的貂皮大衣,吹吹打打,抬进了乾清门。 鸣呼,史书上对该农妇的下场没有记载,真是一大遗憾,如果把她被赶出皇宫后的遭遇和心理状态,由大作家写成小说或报导文学,一定不让霍桑先生的《红字》专美于前。好在我们不是研究文学,而是研究“帮闲学”,皮条型费了这么大的劲,察颜观色,把该农妇献到床上,朱元璋虽然没有收留,但因皮条型的出发点是一脸忠贞学,也会牢记在心。盖朱元璋先生暗想曰:“好小子,正搔到俺痒痒的地方!”自然有各式各样的好处,降到他头上也。以今测古,皮条型只不过医了大臣的痒痒,就锐不可当,一旦医了皇帝的痒痒,前途还有限量乎? 华德二世先生在台北挨了二十七刀,真是气象非凡。我们的社会有一种传统,曰:“死人都是好人”,尤其是被人捅了二十七刀,就更是非好人不可矣。我们说这话并不反对他是好人语言学、音韵学均有贡献,为清乾嘉学派中皖派的主要代表,而觉得有点高血压,最奇妙的莫过于报上瞎嚷嚷他的太太要来奔丧啦,儿子也要来奔丧啦,结果雨过天晴,谁也没来奔丧。天下竟有这等之事,读者先生夜静更深,不妨思一思,想一想,能不觉得有点不对劲乎哉?当英国华德先生吃官司的时候,那些拍过他肩膀,咬过他耳朵,拜托他弄个妞儿、娘儿玩玩,玩得又喊姐、又喊妹的朋友,一看苗头不对,一个个猛缩其脖,把华德先生气得七窍生烟。他为啥七窍生烟?如果仅是嫖客和老鸨关系,不可能生那么大的烟也。用不着去苏格兰看他的口供,我们可想到其中镜头,一定不太利落。甲家伙看上了赵小姐,华德先生曰:“赵小姐的爹是头号大官,手握大权,玩不得玩不得。”甲家伙拍胸曰:“老华,只要弄到手,一切后果有我哩。”乙家伙看上了钱太太,华德先生曰:“钱太太的老公是国际知名之上,影响力大,玩不得玩不得。”乙家伙也拍胸曰:“老华,只要弄到手,一切后果有我哩。”于是皮条型日理万机,大忙特忙,连国防大臣都和他交头接耳,在他前面跟克里丝汀琪莱小姐游龙戏凤,他的社会地位自然蒸蒸日上。想不到一子走错,全盘皆输。打起官司来,当初那些拍胸脯的朋友,都脚底抹油,华德先生怎能不一拂出世,十佛升天乎? 而华德二世先生在台北殡仪出葬,虽然其妻其子,都因种种神圣的理由,没有驾莅枢前,出出风头,但台北的上流社会,比伦敦的上流社会,有人情味得多矣。君没有见仍有很多刎劲之交,照样光临致祭,“想起美人儿,泪洒胸怀”耶?有人说,要想看看英国国防大臣游泳池上追逐的嘴脸,最好当天去台北殡仪馆看之,嘴脸固多的很也。又有人说,当华德二世先生伏尸暗巷的当天晚上,那一项最后的欢宴,报上只发表了一些女人的名单,而没有发表名男人的名单,实在是一件亘古机密,如果能把那一批名男人的名单发表出来,小民们当更可大开眼界,叹一声好光彩呀好光彩。 我想伦敦和台北不同之处,在于华德先生吃了官司,而华德二世先生吃了刀子。如果把它翻过来,是华德二世先生吃了官司,恐怕酒肉朋友也会一哄而散。至于夫不夫妻不妻,父不父子不子,更属于另一种学问。华德先生病故,还有妓女小姐扬言要为他复仇。华德二世先生驾崩,连妻子儿女都像遇到瘟疫,恐怕和中国圣人教训有关,然乎?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名女人 名女人 一个人想当皮条客,颇不简单,盖达官贵人玩女人的,永无止境。我们曾介绍过宫廷的种种搞法,当皇帝的玩女人玩得眼红,上自庶母、姑妈、姨妈,下至姐妹、侄女、甥女,都不放松,行同禽兽,不可开交,但是出奇制胜,换换口味,也是常情。一谈起玩女人,大家就想起“名女人”。名女人者,以演电影为主的女人,其次则一些“交际花”、“交际草”之类。一个女人竟以“交际”为职业,自然非成为名女人不可,而她的身份也就建筑在这种“名”上,一提起来某某,哎呀,就是她呀,不同得多看几眼,她要的就是这个。盖臭男人天生地有一种玩名女人的念头,和一个名震天下的女人睡上一觉,飘哉飘哉,能飘到九霄云外。不要以为臭男人是取她的美,有些名女人人高马大,面色铁青,还不够六十分,但是她在电影上却是女主角呀,臭男人一要虎视眈眈。 名女人者,任何有钱大爷都可玩玩的女人也,我说这话不是说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弄一把钞票捧到她鼻子上,订约曰:“晚上第一大饭店见。”如果如此,她就是心跳如捣,也会板下面孔,严同拒绝,曰:“俺可不是那种人呀。”恐怕得艺术化一点才行。以目前行情一个月八千元,就可包下,十拿十稳矣。不过听说华德二世先生当天“姑娘宴”,还有女作家出笼,帮闲史上似乎已面临到到划时代,仅只一点点艺术化恐怕还不行,否则他势必恶狠狠地艺术化,方有希望到手。惜哉,华德二世先生已死,否则他又得从头学起也。然而问题也就出在任何名女人都可以用钱购买这一点上,达官贵人玩名女人,玩了个天昏地暗,不管是用直接方式焉,或用艺术方式焉,反正,日子一久,便平淡无味。于是乃把主意打到良家妇女头上,盖越是到不了手的东西,越觉得宝贝。对于名女人,虽然拐弯抹角,颇费手脚,但结论却早知道啦,盖被人玩是她的职业,不怕不就范也,而良家妇女则不然,完全另一种情调,玩名女人是初出茅庐的干法,能和良家妇女有一手,则进入高阶层矣。话说达官贵人在峨眉餐厅吃饭,抬头一看,咦,墙角那张桌上有一位如花似玉的年轻太太很有营养呀,能和她睡一觉,死也甘心。皮条型曰:“交给我办好啦。”用不了三天,回复曰:“不行啦,啥老,她老公是某某某,家产万贯,二百万元美金都别想碰她。”达官贵人顿时垂头丧气,哀告曰:“只要达到目的,我派你当银行监察人。”皮条型人一听,精神大振,乃用出种种法术,使他们在某一神妙之处碰头。 臭男人荒唐起来,大玩女人,固然混帐,但如果仅玩玩电影明星、“女作家”、名女人、或歌星、应召女郎等,危险性还小,顶多得杨梅大疮而已,君没有看报乎?伦敦丑闻案女主角克里汀琪莱小姐,他的印度嫖客揍了她,被捉上公堂,她说她给过他钱,他吼曰:“她啥都没有给我,除了淋病。”讲起来真是太黄,不讲也罢。我的意思只是隆重指出,和名女人有一手,也就是说,和凡是可以购买的太太小姐有一手——直截了当说吧,男女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只要是花了钱的,就没有危险。得杨梅大疮也没啥了不起,中国治不愈,还可以参加道德重整会去美国治。被太太知道,顶多大闹一场,固不至要老命也。即令泄露出来,这玩艺固是达官贵人的特权,羡他艳福不浅哩。 然而,一旦姘上的那位太太小姐是不花钱的,就糟了糕啦。老光棍走江湖,有最紧要的一戒,曰:“不玩不花钱的女人。”一则是老光棍只懂肉欲思潮,德国奥斯特瓦尔德首先提出。认为一切事物都归结为,不懂恋爱。二则是一个女人如果花了臭男人的钱,她自己和她的家人,都会心甘情愿受他摆布,有一天他曰:“大爷没钱啦”,或“大爷垮啦”,或“大爷不玩你啦”,她自己和她的家人绝不会顿萌杀机。可是一旦他不是“姘”上而是“爱”上啦,他追求的除了肉欲还有情调,而她也并不是爱他的钱,而是爱他的人,那就是说,他就等于自己用绳子打了个活结套到自己脖子上,危机四伏矣。呜呼,当事人已经如此危机四伏啦,造成这个危机四伏的皮条型,其危机四伏的程度,更可想而知。华德先生干的,超过以一个鸨儿身份,介绍妓女小姐,以供娱乐,说穿了没有啥太大的严重。然而一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了华德二世手中,除了介绍妓女小姐、明星小姐、女作家小姐、名女人小姐外,还兼办介绍良家妇女,在刀光血影之中,抬然自得其乐,其胆识真是使人咋舌也。 主要关键在于这项皮条如何拉法。达官贵人看上了张太太,二者之间风马牛不相及,皮长型夹在中间将如何下手乎哉?普通情形,既然同桌吃饭矣,皮条型和张太太张先生,至少是点头之交,更可能和张先生是老朋友啦。点头之交,已经足够,再是老朋友,就更天作之合。即令双方根本不认识,能娶漂亮太太的臭男人,多少都有点社会关系。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转弯抹角,总能结识。如此这般,皮长型用下巧计。尤其是他本人并没有野心,所以太太焉丈夫焉对他也没有警觉,一旦混得熟啦,他就可以抽皮条费矣——该小帐至少是一个监察人,届时那位头戴绿帽的丈夫,可能还不知情,仍以朋友待之哩。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陆谦奇计 陆谦奇计 呜呼,皮条型不可恕的正是这一点,既教人戴绿帽子,又教人当大茶壶。“大茶壶”是北方话,妓院当差的龟奴是也。有嫖客莅临,他就出来招待,听候呼唤。姑娘曰:“买烟呀。”他就去小铺买烟;嫖客曰:“订席呀。”他就去馆子订席。一个美丽太太一旦陷入皮条型之手,该丈夫四顾茫然,往往还以为皮条型是知己朋友哩,皮条型偕达官贵人每次驾莅临其宅,该丈大叨在知交,自然亲切复恳切地招待,再也想不到皮条型暗暗掏出绿帽子,趁他不备,给他扣到头上。到了最最之时,达官责人,神魂荡漾,向美丽太太眉目传情;美丽太太也身心不安,向达官贵人搔首弄姿;至于那个傻瓜丈夫,在重围之中,头顶绿帽,憨状可掬,递烟端茶,抓瓜子焉,抓花生焉,谈到得意之处,简直肝胆相照,深感相见恨晚,巴不行和该嫖到家里的达官贵人,结成刎颈之交。于是,从此有了通家之好,穿堂过户,亲如家人,一直到最后,发现刎颈之交者,其目的不过想跟自己的娇妻上床,那股气能受得了乎哉?一个人最伤心的事,莫过于蓦然发现他所最信赖的人对他不忠。一定要讲恕道的话,不忠还可将就,如果再被当作丑角玩之弄之,凡是有点血性的人,恐怕都得有所反应,轻则动刀子,重则施毒计。我想世界上再也没有比既戴绿帽子,而又当大茶壶,更窝囊的盛事矣,一个人对此能忍,真是只有官性,没有人性矣。 我们说华德二世先生,指轰动社会的程度而言,要是就他的本质和往上爬的手段和方式,以信他们的结局,诚陆谦先生二世也。看过《水浒传》的朋友,对陆谦先生一定很熟悉。可能也有不熟悉的,然而如果提起来“陆虞侯”,你一定恍然大悟。你说双料二世先生那种干法,和陆先生有啥分别乎哉?话说当朝一品,官做到太帅的高俅先生,有一个儿子高衙内(书上没有把他叫啥写出来,遗撼遗憾),看上了林冲先生漂亮的妻子张女士,看上了不打紧,大概因张女士太美太艳的缘故,竞得下了相思之病,眼看要死,主子既如此忧愁,圣人不云乎:“主忧臣死”,臣虽无意去死,然而解解忧倒是应该的也。于是皮条型脱颖而出,该皮条陆谦先生,怎有那么大的能耐?说穿了也十分简单,盖他和林冲先生是老朋友啦。夫“老朋友”一旦变了心,便防不胜防,张昌年先生和汪震先生的交情有四十年,结果汪震先生把张昌年先生杀了分尸。陆谦先生最初的目的,只是制造机会,让高衙内玩玩老朋友的太太而已,轻松得多啦。呜呼,陆谦先生只撮合一对,而且还没有撮合成功,便被窝心一枪。双料二世先生不知道撮合了多少对,破坏了多少幸福家庭,拆散了多少恩爱夫妻,不但比华德先生高一着,也比陆谦先生高一着,溢之为“双料二世”,可谓名至实归。 陆谦先生,官做到“虞候”——虞候者,副官之流也。高衙内是富安先生的主子,富安先生又是陆谦先生的顶头上司,诚所谓奴才的奴才,奴崽而已。他和林冲先生是四十年的老朋友,书上曰: 陆谦一时应允,也没奈何,只要小衙内吹喜,却顾不行朋友交情(半上流的危机在此,他要用朋友的娇妻往上爬,便只好出卖朋友矣)。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已牌时分,听得门首有人道:“教头在家么?”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谦(好朋友来啦),慌忙道:“陆兄何来?”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头不见?”林冲道:“心里闷,不曾出去。”陆谦道:“我同林兄到家去吃三盅。”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即归。”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周,陆谦道:“我个家休去,只在樊楼内吃两杯。”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吩咐,叫取两瓶上色好酒,希奇果子按酒。两个叙说闲说,林冲叹了一口气。陆谦道:“林兄何故叹气?”林冲道:“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没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臜气。”陆谦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得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谦一遍,陆谦道:“衙内必不认得嫂子,兄且休气,只顾饮酒。”林冲吃了杯。 本来约定去陆谦先生家吃酒的,他临走进还向林冲太太大喊一声曰:“阿嫂,我同林兄到家去吃三杯。”为的是加深她的印象,以便把她骗到陆宅,和高衙内翻云覆雨。可怜的小民如果交上皮条型帮闲,真得小心为宜。然而对达官贵人来说,妙也就妙在有皮条型帮闲,才能得心应手,兽欲横流。陆谦先生第一计不成,还有第二计,第二计比第一计毒得多矣,非好朋友不能出此也。书上曰: 高俅问道:“我这小衙内的病,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时,我自抬举你二人。”(读者注意,这就是将业当银行监察人的张本。)陆谦向前禀道:“恩相在上,除非如此如此。”高俅道:“既然如此,你明日便与我行。”不在话下。再说林冲每日和鲁智深吃酒,把这件事不记心了。那一日,两个同行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自语说道:“不遇识者,屈了我这口宝刀。”林冲也不理会,中顾和智深说着话走。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法律场面 法律场面 到了最后,林冲先生仍是买了那把宝刀。书上曰: 林冲合当有事,猛可地道:“将来看。”(就是要你“将来看。”)那汉递将过来,林冲接在手内,事智深看了,吃了一惊,失口道:“好刀,你要卖几钱?”那汉道:“索价三千贯,实价二千贯。”林冲道:“价是值二千贯,只没个识主,你若一千贯肯时,我买你的。”那汉道:“我急要些钱使,你若端的要时,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道:“只是一千贯,我便买了。”那汉叹口气,道:“金子作生铁卖了,罢,罢,一文钱也不要少了我的。”林冲道:“跟我来家中取钱还你。”回身却与智深道:“师兄,且在茶房里少待,小弟便来。”智深道:“洒家且回去,明日再相见。”林冲别了智深,自引了卖刀的那汉去家中将银子折算还与他,就问那汉道:“你这口刀哪里得来?”那汉道:“小人祖上留下,因为家中消乏,没奈何,将出来卖了。”林冲道:“你祖上是谁?”那汉道:“若说时,辱没杀人。”林冲再也不问。 呜呼,如果看一下那汉的身份证就好啦,不过,即是一个阴谋,恐怕就是看了那汉的身份证也没有用。法官自然只听官的,不听民的也。于是乎,一切都按照着陆谦先生的设计进行,书上曰: 次日,已牌时分(上午十时),只听得门首有两个承局(传达、秘书、书记之类)叫道:“林教头,太尉钩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教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林冲听得,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随着两个承局来一路上,林冲道:“我在府中不认得你。”两个人说道:“小人新进参随。”却早来到府前。进得到府前,林冲立住了脚,两个又道:“太尉在里面后堂内坐地。”转入屏风,至后堂,又不见太尉,林冲又住了脚,两个又道:“太尉直在里面等你,教引教头进来。”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一周遭都是绿栏杆。两个又引林冲到堂前,说遗:“教头,你只在此少待,等我入去禀太尉。”林冲拿着刀,立在檐前。两个人自入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出来。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只见帘前额有四个青字,写道:“白虎节堂”。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外,如何敢无故辄入。”急待回身,只听得鞋履响。脚步鸣,一个人从外面入来。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本管太尉,林冲见了,执刀向前唱嗟。大尉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进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间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 林冲先生既“忽冬”一声栽到陷井里,下文如何,用不着说矣。陆谦先生真有两手,别看他不过一个皮条型帮闲,动起脑筋来,却能击中要害。盖自林冲先生踏进白虎节堂一刻起,已由政治问题进入法律问题矣,该设计主要的精华在此。呜呼,如果从前闹了起来,林冲先生说了个备细,高俅先生脸上便挂不住:而如今林冲再说备细,高俅先生便理直气壮啦。一个谋刺太尉的凶手,自然血口喷人,胡说八道,堂堂太尉的公子,玩的女人比你见的都多,岂会看上一个穷教习的妻子,不是自己往脸上抹粉是啥?如果有人强调过一点,高俅先生准大笑曰:“你说啥?我儿子看上他老婆?也没教他老婆撒泡尿照照镜子?妙啦,连老婆都搬出来啦,弄些是是非非,打算混淆听闻,徒见心劳心细。”如果有人知道底蕴,劝他不要把事做绝,算了罢,高俅先生恐怕要大怒曰:“这是法律问题,教我怎么办?我总不能干涉司法呀!”如此堂而皇之的泥巴,往你嘴里一塞,任凭谁都本法度也。这正说明陆谦先生的妙计,天下无双。且看法律问题的场面如何,书上曰: 林冲躬身禀道:“恩相,恰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将刀比看。”太尉喝道:“承局在哪坦里?”林冲道:“思相,他两已投堂里去了。”大尉道:“胡说,甚么承局,敢进我府堂里去?左右,与我拿下这厮。”话犹未了,旁边耳房里走出三十余人,把林冲横推倒拽下去。 高俅先生的“承局在哪里”便在现在最有名的一句流行之间,君不见一旦有人谴责某官某事,就有贵人勃然大怒曰:“拿证据来!”夫林冲先生,盖世英豪,都拿不出证据,可怜兮兮的小民哪里来的证据乎?于是书上曰: 太尉道:“你来节堂有何事务?见令手里拿着利刃,如何不是来杀下官?”林冲告曰:“大尉不唤,怎么敢入来?见有两个承局望堂里去了,故嫌林冲到此。”大尉喝:“胡说,我府中哪有承局?这厮不服断遣。”喝左右:“解去开封府,分付府尹好生推问勘理,明白处决,就把这刀封了去。”左右领了钧旨,监押林冲投开封府来。 林冲这一场官司,幸亏遇到一个侠义心肠的孙定先生,是开封府的孔目——“孔目”者,类似法院的书记宫。可惜这种英雄不多,全靠他一力斡旋,林冲先生才免一死。书上曰: 孙定禀府尹道:“此事果是屈了林冲,只可周全他。”府尹道:“他做下这般罪,高太尉批仰定罪,定要问他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杀害本官,怎周全得他?”孙定道:“这南衙开封府不是朝廷的,是高太尉家的?”府尹道:“胡说。”孙定道:“谁不知高太尉当权,倚势豪强,更兼他府里无般不做,但有个小小触犯,便发来开封府,要杀便杀,要伐便伐,却不是他家官府?” 然而,虽有孙定先生一力拯救,林冲先生仍免不了“脊杖三十,刺配远恶军州”。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董超、薛霸 董超、薛霸 陆谦先生请林冲先生吃酒,是第一计。第一计不成,再施奇谋,诱他到白虎节堂,把政治问题变成法律问题,把皮条问题变成官司问题,是第二计。第二计不成,则第三计推出,第三计比第二计更毒,书上曰: 且说解差董超正在家晨拴束包裹,只见巷口酒店酒保来说:“董端公,一位官人在有小店中请说话。”董超道:“是谁?”酒保道:“小人不认行,只教请端公便来。”却原来宋时公人,都称呼:“端公”,当时董超便和酒保,径到店中阁儿内看时,见坐着一个人,头戴万字中,身穿领皂纱背心,下面皂鞋净袜,见了董超,慌忙作揖道:“端公请坐。”董超道:“小人自来不曾拜识尊颜,不知呼唤有何使令?”那人道:“请坐,少间便知。”董超坐在对席。 一会工夫,把另外一位解差薛霸先生也请来了,请了来之后,立刻从袖里取出十两金子,一人五两。呜呼,五两金子在十一世纪宋王朝时的购买力如何,不得而知,似乎五两金子不应该以打动人心,更不值得害一条命。但二位解差到底仍是接啦,逐不得不有野猪林一幕惨剧,书上曰: 第二日天明起来,投光州路上来,时遇六月天气,炎暑正热,棒疮却发,路上一步挨一步,走不支。薛霸道:“好不晓事,去沧州二千里有余的路,你这般样走,几时得到。”林冲道:“小人在太尉府里折了些便宜,前日方才吃棒,棒疮齐发。这般炎热,上下只得担待一步,”董超道:“你自慢慢的走,休听咭咕。”薛霸一路上喃哺呐呐的,口里埋冤叫苦,说道:“却是老爷晦气,撞着你这个魔头。”住得店来,薛霸去烧一锅百沸滚汤,提将来,倾向脚盆内,叫道:“林教头,你洗了脚好睡。”林冲挣得起来,被枷碍了,曲身不行。薛霸便道:“我替你洗。”林冲忙道:“使不得。”薛霸道:“出路人那里计较得许多。”林冲不知是计,只顾伸下脚来,被薛霸一按,按在滚汤里,林冲叫一声:“哎呀!”急缩起时,泡得脚面红肿了。 这还不算,第二天天下亮便走,薛霸先生还教林冲先生穿新草鞋,走不上二三里,便鲜血淋漓,唉声不止。于是乎,来到野猪林,乃开封去沧州路上第一个险峻所在。进了野猪林之后,费了些下脚,最后薛霸先生和董超先生拿起水火棍,看着林冲先生曰: “不是俺要结果你,自是前日来时,有那陆谦,传着高太尉钧旨,教我两个到这里结果你,立等金印回去回话,便多几日,也是死数,只今日就这里倒作成我两个,回去快些。休得怨我弟兄两个,只是上司差遣,不系自己。你须精细着,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我等已限定日期,亦要早日回话。” 林冲先生怎么哀求都没用,薛霸先生双手举起水火棍,就望林冲先生脑袋上劈将下来,事到如今,书上叹以诗日:“万里黄泉无旅店,三魂今夜落谁家?”陆谦先生为了完成皮条使命,不惜谋害四十年老朋友。呜呼,他怎能不当监运使,不当监察人乎? 话说薛霸先生正要打死林冲先生,忽然一条禅杖飞来,隔开水火棍,跳出一条胖大和尚,把两位王八解差打落花流水,用不着我介绍,读者先生当可知道该胖和尚是谁矣,乃鲁智深先生是也。于是陆谦先生第三计又告覆没。不过皮条型一旦帮闲来,虽然因难重重,望着皮条拉成后的种种良辰美景,仍会努力到底。于是陆谦先生施出他最后一计,这最后一计和第三计差不多,不外杀了该倒霉的丈夫,以便他的娇妻上床。可惜千算万算,不如天老爷一算。一阵折腾之后,事与愿违,林冲先生没死,皮条型却横尸暗巷,真是奇妙安排也。 且看陆谦先生这一次如何表演,书上曰: 林冲把手床上摸时,只拽得一条絮被,林冲钻将出来,见天色黑了,寻思:“又没打火处,怎生安排?”想起离了这半路上有个古庙可以安身:“我且去那里宿一夜,等到天明,却作理会。”把絮被卷了,依旧把门拽上,锁了,望那庙里来,入得庙门,再把门掩上。把抢的酒葫芦放在纸堆上,将那条絮被放开,先取下毡笠子,把身上雪都抖了,把被扯来,盖了半截下身,却葫芦冷酒提来慢慢地吃,就将杯中牛肉下酒。 正吃时,只听得里面必必剥剥地爆响,林冲跳将起来,就壁缝里看时,只见草科场里火起,刮刮杂杂地烧着。当时林冲便拿了花枪,却待开口救火,只听见外面有人说话来。林冲就伏门边听时,是三个人脚步响,直奔庙来,用手推门,却被石头靠住了,再也推不开。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数内一个道:“这一条计好吗?”一个应道:“端的亏管营、差拨,两位用心。回到京师,禀过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这番张教头(林冲岳父)没得推故了。”(柏杨先生曰:一切伤天害理,血淋淋杀人放火的勾当,不过是只为了做大官,壮哉。) 一个道:“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又一个道:“张教头那厮,三番五次托人去说:‘你的女婿没了。’张教头越不肯应承。因此衙内病看看重了,太尉持使俺两个央说二位干这件事,不想而今完备了。”又一个道:“小人爬入墙里去,四下草堆上点了十来把火,待走哪里去。”那一个道:“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又听得一个道:“便逃得性命时,烧了大军草料场,也得个死罪。”(又回到“法律”是矣,一片血腥。)又一个道:“我们回城里去吧。”一个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两块骨头回京,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也道我们能会干这事。” 呜呼,两个家伙正是皮界巨孽:陆谦先生、富安先生,和另一个想做大官差拨(法警者流)。林冲先生听到耳里,手开庙门,大喝一声:“泼贼哪里去?”底下不用心抄书啦,杀的杀,砍的砍,挖心的挖心,皮条型的朋友,光荣地以身殉皮。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心皮条 小心皮条 看了林冲先生的故事,奉劝天下凡是有漂亮太太或漂亮女儿的人,交友应该特别谨慎,一旦朋友中有皮条型,就是没有高衙内,他也会生办法推荐出去。一有机会,就向那些色迷迷的达官贵人献起宝矣。吾友科培特先生曰:“正是因为人有想一跃至顶,世界上才有那么多灾难。”有些靠道德学问往上爬,有些人靠辛苦耕耘往上爬。皮条型既没有道德学问。也不肯辛苦耕耘,但往上爬的心固也有之,那该怎么办乎耶?就全靠屁股上绑的美女如云矣,像火箭一样,把他从卑微的地位送上顶端,或把他从囚犯的地位和敌人的地位,变成可以咬耳朵的密友。 不过,世界上也以皮条型的朋友最为难防。盖为了升官发财,有献上娇妻教主子玩的,也有献上弱女教主子玩的,更有献上姑姨姐妹教主子玩的,古书上记载多矣,反正是不要脸啦,也就无啥稀奇,而且也因为太刺目的缘故,人人都看得清楚。不过他想献上的不是自己的娇妻,而是朋友的娇妻,这种行业在三百六十行之外,有坚强的地位,使人已经戴上绿帽子啦,还茫茫然要为他两肋插刀。不特此也,据我所知,有漂亮太太和漂亮女儿的人,往往只怕交上色狼,而不知道皮条型比色狼的危险更大。因为色狼也者,即令他是桃花公主注册有案的一等一级老狼,既有“色”在作崇矣,只要细心观察,他不可能不露出马脚。而皮条型则不然,因事不关己,故冷静如铁,再光艳夺目的太太小姐,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件美丽的敲门砖,对于这种人,便实在难搞也。 利用女人床第工夫,而达到尊严的地位,是古老的法术之一。利用的如果是自己妻女,固属“忍人所不能忍,狠人所不能狠”。而利用别人妻女,更得有点高深莫测的学问。华德先生和陆谦先生往上爬的外表是一样的,但实质却不一样。华德先生和台北何秀子女士差不多,都是拳养一批美女,以供娱乐。不过何女士目的只是一个“钱”字,而华德先生的目的除了“钱”外还要“势”要“名”,乃是轰轰烈烈的干法。双料二世先生走的似乎是陆谦先生的路线,自己不储备货色,而只从中介绍,想不到结局也大同小异。 上流社会越,皮条型越活跃,不但活跃,而且骑在小民头上,一手抓着小民辫子文章鲜明地贯彻了哲学的党性原则。是社会主义条件下哲学,一手挥舞着乳罩,顾盼自雄,不可一世。很多人都是靠“皮条学”上去的。那些只知道实干苦干的朋友,可以凛然矣,不要以为台北异于伦敦,那是伦敦掀开了粪缸盖,而台北没有掀开而已。若某某,专门为主子找女人,已当上啥啥之官,不时训他的部下仁义道德。若某某,备有专用游泳池,以供克里丝琪莱小姐陪贵人度美丽的黄昏,也早当上啥啥之长,既有外汇,又有贷款。鸣呼,等着瞧吧,一旦也掀开了粪缸盖,定有更可观的节目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人生一大困扰 人生一大困扰 英国克里丝汀琪莱女士,最近把大小列颠搞了个天翻地覆,除搞垮了一个国防大臣外,还搞死了一位按摩医生,看情形还可能搞垮英国内阁。而余波荡漾,该小姐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因出卖自传,着实发了一笔大财,这世界真是五光十色,教人弄不清也。不过有一点是可以弄清的,那就是,古人较男人多一种求生的武器。这话说起来似乎太黄,但这话不是柏杨先生说的,而是伦敦《泰晤士报》说的(我祭起洋大人招牌,你就是心服口服),即令不是洋大人说的,谁也无权用“太黄”两个字来掩饰有史以来一直都不能解决的严重社会问题,也就是娼妓问题。君没有看洋大人的报导乎,当五年前克里丝汀琪莱女士到伦敦时,还是一个乡下姑娘,身上无一文之钱,除了那身葬衣葬裙,只有脚下一双破鞋。可是,她却拥有一项雄厚的资本——美丽的面庞和堕落的灵魂。先是陪华德医生睡觉,继是陪别的男人睡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只要肯陪臭男人睡觉,就会有的是钱。这正是女人和男人不同之点,女孩子急啦,可去做妓女,或维持自己生活,或养家供弟妹上进。男孩子便木法度,除了去当小愉,便只有活活饿死一途。克小姐以不到五年时间,从赤手空拳,发展到腰缠万贯,而且震动世界。今年克里丝汀琪莱女士不过才二十二岁,世界上只有女孩子才可以创造出来这种传奇故事,怎么不使堂堂大丈夫浩叹乎哉? 娼妓是一个古老问题,我想太古时候,母性为社会中心,一定没有妓女,有的话可能只有妓男。盖经济大权握在女人手中,男人被关在后院洗衣做饭,太太出发到别的部落卖牛买布。女人们聚在一起,酒醉饭饱,难免不叫一个男人出来游风戏龙,然后女老板扔给他一个贝壳,作为被玩代价。那男人拿了该一贝壳,欢天喜地而去。呜呼,历史书上虽没有这种妓男的记载,但很多事情固不必那么刻板,想也想得出来。后来天下大变,变得男性成了社会中心,妓男才告没落,而妓女代之而兴。如果今天仍是母性社会,克里丝汀琪莱小姐如此轰轰烈烈耶?所以说娼妓问题是和人类共存共亡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是人性问题和社会问题,不是政治问题,不是军事警察问题,更不道德人格问题。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英队到了法国,第一件事便是找妓女,他们告诉法官曰:“我们英国只讲现实,不像你法国讲什么理想,我们需要妓女,日本皇军侵略我们,都自带随营军妓,中国人一瞧,简直丢脸,连嘴都要笑歪。后来美国大人曾向中国政府建议也要设立随营军妓,被官崽们道貌岸然拒之。 可是拒来拒去,拒到台湾,也拒出了“军中乐园”。军中乐园者,即随营军技,由官府向各地聘请各色女性,集中在一栋建筑里,编上号码,同“食色,性也”的官兵排队买票,轮到克里丝汀琪莱就是克里丝汀琪莱,轮到曼蒂戴维斯就是曼蒂戴维斯,春风一度,四大皆空。呜呼,军中乐园的建立,在中国历史上,是划时代的一页,不但观念和法律上呈现前所未有的变化,而在道德标准上,也受到崭新的估价。盖近代中国的娼妓,一向都由私人经营,几位有钱的朋友凑出份子,开上一个妓馆,将本求利。但军中乐园却是军办的焉,虽没有挂起官府招牌,但挂招牌不挂招牌,实际没啥影响。不特此也,该园中的妓女小姐,在法律上也得到公开的承认。尤其是道德上,军中乐园造成的真是一个尴尬的场面,如果说娼妓是一种高尚的职业,如果鼓励女孩子卖淫是道德的,我想一定有人要打说者的嘴巴。其实用不着别人打,就是说者自己都会打自己。可是,问题就因之而来啦,如果说娼妓是一种不高尚的职业,如果说鼓励女孩子卖淫是不道德的,为啥政府还开这一行,重金礼聘女性干之乎? 娼妓问题是人生一大困扰,很多基本原因促使娼妓发达,最主要的是上帝赋给人类一种性的本能和一种喜新厌旧的愿望,这两种因素促使男人不能久安于室。有一位在韩国服务的美官,办公室里用的女职员全都不敢恭维70年代起,以“社会主义改革家”自居,反对马克思主义,试,朋友笑他曰:“你每天和这些职员在一起,不恶心乎?”他曰:“你真乡巴佬,这是一种测量器,等到有一天我对她们都起了邪念,我就知道该去东京度假矣。”中国从前的部队里,流行着两句谚语,曰:“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盖兵大爷的年龄都在二十岁至三十岁之间,正是生命中最兴旺的季节,不给它找正当的出路,它就发生变态,所以每有军事行动,往往“奸淫”和“烧杀”结合在一起,以致弄得贼军和官军没啥分别。明王朝未叶政府军追击张献忠先生,小民畏官甚于“贼”,曰“贼如梳,官如蓖”,政府军队来得更凶猛的彻底哩。军纪的败坏原因甚多,而的不得适当疏导,似乎是重要的一端。 性心理学特别指出,人类是一种杂交动物。人们常讥笑牛焉、马焉、狗焉、猪焉,说它们乱七八糟地交,是名至实归的畜生。其实人类固高级不到哪里去,唯一不同的是,人类创造了文明,把上帝恩赐的杂交本能,划出一个小小的纯洁领域。张献忠先生便说过,“生我者不淫,我生者不淫。”总算比禽兽稍高一点,但张先生对他的同胞姐妹如何交代,实在使人担心。普通讲起来,文明和道德使这个纯洁的圈子稳定,但在这个圈子外,凡是异性,无论是老太太也好,二八佳人也好,丑如癫皮狗也好,都没有拘束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天子圣明 天子圣明 世人因受顺调分子和传统宣传的影响,差不多都有一个观念,曰“天子圣明”,认为凡是当皇帝的,无不天纵奇才,神妙非凡,论聪明,论智慧,论学问,论道德,都是第一流的焉。或者都是顶了尖的焉。可惜的是,开国皇帝多少还点脑筋(即令是开国皇帝,也不见得每人都够水准,若晋王朝司马炎先生,便差劲得很),以后的儿孙皇帝,关不多都是鸭子屎,甚至连鸭子屎都不如。被世人认为神圣不可侵犯,简直跟教堂一样尊严的皇宫重地,外表固一派风光,内容都不过是一个杂交大院——皇帝是老嫖后妃是妓女。皇帝治理万民之余,高起兴来,锣鼓喧天一番,啥丧心病狂、败德的事都干得出。那些事如果是小民干啦,早破万人唾弃,即令不被抓到警察局吃官司,也不能为人,上街买酱油都没人卖给你,说不定还揍你一顿。可是那玩艺一旦出自皇帝,不但没人敢说啥,反而惶惶然地向他磕头。南宋王朝第七任皇帝刘彧先生,最喜欢看女人的,经常下脱光之令,以资娱乐。有一天,喝酒喝到半夜,他阁下兽性大发,凡是参加宴会的女人,不管是她是皇后也好,妃子也好,宫女也好,公主也好,贵夫人也好,统统把衣服脱掉,大家一块玩之,皇后、妃子、宫女,都是宫内之人,本来共拥一个嫖客,一定要她们也没有啥,可是贵夫人却是大官们的太太(呜呼,别看大官神气,他们的官得来固不易也),照洋也得一丝不挂,供在座在男人参观,尤其混蛋的是教公主们脱,盖公主是刘家的女儿,不是刘彧先生的姑母,便是刘彧先生的姐妹侄女,而竟也脱之,天子圣明到如此程度,真使文化打手难为情也。幸好就在这时,刘彧先生的妻子王女士就硬不肯脱,刘彧先生大怒曰:“你们家一向寒酸,如今有这般乐事,却用扇把脸盖起来,是啥意思?”王女士曰:“快乐的事多的很,难道非姑侄姐妹聚在一堂,脱光了才算快乐?”刘彧先生骂曰:“贱骨头,不配抬举,滚。”王女士即用扇掩面而去。王女士的家人,不但不为她出气,她的哥哥王景文先生还赞之曰:“我妹妹在家时,很是懦弱,想不到竟会如此刚正,难得难得。”其实没啥难得的,如果刘彧先生不是皇帝,王景文先生早把他揍扁啦。 南宋王朝开国皇帝刘裕先生,大概血液里不太干净,所以他的王朝,可以说是一个杂交王朝。第五任皇帝刘骏,也是杂交先生,他叔叔刘义宣先生的几个女儿,一个个如花似玉,他就趁她们入宫朝见太后之便,留住不放,这简直比齐襄公姜诸儿先生还要冒烟,终于把刘义宣先生逼反,打了个民不聊生。刘义宣先生失败后,刘骏先生索性公开把姐妹收入宫去,生下儿子,刘骏先生在那个偏安王朝中,被人列为中等,已经如此搞法,其他下等的,更不用说啦。 宫廷之中,人兽合一,成了常态,不反而稀奇稀奇。刘骏先生奸淫了他的姐妹,固很精彩,他的儿子第六任皇帝刘子业先生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他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就是他的女儿山阴公主,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刘骏先生和刘义宣先生的女儿,尚是堂兄妹,依西洋大人的礼法,堂兄妹固可结婚者也,孔丘先生讲的是忠恕之道,正人君子又猛烈提倡温柔敦厚,我们可以不必提之。但刘子业先生和山阴公主,同父同母,都是王女士所生,却自己乱七八糟之不足,当哥哥的还为妹妹选了三十个年轻漂亮、力大如牛的小伙子,以供淫乐,就更出类拔萃。 最妙的还不是兄弟姐妹乱七八糟,兽欲如强弓上的箭矢,不射出则罢,一旦射出,连自己都无法控制。刘子业先生乱七八糟之余对抗性矛盾与非对抗性矛盾相对。矛盾斗争的一种形,忽然想起来他的姑母新蔡公主,新蔡公主是刘子业先生祖父刘裕先生的第十女,生得杏脸桃腮,美不可言,年龄虽大一点,但大一点有大一点的迷人之处,刘子业先生乃请她入宫。这一入宫,有分教,姑侄不但通奸,而且恋奸,她贪图侄儿风流,竟不肯回家啦。刘子业先生心生一计,用毒药毒死一个宫女(可怜这个宫女),宣称公主急病死亡,抬出交还她的丈夫何迈先生,何迈先生怎能不认识自己的老婆?越想越气,而又无处可以伸冤,只好谋反。谋反失败,全家斩首。何迈先生真是差劲,他若早向柏杨先生请教,知道宫廷乃是之地,皇室乃杂交大本营,便不会冒那么大的火矣。 刘子业先生平生最大的乐趣大概只有一个“性”字,他整日宣淫,如今王妃公主(不是刘家女儿,就是刘家媳妇),欢宴一堂,然后下令脱去衣服,由他身旁的帮闲分子。南平王刘烁先生的妻子江女士,是刘子业先生的婶母,誓死拒绝。地头蛇人物一旦有了一点权势,便会六亲不认,保况当了皇帝?刘子业先生大怒曰:“你若不肯,我杀你三子。”江女士仍不是肯,刘子业先生竟真的打了她一百皮鞭,然后把她的三个儿杀掉了。这还不算,刘先生还大游华林园竹林堂,使宫女和羊交马交。天子如此圣明,小民还说啥哉。 不特此也,有侄女和叔你相奸的,南梁第一任皇帝萧衍先生的女儿永兴公主,和萧衍先生的弟弟临川王萧宏先生,因恋奸情热,热昏了头,亲女儿竟打算把老爸爸杀死,由萧宏先生当皇帝,而由她当皇后,幸亏事败身死,否则的话,叔父当了皇帝,侄女成了妻子,真是一大奇闻也。有弟弟和嫂嫂相好的,北齐第七任皇帝高湛先生和李女士上了床,李女士是高湛先生哥哥洋生生的太太,可是高湛先生当了皇帝,管你是嫂嫂不是嫂嫂,先乱七八糟了再说。同样叫座的还有北魏太后胡充华女士和丈夫的弟弟清河王元怿先生,叔嫂二人,搞得满城风雨。这种事如果发生在民间,腿都会被打断,可是发生在宫廷,谁也无法。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乱七八糟 乱七八糟 上面的举一反三,还可以说那些都是短命王朝在乱世干的勾当。问题是短命不短命,乱世不乱世,乃后代对他们的论断,而当时却都是天子圣明,天下太平也。以“唱筹量沙”闻名于世的檀道济先生,读者先生知之甚详矣,他和陶潜先生是朋友。有一天,去拜访陶先生,看他穷兮兮的模样,乃劝他出来当官捞几文,陶先生不肯,檀道济先生曰:“大丈夫只有在天下无道时才隐居不仁,如今天子圣明,天下太平,你却不肯为皇室效力,岂不是包藏祸心呀?”结果如何了哉,没有多久,檀道济先生就被他歌颂的那位天子圣明的刘义隆先生,依天下太平的法律,把他逮捕砍头,连子孙也无一孑遗,杀了个精光。盖生在乱世而做官之心又如火烧的人,他怎能不昧着天地良心,硬说天子圣明,天下太平乎? 然而,即令是正正派派的王朝,所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宫廷之中,其精彩镜头,也是一样,唐王朝第九任皇帝李隆基先生和贵妃杨玉环女士的关系,便很够圣崽叫一阵子,盖杨女士是寿王李瑁先生的妻子,而李瑁先生却是李隆基先生的儿子。也就是说,李隆基先生乃是把儿媳收归己有的,在社会上,称之为“扒灰”。问题是,小民扒灰,被人齿,皇帝老爷扒灰,不但没人敢不齿,大家还不是照旧向该“扒灰”下跪,说他是天子圣明乎?其实仅只是往下“扒”,还没啥了不起,甚至还往上“蒸”,就更无法无天矣。呜乎,下淫谓之“扒”,上淫谓之“蒸”,古人特地为皇帝“上淫”的行为弄了一个专用名同,可知圣明天子上淫的普遍和严重。在这方面有声有色的家伙要推卫宣公姬晋先生,他当国君之前,就“蒸”上了他的庶母齐姜女士。从前见面,他叫她“妈”的,既“蒸”之后,大概叫她“打铃”了矣,结果生了一个姬急子。过了几年,姬晋先生当了国君,为该姬急子先生娶妻宣姜女士,进了国门,老头一打听她比齐姜女士还要漂亮,竟把她的轿子一直抬到自己卧房,来一个“扒灰”盛举。本来她见他要喊“爹”的,既扒之后,大概也喊他“打铃”了矣。随王朝第二任皇帝杨广先生在王国中,地位也很崇高,他即位后的当天晚上,第一件事不是急急然去“蒸”他的庶母宣华夫人陈女士。史书上对这一段的描写,颇有文艺气息。杨广先生一等他爹断了气,便弄了一个小盒子,亲笔写上“封”字,派人送给陈女土。陈女士还以为是毒药,要报她当初拒绝他的一箭之仇哩。吓得花容失色,不敢打开来看,可是不打开不得呀,宦官等候回话,催她赶快动手,只好打开,想不到里面装的竟不是毒药,而是一个同心结,你说妙不妙哉。陈女士又气又怕,可是也无可奈何。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中,似乎有这么一现象,那就是天理、国法、人情,都抵挡不住权势。她呆坐了良久,最后也只好下拜。杨广先生平常喊她“娘”的,“蒸”了之后大概同样也喊“打铃”了也。 或许有人说,上述的玩艺都是变态,正常情形,固不如此,我倒希望它是变态,站在子孙立场,实在不愿意列祖列宗竟受治于这种禽兽人物。不过研究起来,好像不太乐观。不要说乱搞啦,就是正式婚姻,只要出自宫廷,也经常也离不开杂交和。如果伯杨先生忽然和嫡亲甥女结婚,恐怕连三作牌都要多查两次户口,以示生气。可是西汉王朝第二任皇帝刘盈先生的妻子张皇后,就是他的嫡亲甥女。盖张女士的母亲是刘盈先生的嫡亲姐姐鲁云公主,刘盈先生是鲁元公主的弟弟,嫡亲甥女成了舅父大人的妻子,而且普天同庆,真不知双方家庭来往,如何开口也。同样也是西汉王朝,第八任皇帝刘询先生娶妻上官女士,上官女士是霍光先生的外孙女。第十任皇帝刘询先生是刘弗陵先生的侄孙,见了上官女士,如果他是北方人,应该叫做“奶奶”,如果他是南方人,应叫她“婆婆”,如果他写起信来,应叫她“叔祖母”。可是他却娶了霍光先生的女儿霍成君女士,这一下子真是天下大乱,恐怕非画个世系表什么的才能说清他们的关系。上官女士本来叫霍女士成君“姨妈”的,这一下霍成君女士反而叫上官女士“祖母”,那就是说甥女变成了祖母,姨妈变成了侄孙媳妇;叔祖父成了内侄女女婿,侄孙成了姨夫。呜呼,听起来这不像皇帝家谱,而像黄色。 西汉王朝如此,唐王朝亦然,大概人一当了皇帝,都以不论辈份为乐,唐王朝第十四任皇帝李纯先生的妻子郭女士面是不可能的,如数学原理和逻辑规则;一是依据充足理由,就是他爷爷亲妹妹升平公主的女儿。凡事一涉及,便十分曲折,郭暖先生娶的是唐王朝第十一任皇帝李豫先生的女儿——升平公主。李豫先生的儿子李适,跟升平公主是亲兄妹,而李纯先生是李适先生的亲孙子,简直其乱如麻,说也说不清,其实,宫廷中不但瞎搞瞎娶,也同样地瞎往外嫁,李家皇帝不是把升平公主嫁给了郭暖先生乎?生了一个儿子叫郭锹,李家皇帝一瞧,郭锹先生堂堂一表,名门之后,乃把第十三任皇帝李询先生的女儿汉阳公主嫁给他。好啦,读者先生如果有闲功夫,不妨研究研究郭、李二家的婚姻线条,简直像进入迷宫。其中最得意的当然是李纯先生,不但自己越级娶了表姑,自己的妹妹也越级嫁了表叔,真是一场大烂污也。 这应该从根本上讲,那就是,皇帝也,乃地头蛇型人物,又因生活在“妇人与小人之人”,对伦常和贞操,根本视为粪土(当然,如果有野男人和他的皇后太太,勾上一腿,他自然咬牙),把乱七八糟,看作稀松平常。西汉王朝第七任皇帝刘彻先生的姑母馆陶公主,原来嫁给陈午先生,陈午先生享不起那种艳福,半路死掉,那一年馆陶公主已五十余岁矣,还养了一位小白脸迷死脱董椻。有一天刘彻先生去馆陶公主家吃酒,曰:“请介绍介绍主人翁。”该“主人翁”乃出来亮相。刘彻先生一看,好朋友,算你有一套。史书上说亮相的结果是“诏赐衣冠”,大概做两套西装,说不定另外还送了一辆小汽车,作为他乱搞的报酬。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窝里腐烂 窝里腐烂 我们在这里并不是专门研究宫廷之事,柏杨先生将来如果上天假年,能活到一百岁两百岁,可能写一本宫廷学。盖宫廷和监狱两个地方,实际的内容和它们应该有的内容,恰恰相反。按字面来讲,监狱该是一个守法之地,凡是不守法的家伙,或是犯了法的家伙,统统关到里面,教他守法。可是固不见得也,左搞右搞之下,监狱反而成了一座藏垢纳污之所,社会上各式各样违法犯法的行为,监狱里都可以找到,而且公开地干,谁也没办法。在社会上犯了法,有监狱可以关他。在监狱里犯了法,就没有啥地方可以关他啦。高雄看守所不是发生狱吏活活打死犯人之事乎?犯人是穷光蛋,拿不出香烟钱,狱吏就大发雷霆,予以臭揍,以励来兹,结果打得一命归天。归天还不是白白归天,你有啥办法乎哉?二十世纪的监狱尚且如此黑暗,之前的监狱更可想而知。夫监狱者。招牌上是“有法有天”,实际上是“无法无天”也。 宫廷等于监狱。小民可怜巴巴地认为:天子既然是圣明之人,宫廷当然也是圣明之地;无论啥民,只要弄到皇帝那里,一定可以得到公平裁定;当皇帝的一个个正直公正,内圣外正,做人做事,无不皇恩浩荡。小民眼中,皇帝乃神仙的化身,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有哲学的基础和道德的规范,简直又好又美,又高又尖。于是事情就不对劲啦,盖每一个普通小民,都有一个清洁圈,没有人去侵犯它,既令有人一时昏了头,侵犯了它,也会为法律和道德打击得头破血出,而宫廷便不然了矣。皇帝不但可以杂交,而且还可以色开——杂交视为当然,也无人可奈他何。别看有些当皇帝的不过只十五六岁、十七八岁,满身都是兽欲,但他却硬是法律的道德的化身,强奸姑嫂姐妹都有法律基础,上“蒸”庶母,下“扒”儿媳,都有道德规范。于是宫廷也者,遂和柏杨先生府上的毛坑一样,臭可不闻也。——写到这里,看见香港《自由报》上一篇文章,文章名曰:“南宋偏安有人才”,作者李伸侯先生,摘几句原文于后,请你拜读,原文曰:“(岳)飞二上章辞太尉,诏仍不许。未几,(岳)飞扈跸至健康,召至寝阁,玉音宣谕曰:如何,何如。”读者先生请看其中教人发麻的“玉音”吧,夫玉音者,皇帝说的话也,现在已是一九六三年九月,尚有人把那满腔私欲的卖国贼赵构先生说的话,称之为“玉音”,可见中国知识分子中权势之毒之深矣。呜呼,在老鸨型知识分子里,有权的王八就是大爷。 我们说宫廷之事,想指出一点,那就是所谓万人羡慕的皇宫,实际上只不过壳子金碧辉煌,里面固流血流浓。罗素先生曾说过,权力产生,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一个人一旦成了高阶层,而那高阶层又无所畏惧,如果再有一种一意孤行的地头蛇性格,准会搞成一盆浆糊。不但男的乱,女的乱。公主乱尚有可说,正牌皇后也乱,便没得可说矣。晋王朝第三任皇帝司马衷先生的妻子贾南风女士,嫌她的丈夫不懂风情,就派人到洛阳街头,物色年轻力壮的小白脸,物色到手之后,请他们喝上一盅,把迷药放到酒里,等到小白脸人事不醒,然后用毯子包起,载回寝宫。小白脸张目一看,咦,此何处耶?刚才还和一个老太婆说话呀!有侍女告曰:“小伙子,你有福啦,这是天宫。”男人都是臭而且贱的,既然有女自甘奉献,天宫就天宫吧,沐了浴,更了衣,一位个子稍矮一点、体态稍黑一点的女人进来,和他恩爱非常,如此神仙生活,过了若干天,再被药酒迷过去,送到刑场,照脖子上一刀,砍下尊头。 比贾女士高级一点的,有武曌女士,武曌女士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南周王朝在她治理下井井有条,可惜生在那个女权低落时代生存意志又译“生活意志”。德文leben的意,踢腾到最后仍是载了个嘴啃地。这且不去说它,要说的是,她不像贾南风女士鬼鬼崇崇地搞,而是明目张胆地大搞物搞,张易之先生和张昌宗先生,两位兄弟,一个五郎,一个六郎,简直得其所哉。张昌宗先生尤其漂亮,杨再思先生便猛拍其马屁曰:“人言六郎似莲花,非也,正谓莲花似六郎耳。”杨再思先生是当时的宰相,圣崽们往往以官大官小衡量是非,可知杨先生语不诬也。诗人以“桃花”比女姈,宰相以“莲花”比男人,可见小白脸处处占便宜。这还不算,当时还有很多男人,自己吹自己的阳物巨大,床上功夫更超艳人寰,以求进宫献身。凡此都是史书上说的,非柏杨先生要写黄色文章也。 于是有人责备贾、武二位女士迷于矣。我想凡是责备二人的朋友,都应绳捆索绑,送到官崽大学堂解剖室去做实习标本。呜呼,历史上有哪一个男皇帝不是美女如去乎?男皇帝美女如云,没人敢讲话,不但不敢讲话,甚至根本没有想到那是不应该的,而且还努力奉献自己的女儿哩。对一位只不过拥有三四位“面如莲花”的武女士,就容忍不得,其奴性何太深也乎哉。 人类的杂交本能,在宫廷中可以说发挥到淋漓尽致,由杂交而,更如水趋下,顺理成章。《红楼梦》上柳湘莲先生对贾宝玉先生曰:“你们贾府,只有门口两个石狮子是干净的。”我们也可以曰:“中国宫廷,连门口两个石狮子都不干净。”贾府尚有一位尤三姐小姐例外,为天下有骨头的女子争一口气,而宫廷中却连一位尤三小姐都没有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周公文王之化 周公文王之化 世界上最大的嫖客,莫过于中国皇帝。在这方面,中国皇帝有最辉煌的贡献,连那些荒淫神秘闻名于世的国王和王子,都得递门生帖子。历史书上写得明白如画,无论是谁,只要一当上皇帝,第一件事便是打女人的主意。搞搞莫不相关的女人,没啥稀奇,盖任何人都能搞之;搞搞母姑姨婶,姐妹嫂媳,才真的不同凡响。至于妻子的数目,一个两个焉,十个八个焉,有啥稀奇,盖任何有钱的朋友都可有之;必须三千五千,三万五万,才能显出地头蛇的英勇魄力。民女一旦被选入宫,成了宫女,就等于小老鼠被赶进了猫窝,凄凄惨惨,理所当然,不要说幸福啦,能够苟延不死,就算祖坟冒了青烟。呜呼,凡是宫女,都是不穿裤子的,以便皇帝万一情急,来不及传唤他的老搭档——皇后妃子,就可随时随地,就近取材。宫女们不能抗拒,便是驾临宝斗里绿灯户去嫖,都没有如此方便。天子圣明到这种程度,可谓中国传统文化中的一绝。 老婆多如牛毛,是中国皇帝最大的享受,柏杨先生日夜都想活动一个皇帝干干,目的便是如此。埃及逊王法鲁克先生,是一位有名的色狼,当他还在位时,看见别人漂亮的未婚妻,不管三七二十一,说娶就娶,全世界为之开骂。其实比起中国皇帝的搞法,法鲁克先生差劲得远啦,连提鞋都不够资格。如果是中国的圣明天子,根本用不着拐弯抹角去“娶”,明火执杖地“封”之就行啦,封她为贵妃、为睫妤、为夫人,便立刻就可以宽衣解带矣。小皇帝是小号嫖客,大皇帝是大号嫖客,全国妇女,在他龙眼之中,不过一群婊子,只要他一勾小手指头,她们就得自动脱裤,不自动脱裤就是反调分子,就是心怀叵测,就是叛乱叛逆。中国文化中缺少灵性的部分,在当皇帝的身上,可以找出一大堆。鸣呼,堂堂中华,五千年来,一直受着大小嫖客统治,真是怎不羞杀人也么哥。 多妻制据说是周公姬旦先生发明,怪不得圣崽们对他百般崇拜,原来大家都是站在一条线上的也。从前有一位老爷想讨小老婆,太太不肯,老爷曰:“这是周公定的规矩,你是什么东西,胆敢不听?”太太曰:“周公是男的乎?女的乎?”老爷曰:“当然男的。”太太曰:“这就对啦,如果周公是女的,就不是这样也。”周公可以说是圣崽之祖,一块金字招牌,谁都不能碰。先是孔丘先生捧之,接着是孟轲先生捧之,最后朱熹先生更是捧得连吃奶力气都使出来啦。君看过“朱注”的《诗经》乎?连男女间的爱情恋诗,他都一口咬定“周公文王之化”。周公姬旦先生已经如此啦,周文王姬昌先生仅儿子就有一百(读到这里,请稍安勿躁,夫姬昌百子,书有明文,不是我故意造谣),老婆之多,一定可观,是则他阁下不但是一个大嫖客,简直是一个超级嫖客矣,实在看不出他们有啥“之化”的。 前已言之,权力产生,绝对权力产生绝对。中国皇帝较世界任何国家的皇帝都有权力,不但法律拘束不了他,连天理也拘束不了他。皇宫里种种花样家”。,逐不可问。明王朝第十八任皇帝朱由崧先生经常吃下奇药,一夜间能淫死几个宫女,由太监从后门抬出埋掉。中国小民水深火热,民族灵性似乎是先从高阶层烂起来的。半个江山已经完蛋,朱由崧先生在南京坐金銮宝殿,任何人都会以为他一定拼着老命,发奋图强,虽不能像宣传上说的如此那般,卧薪尝胆,枕戈待旦,但忧心如捣,总应有的。谁都想不到,史可法先生已经殉国,清军已经渡江啦,阁下死到临头,下的“诏书”却不是教人如何抗敌,而是教地方官捉青蛙,以便他制春药之用。悲乎,当皇帝的家伙无一不是性的奴隶,在性的征服和奴役之下,没有理智,没有自尊,没有人性,没有道德。 前些时我去花莲观光,有一个学生向我请教“文人无行”的意义,他问时两目闪闪发光,直把我瞰得汗流侠背,恨不得马上去警察局自首说我刚才杀了肯尼迪。真不知道这四个大字是谁发明的,盖文人即令无行,也不过小小地搞一个,根本大发不到哪里去。柏杨先生看上邻居的张太太,顶多爬爬墙头,挨一顿臭揍而已,我能下令把张先生杀掉,而把张太太接到房子里乎?柏杨先生看上一位漂亮大学生李小姐,顶多写些肉麻情书,拦住她挤眉弄眼而已,我能派一个钦差,堂堂皇皇到该大学堂选拔一百位美女乎?仅此一端,文人无起行来,也未免太可怜兮兮矣。发明这四个大字的朋友,所以如此发明,似乎又和中国传统文化有关,中国传统文化里似乎缺少是非观念,而只有利害观念。韩信先生曰:“识时务者为俊杰。”咦,家奴型探头一瞧,皇帝手执钢刀,可以随时杀人,怎敢乱碰?他如果发明了“皇帝无行”,也像柏杨先生一样,把研究的结果,公布出来,再下一个定义,曰:“大多数皇帝,都是超级嫖客和丧失人性的地头蛇。”恐怕定义还没有下完,“喀嚓”一声,尊头就砍掉啦,不但他的尊头砍掉,他父母妻子儿女九族的尊头,也会同样砍掉。既有如此危险,只好闭口不提;而且良心一昧,还一口咬定天子圣明,“周公文王之化”,消极的避免“喀嚓”一声,积极的以便弄个官做。至于文人,手无寸铁,骂之辱之,悉凭其意,而且毫无后患,于是一声吆喝曰:“文人无行。”加上有些文人先生,偏偏的也确实无行,被瞰在眼里,伸手抓住小辫子,就更振振有词地大喊大叫矣。昨天晚上,朋友驾临柏府聊天,聊着聊着,他忽然大骂起钱谦益先生来,说他明亡不死,投降满清,不是文人无行是啥?说时唾沫乱溅,声震四怜,惟恐别人看不出他是“有行”的忠贞分子。说我心头痒痒,忍不住问曰:“吴三桂先生不但投降满清,还引乱亡明,又杀了明政府最后一个皇帝,你为啥不说‘武为无行’乎?为啥不说‘将军无行’乎?”该朋友听啦,半晌不说话,非他不肯说话也,是他不敢说话也。家奴型嚷嚷文人无行,顶多柏杨先生顶撞他两句,没有一点危险,他如果一口咬定武人无行或将军无行,他就有牢可坐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洋人宫廷 洋人宫廷 凡宫廷都是藏垢纳污之所,我真希望有人专门写一本研究宫廷的书,把天子圣明的嘴脸,全盘托出。如果这样做的话,真是对圣崽的一个打击,朱熹先生和他的狐群狗党者流,如果再瞎喊“后妃之德”,脸上就挂不住矣。不过宫廷之糟,不仅中国如此,洋大人之国,也是如此,盖不要说宫廷啦,便是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只要有一点权和钱,就难免不往的坑里跳。 现在英国的民主政治为举世所钦敬,但他们的民主政治是英国小民用血争取的,不像落后地区的小民,一点一滴,都靠恩赐,所以他们的民主根深蒂固,为国家带来万世太平,更为世界树立一个高贵的政治生活榜样。不过因为民族性的政治形态的不同,英国国王拆的烂污,和中国皇帝拆的烂污,也有不同。 中国皇帝对他的太太,满意的话,当然不用说,一旦不满意啦,倒是很少敲锣打鼓杀掉的,最普通的是“打进冷宫”。所谓冷宫,并不是该宫真的堆着很多冰块,不过是一个单独院子,有吃的有喝的,大概也有玩的,只没有男人而已,如果柏杨先生住在那里,乐都要乐死。即令当皇帝的把太太杀啦,对自己的亲生儿女,差不多都仍顾念,只要不做出叛逆之事,也总会封王封候,有得一碗饭吃。而洋大人的干法便不然矣,夫妻一旦反目,不是离,就是杀,几乎没有中间路线。中西华夷,长短不一,各有特色者也。英国最有盛名的国王享利八世先生,其荒其唐,不逊色于中国任何帝崽。他一共结过八次婚,也就是说,他行过八次婚礼,娶过八位太太,在这一点上,他就没有中国皇帝舒服,中国皇帝只结一次婚,其他时节娶太太,只要“封”一下就成啦,真是天下最惬意的事,亏得圣崽们想出这种制度,而英夷便非得每一次都要结婚不可。 亨利八世先生对八位太太似乎都是玩玩便腻,玩腻之后,心头一烦,就下令杀之,没有中国来得文明。随王朝第二任皇帝杨广先生大驾崩殂的时候籍志》载,《嵇康集》十三卷。《唐书》则记《嵇康集》十五,还提醒杀他的人曰:“皇帝有皇帝的死法。”那就是说,小民的死,可以拉到街上,亮相之后,“喀嚓”一声。当皇帝的如果也去亮相,高呼“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便不够意思矣。提醒的结果,叛军们乃免除了他的亮相,也免除了“喀嚓”一声,而改用一条白布,把他勒死,虽然听不见“喀嚓”一声,颇为遗憾,但杨广先生被勒得肚大如鼓,伸舌瞪眼,哼哼唧唧,屎尿直流,似乎和皇帝的身份也不太相称。 亨利八世先生对玩腻了的太太,既不肯采取高欢式的离法,让给别人,也不肯采取杨广式的死法,关门勒死算啦,所以他所有的太太都是在光天化日之下,送上断头台的,固王八蛋之流也。 亨利八世先生八个太太中,被他名正典刑了七个,只有原配卡芙莲女士,感情最好,她生的女儿,亨先生也爱如掌上明珠。可是拥有绝对权势的人最不可靠,恩思爱爱了几年之后,又感觉到腻啦——腻啦虽然腻啦,因为卡芙莲女士是他的第一个老婆,大概多少还有点结发之情,没有“喀嚓”一声,而只把她囚禁起来。如果换到中国,囚禁起来就算啦,除非叛逆,不会祸连其子,可是西夷之人,也真奇怪,母亲失宠,竟连亲生女儿都不认账。亨先生把脸一翻,向国人宣布说,卡芙莲女士只不过是他的寡嫂,他天纵英明,如圣如神,岂能和嫂嫂结婚?和嫂嫂苟合的女儿,自然是“私生女”。按说私生女也是他的嫡骨肉呀,可是亨先生不管这些,竟把她逐出皇宫,不准进来,连她母亲卡芙莲女士临死前想见一面都不行。中国历史上,这种例子不多,盖中国皇帝杀儿杀女的,虽代代皆有,可写一本厚书,不过大多数是基于政治理由,很少基于理由。欲云:“虎毒不食子。”连骨肉都不认账,何以当皇帝和当国王的尚不如禽兽乎哉?我想亨先生实在没有不承认女儿的道理,可能是以后的太太以驱逐前妻儿女为条件,他被搞昏了头。不幸的是,亨先生左杀右杀,一命呜呼之后,女儿仍继承了王位,当了英国女王,该女王即历史上有名的“血腥玛丽”,杀人如麻,大概恨透臭男人啦。 华夷宫廷再一个不同之点是,中国宫廷中的女人,除了皇帝的亲娘之外,其他各色人等,无论后也好无动于衷的态度。宣称美德就是如何控制自己、能够自制者,妃也好,贵人也好,昭仪也好,其他花样的名堂也好,不过是皇帝一个人的玩具,随时可以取乐,而且玩之即来,玩毕便去,皇帝喜欢谁,就把谁弄进宫,“封”他一个妃啥嫔,反正那些名号都是自己定的,想怎么定就怎么定,还有正正式式的情人,一位是宋王朝第八任皇帝赵佶先生,他的情人是有名的李师师女士,他经常到她那里去欣赏风尘女郎特有的韵味。其次就是唐王朝第九任皇帝李隆基先生和虢国夫人,也许是杨玉环女士吃醋,也许是李隆基先生觉得偷情另有风情,他竟没有把她也弄到宫里,“封”之,而仍教她住在她自己家,只不过经常“淡扫蛾眉朝至尊”一下。呜呼,换了其他皇帝,恐怕早都收归国有矣。 洋大人在这上似乎比较清洁一些,无论如何,洋大人不允许多妻制度存在,即令皇帝也不例外。亨利八世先生如果是中国国王,可能不会大动干戈,只要一道诏书下来,左“封”右“封”,八个太太和平共存,啥纠纷都没有矣。可是法律和风俗习惯只允许有一位太太,便不得不离之,离不了便不得不杀之,以清道路,而纳新鲜。所以洋大人虽努力反对多妻制度,却另上建立了情妇制度。几乎每一个国王,除了正式妻子王后之外,还要有一个以上的情妇。国王如此,小民努力效法,天下逐十分热闹。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多妻制度 多妻制度 有些正人君子看了美国电影明星的搞法,不禁摇头。我想,如果是为道德堕落、家庭危机摇头,还算师出有名。可惜正人君子之摇,往往是义和团之摇,便离题太远矣,他们曰:“哼(此一“哼”很重要,用以表示抓住小辫子之意),中国多妻制,洋人备加讥笑,说我们野蛮啦,说我们啦,而他们三天两天便离婚,可以合法而公开地和很多女人睡觉,仔细想一想,不是多妻制是啥?”要是不仔细想想,多妻制和情人制,倒有点一样,但如果真的仔细想想,恐怕大大地不同。多妻制的精华是臭男人可以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拥有很多很多太太,而情人制则恰巧相反,绝不能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拥有一个以上的太太。一个人结婚次数再多,像亨利八世先生,结了八次婚,不是八位太太并肩进入他的皇宫,而是鱼贯进入他的皇宫。多妻制下的臭男人一辈子只要结一次婚就够啦,他一次就可以娶进八个,比起情人制下的零星进货,乃大手面者也。 因为多妻,所以产生宦官,因为一妻,所以产生情人——都是臭男人兽欲冲天的干法,教柏杨先生都有点不好意思。正人君子都想维持多妻,花了不少心思,皇帝的妻子最多,既怕她们跑掉,又怕她们跟别的男人上床,日夜战兢,放心不下。幸亏皇帝的权力也最大,乃把她们锁在一个院子里,风雨不透。不要说男人影子啦,就是男人味也闻不到,而且用的是以女人侍候女人的政策,真是牢固可靠,万元一失。问题在于,有些较为笨重的工作,女人体力干不了的,或者和外界接触,女人有许多不方便的。不知道哪个家伙,大概是被称为周公的姬旦先生吧,竟发明了宦官这门学问。男人虽是男人,生殖器却是割掉的了。该一类朋友,有男人的用场,而无男人的危险,真是绝大的贡献。故当皇帝的一直乐上不疲,为中国五千年优秀的传统文化之一,呜呼。“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我想活生生把男人的生殖器割掉。恐怕不算是仁,也不算是义也。可是这种割掉生殖器的宫廷制度,五千年来,包括所谓圣人朱熹先生和王阳明先生在内,却没有一个觉得它不对劲,真是怪哉怪哉。以中国圣人之多,道貌岸然之众,又专门喜欢责人无已时,而对皇帝割人的生殖器,竟视若无睹,教人大惑不解。我想不外两个原因:第一个原因是,虽然有人觉得不对劲,但因该事和皇帝的绿帽子有关,便不得不自动自发,闭口无言。如果皇帝听了他的建议,废除宦官,找一批年轻力壮小伙子代他看守美女如云,恐怕绿帽缤纷,杀气四起,届时真得服巴拉松矣,历史上任何一个吃冷猪肉的朋友,虽名震天下,可是遇到皇帝割生殖器,就只好假装没看见。第二个原因是,五千年来,君焉臣焉,贤焉圣焉,都在浑浑噩噩混日子,可能根本没有一个人想到活生生割掉生殖器是不道德的。中国文化中缺少的似乎就是这种敢想敢讲的灵性。皇帝有权杀人,他就是“是”,不是说割掉几个男人生殖器没啥了不起,就是杀掉千人万人的脑袋,也理所当然。积威之下,人味全失,而奴性入骨,只要你给我官做,你干啥我都赞成。 多妻制因有绿帽恐怖,所以产生了宦官。除了宦官之外,帮闲的圣崽还发明了些哲学焉、理论焉的玩艺,把女人结结实实关在内院,除了“三尺之童”外,别无男人的影踪。幸亏十世纪之后,宦官是皇帝的专利品,大概当皇帝也知道把人的生殖器活生生割掉,残暴不仁,是狗娘养干的勾当。可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又不肯把它取消。想了又想。乃拿出“幺鸡吃烧饼学”精神,只准他的幺鸡吃烧饼,不准别的幺鸡吃烧饼。也说是,皇帝防太太,可用割掉男人生殖器之法;其他小民防太太,则不准遵割炮制。如果大家都遵割炮制的话,男人中恐怕一半都要被动手。呜呼,东夷之国也,西夷之国也,有阉猪的,有阉羊的,有阉牛的,只有中国,连人都要阉起来,而且堂而皇之地阉,被阉的家伙一旦时来运转,像魏忠贤先生,像李莲英先生,简直把国家人民都当成玩具,玩了个够,你说中国的传统文化中,真的不缺少一点东西乎? 洋大人因为只有一个太太,容易看守,用不着像中国这样出奇制胜。前己言之,中国皇帝固天生的超级嫖客,其实洋皇帝也差不多。女人如何形式的萌芽。从低级到高级,这是运动的一般规律。参见,我不知焉,我只知道臭男人一旦衣食无缺,再有一点钱,或再有一点权,就会不安于室,脑筋里的怪念头就会纷纷上市。如果该臭男人是一个皇帝国王,法律既不怕,道德也不在乎,舆论更当成个屁,他自然更花样翻新,除了皇后王后一人之外,必须另有一两位“情人”才算过瘾。洋皇帝中没有情人的,似乎还没有听说过。中国皇帝对女人,采取的是一把抓主义,或李隆基和虢国夫人有一手,那一手也不明显,不过小民想象,她每天和色狼鬼混,还能混出啥名堂?乃姑妄猜之,大家也觉得猜不错,而他们自己固未公开乱搞也。 洋皇帝则有不同,情妇是光明正大的,犹如中国割掉男人生殖器是光明正大的一样。法国国王路易十五先生的情妇玛丽·珍妮·碧谷女士,不过是一个小小帽子铺老板的女儿,在遇见路易十五先生之前,穷得滴溜乱转,后来天赐良机,一个皮条型大臣杜巴利先生,发现她美貌无双,就把二人牵在一起。一个色中饿鬼,一个钱中饿狼,各取所需,以后的事就不可说啦。换在中国,早用宫车把她载紫禁城,“封”个什么妃、什么嫔、什么夫人矣。可是洋大人之国不兴那一套。洋大人兴的乃是情妇制,路易十五先生就命令她和她的荐主杜巴利先生结婚,因而成了杜巴利夫人。他们结婚虽然结婚啦,据古书上说,却并没有发生结婚之事,白天在一起,一到了晚上,杜巴利先生去嫖他的,玛丽女士也去嫖她的。路易十五先生花到她身上的钱,共达一千万金元之多,而她从前固连二十块银币都没见过也。结果被法国革命军捉住,绑在断头台上,“喀嚓”一声,玉头落地,糟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女人不是人 女人不是人 把心爱的女人推给别人,教别的男人当丈夫,而自己照样和她睡觉,这是洋皇帝的艺术。俄国名诗人普希金先生便是为了如此这般而死,他的妻子美如天仙,被俄皇尼古拉一世先生看中。如果是被中国皇帝看中啦,管你愿意不愿意,诏书一纸,宫车一辆,拉了就走,到了地点,圣明天子就来一个霸王硬上弓。但洋国王则一定想办法把该女人引诱得心甘情愿才行,如果她贞节自誓,国王也无可奈何。不过大多数女人都是眼皮薄的动物,只要能把她弄到美国,她都肯和你睡觉,甚至为你生子,何况当国王的情妇乎?普希金先生发现绿帽隆重而降,怒火冲天,要求和皮条型决斗,决斗的结果,普公以身殉帽。尼古拉一世先生一听普公死啦,龙心大悦,就教普太太嫁给一个叫列契夫的家伙。呜呼,我想天下最理想的丈夫莫过于列可契夫先生矣。他自结婚以来,除了供给太太花费挥霍外,啥都不管,也都不问。他的尊府和台北后火车站的绿灯户一样,尼古拉一世先生每逢光临,他招待一番,即行溜走,真是既戴绿帽子又兼大茶壶,人间最难得的好差事也。 为情妇找一个软壳丈夫,是主式之一。另一种方式是不管她丈夫愿意不愿意,反正郎有心妾有意,硬是公开地搞,该丈夫也没办法。这就又和中国不同,中国皇帝看上了有夫之妇,他想的绝不是和该丈夫和平共存,而是把该丈夫宰掉,历史书上这一类事多的是,写不胜写。看起来便是戴绿帽子,洋绿帽子也比土绿帽子容易戴。法国蒙泰班爵夫人,本来是一位纯洁的女孩子,而且看不惯宫廷的乱七八糟,决心走开,可是就在走开的前夕,她做了一个春梦,梦见法王路易十四先生爱上她啦,鸣呼,她之看不惯宫廷乱七八糟,是酸葡萄作崇,一旦自己有希望吃葡萄,葡萄也就不酸啦。自从有了春梦,她竟变卦,不肯走啦,蒙先生早已准备完竣,自然气得死去活来,只好亲友扬言她已死矣。还弄了些仪葬队来为她出殡,后来蒙夫人果然当上路易十四先生的情妇,而且一连串为他生了七个孩子。再后来,路先生觉得有点儿腻,换换口味吧,新口味也是一位有丈夫的司卡隆夫人。蒙夫人只好狼狈出宫,这时候她竟异想天开,想求蒙泰班侯爵收留她,蒙先生还算有点骨气,严予拒绝,否则男人便太不值钱啦。 然而,情妇也者,并不一定仅限于有丈夫的,在皇帝眼中看来,有丈夫的固然妙,根本没有出过嫁,仍是黄花女儿的小姐,当然更妙。蒙夫人出得宫来,还有投奔故夫一条路,如果是一位小姐情妇,便会两样矣,有些情妇被玩腻啦,逐出宫的时候,年已半百,儿女成群,可是仍是“某某小姐”,在中国便无此奇境也。 李隆基先生,所用的方法是一手遮天,把儿媳收为己有,正式“封”为贵妃。法国亨利先生,所用的方法是把弟媳诱到宫中叶水心即“叶适”。,当作情妇。表在上她一直是菲立夫人,可是她却跟大伯子公开生下三个孩子。中国还全力掩饰的勾当,仍然塑成天子圣明的嘴脸,而法国却根本不在乎——不是法国小民不在乎,而是法国宫廷不在乎。这固可看出中西文化不同之外,同时也可看出中西文化相同之外,盖无论中西华夷,极端的权力,一定产生极端的,人性固一样也。 多妻制既产生宦官,所以中国政治史上,宦官占有重要地位。现在如果遇到有一位为了当官,而竟割去生殖器的朋友,大家准笑得前仰后合,这是时代有异之故。如果我们生在有皇帝的时代,恐怕见了该因做官而割去生殖器的朋友,便笑不出来。柏杨先生还说不定猛蹶屁股,以头碰地,喊他“万岁万岁万万岁”哩。中国最早的阉货赵高先生,他能把开国功臣李斯先生杀掉,还能用政治力量把鹿变成马,最后一高兴,索性连秦王朝也都搞亡,如此威力,历史上还是亘古一人。但中国最巨的阉货,则应推魏忠贤先生,魏先生的苗头大啦,折腾起来,也比赵高先生的花样多,赵高先生程度只不过小学堂毕业,而魏忠贤先生却是真正官崽大学堂一等一级博士,他最的时候,生祠遍天下,全国各省省长,中央各部部长,都是他膝下的干儿子,仅此一点,就够瞧的。赵、魏两位先生,不过是荤牵大者,其他星星片片的阉货多矣,如果说一部二十六史,是一部宦官史,虽不中,也差不太远。 一妻制度,产生情妇,情妇地位和中国宦官地位一样,轰轰烈烈,重要非凡。法王路易十四先生的情妇,便几乎使法国破产,玛丽·安吉丽加女士,被路先生“封”为“芳丹吉亲王”。在她未被“封”之前,不过一个小店学徒,一个月只十几块钱,可是一旦被路先生收为情妇,态度就变啦,眼睛也变啦,脾气也变啦,仅零用的钱,每月便需要十万美金,这钱都来自法国纳税人。幸亏她只搞了四年,便伸腿死掉,否则法国大革命恐怕就在她手下爆发矣。 中国历史上很多把王朝搞覆亡了的女性,据说妹喜小姐亡夏,褒姒小姐亡周,妲己小姐亡商,西施小姐亡吴wolff,1679—1754)则首次把哲学分为本体论、宇宙论、心,冯小怜小姐亡齐。不管那王朝是不是真被她们搞亡的,大家既如此地传,我们不妨如此地谈。而西洋却没有听说哪一个正式王后把国家弄得危如累卵,只有情妇才不顾一切。葡萄牙国王曼纽尔先生在在黎姘上了一代尤物——歌星兼舞星嘉贝·德丝菜女士,拼命报效。嘉女士不过一个烂货,自从认识了曼先生,一听说他是国王,哎呀,财神爷来啦,就把过去的情夫统统踢出大门,尾随曼先生到里斯本,不由分说,硬闯皇宫,把卫兵们闯得愣头愣脑。大概她也确实有两手,曼先生不但留她在皇宫住下,还送她大量贵重礼物,以致国人大哗,曼先生竟因上卷了铺盖。中国皇帝的情妇,以虢国夫人而言,她有这么大的劲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帝王乃绝妙之物 帝王乃绝妙之物 我们说了这么多,不是专门掀皇帝老爷的底牌,而是想到了嫖客,顺便想到他们,再顺便提上一笔。盖皇帝乃绝妙之物,官廷里虽然关了千万美女,一个个其貌如花,他还不过瘾,觑个空仍悄悄跑到绿灯户找妓女小姐睡上一觉,贱骨头贱毛病,不可救药者也。宋王朝第八任皇帝赵佶先生,有名的“道君”——道君者,有道之君,也是道教的“教主”。既是教主,当然德配天地,道冠古今。他最伟大的功勋是把宋王朝几乎弄亡,一半中国,陷于异族之手,兹事太大,不在本文讲座之列。我们讲座的是,前已言之,他这位“道君”“教主”,花样可多啦,最著名的是他还嫖到了后火车站的绿灯户李师师小姐家。 李师师小姐既是一位妓女,当然嫖客如林,其中有一位嫖客大概也在报上常写些小文,闲暇下来,也写两道歪诗,提起此人,颇有名气,周邦彦先生是也。如果换到现在,作家穷得连菜汤都没得喝,自然不敢有非分之想,而宋王朝时的稿费,可能养生有条,周先生自然未能免俗。有一天,周先生和李小姐正在火山爆发,赵佶先生驾到,周先生跳墙不及,只好爬到床底下躲之。赵佶先生进得房来,和李师师小姐免不了如此如此,那般那般。周邦彦先生一听见,怎不烦恼,好容易等到赵佶先生滚蛋,乃作《少年游》一词咏之,词曰“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指破新橙。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推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翻译起来,便难为情矣,话说赵佶先生进得屋来,李师师小姐拿出广柑,用小刀剥之,露出白白的皮肤和细细的手指。她一面剥,小丫头一面准备战场。用汤婆子把被暖热,为了增加情调,还点上檀香,然后溜掉,只剩下狗男女二人。“调笙”者,可能是很色情的双关语,也可能真的正正派派拉一阵梵铃听听。至于“低声问”,没有主词,弄不清是谁“低声问”,是赵佶先生低声问乎,抑是李师师小姐低声问乎?反正不管谁低声问吧,都教听的人发烧,几句话全是用来留客的,幸亏赵佶先生爱国心切,没有睡到天亮,否则周先生在床下也趴亮,说不定四肢发僵,得了风湿症,作不出词来矣。 世界各国,经常都要闹一阵禁娼盛举,以示道貌岸然。只有中国,禁过赌,禁过酒,禁过缠足,禁过贩卖人口,独独不常禁娼。大概实际上有其困难,试想禁娼如果禁到李师师小姐尊府,三作牌手拿铁链,闯了进去,正碰上赵佶先生在那里“相对坐调笙”,恐怕是难难难难。顶多某一个官员,他下令在他的辖区内禁之,而全国性地禁,从未曾有,因皇帝老爷好的便是这个调调也。 妓女是怎么产生的,以及怎么演变的,似乎有一本《中国娼妓史》的大作,读者先生如有研究兴趣,不妨购之参考以指道。《庄子·大宗师》:“伟哉,夫造物者。”《淮南子·精,我们不再讲论矣。反正大家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皇帝快快乐乐示范于上,小民快快乐乐效法于下,社会遂热闹起来,古书上常有记载。当官的在正式宴会上一时高兴,就叫妓女小姐光临,唱歌的唱歌,弹琵琶的弹琵琶,骚人墨客,还作诗作词,表示多情,好不春意盎然。道学家鼻祖朱熹先生,还为了其中一位妓女小姐不肯爱他,而大吃其醋,辣手催花,把她的屁股打得稀烂。不特此也,更把小报告打到皇帝那里,以求斩草除根。可见虽圣人之辈,都抵挡不住。好像是一直到了清王朝,妓女才不官办,否则的话,一直官办到现在,那才精彩绝伦哩,烟酒公卖局隔壁就是娼妓公卖局,官拜局长的朋友,可以身兼两职,官架子当理为坚硬。 古时候有些大臣得罪了皇帝,皇帝大怒,就把该大臣杀之,而把他的妻子女儿姑姨媳妹等等太太小姐,发给教坊——教坊,娟妓公卖局也。这真是一个奇异可观的场面,有些官太太官小姐,平常鼻孔朝天,威风到顶,坐着汽车,抱着洋狗,用我们小民纳税和红包之钱,一会去美国跳一个舞,一会去瑞士划一次船,你叹一口气,她十里外都闻到口臭。一旦树倒猢狲散,把她捉住,送到娼妓公卖局,柏杨先生左借右借,凑了三五百元,前往一坐,呼龟公曰:“叫裘丽、玛丽、玛格丽出来我瞧瞧。”龟公先生鞠躬曰:“禀老爷,我们这里姑娘,裘丽有七个,玛丽有九十个,玛格丽有一百三十五个”。我曰:“我要的是啥啥长的女儿,啥啥长的太太,啥啥长的媳妇。”如此这般,把那女人叫到跟前,仔细端详,发现她老子、老公贪脏在法的钱仍在她的发际闪闪发光,不禁大乐。不但我一人乐,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凡是被整过的小民,纵是花上一千两千,都应前往大乐。 然而这并不是说我就赞成娼妓公卖局,如果真的成立了该局,我看就糟啦。呜呼,翻翻历史就可知道,当奸贼的先生,有几个是“喀嚓”一声的耶?最伟大的一脸忠贞学秦桧先生,便是享尽了荣华富贵,才寿终正寝的。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一项特征,大多数奸贼先生都过着好日子,而大多数忠义之士,都被“杀人如草不闻声”。岳飞先生被赵构先生用法律明正典刑之后,他的太太和女儿送到娼妓公卖局,真是教人哭都没处哭矣。有些朋友说,当皇帝的哪有那样混蛋?该朋友事实上不敢睁眼瞧瞧,如果睁眼瞧瞧恐怕心都碎啦。明王朝第三任皇帝朱棣先生杀了方孝孺先生和铁铉先生之后,把他们的妻子女儿发到娼妓公卖局,每一个人派二十几个男人,一直了一年。奸出了身孕,朱棣先生还下诏书日:“生下女的当奴,生下男的拉出给狗吃了。”咦,酱缸之中,正义常常是屈辱的。所以我不赞成设立娼妓公卖局,否则有一天袁崇焕、能熊廷粥先生的夫人和女公子到里面给我们小民端茶,怎么能受得了乎?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种种之星“星” 种种之星“星” 然而,这并不是说娟妓小姐都是被迫的——包括被政治所迫或被生活所迫。君读过斯坦塔克先生的大作《伊甸园东》乎?厚厚的一本书,写一位凯茜女士的故事,她阁下是一个伟大的典型,平生无他好,就是喜欢当妓女,好好的一个富有的家,恩爱的丈夫,成器的儿子,她都不爱,偏要千方百计逃走,到绿灯户卖淫。她丈夫劝阻她,她就给他一枪,本来要击中他心窝的,竟没有击中,算是他运气。要说她没有吃过当妓女的苦头,也不见得,她不是被嫖客用马鞭抽得死而复苏,认识她丈夫的也。 很多人对这本书大惑不解,柏杨先生当初也曾吓过一跳,如果换了我,不要说有一个无可挑剔的家啦,就是不挨饿不受冻,我都不去卖淫。这不是说我颇有道德,说我颇有道德的人我真得请他下小馆,而是王八好当气难受,娼妓好当气也难受也。嫖客的气固然难受,龟公的气更是难受。但凯茜女士却乐此不疲,是何缘故乎哉耶?《三字经》似乎可以改为“人之初,性本恶”矣。其实用不着看小说,把眼光放到台北绿灯户上,也会有不少发现,常听到有些穷嚷嚷要把妓女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好像娼寮铁定地水深火热,妓女小姐在那里也铁定地含垢忍辱,痛不欲生。执这种论调的先生,幸好没有碰到凯茜小姐,如果碰到凯茜小姐,准打他的嘴巴。去年(一九六二)台北市政府曾对所有的娼妓有一个调查,结果并不理想,调查人总以为妓女小姐准个个都愿意跳出火坑的,想不到问来问去,竟发现颇有些姑娘,严遵“安分守己”的古训,表示愿意继续如此如此,盖“这种生活”也不错呀。当报上发表了这项消息,大家看啦,真是又泄气又乏味,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关于人类的性善性恶,迄今未有一个结论,不过一个女孩子如果没有后天的环境,即令先天再坏,也不见得会坏到立志做一个名妓。可能既然当上了之后,觉得万事不如娼妓舒服,虽有嫖客的气和龟公的气要受,不过是大乐小苦耳。正因为如此,对娼妓的取缔才有困难,尤其是一旦成为名妓,就更吃得开啦。呜呼,名妓者,即名女人;名女人者,即名妓,而现在扩而大之,更包括种种之“星”。咦,荒唐小子,到了花街,花五块钱就可乱七八糟,一旦她成了名女人或“明星”,若法国茶花女小姐,若中国的花魁女小姐,就不简单矣。即以台北市的名女人而论,其价钱之高,恐怕非你我之辈所能问津也。 俗云:“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不是她们从娘胎里出来便无情无义,而是其生活方式,使她不得不然。妓女小姐如果和每一位嫖客先生都真心相爱起来,她还能活下去乎?戏子们整天演悲欢离合说。歪曲生物进化论,把物种的变异、进化归因于精神性的,晚上倒头睡大觉时,想一想谁是谁的夫?谁是谁的妻?谁是谁的朋?谁是谁的友?便不禁觉得人生真没意思,虽不至于因此看破红尘,但也淡得多啦,比不得普通人,一辈子死守着一个据点,身份关系很少变化。看起来似乎戏子的花样最多,非她变得快,乃她看得不严重也。有些人把她归人靖子之类,未免有点勉强,这种归法只是哲学的,不是科学的也。即以美国红极一时的伊丽沙白·泰勒女士而言,把别人的夫妻拆散,而自己硬往上嫁,世界舆论对颇不原谅,有些地方还不准她前往,说她坏透啦,简直是婊子。但伊女士无论如何都不是婊子,不管她横刀夺夫对不对,她夺夫后的目地的结婚,而不是乱搞,只是猎夫的方式和别人不同而已,不能就顺此说她是妓女,盖妓女的特征仅和男人睡觉,而不和男人结婚。 “妓女”的定义,就是“无情”。如果她是妓女,她就得无情;如果她有情,她就要危险万状,当不成妓女矣。古南京有一条街焉,曰沉香街,便是婊子无情的故事。名嫖项墨林先生,嘉兴人也,嫖来嫖去,嫖到南京,和一位妓女打得火热,而且竟然爱了起来。临走时,妓女小姐拉着他的手,双目流泪,那份缠绵,乃经过特殊训练的,自然感人入骨,把名嫖都唬住啦。回到家后,用檀香木做了一张大床,玲珑工巧,再加上名贵被褥,至少也值十万美金,然后用巨船运到南京。到了南京之后,床尚未上岸,项先生先驱车往访,进得门来,该妓女恰巧有别的嫖客在座,见了该名嫖,己不认识矣。项先生就有点泄气,通过姓名,该妓女似乎有点记,项先生的气就更大泄特泄。后来听说有东西要赠她。该妓女才堆下笑脸,恢复爱情。项先生逐命人把檀木床抬到门口,群妓一听呆啦,名嫖不愧名嫖,手面果然巨大,一个个羡慕得连口水都流出来。项先生乃大摆筵席,花天酒地,热闹到一半,忽然站立,指着该妓女曰:“我以为世上情种,都在妓院,所以不惜千金,来买一笑。谁晓得分别才不过一月,你就忘光。”讲演已毕,教仆人把箱子里带来的貂皮大衣、玻璃丝袜、巴黎香水、兔毛毛衣、口红寇丹、钻石项链,连同价值连城的檀木巨床,用铁锤敲碎,然后一火焚之,扬长而去。异香袅空,半月不散,故名之为沉香街焉。呜呼,这故事之所以流传下来,大概是要谴责该妓女无情。项墨林先生之所露这一手,也大概是让该妓女懊悔一番,并且教别的妓女小姐瞧瞧,寓“以此为戒”之意。不过我想该谴责的不应是妓女小姐,而应是项墨林先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灵感,认为世上情种,都在妓院。呜呼,到妓女小姐身上找爱情,等于到火炉里找活鱼,一念之差,纵是名嫖,都不得不栽筋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逃不出滴蜜的舌头 逃不出滴蜜的舌头 项墨林先生不过是一个典型,他的徒子徒孙多如牛毛。可惜多虽多如牛毛,却是一代不如一代;项墨林先生不过希望妓女小姐爱他,徒子徒孙甚至希望妓女嫁他;项墨林先生不过把檀木床打得稀烂,徒子徒孙还掏出洋枪、洋炮、手榴弹、小刀子、小剪子,把妓女小姐打得血肉模糊,身首异处。真是世风日下,越发低级矣。但在气质上,项墨林先生也好,徒子徒孙也好。却都是一样的也,相信妓女小姐的话,而不吃亏者,恐怕是从未有之。君看过《所罗门王宝藏》电影乎?所罗门先生乃一位绝顶聪明的国王,他对妓女小姐最有研究,在他的箴言上,曾谆谆告诫曰:“妓女的嘴滴下蜂蜜,她的嘴比油还滑。”又告诫曰:“妓女能使人只剩下一块饼,能取人宝贵的生命。”可是告归告诫,乱搞归乱搞,妓女小姐有一种迷人力量,令人无法抵抗。有些朋友妻妾成群,一个个貌如天仙,但他仍跑到绿灯户泡,其中原因就大啦。洋大人一本书上有过一篇文章,妈妈在女儿出嫁时,训之曰:“你要像情妇一样地温柔。”情妇虽不等于妓女,那只不过方式不同,性质上固一样的焉。鸣呼,这句话如果出自中国人之口,准有人猛喊人心不古,道德沦丧。但一个臭男人如果没有情妇,真是虚度一生。丈夫下得班来,回到家中,贤妻大人累了一天,早已气喘如牛,甚至因忙碌过度,脸也未曾洗,脚也未曾裹,坐在沙发上,面如黄蜡,理直气壮,哼哉哼哉,我为了你牺牲青春,日夜劳苦,你还有啥说的?臭男人当然没啥说的,不要说面对妻子没啥可说的,就是弄到衙门修理他,他也没啥可说的。可是他却在心里不对劲,如果该贤妻大人用她的千里眼和照妖镜一瞧该丈夫进入他情妇家的镜头,准气得要去跳河。 我想情妇家的镜头,仅用想象都可得之。无论该情妇漂亮不漂亮,她一定会化妆以待,臭男人进到屋来,眼睛立刻为之一亮,她为他脱衣脱鞋,洗脸洗手,热茶冷茶,任他选择,然后又吻又摸,把粉脸硬往上凑,那股香味已教他发晕,再然后嘘寒问暖,为他既捶背又挖耳。咦,不要再看啦,仅只看到这里,贤妻大人就会发现她原来坐在火山口上。故该母亲大人真是深懂人生三味。不过我们这里不是讲座这些的,我们讲座的是,妓女也好,情妇也好,《圣经》里骂的那些淫妇也好,她们那一套确实惊人。所罗门先生曰:“她的嘴滴下蜂蜜。”这就不简单,大多数贤妻大人嘴里滴下的都是老痰,一个整天吃贤妻大人老痰的臭男人,一旦吃到了蜂蜜,他怎能跳出她的阵乎? 越是盖世英雄,越逃不过滴出蜂蜜的舌头,历只上第一个勇士参孙先生,就是被那滴出蜂蜜的舌间搞得惨不忍睹。他的遭遇较之项墨林先生,要糟百倍,盖世英雄和纨绔子弟的分际大概就在这上。参孙先生生下来便力大无穷,把非利人士打得落花流水,非利士人当然恨他入骨,恨不得剥他的皮,有一天,参孙先生到了梭烈谷——他到梭烈谷不是去出席会议,而是去绿灯户找他的老相好达利拉女士,见面之后,少不了黄色小说那一套,胡搞一阵。看看时机成熟,达利拉女士就问曰:“打铃,你的力气真了不起,教人爱得紧哩,不知道用几根绳子才能绑住你?”参孙先生曰:“一千根都没有用。”达利拉女士曰:“那么,要怎么才可以乎?”参孙先生大概被达利拉女士口中流出的蜂蜜用灌得晕头涨脑,乃掀开底牌曰:“我头上有七络头发,乃是活宝,我的力气都是那里来的,一旦把它剃掉,就和凡夫俗子一样了矣。”结果如何,看过电影或读过旧约的朋友,当然知道,便是没有看过电影,也没有读过旧约的朋友,猜也猜出和妓女小姐肝相照,将有啥收获。达利拉女士听了之后,暗记在心,遂用温功,如此如彼,最后是参孙先生枕着她的玉膝,呼呼呼呼,睡得像一条死猪。咦,卧枕美人膝,这种艳福真教人羡慕要死,不过所罗门先生不是说过乎,妓女的温柔娇媚,乃阴间之路,兼死亡之宫。达利拉小姐等到参孙先生睡得正甜,招了招纤手,就进来几个非利士人,把他的七络头发剃掉,结果他被唤醒,浑身软瘫无力,被他的死敌活活捉去,挖掉双眼,用铜链子锁住。仅只如此还不算,还教他推磨,以示羞辱,参哉。 参孙先生后来到底是报了挖目之仇,等那七络头发重新长出来时,摇倒厅柱,压死了几千非利士人,他当然也死啦作用于感官时,才会产生观念和知识。,但总算出了口气。遗憾的是,书上对达利拉女士下场如何,没有交代,我想事情爆发后,参孙先生的父兄恐怕饶不了她,但她也可能早带着非利士人送给她的黄金美钞,跑到巴西买一个小农场,做上寓公,经常回国观光哩。呜呼,中国也有一位这样的翻版,不但参孙先生翻版,非利士人翻版,连达利小姐也翻版,而只有结局不是翻版,而是中国的参孙先生杀了中国的达利拉小姐一家老小。君留意《水游传》上那位史进先生乎?梁山伯好汉决定攻打东平时,史进先生自告奋勇前去探听消息。原来他想,当年当花花公子时,曾和绿灯户妓女李睡兰小姐海誓山盟(“睡兰”这名字叫得颇有诗意),乃带了大批金银财宝,悄悄进城,找她投奔,准备宋江先生攻打城池时,他就爬到城楼之上,放起火来,来一个里应外合。可惜的是,这种如意算盘,竟打到嘴里滴出蜜来的妓女小姐身上,怎不糟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杀了她全家 杀了她全家 史进先生大概是项墨林先生的徒弟,也认为情种多在妓院,她既然对我这么入骨的妙,而我对她也入骨的妙,帮这点小忙,她自然高高兴兴答应。这里面似乎只有一个清醒的人,那就是吴用先生,他一听说史进先生去和妓女小姐套交情,便叫苦连天,连夜晋见宋江先生。宋江先生还嘴硬哩,曰:“是他自己要去,他说他和那姑娘情重如山呀。”吴用先生曰:“老哥,你太欠主张矣,要是我在此,绝不教他去。从来娼妓之家,迎新送旧,不知道陷害了多少好人。而且水性无定,纵有恩情,也难逃出老鸨之手。”吴先生真是有学问之人,可惜他说得太迟。话说史进先生进了东平府,老鸨一见,先就吓了一跳,赶忙教李睡兰女士出来。李女士出来之后,史进先生还以为她会一把把他抱住,纵体入怀,喊曰:“想死我啦”,想不到她啥表演都没有,而只瞪眼曰:“听说你在梁山泊做了强盗,官府有通缉令捉你,这两天街上乱哄哄他说宋江要打城借粮,你怎么跑到我这里?”这番话如果叫柏杨先生听啦,准抹头便走,盖无论是啥时候,只要忠贞学嘴脸出笼,准定要有毛病。可是史进先生却硬是中了项墨林先生的遗毒,不但没看出不对劲,反而老老实实曰:“亲爱的,实不相瞒,我如今在梁山泊,官拜司令之职,一直没啥功劳。如今宋江哥哥要来打城借粮,我把我你的感情说给他们听啦,特地进城打探消息。有一包金银相送,切莫泄漏,你一泄漏,我就完啦。等打下城池,你们一家大小,就跟我上山快活。”史进先生真是狗屎人物,杀人放火,是何等重要之事,竟把老命托付给一个妓女,怎能不和参孙先生一般下场乎? 李睡兰女士等史进先生睡了之后,出来跟老鸨商量曰:“他往常做客时,是个好人,在我家出入不妨。如今他做了歹人,倘或事发,不是耍处。”龟婆也曰:“我们妓院,坑了千千万万人,便多他一个,也没关系。”老少两个婊子的话,真叫嫖客老爷寒心。结果一会工夫,史进先生被捕归案,两腿各打一百大棍,问不出口供,暂时收监。 不过史进先生和参孙先生不同的是,到了后来,梁山泊好汉打破东平府,史进先生第一件事不是杀了李睡兰女士全家。看书的人看到这里,会不知不觉吐一口气,拍案曰:“杀得好,杀得好。”盖恨该妓女小姐无情无义也。呜呼,问题就发生在这里,如果你阁下一旦不幸,也当了妓女小姐,遇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你该如之何哉? 和李睡兰女士恰恰相反的,有一位喇合女士焉,是想当年巴勒斯坦颇有名气的妓气,和宋法江先生攻打东平府一样,约书亚先生也攻打耶利哥。耶利哥城墙高而且厚层结构虽然各不相同,正因为有这种共同的深层结构,能互,虽然耶和华显灵,嚷曰:“把这城交给你们啦!”也只能干着急。约书亚先生乃先打发两位探子混进城去,打听军情。梁山泊军师吴用先生那一段话,这时候被全部推翻,可见女人的心真是没准的很也。李睡兰女士是把史进先生出卖了的,可是喇合女士却没有,她不但没有,反而把两个探子藏起来。耶利哥政府听见风声,派军警到她家检查,教她把两个人交出来,该妓女小姐用滴出蜂蜜的舌头曰:“他们来啦倒是来啦,可是听说要关城门,怕被关在城里,又匆匆忙忙走啦。”于是,两位奸细先生把耶利哥的底牌瞧了一清二楚。喇合女士才用绳子把他们缒出城外,逃之夭夭。 结果是,以色列大军攻城,攻到第七天,约书亚先生在号角声中向他的军队喊曰“欢呼吧,耶和华把城交给你们,城里所有的,都在耶和华面前毁灭。只有妓女喇合,和她家中所有的,可以活命,因为她隐藏了我们所打发的使者。”鸣呼,明明是奸细,却成了“使者”,奸细先生既成了使者,妓女小姐当然成了神圣人物,连堂堂大帅都亲自出马,表扬她的嘉言懿行,该妓女小姐遂获得铁的保障。城破之日,她一家大小,果然平安无事。我想约书亚先生在两军阵前,大叫大闹的干法,大概属于高级的心理作战,用以瓦解敌人团结,同时也教其他部落的男女听听,你们只要掩护以色列的奸细,便保你不死,有耶和华作证,誓死不渝,否则我们便像梁山泊好汉一样,一律杀光。鸣呼,当一个妓女小姐真是难矣难矣,喇合女士眼看着全城千万同胞,同一个血统,说一种言语,过一种生活方式,历代下来,该有多少亲戚朋友,却被另外一种非我族类的民族把男人杀了个精光,把妇女都掠去当奴隶,伟大的城堡变成一堆焦炭,独她阁下一家人被带到异乡异土,良心能平安乎?即令没有良心,她这种卖祖国、出卖同胞的行为,恐怕也不见得被敌人尊重。别看约书亚先生在两军阵前哇啦哇啦,大嚷大叫,回到家里,对该妓女小姐,他能起敬乎耶?说不定过了些时,就把她隆重活埋,以为私通处敌、出卖祖国者戒。想一想《水济传》上李睡兰女士,她如果也步喇合女士的后尘,看样子到梁山泊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除非她是疯子,她能放弃好好的东平府不住,而去穷山恶水的强盗窝乎?她既不是史进先生的太太,史进先生又没有表示要收她为妻为妾,只一句空口白话,带她去梁山泊快活?怎么个快活法?仍旧操她的旧业,在梁山泊上也开绿灯户哉? 妓女小姐的舌头不是天地会滴出蜂蜜,那是训练出来的,为了生活,不得不努力乱滴。世人对她们似乎要求得太苛,也责备得太苛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混账哲学 混账哲学 妓女小姐眼中,只有利害,而无感情。各嫖项墨林先生那种“天下情种,都在妓院”的混帐哲学,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坑人不浅。鸣呼,妓院之地,乃专门出产无情的地方,他竟然来一个恰恰相反,实在是万分抱歉。这两句话如果改一个字,易“情”为“嗲”,成了“天下嗲种,都在妓院”,才能对窍。情和嗲有时候合而为一,有时候却是根本不同的两回事。妻娇如花,投到你怀里,又吻你又摸你又舔你,那是以爱为基础,情嗲合而为一。而妓娇如花,投到你怀里,又吻你又摸你,又舔你,那是以嗲为基础,情嗲划分而为二。项先生最大的错误,是对情和嗲夹缠不清,误认为妓女小姐向他一发嗲,就成了情。按说名嫖全是门槛精的,都——栽了筋斗,可知妓女小姐无不有两下子也。 臭男人所以容易发生项墨林先生那种错觉,所以不爱家花爱野花,主要的是他可从妓女小姐身上得到从妻大人身上得不到的东西。普通情形之下,丈夫回家,黄脸婆忙了一天,还没有梳洗打扮,一开口就说钱没有啦,孩子打架啦,真是言语乏味,面目可憎。而该臭男人如果回的不是家而是台北中山北路陶公馆,恐怕战况大异,他看到的将是一位盛装的艳妇,胸突突焉、腰细细焉、面红红焉、高跟鞋“登登”焉,然后捶他的尊背,揉他的尊腿,又端茶又拿烟。臭男人一想,人生几何,有此享受,就是把皮鞋当掉都乐意。呜呼,臭男人之所有被妓女小姐搞得迷迷颠三倒四,轻则抬去一张檀香床,重则连卡宾枪都掏出来,一定有其伟大的原因。她那种口是心非的功夫,连项墨林先生都抵挡不住,普通凡夫俗子,就更抵挡不住也。柏杨先生年轻时,有一位朋友。坚邀我陪他前去一游,柏杨先生有名的正人君子,岂肯去那些肮脏地方,可是他说一切费用,全由他包,不用花我一文,就忍不住芳心大悦,再也端不起嘴脸,只好跟着前往。一进香闺,妓女小姐就从小箱子里翻了又翻,翻出一个小纸包,十指尖尖,从中抓出一撮茶叶,放在他杯子里泡之。而柏杨先生杯里的茶叶,却是大筒里抓出来的。心知有异,乃低声询问,该朋友面有骄色曰:“那是她特地为我留的呀。”我迄今都在怀疑,别的恩客驾到,她会不会她十指尖尖,照样抓出一撮?不过这并不是问题的中心,只要她那么一抓,在臭男人说,已经够啦。 我那位朋友,他既不是傻瓜,当然也会想到该妓女小姐对别人也会如法炮制,所以他向我解释曰:“老哥,我知道我花的是真钱,买的是假意,但我在家里花了那么多真钱,想买点假意也没有呀。”有人整天沉醉,我们看他无聊透顶,他却觉得酒乡乃天下第一等好去处,不会喝酒的人等于白活一辈子。同样道理,有人大嫖特嫖,我们看他荒乎其唐,他却觉得温柔乡有其奇妙的乐趣,不嫖的人乃土豹子加三级,死了都没有脸见阎罗。于是乎难免在妓女群中,找起“情种”来啦。结果找来找去,没有找到情种,却找到祸种,据说妓女大学堂最主要的一课是“无情学”(有些国家没有专设的妓女大学堂,而只在官崽大学堂内设立妓女学系,以便深造),如果不把这一课修好,就不能毕业。所罗门先生指出妓女小姐舌头滴出蜜来,不知道他为啥不研究嫖客先生,嫖客先生舌头上滴出的蜜恐怕更要多而且浓。当臭男人一女在怀时,真是啥假面具都戴不住,喊娘喊妹,喊姐喊儿。这还不算,妓女小姐要皮大衣,他就答应买皮大衣;妓女小姐要金指,他就答应买金戒指。妓女小姐说得嘴滑,舌头上蜂蜜猛滴,嫖客先生为了陷媚该如花似玉,舌头上的蜂蜜也跟着猛滴,一会许她一件旗袍,一会许她一栋洋房,一会许带她去美国,一会许她一个钻古手镯。而真正兑现的能有几个人乎哉?妓女小姐听这一类的蜜话听得太多啦,所以项墨林先生说要送她一张檀香木床,她不过照例当成放屁,想不到他竟真的把床抬来,惹得人们责备她无情,真是冤哉枉也。我想每一位妓女小姐房中,都应放一个录音机,恐怕终于发现,嫖客先生的舌头不但同样往外滴蜜,简直还大口往外喷蜜,谎话之多,压倒泰山。 记得从前曾谈过《天涯沦落一美人》电影,女主角乃一位名妓,她努力把持的便是“无情”,对那些把她当作天仙的一样供养的嫖客先生,一律当成禽兽犬儒学派希腊文kunikoi的意译。音译“昔尼克派”。古,对该禽兽舌头上滴出的蜜,更严密防范。男主角曾为此大发雷霆,骂她无情,她说她正是要无情。结果大概是上帝要惩罚她,叫她竟然爱上了男主角,就砸了锅啦。呜呼,妓女小姐无情,顶多不过烧掉一张檀香床,而妓女小姐一旦有情,则铁定地要发生悲剧。夫正正派派的家庭,即令开明得不像话,好吧,即以柏杨先生为例吧,我的头脑其新无比,敝儿子和啥女孩结婚都行,唯独和妓女小姐结婚,我就非大张旗鼓不可。其实何止柏杨先生,古圣先贤,谁不反对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舞女的故事 舞女的故事 所以说,真正聪明的妓女小姐,都不在嫖客先生中找情种,盖妓女小姐在嫖客先生中找情种,和嫖客先生在妓女小姐中找情种一样,都会大失所望。前些时,一位年约五十的中年朋友,前来找我,唉声叹气,好像害了三天感冒。问他为啥,他说他的爱情险象丛生。原来他阁下是一位舞迷。天天跳舞,日日跳舞,跳得久啦,就结识了一位芳名啥啥的舞女小姐,该小姐美得不像话,尤其使他精神恍惚的,普通舞女,多半不识几个字,国民学堂毕业,已经是了不起啦,而该舞小姐则是真正的高中学堂毕业,在大学堂还读过两年。呜呼,在洋大人之国,知识即是权力;在中国,权力就是知识,知识却产生不了权力。不过知识虽产生不了权力,却产生了风度。该舞女小姐既是大学生,不但谈吐异于寻常,就是她的一举一动,都雍容华贵,高雅迷人,总算书没有念到别人肚子里也。该朋友和她甚为要好,便要好虽然要好,进一点谈到婚嫁,就麻烦啦,是以把吾友搞得走路都碰到汽车上,他以柏杨先生口舌伶俐,拜托我前去单刀直入,代他说媒。 我想事情已闹成僵局,有一个年高德劭、道貌岸然的家伙前去,以长辈身份,表示诚恳,也未尝不是最后一计,何况该朋友把该舞女说得状如天仙,说得我动了少年之心,非瞧瞧不可,乃欣然而往。见面之下,她果然光艳照人,当时就把我照得睁不开眼,尤其可贵的是,她虽是风尘女子,却带着书卷气。谈了一会,等她把恭维我的话说完,我就表明来意,她沉思了一阵,答曰:“老头,以你的道德学问,我可以告诉你老实话,某先生很好,我以舞女的身份陪他可以,但我不能嫁他。”我曰:“那是为啥?你们结婚之后,双双出入舞场,志同道合,兴趣一样,岂不奇妙?”她曰:“我在舞厅里这么久?男人叫舞女,或陪女朋友,可能天天下舞场,但我还没有见过天天陪太太下舞场的,不要说天天啦,一个月能去一次的都没有。”虽然她意志坚决,我仍是猛劝,最后她索然曰:“一个舞女没有恩客,固然悲哀;有了恩客,而恩客非娶她不可,也是悲哀,因为那就象征不能再以舞养家啦,我只好明天就辞职。”我急曰:“那何苦来哉?”她曰:“老头,你有所不知,我不会嫁给舞厅里的男人,我已有一个知心男朋友,迄今他不知我是舞女,甚至还不知我会跳舞,我希望嫁他。”呜呼,舞小姐和妓女小姐名称虽然不同,其实质固差不多也,如果不在关系圈外托终身,她的精神将永不会安宁。盖名嫖之家,一旦来的客人和太太想当年颠过鸾倒过凤,恐怕实在是有点大事不好。 一个女孩子,一旦当了妓女,无论她如何美妙,如何有钱,上帝便注定她要有一个悲惨的结局,如果她蠢顽如猪,痛苦还小;如果她还有点灵性,还知道追求幸福,还知道妓女这一行是不光荣的,她的痛苦会更深,而且简直会痛苦个没有完。君不见《苏珊黄的世界》乎?女主角的归宿真是天上少有,地下无双,她嫁给了一位英国律师,一块回到伦敦,丈夫曰:“打铃,如果遇到你从前的老主顾,该怎么办?”她曰:“我说,哈罗,你好!”该丈夫点点头,表示满意。鸣呼,我想该丈夫点头点得未免太早,如果真的碰到那种场面,恐怕不能一声“哈罗”就了事。也是一部美国电影,记不起啥名字矣,妓女小姐成了州长夫人,当司机的家伙就曾经和她上过床。嗨,夫人夫人,你不就是宝斗里绿户那个阿梅哉?他这一“嗨”,抵她一百“哈罗”。《天涯沦落一美人》上也有这种场面,儿子带着心爱的女朋友赴盛大宴会,一迸门,全场男人都神经失常,父亲把儿子叫到跟前骂曰:“你怎么带这种女人?在场的男人一半以上都和她睡过觉。”儿子一听,头“轰”的一叫,拉她出门,就是一顿耳光,然后在大街上猛发其疯。 这种情形,既不能怪妓女小姐也不能怪臭男人,盖爱情是独占的,不但对将来要独占,对过去也要独占。这种独占社稷次之,君为轻。”认为要统一天下,治理国家,民心最为,在男人身上和女人身上,所代表的意义不同。女孩子总希望丈夫是处男,那是为了幸福。做丈夫的也总希望妻子是处女,那是为了骄傲。如果妻大人竟是一位妓女小姐,而又不时和那些分享过艳福的家伙碰面,自尊心受到的打击,会使他觉得不如上吊。君如不信,闭着眼睛一想,便可宰羊。有那么一天,朋友请客,你带着你的尊夫人出席,尊夫人想当年有过辉煌的应召女郎经历(我不说“妓女”“婊子”,而说“应召女郎”,便是因为你我乃朋友之故),结果桌上团团而坐的十位客人,包括气宇不凡的柏杨先生在内,都和她在北投洗过鸳鸯浴,阁下的尊脸恐怕不见得十分光彩。一旦宴会终结,你要去开什么会,柏杨先生曰:“嫂夫人,我开车送你回去。”你能不担心我们在路上一桩桩一件件,叙叙旧根由乎?所以聪明之智之妓,不在圈里找对象,为的就是把丈夫蒙到鼓里,以维持幸福和平。 妓女小姐和老鸨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像母女,妓女小姐也有喊老鸨“娘”的,听到耳里,好不亲热,实际上当然不是如此。有人说二者之间,好像老板跟伙计。如果是老板跟伙计就好啦,合则留不合则去,既可和和平平合作,当然可和和平平散伙,可是老鸨之间,恐怕不是这么单纯。盖老鸨之对妓女,犹如屠夫之对猪先生,别看他平常对它爱护备至,既喂它米,又喂它糠,既怕它病,又怕它死,如果猪先生一天忽然曰:“迷死特屠,我要走啦。”你想屠夫能教它擅自走乎?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李娃女士 李娃女士 报纸上常有保镖的把嫖客揍一顿的新闻,某嫖客先生焉,到绿灯户胡闹,老鸨一使眼色,保镖的上去就是一顿,把嫖客先生打得抱头鼠窜(当然也有时候嫖客先生有上好的武功,或人多势众,把保镖也打得抱头鼠窜的,不过不太多),因此人们往往有一种错觉,认为保镖的乃专门为嫖客先生而设,其实不然,保镖的打嫖客先生乃是一种非常举动,不要看嫖客先生气抱头鼠窜,搞到后来,吃亏的往往仍是老鸨。盖保镖的乃专门为妓女小姐而设也,前些时台北曾有一部美国电影,惜忘其名矣,演一位妓女小姐从良的故事。她把钞票放到胸脯里,老鸨把嘴一努,保镖一把就把胸罩抓碎,上去就照玉脸上两个耳光。她把钱放到银行里,老鸨也把嘴一努,保镖就弯转她的玉臂,弯得她哭喊连天,只好供出实话。她最后逃走,老鸨再把嘴一努,保镖的追踪而至,甚至开枪杀人。呜呼,屠夫眼中只有自己的幸福,绝对没有猪先生的幸福,故妓女小姐也叫摇钱树,只要有钱可摇,老鸨就拼命地摇,你说不要摇啦,她能不摇乎?这对妓女小姐从良嫁人,是一个最严重的妨碍。当她年轻时,不让她嫁;一旦年老,虽让她嫁啦,却没人要她矣——其结局遂不得不注定凄凄凉凉。盖即令妓女小姐有情,老鸨也会使她无情,年轻女孩子总是难拗得老奸巨滑的龟婆。 君读过《妍国夫人李娃传》乎?李娃女士在妓女王国,高坐第一把交椅,她乃长安名妓,不知道坑了多少人,一直坑到有那么一天,一个少年来嫖,嫖得身无一文,乃鸨妓密谋,假装上庙进香,竟把他丢弃,等他摸索回来,已人去楼空。那时迁出迁入,没有户籍可查,追既无术,只好流落长安,学起吹鼓手来,后来被父亲知道,活活打死,抛到荒郊。大概命不该绝,悠悠转活——转活虽然转活,生活却是无着,只有讨饭为生。有一天,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他讨饭讨到李娃女士门口,李娃女士看见他的模样,良心发现,收留下来攻读。当收留他时,老鸨便提出抗议,可是李娃女士曰:“这些年为你挣的够多啦,现在我手边还有一点银子,就算赎身之用。”结果该嫖客先生连中三元,当了成都府参军(类似“四川省军区参谋长”的官),而她的事迹也报告唐王朝政府,得封妍国夫人。这是一个超级的范例,她能跳出老鸨的拘束,选择她要走的路,是她成功的要件。我想全国绿灯户都应供上她的遗像,烧香膜拜,祈求赐福。因为她有异于群妓的智慧和决心,所以她的成就也异于群妓。路是人走出来的,信然。 和李娃女士同样幸运的妓女小姐,还有几位。她之前有红拂女士,红拂女士是隋王朝大将杨素先生的家妓。家妓是干啥的,现代人已弄不清楚,有人说“妓”“姬”一也,也有人说家妓固和绿灯户之妓,没有分别。这些考据玩艺,自有靠考据先吃饭的家伙去搞,我们只要知道她竟看上了李靖先生就够啦。李靖先生后来虽然当了宰相,可是当时不过一个无名小卒,红拂女士慧眼识英雄,把心一横,竟自己送上门来,跟他私奔而逃。咦,最使臭男人感动的,就是这种境头,柏杨先生年轻时,豪气凌云,光芒四射,便一直希望有一位如花似玉看出我有苗头,也效法红拂女士,敲我旅馆的门。惜哉,竟始终没人来敲,真是使人失望。杨素先生一得到红拂女士不见啦的消息,立刻下令搜捕,幸亏她跑得飞快,如果稍慢一点,竟被捉到,其后果恐怕便有点不堪设想矣。 之后有梁红玉女士。提起梁红玉女士,举世闻名,她的丈夫韩世忠先生是宋王朝名将,黄天荡之役,据说她亲自擂鼓助战培里(ralphbartonperry,1876—1957)美国哲学家,新,眼看要活活捉住金帝国的亲王完颜兀术先生,却功败垂成,让他溜走。她大怒之下,竟向皇帝弹劾她丈夫作战不力。这故事流传下来,无论讲的,听的,无不肃然起敬。问题是,中国所谓“二十六史”的史料,不但太杂,而假的似乎也太多。梁红玉女士露的这一手,我就实在看不出真到哪里去,即令竟是真的,也不见得价值连城。先说擂鼓吧,兵法上云:“军中有妇女,士气必不扬。”打起仗来,谁都不准带太太,主帅却自己带之,军心能不乱乎?而梁红玉女士既不是名门闺秀,也不是将门之女,不过宝斗里绿灯户出身,在军中已经有点别扭,而两军大战方酣之时,一个小脚娘忽然一拧一拧,跑到阵前,擂起鼓来,天下有此奇景乎?简直不是军队,而成了文明戏矣。 后来她告韩世忠先生那一状,我觉得也疑云重重,不管她有没有这种见识和胆量,即令她有这两套,可是她识字乎?即令识字,她能文乎?即令能文,她能自己写奏章乎?势必得请人代笔。而军营之中,如果主帅不同意,谁敢替她写耶?又谁敢替她发,替她递耶?我想她一定了解她的奏章只能使丈夫的罪减轻,而不会砍下丈夫的头,鸣呼,如果当皇帝的一时鬼迷了心,来了个“准如所请”,把韩世忠先生绑赴刑场执行枪决,恐怕梁红玉女士一定后悔莫迭。可能是韩世忠先生打败了仗,又怕又愧,下不来台,乃心生一计,教太太出面。如果他不同意,不要说一个梁红玉,便是十个梁红玉也木法度。呜呼,韩世忠先生年轻时不务正业,是一位甲级流氓,一个大字都不认识,能平空成一员名将,官拜王爵,岳飞先生被活活害死,他独无恙,不能说没有两下子。 韩先生有四位太太,曰白氏,封秦国夫人;曰梁氏,封杨国夫人;曰周氏,封蕲国夫人;曰苑氏,封魏国夫人(就是我们现在表示钦佩的梁红玉女士)。除了白氏大概是原配,出身平平外,其他三人,都来自绿灯户,大概是他阁下当中下级军官时娶的。胡乱运用了一下梁红玉,梁女士便名垂千古,当时如果胡乱运用一下别的太太,恐怕现在还不知道梁女士是谁哩。妓女小姐能嫁给韩世忠先生,也是有福之人,成了“爱国妇女”,和千载之下的“爱国裁判”,先后辉映,都不简单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两大动力 两大动力 我们介绍梁红玉女士,不得不涉及到她的出身和她的丈夫,对她本人和她丈夫,均无不敬之意。盖天下女人,除了前已言之《伊甸园东》的女主角凯茜小姐外,恐怕没有谁一开始就愿意当妓女的也。英雄不怕出身低,只要她对国家社会有贡献,当过妓女和得过博士学位,毫无分别。至于韩世忠先生,一连串太太都来自绿灯户,也没有啥不劲之处。古时候男人没有和良家妇女恋爱的自由,便只好和妓女恋爱之矣。用不着查什么二十六史,翻翻古代圣先贤的文学作品就知道啦,五千年历史中,似乎只有一位小民沈三白先生,写过一本《浮生六记》,记的是和他妻子婚前婚后的爱情生活。其他滚滚荡荡的大人先生,好像根本没有爱情,偶尔有之的,也是和妓女,而不是和太太、和女朋友。何况韩世忠先生,没有当兵之前,不过一个地痞流氓,当兵之后,虽然步步高升,但转战南北,奔波不暇,偶尔在某整训十天半月,以当时的教养和当时的社会,不可能像今之洋大人那种由当地名媛贵妇,举行舞会、茶会之类招待一番的事情发生。所以他只好带上银子,去妓女之家矣,终于遇到了三位福星高照的姑娘,跟他从了良,我们怎会对他看不起乎? 军人和商人是产生妓女的两大动力,靠钻故纸堆吃饭的朋友应该考据一下,世界上第一位妓女小姐,到底是谁。上古之世,人类在地球上各据一方,生活没有来往,文化也没有交流,可是各地都冒出来妓女这个行业,中国有妓女焉,罗马有妓女焉,美洲也有妓女焉,真是怪哉怪哉。是谁把这念头放到她们脑子里,发现只要陪臭男人睡一觉,就可以挣十个八个贝壳的乎?尤其想不通的是,男女两性存在,怎么偏偏女性有此绝妙之思,而男的却呆如木瓜,以致弄得世界上只有妓女,没有妓男,何耶?当初第一个和男人睡觉,大赚特赚的那位小姐,真应该得凯茜奖。 农村中很少有妓女,甚至根本没有妓女,并不能证明农夫个个道德高昂,而是人口的流量太小,养不住焉,也留不住焉。只有商埠码头,男人多,女人少,三教九流,乱七八糟,妓女小姐才会应运而生。前已言之矣,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英军赴法国助战,一下船就问妓院何在。有人责备他们恶形恶状,英官曰:“我们英国人是现实的。”鸣呼,古时候随着军队出动的,有两种人焉:一曰“诗人”,一曰“妓女”。诗人用以记英雄的战功,妓女用以平衡官兵的情绪。 把诗人和妓女并列,实在非常抱歉,请作诗的朋友千万勿怒。洋大人一向如此,我们不过介绍罢啦。事实上,正说明妓女的重要论联合政府1945年4月24日在中国第七,简直可以和诗人相比矣。这跟年龄和生活方式有关,夫天下之事,只有岁月不宽恕人,年轻时每听到老年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睡,就大惑不解。等到六十岁以后,才晓得虽然此心不老,而身体却硬是老矣。从前一天干活十二小时,累得气喘如牛,筋骨寸断,可是只要往床上一躺,马上就魂入梦乡,睡得像一条死狗,即令被拖出去宰啦都不知道。可是如今如之何乎,越疲倦反而越睡不着,好容易三生有幸,奄奄要眠,“嗒”的一声,信箱盖响了一下,讨债函来啦。或是“吱”的一声,小孩子轻轻推开屋,看老头睡了没有,以便搜索口袋里剩下的口香糖。每次我都会霍然而醒,心脏大跳,能一直跳上三四小时。 年龄对人生的影响大矣巨矣,所以标准的兵老爷都在二十岁左右,这个年龄的小伙,今天行军一百公里,明天照样又是一百公里,有用之不尽、取之不竭、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伟大精力。不过二十年左右虽然是打仗的年龄,也同样是最强的年龄。上帝造人,好像故意不使我们十全十美,不是耍点花招,就是弄点遗憾,以示他神通广大。呜呼,当年轻时,力强而经济力弱,无法建立一个美满家庭。等到辛辛苦苦,发都白啦,顶都秃啦,经济力够啦,性能力却告衰退,悲哉。 军人生活乃世界上最奇妙的一种生活,无论什么国家,都免不了把一群小伙弄到军营,整天操练,忙忙碌碌,目的只在杀人,而且讲得明明白白,如果杀不了人,就自己杀自己,一旦作起战来,更是血肉横飞,一分钟前有说有笑的朋友,只听“轰隆”一声,睁开眼一看,已公成灰烬矣,呜呼,严格的纪律加上浪漫的死亡,会使人产生一种人生如梦、得乐且乐的哲学。于是,对女人的需要就比平常人和比平常时间,更为迫切,记得抗战时期,美军来华,发现中国竟没有军妓设置,大吃一惊,乃询问究竟,某官大人凛然曰:“我们中国乃礼义之邦,不屑此也。”据说当时该美国佬就非常紧张,盖礼义之邦的人民,连都没有啦,能不使人发生恐怖之感乎?该官现在尚在台湾,我想他午夜梦回,想起当初这一句绝妙好词,一定快乐无穷。盖中国人从前军营之中,便是一直有营妓的,而现在也设立了“军中乐园”,如果照他的逻辑一推演,古中国和今中国,岂不都是野蛮之邦乎?不本本分分说老实话,只紧闭着眼睛信口开河,是官场的一种绝技,然乎?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日本人的贡献 日本人的贡献 然而真正使妓女这一行,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的,还是商人。盖军人总是少数,而且聚而不分;农人死守家园,想乱搞也无法乱搞。只有做生意的朋友,为了发财,天涯海角,无往而不届,整年累月,背乡离井,难免春色恼人,睡不着觉,找个有价目表的女人调,也足以延年益寿。尤其是或谈谈生意,或向二抓牌送点红包,就更离不开妓女小姐矣。报上常有因行贿而被当事官员扭送警察局的新闻,研究起来,不禁大叹。以柏杨先生为例,本来打算要敲你一记的,想不到你却冒冒失失,真的用红纸包起来送到我府上,经过一番考虑,我就是心如火烧,恐怕都不敢接受;一则我道德冲天,明目张胆拿钱,一时有点磨不开;二则谁晓得你的安全程度如何?万一做下记号,门外埋下伏兵,岂不砸锅。可是如果重金礼聘妓小姐参与其间,便会豁然贯能啦。妓女小姐只要往该二抓牌腿上一坐,他的色迷迷尊眼一闭,面具便不得不拉下来矣,再加上三杯下肚,价钱自然好讲,而且趁老爷醇酒女人之际,己另派人把三千元美金悄悄送到他太太手里。现在的年头,是盛行“说不准学”的,有些太太开后门收红包坐了牢,有些太太开后门收红包,却清白如故,即令有不识相的反调份子告到法院,或不起诉,或判决无罪,如果没妓女小姐,能有此奇功欤? 跟着时代的变迁,妓女的形态,也有不同,有浅斟低唱型妓女焉,有宫廷贵族型妓女焉,有良家妇女焉,有银货两讫型妓女焉,有穷凶极恶型妓女焉。种类繁多,不及备载。何谓浅斟低唱型妓女乎?举一个例子便知之矣,宋王朝诗人姜莫先生有一诗曰:“自作新词韵最娇,小红低唱我吹萧,曲终过尽松棱路,回首烟波十四桥。”小红小姐是当时宰相范成大先生的歌姬,范成大先生爱姜莫先生之才,竟把她送给他,姜老头大喜之下,立刻上船回家,在回家途中,大雪纷飞,寒风凛凛,三杯下肚,难免狗皮倒灶。然后老头吹起来洞萧,小红唱起来黄梅调,那股快乐,教人晕头涨脑。这种情调在六朝和南宋、南明的秦淮河上,若李香君女士,若苏小小女士,固多的是也。 呜呼,把妓女这一行业发展到最高境界的,应该推日本人,日本人的艺妓,乃世界上最特殊的一种职业。伊藤博文先生曾有诗曰:“醉卧美人膝,醒握天下权”,该美人膝不是他太太的膝。而是艺妓小姐的膝。有些人认为艺妓就是妓女,是不开眼的话,艺妓是艺妓,妓女是妓女,犹如皇帝是皇帝,人民是人民,虽然同属一类,分际却清清楚楚。浅斟低唱型使人爱之慕之,一旦进而成为宫庭贵族型艺妓,不但使人爱之慕之,还使人尊之敬之。中国历史上常有帝王和妓女如何如何,像赵佶先生和李师师小姐,像赵贵诚先生和唐安安小姐,亭子间文人每每恭维之为佳话。这种佳话说穿了一文不值,用一个字可以包括,曰“嫖”而已,和伊藤博文先生躺到艺妓腿上,大大的不同。 日本艺妓是人类的伟大杰作之一,不是随随便便,只要是一个女人,年轻貌美就行啦。嗟夫,一等一级艺妓主义以及列宁关于社会主义可以在单独一个国家取得胜利的,年纪总在三四十岁左右,其容颜,其身段,差不多都平平常常。她们之能把伊藤博文先生之类当权人物弄得躺到腿上睡觉,不在于她年轻,也不在于她娇艳如花,而在于艺妓所特有的风度和才华,包括她异于凡俗的知识和异于凡俗灵性境界。二十年前,有一部老电影片,曰《卖油郎独占花魁女》,如果再行上演,读者先生不可不看,如果再演无期,就请买本《今古奇观》原书拜读,也是一样。花魁女是一位了不起的妓女小姐,独具双眼,啥人都不肯嫁,最后竟嫁了一个挑担卖油的。不过我们说的不是这一点,而是说当她被迫为娼时那一连串镜间,至为珍贵。老鸨为了要大捞一把,请了无数家庭教师,教她脱胎换骨,变化气质。有人教她象棋、围棋、西洋棋,以及其他各种之棋。有人教她中国画、西洋画、东洋画、爱基斯摩画,以及其它各种之画。有人教她钢琴、风琴、六弦琴、古琴、胡琴、提琴、手风琴、喇叭、吹笙,天下乐器,无一不通,通还不算,而且无一不精,你说贝多芬她就贝多芬,你说钟子期她就钟子期。有人则教她跳中国舞、日本舞、欧美各国及非洲黑人、南美洲亚马逊之舞;另外还教她交际舞、伦巴舞、扇子舞、肚皮舞、肚挤眼舞、佛手舞;至于扭扭舞、狐步舞、吉里巴、探戈、伦,更不在话下,凡是你想到名字的舞,她都跳得刮刮叫。有人则教她北京话、台湾话、广东话、西藏话、河南话、甘肃话,并进一步教她英国话、美国话、日本话、韩国、法国、德国等等之话,她不但会话,还会写哩,分别三月,寄来一首小诗,文情并茂,掷地有金石声,连诺贝尔文学奖都得考虑颁给她。也有人教她生物学、政治学、经济学、应用力学、心理学、天文学、地理学、中国历史学、日本历史学、世界各国各民族历史学;不特此也,还教她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柏杨先生的官崽学、二抓学、三作学、说不准说,一脸忠贞学、地头蛇学、眼前欢学、奉命不上诉学、手握权势虽千万人吾往矣学等等。除了这些,还有人教她桌球、弹子、高尔夫球。又有人教她唱各种之歌,若中国歌、西洋歌、日本歌、台湾歌、若艺术歌、流行歌、黄梅调、河北落子、河南梆子、陕西秦腔、湖北汉戏,以及莎士比亚歌剧,应会尽会。 换句话说,做一个宫廷贵族型妓女,凡是人会的她都会,凡是人懂的她都懂,而且人不会的她也会,人不懂的她也懂,这才是其中奥秘,日本女子教育的目的是使她们温柔如水。鸣呼,读者先生不要以温柔如水就是挨打受气,夫温柔也是一种战术,能把男人的臭骨头化成一滩臭泥,所谓柔能克刚是也。再加上艺妓的特种训练,等到炉火纯青之时,已二十岁以上,三十岁左右了矣。然而迷人的力量,却越久越浓,远超过那些理直气壮、少不更事的“十八岁姑娘一朵花”。艺妓住所每每成为日本政治中心,和法国的“沙龙”,有异曲同工之盛,并非偶然。不要说伊藤博文先生啦,就是林肯先生、戴高乐先生,都也会躺到她腿上呼呼睡上一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书寓 书寓 艺妓最大的特点是处处如人意,她阁下不但是你的密友,也是你的腻友。不特此也,而且还是你的畏友和知友,甚至还是你的智囊顾问。你一张口,她就知道你要说啥。你一皱眉,她就知道你是屁股痛或心里烦。谈世界大势,敌情判断,她的见解连参谋本部都甘拜下风。谈风花雪月,她更精彩百出,教你如醉如痴。而招待起来你的中外宾客,仪态千万,雍容华贵,俨然一代艳后,闲来无事,下一盘棋,唱一首歌,更是美不胜收。呜呼,臭男人对女人所有的种种要求,艺妓小姐身上都有,乃一标准的王豆腐动物。可惜时代在变,日本艺妓开始没落,真是人类文化一大损失。 不但官廷贵族型妓女走下坡,就是退而求其次的良家妇女型,也走下坡矣。提起良家妇女型老一辈的臭男人谈起来,跟圣崽们在演说台上谈起来圣人一样,有一种“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心情。这种家庭化的情调,一九一零年代,还相当风行,现在台湾的妓女户,门口照耀得如同白昼,挂牌曰:“啥哈妓女户”,单刀直入,使人兴趣索然。从前则不然也,在一条整齐清洁的巷子里,有“书寓”在焉。书寓者,妓女户是也。有“牡丹书寓”焉,有“桃花书寓”在焉;为了招揽圣崽,有“道德书寓”焉;为了招揽官崽,有“忠孝书寓”焉。书寓皆朱漆大门或黑漆大门,望之好像部长、局长以及有头脸的大官官邪。嫖客不曰嫖客,而曰“姐夫”。最主要的是,并不能一进门就登堂入室,必须一个“茶围”接一个“茶围”,一直花钱花得该妓女小姐瞧你这个人尚可尚可,表示留宿,你才能下式入幕。既入了幕矣,就成了地一大群驾鸳燕燕的“姐夫”,既成了姐夫矣,好啦,你想一想姐夫的规矩吧。那就是说,在该书寓中,你除了和该妓女上床外,不能和其他任何妓女上床,同样道理,该妓女也只能和你上床,而不能和你的朋友上床。好比说你的朋友张三先生,再有钱有势,前去花大把银子,仍等于白花,她绝不会陪你睡之,盖她已是你的人啦,“朋友妻,不可欺”也。 在书寓里,嫖客虽然花的是冤大头的钱,可是却买来家庭之乐,妓院老鸨用种种方法,使嫖客感到他们不是来,也不是来寻求感官上的满足,而是来寻求家庭的气氛和灵肉的平衡。妓女和嫖客之间,从没有直接金钱上的交易,而只是互相赠与。当然,赠与所花的钱,比直接交易所花的钱,还要大,还要多,但其味道固不同也。良家妇女型能使臭男人觉得他面对着的是一位美貌伶俐的娇妻,而不是用钱买来玩玩的货物。听说台北的陶公馆,在名鸨何秀子女士领导之下,便有这种使人服帖的情调。呜呼,柏杨先生老矣,但我不反对有志之士前往参观比较,盖我深怕这种类型原妓女小姐,要不多乎啦。 至于银货两讫型,嫖客先生和妓女小姐一旦如此如此,便完全成了感官的发泄,根本谈不上人情味,顶多只有磨磨鼻子的狗情味。一个电话打去书》、《识仁篇》等。后人将之与程颐之作合编为《二程全,妓女小姐浓妆艳抹,坐在摩托车屁股后,或者是老鸨御驾亲开,或者是大茶壶代开,一阵“嘟嘟嘟嘟”,“限时专送”,载到了旅馆,袅袅婷婷,进得屋来,一手接钱,一手关门。经过十分钟或半个小时,再袅袅婷婷而出,再坐上摩托车屁股,去另外一家旅馆,如法炮制。这种妓女不称之为妓女,不知是哪个有学问的家伙,发明了“应召女郎”,真是绝妙好词,把一切污秽都掩盖住矣。事实上这种妓女,也有俨然俨然的,俨然到他如果不走进你的房子一手接钱一手关门,你在国际狮子会上碰见她,恐怕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 只有穷凶极恶型,最使人痛不欲生,不要说人情味啦,简直连狗情味都没有。妓女小姐横眉怒目躺在一间既狭且潮、既脏且陋的小房间里,门外臭男人排成一队,一分钟还没有到,队员就义愤填膺,以手击墙,催曰:“卡紧,卡紧。”卡紧卡紧者,台湾话“赶快赶快”也。而妓女小姐也颇耐烦,催曰:“卡紧,卡紧。”一霎时外边喊,里边叫,里应外合,织成一幅不忍卒睹的画面。鸣呼,我想我还是不断继续介绍为宜,这并不是怕涉嫌海盗,而是怕读者先生肠胃受不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一部电影 一部电影 最近《梁山伯祝英台》电影着实轰动,听说有人已看到五遍六遍,电影一开演,台下便跟着大唱,使得看第一次的观众,啥都听不见,真是热闹非凡。这部电影我虽没有参观过,但仅从热情观众口中,已知道它实在高级不到哪里。首先的是,歌剧似乎只宜开舞台,而不且于电影,本来是悲惨气氛的,开口一唱便把悲惨气氛唱得无影无踪。从前有一部《南太平洋》,把人看得叫苦连天,现在出现了《梁山泊祝英台》,报上说该片在香港卖座奇惨,只有在台湾捞了一笔,岂真的台湾观众都是半票观众欤?老妻便单枪匹马看了两遍,看到伤心地方,还“呜呜”哭哩,回家后又跟着收音机哼,真是不可思议。 第二是,男扮女装、女扮男装的时代已经过去啦,也就是说梅兰芳时代已经过去啦,而《梁祝》好像绍兴戏大搬家,跟台语片是歌仔戏大搬家一样。绍兴戏最大的特征是女扮男装,在非绍兴戏的观众看来,新鲜固然新鲜,久了岂不有点腻乎?戏剧是最接近人生的一种艺术,女人和女人,等于男人和男人,人们会有一种不真实和肉麻兮兮的感觉,我真疑心观众怎么受得了也。 还有一点,歌词似乎不太精练,本来可以写得很美的,却连“梁兄哥”一类的字眼都出了笼,似乎粗心大意。有一天老妻急然喊了我一声“柏兄哥”,算哪一国的干法耶?这还不在话下,听说“楼台会”那一段,梁山伯先生访英台女士,一去就登堂入室,“哇啦哇啦”唱了起来。不要说四世纪东晋时代,风气未开,便是二十世纪的今天台北,男孩子能一头钻到已订过婚的女孩子的闺房,又哭又喊哉?如果梁山伯先生在客厅中稍停,老头和他谈过话之后,惜之爱之,怜他来迟一步,不能当他的女婿,让他们同学二人作最后一次相会,则不但对风俗习惯有了交代,而且也更增加悲剧气氛。这种漏洞,中国片中多的是,教人着急。 我想如果正正派派地拍《梁祝》,不要乱唱,不要女扮男装,用大大方方的手法表演,不要用低级趣味去取悦观众谐一致”是判断真理的绝对标准,攻击唯物辩证法是自相矛,梁、祝乃是中国的罗米欧和朱丽叶,可能成为一部既赚钱而有又有价值的巨片。因为事实上,梁山伯、祝英台那时年龄都在十五六岁左右(听说电影上有读“饱食终日”的镜头,完全是取闹的干法,七八岁才念“弟弟来,妹妹来”矣),对男女的观念,不可能如此呆板,梁山伯先生如果真的如此呆板,这种木瓜还有啥可取的。所以,如果能再作合理的修订,当更有深度,更感人也。 昨天谈《梁山伯祝英台》,实在是弄错了主题,盖有许多读者先生和女士,来信者有之,面询者有之,以为柏杨先生一定会知道有关梁、祝二人七世夫妻的故事,似乎有加以报导的义务,乃以《梁祝》作为引子。想不到一引就引了一天,此笔真如闭眼驰马,不知道跑到哪里去啦。 现在言归正传,七世夫妻者,是中国流行最广的民间传说,这种传说所以流行得最广,可说明一点,那就是充分反映五千年来人们对恋爱自由和对婚姻自主的憧憬,以及对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的一种悲凉反抗。不过这种憧憬终归幻灭,反抗也无不失败。可怕的儒家礼教社会,专门吞食不肯屈膝的青年。同时这七世夫妻的遭遇,也是对当权的统治阶级一种无情的讽刺。像秦王朝始皇帝赢政先生,固至神至圣,功业彪炳,却影响到小儿女的爱情生活。这些地方,整个故事中随时都呈现出来。 话说,有那么一年的七月七日,玉皇大帝在天宫大宴群臣,吃喝玩乐,好不热闹。玉皇大帝一时兴起命题,并把恭、宽、信、敏、惠、智、勇、忠、刷孝、悌,命金童玉女向众神敬酒,二人敬酒敬到南极仙翁面前,一小不心,琉璃杯掉到阶前,打得粉碎,玉女看见金童那般吓坏了的模样,为了安慰他。乃向他微微一笑。糟啦,糟啦,这真是有史以来代价最大的一笑,不但笑爆了玉皇大帝,也笑出了七世夫妻。当时玉皇大帝拿出道德重整会出国时的嘴脸曰:此地是堂堂天宫,岂可乱动凡心?贬你们下界投生,七世苦苦相恋,却不得成婚。”玉皇大帝虽然混蛋,但因他是玉皇大帝的缘故,权力所在,谁也无法反抗,乃由太白金星领旨,把两个倒霉的孩子贬到红尘。 七世夫妻不是每一世都像梁山伯、祝英台这么轰动世界,大多数只不过在人间留下一个泡沫。第一世金童万杞梁,玉女孟姜女,这一世是有名的,孟姜女哭倒长城。这二世金童梁山伯,玉女祝英台,这一世更为有名,二人在杭州读书,梁山柏害相思病翘了辫子。第三世金童郭建中,玉女王月英,因买胭脂认识,郭建中也是害相思病翘了辫子,第四世金童王士友,玉女钱玉莲,这一世最苦,父母指腹联姻,夫妻不但没有婚配,连一面都没有见,便死掉啦。第五世金童商琳,玉女秦雪梅,这一世也是了不起的一世,秦雪梅吊孝守节,留名人间。第六世金童韦燕春,玉女贾玉珍,这一世以“蓝桥会”震动天下,二人在蓝桥幽会时,大水急至,韦燕春竟遭淹毙。第七世金童李奎元,玉女刘瑞莲,彩楼择配,双双葬身火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世 第一世 现在,且说第一世。 话说秦王朝自并吞六国,表面上天下太平,实际上民心不服,危机暗酿,且北方的匈奴汗国强大异常,屡次南侵,把始皇帝赢政先生,搞得心乱如麻,乃大发民夫,修筑万里长城。这且按下不表,表的是苏州城西善街,有一位财主(员外)万德成先生,夫人金氏。原来在楚王国当官,楚王国亡后,做了一个安分守己的小民,但对楚王国的孤臣孽子,仍暗中予以救助,以图光复。就在太白金星领着金童玉女投胎在人间的那一天,夫人金氏,生了一子,取名万杞梁。而玉女则投在松江府华亭县的孟员外家(即现在江苏省松江县西的平原村,古名华亭谷。三国时代东吴帝国大将陆逊先生的住宅在此。陆机被杀之前,曾叹曰:“华亭鹤唳,可复闻乎?”就是孟姜女故乡这个华亭)。孟员外孟德隆先生,夫人陈氏,一生行善,没有儿子,忽然生下一个女儿,那是虽没有选中国小姐那回事,可是也够快乐的矣,乃把邻居姜员外请到家中,拜托曰:“怕我女长大不易,想寄个干名与你抚养,老兄意下如何?”姜员外也是膝下犹虚,一听大喜,立刻收过来当干女儿,取名为孟姜女。盖乡下人有一种迷信,惟恐孩子养不大,多认几个福气冲天的义父,阎王小鬼一瞧,后台一个比一个硬,本来想锁拿归案的,也姑且放过。此乃“后台学”在阴间的运用,不可不知者也。 转眼过了十五六年,赢政先生忽然接到一道密告,说楚王国遗民有个姓万的图谋不轨,不禁大惊,乃下令江南一带,凡是姓万的,一律逮捕,宁可冤枉一万,不可漏网一个。这消息传到苏州,像投下原子弹一样,哭声震野,大乱特乱。万杞梁先生在万分紧急中,从狗洞中爬出,落荒而逃,这一逃逃到了华亭地界,看见有一个花园,便溜进去稍作休息。那正是孟家花园,孟姜女小姐正在池畔看鱼,一不小心,把香扇掉到水里,急得跺脚,连忙喊她的丫鬓,只听“扑通”一声,万杞梁先生己跳下去捞了上来啦。孟小姐对他由感生爱,相谈之下,更由敬生怜,两个人一见倾心,不必细表。老头老太婆看万杞梁先生也是一表人才,当下就答应二人的婚事。 事情就发生在洞房花烛的那天晚上,宾客已退,更鼓已起,二人携着手,正要共入罗帷葛兰西、法兰克福学派、法国列斐伏尔(henrilefebvre,,想不到公差临门,把万杞梁先生一把抓住,吼曰:“姓万的一律发配北边,你怎的在此偷享艳福?”孟员外夫妇哭曰:“贤婿,你到长城,修筑长城,今生难得会面,小女与你生生分离,叫我们二老和女儿倚靠何人?”万杞梁先生曰:“岳父不必悲伤,我们并未成婚配,日后仍可再招佳婿。”言毕又对孟姜女曰:“小姐,幸而未成婚配,我去之后,你可另嫁才郎,不要念我。”干这种事的公差,天生地只会修理兼要钱,岂能了解人生至情?索链一抖,牵拖而去。万杞梁先生是一个文弱书生,带着刑具,从江苏省到山海关,已经不成人形,到了山海关又要做苦工,更怎么受得了乎?就一病不起。那时修长城的工人死亡很多,每天都有几百几千,谁还埋谁?死了的人就把尸首往长城里一填,当作泥土使用,万杞梁先生自然也免不了这种命运。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二世 第二世 孟姜女小姐自万杞梁先生被捕之后,忽然得了一梦,梦见万杞梁先生浑身鲜血,站立床前,唤曰:“小姐,我已身死,己葬在长城之内,好不苦也。”孟姜女霍然惊醒,放声大哭,乃辞别父母,亲往探夫。从松江北上,千里迢迢,秦王朝时代,没有汽车、火车,全靠步行。一个孤女,走了三四个月,好容易走到山海关,可是长城万里,工人如蚁,她去哪里找丈夫乎?孟姜女哭哭啼啼,找了几天,毫无结果。第七天晚上,却做了一个梦,梦见万杞梁先生告她曰:“小姐,我葬在第二城楼西边三尺之处。”孟姜女还要问话,又霍然而醒。 第二天,孟姜女小姐备了香烛纸帛,按照梦里指示,找到第二城楼。呜呼,长城有普通城垣的两倍高和三倍宽,砖也比普通城垣的砖更大更巨,以米汤面浆灌砌,坚硬如铁,顺着山势婉蜒,雄壮伟丽,看不出竟包括着千千万万悲剧。孟姜女小姐就在城下设奠,俯地痛哭,一连哭了三天三夜,哭得山海关悲云惨雾,官民人等,齐来劝解,也劝不住。哭到第三天黄昏,只听“轰隆”一声,长城崩裂,万杞梁先生的尸首赫然出现,虽然时隔半载,可是因北方苦寒,尸体没有毁坏。 孟姜女小姐埋葬了丈夫之后,因她年轻貌美,又因哭夫的事轰动全城,当下有贪官赵禄先生,要霸占她为妻,否则就要告她破坏国防工程,移送有关治安单位法办,孟姜女迫不得已,就只好假装答应,就在结婚大典,以头撞柱而亡。现在孟姜女庙还在山海关北约五公里小毛山的山坡上,据说就是当年她自杀殉夫的地方。 第一世夫妻之后,第二世夫妻就是目前最热闹的梁山伯、祝英台。金童玉女第二次投胎为人,以赎他们在玉皇大帝面前一笑之罪。第二世夫妻的故事更家喻户晓,无人不知。昨天老妻还不放心我的学问,戒我少开簧腔要著作有《真理的探索》、《关于形而上学的对话》等。,否则露出马脚,岂不坏了一世英名?其实顾虑是多余的,故事终是故事,不是考据,民间传说者,你怎么传,我怎么说,没有一定谱也。“梁”片上演的情节,和通俗的说法大致相符,梁山伯先生是浙江省会稽县人,祝英台小姐是浙江省上虞县人,马文才先生是浙江省鄞县人。第一世是公元前三世纪秦王朝时代,第二世已是公元后四世纪东晋王朝时代矣。祝英台小姐女扮男装,往杭州游学(等于现在的留学,早已超过念“子曰”的年龄),结识了典型的书呆子梁山伯先生,同学了三年,没有破绽,但二人感情异常要好。祝英台先行回家,梁山伯大概要读博士学位,子祝英台走了之后,又在书院苦念了三年,这一下子不但没有念出“颜如玉”,反而失掉了“颜如玉”,经过漫长的三年,祝英台早已许配给马文才先生矣。 梁山伯先生并不是一听说祝英台小姐不能嫁给他,马上就吐血而死,天下没有那么多应景的的血可吐,而是他后来还当了一任鄞县县长,死在县长任上,葬在城西。梁先生死后的第二年,祝英台小姐才出嫁,彩舟经过坟前,忽然狂风大作,巨浪滔天,眼看要翻,船上的人一个个面无人色。祝小姐知道梁山伯阴魂不散,乃上岸哭祭,而这时候梁山伯的坟墓忽然裂开,竟双双埋葬。其他的故事,去看电影,或去听台湾的歌仔戏,便可知道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三世 第三世 话说公元后八世纪唐王朝第十二任皇帝李适先生自即位以来,风不调,雨不顺,国不泰,民不安,朝中有一个大官郭三义先生,乃郭子仪先生的后代,夫人黄氏,十分贤惠,因见国事日非,乃退休告老,卜居浙江杭州。本来没有孩子的,想不到一到杭州,竟老蚌生珠,生了一个男孩,取名郭建中。这位郭建中先生的前身,就时万杞梁和梁山伯,再生到世,注定要做悲剧主角。郭三义先生年迈苍苍,忽然有了儿子,自然爱得要命,不到四岁,就送他上学,六岁时四书五经都能朗朗上口,八岁时已能做诗做赋,成了一位有名的神童。这样一直到了二十岁,老头眼看在世之日无多,急于要含饴弄孙,就开始为儿子物色妻子,可是媒人跑断了门限,不是高不成,就是低不就,没有一家合适。有一天,父子二人,上山进香,一个老和尚向他们问讯,展开慧目,知道他是金童转世,不能在阳世婚配,乃告郭老头曰:“令郎生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乃是大富大贵之相,但有一事,大人如果见恕,贫僧方可直言。”郭老头曰:“敬请指教。”老和尚曰:“令郎因属异相,但鼻准不平,眉下有痕,不能主寿,如不严加管教,恐有意外之变。”父子二人大吃一惊,称谢而去。 同在杭州,也有一户告老退休人家,乃官拜翰林的王人和先生,夫人李氏,家境比郭家差多啦,偏又祸不单行,王人和先生到了五十岁时,得病而亡,留下母女二人,十分孤苦。后来就在钱塘街上租了间铺面,开了这家胭脂店,专卖从日本、美国走私来的化妆品,由女儿王月英小姐亲自临柜。那时不比现在,现在到处都是女店员,而且一个个老气横秋,不堪入目。那时风气未开,一个妙龄少女竟站上了柜台,用不了多久,王家胭脂店的声名,已全城皆知。有那么一天,郭建中先生在书房读书,读得四肢无力,就拿了一把白扇,到街上游玩。一走就走到了钱塘街,又一走就走到了王家胭脂店,神差鬼使,使他看见了王月英。王小姐是玉女转世,自然三围适度,漂亮非凡,把他看得目瞪口呆,就假装要买胭脂,上前搭讪。于是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其中情节,凡是追女孩子的朋友都有那种经验,用不着再说啦。反正下一个节目便是私订终身,她非他不嫁,他非她不娶。 可是那年头尚不是自由恋爱时代,两个人私自往来,见面顶多不过眉目传情,趁没人注意,说两句的话,既不能又吻又摸,更是提心吊胆,吓得要死。这样过了很久,终于有那么一天黄昏,郭先生又悄悄往访王小姐,那时还没有夜市,店门早已半俺,而老太太又串门去啦,这不是妙不可言是啥?郭先生一纵而入,和王小姐拥在一起,演出电影上的镜头,郎有心,妾有意,一切都没有问题矣。想不到二人正要表演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其声如雷,原来是卖货郎的毛胡子来添货啦。王小姐无可奈何,只好开门应付,本想三言两语把他打发,偏偏毛胡子天生厌物,啰啰嗦嗦,一会嫌这货色不好,一会又嫌那货色太贵,挑剔不停,据说那位毛胡子是太白金星变化的,故意破坏他们的好事,呜呼,不管他是不是太白金星,天下这种不知趣的厌物多矣,非痛打五十大板,不能消心头之恨。好容易把毛胡子打发走,正要继续努力,老太太却适时回来啦,这就啥部别说啦。 家里既然不行,郭建中先生和王月英小姐,乃改变战略,约定某天晚上,在杭州城外土地庙相会。届时王老太婆对女儿曰:“我今天要到你姨母家中走走主张“动静者乃阴阳之动静”,“动而不离平静,静而皆备其,回来很晚,小心看守门户。”王小姐听了大喜,这真是天作之合,于是梳妆打扮,涂上口红,穿上最漂亮的高跟鞋,锁上大门,一个人悄悄出城,到了土地庙,到土地庙。土地庙是一个荒凉的庵祠,风吹雨打,神像己朽烂不堪,王月英跪下褥告曰:“神明在上,信女月英,只因和迷死脱郭誓死相爱,约定佳期,务请保佑我们成为夫妇,他日定重修庙宇,再装金身。”褥告已毕,独坐台阶,等候意中人出现。可是左等右等,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等到三更时分,大风突起,月色无光,飞沙走石,狼哭鬼号,王月英吓得浑身发抖,只好脱下一双鞋,放在神台前面,伤心曰:“郭郎,郭郎,想不到你竟失约,好事多磨,恐怕后会无期矣。”说罢踉踉跄跄,回到家里,又羞又恨,即发起高烧,昏倒在床。 郭建中先生是不是黄了牛乎?当然没有,盖那一天晚上,他父亲大宴宾客,介绍和父执辈认识,他是重要角色之一,必须殷勤招待,一群老头在筵席上发起酒疯,整整疯了四五个小时,把他急得满头大汗,好容易熬到三更,一群酒鬼告退,郭建中三步并作两步,赶到土地庙,王月英已先一分钟走了矣。郭建中在土地庙找了一会,找到王月英的绣鞋,拿到手里,知道是自己误约,不禁大恸。只听“喀嚓”一声,一根旗杆,被狂风吹断,倒将下来,他急忙躲闪,却己打中了肩头,跌倒在地,疼痛难忍,吐出几口鲜血,不省人事。约摸半个时辰,才悠悠转醒,叹曰:“亲爱的,打铃,是我误事,累你含羞而回,我真该死,是天罚我也。”低头回家,也生起大病。 郭建中先生一病不打紧,老头郭三义先生可急得跳脚,请医、问神、吃药、烧香,狼狈万状。过了半月,眼看不行啦,郭建中乃把父母请到床前曰:“孩儿恐怕不久人世矣,只因半年之前,结识一女,名唤王月英,二人私订终身,约定土地庙相会,因侍宴去迟,她已先走,孩儿败兴回转,不料行至途中,忽然得病,命在旦夕。”言毕双眼一翻,气绝而死。郭建中先生死后,阴魂不散,飘飘荡荡,径去找王月英。王月英自土地庙回来,病情一直沉重,那一天正在迷迷糊糊,看见郭建中在云端向她招手,她大叫曰:“郭郎,慢走,等我一步。”又对母亲曰:“女儿今有金钗一支,折为两段,一半留给母亲,一半女儿带走,以便死后和母亲相会,作为凭证。”话刚说罢,即行断气。 女儿身死,丢下孤苦老太婆,何人奉养,下场如何,不得而知。但郭建中先生的父母却是看破红尘判马尔萨斯主义、拉萨尔主义、伯恩施坦主义。1910年后逐,双双出家修道。郭、王二人阴魂在空中相遇,化为金重玉女,同升天堂,准备四次下凡,做第四世可怜夫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四世 第四世 转眼到了十二世纪宋王朝,山西省洪洞县丰荣村,有一个富翁王正道先生,夫人周氏。同村中又有一位富翁钱士珍先生,夫人江氏。有一次两个老头在一起摆龙门阵,王正道先生曰:“我太太已怀孕数月,不知是男是女?”钱士珍先生曰:“这倒巧极,我太太也怀孕啦。我想与你指腹为婚,他日如果全是男孩,就结拜金兰之好;如果全是女孩,就结拜义姊义妹;如果是一男一女,就成为夫妇。兄台意下如何?”钱士珍先生曰:“一言为定,驷马难追。”到了十月怀胎期满,王正道夫人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王士友,钱士珍夫人则生下了一个女孩,取名钱玉莲。他们都是有钱的人,不比现在的公教人员,生了孩子就像生了债,自然笑口大开。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等到钱玉莲长到岁时,钱老头的夫人江女士忽然身亡,钱老头悲哀万分,不在话下。王正道先生天天前来陪伴,可是再好的朋友不如再坏的老伴,何况王家有的是钱,有钱的男人要想单身下去,虽在宋王朝时代,男女社交并不公正,也十分困难。现在女孩子们看准了一个有钱的家伙,就亲自下手,从前则是拜托媒人下手。无论是谁下手吧,反正到了后来,钱士珍先生终于娶了第二任太太。第二任太太王珊女士,进得门来,最初几个月,努力表现,颇得上下一致好评。几个月过后,晚娘脸出笼,把钱玉莲小姐看成眼中之钉,瞒着钱老头,对她百般虐待,钱老头怎能不知,可是脖子已经伸到索子里,也无可奈何,只有叹气的份儿,积郁成疾,就在钱玉莲十八岁那一年,一命呜呼。这一下子,王珊女士更凶焰万丈,注定了非发生悲剧不可。 就在钱老头一命呜呼之后,王士友先生上京考试,当时的京城是河南省开封县,从洪洞到开封,要越过高插天际的太行山脉,路上辛苦,不用说啦。到了开封,但见三街六市,人烟稠密,好不热闹,主仆二人就在招商店住下。住到第二天晚上,三更时分,忽听有人敲门,来者是一位年轻的少妇,一身缟素,生得如花似玉,漂亮非凡。于是乎,一个万人称赞的“拒女私奔”的镜头出现,这种镜头,乃过去读书人日夜寤寐以求之的,从前的知识分子和现代的打狗脱一样,潜意识里都以为天下美女,没有一个对他不倾心,没有一个见了他不打算和他私奔的,而且只在这个时候,才能表现自己的道德学问。王士友先生何能例外乎?经过一番唇舌,王先生拿出圣人嘴脸,那少妇知难而退。但他的这一点德行,已由小鬼上报天庭,在生死簿上给他记上大大一功。因此之故,三场考罢,高中了头名状元。上殿朝皇帝,当时的皇帝是赵恒先生,一看王士友先生长相不错,特降旨留他在京中为官。他无可奈何,只好留下,就派家人先行回山西老家报信,其实早已有探马报了信矣。王员外夫妇一听说儿子中了头名状元,比听说儿子入了美国籍还要高兴,因为高兴过度的缘故,一口气喘不上来,“唿咚”一声,栽倒在地,双双一命归阴。柏杨先生顺便奉劝一些老朋友,如果贵儿女拿了你的红包之钱,在美国得了马死脱或打狗脱,成了学者专家,或真的成了美国的公民,千万少安勿躁,以免也步王员外后尘,连累老朋友为你组治丧委员会也。 王士友先生在朝正在当官,忽然接到噩耗。次日上朝,奏报皇帝,赵恒先生曰:“你父母双亡,我的御心甚悯而已”。第一次提出“辩证逻辑”的概念及其原则:自然界和,命你回乡料理丧事,安葬已毕,克日回京,另建状元府与你守孝。”王士友先生乃星夜赶回山西原籍,身穿麻衣,守孝一月,因有君命在身,不能多停,临回京时,写了一封信给他的未婚妻钱玉莲小姐,信上说,等他三年孝服期满,再回乡完婚。 钱、王二家本是同村,钱玉莲小姐早就知道王士友先生回来奔丧,心中暗喜,以为他可以把她迎娶过去,谁晓得左盼右盼,盼了一个多月音信全无,再一打听,王先生已摆驾走啦。王先生那封信也始终没有到她手里,一则那个时代,女孩子一辈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可能和外界直接通讯,二则钱小姐的继母王珊女士已有周密计划,要拔去钱小姐这个眼中钉,信经过她手,自然撕得粉碎。 玉珊女士自从丈夫钱士珍先生死后,不嫁吧,空帏难守,嫁吧,又舍不得钱家的莫大家产,乃生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妙法,和邻居一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胡毛毛先生,勾搭成奸,密来暗往,好不快活。他们采取的政策是,对钱玉莲小姐百般虐待,教她受不下去时,自尽死亡。呜呼,如换了现代的女孩子,早已一状告到法院,或是和男朋友一走了之。可是宋王朝年间,前妻的儿女,只有受苦的一条路,小小年纪,遭到非人待遇,一切都按预定进度发。最后一次打骂之后,钱玉莲小姐半夜跑到江边,跪在地上祷告曰:“父母在上,阴灵有知,前来接我女儿。”又祝曰:“士友郎君,姻缘本来是前定,你在京城,怎知我的苦楚也。”言毕,抱着一块石头,投江而死。 且说在开封当官的王士友先生,有一天早朝回府,忽然迎面扑来一阵阴风,阴风中隐隐约约,一个女孩子向他招手忆等心理活动,即对感觉的反剩认为全部知识都导源于这,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回府之后,躺到床上昏迷不醒,又见那孩子前来哭曰:“我是你妻钱玉莲,被继母逼迫,投江而死,尸首在十棵柳树下,求夫君为我伸冤。”以后的情节可以想象得出来,皇帝先生派他为钦差大臣,回山西专查此案。王士友先生到了洪洞县,会同当地军警法院以及各有关治安机关,一直找到十棵树,果看见钱玉莲小姐的尸首,面色如生,身上全是鞭伤烙痕,怀中还惴着婚书和绝命书。王士友先生下令把继母奸夫抓了过来,修理了一顿,然后斩首示众,终于为未婚妻报了大仇。可是王士友先生因思念过度,愧恨交加,也一病不起。 这是金童玉女的第四世,也是最可怜的一世,一对心里爱得奇紧的男女,一生是竟连一面都未见过,玉皇大帝未免太恶毒了一点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五世 第五世 金童玉女第四世生在十二世纪宋王朝,第五世则到了十五世纪明王朝,大概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耽误了时间。这一世的佳话,在黄河流域诸省,相当流传,甚至比孟姜女、梁山伯还要出名,河南梆子戏里便有整本的《秦雪梅吊孝》,能把观众看得泪流满面,捶胸打跌。原来明王朝初年,有一位宰相秦童先生,夫人汪氏。另有一位户部侍郎《类似现在内政部副部长》商荣先生,夫人孙氏,秦童先生生有一女秦雪梅小姐,商荣先生有一子商琳先生。用不着说明,读者先生一定知道他们就是那对倒霉的金童玉女。秦太师和商大人,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割下彩衫为证,将秦雪梅许配给商琳,为的是商家财富吓人,不但有数不完的美钞,还有数不完的黄金,这种亲戚,非开得满朝文武都出头证明,便有拴不住的危险。 想不到新皇帝登级,老家伙统统退休,秦、商二家都是浙江杭州人氏,秦家住在北门,商家住在太平街,相隔只二公里之遥,雇了舟车回家,安享余年。可是商年运气不好,数年之中,连遭几次大火,所有的美钞黄金,以及巴西的橡园、美国的农场,统统赔光,一贫如洗。那时没有什么义务教育,商琳只好辍学在家,商老头乃想曰:“秦太师是琳儿的岳父,何不送到他府上读书,强似在家挨饿受冻也。”主意既定,父子二人,前往投奔,这一场“岳婿会”,真使天下所有的穷人都得吃巴拉松。秦太师眼看商家父子衣服褴搂,知道没啥前途,虚情假意一番,商老头吞吞吐吐表示要商琳在他家寄食攻读,秦童先生心中老大不快,乃曰:“你儿子在我这里没关系啦,不过为了不伤我们之间的感情,须答应三事:一是你儿子在我这里读书,伙食费由你负担。二是如果不受教训,立刻赶走。三是不可对外言是我的女婿。”商老头听啦,大怒曰:“当初你当着满朝文武和我商家结亲,何等诚恳,如今难得你说出这话。”秦太师曰:“我现在也是诚恳得很呀,老哥如果觉行有碍,尽可打道回府。”正在吵闹,后堂汪氏夫人得知,乃把秦太师唤了进去,质之曰:“当初把女儿许配给商家,是你做主,如今他家变穷,竟不相认,天下哪有如此禽兽?你若不留下女婿,我就代他伸冤到京城告上一状。”秦太师曰:“夫人有所不知,我秦某顶天立地,铁肩担道义,岂是嫌贫爱富之人,只因商琳长得鬼头鬼脑,不像人样,恐怕耽误女儿终身。”汪氏曰:“你那一套,我全懂得,别耍花样。”秦太师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从此商琳就在秦府读书,不过秦太师老谋深算,岂肯罢休,他为商琳请了一位伴读——名义上是伴读,实际的任务是负责引诱商琳去游玩荒唐。商琳那一年也不过十岁,正是贪玩年龄,怎能不跟着乱跑。呜呼,一个是有计划有安排陷阱,一个是茫然尤知的敦厚少年,他还以为遇到知己的朋友哩。这消息终于传到汪夫人和秦雪梅小姐耳朵,母女二人,心如火焚,秦小姐决定自告奋勇去书房亲自规劝。糟啦,她不规劝,倒还罢了,她一规劝,规劝出麻烦来矣。 话说秦雪梅小姐悄悄前往书房访探她的未婚夫,若是换了现在,以宰相女儿之尊,留学美、法、德、日,一定各色花样都懂物理小识明清之际方以智著。系作者早年依西晋张华,说不定人未到,声先到,早喊一声“打铃”了矣。可是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秦雪梅到了书房一看,一个人影都没有,乃坐到书案之前,随手翻了一下案头书籍,幸亏没有伯杨先生《倚梦闲话》之类的不正经大作,而都是英文的焉、法文的焉、日文的焉,尤其完全是理工方面的巨著的焉,芳心暗暗欢喜,又翻看了几篇文章,亦复字字珠玑,就更乐不可支,这一下子终身有靠啦。 秦雪梅正在看得津津有味,不防商琳先生驾到,一个是美貌佳人,一个是读书公子,二人又有夫妻名分,三言两语,就谈得非常投机。然后又聊聊学问,更是又敬又爱。再然后眉目传情,公子固神魂出窍,佳人也樱口咬巾。于是乎,恰到好处,秦宰相破门而入,呜呼,天老爷帮了他的忙,商琳劣迹照彰,再也无法抵赖。秦宰相跳高曰:“好一个人面兽心的小畜生,以怨报德,引诱相门之女。还不滚蛋,更待何时?从此亲事一刀两断,再不许登我家门,否则打断狗腿,无谓言之不预也。”秦雪梅小姐一见父亲进门,早拔腿而逃,剩下商琳先生,又羞又愧,又气又恼,只好背起小小行李,徒步回家。途中想起辜负父母养育之恩,心如刀割,一阵昏眩,死在自己家门之外。 商琳先生死后,天下最高兴的莫过于秦童先生矣,可是秦雪梅小姐却哭曰:“商公子,分明是我害死了你。我们虽未成婚,但你是我夫主,为妻的要去焚化纸帛,以尽寸心。”好啦,未婚妻祭吊未婚夫,自盘古立天地,都没有听说过,秦府内免不了又是一番大闹,把秦宰相闹得天昏地暗,只好答应女儿前去,但约法三章,一曰不许穿孝,二曰不许哭出声音,三曰由母亲陪同,快去快回。秦雪梅小姐胸有成竹,当然一一答应不误。到了商家,秦小姐当堂脱下红衫,露出孝服,抱着商琳的尸首,哭得死去活来。这正是《秦雪梅吊孝》一剧的,秦小姐边哭边诉,一字一泪,梆子戏里唱到这里,戏院里能哭成一片。 秦雪梅祭吊已毕,便对母亲曰:“女儿今日已到商家,情愿守节终身,不愿回去。”汪夫人慌了手脚曰:“我儿不肯回去,叫为娘有何言语对你父讲?”秦雪梅曰:“那么母亲就在我家居住目、学序、修身、处世、接物之要。对后世书院制度产生很,粗茶淡饭,总是有的。”把汪夫人气得发昏。到了七七出殡,合家痛哭,秦雪梅小姐乘人不备,对灵牌一头撞去,血流如注,一命归天。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六世 第六世 到了十六世纪明王朝中叶,洛阳地方有一秀才韦橄先生,夫人陆氏,二人广行善事,直到晚年,方得一子,取名韦燕春。小家庭倒也过得其乐融融,想不到韦老头到了六十三岁那年,害了一场最时髦的砍杀尔,躺床不起,自知不久人世,乃把陆氏唤到床前曰:“太平庄上张秉德,是我知友,为人疏财仗义,日后你们母子,万一度日艰难,不妨前去请他周济。”言毕瞑目。 自韦秀才死后,生活一天一天困难,有一天,陆女士想到丈夫临终遗言,便带了燕春,前往太平庄投奔张秉德先生。张先生一看陆氏母子一身孝服,大吃一惊,等到说明原委,不觉掉下泪来。咦,如换了尊重道德重整会会员,恐怕早就曰:“我要出席一个会议。”鞠躬而溜之矣。张秉德先生虽然不是会员,也没有著书鼓吹铁肩担道义,但他答曰:“大嫂只管放心,我和韦兄不是外人,你们母子,倘有不时之需,都由我负责,请嫂嫂先拿回五十两纹银,燕春可留在我家塾房读书。五十两纹银在明朝中叶的购买力,可以吃上三年,不要说陆氏母子喜不自胜,便是柏杨先生写到这里,也喜不自胜。 从此韦燕春就在张家家塾攻读,读的无非是英文理化当行课程。他白天在学,晚上回家。有一天下学之后,天色还早,几个同学到野外游玩。玩了半天,同伴陆续走掉,只剩下韦燕春一人,一直找到天黑,都找不到归途,这才知道因贪玩之故,迷失了方向,不觉发慌,心想这一次非被老虎吃掉不可。正在又怕又急,只见东南角上一道红光,原来是一个古庙,庙里一个人都没有,韦燕春悄悄走过去,只见大殿上,坐着一个老和尚,正在念经。他上前施一礼曰:“学生迷失路途,敬请收留。”老和尚含笑起立,领他走到后面廊房,端出几样菜蔬,看韦燕春吃啦,叹曰:“阿弥陀佛,生生死死,都是一定,贫僧虽然得知,却也无法。”韦燕春问曰:“老和尚,你唧唧哝哝说啥?”老和尚曰:“公子,回去好好念书,他日长大,好作国家栋梁之材。但我嘱咐三事于你,你应禀告你母,可助你渡过难关。第一、遇黑即止,晚上不可出来。第二、遇桥即止,不可经过桥下。第三、遇女即止,婚事要由母亲做主,自己不到二十岁,不可跟人自由恋爱。”韦燕春曰:“谨遵教诲,但不知此地距我家多远?”老和尚曰:“现在更深,不必多问,明天早上,再送你回去。”韦燕春大喜,上了蒲团,呼呼大睡。老和尚叹曰:“此子来历不凡,着实可怜,我若渡他升天,免受淹毙之若,又怕玉皇大帝不容,只好仍送他回家也。” 第二天早上,二人醒来,老和尚心仍不死,又嘱咐曰:“昨晚之言,切记切记。”韦燕春满口答应维尔(luitzenegbertusjanbrawer,1881—1966)所创立。,二人走了一段,老和尚曰:“哎哟,你身后有虎!”韦燕春慌忙回身,老和尚已经不见,再仔细一看,已到了自己家门。 又过了几天,老师回家,私塾放假,韦燕春先生闲来无事,到郊外游玩,时正深秋,分外凉爽,他信步走到了个山坡,只见一只糜鹿被一个猎人赶得狂奔逃命,一直跑到韦燕春面前,伏在地下,悲惨号叫。韦燕春曰:“旁边有一座短墙,你可躲在短墙之内,待我救你。”那糜鹿点了三下头,乃躲到短墙之后,一会工夫,猎人已至,问曰:“公子,可看见一头糜鹿,顺这条路上逃走?”韦燕春曰:“看是看见啦,想你年轻力壮,可做很多经营,何必打猎杀生?”猎人曰:“公子有所不知,小人李修,并非干这一行,乃是俺娘有病,只想喝鹿奶,要捉住挤些奶去,如果要打死它,早就打死它了矣。”韦燕春曰:“原来你是孝子。”乃唤曰:“糜鹿糜鹿,请走出来,给他点乳去,医治老母之病。”那糜鹿像是通灵一样,跳了出来,任凭猎人取奶。 这一件好事做过之后,转眼秋去冬来,冬去春至,到了第二年清明节日,韦燕春先生备了鲜花帛纸,到父亲墓前致祭。郊外男男女女,或身着重孝,或哀容满面,手提纸锭,纷纷上坟。忽然间从路那边来一位老头,身后跟着一位二八姣娘,该姣娘三围既好,面庞又美,简直漂亮得不像话,只听“哗啦”一声,原来韦燕春看得呆啦,双手一松,所有的东西撒了一地。 那姣娘是何许人耶?乃孟姜女、祝英台,以及秦雪梅转世投胎,第六世贾玉珍小姐是也。贾小姐父亲贾敬文先生是洛阳贾容村人氏,膝下仅此一女,爱若掌上明珠“力不足者取乎神”,揭示神学观念的社会根源。认为社会之,一心一意要想给她选一个像柏杨先生这样的好人佳婿,以便养老送终,显亲扬名。所以虽然是一个女孩子,却是四书五经,数学理化,无一不读,老两口再也想不到她会去自由恋爱。呜呼,金童玉女,好像顽铁见吸铁石,马上吸将起来,那时男女社交虽不公开,不能上前哈罗曰:“小姐,你在哪个学堂呀?”但你既看我顺眼,我也看你顺眼,虽有吃人的礼教,也拦不住神圣的爱情。于是乎,终于发展到有那么一天,二人约定蓝桥相会。那时如果有咖啡或旅馆,便不会发生惨剧矣。到了那一天,韦燕春先生向母亲撒了一个谎,来到蓝桥,桥下是一条枯干的河沟,平常无水,路静人稀,真是情侣们颠三倒四的好地方,他就坐在桥下等候。 一直等到三更时分,忽然大雨倾盆,刹那间只听得上游万马奔腾,波浪滔天,山洪暴发,大水汹涌而至,韦燕春躲避不及,竟被淹死,临死时双手抱着桥柱,不肯放松。而贾玉珍小姐怎么搞的乎?她在闺房之中,也心如焚火,好容易等到雨停,踏着泥泞,寻往蓝桥,却人迹不见,心中又惊又疑,走到桥边往下一望,看见有人在下抱着桥柱,乃唤曰:“韦郎,韦郎,我来了也。”不见答应,走到跟前,定睛一瞧,只见他面色苍白,七孔流血,已死去多时。贾小姐抱尸哭曰:“是我赴约来迟,害你丧生。”乃解下衣带,就在桥头自缢,这已是第六世不得结为夫妻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七世 第七世 金重玉女,从公元前三世纪秦王朝时投生起,一直投生到公元后十六世纪王朝中叶,差不多拖了两千年之久,两千年之久顶多只能用眼睛干望,而不能成为夫妻,真是气死人也。第七世夫妻出现在十七世纪明末清初,只因天下大乱,有一位李自心先生,夫人杨氏,逃难到江苏省金坛县,就在新河镇落户。距新河镇半里,有一座山,名叫孤骛山,上有八节长春之草,四时不谢之花。李自心先生初到该处,人生地疏,十分寂寞,天天游山玩景,打发时间。有一天信步走到孤骛山,山峰好像一只巨骛,山下有一石碑,石碑上写得明白,山峰上本来有两个骛的,某年某月,忽然飞去一骛,只剩下一个,所以才叫孤骛,乃当时名胜。李先生左顾右盼,甚觉心旷神怡,循着山径,走着走着,忽然看见一个山洞,有一群乌鸦、喜鹊,飞绕洞口,“哇啦哇啦”干叫。李自心先生心里想曰:“此处不是人迹罕到之处,飞鸟盘旋不去,必有缘故,让我进去瞧瞧。”进得洞来一瞧,里面躺着一个婴儿,在那里呼呼大睡,急忙抱起,只见怀揣一张纸条,上写曰:“罪妇张氏,因遗腹生子,不能见谅夫族,无奈抛弃山间,如蒙仁人君子携归抚养,当结草衔环,以报大德。” 这个弃儿就是蓝桥淹死的韦燕春转生,李自心先生把他抱回后,起名李奎元,雇了一个乳母,细心抚养。光阴似箭,日月如梭,有话即长,无话就短,转眼李奎元已长大成人。有一天,杨氏曰:“儿呀,为娘有话,要对你说,你父亲本是河南人氏,只因闯王造反,逃难到此,如今快二十年矣,而天下仍是大乱,我们年纪已老,生前恐难见太平盛世,你母舅无后,他日也要你养老送终。”李奎元曰:“母舅名字叫啥,现在何处?”杨氏曰:“他叫杨砚卿,大概仍在洛阳教书。”李奎元曰:“既然如此,待我去洛阳接他来金坛和我们同住,岂不甚好。”杨氏大喜。 李奎元先生到洛阳找杨砚卿,洛阳乃有名古都,人口千万,谁会知道一个无名小卒乎?探听了两个月之久,也没有探听出啥名堂。有一天李奎元先生用罢早饭,照例出门,走到一条街口,见墙上贴着一张大大的布告,写着十个大字曰:“奉旨彩楼相婿,抛球择配。”原来洛阳王家滩,有一位刘家政先生,做过明王朝宰相,生有一女,名叫刘瑞莲,长得沉鱼落雁,闭花羞月,诗词歌赋,以及英、美、法、日各之文,无一不通。可是,也正因为才貌双全,更难找到如意丈夫,一拖便是几年,刘老头便和夫人商议曰:“若将女儿随便婚配,岂不误了她的终身?依我之见,不如盖一座彩楼,求天做主,夫人意下如何?”这种择婿的办法属于混蛋加三级,历史上到底有没有这回事,考据学家真应该考据考据,何以民间尽都是些有关彩楼抛球的传说耶?像王宝钏小姐,便是因一球打中了薛平贵先生而名垂千古。大概可怜的小民自造奇想,用以过过跟千金小姐结婚的瘾也。 到了抛彩球的那天,李奎元先生去啦,只见那彩楼高有数丈,两旁各筑一个小门,当中供着圣旨姚(今属浙江)人。曾筑室于故乡阳明洞,世称阳明先生。官,楼角有两个龙凤鸳鸯旗,迎风招展,气象万千。台下还有很多三作牌,维持会场秩序。盖彩球抛将下来,被打中的当然如醉如狂,可是没有打中的人,心中不平,会一拥而上,大抢特抢。呜呼,那时的人如果有现代涂改爱国奖券的脑筋,便不必动武了矣,事先打听清楚,弄个假彩球揣到怀里,打中则罢,打不中就掏将出来,硬说打中,闹他一闹,即令娶不了小姐,依目前最流行的折衷主义,官司打起来,娶一个相府的丫头,总是没有问题的也。 闲言不提,且说台下人山人海,喧嚣沸腾,到了中午,只听三声炮响,一位千娇百媚的小姐,在前呼后拥中,上了彩楼。向圣旨拈香叩拜已毕,有个官员来到台前对众言曰:“尔等士子听了,今有刘大人小姐刘瑞莲,奉旨择配。条例具在,请看明白,凡已结过婚的,快快退出,否则立打四十大板,留过外洋的朋友可站第一排,进过大学堂的朋友可站第二排,高中高职学堂的朋友请站稍后,初中小学堂程度的朋友请站两旁。”言罢,台下乱了一阵,退出的退的,没有退出的,各就各的位置。隔了一会,刘小姐起立,手捧彩球,暗中祷告曰:“信女刘瑞莲,只为婚姻大事,恳求神明做主。”祷告己毕,站在台前,就要抛球,台下像滚水泼老鼠般乱闹起来,刘小姐定一下神,向空中一扔,绣球左飘右荡,不偏不倚,打中了第七世男主角李奎元。 刘老头见李奎元先生一表人才,询问家事,十分欢喜,摆驾回府,府中早已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当下刘老头吩咐把姑爷留在西厢安歇,住了三朝期满,选定黄道吉日,举行结婚典礼。这其中过节,用不着细表啦,反正是到了那一天,夜深人静,入了洞房,红烛高烧,罗帐低垂,呜呼,新式夫妇,双方已经了解得不像话,再来个形式,有啥可喜的?只有旧式夫妇,若柏杨先生和柏杨夫人,想当年结婚之时,虽然风气己开,但也不过遥遥见过两面,远远吹过口哨而已,一旦成了夫妻,现在搞自由恋爱的年轻朋友们,想都想不到那种情调也。 过了三更半夜,新郎新娘,含情脉脉,正要宽衣解带,效鱼水之欢的理论。2.各种理论具备足够丰富的猜测性的内容。3.经,啊呀不好,只见红光冲天,大火逼门,原来那些没有被打中的小伙子,听说中球的竟是一个外乡人,肺都要气炸啦,乃约定入洞房的那一天,放火去烧相府,以泄不平。这种主意到底是流氓出的,抑是太白金星在暗中捣鬼,考据家没有交代,我们不必乱猜。反正是一把大火的结果,刘老头夫妇,刘瑞莲小姐,李奎元先生,统统死在火窟。等消防队将火扑灭,在一片瓦砾焦土中寻找,只见新婚夫妻衣裳未脱,紧紧抱在一起。至于那些放火的不良少年,他们的爸爸都是奇大的官崽之故,况且事主已死,以今测古,当然没事。 李奎元、刘瑞莲死后,阴魂仍化为金童玉女,升天见玉皇大帝复命,经过两千年的奇怪苦难,终于了结一桩公案。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两种血腥手段 两种血腥手段 七世夫妻介绍已毕,这一段闲话可以结束矣,不过由七世夫妻,可以看出婚姻自由的重要。中国五千年历史,二十世纪以前的漫长日子,婚姻向来是凭父母之命和媒灼之言的。有些圣崽常曰:“古时候的婚姻是先结婚后恋爱,现在的婚姻是先恋爱后结婚,故古时候夫妻都可以白头偕老,现在结婚反而成了恋爱的坟墓。”说这种话,其屁股一定奇肿,盖五千年来的阴魂有知,定饶不了他。现代婚姻,合则留不合则散,顶多只有凄凉味,没有血腥味。而从前的婚姻却是血腥扑鼻,靠下列两种血腥手段以维持之的焉。 一曰小老婆的制度。现代丈夫对太太不满意,除非离婚,简直如狗皮膏药,毫无办法。可是从前的丈夫却办法大啦,可以娶一个小老婆,娶一个小老婆仍不满意时,还可以娶十个、二十个。结发妻子扔到乡间老宅,十年、二十年不通音讯,社会上不但不以为非,反而羡慕得连口水都流出来。尤其是当皇帝的家伙,小老婆多如牛毛,三千、四千漂亮的少女都希望和他上床。柏杨先生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下皇帝,别的不说,仅美女如云,就够晕陶陶的也。 所以从前的混帐男人有福啦,他根本用不着怕始乱终弃的罪名,也不必打啥离婚官司,只要高兴,就可以把女人当猎仔一样买之囚之,想不到这种情形到了今天还有人称赞,该圣崽的屁股不奇肿,谁的屁股奇肿乎? 二曰女人锥心泣血地屈服。柏杨先生小时,乡下一个亲戚嫁女,因我长得很是英俊,特派随轿前往。亲戚仅嫁妆就送了一百四十大箱,每个箱子四角放着四个一两重的金元宝著作中对米海洛夫斯基的观点作了系统的批判,指出他的这,一路吹吹打打,娘家人无不扬眉吐气。可是拜天地之后,新郎不知跑到哪里去啦,等到三更半夜,他才回房,一进门就向新娘要钥匙,打开箱子,取了四个金元宝而去。一会回来,又打开第二个箱子。天快亮时,他赌博已输去四十两矣。新娘哭了一夜,第二天,新郎回房,上去就给新娘一个耳光,骂她哭啥哭。呜呼,如果换了现代,新娘早掉头而去,一状告到法院,婚姻成了坟墓,成了悲剧矣。可是那个时代,新娘只有忍耐,没有三年,家产全光,她怀抱婴儿,沿街乞讨。娘家想接她回家,丈夫就要金元宝,最初是一月一锭,后来涨到一天一锭,新娘不愿母亲为她破家,乃到外县流浪,不知所终。圣崽者流一定认为他们的婚姻爱情,巩固而神圣得很哩。 从前的婚姻基础,建筑在男人无限权威和妇人无限屈服上,所以稍微有点灵性的男女,对传统的办法都有一种恐惧,而希望自己选择。七世夫妻不会是神鬼转世,但小民不敢反抗圣崽的礼教,只好把错推向冥冥中无法还手的玉皇太帝,甚至连玉皇大帝也不敢推,而把第一因归罪于金重玉女自己——打碎了一个酒杯和嫣然一笑。仅只打碎了一个酒杯和嫣然一笑,竟受了七世的活罪,死了七次非命,那处罚未免过分,可是民间对暴君的凶残干法,没有半点谴责,这固是小民敦厚,也是小民无知。 以梁山伯、祝英台为主的七世夫妻传说,每一个传说都可以成为一部感人的小说和戏剧。每一世的主旨都在强调争取婚姻自由和对黑暗社会的反抗。私订终身是时俗所不许的,约会幽会更是下流的。然而处在强大压力之下,不私订终身,不约会幽会,有别的啥办法乎哉?圣崽们每每张牙舞爪,指责青年离经叛道,呜呼,他们搞成那种非离非叛便不能活下去的局面,却又不准别人离叛,真是天下第一等王八蛋。 若干年前,我的朋友有一位女儿,跟一个幸运的年轻人恋爱,老头老太婆怒发冲冠,父母们所有绝招统统施展出来的根据。《管子·心术上》认为:“德者,道之舍,德者,打之骂之,讥之讽之,囚之禁之,再加上喋喋不休地到处宣传。半年之后,女儿和那家伙私奔。老头教我帮忙寻打,柏杨先生也是好事之徒,乃左打听右打听,终于打听出地址。该老头一见女儿,气就更大,抓住就是一顿臭揍,一面揍一面理直气壮曰:“我非打死你不可,你向我发誓不同他来往,原来放屁。”女儿哭曰:“我当初不发誓不行呀,我不发誓你就一直打我呀。”我乃拍老头之肩曰:“老哥息怒,听我一言。看样子是你逼她反抗你、欺骗你,不是她存心要反抗你,欺骗你也。她如果不欺骗你,不反抗你,你就不抬贵手,她能嫁给心爱的人乎?”老头脖现青筋,大叫我滚,我乃使个眼色,两个年轻人越窗而逃,剩下他阁下一位,气喘如牛。 吃人的礼教像魔鬼的天罗地网,反抗它的人——凡是敢于反抗礼教的人,多少都有点独立思考能力和大无畏的倔强精神——倒霉的被礼教吞噬,成了悲剧,幸运的也会头破血出。民间最崇拜的七世夫妻,他们都是被迫而起,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和生命,向恶势力挑战——恶势力不仅指社会上那些不相干的人,也包括自己的父母。他们在极强大的桎梏之中,去欺骗父亲母亲,为了爱情和自由,做了既令现代也教卫道士瞪眼的事,而这些事在民间却被歌颂、被赞扬,为他们哭泣,为他们落泪也。这里可以看出圣崽和平常人的分别:圣崽维护礼教(因为他就是礼教),正常人则反对;圣崽崇拜君父(因为他就是君父),正常人则研究研究;圣崽服从权威(因为他就是权威),正常人则唾弃;圣崽希望别人受了迫害都埋在心里,以便他继续摆布,正常人则怒吼而起反抗,圣崽真是中国第一等恶毒虫,一天不除,国家一天没有前途。 然而,因为很多小民的灵性都被酱得奄奄一息的缘故,连七世夫妻的故事,也都显得单调无味。梁山伯、祝英台可以说是脍炙人口,可是同窗三年,有没有曲折缠绵、有趣有味的情节哉?啥也没有,唯一有的是祝小姐回家时路上那一段。若孟姜女小姐的许婚,若刘瑞莲小姐彩楼择配,若男女二人一见面就要上床,乡村观众的口味未免可以和台北观众的口味相比。如果能有曹雪芹先生那样伟大的作家写之,一定是另一部伟大作品。柏杨先生介绍七世夫妻,还算努力艺术化了一番,如果照原来传说一点不改地忠实报道,包管你兴趣全消。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血泪的反抗 血泪的反抗 从七世夫妻故事上,可以发现一个问题,七对男女,因反抗礼教和圣崽的迫害而弄到惨死下场,没有人敢追溯它的第一因,是谁逼他们非如彼不可乎哉?私奔固是丑事,是谁逼他们非私奔不可乎哉?私订终身因为时俗所不许,又是谁逼他们非私订终身不可乎哉?要说没有追溯,似乎也不公平,不过追溯的结果,官崽反而没有责任,政府更没有责任,有责任的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玉皇太帝,连罪恶都有神仙代为顶缸。 中国历史上最大的冤狱,莫过于岳飞先生之狱,而小民只敢责备秦桧先生。在那种时代,秦桧先生只不过是一个宰相,他的权力不来国会选民,而来自皇帝赵构。赵构先生如果不想杀岳飞,秦桧能单枪匹马杀之乎?岳飞冤狱的第一因在赵构身上,而赵构为啥非杀岳飞不可耶?他怕把“二圣”弄回来之后,他的皇位不保。有些人说他是多虑,其实他一点都不多虑。三百年后的明王朝皇帝朱祁镇先生,被瓦拉部落活捉,其情形和赵估、赵桓被金帝国活捉一样,朱祁镇的弟弟朱祁钰当了皇帝,千方百计把朱祁镇弄回来,朱祁镇不但没有感谢,反而翻脸无情,来一个“夺门之变”,把朱祁钰挤垮。赵构如果不杀岳飞,而把赵佶、赵桓迎还,谁敢写保票夺门之变不提早三百年演出?我们说岳飞冤狱的第一因在地政府,亦可以也。可是世人只敢责备秦桧,不敢责备赵构,因赵构是皇帝,责备他准大祸临头,故只好找软柿子捏也。呜呼,秦桧先生充其量不过一个心狠手辣的马屁精而已,为了做官,啥坏良心的事都干得出来,说他帮凶尚可,教他完全负杀岳飞的责任,便与事实不符。柏杨先生早就想建议西湖上秦桧夫妇的跪像,应该取消,而改成赵构先生的跪像,此建议目前虽行不通,将来总有一天行得通也。 小民的愤怒只敢到秦桧为止,不敢再往上溯。君看过《精忠岳传》乎?岳飞先生前世乃是一只大鹏鸟(故别号“鹏举”),不知道怎么槁的,得罪了海里的鱼鳖虾蚧。于是那些鱼鳖虾蚧,分别转世,分别转生为秦桧焉,转生为秦桧的夫人王氏焉,转生为完颜兀术焉,如此这般,岳飞被杀,既跟赵构先生无关,也跟秦桧先生无关,而是玉皇大帝的旨意,叫他们到人间了却一场是非恩怨。小民一听,既然如此,怨恨之气,就自然大减。 在这里也可以看出一点毛病,中国历史上当皇帝的家伙,如果一个个研究出来,够八十分的不过少数,其他的不是白痴功无作”。阴阳二气的推衍作用,构成万物的生息不止。朝代,就是流氓,不是凶暴的禽兽,就是昏庸的无赖,顶多有一点赵构先生那种小聪明。可是民间的传说,却无一不是天子圣明。《精忠岳传》是一例,君不妨再看看《水浒传》,《水浒传》亦是一例也。 《水浒传》上一百零八条好汉,以林冲先生起端,以宋江先生为首,把宋王朝搞了个狼狈不堪。看过《水浒传》的朋友都知道,那一百零八条好汉,每一人都是被官崽逼成反叛的。若林冲先生他除了“反”,还有别的办法乎哉?黑暗无比的官府,几乎切断了他所有的路,而只给他留下反叛的路。林冲先生如果老老实实,像官崽和圣崽所瞪眼呐喊的,静候法律解决,他那美丽惹人的娇妻早成了别人的小老婆,他自己也早执行枪决,剥夺公权终身了矣。 然而,问题就出在这里,明明是官逼民反,却不敢归罪于官,而只敢归罪于因果报应。《水浒传·楔子》上写得明明白白,一百零八条好汉,也就是那批被官逼疯逼死、逼反逼叛的可怜朋友,乃阴间一百零八条妖魔,被人放了出来,投胎凡尘,扰乱天下。呜呼,民怨沸腾,不是官的责任,反而成了上天注定的和神的责任,这种学说是典型的当权派的学说,如果他们那些人天生注定地要扰乱天下,官崽有啥办法哉。等于赵构先生杀岳飞先生,如果赵构先生前世是一只乌龟,被岳飞先生啄瞎了眼,吃了肠肚,则这一世不过报那一箭之仇而已,和抗敌不抗故无关,和“二圣”还不还也无关,每一件奇冤都有神话替他顶缸,悲夫。 天下是不是有因果报应这回事,言人人殊,大多数人都认为有的,不过这种结论好像不太科学的,有些人固然自食其果思想反过来对自身的认识。它不是一次完成的,表现为一个,种瓜得瓜,种豆行豆,但有些人却硬是没有食到其果,种的是瓜,得的是豆;种的是豆,却得的是瓜。偶尔有个家伙半路栽了一个筋斗,马上有人叹曰:“上帝的磨子虽是慢的,却是一直在磨。”以表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其实即以柏杨先生而论,年轻时种种恶形恶状,早应天打雷劈,何以今天仍老来甚健,活得很好,而且因写杂文之故,自以为成了文豪乎?同样道理,那些现在在巴西焉、在美国焉,不时回国鼓励民心士气的正人君子,早都得害上大麻风,倒毙在地狱门口。 事实上个人的因果报应决不可靠,但却铁定地报应在社会上,大家都努力自掘坟墓,虽然有些掘墓最力的朋友相机去巴西买了橡园,安安闲闲过日子,但大多数人却是被推进去,被活埋了也。即令天下有的是因果报应,似乎也不是中国小民心目中所流行的那种因果报应——天生注定要演出悲剧的那种因果报应,一世二世以至七世都惨死的那种因果报应。更不是鱼鳖虾蚧公仇私报,亡人之国并杀戮千千万万善良的男女的那种因果报应。同样地,官逼民反就是官逼民反,不能用别的东西来搪塞,否则的话,穆万森先生杀了依铭女士,一定是上辈子依铭女士杀了穆万森先生矣。这种逻辑一成立,事事均有别人顶缸,不敢把罪归到凶手身上,成了凡是既成事实都是合理的现象,那才真正地是有权有势的朋友们的天下,小民无瞧类了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且走着瞧 且走着瞧 《梁山伯祝英台》电影轰动一时,然而历史上轰动一时的玩艺多啦,并不一定就可永恒,它只不过在半票观众面前有票房价值,并没有艺术价值也。柏杨先生自从写了短短一文,略加批评,就接到不少读者先生的信,有的大斥大骂,有的婉转解释,有的则因我不看中国电影而说我是卖国贼。关于卖国贼,实在不敢当,盖我即令想卖国,十元钱卖一斤,有谁要乎哉?盖卖国贼也不简单,有资格的才能卖,你我小民,卖不动也。至于说我不爱国,则为该二三流电影效命,拉低中国艺术水准,使国际间以为该电影就代表中国,就是中国人灵性的艺术的最高造诣,才真正地是不爱国。从前宋玉先生对楚王曰:“有人在郢京唱歌,唱的是下里巴人,跟着唱的好几千人。后来他又唱阳春白雪,就不行啦,跟着唱的不过数十人。”有些读书先生曰:难道那么多人都说好,还不是定论乎?当然不是定论,便是再加上一千倍的人都说好,下里巴还是下里巴。如果说有人看便好,则《梁山伯祝英台》在香港便没有人看,赔得要上吊,岂不糟到了底?艺术不是民主政治,人多者胜;也不是官崽政治,官大者胜。不要说洋大人看了哭,便是拿破仑先生也跟着哭,便是尼罗皇帝用汽油桶代替眼泪瓶,票房人价值也不等于艺术价值。 柏府最近新请了一位下女小姐,非常能干,而且喜欢看书,初来时一见柏府到处是书,芳心大悦,可是看了一本又一本,都只翻了几页就货归原处。问她为啥,她打呵欠曰:“没啥可看。”不但托尔斯泰先生、曹雪芹先生、纪德先生没啥可看,便是柏杨先生的《倚梦闲话》,她也觉得不堪入目。我又介绍几本特价小说,她还是看不下去。可是忽然有一天,发现她埋头苦读,连饭都顾不得煮,一面烧菜,一面手不释卷,口中还啧啧称赞曰:“真好,真好。”不由大惊,过去一瞧,原来是柏杨夫人从大陆带回来的一本唱书,石印小册,书名曰《雷公子投亲》,盖老妻上过学堂,在乡下为一些目不识丁的村妇闲来念念的玩艺也。 “下里巴人”焉,《雷公子投亲》焉,《梁山伯祝英台》焉,大概五十步和百步之差。有一位先生曰:“照你说来,柏杨夫人也是该片影迷,他的欣赏水准岂不也低级?”咦,要是低级的话,不论是谁,如果柏杨先生努力推荐《雷公子投亲》,也是低级。看《雷公子投亲》的朋友,便是再多,其官便是再大,即令扼住柏杨先生的脖子,都不能说《雷公子投亲》是中国古典文学的名著。可是,据说太太小姐们硬是喜欢女扮男装的调调,该电影自然非好不可,所有的读者先生来信都没有提过“梁兄哥”,大概和女扮男装一样,各有口味。 问题是,柏杨先生似乎顶撞的人太多,有一个朋友太太撇嘴曰:“柏老,我们低级,看你多高级呀。”实际的情形大概不在于该电影好不好级、政党的能动性问题。主要著作有《什么是社会主义,它,而在于高级不高级,柏杨先生严重地伤害了半票观众的自尊心矣。三十年前的《渔光曲》,十年前的《热烘烘的太阳往上爬》,均曾风靡一时,而今安在哉?不妨心平气和,慢慢走着瞧可也,盖有艺术价值的必然永恒,必然持久,而只有票房价值的,恐怕过了几天你便再想不起来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抓抓心里奇痒 抓抓心里奇痒 男扮女装和女扮男装,有其社会的必然性,也有其群众心理基础。柏杨先生曾说,梅兰芳先生的时代已过去啦,偏偏有些学问甚大的人说没有过去。这成了硬抬杠,不是艺术讨论,我们就谈不出啥名堂,但任何一种现象都是社会的产物,那就值得研究。 英国有句俗话曰:“巴力门除了使男女变性外,无所不能。”这固强调了巴力门万能,但也反证出性别的严重。最近虽有医生可以动手术变性,不过成绩如何,还不知道,即令变性成功,也无碍性的固定性和稳定性。一个人生下来是男,这一辈子都得是男,别打歪主意变成多情少女,嫁个百万富翁享福。一个人生下来是女,也是上天注定要穿一辈子的高跟鞋,袅袅婷婷,别动脑筋去踢足球。迄今为止,社会一直仍是以男性为中心,所以女人希望变成男人的多,而男人希望变成女人的少。君读过《三国演义》乎?诸葛亮先生率大军北伐,他的对手司马懿先生一看来头不对,仗既打不过,乃学了龟缩奇法,恁你叫骂,俺就是不出手。诸葛亮先生遂送了一套女人的衣服给司马懿先生,曰:“你要是大丈夫,就出兵较量。要不出兵,你就是女人,不妨涂上口红,穿上高跟鞋,扭给我看。”他以为司马懿先生受不了这种羞辱,非拍案而起,大干不可。想不到司马懿先生真有一套,说俺是女人俺就是女人,涂口红就涂口红,穿高跟鞋就穿高跟鞋,反正我就是不打仗。 呜呼,如果司马懿和诸葛亮是两位女士,而不是两位先生,诸葛亮女士气恼不过,送给司马懿女士一套西服、一条领带,她会以为那是一种羞辱乎哉?我们常看见女人穿着男人的西服裤子上街乱跑,没有一个人认为有啥不对。可是柏杨先生穿上旗袍,在马路上猛晃,恐怕要被警察局请去修理修理。故历史上男扮女装的不多,只有一位《水浒传》上的鲁智深先生,为了捉拿强盗,扮成新娘,另外还有一部电影,名《热情如火》,两个男主角为了逃命,也扮成舞女。 清末时候,政治虽然,却有一种规矩比现在严格,那就是无论大小官崽,绝不可以上酒家水心学派以南宋叶适为代表的学派。因适曾讲学于永嘉,更不可去北投,换句话说,不许。一旦被人告发和妓女有来往,那就垮了个铁定。于是正人君子乃走法令的夹缝——不准我玩妓女?没有关系,我玩玩“相公”,总没啥可说了吧。这里的“相公”不是梁山伯先生那种“相公”,也有叫“相姑”的,指的是年轻貌美的男子,人见人爱的娈童也。除了玩相公的风气,促使男女在外表上趋向混淆外,还有戏剧,对变性也有贡献。这不是柏杨先生好揭底牌,最近因对《梁山伯祝英台》电影表示一点意见,触怒了大批半票观众,这年头以少得罪人为妙,自不愿再开罪影剧先生,但却不得不从这里谈起,然后才能了解,为啥有女扮男装和男扮女装的怪现象也。 现在连大学堂都有专门科系研究对剧,不但可以在中国学,还可以耀武扬威去外洋学,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当时万料不到。盖当时“戏子”的地位根本见不得人,学戏的只限于走投无路的穷苦人家男孩子。第一、有钱人家很少学焉。第二、女孩子很少学焉。我们特别注重第二项,女孩子学戏的既然那么少,戏里的女主角,只好由臭男人担任矣。记得想当年,学堂里演新剧(“话剧”是抗战后才改的名字),啥都不缺,就是缺女角,后来为了逼真,负责教习决定去别的女学堂借调,剧社里的一听有女学生要来,马上紧张万状,你也要当主角,我也要当主角。其中一个差役,有和老妈子拉手的节目,为此我和一位姓任的同学,就打了一架,结果胜利属于我,在东来顺请他吃了顿羊肉泡馍。后来女学堂知道了我们大闹的情形,怕好心不得好报,严予拒绝,使我白赔了十九大文,冤哉在也。 那时的现象是:男学堂演戏,男扮女装;女学堂演戏,女扮男装。有些小子扮起女装来,真他妈的像,十指尖尖,柔若无骨,年轻时又没有胡子,脸蛋又白又嫩,简直比真正的女孩子还要精彩。有些王公大臣看到眼里,就动起了脑筋,闹了不少绯语艳闻。和这相反地,有些女孩子扮起男装,也别有一种风味,凡是扮男装的女孩子,通常都不会很漂亮,可是她却有一股劲焉,风流潇洒,白面书生,正是一般人心目中的落难公子的那种类型。这里面的学问就大啦,真正喜欢女扮男装的人,不是臭男人,而是太太小姐焉,主要的还是一些有钱有闲的太太,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看着自己的丈夫又老又俗——即令又帅又雅,也有点腻啦,最好换一换口味。这不是说该太太要红杏出墙,女人红杏出墙比男人红杏出墙困难万倍,受道德的拘束和对冒险的恐惧,往往不能出之,也不敢出之。但心里痒痒得坐卧不安,一旦发现一个女扮男装的同性朋友,和那种人交往,既没有良心的责备,也没有头破血流的危险,却可以满足心头的寂寞,抓抓心里那种奇痒。鸣呼!有百利而无一害,怎不大喜若狂,看上一两千遍以崇拜之乎?越是有影响力的太太,越是喜欢这个调调,犹如越是有钱有势的王公大臣,越喜欢男扮女装的调调一样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变态性心理 变态性心理 女人如果喜欢女扮男装的女人,是变态的心理在那里作怪。盖从基本上讲,女人和男人最大的不同;男人可以和男人和平共存,甚至可以成为刎颈之交,像秦琼先生那样,为朋友两肋插刀,死都不含糊。而女人和女人便不同矣,别看两位女人——或两位太太焉,或两位小姐焉,或两个老太婆焉,或两个女孩子焉——勾肩搭背,双双对对,你摸摸我的头发,我搂搂你的腰肢,亲热之状,好像可以手携着手上断头台,可是内心固脆弱得要命,一旦分别,少者三个月,多则一年,便陌如路人矣。再见面即令又搂双抱,可是那份感情,必须从头培养。呜呼!男人间的感情可以累积,女人间的感情却很难累积也。 所以说在潜意识上,女人最大的敌人不是色狼,不是浪子,更不是那些因强暴罪判无期徒刑的家伙。女人真正的敌人乃是另外一个女人,甚至是天下所有的女人。当一个女人,从小便对其他女人敌视,长大了更觉得别的女人实在讨厌。如果别的女人长得比她美丽,穿得比她漂亮,她的气就更大更凶。柏杨先生有时候多看别的如花似玉两眼,柏杨夫人就悲痛欲绝,恨不得天下所有六十分以上的女孩子都死光,只剩下她老太婆一人,便完全了矣。我这种解释有点肤浅,实际上当然不这么简单,夫女人者,乃天生地喜欢男人的动物,她们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又烫发,又穿高跟鞋,又袒胸露背,有些圣崽喟然曰:“真是男人浩劫,怎能抵挡这么多诱惑乎!”其实,女人们奇装异服,固在诱惑男人,但那不过只是一种副作用,其真正的目的却是和别的女人较量较量,比一比苗头。你不是穿三寸的高跟鞋乎?我穿三寸半的。你不是穿三寸半的乎?我宁可爬着走,也要穿四寸的焉。你不是穿露背的游泳衣乎?我穿露肚子的。好啦,你穿露肚子的,我就弄个半透明的穿之。(读者先生不要紧张,我敢赌一块钱,将来准有全透明的游泳衣出现,够你心跳的矣。)你的旗袍开叉开到膝盖,我就开到大腿;等到人人都开到大腿,就会有个小姐开叉到屁股。反正得和别的女人不一样,才算不在投胎人世一场。至于男人对她如何看法,统统抛到脑后。 以柏杨夫人而言,一个女人到了她这种年龄,早就应该改邪归正,安安分分啦。可是她猛赶时髦,非买三寸半的高跟鞋不可,恁我苦苦开导,她仍一意孤行,买了一双,寒了很多棉花到里面。悲夫,你见过三寸金莲穿三寸半高跟鞋的奇景乎?她穿的结果是,跌了一个大筋斗,而我花了两百四十元给她看脚,她穿那玩艺并非要想引诱谁,以老妻的风姿,不是说穿高跟鞋,便是满身贴钞票都没人看。可是她却和隔壁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斗气,该老太婆走都走不动啦,还穿三寸高跟鞋,有邻如此,怎能不出祸事? 女人最大的敌人是女人,则一个女人忽然被其他女人欢喜得不可开交,其中必有毛病。有一点要特别提请注意的,凡是以学识和人格为主的妇科学家、女政治家、女文学家,以及女音乐家等等学》、《基督教主义与哲学》等。,都不可能受到这种性质的欢喜。试想哪个太太小姐仰慕居里夫人,或仰慕吴健雄女士,仰慕到若疯若狂的程度,大家凑份子请她来台湾,你家住几天,我家住几天乎?但对于女戏子则不然矣,世界上唯一受全体女人欣喜的只有女戏子。在柏杨先生家乡,为了和女戏子结拜干姐妹,结拜义母女,而搞得倾家荡不,固多的是,举起例子,三天都举不完。 女人们和女戏子交结,除了安全感和性心理上获得满足外,还有一种好处,那就是,凡戏子也者(现在日“明星”),她们干的那个行业,在本质上非常需要感情上的群众,而不需要理智上和艺术上的群众。演员最大的危险不是有人批评,而是没有人崇拜,而如何才能把群众搞得蠢血沸腾,为她打架都干?最妙的方法,必须走群众路线,别看她有时候表面上高贵若仙,一旦遇到真有力量捧她的大爷大奶,她就会比热麦芽糖都软。从前女戏子到了一个新的码头,第一件事便是拜干妈。想当年柏杨先生也当过几年地头蛇,戏班子来演戏时,女主角一定带着一份厚礼,见了老妻就磕头,叫“娘”叫定啦。这一叫的学问大矣,一则免得柏杨先生动歪脑筋,二则她施出浑身解数,把老太婆搞得晕陶陶,从此之后,不要说演戏,就是杀了人,都会教我出头顶缸。 太太群所以欢喜女戏子,正因为女戏子有一套别人望尘莫及的温柔体贴功夫,难使一批半老徐娘,心花怒放,虽孝子贤孙,都不易也。从前河南省督军万选才先生的太太害病在床,汗出不止.她的干女儿小白凤嫌手帕太重,就用舌头甜掉她脸上、身上的汗珠,万太太怎能不感激零涕耶?于是,努力代她往外推销红票,每张十元(当是十元,是结结实实银做的,足够中等之家吃两个月)。于是小白凤天天去舐汗,万太太的逼官则天天出门推销红票,相互辉映,皆大快活。如果换了女科学家、女音乐家,肯为她舐汗乎? 而且三代之下,无不好名者。前天柏杨先生去看电影,电影院门口美女如云,正瞧得眼花缭乱,一位摄影记者告曰:“那一位就是中国小姐。”一看果然不错库”,是这一思潮研究中心。,就悄悄挤到她身边,暗示该记者拍一张照,为的是将来向朋友吹牛曰:“你看,我和中国小姐合照的照片!咦,你连中国小姐都知道?她就是中国小姐呀。”无论是谁都会肃然起敬,刮目相待,我就飘飘然矣。可是该记者弄不清我的意思,我一比再比,被该中国小姐发现一个脏老头在她身旁挤来挤去不老实,拂袖而去,使我终身遗憾。咦,老夫尚且如此,太太小姐不问可知。万一有那么一天,伊丽莎白·泰勒女士到了台湾,要住柏府,老妻陪她上街,路人大震曰:“她就是迷死伊呀。”你说老妻的脸上光彩不光彩吧。 结论曰:女人敌视天下所有的女人,唯不敌视女戏子、女演员、女明星,但那种肉麻麻之爱,和艺术无关。演梁山伯的女扮男装那位凌波女士,如果来到台湾,阔太太、阔小姐一定最为疯狂,你如不信,拭目以待可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天生尤物 天生尤物 圣人曰:“人之异于禽兽者,几希。”这“几希”到底是啥,言人人殊,大学问家对此解释甚多,汇集起来可为一火车书。有人说其差别在于“火”,人类知道用工具,像造个汽车坐坐,禽兽则不知焉,只好仍用四个蹄子乱跑。又有人说其差别在于“言语”,人类会“哇啦哇啦”讲话,或谈情,或造谣,很是热闹(试想,一个人类不会讲话的世界,将是啥模样哉?)禽兽却只会嚎,什么话都讲不出来,谈情靠磨鼻子,造谣则根本不可能也。 这类说法,太多太多,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皆有其真理在焉。于是,柏杨先生再加上一条曰:其差别在于“爱美”。人类爱美,禽兽则不然。这一点“几希”,非常重要,不信的话,谁见过哪一只公鸡非闹着要做一套全毛料西装不可?又哪一只母鸡非闹着要买一件貂皮大衣不可乎耶?爱美似乎是人类之所以成为人类的重要特质之一,而以女人尤为甚,连我们这个讲道德说仁义的国度,从前口头上硬是不敢谈女人,不敢谈美,现在也败下阵来,大谈女人,大谈美了矣。一个中国女孩子在英国伦敦当选为第二名世界小姐,使全世界中国人和华裔外国人,对英国人的观感,都为之一变,这真是五千年传统文化中所没有的。无怪有些年高德劭、道貌岸然的圣崽们龇牙,盖他们善于偷偷摸摸,鬼鬼崇崇;一旦成了艺术,便受不住。 其实一个“世界小姐”根本算不了啥,想当年特洛伊城之战。打了个天昏地暗,血流成河,那一战乃人类历史上唯一可赞的一战,盖所有的大战。人们往往不知道到底为了啥,政治领袖和军事领袖总是把真正的目的隐藏在背后,嘴巴猛喊为了正义,为了救国,弄得战死的人见了阎工爷都不好报到。只有特洛伊城之战,人们心里明白——硬是为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漂亮女人,可以把男人的魂都勾走,元微之先生称这种漂亮女人为“尤物”,而评之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于身籍,并连同他们自己的哲学理论被介绍到西欧,推动了当时,必妖于人。”使崔氏子(崔莺莺小姐)遇合高贵,乘龙娇,不为云为雨,则为蚊为龙,吾不知其所变化矣。昔殷之辛,周之幽,百万之国,其势甚厚,然而以一女子败之,溃其众,屠其身,至今为天下谬笑”元微之先生这家伙对天仙化人的崔小姐始乱终弃,还振振有词,这种恶棍嘴脸,教人恨不得头往南墙上撞。但在另一个角度里,他阁下这一段话,却有其道理,盖一个女人如果太漂亮,那简直是不得了,如果再遇上有元微之先生这种毛病的人,那就简直是更不得了也。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尤其是女人的天性,连老天爷都束手无策。但首当其冲的,似乎不是她们的玉貌,而是她们的玉脚。其中学问,研究起来,深奥难测。盖谈到女人的脚,中国女人可以说倒了天下最大之霉。中国人最喜欢吹五千年传统文化,跟一个破落户爱吹他八代老祖宗当过宰相一样,谁听说过破落户吹他八代老祖宗有羊癫风乎?是以对于女人缠小脚一事,中国人吹五千年传统文化时,从不去碰,偶尔一碰,也汗流泱背,恼羞成怒。偏偏英格丽.褒曼女士演的《六福客栈》里,亮出小脚镜头,这一揭疮疤,揭得大人先生受不住。先是拒绝在台湾拍,继是拒绝在台湾演,结果啥也没有用,只好来个阿q,剪了几个镜头。呜呼,该片在洋大人国演时,小脚已暴露了个够,而在台湾演时去掉它,不是掩耳盗铃是啥哉?现柏先生早已看得头昏脑涨,便是再在银幕上多看几眼,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也。 每一想到女人小脚,我就觉得中国人实在有点异禀。一个画家朋友曾告诉我曰:中国人思想飘逸,洋大人思想实用。君不见东、西神仙不同之点乎?土神仙腾云驾雾,洋神仙则笨得多矣,必须在背后生上两个翅膀。实在说,那两个翅膀生得实在别扭:第一、睡觉不舒服。第二、飞得久啦,岂不太累?土神仙腾云驾雾,就惬意非常,想到哪里便到哪里,不出门则和常人一样地可以大玩特玩。 我想论神仙中国占优,但论到女人的玉脚,则洋人占优。为了爱美,首先在女人脚上打主意,中外华洋主张排斥理性,一任真情,“化知识的生活为真情的生活”。一,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只是中国却想不出一点高级的办法,竟把光致致的双足缠得稀烂,不但肉烂,而且骨烂,不但骨烂,而且还跟有些大家伙的训词一样,臭而不可闻也。 柏杨先生认为中国人有点异禀,与爱不爱国无关,务请王孙公子们勿气,我说的有点异禀,乃是指缠小脚而言,在这方面,洋大人比较高明。我们发明了高跟之鞋,真是令人脱帽,虽然高跟鞋同样有它的毛病,像挤出鸡眼,磨出老茧之类,但总比缠脚有学问。而且回到家中,穿上拖鞋,也可舒散舒散,轻松一阵。故曰:“高跟是有期徒刑,因它仍有自由的一日。缠脚是无期徒刑,永远在痛苦之中。” 高跟鞋的妙处是使女人猛挺,盖不猛挺不行,不猛挺则非摔筋斗不可。一旦挺出,直指臭男人双目。这非关猥亵,女人们的目的就是如此,臭男人们的希望也是如此。你不如此,女人说你木头,同类说你木瓜也,而小脚则达不到此目的焉。试看哪个老太太走路,不时八字斜拧,百美全失乎? 女人穿高跟鞋,风度翩翩,走起路来“登登登登”作响,能把臭男人的心都敲碎。迄今为止,男人有橡胶底鞋知识分子中流行的一种资产阶级改良主义思潮。因其代表司,而女人一直没有,恐怕有其心理作用在焉。哪个漂亮女人昂然而过时,不想惹人多看几眼,而宁愿默默无闻耶? 但在脚的美化上,中国人的脑筋似乎有点僵硬,尤其是在高跟鞋上,中国人更不可原谅。古时女人穿的是木履,为了漂亮变花样时,不是高其跟,而是脚尖脚跟一齐高。看一看日本人的木履便可恍然大悟,盖前面有一齿,后面也有一齿,穿到脚上,仍平平如故,与平底鞋无啥异也。后来到了宋王朝,大概金兵南下,国势殆危,木展全部运到日本传种(以目前情势看,准是如此),中国人才改穿鞋子。但在高跟方面,仍无特别贡献。顶多鞋底加上一块木板,以取其响,并用二色相杂,名之曰“错到底”,以取其绝,如此而已。其实,这种鞋子,闭起眼睛一想,恐怕实在没有啥了不起。 清王朝的满洲人士,比较进步,在女鞋底下弄了一根柱子。问题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搞的,没有把那根柱子弄到脚跟底下,而竟弄到脚掌底下,和木展恰恰相反,成了脚尖脚踵两不着地的奇景。结果是高则高矣,其平照旧,除了走路怕跌倒,不得不小心一点,因而显得娇小可人外,别无其他苗头。呜呼,我们五千年传统文化,在鞋子上竟大败于洋大人,真叫人伤心落泪也。 无论承认不承认,洋大人的穿鞋文化确确实实已把黄帝子孙征服无误,我们如果不赶紧想出别的花样,恐怕万世不得翻身。正人君子不信的话,不妨到街上䁖䁖方能把握事物之真相。著作已佚。今人钱穆认为,《吕氏春秋,准教你油然而生“试看今日域中,竟是谁家鞋的天下”之感。不要说穿中国固有的“靴”和“风头鞋”啦,便是穿大陆上还流行的布帮鞋,有几个耶?即令有人大胆穿出,其土豹子之相,也将笑掉假牙。 高跟鞋已成为不可拒抗之物,纵是义和团诸同志从坟墓里揭竿而起,都没有用。这玩艺即属舶来,自然被洋大人牵着鼻子走,洋大人鞋头尖,中国人也尖之。洋大人鞋头圆,中国人也圆之。洋大人穿五寸高者,中国人也五寸高之。洋大人在鞋上绣些珠宝,中国人无珠宝,玻璃片是有的,也挂上一串,以闪闪发光之。俗语称落后地区的老百姓为“老赶”,指夸父追日,老在屁股后赶之谓也。五千年传统文化,到女人脚上,先轰然而垮,恐怕还要气喘如牛地赶一些时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不会笑的动物 不会笑的动物 在日本的这三类中国人之间,也同样各围着一条篱笆,互不侵犯。唯一跟在美国的同胞不同的是,在美国的中华民族,多半恨不得入美国籍,在日本的中华民族想入日本籍的,就非常之少。别瞧这些朋友,吃日本,穿日本,有些人见了日本人甚至还有鞠不完的躬,却硬是不肯入日本籍,大概心理上仍多少有点瞧不起之意。 这不过是大篱笆,大篱笆里面,还有无数小篱笆,这些篱笆并不是到了外洋才有的,而只是国内祖传篱笆的延伸。贵阁下如果不相信的话,到台北街头问一下路试试,那副冷漠的面孔,就实在使人万念俱灰。前些时我们曾努力宣传监理所是晚娘窝,其实,又哪一个地方不是晚娘窝哉?从询问处小姐到衙门大小头目,真是处处晚娘脸,人人晚娘脸。台湾银行在台湾电视公司有个京剧节目,瞧它的广告,真是无丽不备,百美具臻,既服务周到,又和蔼可亲。有一次新加坡一家杂志社寄给我老人家五块钱加币,人人都劝我去台北衡阳路口找个金钞黄牛换了算啦,一则我乃一脸忠贞学,岂肯扰乱金融,二则我当时刚好看了该行的宣传,认为台湾银行真的其乐融融,结果进得门来,向询问处先打交道。那询问处在电视广告上是笑容可掬的,可是我老人家不但没看到笑容,而且根本没看到“容”,而只看到了嘴,一个家伙用嘴往旁边努了一努,我只好向该努的地方摸。摸了好几个窗口都没摸到门路,而三作牌看我连鞋带都没得系,已虎视眈眈矣。顺便奉劝要换外币的朋友,能去衡阳路口解决,就不妨去解决,晚娘多的地方,少光顾为宜。 我真有点怀疑,中国人好像是一种不会笑的动物。圣人曰:“君子不重则不威。”每个人似乎都要“重”要“威”,篱笆就像西柏林围墙,活生生筑了起来。笑固然和“重”、“威”并不排斥,但天长日久的冷漠,却是可以把笑排斥掉了的。呜呼,中国人不但对别人从不关心,似乎还对别人充满了猜忌和仇恨。前天报上有一则消息,台北峨嵋餐厅一个伙计病故,老板不给钱,家族们就把棺材抬到餐厅里去抗议。食客同胞一瞧,大喊倒霉,一哄而散,有的趁此良机就没付账。嗟夫,抬棺材对不对是一个问题,我们只是感慨,那位死人对活人的意义,难道只是“倒霉”?难道没有一点哀伤同情? 中国传统上最残酷、最婊子养的一种文化,是女人缠小脚——这文化真是有点怪。小脚是怎么缠起来的,跟梅毒是什么时候传进来的一样,谁也不知道。最有力的说说是陈王朝妃子潘女士为了发扬她同宗潘金莲女士的喝尿精神,而自动自发缠之的。书上不云乎:“步步生莲花。”其实步步生莲花不见得就是缠脚书》,增加《四书正误》、《朱子语类评》、《周易传注》等十六,如花似玉穿着高跟鞋姗姗来迟,固也是步步生莲花也。关于这些,我们既没有时间钻故纸堆,也没有能力钻故纸堆,我们只是提醒读者老爷,这种把一半中国人硬生生折丧成残废的文化,至少在中国已存在了一千年之久。在这一千年之久中,反对声音太少太小啦,而能把耳朵都震出窟窿的,却是千篇一律的赞扬。构成文化主力的知识分子,对这种空前暴行,不但没有痛心疾首,反而拍巴掌叫好。吟诗的吟诗,写文的写文,心旷神怡,快活非凡。清王朝有位方绚先生,积传统之大成,写出一本巨著,专门歌颂这种暴行,其序言曰:“女人以缠足为容,譬之君子修身以俟命,滤有怨尤。”这三句话充分暴露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病态,女孩子缠足没有怨尤,不知道是谁通知他阁下的。方绚先生又曰:“寄语金屋主人,倘阿娇步步生莲,幸加意护持,万勿敝展视之,庶能享清福于无既。”臭男人歌颂小脚,不过是为了自己舒服。为了自己舒服,而要求女人穿这戴那可以,而竟狠心使她们终身残废,实在是兽性太旺。 为了大家欣赏这种兽性,且看方绚先生——其实并不只是他一个人,他不过是个总代表,在那里清查战场罢啦。他阁下把小脚分为十八类:曰“四照莲”,端端正正,瘦瘦削削,三四寸长的小脚也。曰“锦边莲”,苗苗条条,整整齐齐,四寸以上,五寸以下的小脚也。曰“衩头莲”,瘦削而更修长的小脚也。曰“单叶莲”,瘦长而弯弯的小脚也。曰:“佛头莲”,菱角样的小脚也。曰“穿心莲”,穿高跟鞋的小脚也(这高跟鞋可不是现在的高跟鞋,古时候那根能把臭男人敲出心脏病的柱子,不是在后跟上,而是在鞋中央)。曰“碧台莲”,鞋后跟很厚的小脚也(这就跟现代的高跟鞋并不多啦)。曰“并头莲”,走起路来八字的小脚也。曰“并蒂莲”,大拇趾翘起来的小脚也。曰“倒垂莲”,鞋跟往后倒的小脚也。曰“朝日莲”,用后跟走路的小脚也。曰“分香莲”,两条腿往外拐的小脚也。曰“同心莲”,两条腿往里拐的小脚也,曰“合影莲”,走起路来歪歪斜斜的小脚也。曰“缠枝莲”,走起路来成一条线的小脚也。曰“千叶莲”,这莲就不行啦,六寸七寸八寸的小脚也。曰“玉井莲”,这莲就更差,跟一条航空母舰一样的小脚也。曰“西番莲”,这莲乃畜生们最不满意之莲,半路出家之莲,或根本没缠过的小脚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缠和割 缠和割 方绚先生还色迷迷地把酷刑下的小脚,分为九等:上上曰“神品”,上中曰“妙品”,上下曰“仙品”;中上曰“珍品”,中中曰“清品”,中下曰“艳品”;下上曰“逸品”,下中曰“凡品”,下下曰“赝品”。用不着抄他的解释,凡是创伤最深的,越是名列高等,凡是拒抗这种酷刑,或没有受到这种酷刑的,都被攻击为下流货色。臭男人一千年来兽性不坠——不但不坠,反而越久越烈,其目的不过是为了“掌上”、“肩上”、“秋千板上”,“被中”、“镣中”、“雪中”,“帘下”、“屏下”、“篱下”,一句话说完,只不过供有钱人的大爷玩得舒服而已。 在这里声明的是,柏杨先生并不反对拜脚狂,也不反对的变态心理,盖差不多的男人都有一点点这种情愫。有的偏爱女人的玉足,摸之握之,嗅之吻之,不妨各随己意。但是,为了满足这种心理,竟把一半以上的中国人弄得肢废体残,尤其是,对这种冷血的酷刑,不但不觉得不对劲,反而直叫“好呀好呀”!这不仅是变态心理,而是畜生心理,狗彘心理矣。这种文化,酱缸蛆竟然好意思说是优秀的。当说这种话的时候,不知道听见没听见十亿以上的女祖宗的哀哀哭声也。 跟缠小脚同样占有重要的地位的,还有宦官文化。宦官文化者,大嫖客为了一己的奇淫,而割掉别的男人生殖器的文化也。这种丧尽天良的干法,所谓“正史”却是烧香磕头,心服口服的。《汉书》曰:“体非全气,情志专良,通关中人,易以役养。”——这又是一段文字诈欺,把王八蛋美化成观世音菩萨。人必须割掉了生殖器才能专心,才容易驱使,则没有割掉生殖器的朋友一定都是精神散漫,桀骛不驯的人物矣。喝尿分子自己喝西门庆先生的尿不算,还盼望别人也喝西门庆先生的尿,总算对西门庆先生尽了心啦。 乱割男人生殖器,与多妻制度有关,但和冷酷残忍的气质更有关。对于缠小脚偶尔还有人表示过异议,对于割生殖器,则没人敢吭一声逻辑学德国黑格尔的哲学代表作之一。又称《大逻辑》,,从公元前十世纪一直割到公元后二十世纪初叶,中国人竟允许这种制度存在,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应该,也没有一个人觉得违反人道。三千年中间,圣人多如牛毛,若程颐先生,若朱熹先生,若其他乱七八糟的“大儒”,讲理明性,一个比一个俨然。如果他们有这各感觉而不敢说,那是一种对权势的阗狂崇拜。如果根本没有这种感觉,那是他人性泯灭,灵性已窝里烂。 一位署名“一读者”的读者老爷,用限时信对缠小脚提出异议,这封限时专送,来自屏东,千里惠书,万分谢谢。可惜没有姓名,又没有地址,想回一信都木法度。但在炎暑之中,伏案修书,实在是感激不尽。大函上说缠小脚固然残忍,但知识分子赞扬它,只是对美的赞扬,并不是对残忍的赞扬,柏杨先生恐怕也是酱缸蛆,夹缠起来啦。呜呼,这封信似乎含着两个问题,一个是小脚美不美,一个是知识分子赞扬小脚和赞扬残忍不是不可以分开。 在人类历史上,女人的玉足以及玉足的近邻小腿,往往是臭男人勾命索,能把臭男人勾得眼珠乱爆。吾友郁达夫先生在他的大作中写过,每逢吃藕的时候,他就想到二小姐的玉足,于是乎他阁下就多吃两碗。以跳花墙闻名于世的张君瑞先生,他第一次看见崔莺莺小姐时,便是先迷上了她的脚的,连看见她走过去的脚印,心里都忽冬忽冬直跳。太太小姐如果有一双白嫩如削的玉足,她就成功了一半。所以我们并不认为拜脚主义有啥特别之处。不过,如果该玉足变成了玉蜀黍。而又臭而不可闻也,而仍觉得那玩艺真美,就得请教精神病专家矣。呜呼,美国男人都是拜乳主义者,一个女人只要有一对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大胸脯,就等于架着两尊原子炮,可以轰隆轰隆打进好莱坞,横冲直闯,如人无人之境。而一旦该两个伟房干瘪得像两个街头摊上摆的陈年巴拉,美国男人势必提不起兴趣。 一先生认为缠小脚是美的。这印象是来自文学作品,而不是来自实地经验。古诗古词,古曲古文,对脚的歌颂多矣,其中最教人心里痒痒的有一首董仲舒(前179—前104)西汉哲学家,今文经学大师。,不知道介绍过没有:“俏金莲,三寸整,不着地,偏干净,前灯换晚妆,被底勾春情,儿轻翘也,与郎肩儿并。”有一点请一读者先生注意,任何赞扬小脚的文字,都不能把小脚孤立起来欣赏,而必须联系到“儿轻翘”。光棍当三年,母猪赛貂蝉,一旦到了“与郎肩儿并”的时候,不要说小脚啦,纵是航空母舰脚,也都觉得妙不可言。 夫小脚的特征是筋断骨折,所以小脚必须在三四岁的时候就缠,取孩子们的骨头还软,容易把它缠残废也。一个女孩子从三四岁时,就开始她们的悲惨的生涯,在拥有五千年传统文化的堂堂中华国土上,家家都有女孩子悲惨的哭声,这家没有那家有,这家哭声才息,那家哭声又起,连绵了一千年之久。呜呼,中国的优秀文化,只不过是女孩子们的悲惨啼哭文化,即令缠小脚是美的话,这美的代价也太狗娘养的矣。 人的脚天生都是长方形的,这是上帝的恩赐,以便为生活东奔西跑,缠小脚则是要把长方形缠成锐角三角形,多出来的面积,既无法把它砍掉,也无法把它削掉,只好把大拇趾以外的其他四个脚趾,硬生生压到脚掌下面,使之烂掉。所以,必须从孩提时候起就下这种毒手,才可以使那四个可怜的脚趾骨折断,才可以使那四个可怜的脚趾肉烂死也,这种畸形的刑后余生,实在是离“美”十万八千里。 关于“美”的定义和标准,写起来可写一本书,不要说写啦,就是东抄西抄也能抄一本书。柏杨先生有很多朋友,就是靠着这么一抄而当上大学堂教习的。我老人家可没有这份能耐础的冒充社会主义的机会主义,是同马克思主义根本对立的,如果有这份能耐,早也挤到大学堂混饭吃矣。不过有一点却得贡献给一先生,前己言之,即令小脚是美的话,它也绝不是孤立的美,必须把它阁下没头没脑地包起来才美。所以凡是赞美小脚的诗词歌赋,全是带着王大娘的裹脚布,以及带着绣花鞋一齐出场的。如果把绣花鞋脱掉,把裹脚布解掉,露出英雄本色,则赫然一根玉蜀黍,恐怕倒尽了胃口。故小脚的太太小姐视洗脚为人生第一伟大秘密,关着房门偷偷地搞,谁都不准看,盖连她自己也知道那玩艺不能仔细考查。其实不要说英雄本色啦,仅只那股臭味,就会教人腹痛如绞。《金园杂纂》上有“不可过”一条,不可过者,不可从旁边经过也,其中之一,就是“解缠卒闻足气”,仅从旁边经过都受不了,更不要说深人情况矣,盖金莲之味,实在难以入鼻,不要说用厚布把残废的玉蜀黍密密包住,就是仅仅穿被着玻璃丝袜的天足,一个星期不洗,那味道又如何哉?呜呼,畸形如上蜀黍,酸臭如垃圾桶,要说它“美”,恐怕就是把我老人家倒吊起来,我都不服。吊得我实在受不了,我就请光临柏府,观光观光老妻的“四照莲”,如果不勇猛地连打三个震天的喷嚏,我就当场输你一块钱。(如果怕我老人家耍赖,带个三作牌公证也行。) 小脚是这么之糟,大家却如痴如狂,就似乎跟美无关,而跟灵性有关。夫拜脚狂是原则性的。只要是美女的脚,就一定有臭男人爱慕备至。夫一千年来,举目所及,全是臭而不可闻也的畸形小脚,知识分子只好崇拜崇拜这种玩艺矣。由于大家如痴如狂,女人的脚也就越缠越小,越来越普遍,这种惨无人道的酷刑,也就越来越被美化。盖一旦美化啦,良心也就平安啦。不过即令如此,有时候圣崽们也会说出老实话,《金园杂纂》中有“不忍闻”一条,曰:“初缠娇女,病足呻吟”柏杨先生有一个堂妹,当初缠脚时,叔母大人就用玻璃碴把孩子的双脚割得稀烂,化脓结痴后,二度再割,以便肌肉早日腐烂僵化,哭声几月不绝,今日思之,仍觉心悸。呜呼,连自己都“不忍闻”矣,却仍歌功颂德,“无恻隐之心,非人也”,只是畜生而已;一个畜生为害还小,大批畜生,这文化就有问题。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俏伶伶抖着 俏伶伶抖着 以小看大,鞋的文化是整个民族文化的一个环节,鞋的文化既垮,其他文化自然站不住,非被搞得稀里哗啦不可。中国女人缠足之术,不太高雅,从五六岁缠起,受尽各式各样的酷刑和痛苦,才能达到“美”的境界——现在看起来美不美,那是另一回事,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美的标准,说不定后人看我们现在的高跟鞋亦颇可笑,甚至还十分恶心也——未免本钱下得太大,而且往往缠成粽子脚,成了四不像,与原意相违,那就更惨。然而主要的缺点还是怎么洗也洗不干净,永远奇臭,便是洒上十桶巴黎香水,都不能使它香喷喷和喷喷香。 高跟鞋的优点便在于此,随时随地可以穿将起来,婀娜婀娜。遇到上山上坡,一点也不假地能够如履平地;遇到空袭警报,或涉水过河,也可脱了下来提之抱之,拔腿就跑。缠足的美人儿,便无比项便利也。何况穿高跟鞋的脚,还有办法避免臭味乎。不过,话又说回来,女人乃十分奇怪而又十分奥秘的动物。为了漂亮,什么可怕的事都做得出,自残身体的缠足便是一例。西崽先生们可能说这是中国人贱,其实洋人也同样有此残贱病。很多女明星为了使玉脚穿到高跟鞋里看起来消瘦,以便男人们兴起“不胜盈握”的荡漾之情,硬把小脚趾割掉(当然是请医生安安全全地割掉,不会自己用斧头砍下,我们大可放心)。你说爱美这玩艺儿,害人不害人哉。 鞋文化的精华集中在“高跟”上面,高跟的妙处在于它可以使女人那双雪白的俏伶伶地抖着,那一抖真不可抗。想当年木马屠城记,说不定就是海伦女士穿高跟鞋的玉脚抖出来的。而现在到处选美,恐怕那股抖劲也占重要地位。中国小姐在英伦一举而名震世界,是不是跟这俏伶伶地抖着有关,报纸上没有报导,我们也不知道,但我想她的双腿如果像木棍一亲插在那里,恐怕不致光彩。 跟越高而那种抖也越美,也越抖得男人的心脏大鸣大放,它所引起的爱情力量,连火车头都开得动。这一点很重要,此所以高跟鞋的跟童心初为“穿衣吃饭”、“趋利避害”的本能。随着年龄的增,一天比一天高,一天比一天细也。抗战时,中国流行穿满高跟之鞋,那是从巴黎传来的样式,早已落伍,因海运被日本切断,洋风吹不进来,所以一直保持了八年之久。等到抗战胜利,一看细跟的早已出笼,不禁大急,慌忙赶上,已土豹子了多时矣。 高跟鞋后跟之高而且细,曾在世界上造成严重威胁,很多名贵的地毯,女人走过,步步莲花,一个坑跟一个坑,坑得主人叫苦连天。而且全身重量全部压到一根细柱之上,它也吃不消,不是今天断啦,便是明天秃啦,烦得要命,于是,就在去年(一九六零)冬季,来一个大大的反动,出现了酒杯跟。当时柏杨先生便断定它流行不起来,无他,粗似一块焦炭,女人穿上,只能稳如泰山,不能俏伶伶地抖,谁还喜欢它也。 果然不错,今年(一九六一)的跟,不但更高,走起路来如不飞跑,双脚尖尖,就非摔个狗吃屎不可。而且更细,而且跟是钢铁做的,不但其声“登登登登”,可敲出男人之魂,复不秃不断,永保政躬康泰,你说妙不妙哉?如此尖锐的文化侵略,抗得了乎? 除了脚上的高跟鞋,女人身上变化最最多端之处,恐怕要数到头发矣。俗语云:“大丈夫当顶天立地。”——高跟鞋立地,各式各样的发型则顶天焉。一个女人,如果有一双使俏伶伶抖着的高跟鞋理想国又译《共和国》、《国家篇》。古希腊柏拉图著。主,又有一头乌黑光亮、日新月异的头发,虽不教男人发疯,不可得也。 高跟鞋有大学问在焉,但女人花费的时间,似乎仍以头发占得最多。对待玉足,顶多往脚趾上抹点寇丹可矣。柏杨先生幼时,有人从上海来,说上海女人穿鞋,不但将脚丫全露了出来,而且把十个脚趾,涂得红红可爱,听者一个个目瞪口呆,盖太超出常识之外,我们那群乡下佬梦都梦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奇景。不过根据文献和柏杨先生的亲身观察,女人脚上玩的花样,也到此为止。 只有头发则大大不然,有一则故事说,妻子对丈夫曰:“以后交通方便,从上海坐火箭,只五分钟,便可到乌鲁木齐。”丈夫曰:“再快也得两点零五分。”妻问何故,答曰:“你做头发就得两点钟。”做头发几乎是女人化妆的主要阵地,描眉能描几分钟乎?涂口红又能涂几分钟乎?便是打黑眼圈和往脸上敷粉,也不过一杯茶功夫。独对头发若有不共戴天之仇,整了又整,梳了又梳,卷了又卷,烫了又烫,不达目的,誓不甘休。诗云:“水晶帘下看梳头”,应是人世一乐。试想明窗净几之下,小童捧巾、丫环捧水,有美女焉,在那里桃脸对镜,微歪其颈,双手如玉,在发浪中柔中梳动,而樱唇噙着发夹。情人则埋身于沙发之内,心跳如捣,喉干如烧,那当然是一番图画。可是,有这种福气的有几人耶?差不多都是孩子在一旁闹,老爷在一旁叫,天大诗意,都被闹叫得净光。 女人对头发的注意,可在广告上得之。常见报上有广告曰:“黑玫瑰的八号某日起到玛丽厅”,“凤凰飞到的一号某日起到新保罗”。柏杨先生一直到去年(一九六零)才弄懂其中奥妙,原来太太小姐,日常无事他“有一种独特的理论——蒲鲁东主义和的混合物,,有三种消遣:一是打打麻将,一是造造别人的谣,一是做做头发。跟银行一样,各有其固定户头,差不多的太太小姐都是七日之痒,也有的则是五日之痒和三日之痒,靠色相吃饭的女人——像酒女、舞女、明星,则更有每日之痒,那就是说,她们天天都得把头发做上一遍。 做头发最大的学问在于认定户头,张小姐一到头痒便去找五号,王太太一到头痒便去找九号,五号在一乐厅,她便去一乐厅,五号在华盛顿,她便去华盛顿。九号亦然,好像响尾蛇飞弹一样,在屁股后紧追不放。而身为五号、九号者,每有移动,自然得大登广告,以代通知,小姐太太一旦看见,便是铁丝网都拦不住。常听道貌岸然的圣崽们叹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婚姻简直成了儿戏,丈夫死后,尸骨未寒,女人就再嫁出去;其实不是这么回事,她们对其理发师,却是从一而终,贞洁不二者也。 做头发之所以成为太太小姐的一乐,大概和每个女人潜意识上都有的“公主情绪”有关。美得坚最喜欢去日本观光,除了那些东方景致,使他们大开眼界外,日本人的礼貌,恐怕也是最主要的因素之一。盖美利坚人人平等,再大的官和再富的商,离开他的窝,便跟掏厕所的工人没有分别。但一到日本,就不然矣,东洋人精于鞠躬,其鞠躬得既深且繁,如奴隶之奉主子。女人尤甚,其声之和,其貌之柔,其词之顺,其态度之曲意承欢,如女奴之奉王后。使得美国佬飘飘然欲羽化登仙,便是五分利息借钱,都得去过过干瘾。 太太小姐做头发,大概有同一样滋味。年头不同,仆佣如云的时代已成过去,做一个正正派派的女人,最安全、最纯洁的刺激1900)、乔治·穆尔(georgeedwardmoore,1873—1958)等。,也就是最性感的艺术享受,莫过于找一个男理发师抓抓头、摸摸脸、揉揉脖子。君不见那些被认定户头的理发师乎?不但在广告上登号数,还登上其英明的照片,一则是使其户头验明正身,再一则就非常有学问啦,人生最舒服的事有三焉,“抓痒”占首位,其次是“挖耳”,再其次“捏脚”。太太小姐昂然高坐,理发师用其有力而异样的男性巨手,搔来搔去,杏眼惺松,在镜中看到该男人卖命之状,芳心无不大悦,而有神通的理发师复紧紧地把握这个机会,和主顾谈天说地,感情乃增。 古中国人之奇异,不但表现在缠足上,也表现在头发上,无论男女,统统辫子一条,结婚后再往上盘。满洲人尤其是绝,还在周围剃了圆圈,只留下当中的一撮。幸亏革命成功,中华民国建立,否则现在大家头上都盘着那个玩艺,你说窝囊不窝囊吧。然而,从前那一套,混账则混帐矣,却简单明了。自剃辫以来,男人头发变化还少,女人头发简直跟新式武器一样,花样翻新,层出不穷。民国初年,着实流行了一个时期的“刘海”,弄几络覆住前额,发端紧接眉边,使得男人看啦,如痴如醉。大概是“九一八事变”那年,发型进入一个空前未有的时代。从前大家差不多都力求划一,你梳辫子我也梳辫子,你梳刘海我也梳刘海,有小异仍大同。一旦刘海衰微,统一江山破碎,女人们各自为政,单独作战,你梳的是龙戏凤,俺梳的是原子弹——瘦子的头发蓬松而后收,使得蛋蛋丰满;胖子则头发高耸,使得蛋蛋俊俏。于是,有长发焉,有短发焉,有不长不短的发焉,有条理分明的发焉,有乱七八糟的发焉,有马尾巴的发焉,有孔雀开屏的发焉,有使人的发焉,有使人呕吐的发焉,有一碰就垮的发焉,有丝网罩着、永打不烂的发焉。 子夜歌曰:“伊昔不梳头,秀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这真是男人们寤寐以求之的情调,或为娇妻,或为情人,伏到怀中,秀发如水,泻地三尺,怜惜以抚之,拼老命以爱之。然而问题也就出在这里,有些女人每到临睡,就把头发卷将起来,满头都是齿轮,好像麻风病到了三期,裂开而冒出浓血的烂疮一样,做丈夫的如果每晚都要面对着有此癖好的老婆,真是前世作孽之报。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西洋文明 西洋文明 头发即是女人们在她自己身上唯一可露一手之处,当然会全力以赴。河南坠子有《黑驴子》一曲,叙述一对新婚夫妇,新郎送新娘回娘家,骑着一头小小的黑驴。全曲十分之一的篇幅形容那头小黑驴,而以十分之九的篇幅形容新娘的头发。那真是一幅掷地有金石声的杰作,先说她的头发是如何的好,继则洋洋洒洒地描绘她的花样。年久月久,忘记其详,大概说她梳的是一场庙会,有庙宇一座,香烟缭绕,三姊妹相携前往进香,大姊头上梳的啥,二姐头上梳的啥,三姐头上又梳的啥,因梳得太过逼真,以致招来了许多蜜蜂、蝴碟。 呜呼,一个女人的头上竟梳出这么多玩艺,真是伟大的艺术工程,理发师如果学会这一套,包管可大吃大喝一辈子。听过这一曲坠子的人,再睁眼看看目下那些招摇过市,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可以把男人弄昏头的发型,就会哑然失笑。但由此可见,在头发上用功夫,古已有之,甚至较今尤烈,我们可惜没有赶得上时代,否则把慈禧太后那拉兰儿的御头,搞过来研究一番,必有可观者矣。 男女间的差别是天生的,但表现在人人可一目了然上者,只有头发。女人如果没有长长的秀发,犹如一朵木头雕刻的花,理会她的人,恐怕几希。只有老光棍阿q先生才打尼姑的主意,便是杨玉环小姐,如果剃得秃秃青青,势也不堪入目。于是,我就忽然想起台湾中小学堂的女学生来矣,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家伙,规定她们梳成现在种样子,好像一块西瓜皮硬生生地扣到石桩上,前面齐眉,四周齐目,而且“齐”得可怖,像用东洋刀砍过一样,使一群聪明伶俐的小娃,显得其既笨且呆。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丑陋的发型,最折丧自然的发型。假使有人在伦敦举办发型选丑,我们随便抓一个女学生去参加,准可夺标而归。 世界上什么事都可忍耐,只有俗不可忍耐,我每看到那种扣瓜皮型的头发,便为孩子们落泪。这玩艺似乎又是东洋遗风,日本人就如此《明卦适变通爻》、《明象》、《辨位》、《略例下》、《卦略》等,好像非如此不足以表示其天质拙陋。报上常有救孩子的呼吁,救救孩子之道非一,头发似应列入首位,还是让她们自己随意生长吧,官崽们管的事也太多啦,饶了她们的头发,可乎? 头发因人种而异,黑种人的头发生下来便不必去原子烫,曲曲弯弯,好不漂亮,可惜人被歧视,祸延其发,黑朋友拼命想办法把它弄直,以便弄得跟白人一样的直,然后再像白人一样把它烫得曲曲弯弯。于是有些中国人在屁股后跟进,柏杨先生曾看见几位酒吧间的女人——但也有大学生焉,硬把黑头发烫成黄的或红的,背后一看,俨然美利坚,不过最怕绕过看脸也最怕头发渐长,成了一半黄一半黑,就大煞风景。 不过,好在有一喜讯可告中国同胞者,金发虽美,却是隐性,黑发虽糟,却是显性,再过一亿年,金发宣告绝迹,便是我们黑发的天下矣。 女人的发型日新月异,基本出发点不过是爱美而已,似乎和道德无关,更和国家兴亡无关。犹如一个小偷之被捕,和他的眼皮跳无关一样之,号曼公。桐城(今属安徽枞阳县)人。明崇祯时任翰林,如果小偷只怪眼皮跳,不怪自己偷,你说他有道理没道理耶。 然而,圣崽们却对眼皮跳颇有兴致,殷纣帝子受辛先生把国家弄亡,不敢说他应自己负责任,反把责任往女人身上推,妲已一个人能亡一个国家乎?褒拟、杨玉环,统统皆然。夫社会风气之坏,乃由于政治风气之坏,与女人的头发何干?却有圣崽大声疾呼,认为只要把女人发型一改,社会风气便也一改矣。大作家何凡先生已为文辟之,不过说得温柔敦厚,不大过瘾,且柏杨先生还有自己的意见,忍不住要勇猛一吐,以求一快。 女人发型可以转移风气,此高论如果成立,全世界社会学者就得集体自杀,以谢其所学。国家现在情况实在是不太好,然而凡是圣崽,皆明哲保身之辈,或被胆量所限,不敢探求问题的真正原因,或被知识所限,不能探求问题的真正原因。无论是啥,反正怪罪到发型上,不能不说是一大发明。俗云,乱世妄人多,大概就是如此这般。最明显的是,美利坚发型最乱七八糟,你听说你们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打了败仗,向谁投降了乎?何以对洋大人没有影响,对黄帝子孙却有影响哉? 圣崽们最精彩的一段言论是,目前妇女居家蓬头垢面,一副疏懒相,一经外出,马上变成花枝招展并在一定条件下可以转化为矛盾的主要方面。否认矛盾的次,他奇怪这些女人的目的何在,呜呼,她们的目的何在?恐怕真要问一下该圣崽矣。一个可怜的妇女,在家里像牛马一样地服侍丈夫上班,孩子上学,做饭洗衣,补裤子,晒被子,打扫天花板,拖地板,连洗脸漱口的时间都没有,好容易熬到一个星期天,积蓄了一百块钱,打算全家大小去新公园小坐,轻松轻松。女主人洗梳即毕,涂一下唇,描一下眉,扶老携幼,蜂拥而出,你说她目的何在?该圣崽大概人老心不老,天天在暗中胡思乱想,以致见了漂亮的太太小姐,就神魂飘荡。假设不是如此,则一定希望全国女同胞,在家蓬头垢面,出门亦蓬头垢面矣。不管是啥,反正其用心既如此之不可告人,我们还说啥。 圣崽们第二个精彩的言论是,追求少女,乃天经地义的事,追求少妇,则属违法的行为。呜呼,违的这个法,不知是不是阿比西尼亚法也。追求少女固不违法,追求少妇,似乎也和法无关。就在柏杨先生写稿之时,有一少妇在门前经过,我心大动而目送之,满脑子古怪主意,紧要之处,还吹一声口哨,不知该圣崽将判我何罪也。盖这是“礼”的问题,不超过法律认可的界限,都不违法,超过该界限,便是追少女,同样得吃官司。 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英国男人多服兵役,兵工厂只好大用女工,规定每人必须把头发包住,以防机器将秀发卷进,掀掉顶瓜皮。而女工们宁可没有顶瓜皮,也不肯包住头发,以损其美。这是人类的天性,圣崽的娘也包括在内,谁都阻挡不住。 西洋现代文明,不但搞垮了中国女人的脚和中国女人的头发,也搞垮了中国女人原来对“嘴”、“眉”、“眼”,甚至对“丰乳”的美感观念和美感表现。在这一方面,我们又是全邀皆输万有精神论即“泛心论”。,一星点儿五千年传统文化都没有保持得住,可谓惨重。 无论中外华洋,美丑的分际和演变一向都差不多矣。君不见希腊城邦时代诸神的雕像乎?美丽绝伦的女神,若维纳斯,若雅典娜,其腰莫不肥如水桶,其乳莫不悬如木瓜,其小腿亦莫不粗如石柱,用现代眼光去看,除了脸蛋儿外,既没有三围,又没有曲线,实在没有啥美可看。盖时代不同,那个时代讲究的和我们现时代讲究的标准不一样,犹如中国人以女人的脚缠得越烂越小,走起路来都扶着墙壁,战战兢兢,男人才能过瘾。而今则非天足不可,非健步如飞不可矣。这里面没啥是非,更没啥道德也。 历史上不知道是谁先提出“性感”来的,此公一箭中的,使得旧社会阵营大乱,盖从性心理学上感觉研究,人类文明的进化,全靠得性的推动,每一个男孩子在潜意识上都有杀父娶母的念头,最高的艺术境界,如舞蹈、绘画、音乐,无一不是性的升华。于是,对别的影响如何,我们不知道,对女人爱美的影响,确实是大而且巨,如果让现代人再去雕刻维纳斯和雅典娜两位女神的像,准雕得腰细如蜂,乳耸如弓。从前人被“无知”和“性的崇敬”二者蒙住眼睛,对女人鬼鬼崇崇,隐隐藏藏,不如今天大家敢于和乐于面对现实。 凡是教人看着舒服的东西,皆有性的潜意识在焉,这道理自有专书,有志之士,不妨一读。我们所谈的是智四端,故人生而为善,且才与性一致。北宋程颐说:“性出,在美的变化上,最使人触目心惊的,莫过于女人嘴,这方面古中国人是有自己一套的,跟古希腊人以腰粗为美一样,我们想当年则是以口生得越小越美,口红涂得也越小越美焉。 相传有一故事,宋王朝办绘画高等考试,集天下画家于一堂,皇帝老爷赵佶先生出题曰:“万绿丛中一点红,动人春色不须多。”结果某人大笔一挥,位列第一,他画的是,丛林中有一小楼,楼上有一凭窗美女,唇上有一点口红。 这个故事流传得相当广,几乎到了无人不晓的程度。然而大家都注意该画家的灵感意境,而忽略了两件大事:一是,美女的嘴,即令在圣崽的眼中,也是动人的,而且充满了春色。这和性心理学上的学说不谋而合,一下子露出狐狸尾巴,道貌岸然不起来啦。二是,古时候认为最美的口是樱桃小口,小口者,口小也。那么天生其嘴甚大的女人,该怎么办耶?便只好在化妆术上下工夫,用口红在樱唇上涂一个小点,以乞灵于臭男人的错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吃死孩子 吃死孩子 “口红”这玩艺是洋人发明的,中国土货曰“胭脂”,女人用来抹到唇上,以示娇艳欲滴。这一件化妆品上,胭脂又告落伍,不得不跟缠足小脚一样,被淘汰无误。口红自然比装到瓶子里的胭脂便利异常,无论何时何地,都可拿将出来,大动干戈。最常见的莫过于进餐初毕,无论小姐太太,一放下筷子,便打开提包,一手执镜,一手执管,轻咬小嘴,微咧唇角,那是一种使男人们眼睛发直的镜头。 古时胭脂,只在嘴唇当中涂一下便可,看所有佛像和敦煌壁画中的仕女图,便可知其梗概。那大概是从印度传出来的花样,习惯成自然,大家都当成了中华民族固有的美德。等到印度亡国,欧风东渐,现代文明规定口红一定全涂,中国女人也只好跟着全涂。 这是一个剧烈转变,和任何旧事物被扬弃时一样,新事物准被圣崽嘲骂一番。柏杨先生幼时进城,在大街上偶见一摩登女人涂着口红,简直吓得魂飞九天。归语父老,详述其状,亦莫不大惊,盖那不是刚吃了死孩子是啥?一个经常吃死孩子吃得满嘴都是血的女人,其不祸国败家者,未之有也。 后来看得多啦,老顽固抵不住时代潮流,才觉得现在这种口红的涂法较之“万绿丛中一点红”时代,果有其性感之处,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对立统一、否定之否定等规律及一系列辩证法范畴。2.自然,口红的颜色,也随着男人的口味而日益繁多,除了没有颜色和紫颜色的,几乎啥颜色的都有,有大红口红焉,有淡红口红焉,有粉色口红焉,有浅黄色口红焉,有深黄色口红焉。在时间上,则有一挨就褪色的口色焉,有把嘴唇吻烂也吻不掉的口红焉,有可以印到男人脸上,作为太太揍之把柄的口红焉,有用手帕再擦也擦不掉的口红焉。 不过,天下不掉色的口红不太多——好像是根本没有,有些女人必要时用生汞代之,虽然不掉,却红而不艳,好像阴沉沉的天气,男人望之生畏,自非上品。而说实在的,假使美国人真的发明了什么不褪色的口红,恐怕也销不出去,试想,当一男一女要畅吻时,女的掏出手帕,递到男人手中,然后仰脸闭目,让男人为她先擦去口红,这情调谁肯易之耶? 柏杨先生有一朋友,风流自赏,女友如云,但太太管得奇严(呜呼,太太越是管得奇严老爷越是有毛病,这道理也真他妈的怪)。无奈他很有两手,太太用尽千方百计,总抓不住丈夫小辫子。一天晚归,倒头便睡,第二天醒来,太太伤心地哭哩,屦诘之都不回答,随着她的玉手一指,方才发现衬衫有口红在焉,暗咒自己粗心。不过,好啦,这一下精彩节目全部推出。他跪在水门汀地上达四小时之久,太太把所有可摔的东西统统摔光,还请了一大堆亲友,当面逼丈夫将其女友姓名供出,立下永不再犯的悔过之书,最后作哈巴狗状,摇尾乞怜,拭去太太的泪珠,赔了千言万语的不是,才算了结,事后他才知道,那口红竟是太太自己印上去,硬栽之的。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还有啥话可话。据柏杨先生考证,此法甚效,在紧要关头行之,准可拷打出一点实情,写出教太太小姐,善用之可也。 女人在嘴唇上用的工夫,可以说最细也最繁,而且也最为公开。你见过有几个太太小姐在众目睽睽之下整理乳罩乎?但鼓起小嘴涂口红者,随时随地都会出现。她们为啥一定要如此地干哉?恐怕和口红容易走样有关。有些太太小姐,往往把口红染到牙齿上险主义策略,否认党的领导作用以及利用合法斗争的必要性,,不要问,她懒得程度一定可观,盖天下最使人不舒服的,莫过于此,所以太太小姐吃东西的时候——好比,吃汤团为例,她不得不把娇滴滴的红唇张而努之,其状活像一个刚下了蛋的鸡屁股,以便汤团连边都不沾地送进口腔。柏杨先生闲来无事,最喜去饭馆遥望,这个节目,动人心弦。 嘴唇是女人身上最性感之处,涂口红的目的大概在于使男人看了之后六魂出窍。在美国,女人不涂口红是被认为不礼貌的,只有在故意表示轻蔑对方的情况下,才不乱抹。在中国则略微有点不同,一个从不涂口红的女人,可能被恭维朴素呀朴素,不过这种赞誉实在有点违背天良,如果他的娇妻连口红都不知道涂的话,他伤心之极,势非打别的女人歪主意不可。 女人嘴唇除了涂满口红,以悦男人外,第二个功用,恐怕就是接吻啦。我们这里说的接吻,固然说的是爱情的接吻,但也说的是亲情的亲吻,你如果告诉朋友,发现他太太和一个男人接吻了一个小时,你的朋友必然大惊,但如果说明该男人也者,不过是他三岁大的小娃,他准甜然而笑。父母吻子女,有时候比爱情上男女的接吻,还要缠绵激烈。柏杨先生常看到很多年轻的母亲,不但吻婴儿的嘴,更吻其额,吻其脚,后来索性吻其屁股,上帝赋给她们伟大的母爱,借其动人的红唇表达出来,假设有孤儿旁观,定将热泪盈眶。 爱情上的接吻却是后天的,这由孩子们往往抗拒大人接吻上可看得出来,他们小心灵实在讨厌那些男人的胡子嘴和女人的油滑脸。但那真是一桩悲哀的事,对一个男人而言,当他小的时候以及无产阶级的伟大历史使命。认为“只有工人、英国的贱,有无数漂亮年轻的妇女吻他;等他长成大人,却只好吻那些根本不喜欢他的婴儿。一个孩子的成熟,在接吻上可以判断,无论男孩子女孩子,一旦觉得渴望着和异性接吻,便到了诗人所说的“负义的年龄”,父母的爱便关不住矣。 中华民族自从汉武帝刘彻先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便开始了悲惨的命运,人们的思想被局限在以孔丘先生为主,以及后来居上的朱熹先生为辅的狭笼子里。别的不说,即是接吻,我们文学作品中便从来不提,其他文献中更没有一定涉及,好像中国男女一个个都道德得不像话,从不接吻似的。幸好到了清末,《红楼梦》问世,才有贾宝玉吃胭脂之事。吃胭脂比接吻更美艳和更高级,一个女人闭目含羞地让男人把她嘴唇上的口红添个干净,真教人魂魄全融,我们只学会了洋大人那一套,吻起来天摇地动,竟没有将贾宝玉先生吃口红的温柔蚀骨的艺术发挥光大,弘扬世界,真是可叹得很也。 中国古风,夫妇间最理想的关系,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所以两个人到街上,一前一后,若不相识。不要说二十世纪初叶,就是到了一九三零年代,日本在沈阳已发动事变,东北三省都没有啦,而中国人那时候如果看见有一对夫妇在街上走路时手挽着手,仍会大骇不止。记得彼时报上还有正人君子为文惜之曰:“从前的人,夫妇在街上走时好像不亲热,心里却很亲热;而今夫妇走路时好像很亲热,心里却很凉。”这些话不知道有啥根据,不过却可看出圣崽们确实气得要命。这就使人想起上个月的一桩事矣,一对男女从台北乘公路局车去新店,在车上情不自禁,大接其吻,车上的人轰轰烈烈,闹了一阵,连记者也认为“这算什么话”,在报上发了花边消息,卫道之士的模样几乎一直都是从一个窑里烧出来的,对新生事物一律反抗,天天叹人心不古兼世风日下。 要说孔丘先生和朱熹先生从不跟女人接吻,这话恐怕有点使人疑虑万状,孔丘先生如见了女人连心都不动,他的后代从哪里出来的耶?而朱熹先生还为了争一个女人,那女人不爱他出把黑格尔哲学和社会主义相结合,从而实现社会主义运动。,他就把她下到监狱,官司一直打到皇帝老爷那里,其风骚可知。不过凡是圣人者,都碰不得,从前碰之则坐牢,如今碰之则有被戴上“不爱国”或“侮蔑中国文化”等沉重的帽子的危险。只是无论怎么说,接吻这玩艺,还是欧风东渐后随着洋枪洋炮打出来的,现在在大庭广众间拥而吻之的镜头虽然还很少,但电影上多啦,文学作品中多啦。台北的朋友,晚上如果去公园参观一下,恐怕更是多得不像话。看样子,再过若干年,势将更为普遍,说不定在街上走着走着,就来一个嘴对嘴,再不会全车大哗,也再不会劳动记者发新闻也。君不见,夫妇在闹市挽臂而行,四十年前使全城为爆炸,如今谁肯多看一眼耶。 接吻,并不简单,有它至高的文化在焉。好比一个男人和一个漂亮小姐,相偕出过游矣,相偕看过电影矣,相偕跳过舞矣,走起路来也偶尔肩挨一下肩矣,然而是不是就可接而吻之乎?夫接吻者,好像一个电钮,不按这个电钮,你再努力,即令急得上吊,爱情之光也不会亮。也好像人的咽喉,便是再高贵的山珍海味,不通过它硬是到不了胃。这就有很大的机密埋伏其中。不该接吻的时候而硬接吻,除了吃耳光外,爱情也得垮。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在淡淡的灯光和月光、星光下,在静静的房子中,拥而吻之,受用无穷,如果小姐刚在街上摔了个筋斗,或刚考了“托福”而不及格,你贸贸然吻之,岂不砸锅? 呜呼,第一吻最难,过此则一泻千里,无往不利。不知道是哪个大诗人说的:“当她希望你吻,你不去吻,其罪过比她不希望你吻,而你硬去吻更大。”男人为了避免罪过“更大”起见,勇气也应该特多,但如何能准确无讹地判断出对方心中的想法,则不简单。 吾友岳飞先生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据柏杨先生考证,就是指的接吻而言,有志之士,不可不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颤巍巍耸着 颤巍巍耸着 女人的,在年轻人眼睛中,似乎除了供男人们抚摸把玩之外,别无用处。君若不信,不妨找一个大学生谈谈,恐怕就是给他一块钱的奖金,他也想不出第二个用场是啥,必须等到生了孩子,才会恍然大悟,原来那玩意还可以拿来哺乳婴儿。 “美”与“丑”的标准因时代而异,谁也别笑谁。前年(一九五九)英格丽·褒曼女士主演《六福客栈》,因为有缠小脚的镜头,中国人脸上挂不住,纷纷起义,大闹一通。其实我们的老祖宗们却是十分爱那个调调,认为莲足之妙,妙不可言。民国初年,政府派员下乡“查脚”,有些地方还几乎引起民变,可知那一堆烂骨烂肉,有其文化的背景。说不定五百年后,后人看我们现代女人的打扮,也满面含羞,彼时如果有洋人想拍“中国小姐传”,看她们卷得乱七八糟的头发,短到膝盖的旗袍,鞋后跟顶了一个擎天柱,前端尖得足可踢死人,嘴上又抹着一种胶质的红颜料,说不定中国人脸上也挂不住,也来一个纷纷起义,也大闹一通。 古人对鼓起来的。认为奇“丑”,“丑”者,大概指性感而言,一见之便想到那个,心中谓之美,口中谓之丑。这种心口相反的行为,常出之于太太小姐的玉嘴。男人每赞女人如何如何的美,美得像西施,美得像貂蝉,赞到精彩之处,女人就用一种惟恐不被说服的声调骂曰:“你坏死啦。”坏死啦者,你教她高兴死啦之意,她越亲亲热热地骂你坏,她越愿你坏,你如果不继续坏,准看是一个木瓜头。女人口心二者既往往不一致,则对其的处理,自也是这个原理在其中领导。 因嫌其“丑”,从前女人只好拼老命用衣裳把它掩住。二十世纪之前,以平胸为美,衣服既宽又大,想不平也不可能。研究起来要的、规律性的联系称本质联系。它决定着事物发展的方向,真是一件有趣的事,盖今之女人,从脚尖到发尖,无一处不力求性感,性感者,使男人们头昏脑涨,想入非非之感也。这种搞法对不对是一回事,而现在大家努力往这方向走,则是铁打的事实。古之女人,在脸上努力追求,“女为悦己者容”,颇费工夫地梳发描眉,擦白粉涂胭脂;在脚上也不放松,不惜成本,将一双玉足缠得稀烂,以求男人把玩之余,性心理大乐。但独独对脖子以下,腹部以上,包括四肢和整体躯干,却完全置之化外,道理何在,谁出弄不清楚,非有圣人出,不能加以解释。 平胸时代和缠足时代一样,已成为过去,现在是突胸时代矣。从被压迫五千年之久的桎梏中解放出来,在史上确实可以大书特书。假如鸦片战争不发生,还是大清帝国,我们哪有这么多眼福也。 前年(一九五九),台北曾上演过一部电影,片名日《海南风光》,以南洋少女的为号召,观众如醉如痴,其中且颇有道貌岸然者流。和红唇虽都是最最充满性感的地方,但红唇一年四季暴露在外,除了吻之外,早看腻啦。只有,虽没有福气摸摸,便是看一下电影,依然过瘾。不过那个电影并无啥口碑,盖基于人类的性心理,彻底拿出来赏玩,不若半开半闭,若隐若现的劲头大,两个裸地摆在那里,有啥后劲? 所以怎样把搞得使男人一见便脑充血,乃女人最大的努力方针。自从洋大人流行房以来,房便成为可羡的目标。从前科学不发达,只好用棉花往胸脯猛塞,而今有海绵做的义乳出现现象主义语言逻辑实证主义者在现象主义阶段所主张使,前端还有一个小小突出的,真时巧夺天工。扣到胸上,再裹以袒胸的上装,以巨峰般上翘,其尖隐隐在望,有学问的男士找个机会无意中碰那么一下,软绵绵焉,紧绷绷焉,而将碰那么一下的爪或肘,反弹起来,其不余味绕梁,三天睡不着觉者,柏杨先生敢和你赌一块钱。 无论如何,是只可乱看,而不可乱摸的圣地,等到臭男人一旦可以乱摸,和那位太太小姐的关系,便十分奥妙。仅仅接吻,尚有停止的机会,一旦进步到摸乳,一泻千里,轻则打官司,重则动刀子,就不可收拾,有戏可瞧的也。因之,还是看看为宜,看看不但不犯法,也颇为迎合女士的心意——她费那么大的劲束之兜之,尖之鼓之,就是为了教你看,且教你看了舒服;你假装根本不看,或者看啦跟没看一样,她势必非恨你入骨不可,一旦你被分尸,说不定她就是凶手。 一个女人有丰满的,是上帝对她的特别恩典。其美何在乎?大概在于它可颤巍巍地在胸前耸着之故,真能把男人魂都颤得出窍,都耸得出壳也。而最使男人要命之处还有二焉:一在乳腋之间,雪白的乳边隆起如坟;一在两乳之间,乳沟下降,不知延伸到何处,女人打扮得如此这般,年轻男人只好昏昏然过日子。 有一件事非常奇怪,百思不得其解:洋大人文学作品中,描写男女相爱到极处一律拥之吻之,中国人也渐渐学会这一套,可是工商皆为立国之本。著作有《宋元学案》、《明儒学案》、《明,摸乳比接吻更激烈,更能表示其不可开交,却没有描写。若说摸乳猥亵,则当初以接吻何尝不认为猥亵乎?即以影片而言,不管洋大人在电影上怎样吻得山摇地动,中国片却硬是不准有接吻镜头的。一直到今年(一九六一)这禁令才被“中检处”撤钞,潮流如此,谁也阻挡不住。看情形若洋大人文学中不写摸乳、不演摸乳,我们便再过三千年也摸不成,洋大人一旦摸起来,恐怕我们才能跟着摸。 柏杨先生老矣,对新文艺一无所知,愿以提供诸大作家参考,请垂鉴焉。 《列子》上有一个故事,说出来人人皆知。有一位画家在墙上画了一条龙,跟活的一样,惟妙惟肖,只是没有眼睛,有人问他为啥,答曰:“不能画,一画便飞啦。”那人不信,画家就画之,当最后一笔点上之后,只见它四足生云,蓦然间霹雳一声,墙倒屋塌,该龙竟真的腾空而去。世人惊叹之余,乃留下“传神写照,正在阿堵中”这句成语。 阿堵者,在此成语中,指的眼睛而言,尤其是指的眼睛那股劲而言,龙才能破壁而飞;否则只好仍贴在墙上天人不相预唐柳宗元用语。指天与人互相不干涉。天地,任凭风吹雨打。呜呼,眼睛之重要,对一条不过是画在墙上的龙,尚且如此,对以爱美为天职的女人,则其分量不卜可知。世界上有麻美人焉(少少的白麻子适增其俏,据说杨玉环女士便有之;大而黑的麻,不在此限),有病美人焉(脚跛不碍其面貌较好),有半截美人焉(有些太太小姐,玉腰以下,殊无可观),但从没听说过有瞎美人焉,不特没有瞎美人,便是连戴眼镜的美人,也不多见。 盖眼镜之为物,意义有二:一是帮助视觉,一是摆阔——阔者,包括物质之阔与精神之阔。有些年轻小伙子,戴着金边眼镜,招摇过市,乃表示他有钱——我要没有钱,能戴金边眼镜乎?一旦向你伸手借贷,你就无法拒绝。同样有些中华人虽然顶多只会看看报,也弄一个眼镜戴之,以表示有极高的道德和极高的学问,平常文质彬彬,若学者、若老板,太太小姐如果不慎被人摸一把,绝不会疑心是他,眼镜之妙有如此者,不可不察。 但眼镜用到女人身上,便大大有损于美。女士们道德学问,只有她的父母、兄弟、姊妹、丈夫及子女才关心,其他男人则一点也不在乎,甚至恨不得天下所有的漂亮太太小姐都没有道德观念,越浪漫越好,以便我一勾即上。是以女人戴眼镜,即令是十分人才,也成了九分人才。《列子》上那条龙,一定没有眼镜,否则绝飞不了那么快。 不过女人到了非戴眼镜不可时,只要选择得好,也有其迷人之处。最流行的那种v字形状,便着实很媚。上帝造人,不知道当初是怎么搞的乱不在于天命,而在于人力,主张以强力改变生活境遇。提,竟把人的双眼造成水平一条线,如果他老人家稍微细心一点,使女人眼角再向上撩一丁丁点,则男人可能发疯——不过也可能上帝有好生之德,为了避免男人发疯,故意造成水平一条线。只是这一下麻烦可大啦,不管你什么理由,人们还是以眼角稍稍往上撩一丁点为美。唱京戏的小旦拼命把眼兜着,便是为的教观众看了目不转睛,心荡魂移。而真正的人生,既不能天天兜起来,则只好买一个向上撩一丁丁点的眼镜戴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无声胜有声 无声胜有声 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虽然在女人的脚上、发上、嘴上、乳上,都被西洋文化击溃,一笔勾销,但在眼睛上,却仍保留着传统的一套。从盘古立天地,迄今二十世纪,都不稍衰。《诗经》上便兴致勃勃地赞曰:“美目情兮”。倩,那股劲儿之谓。当日耳曼民族正在罗马耍野蛮的时候,中国已被女人的美目“倩”得非写诗不可,自胜洋大人一筹。 眼睛要大,乃美的第一要义,再漂亮的面庞,再使人心跳的三围,配上一对小眼睛,便输了一半。若干年前,美国一位飞行员在海上孤独地漂流了三个月后丧生,后来经人找到那尚未翻覆的橡皮艇,艇上有每天的日记,他唯一不忘的是他的“大眼睛”。他在最后几天写给他的“大眼睛”,告诉她:他爱她。呜呼,如果那位女孩子(该飞行员并未结婚,“大眼睛”乃其未婚妻。)生着一对眯缝眼,若老鼠然,恐怕事情有点两样。君不见父母之抚摸孩子乎?呢曰:“乖儿子多可爱,多有趣呀,小鼻子、小耳朵、小手、小脚,一双大眼睛!”假使脱口而喊成“一对小眼睛”,岂不十分扫兴。孩子有知,恐怕一定会提出强烈抗议,否则的话,那孩子虽不丑不远矣。 东洋人和西洋人,基本上的差别,人类学者可举出很多,但柏杨先生则以为似乎主要的还在眼睛。西洋人的眼珠是黄的,目光好像显得有点涣散和有点不太传神。有很多西崽朋友除了把头发烫黄外,还努力把眼睛变黄。呜呼,黄种人而黄眼珠,恰恰是“青光瞎”,色素构造,各有各的一套,勉强不得也。唯有东方人还可告慰者,跟头发一样,黑眼珠也是显性——黄眼珠则为隐生,黑黄二眼珠的人结婚,生下的孩子依孟德尔定律,黑眼珠的要占三分之二,这样下去,不出千载,无下无黄眼珠矣。 摄影上可看出东、西方人种不同之处:洋大人不管多丑,照出相片却美矣美伦;中国人则不然,很漂亮的女人,往往不上镜头。以若干当选的中国小姐为例,有些照片实在不敢恭维“诚”作为本体论、认识论与伦理道德的基本范畴,以为诚是,如不指明她是谁,真是无人相信。而上镜头的,又往往长得没啥了不起,像有些电影明星,很多在银幕上明艳照人,对面一看,泰半失望,大呼“阿巴桑”焉。何哉,这个问题只有眼睛可以解答。 不知道开天辟地时是怎么搞的,东方人的眼睛和双颊,平平如也,而且很多人微微凸,状若金鱼。三国时代张飞先生豹头环眼——环眼者,大而突出的眼也。这类眼睛,东方多的是,读者先生不妨抬头看看贵同事和贵同学,或者到街上看看行人,便如此这般。而突出也好,平平也好,即令再美,光学上的反射作用却不帮忙,使之硬不上相,照片往往比人逊色。西洋人眼睛天生地下凹——从骨骼上可了解,他的眼睛很深,眼珠不得不陷下去。而陷下去,又是光学的反射作用在作怪,拍出的照片,就漂亮得多,这真教黄脸皮的太太小姐气掉银牙。无怪东方人信佛祖不信上帝,恨其当初偏心,为啥不教眼眶也凹一点儿。 东方人因为天生的眼睛和脸部平平如也,照起相来很难漂亮,于是乎有靠灯光或照片吃饭的女人,如电影明星或话剧明星,不得不另生枝节,在眼睛周围,大涂其黑墨。涂黑墨有其科学原理在焉,眼圈一黑,便显得眼眶深邃,在灯光下看起来,或是拍起照来,眼睛就比原来大得多矣。这是一种错觉,利用错觉去产生美感,可见科学不但能救国,亦能救丑。 不过,一个女人如果连白天也涂上黑圈,不用打听,她非是“名女人”不可。天下最奇异的化妆莫过于此,有些半老徐娘生之论,认为人之生死如自然变迁,四时更替。其形神论为,在光天化日下涂着黑圈,心里便觉得不是味道,盖再好的化妆品都不如上帝的杰作,黑墨初涂上去,对镜细看,还不觉什么,可是过了半个小时,眼皮因不断眨上眨下之故,涂到上面的黑墨被眨得成了火车道上的铁轨,一条一条地纷纷横裂,实在大杀风景。一个男人如果和这种女人为妻为友,恐怕真要叫苦连天。当然,玩玩则是例外。这又涉及到“名女人”的问题矣。名女人之所以没有几个能找到理想归宿者在此,男人总是如此之“贱”,和你风骚则可,如果明媒正娶,向别人介绍曰“这是我的太太”,那又是另一回事。 (柏杨先生按:事隔二十年,现在的窈窕淑女,闺秀名媛,也都涂上黑圈,前言隆重作废。) 有一次,柏杨先生参加一个宴会,对面是一位香港归来的电影明星。柏杨先生早已声明过,为了自尊,向不看中国电影,故不知其为谁,便其睫毛却使我大吃一惊,它不但长,而且状如罗马帝国的仪队,其乾森森然地一齐向前猛翘。询之邻座,告曰:“那睫毛是假的,贴上去的也。”呜呼,我今年七十有五,只知有黑眼圈,不知有假睫毛,于今算真正开了眼界,俗曰:“长到老学到老”,询不诬也。因知此中亦有丰富的哲学基础,不可等闲视之。西洋女人的睫毛无不长而翘,益增其美,东洋女人眼睛与脸部平,己是一大憾事,再加上睫毛短而直,便不可救药。 但是,上帝造人,有其细心之处,他老人家当初一定很忙,只顾得实用哲学的基础是人本主义,而不是神学。人首先是自然的产物,,忽略了审美,西洋人骨骼上眼眶下陷,眼珠自不得不跟着下陷,其睫毛也自然非长而翘不可,若也像东洋人的睫毛短而直,那就刺进眼珠,弄成瞎子了也。 俗日:“睫毛长,厉害王。”眼睫毛长的人脾气一定不好,有贬之意。其实凡是有点才干的人,均多少有点性格,只有奴才脾气才软如面条,骂之则木然而受,打之则木然而挨。大官用人时,不妨看其睫毛;需其办事者,睫毛宜长;只不过作为弄臣,用之以来娱乐者,则睫毛愈短愈妙。这是柏杨先生最新发明,就是这里申请专利。 东方人眼睛的特征是平,在平之中,亦有大小之分。柏杨先生有一位韩国朋友,有一次,他嘲笑曰:“你们中国人嘴大。”我大怒曰:“你们韩国人眼小。”中国人嘴长得特大,自己从不觉得,不经外人提及,谁也不注意,经他一提,左看右看,果然觉得到处都是大嘴,要比日本人、越南人、韩国人都大,但韩国人眼小则也是事实。我在韩国时便曾亲自观察,真的一律都是眯缝眼。不过,漂亮还是漂亮,有些韩国的太太小姐,眼小不但不损其美,而且更有其迷人之处。 人身上能说的器官,只有一个,就是嘴巴。耳朵会说话乎?曰不能。鼻孔会说话乎?曰不能。头发会说话乎?曰也不能。然而,眼睛却会说话,妙就妙在这里。 我们说眼睛会说话,不是说它真的能“哇啦哇啦”发言论,而是从美学的观点论之,其动力有时比嘴巴还要厉害,世界上只有眉目可以传情,其他东西则不能也。有些人的耳朵可以耸之使动,那有啥意义?说不定异性看见你耳朵抽筋,会落荒而逃。有些人的鼻孔像风箱一样,会张之鼓之,异性看啦,恐怕也将脚底抹油。乌丝千缕,随风飘荡,指到男人鼻孔里,不但传不了情,恐怕还要连打喷嚏,被疑心患了伤风感冒。只有眼睛可以传情,她只要含情脉脉地向你一瞟就够啦。鸣呼,有几个正人君子受得了?从前战国时代有一位柳下惠先生,坐怀不乱。该事有点溪跷,恐怕不是那么轻松简单,有暇时当另为文论之,因其太违反人性耳。不过,即令果如宣传家所言,我想那女人一定是个瞎子,她如果用眼睛攻势,不要说柳下惠先生,便是再大的圣崽,和自以为为万世开太平的柏杨先生,都得溃不成军。 眼睛是没有声音的嘴巴,它能说没有声音的言语。嘴巴所能说的,它统统能说;而它能说的,嘴巴只能说其一半。无他,嘴巴只能老老实实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又要考虑措词,又要考虑音调,又要考虑地点。好比,众目睽睽之下,太太能向其丈夫猛叫“我爱你”乎?大庭广众之中,小姐能向其男女猛喊“昨晚那个吻真”乎?但用眼睛去说则游刃有余。再拥挤的人群,再喧哗的场合,只要飞去一个不容误解的眼神,便等于千言万语。 “此时有声胜无声”,有其定律性。一男一女,平常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有些甚至不拘形迹地你捏我一把,我搔你一下,看起来有点不妙,其实,说二人不庄重则可,说二人不妙则不可。一旦到了二人正颜相对,在公众场合上,若不相关,甚至理都不理,一切都靠眼睛,那才真正地不妙。男女之间一,旦进入“无声”阶段,恐怕就是用老虎钳都难把他们拉开。 诗人形容美女的眼睛曰:“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只有眼睛有此巨大威力,想一想原子弹核子弹,以及啥辐射尘,那算老几?洋大人提倡三围,再大的能“一颤倾人城,再颤倾人国”哉?《西厢记》上张君瑞先生受不了的挑逗有二,一是莺莺小姐的脚,一是莺莺小姐的眼也。曲云:“若不是衬残红芳径软,怎显得香尘底样儿浅,且休题眼角儿留情处,则这脚踪儿将心事传。”今日穿高跟鞋的玉足,能如此动人心弦钦?又云:“饿眼望将穿,馋口涎空咽,空着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她那临去秋波一转。”呜呼,用不着开口讲话,只那临去时的秋波一转,多少英雄好汉,都被转得“轰”的一声,头都大啦,何况张君瑞先生一介书生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明眸皓齿 明眸皓齿 眼睛不但会说话,而且还可以表达一个人的内心。人身上也只有眼睛能如此,其他器官谁都没有这种本领。孟柯先生曰:“胸中正,则眸子瞭焉;胸中不正,则眸子旺焉。”瞭,明亮也,蚝,昏暗也。明亮和昏暗的分别,在天候上最容易察觉,用到眼睛上更难多矣。不过那只是技术问题,原则上固无错的也。一个人一旦倒霉,两眼必然无光,不但无光,而且也有点发呆。记得抗战时,柏杨先生老当益壮,在日本占领区打游击,有一次被朋友出卖,打了个落花流水,乃化装成一个小贩,随一群卖私盐的车队逃走,因忧心如捣,一路上真是茶不思饭不想。一个同伴小贩猝然问曰:“客官,我看你像是中央军。”听后吓了一跳,他笑曰:“我可不是皇协军,你放一百八十个心。但你这模样准脱不掉,全队人马,都嘻皮笑脸,只你两眼发直,不是中央军是啥?”我这才恍然大悟,立刻作心中无事状,终于跑出封锁线。咦,眼睛乃一奇异的潜望镜,固可将外面的东西看个清楚,也可将里面的东西泄漏无余。 漂亮的太太小姐铁定地都是“明眸皓齿”,眼明乃第一要义,诗人称之为“秋波”,简直妙极,盖其必须水汪汪,才能发出光彩,才能发出照人光艳,若是枯干得像两烂隔年的桂圆,恐怕什么风致都没有矣,太太小姐不可不知也。《老残游记》上王小玉说书登场那一段,精彩绝伦,她只用她的媚眼轻轻一飘,台下便立刻鸦雀无声,使每个人都觉得她在看着自己。一个靠群众生活的小姑娘,有此一绝招,教人击节三叹。 女人的眼睛宜大,宜明,宜水汪汪,宜双眼皮,有此四者,虽不赛天仙也差不多。但仅有“大”“明”“水汪汪”“双眼皮”,似乎还不太够。柏杨先生曾看到有些女人,美则美矣,慧则慧矣,可是那光耀照人的眸子却像飞机上的螺旋桨一样,不停而剧烈地在那里团团转动,不禁屁尿直流。这种女人盖属于绝物之类,避之为宜。不灵活的眸子固使一个女人看起来傻傻的,太灵活的眸子则使一个女人充分地显露其妖。柏杨先生积七十年的经验,有此发现,据实写出,以便读者先生展卷有益。 除了眼睛,女人身上还有一种更奇妙的东西,就是眼泪。 眼睛的力量固然大矣巨矣,不但可倾人之城,而且还可倾人之国,一个爬格纸动物如果被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恐怕至少要摇头摆尾写十万字的爱情小说和一千首爱情诗。如果换上一个武夫,说不定简直挑起一场大战。当初拿破仑先生在欧洲横冲直撞,别人以为他是为这个为那个,其实他只不过是为了他那美丽的娇妻约瑟芬女士,他写信给她曰,每当他想起她的大眼睛,他的仗就打得特别漂亮。 但眼泪的力量,则更为可观。太古时代,虞舜帝姚重华先生翘了辫子,他的两个妻子蛾皇和女英,伤心痛哭,眼泪滴到竹子上,连竹子都起了斑点,这不是斑竹的由来,你说可惊不可惊也。上古时代,吴国灭楚,兵力强大,眼看就要吞为己有,幸有申包胥先生,此公赤手空拳,既没有枪,又没有笔,又没有奇计妙策,但他却有两行眼泪,到秦国一哭就是三天,哭得秦国上下,心烦意乱,不得不发兵为楚复国,你又说可惊不可惊也。 人皆曰眼泪是女人的秘密武器,非也。秘密武器者,必须秘密才算数,而现在哪一个人,包括五岁的顽童在内,谁不知道她们这种武器的厉害乎?有一个孩子诘其母曰:“你不是说要爸爸给我买一辆单车乎?”妈妈笑曰:“我说过啦,但他不肯呀,他要你等几个月再说。”孩子失望曰:“我知道你并没有为我尽力。”妈妈急曰:“我已尽了力呀。”孩子曰:“那么,你为啥不像让爸爸为你买皮大衣时,那样哭上一天一夜哩?”这孩子年龄虽小,学问却大。呜呼,女人之泪,谁能抵挡? 眼泪不但可以改,而且还可以守,其攻也,无敌不摧。其守也,便是原子弹都爆不破。女人要买一件皮大衣,一哭便可得之。女人理屈,只要一哭,也可变成理直。这叫做眼泪逻辑,不可不知也。五胡乱华时汉赵皇帝刘聪先生的妻子靳皇后,美得不像话,可是却偏偏喜欢偷人。以皇后之尊,做出此等之事,简直有点糟,大臣陈元达先生乃奏了她一本,刘聪一看大怒,将奏章掷给她看。靳女士跪在他面前求情,刘聪不允,她只好自杀。想不到自杀之后,情势变卦,刘聪做梦都梦见她“一枝梨花春带雨”,继而一想,俺老婆偷人与你陈元达他妈的何干?乃找个借口把他干掉。咦!天大的忠贞都抵不过女人的眼泪,本来是恨她入骨的,经她一哭,却变成了爱她入骨,这种逻辑,可惜陈元达先生不知,如他也有柏杨先生这么大的学问,一定不去那是非之地捅马蜂窝。 和刘聪先生有异曲同工之妙的,还有一男人焉,他的妻子也偷人不误,经他发觉。在从前时代,丈夫有权把红杏出墙的妻子砍掉玉头。无奈他乃文明之士,不肯用力,只逼她上吊。该太太向其母求救,其母教她如此如此。当天晚上,她花枝招展向他求情,书上说,她的两行眼泪均匀而迅速地从大眼睛中滑出,若两行珍珠然,那老儿一见,一把抱起曰:“没有啥了不起,一顶绿帽子压不死人。”绿帽子在本质上可以压死人的,而忽然竟压不死人,是眼泪使它浮起来,浮得轻轻如叶。 女人眼泪能改变形势,中外皆然,举一件洋大人之事,可触类旁通。美国有一对夫妇,其妻驾其夫刚买来的华贵汽车,撞到一堵墙上,撞了个一塌糊涂,向修理匠请教,问他能不能修理得和从前一样。修理匠曰:“恢复原状己不可能,但我有办法使你不挨丈夫的骂。”急问何法,修理匠曰:“你可把车子拖回家,明天清早,鼻涕一把泪一把和他大闹,问他怎么把车撞成这个样子。”盖这乃彻底的攻心战术,一个男人被这么一闹,其不嗫然自动招认各种罪状者,未之有也。 所以,眼泪乃女人最原始的武器,亦为男人唯一无法抵抗的最厉害的武器,谁要不服气的话,是他没有碰上过,其劲如狂奔着的火车头,只要碰上,无不身摧骨折。《聊斋》上有一文,题目偶忘之矣,描写一忠贞仁孝分子,听见他的爸爸在对街被贼掳掠,勃然大怒,拔剑而起,看样子要露一手,结果被其妻拉之曰:“亲爱的,你要一死,奴将靠何人?”眼泪一淌,他一想对呀,立刻回转头来,闭关自守,亲爹都放到屁股之后。 天下事真怪,凡是有用场的东西,凡是能赚钱的东西,都有赝品,都有人伪造。名画的有假,古董有假,钞票有假,眼泪既如此伟大,自然也有冒牌华。故事书上不是说过乎,有一个阔老恋一个妓女,在妓院中一住就是几年,每逢说要走,她就泪如泉涌,婉转娇啼,他感其至诚,不忍去也。可是有一天他忽然恍然大悟,她的眼泪来得何其快耶?乃用一点锅灰涂到手帕上,又说要走,该妓一听,急忙用手帕擦眼,手帕有妙药焉,擦之自然落泪,想不到这次泪水中和着锅灰,阔老明白是怎么回事,拂袖而去。那位弄巧成拙的名妓张惶失措,急回房洗尽铅华,大概这次想到有钱的大爷要走,真的伤心起来,流下真正的眼泪。阔老一看,心中一软,就又住下。据说此公后来床头金尽,被鸨妓联合阵线,乱棒打出,皆此一把眼泪之力。 怎么能在必要时一下子就流出真正的眼泪,可不简单,忠贞分子每以哭示忠贞,女人则每以哭示委屈,他们的眼泪闪电战术,使人甘拜下风。想当年,柏杨先生翩翩少年,向一位漂亮的女孩子表示相思之苦,曾努力压迫泪腺,并用拳以击之,希望泪如雨下,结果一滴也无,反而被她疑心我有偏头疯,从此自知在政治上无前途,在风月场中亦无前途也。 不过,任何力量都有其极限,无限制地使用,未有不自食恶果者。女人固可用眼泪把男人摆布得晕头涨脑,服服帖帖,但你如果动则用之,恐怕日久就会不对劲。盖妻子的眼泪,往往是丈夫的罪恶,当一个男人每一行动都惹女友或娇妻泪洒空庭,积久了恼羞成怒,恐怕非反叛不可。太太小姐,慎之慎之,莫辜负柏杨先生一番教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倒悬葫芦 倒悬葫芦 三围,乃最严重之物,中国人每曰:“我们中国女人向不讲三围。”这是典型的自欺欺人。谁说中国人不讲三围乎?连柏杨夫人白发苍苍,穿的旗袍都是倒悬葫芦式,经常因一分之宽,或一分之瘦,跟裁缝店老板吵得口沫四溅,面目狰狞。阿巴桑尚且如此,年轻的女孩子不问可知。柏杨先生曾屡发牢骚,大骂世风日下,道德沦亡,结果也没有用,该倒悬葫芦,仍倒悬葫芦。 呜呼,胸欲其隆,腰欲其细,臀欲其肥,不仅是于今尤烈,而有其丰富的历史渊源。以细腰而论,便是自古皆然的,在这一点上,中国不愧为文明古国。前己言之,君不见希腊神话中诸美丽的塑像和画像乎,她们的容貌虽过得去(其实以中国人的眼光看,似乎也不见得高级),但其腰则实在没有一点曲线,臃肿得像一个水桶。于是柏杨先生颇为疑心那位为她掀起十三年大战,且屠杀一城的世界美女海伦女士,她的腰围恐怕准是直通而下,不见得会凹进去。如果生在现在,不要说没有男人肯为她洒热血抛头颅,恐怕连希腊小姐都选不上。 就在洋大人对女人的腰围尚愚昧无知,搞不出啥花样时,中国却是先进之国,已发现这个玩意,固越细越美。和罗马皇帝尼禄先生同时代的韩非先生,在其大著《二柄》章中云“楚灵王好细腰,而国中多饿人。”还有别的书中亦有同类记载,像《墨子》、《管子》《楚策》均曾提出,且越来越厉害,说他阁下因爱细腰之故,宫女为了取媚,有的简直活活饿死。在美学史上,诚是最辉煌的一页,洋大人再了不起,都得对中国人脱帽致敬。 女人恐惧的东西甚多,如蛇如鼠,如没有衣服向其同伴炫耀等等,但最恐惧的,莫过于腰粗。这和美学有关有王源、程廷祚等。在清初影响较大。,也和光学有关,弯曲而下,硬是比直通而下顺眼得多,细细的腰使男人生出“搂一搂”的胡思乱想,粗如桶的腰则使男人万念俱灰矣。这是上帝赐给人类的特别心理,其他动物则没有焉,象先生追象小姐时他不管她的腰细不细也,而女人的腰则非细不可,每见太太小姐进餐时只一口两口,实在使人恻然。有一次柏杨先生在宴席上,旁边坐了一位漂亮的小姐,腰细如蜂,乃使人昏迷之腰也。上菜之后,我困难得吃到油大,乃是来者不拒,可是她去自始至终,不过来了三五筷子。一再劝她再吃一点,她坚称国:“已经饱啦!”不禁大疑,便是麻雀的胃恐怕三五筷子都填不满,何况人乎?后来宴散,柏杨先生人老而心甚年轻,抢着为她穿大衣,在穿大衣时只听得该小姐肚子里传出“咕噜噜”一阵雷呜,其声之大,连堂倌都听得见。此乃甚饥之象,大家相顾失色,主人尤其感挣抱歉。但由此可以看出楚灵王的宫女,所以饿死之故。 在美学观点上,曲的总比直的悦目,古人曰:“文如看山不喜平。”看文章尚欲其曲,看山亦欲其曲,何况看女人的身段乎?故用力以束之,减食以饿之,都成为太太小姐们最重要的日常工作,这工作干起来比啥都吃力。唇不红,抹一下口红便可;乳不隆,弄个假的扣上便可;眉不细,剃之描之便可。虽不能说一劳永逸,至少一劳之后,几个小时或一天之内,不必再去担心。可是腰却完全是另个一回事,硬是得时时刻刻提心吊胆。朱柏庐先生治家格言中,指出居家必须时时防火,盖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个扔到字纸篓里的香烟头,就可把一栋高楼巨厦烧得不成体统。同样原理,必须时时防胖,胖的意义,在太太小姐们讲起来,就是腰粗。跟防火一样,星星之肉,可以燎腰,说不定一块铜板大的肥肉,在肚子里发的热量,就能使脂肪大增,腰窝渐平。所以可敬的女士们不得不随地随时少吃少喝,苦遂在其中矣。柏杨先生顶头老板的夫人,有一天,降贵纡尊,驾临寒舍,老妻紧张万分,努力巴结,向邻居借得咖啡一撮,煮而献之,想不到该贵夫人喝了一口,问曰:“有糖乎?”老妻陪笑曰:“有有有。”贵夫人急曰:“啊呀,我不能喝。糖的热量很大,喝了要发胖(她不说吃了腰粗,乃有修养之人也),换杯冷开水吧。”呜呼,一个女人陷于如此恐惧之境,惨不惨哉?因忆及一漫画焉,上面画着一个狗熊背着一个漂亮女人往山里走,那女人高兴得笑嘻嘻,后面两个傻男人停立叹曰:“女人们为了一件皮大衣,啥事都做得出。”事实上是不是如此,有关女性尊严,未便置评,但我们可以把这话套起来曰:“女人为了美,啥事都做得出。”古之女人不惜把双脚弄残烂,以取悦男人;今之女人心甘情愿地一辈子陷于饥饿状态其理都是一也。 女人的眼泪可以征服一切。慈母的眼泪有神圣的力量,情人的眼泪有暴君的力量,女儿的眼泪有挖心的力量,无一不所向无敌。但她们对自己的腰却毫无办法,除了饮食的威胁,还有生育的威胁,上帝造女人,在这方面可能是有点心狠手辣。虎魄女士生了两个孩子而其腰仍纤细如蜂,诚人杰也。书上对这个现象有解释曰:“一半是她保养得好,一半是靠她的运气。有些天生的尤物,硬是得天独厚,可惜这种尤物大半都得靠自己保养。毛姆先生有一篇小说写他自己年轻时一件丢人砸锅的事,他阁下那时穷得响叮当,倾其所有积蓄,请一位如花似玉吃馆子。他以为她为了保持三围——其实也就是保持纤腰,一定不敢多吃,谁料到该雌竟然是一头饿猫,左来一碗,右来一盘,她一面吃,毛姆先生一面心跳如捣地暗中计算口袋里的钱。后来,毛姆先生说,上帝终于替他报了仇,五年后再见她,她已圆圆地像一个脂肪球。 对女人的惩莫过于使她腰粗,跟女人有不共戴天之恨者,不妨在这上下点工夫,诱其吃之喝之,看她的腰一天比一天发达杂的过程。19世纪中叶,马克思和恩格斯总结了自然科学的,那就够啦。 腰,可以说是一种人欲其细,天欲其粗的东西,好像上帝整天啥事也不干,坐在他的宝座上,只虎视眈眈地注视下界芸芸众生中女人的中间地带,动不动就教她们肥之粗之。一对婚姻美满的夫妇,如果再卜下一辈子的姻缘,差不多男的都恒愿为男,女的也都恒愿为女。然而女的仍有苦恼,此苦恼不是月经,也不是生育,而是腰围,假使有人能写“保单”,保证其腰不粗,恐怕都要去当女人矣。呜呼,“杨柳小蛮腰”的身段,扭来扭去,婀娜多姿,不要说摸之搂之,就是在街头看看,心旷神怡之余,再去力疾从公,势必也事半功倍。 腰的两大威胁,前已言之,日饮食,日生育。君不见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加冕典礼乎,万事俱备,无一不妥妥当当,偏偏她的腰不争气。盖以女王的待遇,据我所知,总比中国的公教人员要好,我们三年都难沾唇的牛奶鸡蛋,看样子她天天都有得吃,再加上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她既没有虎魄女士那种天赋腰权,而肚子膨膨然,祖传下来的加冕时一定要穿的那套蟒袍,就硬是穿不进去。无可奈何中只好减食,几乎有三个月时间,只吃白开水和少量的桔子汁,以及一点面包。要是换了我这个穷措大,真是宁愿顿顿吃饱,干女王不干女王都无所谓也。 减食是使腰细的治本良法,于是,贪口福的女人有祸啦,上帝必使其腰发生巨变。除了减食,尚有治标之术为阇弥尼所作的《弥曼差经》。,那就是以帛束之。《飘》那个电影上便有这个镜头,美丽的郝思嘉小姐一嫁、二嫁、三嫁,生了三个孩子之后,教她的嬷姆为她用白绫勒腰,怎么勒也勒不下去,急得她跳高,嬷姆满头大汗曰:“小姐,不行啦,纵把腰勒断,也勒不到当小姐时那模样啦。”这真是当女人的唯一悲哀,无怪法国女人,硬是不肯结婚,或是结了婚硬是不肯生育也。盖生育是毁灭女人纤腰最残酷的武器,太太小姐,以提高警觉为宜。 女人束腰,有很大的学问,傻男人们以为一定都是郝思嘉小姐的形式,其实那是美国南北战争时古老的干法,连武器都从彼时的铁铸古炮,进步到而今的原子弹核子弹,更何况区区一腰乎?腰本来不细,以帛束子,几层下来,跟原来的差不多矣。十年前有以弹簧束之者,弹簧,是客气话,其实是铁丝,不过细一点,外表美一点而已,其硬绷绷如故,好像造纸公司用钢条裹轧纸张一样,只听“喀喀嚓嚓”一声,勒了个结实。这几年则进步为尼龙的矣,勒上去之后,在外面一摸,好像啥也没有,而且因箍得太紧之故,且软软如绵,其妙真是难言很也。赝品赝到如此程度,这世界上,当一个未婚男子,似乎也不太乐观。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闺房之私 闺房之私 文明有两种,一种曰男人文明,一种曰女人文明。西洋的人文明洋枪洋炮,把中国男人打得头昏眼花,说来话长,姑且不论。西洋的女人文明也随着洋枪洋炮排山倒海而来,把中国女人所有的玩艺,一股脑并吞,上自头发,中经,下至双脚,稀里哗啦,全部大溃,便是八国联军把那个亡国之妖的那拉兰儿女士赶得乱跑,部没有如此之可观。幸而在这场大战中,有两件东西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为中国女人作起中流砥柱。其一为前已言之细腰,其二则为画眉焉。我们老祖宗在洋大人还茹毛饮血的时代,便懂得这一套。谦虚点说,起码我们中同也有自成体系的一套,不是硬生生地全部接受西洋女人的文化。 眉之为物,可以说实际没啥用场。生物学家说,眉生长在眼睛之上,是造物者一奇,用来专门保护眼睛,如遇流汗之时,流到眉毛那里,顺着眉毛便从眼角流下来。如没有眉毛,岂下一直流到眼睛里乎?这种解释出自有学问人之口,我们无话可话。不过如果这种逻辑可行,男人的胡子一定是保证两片嘴,以免鼻涕流下时流到口里的矣,然而女人何以无之耶?鼻涕最多,最需要胡子以挡之的儿童又何以无之耶?何况真正大汗如雨时,眉毛并挡不住。 上帝造眉时是一种什么心情,没有原始文件可供考证,我想他阁下可能有意把洋大人的眼珠染得黑一点,提笔手颤,一下小心,弄到眼眶子上面去啦,将错就错,致成今日这种结果。是以人身上的东西无一没有其伟大功能,连盲肠都有内分泌任务,过去那些土豹子医生一知半解,认为它算老几,割而掷之,免得它发炎时惹麻烦,这种砍掉头以免将来患头痛的作风,现在都懊悔不迭。 眉既无啥功能,则其生也,显然地专为漂亮而生。一个女人没有眉,好像一个物件没有阴影,使人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理主义阶段所主张使用的语言。指人们在日常生活或物理学,这不是习惯,而是建筑在性心理上的美学观点。我想造物主一定有高度的幽默感,《圣经》上曰,上帝有一次大发脾气,暴跳如雷,向人类诅咒曰:“你们必须汗流满面,才能糊口。”大概事后一想,何必如此小家子气,弄个小玩艺叫他们娱乐娱乐,漂亮漂亮可也,就赐下了两条眉毛,以供女人画之,男人看之。 这里面只有一点难解释,既赐给眉毛叫大家欣赏,为啥不爽爽快快毫无暇疵乎?可能是为了使性心理有所发泄之故。汉王朝大官张敞先生画眉,被挑拨朋友向皇帝老爷打了小报告,罪状是“无咸仪”。张敬先生曰:“闺房之私,有甚于画眉者。”这答话像一把利刃,直戳道学家的心窝。夫画画眉乃是乐事之一,为人生最大的享受,使得张敞先生有足够的勇气向皇帝老爷顶嘴。画眉若是一种苦刑,或是一种猥琐,恐怕他不敢如此理直气壮。 世界上圣崽最多之处,莫过于中国。这跟程颐先生以及朱熹先生有关,一脉相承,到了今天,仍未绝种。所以一提到“性”,虽然他们照干不误,却硬是要表示花容失色,盖非如此不足以自我宣传也。当一个女人,最怕遇到这类朋友。南宋时候,名妓严蕊小姐便挨了这根闷棍,朱熹先生想要她,唐先生也想要她,而她却爱上了唐先生。朱熹先生立刻露出原形,小报告直抵皇帝老爷御座,把严小姐逮捕坐牢,打得皮破血流。这是典型的圣崽嘴脸,小民小心为妙。 于是,张敞先生为太太画了画眉,便几乎兴起大狱,可知他们的厉害,真是明察秋毫。其实女人身上质只依赖于感觉而存在。其主要著作有《逻辑体系》、《功利,眉是最纯洁和最神圣的东西,漂亮的眉使人生出真正的美感。这美感和理论上的美感最为接近,不包括生理上的快感,也不包括经验上的欲感,而是净化到崇拜圣母一样的美感。女人的眉可以使一个暴躁的男人趋于平静,可以化一堆戾气为一团祥和。 女人们天生秀发十尺者有之,天生面如银盆者有之,天生三围恰到好处者,有之,但天生眉如弯柳者,却硬是没有。于是描眉成了必修之学,最彻底的办法是先剃了个光,然后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不过毛发之为物,愈剃则愈长,愈拔愈浓,刮掉之后,留下青青的一条痕迹,而且过了一会功夫,就又渐渐冒出。这种情形用来演戏拍电影当然无可奈何,如果用来在家庭中或社会上行之,为其夫或为其男友者,恐怕得常去精神病院检查一下身体,盖总有一天要被搞疯。 大部分太太小姐都是顺其自然的发展涂之的,缺毛露肉之处填之补之,尾巴杂乱之处束之长之。于是,眉的花样多矣,有秀眉焉,有翠眉焉,有蛾眉焉,有浓眉焉,有黛眉焉,有柳眉焉,有浅眉焉,有新月眉焉,都是看起来非常舒服之眉也。则女人画眉时,运笔墨于眉毛之上,戳来戳去,其快如飞,可叹观止。 真正的乐趣似乎在男人之画。柏杨先生的官邸是一座公寓式楼房,对窗一家,住着一对恩爱夫妇,两人都是上班办公,每天早上精神哲学。其中逻辑学部分在1817年出版,自然哲学和精神,丈夫必为其夫人画眉,娇妻斜倚窗台,半仰其面,长发拂槛,臭男人弯腰低头,鼻尖几乎碰到鼻尖,战战兢兢,细抹细描。呜呼,我敢睹一块钱,人类中能享此艳福者,有几人耶?不过似乎也有些女人不描眉的,吾友虢国夫人好像便是如此,杜甫先生曰:“淡扫蛾眉朝至尊。”有人谓杜甫先生替她吹牛;有人谓淡扫者,轻轻描一下,仍是要描的;唯据柏场先生考察,她阁下似乎只用一种扫眉刷子,刷一下而已,盖她总得有点特别之处,否则李隆基先生绝不致如此如彼地神魂颠倒。 眉是神圣之物,绝无杂念存在其中。不过,做家长的却不可因此便小觑了它,一旦一个女孩子每天对镜描眉,那便是一个信号,她要恋爱了矣,你再以小女孩视之,是你该死。 女人真是一种有趣的动物,对自己的身体无一处不动手术:好好的头发,卷之烫之;好好的脚,缠之裹之;好好的腰,束之勒之;好好的乳,隆之鼓之;好好的脸,涂之抹之。用尽心思,使每一个细胞都不得平安。一个女人如果每天只在镜子前坐一个钟头,她的丈夫真是前辈子修下的福。这里有一则故事可供参考,一个平庸的男人在结婚十五年后,忽然成了史学博士,当颁发证书之日,记者询问他读书之道,他曰:“说穿啦也没啥,我和太太一块出门之前,她在闺房化妆,我就在客厅看点历史书。”十五年之久,竟看出一个专家,可见女人对化妆乃有一种长期抗战也。我有一位朋友和某电影明星有一手,据他告知,电影明星出一趟门——或登台,或赴宴,那真要比重新塑一个还要费工夫,从头搞到脚,再从脚搞到头,便是画,也画出来一个美女。 然而,女人身上只有一件东西,虽位居要冲,却从不修理,那就是她的鼻子。太太小姐如何独独放过鼻子经济学巨著的要点。阐述了辩证法和辩证逻辑的基本问题。马,使它以本来面目与观众相见,其中有啥奥妙,我不知也,恐怕连太太小姐自己也说不出道理。大概看人家不在鼻子上玩花样,自己也只好不玩花样;也大概鼻子长得太单调,想不出什么花样好玩。只有非洲女同胞在鼻子上有创造性的贡献,跟穿耳环一样,在鼻子上也凿出一个洞,挂上铁制的鼻环。呜呼,谁说非洲同胞落后乎?对鼻子的装饰上,却遥遥领先。 人力既不能也不肯奈何鼻子,则鼻子的好坏,便只好完全靠老天爷。乳小可扣上一个义乳,腰粗可勒之使细,鼻大鼻小,或鼻歪鼻斜,硬是束手无策。而且最讨厌的是,鼻子恰巧长在门面正中,瞎眼和斜眼可以戴个墨镜遮一遮,劣鼻则不能挂块布挡一挡也。这是女人身上最弱的一环,全听上帝安排,毫无补救之道。女人如果没有一只漂亮的鼻子,那真正天下最大的悲痛。柏杨夫人有一天坐公共汽车,见一女人,其鼻庞然,柏杨夫人站着而该女人坐着,却连该女人鼻孔中的鼻屎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咻咻然像火车头一样在那里出气哩,不禁失色,归而告我,我大惊曰:“阿巴桑,你不看看自己。”结果茶几都被踢翻。盖柏杨夫人的鼻子也不太高明,属肉鼻子型,两个鼻孔像驴鼻孔一样,一张一缩,至为精彩。生着这两种鼻子的人,则吉是凶,是祸是福,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是知道的,起码在美学上,它站不住脚。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宁可牺牲耳朵 宁可牺牲耳朵 漂亮的女人生一双不相称的鼻子,所有的美便被破坏,蒜鼻头最容易被人认作商标。盖鼻这东西,跟神仙一样,疑心不得,你越疑心神仙不存在,神仙就越不存在。好好一位美人,如果有人忽然发起神经,指出她的鼻头如蒜,你就会看她的鼻头果然像一颗蒜,而世界上再也没有蒜鼻头更使观众失望,好像巨炮的撞针一样,大无畏地指向男人,随时随地都可能把男人轰个粉身碎骨。 和蒜鼻头相反的,有塌鼻头焉。鼻头原来天生地要一枝独秀,向前突出。突出得太过分固然可怕如撞针,而根本不突出,也十分反常,使人闭气。这种鼻头,相书上谓之缩鼻,倒霉之鼻也。柏杨先生有一次在火车上看到一位小姐,其鼻尖与双颊几乎成为水平,好像送子娘娘跟她有仇,在她出生时,把她放在压轧机下压过,以致将鼻头压了进去。这种小姐,好像除非出国嫁华侨,或出国嫁心如火烧的留学生不可,如果待在国内,恐怕只好阴阳怪气一辈子。 幸好在这方面,是唯一可想办法挽救的一点,那就是有名的“隆鼻术”。供应由需要而生,由那么多包治隆鼻的广告,可知塌鼻的不限于我所见的那一位非出国便嫁不出去的小姐。不过动这种手术实在不好受,钢刀人牙床往上硬切,像锨锅美国一样,锨起上唇上颊,然后用塑胶把鼻子填高。好在女人为了美,啥心狠手辣的事都做得出,开刀不过小焉者耳。问题是,填隆的鼻子总免不了出毛病,不是有一天那块塑胶和肌肉接触处忽然发了炎,就是有一天起了鬼才知道什么化学作用,弄得脓血直流,痛疼难忍,恨不得跳井。或者有一天那块塑胶忽然脱了槽,使得鼻子模样大变,连门都不敢出。我有一位如花似玉的侄孙女,一天用被子蒙着头去求医,初以为她害天花,谁晓得她竟是害的鼻子塌也。 真正的漂亮鼻子是三角形,杜甫先生诗曰:“高帝子孙尽隆准。”以隆准为美,自古皆然,可上溯汉唐,否则杜甫先生的诗岂不成了“高帝子孙尽塌鼻”乎?这是古文学唯一对鼻头赞扬之词自我意识旧哲学中,指意识对意识活动自身的认识。康,其他作品中,还似乎没有。鼻子不但要“隆”,而鼻子上的皮肤也应该要细,尤以鼻头两侧的皮肤,每每毛孔特粗,星星斑斑,难以入目。从前皇帝老爷选妃选嫔选宫女,第一关要检查的便是先瞧瞧鼻头两侧的皮肤粗细如何。太太小姐对镜时如果多注意及此,给人的美感,才能完整无缺。 鼻子的功用当然是呼吸,但对于女人却另有一件,那就是必要时掩之以示不屑。从前楚怀王宠一美女,大老婆郑袖女士吃醋,心生一计,告美女曰:“大王爱你当然爱你,美中不足的是,他嫌你有点口臭。”美女大忧,郑女士乃教之曰:“你再见他时,不妨用手帕掩住嘴。”美女一想对呀,再三拜谢。可是楚怀王却觉得不对劲,向郑袖女士打听缘故,郑袖女士乃小报告曰:“她嫌你老人家有口臭,在那里掩鼻哩。”楚怀王七窍生烟,砍掉美人的玉头。 呜呼,掩鼻所给人的侮辱大矣哉。我有一友,其女友见他即行掩鼻,我就警告他赶快撤退,他嫌我书生之见,结果垮了下来,人财两空,盖女人一经掩鼻,便表示从心窝对你厌恶,你口臭不口臭没有关系,反天她是嫌你口臭啦。学理上有此定律,不服气不行也。 女人们对自己的玉体,虐待备至,好像一个野蛮民族对其血海深仇的敌人一样,为了达到美的目的,用尽所可以想得到的酷刑说》八卷,《粹言》(杨时编定,张栻编次)二卷。全面反映,整之搞之,死而后已。其中以双脚所受,最为可观,中国人在这方面所表现的传统文化,也最为彻底,真正做到“削足适履”的标准,为了娇小,不在工具——鞋——上动脑筋,却硬把脚弄了个稀烂,使人吃惊。洋大人之国则比较高级,发明了高跟鞋,虽有长鸡眼之危,幸而此危险并不普遍。而且即令人人长鸡眼,鸡眼的痛苦和缠脚的痛苦比较,犹如针尖戳一下和在屁股上责打一百大板的比较一样,差得太大。 除了双脚,女人身上第二个受苦之处,似不是胸,亦不是腰,面是耳朵焉。胸腰二者,普通人或以义乳隆之,或以布帛束之,均可避免刀光血影。唯有耳朵,可以说是女人身上最不受注意之处,却不得不为美而流血,诚可哀也。盖耳朵之为物,实在没啥了不起。上帝造人,包括盲肠在内,什么东西都不或缺,柏杨先生已言之甚详。唯有耳朵,在女人身上似乎有亦可,没有亦可有一位漂亮小姐,秀发沿双鬓披肩而下,随娇步而颤却,顺清风而兴波,使人看了忍不住还想再看,一次她兴奋过度,仰面大笑,我才赫然发现她的一只耳朵没有了焉,原来幼时被树枝所伤,化脓溃烂,不可遏止,谨遵医嘱,索性干掉,垂二十年矣,那一天她如果不大笑,仍无人知之也。 假使上帝教女人必须指定割让其五官四肢中的一个,我想她宁可牺牲耳朵,其不重要的情形,实在令人酸鼻。你阁下见有几本书和几篇文章上,形容耳朵的乎?古之美人,曰脸如何,曰眉如何;今之美人,曰三围如何,曰眼睛如何——从没有一个家伙提到耳朵如何的,鼻子还偶尔有人咏之,只耳朵如老处女,冷冷清清,无人理睬。 女人并不因为它不重要便放过它,从前流行穿耳洞,在厚厚的全是脂肪的耳垂上,用针硬捅一洞,以挂耳环。捅一个洞的手术“心”为意识本身,“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然,不是人人可以行之的,多半出于年纪稍大,而又下得狠心的妇人之手。清末穿耳之风最盛,彼时我见到的多矣,先把小女孩像牵猪一样牵过来,用糖一块哄她不哭,然后向她晓以大义——穿了便漂亮啦,长大了易寻婆家啦,犹如现代学堂里的精神训话,把小女孩训得晕头晕脑,狠女人就用两粒黄豆或绿豆,一边一粒,用手捻之。为了防止小女孩再闹,一面捻一面训,捻到皮很薄很薄时,用带线的针猛一戳,小女孩“哎哟”一声,已捅了过去矣。然后将线结成一个圆环,涂上麻油,典礼乃告完成。等过了一月半月,取下绵线,俨然一个洞,就可随意往上乱挂。 穿耳之术,写起来虽不过三言五语,但真正干起来,却大有危机埋伏其中。盖穿得好啦固好,穿得不好,细菌随针红或随着麻油浸入伤口,不出三天,有脓出焉,有血出焉,耳垂肿大如杯,一声咳嗽都会震得疼痛难忍,如果不小心碰一下,包管粉泪如雨。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既然有如此后患,洋大人的那一套一进口遂被全部征服。洋大人者,肯用脑筋之人也,他们闲来无事,不知打打麻将,造造谣言,而硬是乱发明东西,大焉者发明氢弹、汽车、电灯泡,小焉者发明义乳、高跟鞋和不穿孔仍可照戴不误的耳环,此皆中国圣人所努力斥之为“以悦妇人”的“奇技淫巧”。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中国圣人的特征,中国圣人所有的教训都是教人安于现状,甘于贫苦的,任何认真的思考,都属大逆不道。 无论如何,做一个中国女人,对洋大人应该由衷感谢。要不是洋文化所向无敌地打进来,她们今天还得用小脚在小街拧来拧去哩。至于穿耳之苦,更不能免。而洋大人发明的不穿耳而仍可戴之的耳环,真是了不起的贡献,只要轻轻按弹簧便可,奇妙之极。不过,说到这里,柏杨先生又要叹气,环顾宇寰,发现最近女人们的耳朵,像有点努力复古,似乎又流行起穿耳孔来矣。有一天我走到摊上研究一下,不穿孔的耳环占三分之二,穿孔的耳环竟占三分之一,不禁大骇。卖耳环女人曰:“现在小姐们又走回头路啦,以耳朵上穿洞为荣啦。”怪不得邻居那些正在读大学堂的女生,前天咭咭呱呱前来向我借敖尔买训药膏,原来现在穿耳孔用的棉线上不再抹麻油,而改抹洋大人的药膏啦。 穿孔是一种武功,穿孔的太太小姐无不骄傲其耳孔,每每向其他女人诉苦曰:“穿的时候好痛,早知道宁可不穿。”盖她希望天下女人只她一人有耳孔也。除穿耳孔之外,还有耳环的花样见“中国哲学史”中的“孟子”、“西方哲学史”中的“贝克,柏杨先生有两点发现:一是,女人的衣服没有两人是一样的;另一是,女人的耳环也没有两人是一样的。衣服各人做各人,有的把扣子开到前面,有的把扣子开到背后(当初发明把扣子开到背后的那个家伙非进天堂不可),有的多上一折,有的少上一条,不相同还可以解释。而耳环则属大量制造,何以便不同欤?有圆的耳环焉,有方的耳环焉,有白的耳环焉,有红的耳环焉,有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的耳环焉,有大得几乎可以碰到肩膀的耳环焉,有小得像米粒刚刚把耳孔堵住的耳环焉,有叮叮当当作响的耳环焉,有淡泊明志闷不吭声的耳环焉,有一见便心跳的耳环焉,有一见便恶心的耳环焉。种类繁多,不及备载。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耳朵的灾难 耳朵的灾难 西洋人曰:发明火的人,是大智慧的人。其实,发明往女人耳朵上挂东西的人,更是大智慧的人。那位先生真了不起,试想人身上还有别处能挂得住东西耶?只有耳朵,似乎专门为挂东西而生。女人之妙,于此又得一证明,对自己身上一草一木,一丘一壑,都加利用,能隆者隆之,能束者束之,能描者描之,能挂者挂之,真是人尽其才,地尽其利,物尽其用。 耳环何时才有,历史家没有考证,未便瞎说,但总跟古代抢婚之风有关。呜呼,古时的男人真有福气,看上一位漂亮小姐,用不着介绍,用不着恋爱,也用不着请她看电影跳舞,更用不着辛辛苦苦写情书,亦用不着天天担心她去美国,只要拿刀拿枪,呼啸而去,捉将过来,像我们现在穿鼻拴牛一样,用钢环穿耳锁之,她便一百个不愿意,都逃不出手心。惜哉,到了后来,男人地位渐渐没落,女人不但没有被抢被拴的危险,反而把男人踩到脚下。但为了表示她的娇弱温柔,仍照旧弄个玩艺戴之,使男人悠然怀古,以便死心塌地被踩。 女人其俏俊的脸蛋两旁,戴上耳环,戴得得法,能使男人“忽呼”一声,昏倒在地。《长恨歌》上曰:“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步摇者,耳环也,等于现在的“车站”,将动词当名词用。杨玉环女士真有一手,沐浴既罢,赤条条地立刻就上了牙床,一丝不挂,玉体横陈,只戴着勾魂魄的一副耳环。此情此景,使李老儿的头轰然而鸣,连早朝都懒得主持啦,你说耳环力量大不大也。 戴耳环乃是一门极大学问,杨玉环女士在这方面,恐怕一定受过特殊训练,否则不致把李老儿搞得国破家亡。不过,耳环永远只是一个配角书》。中华书局1981年出版校勘本《二程集》。,脸蛋才是主角。圆圆的脸蛋,如杨女士那么丰满——“丰满”,意即肥胖,可是你如何对小姐太太曰“你肥啦”“你胖啦”,后果堪虞。如你曰:“你丰满啦。”她准又笑又乐。——宜戴长型耳环。不长,它能“摇”乎?它能把唐朝江山摇垮乎?长长的脸,如赵飞燕女士,宜短型耳环,否则圆脸短耳环,岂不衬得横过来,长脸长耳环,也岂不衬得越发其长乎?不过天下事也很难说,尤以女人的化妆为然。也有圆脸短耳环,长脸长耳环,看起来十分美者,盖耳环是配角,单独好不起来,亦单独坏不起来也。 听说洋大人之国最近又有新的发明出宠,耳环中装着豆粒大电池,可发十分之一度粉红色温柔的光焉,在黑暗中能隐约看出太太小姐的粉颊。将来舞会也好,情人约会也好,不需要灯火,亦不必暗中摸索,就可把她阁下半推半就的模样摄入眼帘。增加情调,莫此为甚,特隆重推荐于此,以便后生小于,有志淑女,急起直追,盍兴乎来。 昨天下午,接到台北余淑英女士一信,对穿耳之学,有所阐明,身受身感,比作为一个男人的柏杨先生,刻骨铭心得多矣。介绍于后,以供国人垂鉴。 余女士曰:“在我记忆中,大约五六岁的时候,母亲请外祖母来替我们姊妹穿耳。在大人软欺硬吓之下,先把耳朵搓得发热,然后用冰冷而尖锐的针猛地刺进立面的统一和斗争规律是伟大、永恒和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规,像刺到心上一样,痛得大声哭叫,想逃又被大人紧紧地连手带头抱住,简直无法挣扎。停会第二针又穿进另一只耳朵,比上次更痛。哭没有用,逃又逃不走。我的妹妹倒是逃了,还是被抓回来强制执行。然后一根线穿到耳孔,慢慢地伤口收缩,变成一个小洞,再戴上一副小金耳环,俗不可耐。” 穿耳经过,大致如此。问题是五六岁的小女孩有些还在吃奶哩,根本不知美为何物,所以乱叫乱闹。如果是十七八岁大姑娘,便是痛死都会认账。然穿孔之后,一定要戴金耳环。盖据有学问之人言,戴其他金属的耳环,如铁环铜环,往往使伤口三五个月都不痊愈,或者虽痊愈矣,却把耳环也长到上面,使人哭笑交加。余女士的令媛现在不是也穿耳孔乎,务请严重参考。 余女士又曰:“在学校里受尽同学的讥,乡下人上课戴耳环。”后来上中学,因学校规定不准戴,因此一直到现在,我始终不戴耳环,但是此疤在耳朵上不能消失,像在我心上不能消失一样。” “时尚”的力量,真是大矣巨矣,而且也有点莫名其妙。我想余女士年纪不大,而又偏偏碰上那个不准戴耳环的“美的反动时代”,可谓运气不佳。君不见现在又流行戴耳环了乎?几乎无人不戴“庸俗唯物主义”。,连幼稚园的小学生,都被穿得血流如注。说到此处,真是时代不同,现在女孩子们进步得多了矣,我的邻居有一个小女儿焉,年约六岁,在幼稚园读大班,其家长于上月特地请了一个硬心肠的女人穿之。我在侧考察,不觉心惊肉战,以为她定要大哭一场,却料不到该小女孩乖乖地像嘴里含着巧克力糖,一针下去,不但不哭,面部反而严肃得跟正在加冕的女王一样,连“哎哟”都没有。后来一不小心,竟然化脓,但迄今为止,她仍哼都未哼一声。咦,你说这年头怪不怪哉。从前女孩要到十七八岁才知打扮,而今女孩,会说话便知打扮矣。余女士如果有兴趣,不妨到左邻右舍察访察访,准吓一跳。 其实,我想根本用不着左邻右舍察访,仅只在令媛身上,便可有惊人发现。 余淑英女士又曰:“事隔三十年,我的大女儿,她就读铭传女子商业专科学校,她问我:‘妈妈,同学们都穿耳洞,戴耳环,请你也替我穿吧。妈妈,台北市最流行的玩艺儿呢,你不是也穿过吗?’我不觉呆了。” 余女士之所以发呆,是由于没有学问之故,假如有柏杨先生的学问,恐怕连眼皮都不抬一抬。盖女孩子为了美,不要说穿耳孔人们用来表示事物的相似性和共同性的概念。这种观点被称,更可怕的怪事都敢去干。其中有道理乎?当然有道理焉,那就是令媛那一句“最流行”三字——人家都穿耳,我也穿之;人家都描眉,我也描之;人家都缠足,我也缠之——彻头彻尾一窝蜂。西藏有一种牦牛,凶猛蛮横,连老虎都不怕,每逢外出,成百成千,成群结队,由一老牦牛领导。它东,则众牛东之,它西,则众牛西之,从没有一个家伙问问底细的,一旦它失足栽下悬崖,全体也都照栽不误。你说它们可怜乎?它们还说女人可怜,盖女人对美的盲目,比群牛对老牦牛的盲目更甚。 余女士接着曰:“我想阻止她,没有成功,偷偷叫别人(花钱上所谓美容院)去穿。结果耳朵发炎,烂了快两个月,耳朵洞因此也塞满。我想她一定因此罢休,我的天,谁知道她一天返家,把头发盖在耳朵上,我觉得很奇怪,仔细一看,原来又有线穿着,的确伟大。” 其实在自残运动中,穿个耳孔算啥。柏杨先生年轻时,正逢载湉皇帝坐龙廷,有些太太小姐们为了使脚更小,竟亲自动手用碎磁片在自己的脚趾心上猛割,一面猛割一面哀号,一面哀号而仍一面猛割,家人邻居围观,啧啧赞叹之声,可闻十里。盖痛苦不过一时,可夸耀者终身也。辛弃疾先生有《念奴娇》词曰:“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山西大同一带,每逢新年,有小脚展览会,家家在大门悬挂布帘,妇女坐在布帘之内,在布帘底下露出她那已腐烂成肉干的“纤纤月”臭脚。称之为“纤纤月”者,因骨折之故,非弯如月、弯如弓不可也。由男人评为“金莲”,评为“盈握”,比现在在耳朵上穿个洞,更不可一世。 余女士最后曰:“我每天下班的时候,一定要经过博爱路一带,首饰摊林立,顾主穿梭不绝。我曾看见一位太太,年纪比我大得多人的理性之中。唯实论是基督教会的正统官方哲学。②哲学,也照样站在首饰摊边,被卖首饰的小姐,拧着耳朵,用手搓着,然后用针穿进去。待完毕后,老人家勉强扮着笑脸对围着的人说:‘点不痛,一点也不痛。’真的吗?她自己知道,我也知道。我也曾看见一个妇人带了两个女孩子,大概五六岁的样子,也替她们强制执行。” 上了年纪的人硬赶时髦,为了爱美而发疯,谓之“老来俏”。柏杨夫人虽然高龄,同样有这种毛病,上个月也穿了耳孔,不足怪也。盖穿耳孔不比装异服和抹脂涂粉,只增其美,不增其丑。 最后,特别介绍电影明星沙沙嘉宝女士一句话,她曰:“年轻的太太要有诱惑其丈夫之术。”这术是啥?沙小姐曰:“我每天晚上上床,都是一丝不挂,而只戴耳环。”呜呼,她真是杨玉环女士的忠实信徒。对一个妻子而言,穿啥戴啥,无不碍手碍脚,只有耳环例外,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此中有了不起的学问,不可言传。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吻颈之交 吻颈之交 脖子在人身上的地位,实在可怜之极,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无论其心多么坏,其手多么辣,结果受害的准是脖子。自己走投无路,必须自缢时,从没有用麻绳往脚上套、手上套,而都是往脖子上套的。一旦被官府捉住,判以死刑,“喀嚓”一声,也是脖子倒霉。或者像美国殖民时期那样动不动就“问吊”。问吊者,拴住脖子倒霉。或者像美国殖民时期那样动不动就“问吊”,问吊者,拴住脖子吊到树上之谓也,脖子也是首当其冲。 脖于对女人的功用,似乎较对男人的功用为大。盖男人上吊,不过是许多自杀的方法之一,而女人则恐怕是最佳的一着。历史上是不是有这一类的统计,我不知道,但据“自由心证”估计,女人自杀,好像以上吊为最多。跳井的、吞金的(《红楼梦》的尤二姐便是吞金而亡,惜哉,那一锭金子),总占少数,且不普遍,盖有些地方无井可跳,有些人无金可吞,有金还不上吊哩。现在文明进步,女人一时想不开,有知识的多服安眠药,无知识的多服巴拉松,脖子总算有得救的一天,否则,只脖子一处担当其苦,天下不公平之事,无逾于此。 颈之为用,除供被砍、被绞,和自动自发地上吊之外,长在女人身上,还可作撒娇之用。从前男人最怕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太太小姐要买皮大衣,或是要去美国耶稣出生地朝圣(谁要说耶稣的出生地在以色列伯利桓,谁的智慧便有问题),你要不肯,第一步粉泪如雨,继则找你的尊长,访你的长官,闹得你心中轰轰然,最后再去买条麻绳,扬言不活啦,呜呼,她们要没有脖子,不知道这最后一着是啥。 脖子对女人既负有如此重大责任,则把它打扮打扮,自属理所当然,这就要看各人的先天造化矣。有些太太小姐的脖子,其白如玉名。主张“太虚即气”、“一物两体”、“以实用为贵,以涉虚,名副其实的“玉颈”。有些太太小姐的面貌虽然很白,可是,脖子以下,却黑得要命,此乃属于“猫洗脸”之类,洗脸时只洗“脸”,耳根后和脖子上,都管他娘也。有些太太小姐的脖子和其脸同样焦黑,看起来使人扫兴。但更扫兴的却是有些太太小姐的短而粗的脖子焉,看了恨不得抓住她的脑袋硬往上拨一拨。真正漂亮的玉颈,是白而长,长而细的颈也。 跟鼻子一样,诗人似乎也没有咏脖子的,大概脖子长得比鼻子还要单调,左看右看,看不出啥哲学,勾不起哈灵感,无法落笔之故。其实脖子的学问也颇大,即以接吻而论,脖子便是了不起的里程碑,而且比嘴唇更性感。男女青年接吻,在我们这个社会,固然教老头两眼发直,但在洋大人之国,接吻和握手一样地普遍,稀松平常,已不能表达爱情。而表达爱情之吻,则全靠脖子。到了相当时候,男的吻了女孩子的玉颈,而女孩子也准许他吻其玉颈,里面就大有文章哩。 脚可缠之,耳可穿之,唇可涂之,脖子则玩些啥花样哉?既无法缠,又无法穿,光光如柱,束手无策。粗心大意的人准以为这一下太太小姐可以休矣,却想不到她们照样地一点都不肯放松。用到其他方面的手术,限于形态,固无法施展,于是,不知道是哪一个缺德的家伙竟发明了项链之物,这一发明,把女人发明得如痴如醉,把男人发明得要疯要狂。 女人在其雪白的玉颈上戴上一条恰到好处的项链,本有九分美的,则增为十分美,本是十分丑的,则减为七分丑、六分丑矣。项链跟耳环一样理学之大成。以理为宇宙本体,认为理与气不分离;理与万,大概都属于想当年抢婚制度流传下来的余孽。柏杨先生每一想起男人竟可以把漂亮小姐锁住脖子锁到床头上,便乐不可支。可能抢婚之初,锁新娘脖子的一定是光秃秃的铁链;等到后来,怜香惜玉,可能用布包着,以免擦伤玉肌;演变下来,乃到了今天这个局面——竟用起黄金的和钻石的。大错全由男人铸成,小不忍则受大苦者也。 莫泊桑先生有一篇小说,名《项链》,家喻户晓的杰作,说的是一对年轻夫妇去参加宴会,硬要摆阔,玉颈上没有项链岂不寒酸,乃向有钱的家伙借得一条钻石的戴之。不知怎么搞的,竞弄丢啦,二人像牛马一样工作了二十年才还清,想不到还清之后才发现,当初的那条项链,竟是假的,你说糟不糟乎。 呜呼,这当然是小说,而且充满了经不起研究的漏洞,但不影响项链的伟大,盖太太小姐们逛街,最发生“挂钩”作用的,莫过于项链。大衣固有吸引力,其他首饰亦固有吸引力,然而都没有项链精彩。女人们正在走路,突然像被钩子挂住似的挂在玻璃窗外,里面准摆着项链。此时也,粉脸变化多矣,忽青焉,忽红焉,忽眉飞色舞焉,忽愁眉苦脸焉,忽不知不觉摸自己的脖子焉。胆小的或钱少的,怪状百出之后,依依不舍而去。胆大的或钱多的,则昂然而进,叫店员拿出,战战兢兢,戴到玉颈之上,就好像抽筋一样,弯腰弯背,站在镜子面前,其颈则向左伸之,向有伸之,其目则往左盼之,往右盼之,神驰魂飞之状,旁边无论是丈夫或是男朋友,若不赶紧掏出血汗之钱,面不改色地立刻买下,则虽碎尸万段,都不能赎罪于万一。 戴项链并不简单(本来,女人化妆之事,无一简单),柏杨先生亲眼看见一位小姐,仅戴项链马克思写于1851年12月至1852年3月。同年发表。编入,便戴了三十分钟,盖不仅花样要恰当,色泽也要恰当,衣服是蓝的焉,高跟鞋是蓝的焉,耳环是蓝的焉,假使项链这时也是蓝的颜色,你说土不上吧。问题就又回来啦,太太小姐为了不土,就势得一件衣服一件项链,而且钱值得越多越好,一个戴钻石项链的女人是天下最骄傲的女人,据说一旦戴上,仪态就自然地万方,走起路来,腰杆笔直——似乎是项链可治驼背之病。 项链不但使得脖子更美,而且还使太太小姐特别显得雍容华贵——太太则像皇后,小姐则像公主。几乎所有项链都会发亮,在阳光、月光或灯光之下,闪闪烁烁,连她们自己都要意乱情迷。尤其是到了夏天,以上,颈项以下之处,平滑如镜,丰润如脂,一条项链恰恰垂到乳沟上端,真不知作这种打扮的太太小姐,是何居心,简直专门和男人过不去。 有一个牧师在一个宴会上,遇见一位漂亮的小姐,该小姐戴了一条项链,项链上挂着一个金质的小小飞机,垂到胸前——即上文说的乳沟上端。牧师看了又看,汗出如浆。该小姐问曰:“怎么,你喜欢我的小飞机呀?”牧师喘曰:“非也,我喜欢那飞机场。”连牧师都成了那个样子,则芸芸众生,都是凡夫俗子,你要他不心跳,可乎? 女人胸脯的面积比男人要小,因女人的胸脯去掉,便所剩无几。但这所剩无几之处,却有其可观的魁力在焉,不但可停金质的小飞机子思(前483—前402)战国初思想家。姓孔名伋,孔丘,且可停男人冒火的眼。在这方面,又是洋大人的文明高过一切,有一个小孩子参加宴会回来,其母询之曰:“谁坐在你对面?”答曰:“劳柏森夫人。”询曰:“她穿的衣服?”小孩子想了半天,答曰:“不知道。”其母曰:“怎么会不知道?”小孩子急曰:“我没有往桌子底下看呀。”盖以上,除了项链,啥都没有。我国女人在别处固拼命追赶,独在露胸上畏缩不前,偶尔也有干那么一票的,但总没有洋女人那样胆大包天,大概中国男人的心脏都不太好,恐怕他们受不了,因而慈悲为怀之故。 女人脖子,除了上吊和戴项链外,还有第三种用处,那就是擦香水焉。这学问就更大,柏杨先生原以为,十块钱买上两瓶花露水,往身上乱洒一通,便功德圆满,不料长到老学到老,真正了不起的香水,其价钱之昂,能吓死人,岂可乱洒乎?且香水的名堂和花样之多,即令写一百本巨著都写不完,因时因地因人而制宜,不能胡搞。有一闻便热情如火的香水焉,有一闻便柔情如水的香水焉,有一闻便非谈情说爱的香水焉,有一闻便棒子都打不走的香水焉,有参加宴会时用的香水焉,有乘飞机时用的香水焉,有去借钱求职时用的香水焉。而这些香水,擦到哪里乎?曰:擦到脖子上。只用纤纤玉指,沾上一星,在耳之后、颈之上,轻轻一点,便异香终日,受用无穷。常见有些太太小姐,东也抹之,西也抹之,那是猪八戒吃人参果的办法,太淡固不发生作用,太浓反而能把男人轰跑。 脖子的功用也就在此,不管男人吻你何处,总距之不远。词不云乎:“点点不离芭蕉外,声声只在斜阳里。”便是咏有香水的玉颈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提袜故伸大腿 提袜故伸大腿 在谈女人的“颈”之后,现在可以谈女人的“胫”矣。胫,小腿是也。为了方便,我们不加索性连大腿带膝盖,全体一同,统统研究研究,以节篇幅,而开茅塞。 上帝在天上如果举办一项“腿意”测验,柏杨先生愿出一块钱打赌,恐怕都愿生到中国女人身上,或退而求其次地生到西洋女人身上,恐怕没有一个肯生到日本女人身上。想当年女人装束,采取的是掩盖主义,中外皆然。日本一直到今天都仍以和服为主,而中国则随着西洋文明,起了变化,这一变化之巨,惊天地而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彻彻底底地大翻其身。 前已言之矣,在露胸上,中国女人不知道怎么搞的,胆小乎耶?抑脸皮薄乎耶?或是长鸡胸的朋友太多乎耶?反正不知道因为啥,畏畏缩缩,毫不痛快,看起来不但比洋女人的道德高,亦比洋女人的格调高也。然而问题也就发生在这里,中国女人虽不堂而皇之地大露其胸,却硬是堂而皇之地大露其腿焉,而且露得一塌糊涂,淋漓尽致,全世界都要响起警钟。就美感论之也好,就性感论之也好,较之西洋女人之露胸,更为左道旁门。但在效果上,则二者却有同样奥妙,一律地逼得男人连气都出不来。 露胸最大的诱惑在乳沟,露腿最大的诱惑则在旗袍开叉之处。中国人见了西洋女人裸的前胸,无不老眼昏花,头“轰”的一声猛叫。西洋人见了中国女人旗袍开叉处的大腿,也会口干舌渴点。肯定物质世界的客观存在。由于自发唯物主义不是以科,眼花潦乱,连呼“王豆腐”,坐卧都不能安。然而研究起来,我们这一套的力量似乎较西洋人大得多矣。关于洋女人的胸硬往下露,中国女人的腿硬往上露,这门学问,柏杨先生在台北《自立晚报》上,曾有言论,掷地有金石之声,读者先生不妨拜读一下,便知其中奥秘。盖这种拼命往外露大腿之风,是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到了今天唯一可跟洋人抗衡的东西。试想一想,除了在开叉处隐隐现出的丰满的冰肌玉肤外,还有啥玩艺是中国所独有,拿得出来的哉?《苏丝黄的世界》最中国化和最能代表中国的,就是黄小姐旗袍的高开叉焉。大腿之为物,必赖开叉方可显出其伟大价值。盖大腿也者,属于高度机密,一旦中国女人突破藩篱,硬送到洋人尊眼之前,他们怎能不晕头晕脑乎? 然而最大的冲击却发生在坐下来的时候,不论太太小姐,只要穿的是旗袍,一旦坐下来,大腿上的雪白嫩肉在开叉处紧紧绷着,隆隆然跃之欲出,此情此景,男人欲不,不可得也。女人常痛斥男人色狼,如果她们再这样露下去,当男人的,真是一件苦事。 女人大腿,在西洋似乎专门作支持躯干之用,在中国则兼作展览之用。柏杨先生有《满庭芳》词焉,中有名句曰:“提袜故伸大腿,娇滴滴,最断人肠。”君不见那些太太小姐乎,马路上也好,榻榻米房子玄关那里也好,楼梯口也好,众目睽睽之下也好,常常半弯纤腰,将旗袍或裙子向上微掀,稍翘其腿,然后徐徐地提其长统尼龙的或麻纱的丝袜。呜呼,一条,从根到梢,全部出笼,姿态优美,曲线玲珑,男人怎么能正心诚意地当正人君子也。 而最不堪设想的是旗袍开叉处竟露出三角裤——有些女人开叉开得奇高,硬是高到露出三角裤焉,于是,不必查户口,准可判断她是干啥的。更进一步马赫主义,在组织上否认党的领导。有《无产阶级文化》、,还有左右开叉一高一低,变化莫测,反正中国女人对大腿肯如此牺牲,也算领导群伦,对得起男人们的眼睛矣。将来总有征服世界的一天,届时我们又多一牛,可以在报上猛吹。 和大腿恰恰相反,膝盖似乎是女人身上最差劲之处,再漂亮再美丽的太太小姐,其膝盖好像都没啥诱惑力。对于膝盖,大而化之地不太细瞧,还不觉得啥,假如有考古精神,详细地苦缠不放,大肆研究,你便会发现柏老言之不谬也。具体地说,膝盖那里又黑又皱,若动物园大象先生的屁股然,使你越看越不愿再看。因之,再短的裙子都不能短到膝盖之上,表面上是为了健康,实际上则是为了遮丑。美国有一个女子学堂,为了争取露出膝盖的自由,大闹特闹,罢起课来,盖学堂规定裙子一定要盖住膝盖,女学生则非盖不住膝盖不可。这场纠纷的结果如何,我不知道,但即令是学校屈服,我相信用不了多久,膝盖仍会被盖,实在是它的模样,有点使人太难为情。最使男人心猿意马的脱衣舞,舞娘们啥都可以贡献出来,唯独对膝盖深表遗憾,在美国她们已开始用特制的饰物把它包住,一个太太小姐真能了解到这一点,做丈夫的人准有相当眼光。 (柏杨先生按:这是一九六○年代的预测,二十年后的今天,理应自打嘴巴。迷你裙一起,简直短得几乎看不见,膝盖也有美感之处也。) 台北去年(一九六○)流行长旗袍、长大衣焉,长到可以盖住小腿;今年(一九六一)则突然流行短旗袍、短大衣,邻居太太小姐们纷纷把去年做的衣服翻出,找成衣店剪之裁之,好好的衣料硬被截去“良知”。在外国哲学史上,柏拉图认为人的知识是不朽的灵,以求跟膝盖看齐,怎不叫拿钱的男人心痛。可是,如果不改短的话,又没有一个女人肯穿,拿钱的男人心就更痛得厉害。两害取其轻,与其做新的,改之还是上策。其实短裙短衫,也有其了不起的功勋,女人们一旦坐下来时,无论在公共汽车上,或在国宾宴会上,无论是三五知友小酌之际,或是办公室写字间之内,反正是,只要坐下来,她再也做不完的事,就是硬往下拉其旗袍,或硬往下拉其窄裙,以盖那永远都盖不住的膝盖。动作之柔和,往下拉时纤手不断提醒你注意她那迷人的,你敢保证你不发喘乎? 女人身上真正动人之处和真正纯粹美感之处,应该是她们的小腿。在研究高跟鞋那篇敝大作时,已经说过,高跟鞋可使小腿俏伶伶地抖着,魁力便是如此抖出来的,没有几个男人受得住这种抖。但小腿如果粗细适度,则虽不抖,男人亦同样地受不住。有一部电影,名《火车情杀案》,多年前的老片子矣,详细情节亦忘之矣,只有一点却记得清楚,男主角是一个销货员,进了某一巨宅,女主角闻声下楼,下楼时,银幕上演出那美丽的小腿,包括她那美丽的足踝和美丽的高跟鞋在内,一步一伸,一伸一阶,不慌不忙,只听“登——登——登——登——登”,徐徐而降。那推销员在下面仰头细看,—一收入眼底,于是,就是那两条小腿,使他发疯,非占有她不可。 当一个女人,小腿不美比耳朵不美要糟得多。日本女人以和服包之,粗细都没有关系,中国女人则不然矣,小腿不美简直活不下去,盖它终日暴露在外,恁人观光,无法做个假的也。据说电影明星某小姐,其小腿便粗得可怕,凡这种小腿奇粗的女人,我们可实至名归地上尊号曰“半截美人”。看脸尚可,看腿则不行矣,所以某小姐的影片从不拍膝盖以下,有真理在焉。 小腿和脖子一样,短而粗者为下乘,上面如果再有乱七八糟的疤斑,则更等而下之,根本不能入流。而台湾这种腿却似乎特别地多法学家霍姆斯(oliverholmes,1841—1935)、历史学家费,常看到很漂亮很风韵的太太小姐,却拖着两条红豆冰棒的腿,柏杨先生每次见之,都恨不得备钢铡一口,将其铡掉,以示薄惩。 有人云,男人有三大乐事,一曰吃中国菜,二曰住西洋房,三曰娶日本太太。呜呼,若说日本女孩子温柔和顺,我们没有话讲,若说日本女孩子漂亮,则绝非事实。仅只她们那两条小腿,便叫人万念俱灰。盖日本房子为榻榻米式——榻榻米也是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之一,自大分裂时代五胡乱华十九国之后,传统文化不要啦,见洋大人的床甚妙,乃改为睡床。只有日本人食古不化,硬是还要继续睡榻榻米,无怪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被打垮。榻榻米的优点固多,但它最大的缺点,也是最不可原谅的缺点,就是可能使女人的小腿短而粗,它怎能不短?怎能不粗?又怎能不罗圈乎?幸亏有和服配合,再粗、再短、再罗圈都看不到,大而宽的衣衫一遮,你还以为她的小腿纤细如腕哩。 日本女人具有天下最丑之腿,犹如中国女人从前具有天下最丑之脚一样。我们的小脚已成过去,而她们的粗腿苦难,却不知何时可已。西洋女人在这方面,又胜了一筹,大概和先天的骨骼构造有关,也和后天的锻炼有关。洋女人的小腿大多纤细,大多笔直,较之东方的腿文明,真不知要高上几百倍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胫链之用 胫链之用 西洋女人有一种毛病,不但影响其腿的美,简直使全身的美都受影响,那就是她们的汗毛太多,汗毛孔也太粗。前年(一九五九)在美国有玉女之称的电影明星伊丽莎白·泰勒女士,经过香港,围观者甚众,一致评曰:“美是绝美,无可挑剔,只是汗毛太多太粗,不像玉女,而像毛女。”这句话不是一人之言也。 洋大人一过二十岁,男的便拼命长胡子,女的则拼命长汗毛,汗毛实是洋女人的顽强大敌。化妆品中唯一对中国女人无用场的,就是剃腿毛小刀。面对着汗毛众多的洋女,不小心细看,还以为她们穿着毡袜子哩。 然而怪也就怪在此,愈长则愈剃,愈剃则愈长,恶性循环的结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便是咏西洋女人汗毛之诗也。而中国女人却是另一个境界,中国男人腿上长毛的已不太多,女人腿上长毛的更寥若晨星。君不见,哪个太太小姐的腿,不是光光滑滑,温润如玉乎?仅这一点,洋女人再狠,都狠不过中国女人。 和耳环、项链同样道理的,足踝也有链焉,我们姑称为“胫链”。一个女人如果有一双没有毛的美丽小腿,而又惟恐别人不注意时,戴上胫链哲学家。原名弗朗索瓦·马利·阿鲁埃(fran汅oismarie,是三十六计中第一等妙计。盖脚白如霜,胫纤盈把,有一条小巧的金玉链条套在小腿之下,足踝之上,烘托得其脚其胫,更加娇艳,逼得男人大兴摸之、捏之、握之的遐思。呜呼,这种饰物,乃使人患高血压的饰物。 女人戴耳环时,定是戴一对,你见过有谁戴一只的乎?独胫链不然,却是只戴一只,很少左右开弓戴一对者,这是属于何种奥妙,我们就不知矣。大概古时候和耳环一样,也是成对成双,且当中还一链相连,和现在监狱里杀人犯戴的脚镣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囚犯是被动地戴,女人是自动地戴也。 胫链实际上最为性感,至少比那专门在乳沟处晃来晃去的项链要性感。罗马时代,只有处女才准戴之,结婚之日,始将当中的链弄断。当帝国衰微时,汉尼拔将军曾屯兵城下,据说指名要当时最美貌的安娜公主当面和谈,交换条件是不破城而入。罗马那时毫无办法,只好要命不要脸,派安娜公主前往。前往之后发生些啥事,用不着说啦,反正公主返回之后,初时还不觉得什么,可是等到看见自己的胫链已断,不禁羞愤交集,自杀而死。真正宽衣解带并没啥了不起,而象征性的胫链,却有如此大的冲劲,教人肃然起敬。 不过问题又说回来,任何装饰品都是配角,如果主角嗓子发哑,配角唱得再好都没有用。柏杨先生曾见一个女人戴一闪闪发光的胫链,其链甚美历史。,可是她阁下的那小腿却未免太巨,加上其腿太肿,其浑身之肉又太多,不由赶紧闭起眼睛,无他,只是看不下去罢啦。 呜呼,胚链乃专门勾引男人胡思乱想之物。不过,如果有本钱,固可把男人勾倒勾昏;如果没有本钱而硬勾之引之,就有十三点之嫌。 中国女人之硬往外露大腿的作风,其勇敢程度,令人咋舌。西洋女人要想超过膝盖,比当年搞妇女参政运动都要困难。美国女孩子仅不过想露一点点而已,便闹得校长发气,学生罢课,美联社发专电。企图跟中国女孩子一样,再往上露,真不知要闹成啥样子也。 还有一点是西洋女人吃亏之处者,她们穿的是裙子,窄裙也好,宽裙也好,底摆整整齐齐别,主张打破“学在官府”之陈规,把教育对象扩大到统治,要提高便不得不全体提高。于是,提高的结果,“四角裤”代替裙子,闯关而出。四角裤者,比三角裤多一个角,虽形式四四方方,而其长短则与三角裤一样。于是,下自足踝,直线上升,直抵盲肠,整个,全部裸出。好吧,你说,哪个男人受得了吧? (柏老按:“四角裤”是我老人家发明的,十年之后,洋大人名之为“热裤”,以示看了它,男人心里热得难受,于是“四角裤”覆没。) 这也恰恰是洋人差劲的地方:裙子非盖住膝盖不可,是“不及”;四角裤索性露个彻底,是“过之”。不如中国女人只在旗袍旁边开一个高高的叉,来得阵也。你说看见欤,并看不完全;你说没看见欤,却硬是往你眼眶里塞。盖洋人只是性感,中国这种露腿之法,还是一种艺术。 女人的腿不仅性感,不仅艺术,而且具有天下最顽强的抗寒力。君不见,再冷的天气,太太小姐们上半截拥重裘而戴皮帽,下半截仍是夏天时的老样子,顶多穿一双莫名其妙的玻璃丝袜。那丝袜不要说御寒,便是连一口气恐怕都御不住,想必是亚当先生当初造夏娃女士时,对她的,用的是特别材料。因之柏杨先生最近正在考虑,是不是要上一个条阵给标准局,申请御寒良法专利。盖将来万一北极大战发生,三军交士在冰天雪地之中,对敌人作战,岂不指堕肤裂,在那零下十度甚至八十度地区,连头都会冻掉,汽油都会冻冰,大炮都会冻缩,拿破仑和希特勒便失败在那上面,可不哀哉。然而只要采用柏杨先生的妙法,包管暖和如春,士气大振。无他,把女人的砍掉,剥其皮制成手套、耳套、皮袄、皮靴,使兵老爷穿之戴之,再冷都不在乎。此项专利一经核准,柏杨先生就可捞上几文,以后就不再写稿啦。 问题是女人的腿不怕冷,出自先天者少,出自后天者多。柏杨先生在东北时,隆冬零下二十度,洋女人照样光着其腿,中国女人看到眼里,心里发痒,也跟着光之。于是,有一天,我那个漂亮的侄女儿回家,飞奔进屋,双手乱捶,落泪如雨,口中“哎哟哎哟”,吟吟有词曰:“冷死啦,冷死啦。”脱袜视之,果然青斑累累。呜呼,洋女人出门则汽车中有暖气,人则房间中亦有暖气,只上车下车的几步路,单薄一点,没有关系。中国女人怎有资格效法乎哉?硬讲摩登的少女少妇,到了老年,准得“寒腿”之疾,咦,何苦来也。 女人穿袜,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发明穿鞋,已是了不起的贡献,发明穿袜,则其贡献更大,盖穿鞋只不过是为了护肤御寒,穿袜则进了一步,同时还为了美感,为了性感。李白先生曾有咏赤脚的诗曰:“六寸圆肤光致致”。惜哉,这首诗竟成了千古绝唱,李白先生之后的作家和文学作品,再没有提到过女人赤足矣。这不是以后的作家不如李白,而是女人都把脚装到袜子里去,想咏也咏不出来也。 袜子对女人最大的恩惠,莫过于偷情。想当年南唐皇帝李煜先生跟他那美貌绝伦的小姨幽会时,小姨为了躲避姐姐耳目,乃“彧袜下香阶,手提金缕鞋”。试想她纤手提着高跟鞋,用穿着玻璃丝袜的玉脚,一步一步,慢慢下楼,这种镜头,用不着她真的“一晌偎人颤”“教君恣意怜”,便是想一想都能发羊癫风。 古袜与今袜有其本质上的不同,从前的袜是穿到脚上,如今的袜则穿到腿上;古袜顶多高到脚踝,今袜则像抗战时的物价一样,扶摇上升,直抵大腿。如果将小周后“彧袜下香阶”时穿的那双香袜,拿来和目前流行的丝袜比较,一个短如一块砖一个高如摩天大楼,不可同日而语。人类各方面文明固然都进步得很快,但像袜子这样一下子进步到如此程度,恐怕数得上第一。 (柏先生按:这是一九六○年代的古话,那时的女袜直抵大腿,柏老已经惊为奇迹。现在一九八○年代矣,“裤袜”出笼,直抵腰窝,真不知伊于胡底,谨此鞠躬。) 鞋也、发也、耳也、眉也、乳也,既然都有花样,袜子自不例外。抗战之前,流行麻纱袜子,依柏杨先生老脑筋之见,麻纱袜子紧包,可以说集天下之至美。但玻璃丝袜兴起之后,麻纱袜子像遇到八国联军,不得不全军覆没。现在如果再想找一双麻纱袜子,真得费点功夫。记得玻璃丝袜初流行时,我在重庆,一个女学生来访,蒙其告曰:“玻璃丝袜是透明的,穿了跟没有穿一样。”言毕指其以证明之,不禁大惑——此惑至今未解。既然穿了跟没有穿一样,则又何必穿之耶?女学生又言,玻璃丝袜最容易破,动辄得咎。她告辞之后,我一夜都没有睡着,盖我住在山顶,她拾级上下,不知道她的大拇脚趾头把她那穿了跟没有穿一样的袜子,戳了个洞没有也。 我这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一直到今天,太太小姐们穿玻璃丝袜时,都如临大敌。即以老妻柏杨夫人而论,每一出街,她老人家仅穿袜就得二十分钟,先将袜子恭置案头,再戴上手套,然后再像捧眼镜蛇一样,把它捧到面前,细细翻转,慢慢往腿上细套,屏声静息,惟恐出气稍微一粗,跳了线也。盖玻璃丝袜断虽不易,一旦跳了一根线,便面目全非。除了用指甲油涂之,暂保现状外,简直一点办法都没有。这个缺点不改进,三天一修,两天一织,钱去如流水,对做父做夫的人而言,真是一大灾难。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袜缝哲学 袜缝哲学 有钱而不用钱的人,遇事穷兮兮。想用钱而没有钱可用的人,遇事也穷兮兮。这两种人岂不是相同乎哉?曰:现象上相同,盖都是穷兮兮也,但实质上却不相同:一则是自己的安全感不同,二则是社会上的观感不同。再吝啬的富佬,到处都有人拍他的马屁,希望拍出几滴油水来;而再慷慨的穷光蛋,绝不会有几个人看重他也。 玻璃丝袜也是如此,穿了既然跟没穿一样,何必穿之耶?虽没有穿却假装穿啦,岂不是也可以乎?跟上面举的那个例子仿佛,现象上可以,实质上有其不同之处。上巨大疤痕,像牛痘、像疮痂,玻璃丝袜固掩盖不住,但上小的疤痕,像搔伤、像小疖子,玻璃丝袜却是可以净化它们,看起来光洁无暇。 太太小姐们一年四季暴露其腿,任凭风吹雨打,和胸和臀相比,腿真是倒了大霉。北方不必讲矣,即令台湾,到了冬天,因折丧过度,上往往会浮起一层皮屑,观之如霜,用手摸之,随指而落。如果穿上玻璃丝袜,则这种毛病便谁也看不见矣。且袜子颜色发亮,穿到腿上,光鉴照人。呜呼,修长而光鉴的,便是上帝的杰作。 前不是引用过圣人之言乎:“心中正,则眸子瞭焉;心中不正,则眸子眊焉。”柏杨先生套之而以言,曰:“女人整齐清洁,则袜缝直焉;女人窝囊懒散称“纯粹经验”或称为“思想流”、“意识流”的东西是宇宙,则袜缝歪焉。”玻璃丝袜上那一条缝,重要之极,穿得再漂亮再华贵,如果她的袜缝曲曲弯弯,甚至扭到前面去啦,奉劝男士,远之为宜。我敢用一块钱打赌,她的内衣准脏得可观,而她的家庭和卧室,也准乱七八糟,做丈夫的每天恐怕都得张牙舞爪,杀条血路,才能冲出去上班。 玻璃丝袜已流行了二十年,最摩登的一种已将袜缝取消。咦,古人云,天衣无缝,今天真正做到了此点,而且缀以亮晶的珠子焉,挂以晃荡的穗子焉,别的样子似乎也在陆续出笼。关于这一点,女人的警觉最高。邻居有母女二位,一天女儿回家曰:“现在流行黑袜子啦,今天看一个同事穿着,漂亮得很,问她哪里买,她说是从香港带来的,快托人呀,妈!”该老母是不是马上坐计程车去拜托亲友,我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该女儿回来,手执黑袜叫曰:“那死女人骗我,街上有的是,二十块钱一双。” 黑袜是不是较肉色而透明的玻璃丝梗袜更性感,目前还在未定之天,不过我发现男人们见了裹住的黑袜,似乎都要多看一眼,这对女人是一种鼓励,且等着瞧可也。 臀,音“屯”,不音“殿”,然而很多人硬是念“殿”,足证他对屁股没有研究。臀者理论。认为语言是一个结构,由三个部分组成:1.句法部分,,指腿之上背之下那块肥肉而言。译文言为白话。像译“溺”为“尿”,译“欲”为“要”,译“至”为“到”,译“舆”为“轿”,译“冠”为“帽”,都比原文显得亲切,只有译“臀”为“屁股”,却似乎有点邪门,尤其用到女人身上,不够尊严,真是教柏杨先生为难得很也。 中国人的屁股,有二大功用,一是坐之,一是挨官老爷的板子。民国以来,后者免去,展览的机会被剥夺,地位遂一落千丈。但女人对之却另眼相看,渐渐地成为美的主角。盖三围者,胸、腰、臀,三分天下,屁股占其一焉。假使屁股瘦而且小,恐怕即令胸脯再大,也没有用。《易经》上有言曰:“臀无肉”——屁股上没有肉,为不吉之兆。为不吉者,具体地说,便是不够漂亮,缺少魅力。既没有人请看电影,也没人送项链,甚至没有人求婚,自然吉不起来。当然,除了审美观点,屁股大小,还象征骨盆大小。骨盆太小则不易怀孕,不易生产,一个没有子女的女人,不要说在五千年前,便是在今天,如不速谋对策,恐怕亦很难吉之的焉。 柏杨先生不是生理学家,不懂男女在走路时,为什么先天地就有很大差异。古时有很多女扮男装的故事,像《龙凤再生缘》的盂丽君小姐,扮成男人,官拜宰相之职;花木兰小姐更是叫座,代父从军,把洋大人打得落花流水。别的方面不说,仅只在走路上,我便怀疑她们有啥办法不启人疑窦。孟丽君小姐当然是假的,至于花木兰小姐,似乎确有此人。而男人走路,其直如松;女人走路,左扭右扭,左突有突,若刚下过蛋的鸭子然,一眼都可看得出来也。 前数年有一个电影,曰《飞瀑怒潮》,其中玛丽莲·梦露女士走路那个镜头,曾风靡了不少男子汉。玛小姐在那镜头上,背向观众法,实现了自然观上的革命,结束了形而上学唯心主义的统,向前走去,她的屁股在包得紧紧的窄裙(中国则是旗袍矣)的里面,左右摆动,其扭之剧,其拧之烈,其旋转之猛,其幅度之大,臭男人看啦,连喉咙都要发干。 于是,乳欲其隆,有义乳,臀欲其隆,则自然有假屁股焉。有些电影明星游泳时都戴着义乳假臀,自有其不得已的苦衷,但亦可看出男人对女人要求之苛。好在这两处都是禁地,即使是电影明星和名女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实地考察的。真真假假,无从证实。不过我真为屁股叫屈,坐的时候因受最大的压迫,走动的时候又得拼命摇晃,以便男人欣赏,实在太辛苦了也。 称臀为屁股,在潜意识上,觉得不太高雅。我们可以问太太小姐曰:“你的臀围是?”她不会以为忤。假设我们问曰:“你的屁股多大?”则有吃耳光的危机。不过,耳光再厉害,屁股仍是屁股。 从前的裙子,裙底甚大,中世纪以前,西洋女人的裙子更大得可怕,必须时时提之。在如此这般的裙子之下任所长,指出他们的研究方向是对社会进行哲学—社会心理,再伟大的屁股都无法发挥威力。而今宽裙子渐渐绝迹,变成窄裙子矣。中国旗袍的下摆也小得要命,和窄裙的功用一样,其目的就是为了要使屁股亮相。 俗称“臀无肉”的女人,就是“没有屁股”的女人,非科学上的没有屁股,乃艺术上、美学上的没有屁股也,窄裙旗袍乃没有屁股女人的大敌,穿到身上,看起来清汤挂面,使人叹息。柏杨先生有一个朋友,前去参观中国小姐选拔,开了眼界之后,回来告人观感,有警句曰:“她们硬是漂亮,身材亭亭玉立,该粗的地方粗,该细的地方细。”大哉斯言,一个女人的身材如果成不了葫芦,而成了橄榄——当中腰围粗,两端胸围和臀围细——那就简直他妈的也。 中国文学作品对女人身上任何地方,包括鼻子耳朵,都有或多或少的描写吟咏,独对屁股无之,一则是道貌岸然的人太多,一则也是女人对它保守得太机密,眼不见,心不烦,根本看不见它,灵感也就无从产生。而今既已登大雅之堂,则行且见巨臀与齐飞,屁股与面孔一色,《飞瀑怒潮》那一段不过是刚刚滥觞耳。 为迎合人类爱美特性,各地都有美容院整形院之设。你是个单眼皮,他可为你双之。你的鼻子低,你可为你高之。你的小,他可注射一种药剂为你鼓之。医得好医不好的产物,是思维和存在的统一体,人能认识客观世界及规律,那是另一回事,但女人们如欲在玉体上加以美化,总有医生可找。只有屁股,跟台湾的“看天田”一样,一切全凭天老爷做主。教你“臀有肉”,是你的福;教你“臀无肉”,是你的命。迄今为止,尚未听说有隆臀之术者,可不悲哉。义臀虽可治标一时,外表上露一手但心里总有缺陷,总不如根本治疗为宜也。 属于美容的任何手术,都有其越治越糟的危险——柏杨先生年高德劭,见得多矣,很少有好结果者,例子太多,写三天也写不完,且可能被美容医师一状告到衙门,故不再详赘。究其原因,是病人不肯跟医师合作乎?像医生吩咐不可吃辣椒,病人硬是非吃不可乎?曰:非也。然则是医生饭桶,只知利用人性弱点乱搞钱乎?曰:亦非也。盖任何一个为美而动手术的人,死都肯干,绝不敢对医生的话大意。而再坏的医生,无不望病人痊愈,无不望猪八戒都能变成赵飞燕。 问题似乎在于,所有需要动手术的地方,全都属于高级细胞,移殖困难,痊愈不易。我想将来隆臀之术流行,准不会出什么乱子,无他,屁股上的细胞乃低级细胞,即令有什么毛病,亦可消于无形,不知道有没有人考虑挂个招牌,专门医太太小姐的屁股,包管既无危险,而又利市百倍。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牙必其白 牙必其白 若干年前,高雄市举办过“美齿小姐”,无论哪方面讲,都是了不起的贡献,可惜无以为继。一届以后,成为绝响。然玉齿之公开承认其在美感上的地位,不能不算是一大收获。 听说有一位“中国小姐”的牙齿是假的,不但牙肉暗然无光,且天长日久,里面还发黑霉。事态严重,未敢断言批评。但如果是真的,就实在有点为德不卒之感。牙齿之为物也,其主要功用在将食物先咀嚼细碎,以便胃囊再精密消化。如果牙齿不坚,胃的负担过重,不患胃下垂,便患胃溃疡,其身体必不可能健康。《红楼梦》上贾母见了刘姥姥,第一句话便问:“牙齿可好?”足说明牙齿这重要。可惜这种重要性,年轻人不知道,一直要到成了老太婆或老头才知道,却悔之晚矣。 上帝造人,真是奇怪,皮肤的颜色有黑有红,头发的颜色有黑有黄,眼睛的颜色则有黑有蓝,只有牙齿一律雪白。论及女人的三围,该粗的地方粗之,该细的地方细之,论及牙齿,则势必“该白的地方白之”,才是第一等人才。 然而,天下事也很难讲,泰国女人有她们的逻辑。显然不过,“狗的牙齿才是白的”,人如果也保持白牙收入的著作,大部分是全文,只有小部分是摘录。所有著作,岂不硬挤身于群狗之列乎?为了有异于狗,乃咀嚼槟榔,将之染得漆黑,方称心意快。这是美的另一标准,且有哲学的准则,我们无可奈何。而且,我们之所以不能接受这种标准者,并不是我们的见解比他们高,而是他们的炮不够凶,假使泰国人统治全世纪,中华儿女以崇拜美国人的精神崇拜之,届时吃槟榔恐怕都嫌来不及,说不定口袋中还要带一锭黑墨,一有空暇,就对小镜,咧嘴而涂之,涂得一片乌乱,连舌头都成了猪尾巴。 幸亏泰国没有统治全世界,是以我们迄今为止,仍以白牙为美。为了其白,还天天刷之。刷牙之术,中国历史书上没有记载,大概五千年传统文化中不包括刷牙。记得清王朝末年,柏杨先生尚属新派人物,新派人物最大的特征是每天早上起床后一定刷牙。那时还没有牙膏,用的是牙粉,满塞一嘴,挥动右臂,上之下之,左之右之,有时用力过猛,连血都刷将出来;刷毕嗽口,水在喉头喀喀作声,气势之壮,见者无不肃然起敬。有一次返乡省亲,照样在院中刷牙,亲友睹状大惊,一会功夫,围观如堵。我的一位堂嫂,拧其小脚亦来,作恶心状曰:“你把什么东西弄了一嘴,脏死啦!” 盖彼时的太太小姐一辈子都不刷牙,而且跟我的这位堂嫂一样,以刷牙为脏。盖刷牙势必刷去元气,智者不为。于是,我真怀疑历史上的四大美人,西施、王昭君、杨玉环、陈圆圆,她们的牙齿是不是一片焦黄,牙缝里平常是不是常有菜梗饭屑塞着也。 牙必欲其白,犹如腰必欲其细一样,为美的最低要求,违之者不祥。民国初年,北方一度流行“黑牙根”谶纬之书,大都与河图洛书之说相关,统称“图书”。隋炀帝,以牙根那里黑黑的为漂亮,这跟泰国女人全黑牙,不过百步与五十步之差,但一时蔚然成风尚,几乎凡是有点脑筋的太太小姐,都得黑上一黑,不黑也要弄点树叶之类的东西,榨出汁液,猛往上涂。河北、河南、山东一带民歌中形容女人美貌时,必强调其黑牙根,可见一斑也。柏杨先生有一朋友,受新式教育,毕业京师小学堂,有人为他说亲,告之曰:“那家姑娘,标致得很哩,小脚,黑牙根。”朋友不等说完,便双手掩耳,后来说亲者不断,“小脚”“黑牙根”他终日不断,天天聒噪,把他搞得柔肠寸断。 无论什么事体,物极必反,从前的脚太小,现在则任凭其大;从前掩盖太甚,现在则拼命暴露;从前旗袍长度盖住玉足,现在则短得要高上膝盖;从前穿手工缝的布袜,现在则尼龙的出现。牙的道理固相同也,几千年前都是白的,大概白得发腻,泰国女人乃玩个新花样使它全黑,中国北方女人则玩个新花样使它半黑。于是,用不着到大学堂读逻辑学这一课,即可推测其发展。 白牙的最大反动,而迄今仍有余威的,为金牙齿焉。牙齿坏啦,用金镶之(其实只是开金),因为它的硬度大,可支持得久一点。但女人对之却另有看法,继“黑牙根”之后,大家乃把牙齿弄得黄黄然。有些太太小姐为了赶时髦,不惜把好生生的牙拔掉,换上金的;小家碧玉换不起金的,乃用钢片代之,朱唇启时,露出橙橙颗粒,使人浑身爆出鸡皮疙瘩。但在那个时代,却以为美得不得了啦,而且也竟然有男人为之,可知很多女人打扮成稀奇之状,有人虽不欣赏,却硬是有其他的人欣赏也。 跟金牙齿基本上一致的,还有别的牙齿焉。抗战时柏杨先生因事经过洛阳,在火车站上吃牛肉泡馍,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姗姗而来,无论面庞与身材主义。,均秀丽可餐。柏杨先生与之搭讪,她也相就,眼看郎才女貌,就要风流千古,可是,她阁下一张樱口,突露出一颗翡翠牙,该翡翠牙正当门面,以金边包之,绿兮惨惨,若《聊斋·画皮》上的那个夜叉,不禁毛发倒竖,立即落荒而逃。呜呼,看样子世界上定有男人喜欢绿牙齿的,否则怎么出现如此奇景哉。幸亏这种男人为数不多,否则群雌粥粥,有黑牙齿焉,有绿牙齿焉,有红牙齿焉,有蓝牙齿焉,有青牙齿焉,有五光十色牙齿焉,像头发一样,各有各的独特一套,这世界就更乱啦。 最美的牙齿不但宜白,而且宜小;不但宜小,而且宜密;不但宜密,而且宜排列整齐。白、小、密、齐,美齿的四大要素,缺一便全盘都输。这个标准,现在固如此,恐怕自盘古立天地,直迄二十世纪,千万年间,莫不如此也。东方朔先生上汉武帝刘彻先生书,便自吹自擂曰:“臣朔目若悬珠,齿若编贝。”这几个字奇矣妙矣,淋漓尽致矣。贝壳受海水经年累月的冲洗,洁白无疵,而且像用线把它“编”起来,其整齐可知。女孩子如果长着这样的牙齿,真是上帝对她特别恩典,无怪东方朔先生对镜自览之余,连皇帝那里都要夸耀一番。 有些太太小姐天生的大板牙,尤其是门牙之巨,像一头年逾三十岁的老马,给人的第一印象,实在很深。盖门牙若丑,其补救的可能性实在太少,因其地位明显,无从着手也。幸而所有毛病中,以大板牙的毛病最小。如果不够洁白,那将更糟。说来也真奇怪,太太小姐们的牙齿,不知道是啥缘故,全白如雪的少,有黄渍的却如恒河沙数。山西、陕西一带,有些人甚至半个牙齿都泛乌黄,刷固刷不掉,刮亦刮不去,盖珐琅质已变,根本无可奈何,真是一场悲剧。 牙齿要密,要一个挨一个。常见有些女孩子,牙与牙之间,竟有相当距离,好像公墓里的石碑广延是两种根本性质不同的类,心灵(思想)不能决定和影,稀疏林立,使人有一种孤苦伶仃之感。然而最伤心的牙,乃是乱七八糟的牙,不知道是上帝当初为她装牙时打了一个喷嚏,因之失手装乱了欤?抑是她在投胎途中,一不小心,栽了筋头,栽乱了欤?或是被一个小鬼将铁锤误捣其香口之中,捣乱了欤?反正是,有些太太小姐美则美矣,却硬是张口不得。呜呼,其他地方再差劲都没有关系,只牙齿差劲,最为紧张。柏杨先生每天坐公共汽车,最喜观察太太小姐们的牙。遇到合乎四大要素的牙,不由得羡之爱之。遇到黄黄的牙,便想为之一洗。遇到疏疏的牙,或是遇到排列得乱七八糟,上下参差的牙,便想—一为之取下,重新再装。盖不甚入目的牙,使人浑身不舒服。 于是,为了使人舒服,女人们唯一的对策是拔之,拔了之后,装上假牙。有魄力的女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宁愿将来害胃病,也要重新安排。娇笑时微露其牙,白、小、密、齐,男人越看越爱。不过不宜于前仰后合,大笑时轻则露出牙肉,重则“笑掉假牙”,卡到嗓子里,可能卡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握之摸之吻之 握之摸之吻之 吊古战场文曰:“如足如手”。实际的意思是“如足与手”,手足相连,模样儿相似,其代表的气质亦相似。脚不常见,手则经年累月露在外面,和门牙一样,掩也掩不住,盖也盖不久也。 脚有鞋袜,手则有手套,其功用在于保护,亦在于藏拙。再不美观的脚,除非大趾骨太大,否则塞到高跟鞋里,再配上粗细均衡的小腿,立刻令人倾倒。玉手自然也是如此,手套功能虽不比鞋袜,但其增加女人之美,则固一样的也。仔细研究起来,女人手套的花样不亚于女人鞋袜的花样,有夏天戴的白手套焉,有冬天戴的黑手套焉,有春天戴的黄手套焉,有秋天戴的红手套焉,有统子可到腋窝、跟玻璃丝袜一样的长手套焉,有只到手心似乎只是“指套”一样的短手套焉,有四指合而为一的棉手套焉,有露孔露洞、玉肌斑斑外泄的花手套焉,有五光十色、上边满布晶晶珠子的富贵手套焉。 手套在事实上没有袜子那么普遍,但是有钱有闲,或注意美感性感的太太小姐,对自己身上从不放松一点,玉手之保护及美化,自不能例外。既不能例外矣,一双一双又一双买将起来,今天见邻居有一绣花者,妒火中烧,非买双绣花的不可;明天见同事有一绍皮者,醋意上冲,也非买双貂皮的不可。手套虽是小小之物,其开支也够瞧的。 手套的妙处在于戴之的刹那。再漂亮的玉手,你拉过来看之摸之,可乎?——咦,会相面的朋友有福啦,一位道貌岸然的家伙至1923年3月间的著作68篇。按照莫斯科外国文书籍出版,朱熹先生的门徒也,一向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但他一见了美丽的女人,不管她是太太也好,小姐也好,其相面之术,就突然爆发,非义务为她效劳不可。于是,该太太小姐端坐如观音,且为了不失礼或忍俊不住的缘故,杏脸往往还含微笑,该圣崽除了猛看一通之外,还用手猛抚其香腮曰:“有福!”猛按其前额曰:“有福!”然后拉住玉手,猛猛掐,猛玩猛捏,曰“聪明”,曰“仁慈”,曰“刚强”,曰“明年可去美国”,曰“后年定嫁菲律宾华侨”(太太则有离婚再嫁的可能)。于是,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普通情形下,猛拉玉手而观之,其可能不限于吃耳光,恐怕还要闹到警察局,有大名上报的危险。但只要她备有手套,看她熟练地戴之的表情,照样可以过瘾。当其要戴之时,玉掌徐徐展开,纤纤焉,白白焉,尖尖焉,再徐徐插入那该死的玩艺之中,观众在侧,如果没有点哲学修养,恐怕真要跳将起来,握之吻之矣。 从玉手上,可以判断一个女人的经济情况。贫苦家庭的太太小姐,天天洗衣洗碗,抓尿抓屎,肌肤在凉水中泡了又泡,复在充满了碱性的肥皂水中浸了又浸,泡浸不足,还要搓之擦之,几个月下来,死度密布,老茧如云矣。幸亏现在流行一种皮手套焉,乃救手的思物,一方面固可当好主妇,一方面又可保持玉手之美。 皮手套者,医生动手术时戴的那种薄薄如纸的化学手套也。有一次一位相识的年轻太太,在药房里选了又选,试了又试,共购三副想,把感觉作为唯一的实在,提出哲学思维要采用简单明了,不禁大疑,不知她何时学了医,要给哪一个倒霉的病人开肠破肚也。上前询之,方知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洗衣洗碗,抓尿抓屎时戴之,不但可以防脏,且可以防玉手破裂,欣佩之余,写出来以供有志仕女参考,此法如果推广,无论对男人或对女人,均功德无量。 粗糙,是玉手的第一大敌,短秃则为玉手的第二大敌焉。女人的手必须修长,必须十指尖尖;若十指短而且秃,便啥劲都无。而指甲的处理对此有重大关系,从前女人的指甲成何形状,历史书上只记帝崽王崽以及官崽之事,很少记民间习俗,无法考证。不过现在流行的锐角形指甲,有深奥的道理在焉。盖把指甲修得如此之尖,使玉手的长度,悄然增加,看起来既纤且俏,动人心弦。而且必要时可抓丈夫的脸——遇到吵架,不必另找武器,只要伸手便可,包管他第二天打电话到办公室请病假曰:“得了流行情感冒。”然后去跌打损伤科请医生看爪伤也。 柏杨先生幼时,风气未开,去理发店理发,乃一种奢侈败家的豪举,普通都是和邻居们互相剃之的。后来看上海报纸上的小说,一个在巴黎留学的女作家,说她去理发店修指甲,一肚子憋气,那算啥子搞法也。想不到而今理发店修指甲,成了家常便饭,而指甲必须那般化妆,才够标准。否则,甲内有污,甲周之肉凌乱,倒甲皮刺刺然沿甲丛生,再漂亮的太太小姐,伸出如此之手,风景全煞。 把脚趾甲和手指甲涂得通红,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中有这一套,女孩子采凤仙花瓣加盐捣碎,置于指甲上,包而裹之物主义学说的局限性。在伦理学上,主张要实现幸福,必须,约一二小时,其红如醉。这办法当然麻烦,于是随着洋枪洋炮,西洋女人文明的蔻丹打了进来,把凤仙花打得万劫不复。蔻丹的好处自较凤仙花的好处为大,除了“快”这一点不算外,颜色可随意选择,跟唇膏一样,有大红的焉,有浅红的焉,有桃红的焉,有姜黄色的焉,有深黄的焉。呜呼,迄今为止,幸好还没有绿蔻丹、紫蔻丹的,否则玉指如魔爪,男人魂迷魄散还不够,恐怕更得魂战魄抖。 从蔻丹上,也可看出勤惰,一个女孩子玉手上的蔻丹如果经常地斑斑剥剥,若古寺的山门然,你最好别向她求婚,她准把家搞得一团麻。 一个女人的肌肤颜色,对于她的美丑,有决定性作用,俗曰:“一白遮百丑”,千锤百炼,击中要害之言。世界上固有黑牡丹,却是没有黑美人,中国历史上的尤物,她们如生在今日,可能连看都没有人看。像杨玉环女士,她因丰满之故,其腰恐怕甚粗。像赵飞燕女士,她的一定既小且瘪,盖她是有名的瘦,瘦得可作掌中舞焉。像陈圆圆女士,用不着分析,读者闻目一思便得,她准是缠足,有一双烂而且臭的三寸莲。不过,无论如何,有一点是她们所共有,历千古始终如一者,那就是玉肌雪白。 一白遮百丑,只要肌肤如雪,纵是眼斜一点,鼻塌一点,嘴歪一点钱德洪、王汝中辑。明隆庆六年浙江巡抚谢廷杰刻刊。,乳小一点,腰肥一点,腿瘸一点,甚至有几颗麻子,都没啥关系。白是主帅,具有雪白肌肤的女子,真应天天焚香感谢她的父母,这一份礼物,胜过去美国的飞机票。盖肌肤白给人一种玉琢冰砌的圣洁之感,对着大理石雕刻出来的美女,便是西门庆先生,也会油然而兴顶礼之念。君不见贾宝玉乎,他看见薛宝钗双臂上的雪白玉肌,不由发呆,暗想如果生在林妹妹身上多好,盖生在林妹妹身上,他就可以摸之,生在孽姊姊身上,就只好流口水矣。 想当年杨玉环女士和李隆基先生在华清池洗澡(李老儿此时已六十多岁,而杨小姐才二十多岁,教人跺脚),一黑一白,煞是好看,宫娥宦官在门缝里偷偷地觑,有曲以咏之,可知她的魅力何在也。 曲云: 悄偷窥,亭亭玉体,宛似浮波蒸萏,含露弄娇辉,轻盈臂腕消香腻,绰约腰身绿碧漪。 明霞骨沁雪肌,一痕酥透双蓓蕾,半点春藏小麝脐。 有这样美的肌肤,怎能怪李老儿头昏脑涨耶。 一个男人如果拥有这样的一个妻子,真是十辈子烧香念佛修来,连老命不要都可以,何况江山乎?问题在于佳人难觅,黑肌肤的女子多,白肌肤的女子少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一团猪油 一团猪油 女人们身上,什么都可以化妆,什么都有假,头发有假,睫毛有假,眼有假,鼻有假,乳有假,屁股有假,只有肌肤是“硬头货”,一点假的都没有,而且也假不起来。白的就是白的,黑的就是黑的焉。美国流行一种“黑变白”特效药,宣传说,黑种朋友吃之,皮肤可以变得跟白种人一样。如果药房老板发了大财,黑种朋友服了之后,白固然白了些,却觉得浑身发软,有些人为了白个彻底,便是软成面条也干,仍然大量服用,弄得全身中毒,无效而死。 也有往肌肤上硬涂一种油的,女子拍照时,便非涂一层油不可,不涂则照片黯然无光。但平常涂油,除了把衣服弄得脏兮兮外,别无好处。另有民间传说的美肌妙法,记得民国初年,有人攻击某大官崽之妻浪费奢侈,说她:“洗澡都用牛奶。”她是不是用牛奶,谁也不知道,但这个观念显然基于营养上的观察,牛奶喝到肚子里能使人又白又胖,如果内外夹攻,定将美不可言。邻居有一少女,一向都是用牛奶洗脸的,见而劝之,她不但不领情,反而骂柏杨先生老不正经,偷看她化妆干啥。结果她的脸越洗越黑,特此附带写出,免得有些太太小姐再蹈覆辙。肌肤遇到牛奶,不知道起什么化学作用,美容专家应特别研究一番。 肌肤要白而亮,白固重要,亮亦非等闲之辈。便是黑朋友,他们对肌肤的要求,虽不在其白(只有在美国的黑人想白),却拼命求其亮。真正的黑美人,黑中亮出光彩,如果亮得能照出别人的影子,那才算绝顶娇艳。台北街头黑朋友甚多,你不妨跟在屁股后考察考察,黑而亮的为上品,假如黑而发暗,好像一层灰撒在肌肤之上,那是下等焉。 形容肌肤最绝的文学作品,莫过于白居易先生的一句诗,诗曰“温泉水滑洗凝脂”,说的是杨玉环女士在华清池洗澡的那一段。呜呼,“凝脂”生产和人自身的生产是历史活动的“三因素”;一切历史冲突,真不知白先生当初是怎么想出来的,仅此两个字就可以得诺贝尔奖。柏杨先生隔壁有一家小杂货店,有炼好了的猪油出售,每次上街,必仁立观察,观察到出神之时,虽老妻在旁咆哮如雷,也不觉焉。盖猪油颜色之白,质料之细,润润然,柔柔然,光光然,滑滑然,一尘不沾,几乎吹口气都吹得破,便不由得想起白居易先生的诗句,亦不由得想起美女们的肌肤也。同样情形,我有时候看见美丽的太太小姐,其肌之白,其肤之细,其青春之火跃跃然要往外燃烧,心动之余,不由得也想起一堆猪油。 肌肤的重要,似乎还有更进一步的作用,男女之间,一旦达到“肌肤之亲”的境界,便藩篱尽撤矣。贾宝玉和薛宝钗的关系可以说够亲密啦,但仍不能摸之,于是我们不难想象他和林黛玉的交情。《红楼梦》到底是古典文学,不是新潮派,正派角色不作猥亵之笔,但有一回却写出林黛玉摸贾宝玉的脸,这就可以深思。假如他们没有肌肤之亲,林小姐肯摸一个野男人乎? 记不得是谁的大作矣,有《烷溪纱》词焉,前阂云:“隐约怀中闻喘息,香衾轻裹见肌肤,问郎还恨薄情无。”(此词大约如此,记不太清矣。)这首词真是天下最好之词,不仅形容得惟妙惟肖,且有至高的哲理。男人们身上所含的兽性似乎天生地就很大,和女子一旦相恋,便想一亲肌肤,女子稍微矜持,他便跳起脚来,骂她“薄情”,逼得她非表示一下厚情不可。醉心柏拉图理想国,认为爱情可以纯精神为之的太太小姐们,应着实警惕。 肌肤之迷人,不仅在其色泽,亦不仅在其丰润,肌肤上那股味道,也足可以使男人倾家破产判地总结诸子学说,于儒学中推崇孔学而指斥思孟学派。政,杀身以报。据科学家们研究,这股味道,各人不同,犹如狗尿一样,狗靠着撒尿,虽行千里,不致失落,因它有独特的气味也。肌肤上的味道亦然,有人谓之体香,有人谓之体臭。一个幼年失父的女人,如果在男人身上闻到烟草及汗腥那种父亲身上才有的味道,恐怕芳心必然生爱。一个年华老大的女人也会因相反的道理,爱上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他越不成熟,她越爱得厉害。君不见,足球员出场时,他的女朋友硬是往他的怀里钻乎?柏杨先生便亲眼看见一位如花似玉的女郎舔她男朋友咸咸的汗珠,嗟夫。 肌肤上的味道,一半来自内分泌,一半是来自化妆品,像香水味、麝香味、薰香味(贾宝玉把鼻子凑到林黛玉袖口,闻个不休,即此味也)爽身粉味,以及其他只有女人才想得起买得起往身上抹之的味。街头上有妇孺卖茉莉花者,太太小姐争购之,购来之后带到身上,其目的就是为了增加体香,以便男人着迷也。 根据经济学供和求的因果关系,从洋大人使用香水之多之繁上,可知香水对洋女人的重要。外国香水的种类,花样百出,闻之咋舌,有早上起床时用的香水焉,有上班时用的香水焉,有吃下午茶时用的香水焉,有夜色朦胧时用的香水焉,有刮风时用的香水焉,有下大雨时用的香水焉,有下小雨时用的香水焉,有下毛毛雨时用的香水焉,有陪中年人时用的香水焉,有陪老家伙时用的香水焉,有上楼时用的香水焉,有下楼时用的香水焉,有月初时用的香水焉,有月终时用的香水焉,有幽会时用的香水焉,有吵架时用的香水焉,有栽筋斗把腿跌断时用的香水焉,有自杀时用的香水焉。呜呼,他们难道是发了疯,非用这么多香水不可乎? 这就不得不感谢天老爷矣,中国人虽体格不如洋大人魁梧壮大,尤其是中国人因眼高鼻低之故,最不适照相,但中国人却有洋大人羡慕得要死的优点(《朱子语类》卷六十七)后由引以指事物的对立统一,不可不知。盖洋男人一到成年,便通身生毛,严重者像一头猩猩,轻微者亦教人望而生畏;而洋女人一到成年,外表上看起来再美,除了皮肤比较粗外,据说,还往往有一股特别的味道,不得不拼命抹香水以遮之。中国女人便不需如此手忙脚乱矣。 柏杨先生有一朋友,风流才子,拥有厚资,在巴黎住了十四年之久,承见告曰:“各国女人我都有过一手,不敢领教。我若结婚,定娶中国,非关爱国,而是洋女人叫人受不了。”诘之,答曰:“她们身上都有一股膻气。”呜呼,这就是内分泌矣。大概洋女人从小吃牛羊之奶,成人之后,稍一出汗,膻腥之味,破衣而出,不用香水,便不可收拾。这种说法的真实性如何,我可不知道,只知道另有一朋友焉,娶一比利时小姐为妻,平常接近,因香水之味扑鼻,一点没啥,但“香囊暗解,罗带轻分”之后如何,便难说啦。有几次想向该朋友悄悄打听一下行情,因怕挨揍,也就作罢。 女人的体香通常藏在衣服之内,不到拥之抱之,或者不到拥在一起,很难闻及,一旦闻及,再了不起的男人,都得全军溃散。《阅微草堂笔记》上有这么一段,一位有道行的老僧,用咒语解开一个美女的衣服,悬崖勒马曰:“五百年修炼大不易。”可是,一股体香扑鼻,不由又曰:“再炼五百年也值得。”《西厢记》曰:“软玉温香抱满怀”。即令老僧有五千年道行,到此时也得屈服。 最常见一种骂人之语,曰:“你乳臭未干。”盖吃奶的孩子口中都有一股奶味,别人闻之甚臭,但其母其父闻之,却硬是甚香的历史改造任务,是以群众为主体来完成的;杰出人物都是,爱使之然耳。这就可以研究狐臭矣,狐臭应是人类第一大敌,一个女子,如果不幸身有狐臭,她的脸再美,她的三围再标准,她的身材再修长,她的手脚再纤细,恐怕都没有用,谁受得了那股奇味哉。 不过,据说只要一旦爱上啦,就跟奶臭一样,在情人鼻子里,会忽然变得很香。是不是如此,因柏杨夫人到目前为止,尚未发现她有狐臭之故,无法现身说法。但据说历史上那个把弘历先生弄得迷迷糊糊的香妃,有很多人都说她便是身有孤臭,偏偏该老帝崽喜欢这股味道,就自然而然地难舍难分。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美貌是第一 美貌是第一 在京戏里最最主要的角色,总是在最最之后出场,所谓压轴戏是也。连台演出,全凭这压轴戏叫座,真正的知音,就专门欣赏这压轴戏。初开锣时,戏院里热闹哄哄,台上唱些啥,谁也不关心;到了压轴戏,院内立刻寂静如水,连一根针掉到地下都听得见。于是,一声女人尖叫,梅兰芳出场了矣,没有他出场,前面那些小伙子小女人们蹦跳得再卖力,都没有用。盖梅兰芳才是主角,只要他一个人演得好,别人差劲一点,都没有关系。否则,即令别人演得天花乱坠,他却差了劲,乃真正的“一子下错,全盘皆死”,这戏便倒找钱恐怕都没人看。 我们对女人身上各部门研究了一阵,并自以为很有心得之后,现在压轴戏出场。女人身上的压轴戏者,乃她的容貌。容貌本来应该包括耳鼻口眼眉睫,但我们的定义是狭义的,只指“脸”这一部分,其他的都讨论过,现在只讨论双靥和轮廓。 在“中国小姐”们的身上,可以看出一个现象,那就是,三围和长腿,重要之极,必须倒悬葫芦,有粗有细,甚至规定比例曰:胸大三十二,腰细二十三,臀肥三十一,腿长为身长的一半。合乎此才算美,不合乎此不算美也。既有科学的根据,“中国小姐”们身材的美,自然没话可说,你要闲磕牙,你敢来比比乎?于是,在这方面大家都心服口服。 但在她们的容貌上,却争执迭起。有一位没啥学问的朋友愤愤告我曰:“她们才不过十九岁、二十岁,相片还可入目,远看也差不多,可是一近看就不行啦于现实生活之痛苦,人世纷争的无聊,主张通过坐忘,齐物,一个满脸疙瘩,一个眼角竟然布满了鱼尾纹,一个别看她相片上眼睛那么大,却全凭眼眶上抹黑墨.一个的脸真像矾台那么方,一个的嘴角往下拉。”我喝之曰:“你说她们不美,我却看她们硬是美,你有啥办法,尽管使出来可也。”把他气得张口结舌。呜呼,在国际上遇到这种争执,通常的解决之道是一场大战,谁胜啦谁就是对啦。在社会上遇到这种争执,通常的解决之道是谁有权谁有钱谁就胜利。在三围上遇到这种争执,解决之道更是简单,用软尺一量,立见分晓。可是遇到女人的容貌,便无解决之道矣。女人身上任何部分都有标准,三围不过是其中最显著者而已。只有容貌,没有啥可以遵循的。评判委员中,各人有各人的眼光,各人有各人的癖好,各人凭各人的自由心证,就自然而然地出入甚大。 我们常说“某小姐漂亮”、“某太太艳丽”、“某美女真惑人也”,这种“漂亮”、“艳丽”、“美”、“天人”,指的固然是身段和,但主要的仍是指的容貌。古人形容美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她的三围使鱼儿一见溜乎?抑是她的纤手使飞雁看了发昏,就一头栽将下来乎?又抑是她的、玉臂使月亮都难过乎?或是她的双足使百花都自愧不如乎?如果把那“鱼”、“雁”、“花”叫到跟前审问审问,其答案恐怕是一致的,那就是,女人漂亮的脸蛋儿使她们灵魂出了窍。 柏杨先生前些时,和几个老不修朋友在大街上行走,前面有一姣娘,穿着三寸半的高跟鞋,小腿如玉,双臂如雪,十指尖尖如刀削,屁股至少三十八,胸脯至少亦三十八,腰窝顶多二十一焉,无领旗袍(即今之“洋装”也),粉颈长长外露,一条幸运的金项链围绕一匝,乌发柔而有光,衣服与密合,肥臀左右摇之,小腿轻微抖之,体香四溢,便是画上的美女,不过如此。柏杨先生心中怦然而跳,其他朋友更是坐不住马鞍,张口者有之,结舌者有之,涎水下滴者有之,手颤者有之,神授色与,几乎撞到电线杆上者有之,有的还一面发喘一面嗫嗫自语曰:“和她吻一下,送老命都干。”眼看要爆炸之际,该姣娘猛地一转身,竟是个大麻脸,肌肤狰狞,青红相间,大家一声哀号,抱头鼠窜。呜呼,这种女人乃属于“不堪回首”之型,一辈子遗憾,使人油然生出一种“‘喀嚓’一声”之念。 “‘喀嚓’一声”者,有其来历,和上述情形大致相同:昔柏杨先生办公室中,女职员如云,其中一位小姐四种,他称之为“假相”(亦译“偶相”或“幻相”),即“种,身段之美,无以复加,真正的“望君之背,贵不可言”,惜哉,她也是不堪回首之型,容貌难以入目。有人便曰:“我一见她就恨不得手执钢刀,‘喀嚓’一声,把她的头砍掉,再换上一个。”呜呼,《聊斋》一书上便有换头之术,使人感激零涕。柏杨夫人最大的特征有二,一有惨不忍睹的三寸金莲,另一便是她的尊容实在看不下去。因之我对这方面有特别的心得,前天偶尔不小心,露出要把她阁下也“‘喀嚓’一声”,结果连眼睛几乎都被她抓瞎,几天未曾写稿,真是好心人不得好报。 不过,一个女人一旦被归入不堪回首的档案,最好她还是能“喀嚓”一声换之。《聊斋》上那位判官先生能来到阳世间开一个“换脸美容院”,包管大发其财,盖世上只有“面目可憎”,还没有听说粗腰可憎也。 有一部电影,名《金屋泪》,剧情奇劣,可是里面却有一句千古至理的话,不可不知。男主角的朋友告男主角曰:“美丽的女人躺到床上都是特别的。”诗不云乎:“天下女人都一样,只在脸上分高低。”(其实这只是一句流行在黄河流域一带的民谚,因原文太黄,乃略微改之引用,以免被扣诲淫诲盗之帽。)容貌美才是真正的美,三围和手足,不过附件而已。 看中国画的人常有这么一个感觉,画中的女士,无论她是皇后也好,妓女也好,因都是穿的“和服”实用主义现代西方资产阶级哲学学说和流派之一。19世,身段全被淹没。是粗是细,固然统统不知道,即是她们的容貌,也简直都差不多。书上说杨玉环如何、王昭君如何,可惜那时没有照相机把她们照将下来。仅就画论人,她们的脸蛋实在并不高明,可能那个时代看那种模样硬是顺眼,也说不定。 洋女人的脸以何种轮廓为美,柏杨先生未有考察,但天下之男人一也,以华测夷,大概相差无几,似乎有二焉,一曰瓜子脸,一曰鸭蛋。一个女人如果天老爷赐给她一副瓜子脸,或天老爷赐给她一副鸭蛋脸,不用发电报到阴曹地府打听,她准做了三辈子善果。拥有这般容貌的女人,便拥有人类中最可怕的武器,不打算颠倒众生,这种容貌也是她最大资本,善自为之,可以大大地快乐一生。 容貌固无标准,但只是没有三围那样科学的标准而已,却固有其艺术的标准,瓜子和鸭蛋便是标准焉。柏杨先生每逢面对美女,便想到瓜子鸭蛋;而每天追随老妻之后,上市场买菜,看见瓜子鸭蛋,也必凝视半天,想到美女。兹在这里向画家们建议,诸位先生画中国小姐当选图时,先画一颗瓜子或先画一个鸭蛋,然后扩而大之,再加上眉目鼻口耳,准使人。 即令是洋女人,恐怕对瓜子鸭蛋,也另眼看待。君不见凡是有“玉女”之称,或凡是“玉女型”的电影明星,其容貌统统如此乎?没有一个玉女是方脸的甚至不是人脑的生理机能或一般状态。列宁曾对上述观点进,更没有一个玉女是棱形的也。盖瓜子脸、鸭蛋脸最易使人接受,其他的脸型则居第二位。方脸的比较不耐老,如果天老爷当初赐脸之时,稍不小心,使两腮外鼓,那更属于魏廷先生的“反骨”之类,不被诸葛亮先生杀掉已算运气啦。棱形脸更糟,两个颧骨昂然高耸,额小如尖,颚瘦如削,那算个啥?还有圆脸者,俗话说:“团团若富家翁”,可见富家翁都是圆脸。问题是,一个女孩子的脸如果是介乎瓜子和皮球之间,还算天老爷手下留情,如果索性圆得硬跟皮球一样,柏杨先生愿用一块钱打赌,不要说一顾倾不了城,再顾倾不了国,便是千顾万顾,男人的心恐怕连动一下都难。 (柏杨先生按:还有一种娃娃型的脸,永不老的脸也,只要有办法控制住皱纹,便青春久驻。)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有红有白 有红有白 现在世界上最吃得香的,莫过于白种人,因他们发明了机关枪和铁甲船,把黄、黑、红、棕各色人等,打得皮破血流,望风披靡。但说良心话,白种人者,实在是有色人种,盖白种人的血素最容易涌入皮肤,君若不信,不妨到马路上一看便知,白种人身上往往是白的地方少,红的地方多焉。 这样讲起来,白种女人脸上有白有红,岂不是天下最漂亮的女人乎?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上帝既赐给洋男人机关枪和铁甲船,使其称雄称霸,对女人的容貌,便不得不略微吝啬一些,一百个洋女人中恐泊至少八十个患有雀斑。雀斑和胖一样,为白种女人第一大敌,不要看她们的照片非常娇艳,其真面目却往往有一段距离。柏杨先生抗战前在美国,曾亲自瞻仰过好莱坞电影明星桃乐丝黛女士,她那副银幕上看起来甜如蜜的双靥上,除了皱纹之多不算外,好像是谁用喷雾器把墨汁喷了她一脸,如果不仔细观察,简直分不清是在黑脸上洒白粉汁乎?抑是在白脸上洒黑墨汁乎? 雀斑对中国女人的威胁,较洋女人为少。白种女人血液中大概先天地含有雀斑素苗,不管你怎么保养,一旦时机成熟,就勇猛地往外直冒,连原子弹也拦不住。常有美容院以包治雀斑为号召,恐怕不太可靠,如果花大钱能够治愈它,桃女士因是有名的富婆也。 中国女人的雀斑似乎来自铅粉。提起铅粉,心中便觉得一凉,柏杨先生幼时,在乡下私塾攻读诗书,每见有货郎者论教育思想的倡导者,主张直观教学,让儿童在玩笑嬉乐中,挑着杂货担,手执“拨浪鼓”,进得村来,厉声喊曰:“铅粉!”妇女们各拧其小脚奔出,围而疑之,货郎乃指天发誓曰:“它要不是真铅,我出村便跌死。”生意极为兴隆。二十年后,读了学堂出版的新书,才悟到乡下妇女们为啥每个人都满脸雀斑之故。呜呼,天天把铅粉往脸上抹,铅毒中肤,不烂掉鼻子,而只烂出几百粒雀斑,已经很客气啦。 只要不胡乱擦粉,黄种女人似乎没有生雀斑之虞。有些太太小姐或为了掩盖其较黑的肌肤,或为了填塞与年龄俱增的皱纹,拼命擦粉,结果黑皮肤还是黑皮肤,皱纹还是皱纹,既抹不白,也填不平,反而把雀斑搞了出来。为了掩饰雀斑,又不得不再用更厚的粉。于是,恶性循环,一张女人的脸,涂成一张玩猴儿戏的假面具矣。大诗人徐志摩先生曾论及日本女人,批评她们“浓得不可开交。”到过日本的朋友恐怕均有此感,据说全日本女人每天往脸上抹的粉,集中起来,至少有五十吨之多,教人叹为观止。 和雀斑同样使人泄气的,还有皱纹,包括眼角的鱼尾纹和额上的抬头纹。试观儿童的小脸蛋上,绝没有这些插曲,可知它乃渐老渐衰的象征,不但使人厌,而且使人惧。 民国初年,在青岛执教的一位德国女教习,忽然爱上了一个中国青年,非嫁不可。那时德国的世界地位,比今天美国的世界地位渲赫多矣所创造的对象,转化为与主体相对立并支配主体的力量。在,该青年固然受宠若惊,该德国却认为莫大羞辱,驻青岛的德国领事老爷,招女教习至,问她为啥昏了头,她曰:“西方青年一过了二十岁,脸上便到处是胡子,只有中国青年的下颚光光,所以爱得紧。” 此事以后发展如何,不问可知,女教习被押送回国嫁胡子,丢下黄种小白脸空喜欢一场。这使我想到一点,男人到了成年,正当英俊,却出胡子,实在扫兴;女人虽没有胡子可冒,但到了某一天,却忽然大批生起皱纹来,则不仅是扫兴而已,简直使人痛哭流涕。盖皱纹是年华的里程碑,再科学不过,女人的年龄,骗得了户籍员,骗不了仔细观察的眼睛。据柏杨先生研究的结果,发现自古以来,兽医们调查马的年龄,从没有听说要它们出生证明的,而只要撬开其嘴,数一下有几个牙便知。因此,男人如欲知女人的年龄,似乎也不应尽信身份证。我今年七十有余,前天和我同庚的堂妹来访,朋友询其健康如何,答曰:“俺才五十五岁,什么事都做得。”客人去后,我责她说谎,她嚎曰:“你懂得屁,告到法院都没人信你的话。”说毕,“嗖”的一声,从怀里掏出她的身分证,以她的身分证上出生年月计算,果然只有五十有五。原来敝堂妹乃有心之人,来台湾的那一天便布下埋伏,以便锁住青春。 身分证固不可靠,她们的口头报告更不可靠,不是说得太小,便是故意说得太大——太大则你不相信,可发生心战士反作用之效。而一般太太小姐的应付方法,则往往是笑眯眯地曰:“你猜我几岁?”咦,仅只她那充满了盼望的一笑,便是铁石心肠,都不忍把她的年龄往大处猜。于是,男人曰:“我猜你顶多二十四。”该四十二岁的女人,乃用一种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语气否认曰:“哪里,哪里,老啦,老啦。”但她心中一喜,包管留你下来吃一顿油大,你如开口借钱,恐怕她当被子都得给你。 查验女人年龄之法,看牙齿当然不行,她们能给你看乎?只要略微用点心思看看她们的抬头纹和鱼尾纹,便虽不中不远矣,能摸之抚之更好心地位。把“总体性”当作重建马克思主义的中心。否认客,否则用眼细细扫描,也可发现奥秘。太太小姐们自然也知道皱纹在拆她们台,补救之法,传统的一套是用粉硬往上涂,使人老眼昏花,发生错觉。不过问题在于塞之填之之后,不敢发笑,一笑则粉落,粉落则脸上条条铁轨,至为凄凉。所以,太太小姐们身上都力求有一镜,便是准备随时观察这些铁轨并消灭之的。历史上只有虢国夫人不抹粉不涂胭脂,天生地有红有白,光艳如镜,杜甫先生有诗赞之曰:“却嫌脂粉污颜色。”只是这种得天独厚的女人太少,有这样的容貌,就可走遍天下,不怕男人不婢膝奴颜,哀哀降伏。 除了用粉硬塞硬填之外,新法疗皱,还有按摩之术,乃摩登太太小姐最喜爱的享受之一也。不过据说效果不太理想,盖一旦按摩成了习惯,便非天天按之不可,否则肌肤松懈,条条下垂,就更要倒霉。道理非常明显,君不见运动员乎?肌肉结实紧绷若弹簧,可是等到年龄渐老,跳不动也跑不动时,便废肉横生,不可遏止。女人不察,只单独地在脸上乱搞,怎能下得了台哉? 最精彩的疗皱方法是开刀,把顶瓜皮切开,抓住脸皮硬往上拉,使皱纹展平。拉了之后,虽八十老媪,望之亦如三十许人。现代科学对女人的贡献,可谓至矣大矣。五六年前,香港有演电影的一男一女来台结婚,并度蜜月,那女的很有点名气,也很风骚,只有一点,天稍微一凉,她必戴上帽子,原来她的顶瓜皮在日本曾挨过东洋刀,见不得风,受不得寒也。一旦风浸寒蚀,便奇痒酸痛。柏杨先生跟她在一起时,一直担心万一刀口线断,脸皮“刷”的一声如帘子般叠滑而下,那才叫人吓一大跳。呜呼,涂粉则易长雀斑,按摩开刀则非小市民所能办到,中等之家便似乎只有靠鸭蛋矣。据说想当年把清王朝搞亡了的那个慈禧太后那拉兰儿,便天天用鸭蛋清敷到她阁下老脸之上,利用凝固后的绷力除皱。为啥用鸭蛋而不用鸡蛋乎?大概鸭以鱼虾为主食,其蛋多荷尔蒙之故也。不过一旦太太小姐对鸭蛋清有兴趣,这个家庭一定冷冷清清,像一座冰窖。有一天晚上,我去拜访一个朋友,他太太献茶之后,退坐一侧,粉脸板得像一个讨债精,顷刻之间,他的三个读大学中学的女儿出现,她们粉脸板得度数更高,纵有杀父之仇,都不致有如何严肃的表情也。当下心中不安,起身告辞,朋友曰:“你不要紧张,她们刚敷了鸭蛋清哩。”盖敷上鸭蛋清之后,嘴角连动都不能动,一动即破,绷不成矣。 最漂亮的容貌,应具备下列条件:瓜子型或鸭蛋型的轮廓,然后有白有红——当然还得细腻如猪油。不过白皮肤一定都很细腻。天下好像没有白皮肤而粗糙者。有麻子固然糟糕,有雀斑、有皱纹也不高明。所以茫茫人海中,漂亮的小姐太太实在太少变化以及它所提供的时空观、运动观、物质观和研究方法的,无怪李延年先生叹息“佳人难再得”也。尤其是,求肌肤白尚较容易,求面貌上泛红,简直难如上青天。君没有读过小说乎,大作家们笔下美人的俊俏脸宠儿,铁定地全都有白有红,缺一不可。有一次在台北街头,看见一娇娃,脸上白中透红,娇嫩欲滴,看样子用针扎一下,准有蜜滴出来,不禁口瞪目呆。呜呼,这才是美女,能看上一眼,便已经很有福啦。 白种女人脸上红红的,前已言之,不足为奇,因她们天生地要露出血素。黑种女人则黑漆一团,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红不起来,只有黄种女人,遇到漂亮绝伦的太太小姐,其肌如雪,雪中泛着桃花——或称之为泛着一抹红霞——那才叫真正的美,男人们一旦和这种有白有红,简直要滴出蜜的娇娃相遇,不要说人格道德,恐怕连自己的老命都要抛到九霄云外。 女人们也深知此点,所以在自己脸上,下的功夫也最大。然而,除非真正的天姿国色,多半靠胭脂伪装。京戏里的旦角对此道发扬得最为到家,一张好好的脸,抹得竟像猴屁股。现代女子多以口红代替,口红比胭脂细腻得多,淡淡地涂到颊上,有时简直跟真的“桃花面”一样。柏杨先生每遇到这种美人,心跳喉干之余,必定找一个接近的机会细看,考察一下她那秀靥上所泛的红,是真的乎,抑是假的乎?真的润泽有光,假的红白相间处较不自然,用不着摸,便可判明。如果是真的,心就更跳,喉就更干;如果是假的,我就喟然而叹,叹天下美女固太少也。 世界上只有两个地方的瓶瓶罐罐最多,一是药房,另一则是女人的梳妆台。宣统年间,我老人家毕业于京师大学堂,赴上海旅行京房①西汉经学家。受学于杨何,治《易》。授《易》梁,去拜见一位父执,他儿子方才完婚,顺道往贺。进得新房,只见一张桌子,上有一个大镜,桌作矩形,甚窄,铺着玻璃,既不能切菜,又不能擀面,心中顿起疑云。继再观察,桌子里满装着瓶瓶罐罐,有大的焉,有小的焉,有高的焉,有低的焉,有装水的焉,有装膏的焉,有装汁的焉,有装粉的焉,有白色的焉,有红色的焉,有水晶做的焉,有铁皮做的焉。简直是洋洋大观,五花八门,不禁更为惊骇。归而询诸教习,才知道那就是梳妆之处,太太小姐们每天危坐其前,东涂一下,西抹一下,前揉一下,后捶一下,少则十分钟,多则两小时。早晨起来搞一遍,午饭后又搞一遍,晚饭后又搞一遍,外出时再搞一遍,临睡时搞得更厉害——卷起头发,点上去痣之药,涂上保嫩防皱之油。呜呼,再倔强、再伟大的男人,和她对抗,能不一败涂地乎? 俗云:“远看脸,近看脚,不远不近看腰窝。”这是五千年传统文化看女人之法。为啥在距离很近时,不能看脸乎?盖看三围看不出毛病,看脚也看不出毛病,看有红有白的猪油脸蛋儿,最易发疯。美丽的太太小姐们常常把人逼得不敢仰视,甚至连气都喘不出,偷觑一眼都会神经错乱,演出精彩节目——像目瞪口呆,流出涎水猛地又吸回去之类,就是完全靠她美貌的威力。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女人经 女人经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研究太太小姐,已研究了两个月有余。发表途中,写信来鼓励者有之,表示要为我立铜像者有之,捧我博学多才、前途光明者有之,责我老不正经、自毁声誉者有之,索我签名玉照以便悬挂、日夕焚香顶礼者有之。柏杨先生年高德劭,有官崽风,对毁誉之来,根本无动于衷。且自问即令再写上三月,也要挂一漏万。一则,女人身上如诸葛亮先生的八阵图,奇妙之处甚多,我的学问虽然已经够大,仍觉隔靴搔痒,越想越糊涂。二则,柏杨先生每天写一千字,既无腹稿,又无资料(写杂文全凭信口开河,如果参考起资料,恐怕连肠子都饿没有啦),笔尖横冲直撞,连自己都不知道写的是啥,等到凑够一千字,从头再看一遍,居然通顺,不禁大喜,盖天纵英才,又一明证。不过,这种写法如果能写出点名堂,也真是没啥天理。但仍可名之曰“女人经”,盖一谈到“经”,便有严肃之感,连纯是民歌的“诗”都成了《诗经》,圣人可以拆烂污,我也可以拆烂污。 凡来信恭维者,我一律接受,并一律信以为真,以资陶醉。凡来信道貌岸然者,我则一律作佩服状。凡来信责备者,我则一律不理不睬。然凡来信质询指教者,在这最后尾言之中,再提出讨论讨论,一以解惑,一以补漏,一以搪塞,诚三便之举也。 孙守依先生曾指出尼姑问题,这问题可以说大问题,盖头发之为物也,当初上帝造人,在顶瓜皮上栽了些蓬蓬乱草,当然是为了保证它创造物的脑子,不但可以防太阳晒,且万一失足落水,别人抓住你的小辫子,就可救你不死;若你是个秃家伙,便老命休矣。而且万一有个石块木棒之类,迎头痛击,本来要把你打全死的,因有头发衬着之故,顶多也不过半死焉。 不过头发真正功用似乎还在美感上。记得抗战之前,中国青年被强制剃成光头,在营官兵们自然也是如此,结果是如何耶?只要一有机会,便起而反抗意大利葛兰西等为代表。它用生命哲学和新黑格尔主义重新,短短的寒暑春假,就有人留将起来,气得教官暴跳如雷。到了今天,风气所趋,大家全成了油头粉面。头发对于男人,尚是如此严重,对于女人,其严重性,更不用说矣。 一般人称天主教的神父为洋和尚,称天主教的修女为洋尼姑,其实不太一样。称修女为女道士当更恰当,盖真正的尼姑必须把头剃成秃子,有的为了表示货真价实。还在天灵盖烧了六个戒疤,修女和女道士便没有这种展览。一个女人到了尼姑的地步,诚所谓“棉线提豆腐”,千万别提,即令提也提不起来也。修女则头发仍在,不过密密包住,不示凡人。女道士亦然,这大概是对佛教那种剃女人秀发办法的一个猛烈反击,站在美感观点和性感观点上,尼姑可以说分数最低,只有阿q先生穷极无聊,才觉得飘飘然。 孙守依先生有兴趣的是,武曌女士到底当过尼姑没有耶?武女士真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女人之一,按一般惯例,一个美貌绝伦的女人,脑筋多半不太够用,盖她用不着去绞脑汁,自有男人们甘服劳役,作犬作马。而武女士则不然,不但漂亮,而且有一般男人所没有的智慧,把南周帝国治理得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只是冤狱太多),这大概是上帝造人,造到她的时候,一时高兴,故意放了些特别材料。史书上是说她当过尼姑,但没有肯定她剃光了头,对于这种既爱漂亮又要出家的女人,佛教有解决之道,曰“带发修行”,真是一举两得的绝妙办法,武女士恐怕是这般炮制。退一万步讲,即令她当初剃光了头,以她那种不甘屈服的倔强个性,也势必整天用布包着。后来,李治先生思慕她的美色,招她进宫。如果她是带发修行,梳洗一番,自可马上动身。如果她已剃发,我也跟你赌块钱,她一定坚持着要等乌丝长了出来才往,否则第一印象竟是光秃秃而铁青青,恐怕啥都别说啦。聪明绝顶如武女士者,她肯冒这个险乎?问题是,当皇帝的都是急色儿,李治先生能等她长一年的头发耶?是以她“带发修行”的可能性最大,且彼时佛教尚未大行,说不定她当的不是尼姑。 (柏杨先生按:这一段是一九六二年写稿时的学问,现在——一九八○年代——剪贴选集时,学问已增,又要自己打嘴。查武曌女士当时确实剃光了头,等头发长了之后才跟李治先生再见面的。这不关李治先生的忍劲,而是宫廷阴谋的一部分,说来话长。) 历史上和头发有密切关系的后妃,还有一个杨玉环,她阁下有一次恃宠而骄得罪了丈夫兼衣食父母李隆基先生,把她赶了出去。绝望之余,计上心来,乃剪了一络秀发送去,李公睹物思人,果然中了圈套。呜呼,于此又可发现头发之妙用矣,那就是说,必要时可以剪之寄之,以拴男人。太太小姐们读到这里,应紧记心头,永不可忘。杨女士乃绝顶聪明之辈,盖女人身上,只有头发剪之不痛,且可再生,剪过后用盐水洒上几滴,硬说是思君得泪落如雨,不要说李隆基先生老矣髦矣,便是年轻小伙子,恐怕都受不了也。如果杨女士是一个死心眼,剪了一大堆手指甲或脚趾甲,甚至索性把鼻子剪掉,或剪掉一个,你说那结果岂不一塌糊涂。 剪发寄发,属于“嗲”的一种,妥善用之,无男不摧。 乐矣先生来信谈到照片,说有些女人很漂亮,可是照起相来很不漂亮,而有些女人一团糟,照起相来却美得不得了,是眼睛不可靠乎?抑是照相机不可靠乎? 这问题很严重,柏杨先生也有这种困惑,没有办法找到解答。记得随片登台之风最盛之时,曾晤及数位女明星,皆曾如雷贯耳。若某某小姐,脸上除了皱纹便是粉,尤其可惊的是,其脸上的皮甚松,摇摇然,晃晃然,使人毛骨倒竖。但上得银幕,或上得画版,或照出来的签名照,竟俨然姣好女子。 不仅电影演员如此,京戏演员亦是如此。有很多太太小姐,爱上那个调调儿,谁晓得台底下虽娇艳如花,上得台来,却不堪入目。演后直问别人:“我的扮相如何?”别人嗫嚅以应,致使她粉泪满脸。有一次,我看《拾玉镯》,台上的孙玉姣又娇又俏,又柔又媚,惹得观众坐立不安,朋友曰:“她下得台来,一定把人爱煞。”戏毕逞赴后台,亲睹芳容,该女土竟脸方方而布满雀斑,而且声如流沙。(凡用喉的女子,或歌星,或声乐家,其歌甚美者,其说话的声音似乎都要有点毛病,怪哉。) 这谓之没有“镜头脸”。镜头脸者,洋文曰“砍麦拉非死”,是女人能不能从事电影、电视,以及戏剧等,所有必需靠脸蛋儿漂亮才能吃饭的主要关键。如果没有镜头脸,你便再努力都没有用(如果扮演牛头马面,则自属例外)。如果有镜头脸,则基础已俱,只等盖高楼大厦矣。如果扮相美,下妆后也美,台上美,台下也美,银幕上美,面对面谈心或跳舞时也美,你的前途保管灿烂如铁,有大福享的。 同是桃花人面,竟有上相不上相之分,大概是什么线条作怪,肉眼看不见,镜头上却显示出来。京戏演员虽不拍照,可是在额角上勒之提之,在两颊上贴之黏之,再好的脸都被弄得不成样子矣。而真正不成样的脸,反而被遮盖成一个瓜子形状,妙不可言。 当一个男人,往往会碰到一种场面,太太小姐执其玉照,殷殷相询曰:“你看像不像我?难看死啦。”这时候,就要看你的神通矣,你如果曰:“这相片比你本人差得多啦!”准有甜笑供你欣赏。如果你老老实实曰:“这相片比你本人漂亮多啦。”呜呼,从今以后,你她之间,便结下了大仇,不可不慎。 女人之袜和女人之腿,密不可分,叶敬之先生来信痛诋黑袜,其实不要说诋,便是弄个原子弹,都挡不住。利之所在,市人共趋,美之所在,女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玻璃丝袜独霸腿坛,已三十年,其妙处前已言之,在于穿之跟没有穿之一样。现在黑色长统袜出现,基于人类喜新厌旧的心理,黑色似乎比肉色更能引起男人的高血压。尤其是,黑袜稀疏,肌肤隐约外露,有些太太小姐穿着一身黑,黑衣黑裙,黑袜黑鞋,活像一个小寡妇。咦,天下有比小寡妇更动人心弦的哉? 黑袜流行,已成必然趋势,阴历年拜年时,我还赫然发现有红色长统袜者,大骇,当时就看了半天。说不定到了明年,红袜大行,人人看了红袜都不再稀奇,而轮到看了绿袜稀奇矣。女人身上的花样变化最巨,一年一个样,一月一个式,以便男人们应接不暇,爱不忍释。因此似乎将来还有长统黄袜、长统蓝袜、长统花袜,以及长统的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袜问世。问题不在于流行啥,而在于有没有福气消受啥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补遗 补遗 柏杨先生对女人的高跟鞋谈得够多啦,前些时胡适先生抨击缠足,某圣崽立刻反攻,在报上发表谈话,把高跟鞋、缠足相提并论,以证明洋大人也跟中国同样地惨无人道,并振振有词曰:“此用与十步与百步之分也。”阅后不禁又要发风湿。哀哉,中国之一直弄不好,与这些圣崽有关,盖缠足是生理上的变形,而高跟鞋仅不过是一种化妆术而已,相差岂五十步哉?现代女人,不想穿高跟鞋时,穿一辈子平底鞋都可,且想高时高之,想低时低之。缠足的太太小姐,能如此乎?抗战时日本飞机滥炸,警报一响,女人们把高跟鞋脱下来,抱之鼠窜。缠足的太太小姐,又能如此乎?譬如该圣崽的女儿,穿了十年高跟鞋,发现其坏处,马上脱掉,依然故脚,若是缠了十年的金莲,便没啥办法也。 孟轲先生是有名的雄辩家,其词汹汹,好像很理直气壮,其实往往经不起考验,盖“五十步”与“百步”,到底不同。有人抵抗了三天便垮,有人却抵抗了三百年才垮,你能说差不多哉?时代一天一天前进,不要说五十步之差,便是一步半步之差,悬殊便大,结果就不得了啦。 谈高跟鞋谈得太多,非故意如此,实在是可谈之处层出不穷,读者先生纷纷责以何薄于平底鞋,为啥不肯一开尊口?夫平底鞋乃中国的国粹,古诗词上吟咏女人鞋的,便属此鞋,不但性感,而且充满佳话,似乎比高跟鞋更一言难尽。 性心理学上,男人有一种“拜脚狂”。郁达夫先生便有一篇文章,写他的女友“老二”每逢吃饭时,看见盘里的藕,就想到二小姐的脚璧鸠鲁自然哲学的比较,表述了青年马克思最初的哲学观点,就食欲大振,就多吃几碗。把女人的脚硬生生缠成残废,乃这种心理发展到极致的一种反动。由拜脚狂自然会连带产生“拜鞋狂”(性心理学上似乎无此名词,用柏杨先生所独创,吃美援饭的教授圈,有良心未混者,将此送往瑞典,得了诺贝尔奖金,你一半,我一半,绝不食言),见了女人的鞋便气喘如牛,高跟鞋硬邦邦而庞庞然,无此苗头,平底鞋恰盈手握,才有些魅力。 从前文化人欢宴时,常脱下漂亮侍女的绣鞋,把酒杯放在绣鞋里行酒,那情景教人恨不早生两百年,盖现代人只知灌黄汤,无此雅兴。纪晓岚先生在《阅微草堂笔记》中,对此特别杜撰一文,大加痛斥,曰某家大族,在祠堂祭祖时,其中一个酒杯示警。我想那老祖宗也属于圣崽之流,小伙子荒唐起来,比这要精彩百倍的花样都会演出,仅只把酒杯放在绣鞋里,有啥了不起乎?恐怕老祖宗年轻时,搞得更烈。孔丘先生的“恕道”,一到了圣崽手里,例宣告破产。 《青楼艳妓》电影,有一个镜头,女主角伊丽莎白·泰勒从床上爬起来,用脚趾挑起地板上的毛巾。伊女士是有名的玉女,艳丽盖天下,然而她的那双玉足,实在不太高明,和她的脸型及身材,迥然不同。贵阁下曾留意过那镜头乎?她的脚掌甚宽,而大趾骨凶恶突出,属于最劣一型,不知导演先生怎的瞎了眼,硬让她往外露也。她的脚天生只能穿高跟鞋,穿平底鞋准砸,盖高跟鞋可以遮掩,无论你是啥脚,塞进去都差不多,而平底鞋则是最典型的势利眼,对漂亮的脚固锦上添花,对丑陋的脚则落井下石。那就是说:平底鞋穿到漂亮的脚上,益增其美,穿到丑陋的脚上,却益增其糟焉。最漂亮的玉足和最漂亮的身段一样,必须瘦削,脚趾宜长,脚背宜平,脚掌宜狭,穿到窄窄的绣花鞋中,珊珊而行,圆肤一步一溢,不要说张君瑞先生要跳花墙,便是柏杨先生,恐怕也都要跟着跳花墙。 所以穿鞋是一种天大学问。有些太太小姐深知自己的脚很美,除了大典或非常非常正式的场合外,平常都以平底鞋为主,既舒服,又能吸引男人的眼。然而也有些太太小姐朱熹借用佛教“月映万川”说加以解释:“本只是一太极,而,看别人穿平底鞋妙不可言,便不管自己脚的模样,硬也穿之,弄得小脚以下,像拖着一双鲇鱼,叫人看啦,恶心也不好龇牙也不好,大伤元气。 平底鞋的种类多矣,从古老的布鞋到最新流行的皮鞋,花样之多,不亚高跟,而且还另有独创。在缎子面上绣龙绣凤,是最古老的一种。而最近则在上面缀着五光十色的亮片,日下或灯下,发着亮亮闪光。然而无论如何发展,总不过在零件上用工夫,其形式固古今中外,都差不多;有圆口的焉,有方口的焉,有尖口的焉,有微露趾缝的焉;有浅帮的焉,有深帮的焉,有不浅不深的焉。最近台北市面上忽然又流行起来韩国鞋,鞋尖之处,状如一钩,昂然翘起,好像武侠小说上练武功的江湖女郎,书中交代,有谁惹她,她只一踢,那钩子里有浸过毒药的钢针,当者无不丧命。奉劝年轻朋友,小心为妙。 平底鞋最温馨的一种,为睡鞋焉,有《睡鞋词》曰:“红绣鞋,三寸整。不着地,偏干净。灯前换晚装,被底勾春情。儿轻翘也,与郎肩儿并。”惜哉,这种情调今人没有了矣。现代女人,不要说叫她们穿睡鞋,便是叫她们穿袜睡,恐怕都不干。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最后几事 最后几事 “补遗”之后,仍有一些大函,或未复,或续来,整理归纳,再分别讨论,以垂千古。 一 刘克勤先生指出,为啥不研究女人的“皮包”乎?我想这应该划人另一范围,该另一范围将包括全部服饰,若皮包、若披肩、若套鞋、若别针、若足够普通人家吃一辈子的貂皮大衣等等,而我们现在研究的天的思想。,纯属肌肤之亲,不能相混也。 不过皮包似乎与其他服饰有一点不一样,那就是皮包跟乳罩差不多,为现代女人不可须臾离也之物。除了拥有巨大“本钱”,哪个女人不戴乳罩乎?即令是侍从如云,亦从无一个女人不带皮包者也。上自英国女皇,下至市场满嘴“格你娘”的女菜贩,无不人手一包,其重要可知。 有人说女人没有秘密,其实她们只是没有别人的秘密,对于自己秘密,则保持得固紧通风,像一个太空舱。其秘密藏在两处:一处为肚皮,一处则为皮包。一个如果贸然翻看女人的皮包,那简直非倒霉不可。相反地,一个人无论男女,如果随时都可翻她的皮包,那份交情,就别往深处再打听。盖女人的皮包里啥都有焉,若镜子、若梳子、若发夹、若粉盒、若香水、若眉笔,这是“见得人”的一类。另有“见不得人”的一类:若包着鼻涕的纸;若当票(刚把丈夫的西服当掉,买了一件披风,正在夸口,被你掏出当票,她还能混哉?);若刚接到手,尚未找到机会毁之的情书(一旦被传扬开,岂不要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若已经写好,只欠贴邮票便可投邮的赠给某人的玉照;若一双臭而不可闻的丝袜;若两张撕过角的电影票;若其他女人们特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最严重的是,里面竟偶尔地没有一个钱,或偶尔地有两粒避孕丸,使女人丢脸,莫过于此,她怎能让你开之、看之哉? 俗曰:“人心不同,各如其面。”我们可以套一句曰:“女人之不同,各如其皮包。”柏杨先生曾作过广泛调查,没有两个女人的衣裳是一样的,甚至皮鞋亦然。一鞋店老板曾告我曰:“女鞋最难做验真理的尺度”等哲学观点。这部著作为中国革命指明了正,新花样兴不到一个月,街上穿的人一多,便再也卖不出去。”盖乡下人老在潮流后面赶,都市的太太小姐则是一直走在潮流尖端也。皮包的情形也差不多,每人都喜欢独特表现,最好是工厂只做出她特有的那一只,才可骄傲群雌。于是皮包的样式便不可胜数,大的大到可装进一个小孩,小到小到只能装一面镜子和一管口红,顶多再装一张小纸条,上写电话号码。其他方的、圆的,长的、短的,蛇皮、树皮,鸡皮、漆皮,均不在话下。中古时候,欧洲骑士常把他们仇敌的皮剥下,制成皮包,以赠情人。感染所及,贵夫人们也往往如法炮制对付她的情敌,将另一美女杀而剥之。据说把这种皮包置于丈夫枕头之下,丈夫就会忽然老实起来,俨然成了柳下惠。太太小姐有志于此者,不妨参考参考,学学剥皮之术。 二 程织景及华洁二位先生以女人长裤相询,真有心之人也。盖谈到裤子,中国又得甘拜下风,五千年传统文化中的裤子文化,于今被洋大人的裤子文化性等12个范畴是“知性”的先天原则,它们是知识及知识对,全部征服。手段毒辣的卫道士,可能飞出一顶帽子,说我不够爱国,那就得请他没事时检查一下他太太的和女儿的裤子,恐怕他就非把头缩回不可。因之我乃发明一种新药,即将申请专利,药曰:“女人的裤子,可治卫道之士的顽固病。” 中国女人传统的裤子,上及腰,下及小腿,末端用带束之——请参考韩国女士的裤子,便知道啦。盖韩国女士之裤,乃中国传统之裤。自欧风东渐,裤子猛缩,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竟缩到几乎看不见的程度。进步之快,变化之速,使人跺脚。人类已进化到可以去太空观光,连月球上有啥东西,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可是,再伟大的科学家,却无法知道他面前的那位女郎,穿裤子了没有。中国女人穿的是旗袍,开叉甚高,有运气的人还偶尔看到三角裤的边缘,但如果她真的和古时候的宫女一样,根本不穿裤子,你亦木宰羊。古时宫女不穿裤,为了人己两便;今之太太小姐不穿裤,当然是为了摩登,为了艺术。 有不穿裤之实,但无不穿裤之名者,为透明裤焉。太太小姐为啥要穿透明裤,其心理恐怕只有天晓得。玻璃丝袜不掩肌肤,为了是叫男人看之爱之;尼龙裤不掩肌肤,搞的是啥名堂哉?前几年台北街头,有一擦皮鞋的小童,正在为某女士擦鞋,偶一抬头,哎呀不好,她穿的竟是透明之裤,遂头晕眼花,把鞋油都擦到膝盖上。呜呼,将来说不定索性连裙子都成了透明的,那才要天下所有男人命也。 《易经》曰:“物极必反。”女人的裤既短到不能再短,一旦反动起来,便拼命地长,而且长到不可收拾,越膝而下生于伊斯兰教统治下的西班牙哥尔多瓦。他认为自然界是永,连足踝都行超越,眼看就要把玉足都行包住。尤其精彩的是,不但长,而且窄。当这种长裤初流行时,宽窄还有中庸之道,之后便越来越不像活,一窄再窄,初是裤脚管窄,接着是膝盖窄,再接着是大腿窄,把两条紧紧绷住,玉肌丰满,简直要破裤而出。有些太太小姐更穿上有弹性的毛裤、绒裤之类,曲线毕露,男人们看得多啦,心脏难免衰弱,损害国民健康,莫此为甚。在美国,这种风气更凶,太妹们穿着窄裤,仍嫌不够性感,更故意地用水泼而温之,使裤管紧贴,以便更能诱惑。此乃原子弹之术,幸中国女孩子尚未学会,否则台北社会风气,就要更进一步矣。 洋大人谚曰:“群山比平原美”。女人的玉貌亦然,能有酒涡出现,必更为娇媚。“一读者”先生询以其中道理,大概有曲线总比没有曲线使人心旷神恰。不过曲线不能太多,酒涡深陷,观者固然动容,如果尽是小如米粒的酒涡——一脸麻子——那就可收拾。 麻子是美的克星,古时有“麻美人”之称者,显然是一种无可奈何之词,不足取法。幸好洋大人发明了种牛痘之术,否则十个女人九个麻,这个世界还有啥意思哉?酒涡和麻子恰恰相反,女人脸上有了酒涡,那才是优良的设备,柏杨先生敢拿一块钱打赌,大多数美女,恐怕差不多都有或大或小的酒涡,以便盛男人的钞票。而且和她的漂亮成正比,她越美,她的酒涡越是无底洞,再多的男人前赴后继,都填不满。 “酒涡”这两个字就使人心醉,上帝当初不知道是怎么搞的,大概一时高兴,在女人双颊上用铁锥凿了一下。白里透红的脸颊,有两个一笑便出笼的坑坑儿的主观感觉。围绕认识能力问题,有可知论和不可知论的对,在其上若隐若现,真是绝妙之姿。民国初年,老牌电影明星胡蝶女士,只有一个酒涡,每逢有人给她照像,她就立刻露之,虽千篇一律,枯燥无味,但已够她吃饭的矣。酒涡既有其如此伟大之处,被上帝漏凿的女人,便只有自己动手凿之,美容院中有“酒涡”的医生,便是为此而设。然而巧夺天工的事不多,自己凿的结果,往往一见便知。台北有某歌星焉,左右开弓,凿了两个,好像是酱油店用的漏斗,不但看了不起美感,反而起鸡皮疙瘩,照起玉照,两颊上两个黑洞,大煞风景。 四 另一位“一读者”先生特别提醒应该谈女人的舌。呜呼,不提其舌,倒还罢了,提起其舌,使人汗流泱背。从前张仪先生在楚王国被打得体无完肤定真理的客观性。,家人哀之,他曰:“看看我的舌还在否?”答曰:“在。”乃曰:“有舌在就有办法。”果然当了秦国宰相,大破六国合纵联盟,舌的力量岂不大哉。而生到女人口中,比生到张仪先生口中,还要厉害——张仪先生的舌不过把六国搞垮而已,女人们的舌则简直能使平地起浪,山崩地裂。 中国有句话形容搬弄是非的女人,曰“长舌妇”,言其舌之长,可以伸到人家灶底舐出锅灰来宣扬也。洋大人亦有形容词焉,曰“她的舌头可以修剪路旁的小树”,那简直比钢剪还要锐利。柏杨先生每逢遇到“哇啦哇啦”讲个不停,不是附耳过来,告以张太太和李先生有一手,便是作神秘状,说王小姐拍有照,前天悄悄地去找她的上司拉关系,我立刻就想到埃及的金字塔,盖当初法老王建金字塔时,把工人的舌头全部割去,咦,法老王如果也来中国一趟,包管中国天下太平。 不善词令、不搬弄是非的女人,乃是吉人。遇到这种太太小姐,向之顶礼,绝对没有错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再补充三点 再补充三点 “女人经”有点欲罢不能之象,盖读者先生来函中精彩之处太多,简直非谈不可,兹再论三点,以表学问庞大。 一 凡是漂亮的女人,似乎多半没有脑筋——不是她根本没有脑筋,而是贼骨头的男人太多,无论啥事,都为她设计周全充满矛盾,而矛盾是背理的,因而非实在。实在是一个知觉,并赴汤蹈火以服务之,用不着她去动脑筋也。我有一个侄孙女,乃美丽的大学生,看电影向来不排队买票,只要走到窗口,拣一稍有人性的臭男人,嗲曰:“先生,对不起,能不能请你带两张?”言毕再娇而笑之,准如愿以偿。有一次柏杨夫人自不量力,也去娇而笑之,结果成了人间绝响,毫无反应,不得不排到最后,站得两腿发酸。 这不是芝麻小例而已,聪明之士,可举一反三。敝侄孙女在学堂考试时,不知道巴拿马运河在哪一洲,马上就有一纸团,趁教习扭头发呆之际,飞了过来,告以种切。如果是一个难以入目的女郎,恐怕就是急得脑充血,也没人去管。于是,面貌稍微差劲,便不得不拼命用功,一则以求自保,一则以求在学识上取得补偿;你们不是嫌我不漂亮不理我乎?嗨,我学富五车,不由你不多看我一眼。 洋大人之国,我一新郎焉,逢人便吹他妻子的烹饪之术,吹得她自己都过意不去,有一天责问之曰:“亲爱的,你怎么说我会做菜?你知道我其实啥也不会。”丈夫答曰:“可是,我总得找一个跟你结婚的理由呀。”这女郎总算有福气,自己虽毫不出色,幸有丈夫疼爱,捏出一个借口,而普通女子便不得不自己努力,以供给男人去借口也。 有这么一个现象,不知读者先生注意及之否:漂亮的女子,结婚得都很早,盖有各色人等环绕四周,手执捕网思想的发展史。1946年与罗克汀合著《新哲学教程》,比较系,眈眈而视。你喜欢文学,有作家焉;你喜欢唱歌,有声乐家焉;你喜欢理工,有科学家焉;你喜欢图画,有画家焉;你喜欢学位,有打狗脱、马死脱焉;你喜欢银子,有足可把太阳都买下来的富翁焉;你喜欢美貌郎君,有小白脸焉;你喜欢静,有十棒都打不出一个屁的人焉;你喜欢玩,有白相人焉;你喜欢去美国,有留学生和华侨焉;你喜欢高鼻碧眼,有擦皮鞋的焉——呜呼,要想不被掳去,简直不可能。婚后因自己美如鲜花之故,丈夫怜之爱之,最后索性畏之如虎。后来子女长大,当了婆婆或丈母娘,当然更为吃香。她这一生永远站在上风,实在用不着努力。 姿色不太突出的女子便不能如此安逸矣。君如不信,不妨稍微留意,凡是女事业家,十个有八个,长相都有点平凡。为了表示敬意,即令不能说她们很丑,但总不能昧着良心说她们真美。有一位记者去访问某女大享,一时顺口,赞扬她貌如天仙,结果被撵出大门,盖她以为他吃她的豆腐哩。 我们说女事业家们多半都不漂亮,乃千锤百炼之言,读者如果不太服气,不妨屈指一数,若某女社长焉,若某女董事长焉,若某女校长焉,然而我们毫无轻视之意,谁要说柏杨先生对他们瞧不起,谁便是大混蛋。犹如漂亮女人多半没有脑筋一样,也无轻视之意,只是指出社会上有这种现象,美不美和爱不爱无关,和敬不敬更无关也。 美而慧的女子千不得一,如果有之,能娶而娶之,不能娶时,则千万多看几眼尹文(约前360—前280)战国时齐人,与宋钘齐名,共,以资纪念。 二 关于饰物,我们谈的不多,关于衣服,根本未谈,无怪读者先生中有不满意的朋友义,在某些方面克服了旧唯物主义的局限性,但历史观仍然,来信骂阵。实在是,除了甄别专家,谁也弄不清女人的首饰衣服是怎么回事,盖今天有一种出笼,刚买到手,明天又有另一花样问世,连名称都不知道。据说美军顾问团在外国担任军事训练的教官,每隔两年,总要回国一趟,盖武器日新月异,两年不回国学习,再运来的新武器,他认都不认识矣。女人的首饰衣服亦然,一月一样,一年一变,谁也摸不着头脑,反正男人的口袋倒霉就是啦。 太太小姐们热热烈烈聚在一起,如果不是谈张家长李家短,准是谈首饰衣服,谈到热情之处,眉飞色舞,搔首弄姿,美不胜收。柏杨先生乃租房而居,房东小姐,留洋生也,她的女朋友每一次来,她都翻箱倒柜,像钦差大臣查抄家产一样,把新衣新饰全部搬将出来,供人一观。于是,来客摸之抚之,问之询之,唏嘘感慨者有之,自叹命薄者有之,指天发誓回去定要也买一件、做一件者有之,吹牛说她有更好的有之,群雌粥粥,半夜不休。有几次我都想买包巴拉松送去,封住她的玉嘴,以清耳目。 最使太太小姐意乱情迷、如痴如狂的,美国货第一,香港货第二,日本货又次之,菲律宾货第四,若中国自己做的,属于土产,最最下等,有身价的女人向不穿戴。尝见一群长头发的动物,咭咭呱呱,第一人吹曰:“我这旗袍,是是本外销货。”盖市场上如也买得到,就显不出她有特权也。第二人吹曰:“我向来不穿本地造,瞧我这件上衣,上星期托我表哥才托人带来的。”原来那料子也是中本货,新从香港回笼,但仍挡不住该女人洋洋得意。第三人吹曰:“我姐姐在日本,这照相机便是日本牌子,一千八百元,好便宜,日本照相机天下第一。”其实市上一千四百元就可买到。第四人接着也吹曰:“我先生在美国是打狗脱,昨天从美国寄给我一双高跟鞋。”先生者,非指老师,乃指丈夫,言语方了,全体肃立起敬,有起敬过度的,还把握不住,口中发出怪声。 大仲马先生曰:“百货公司是一个使女人什么事都做得出的地方。”这话一点不刻薄。不信的话,你不妨送一件价值百万美金的貂皮大衣给一位小姐,恐怕她就非爱上你不可,连棒子都打不出门也。大仲马先生是法国有名的作家,因有钱之故无”派无中生有,“口谈浮虚,不遵礼法”,主张整顿纲纪,有,女友多如牛毛,可能因此看穿了女人的心,容易轻蔑。不过中国有一句俗语曰:“千里去做官,为的吃喝穿。”做官尚且如此,何独责备一女子乎?有两洋女人焉,甲女曰:“亲爱的,你那件大衣至少值十万美金,真叫我羡慕,我挣扎了这么多年都没挣扎到手。”乙女人惊曰:“老天,你挣扎?你不要挣扎呀。” 呜呼,仔细一想,我们还说啥。 三 至于“浑身都是假”问题,说来说去,使人如坐针毡。洋大人之国,夫妻间盛行“分床睡”之制,讲起理由,振振有词,可写一大本书。然究实际,似乎与浑身是假有关。盖男人跟如花似玉的妻子同床共枕一夜,第二天睁眼一看,咦,眉毛没啦,睫毛脱啦,眼睑上抹的黑墨和眼屎结合在一起啦,嘴唇上青紫如靛,脂粉全退,皱纹密布,牙未刷而口臭,头因滚而发乱,望之不似人君,好像刚从海里爬到岸上的金色夜叉,你能不神经崩溃,少活十年哉?如果分床而睡,早上沐浴更衣,披挂整齐,然后相见,便无此弊。 浑身是假的故事很多,最有名的一次发生在若干年前,台北市中山堂某一酒会上,一个有什么美人之称的电影明星,银幕上固美,台下相见,尤美不可言,影迷们蜂拥而上。最初她酬酢应对,尚能中节,可是到了后来,有人喊曰:“嗨,她的屁股歪啦!”她一紧张,胸前又出现四个奶头——两个小的是真的,两个大的则是脱落了的乳罩。当时全场大哗,她只好狼狈而逃,大骂观众没有教养。中看不中吃,此之谓也。 世界上只有天姿国色最了不起,可惜天姿国色只限少数人。虎魄女士生了三个孩子,还能把英王迷倒,这种人跟柏杨先生一样,乃天赋异禀,世间不多。普通女子便不得不靠假的混世。最假的地方,莫过于乳罩,凡是女人,几乎都要戴上一个,连游泳时都不肯丢掉,从无例外。君若不信,不妨到台北衡阳街上逐个扫描,我敢和你赌一块钱。 因为浑身是假,当男人的便苦啦。俗云:“太太是人家的好。”有一次一个道貌岸然向我大怒曰:“人心不古,我就是认为太太是自己的好。”我不禁失色,当时就推荐他去当说谎大学堂的校长。盖这不能怪男人,女人浑身都假,怎的不鼓励丈夫去追求真耶? 所好的是,中国女人除了乳、眉、唇外,其他各处都尚维持现状,只有少数杰出的太太小姐,才有假睫毛、假屁股,并在腰中紧勒钢丝,且剖掉小脚趾焉,这不能不说是天佑中国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万恶之源 万恶之源 柏杨先生曰:“万恶妒为首,百善恕为先。”这话不是我创作出来的,而是我套作出来的,原文曰:“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盖柏杨先生跟套作家一样,以“套作”闻名于世。套作家写小说,几乎都有一个古模子或洋模子,一浇就是一本,一点也不费力。柏老在这方面,见贤思齐,固有同等能耐也。官儿如果再分配什么文艺奖金,套作家既努力挣扎,获之于前,总不好意思把比葫芦画瓢的朋友,一脚踢吧。 还没有开始正文哩,就先插一段嘴,实在抱歉,目的只在说明“套作”的精义。别瞧柏杨先生“哇啦哇啦”,好像真有学问,却是套作有余,而创作不足,非我不为也。乃天老爷跟我作对,限制了我的能力也。 我们说妒是万恶之首,还不太中肯,因“套作”的缘故,受模子之限,施展不开,实际上不仅是万恶之首而已,简直是万恶之源,不要说染上了一点,就是望一眼就能使人发癫。吾友刘世昌先生在台北《反攻》杂志上,曾写一文,题曰:《嫉妒——中国社会最大的恶德》。当头棒喝,触目惊心,对妒之所以成为万恶之源,说得明明白白。他一开始就引用曾国藩先生的一首诗,诗曰: 已拙嫉人能,已塞嫉人遇。已若无事功,嫉人得成务。己若无党援,嫉人得多助。势位苟相敌,畏逼又相恶。已无好闻望,嫉人文名著,已无贤子孙,嫉人后嗣裕。争名日夜奔,争利东西骛。但期一身荣。不惜他人污。闻灾或欣幸,闻祸或悦豫。问渠何以然,不自知其故。 曾国藩先生对人情世人的了解与洞察,保家、保身、保名的技术,均炉火纯青,他有办法打垮太平天国,也有办法应付异族王朝,却没办法应付同胞最大的恶德——嫉妒。他阁下曾感慨言之曰:“善莫大于恕,德莫凶于妒。” 嫉妒是不是人类的本性,生理学家和教育学家,真应该研究研究。《三字经》上开宗明义就曰:“人之初,性本善。”中国的一切教育设施,都是据此拟定的,对人处世,也都是据此适应的。但吾友苟况先生却曰:“人之初,性本恶。”认为人性本恶,不用礼义去矫正,就不能变好。这两派主张互相攻击,互相倾轧,结果“性善”胜利。但也只能说政治上的胜利,而非学术上的胜利,观察人类的有些举动,真要使人嚷嚷“人之初,性本妒”矣。 刘世昌先生在他的大作中,分作五方面讨论:一曰“说史例”,二曰“说现象”,三曰“说原因”,四曰“说因果”,五曰“说道路”。史例篇中,刘先生举出了上古之时,已有嫉妒的文献,可见此项恶德之根深蒂固也。《书经》中《秦誓》有一段话,曰:“如有一介臣……人之有技,媢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达。实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译成现代白话,更可一目了然,曰:“如果有一个人,很有学问,妒大王瞧到眼里,心如火烧,就立刻讨厌他讨厌得要命。即令那人很洁身自爱,妒大王也不能饶他,会用种种方法,阻挡他前进。这种不肯相容的气质,怎能保国卫民乎,只好完蛋。” 盖嫉妒一旦超出暗生闷气的界线,毒汁横流,轻则对社会,重则对国家,都要发生影响。《书经》上这一段话,只就原则立论,没有说出“媢嫉以恶之”、“违之俾不达”的是谁,大概这种恶德在春秋时代之前就很发达,遍地皆是,一抓一把。如果指名道姓,一定挂一漏万,只好泛泛地说啦。但我们不妨选举出来一位真人真事,以供研究。 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妒大王,非庞涓先生莫属。此公与孙膑先生是私立鬼谷大学堂同学,二人不但是同窗好友,而且是结拜弟兄,感情之浓,如足如手。孙膑先生是个老实忠厚之人,而庞涓先生却天生地英明过度。有一天,庞涓先生毕了业,孙膑先生送他到火车站,庞涓先生信誓旦旦曰:“我此去魏国投军,等你学成,就来找我,有福同享,有祸共担。”镜头之感人,不必细表。 等到孙膑先生也毕了业,听说庞涓先生已当了魏国陆海空军总司令,心中大喜,前去投奔。校长鬼谷子先生看他一脸高兴,不便说破,只给了他一个锦囊曰:“遇到急难,才可打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中外妒大王 中外妒大王 孙膑先生的遭遇,使天下怀才之士,同声一哭。庞涓先生最初可能真心真意要提拔他的盟兄,可是一旦发现该盟兄比他能干,就心里打鼓曰:“孙膑之才,大胜于我,若不除之,异日岂有我混的。”悲夫,任何纯洁的感情,只要在醋缸里泡一泡,就会变质,一番美意遂变成一条毒蛇。结果孙膑先生受到刖刑,《东周列国志》上描写曰:“庞涓遂唤刀斧手,将孙膑绑住,剔去一双膝盖骨。孙膑大叫一声,昏绝倒地,半响方苏。”刖刑之后,还有黥刑,又在他脸上用针刺上四个字,曰“私通外国”,以墨染之,终身不灭。庞涓先生所以不杀他,并非尚有不忍之心,而是还想要他传授兵法。孙膑先生后来终于恍然大悟,这才拆开鬼谷子先生的锦囊,锦囊上写着“诈疯”二字。他依计而行,假装神经错乱,睡到猪圈里,吃屎吃尿,书上有诗叹曰: 纷纷列国斗干戈,俊杰乘时归网罗。 堪恨奸臣怀嫉妒,致今良友诈病魔。 最后的结局,人人皆知,孙膑先生逃回齐国,齐魏大战,庞涓先生自刎在马陵道上。但这并不算精彩,精彩的是,他阁下临抹脖子时,还悻悻然曰:“吾恨不杀此刖夫,遂成竖子之名。” 这段史迹,给我们后人至少留下三点启示。第一:孙膑先生何恶何愆,遭此屈辱、受此酷刑?一句话说明白,怀才其罪,干才怎碰得过妒火。第二:庞涓先生并不是一个脓包,固也是有才干之人,按当时情形,他如果能够容纳孙膑先生,二人合作——不要说合作啦,没有孙膑先生为敌,魏国可能并吞天下;可是妒火一烧,不但烧惨了老友,烧死了三万大军,也烧死了自己。临死时他应该后悔不该那么待孙膑先生的,可是他反而后悔没有杀孙膑先生,是他无知无识乎?当然不是无知无识,而是炉火把他烧糊涂啦。第三:庞涓先生之死,罪有应得,但三万将士何辜,竟也死在他阁下的妒火之下;而这一仗下来,太子被掳,魏国从此一蹶不振,原是一等强国,竟送在宠涓先生念之妒上,其他任何恶德,能有这么大的劲乎? 中国有妒大王,外国也有妒大王。想当初,中国妒大王始祖是庞涓先生,外国妒大王始祖应是该隐先生。想当初,亚当先生跟他的太太夏娃女士,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该隐,二儿子亚伯。该隐务农,亚伯牧羊。有一天,上帝过生日(大概是生日,即令不是生日,也是生日这类的节日),弟兄二人,分别奉上礼物。 该隐先生因为是种田的,献上的供物不外山芋、黄瓜之类。而亚伯先生是牧羊的,献上的礼物就教人流口水矣。《圣经·旧约》上说,他的供物有“羊群中头生的”和“羊的脂油”。头生的意义是“敬”,脂油的意义是“香”。上帝一瞧,龙颜大悦。是不是搞到后来,上帝把亚伯先生供物照单全收,而把该隐先生的供物原封退回,书上没有交代。反正是上帝看中了亚伯先生的供物,而看不中该隐先生的供物。该隐先生马上气得尊脸铁青,上帝曰:“你为啥气成这个样子?连脸都变了颜色啦。你如果做得好,自然蒙悦纳;你如果做得不好,罪就在门口埋伏着等你,他要奴役你,希望你小心小心。”该隐先生妒火正烈,满脑子都是魔鬼的忠贞顺调,上帝的话,怎能听得进去?于是,假装并没有嫉妒,把亚伯先生引诱到田里讲悄悄话,趁老弟不备,掏出家伙,照肚子上就是一刀,亚伯先生遂一命归天。 这两个中外妇孺皆知的故事,教人感慨万端。呜呼,鬼谷子先生身怀绝技,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千年,有神出鬼没之智,移山倒海之能,可是他对于“嫉妒”,却束手无策,明知道嫉妒要害惨了孙膑,要害死三万生灵,都无法拯救,只好弄一个锦囊,教徒儿“诈疯”之法,避避“嫉妒”而已,没有本领从根本着手,使庞涓先生不兴嫉妒之念。试想,他如果有本领把庞涓先生心里的妒火消灭啦,该多么好哉!然而“天意”如此,没法度也。 天意,上帝是万能的,他阁下只用了七天工夫,就创造了世界(柏杨先生就是套作一本书,也得七个月),连鬼谷子先生都得听他的,可是一旦碰到“嫉妒”,也只有眼巴巴地瞪着尊眼。他对该隐先生说的那段话,掷地有金石声,首先告诉小子不可嫉妒别人,只要自己努力向上,自会有自己的前途。其次警告小子,如果一味嫉妒,就要受罪恶的控制,教你做出王八蛋之事——诸如飞帽子,写黑信,揭阴私,在背后下刀等等。然而,他说了半天,等于白说,甚至不如不说;可能该隐先生原没有杀弟之心的,而被上帝说恼了火,心里一想,反正他比我强,如果不把他扳倒,我就出不了头。 有人说,魔鬼的存在,对上帝是一个大的讽刺,上帝为啥不赫然震怒,御手一指,教魔鬼死个净光,世界岂不永远绝了罪恶欤?我想问题似乎不在魔鬼,而在嫉妒,上帝消灭魔鬼易,消灭嫉妒难。书上说,魔鬼本来是可爱的天使,因为嫉妒的缘故,变成了魔鬼,被上帝照屁股上一脚,踢下天堂。上帝即令把现有的魔鬼消灭啦,他能阻挡别的天使不会因心怀嫉妒,也堕落成魔鬼乎哉?嫉妒不但是中国社会的恶德,不但人间的恶德,好像也是天上的恶德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邪恶的眼睛 邪恶的眼睛 嫉妒这玩艺,连上帝都没办法,它好像有点像中国云贵一带传说的“蛊”。蛊是一种定期发作的神秘病毒,一经钻入人体,人体就发生变化,最后腹痛如绞,伸腿而亡。这种蛊,除了对付仇人外,也似乎专门“为十八年不倒翁”之类的朋友而设,盖有些汉族男人,经验丰富,手段高明,嘴甜得如蜜一样,苗族女孩子被迷得颠三倒四,就嫁给他啦。等到过了三年五载,该男人手头弄了几百两银子,就说要回家看父母,而且家里还有点田产,卖了之后,即行回转,苗族女郎一听,知道他捣的啥鬼,别瞧那小子穷得叮当发响,还多少看不起苗同胞哩,口中虽然海誓山盟,心里早打定了主意,要“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啦。苗女天生忠厚,她不拆穿他的西洋镜,只问之曰:“打铃,你啥时候回来呀?”男人信口开河曰:“明年二月,准踏归程。”好啦,做妻子的就弄了一份恰当的蛊,趁君不备,拌到饭里,吃下尊肚。 该男人一离开苗区,就好像脱了钩的鱼,认为苗族女子,既呆又蠢。可是到了明年二月,他就知道到底是谁呆谁蠢啦。如果回来便罢,妻子弄一点解蛊的药,教丈夫吃了,他就平安无事;如果他阁下真的效法了“十八年不倒翁”,不认这个账,那么,蛊跟定时炸弹一样,猛烈发作,他就只好驾崩矣。据说中蛊死了的人,每人毛孔中都爬着一条蛊,蠕蠕而动,惨哉。 嫉妒是更厉害的蛊,天使何等仁慈,何等美貌,可是一旦爬到她阁下的心窝,她就变了模样,变成了大麻风一样的魔鬼,在天上待不下去,只好跌倒地上,为害人间。连天使尚且难逃它的毒害,普通小民,更不用说矣。所以《圣经》上称嫉妒不作嫉妒,而称为“邪恶的眼睛”。天使有这邪恶的眼睛,天使就变成了魔鬼;人类有这种邪恶的眼睛,人类就变成了一个大醋缸,既浸入,又蚀己,弄得毒菌四溢,不成人形。 刘世昌先生在《说现象》中,特别指出现代中国社会嫉妒的发达。家庭中,姑嫂妯娌甚至兄弟姐妹之间;学堂中,同班同学之间;商场中,同行同业之间;机关团体中《韩诗说》一卷。,同事之间;学术思想界中,同类学者之间。文艺界中,作家与作家之间——几乎没有一处没有这种邪恶的眼睛,而且邪恶之烈,已到了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地步。 古人不云乎:“不遭人妒是庸才。”但目前似乎连庸才也遭人妒。古人又不云乎:“妒我应是真知我。”——周瑜先生是嫉妒诸葛亮先生的诸葛亮先生的那一套,教周瑜先生一想起来,就心神难安,但周瑜先生的妒是由于他知道诸葛先生足可以跟他匹敌。可是现代的人连江边那个小工,都嫉妒矣。没有原因而妒,不为什么而妒,只是为妒而妒,连盗还有道,可是妒却没有道:“问渠何以然?不自知其故。” 嫉妒之心一旦普遍发展,表面看起来似乎是胡妒乱妒,“不自知其故”,但如果研究研究,倒是可以弄清楚的。曾国藩先生在他自己的诗中,就提出了答案,为了一目了然,我们且列一表,表的前半部分是妒大王,表的后半部分是被妒的朋友。 拙(脑筋里少一条折纹)——能(有才干) 塞(穷斯滥矣)——遇(有相当成就) 无事功(失败)——得成务(成功) 无党援(四面树敌)——得多助(有朋友,有口碑) 无好闻望(套作家)——文名著(名作家) 无贤子孙(儿子太保,女儿太妹)——后嗣裕(孩子发奋上进) 那就是说,脑筋少一条折纹的人嫉妒有才干的人,穷斯滥矣的人嫉妒有相当成就的人,失败的人嫉妒成功的人,出卖朋友的人嫉妒义气千秋的人,套作家嫉妒真正的作家,儿女太保太妹的嫉妒儿女有成就的。“其故”在于他的“拙”、“塞”、“无事功”、“无堂援”、“无好闻望”、“无贤子孙”。贵阁下所听说过皇帝嫉妒乞丐乎?千金小姐嫉妒下女小姐乎?莎士比亚先生嫉妒柏杨先生乎?名作家嫉妒作家乎?杨玉环女士嫉妒无盐女士乎? 王逸先生注《离骚》时,曾对“嫉妒”二字加以分类,曰“害贤曰嫉,害色曰妒”。我们如果用太太小姐作例,就更能明白它的“故”和它的现象矣。一对新婚夫妇在礼堂上,新娘貌如天仙,打扮得漂漂亮亮。新郎一看,双眼发直。新娘曰:“我真紧张,见了人不知道说啥才说。”新郎曰:“不必担心,你用不着说啥啦,男人见了你心跳都来不及,女人见了你,再也不会理你啦。”为啥女人见了她再也不会理她?简单得很,妒火中烧,把舌头烧僵啦。不用邪恶的眼睛给她造点谣,已算她祖上有德,还想有人跟她套交情耶? (柏老按:朋友面对着你获得的荣耀,笑容僵硬,咬定牙交不肯赞一词,或虽赞一词,却勉强得好像遇到了天灾,急忙躲开正题,另谈别的,那就不是好的兆头,炉火已经燃烧,你可要小心。) 嫉妒和爱慕的最大分野在此,嫉妒的眼睛是邪恶的,爱慕的眼睛是纯洁的也。嫉妒的心胸是窄狭的,爱慕的心胸是宽大的也。嫉妒的意念是恶毒的,爱慕的意念是仁慈的也。记得曾介绍过琥珀女士的杰作,她看见另一位漂亮的女人也在宫廷出现时,勃然大怒曰:“那个该死的女人,我咒她快点出天花。”在中世纪那个时代,出天花乃毁坏容貌,不治之症。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努力猛哼 努力猛哼 琥珀女士巴不得别的漂亮小姐出天花,这是标准的妒大王“但得一身荣,不惜他人污”的心理,送到经济部定拿万国注册商标。前面举的那位新郎的例,我想他大概历经沧桑,吃尽了妒大王的苦头。呜呼,哪个太太小姐不爱漂亮乎?一个女人为了美,简直不惜任何代价,拔眉毛,烫头发,扎耳朵,穿五寸高跟鞋,往脸上乱抹粉,饿得发呕也不吃东西。从前更要凶,还猛缠双脚(没有挖眼睛已算客气啦)。如果有家美容院保证说,打一顿屁股,就能把她打成娇滴滴的西施,男人见了她马上就昏倒在地,恐怕她能带着板子进门,进了门就往地下趴。 然而美女是不是就快乐的耶?有时候当然也是快乐的,但有时候似乎也不见得,尤其在全是女人的场合,漂亮的太太小姐往往会遇到做梦都梦不到的镜头——假如她有大权有大钱,当然例外,当了皇后,还怕左右没有奉承的嘴?——尤其她再穿得雍容华贵一点,那就马上成了眼中钉,大家唯一的想法恐怕也会是盼望她赶快出天花。如果她胆敢拒绝出天花,则最好能出门栽个筋斗,把鼻子栽塌。如果上帝不肯帮这个忙,则最好她快点偷人,或她的丈夫坐坐牢、破破产,使她抬不起头,花容憔悴,也能普天同庆。 柏杨夫人一向就有这股奇劲,她阁下一见漂亮的女人,或一见穿着低领口的太太小姐,心里就有气。别瞧柏杨夫人的花容玉貌跟琥珀女士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巴不得天下所有漂亮女人都出天花的心理,却是一样。柏杨先生最恐惧的是跟她上街,一则她在人群中拧来拧去,实在不太雅观,二则我只要向别的太太小姐瞟一眼,她就立刻把人批评得一文不值。有一次,朋友请客,在座的有电影明星张女士。张女士之美,应该是谁都没话可说的吧?柏杨先生人老心不老,当下就戴上眼镜,努力猛瞧,正在瞧得吃紧,老妻竟夹了一个热汤圆,往我张大了而流着口水的尊嘴里一塞,烫得我胡子都翘起来,满座哄堂。如此这般,一直到宴席终了,老妻始终用她的三角眼瞅着张小姐,瞅得张小姐心颤胆惊,直找她说话,她也不理。回家路上,余恨未消,滔滔不绝曰:“姓张的,哼,她有啥漂亮?只会傻笑,哼,电影明星见了谁不笑……她再去日本拍片,遇到飞机失事,跌了个脑震荡,哼……”哼了一阵,又说了一些别的炉火中烧之话,不便记载,反正一听就知道是从醋缸基地发射出来的冲天火箭,嗟夫! 当然不是说每位太太小姐都有琥珀女士和老妻这种毛病,不过也正可借此分别嫉妒和爱慕的不同,老妻如果不努力猛哼,而心服口服地赞扬张女士确实是名不虚传的美人儿,那就不是嫉妒唯心主义的认识论根源”。(《列宁选集》第2卷第715页),而是爱慕矣。 女人看到漂亮的女人而赞美之,是爱慕;一声不响,闷在心里生暗气,或用三角眼猛觑,则是嫉妒。男人看见辛苦耕耘的朋友升了迁或发了财而贺之,是爱慕;用鼻孔嗤出声音,或拍大腿曰:“他真行,会拍,会吹。”则是嫉妒。学者专家,对同行的学术理论成就,虽不赞成,但仍佩服但的耕耘,是爱慕;说他左道旁门,不过是算卦的,因而剔除了他的研究费,则是嫉妒。作家们瞧别人的作品受到读者广大欢迎时,欣然而喜,是爱慕;而暗下毒手,说他专门跟人轧姘头,或直向警备司令部和调查局报案,说他思想有问题,则是嫉妒,学生老爷看见同班同学考取了大学堂,或出了国,感到与有荣焉,是爱慕;而以对方名字写封信给学堂,声明放弃学籍,放弃奖学金,而是嫉妒。当长官的看见部属名满天下,受人尊敬,喜形于色,是爱慕;而怒火高涨,认为他侵犯了自己的光彩,遇事找点小麻烦,板板脸,以便教人瞧瞧到底谁伟大,则是嫉妒。大家都做生意,人家生意奇好,自己虚心讨教,是爱慕;而说对方货物全是走私进来的,则是嫉妒。 嫉妒是不同于爱慕;嫉妒的心理基础是恨,爱慕的心理基础是爱。刘世昌先生指出,嫉妒也不同于竞争。盖嫉妒是“向下拉”、“向后拉”的,而竞争是朝着目标向前。有些心理学家认为嫉妒在本质上是社会进步的原动力,适当的嫉妒,正可以使人奋发向上。最显明的例子,莫过于吾友项羽先生啦。有一天,他跟他的叔叔项梁先生在会稽瞎逛,看见秦始皇赢政先生过钱塘江,威风凛凛,乃曰:“彼可取而代也。”正因为有此一念之妒,他才干起来“提着头混”的勾当,把秦王朝搞行七零八落。 一写到这里,附带有点感慨,斯时也,秦政府政府扑灭六国,统一世界因素。它有主要、次要,物质、精神之分。各种条件的地位,把六国的国王,杀的杀,囚的囚,赢政先生东游西荡,好不快活。我们虽没有亲眼看见他过钱塘江时的声势,但那股得意忘形的劲头,想也可以想个差不多。恐怕他阁下梦都没有梦到,就在远处站着的两个地痞流氓(史书上说,二人是杀了人逃亡到会稽的),不但把他的帝国搞亡,还把他的子孙抓住,隆重砍头。天老爷的安排,真是妙不可言。 不过我想,当项羽先生说那句话时,恐怕不会是什么嫉妒,犹如年前美国总统艾豪威先生光临台北,场面也很大,柏杨先生不嫉妒他一样。盖没有比较,便没有嫉妒,我跟老艾比个啥?项羽先生又跟赢政先生比个啥?与其说那是嫉妒,毋宁说那是羡慕。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暗箭、鸦片 暗箭、鸦片 我说我不嫉妒艾森豪威尔先生,不是在这里宣传柏杨先生真是活圣人呀,假使有人竟然认为我是活圣人,就非常抱歉啦。不过我虽然不嫉妒艾森豪威尔先生,却是颇嫉妒别的写文章的朋友——学院派一点,我却嫉妒别的专栏作家,盖利害相同,职业相同也。此地的专栏作家有限,写方块朋友的文章,天天在报上出笼,读者老爷比我都熟,所有用不着指名道姓矣。(这同样也不是说我温柔敦厚,盖如果我指名道姓,就只向治安机关指名道姓,向你指名道姓有啥用?)其中有一二之人,写得既比我高明,见解亦比我深入,已经够我心脏抽筋,偏偏他又受到广大读者的推崇和爱戴,以致其书销路奇好,读者老爷简直全都瞎了眼,专门喜欢拜读他阁下的,而不拜读敝阁下的,我心脏的筋遂更加猛抽,如果再不发动点啥,真能抽死。 我最初本打算飞出一顶“匪谍”帽子的,可是该帽已经被套作家和其同类飞过,没有立刻发生作用,有点不太灵光,是以必须发出其他灿烂夺目的宝贝,才能“聚而歼之”之效。就在上个星期吧,有一天,在台北市自由之家一个宴会上,或一个座谈会上——称赞某某,听得我实在难受,就假装心事重重,长叹一声,大官果然在意料中问曰:“柏老,柏老,肚胀仍没有好呀?”我曰:“肚胀倒没啥,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我只是为我们文化界悲,为人心悲,为国家悲。”大官一听我如此之悲,大吃一惊,问曰:“愿闻其详。”我曰:“以某某而论,他以那块地盘上种植鸦片,读者竟然吸上了瘾,这该如何是好?”说罢这段话,当时本来要去撒泡尿的,也没去撒,只正襟危坐,露出甜面酱嘴脸。大官听啦,猛点其头,看样子有点若有所悟的情势,我就心中暗喜。 我本来想说该某某先生在他方块上种植马克思主义兼灰色思想的,话到嘴边才改成种植鸦片,盖取其比较活泼,容易动人心也。这不过是个开始,以后我还要继续奋斗,制造暗箭。如果能把该作家关了起来,判个十年八年徒刑,最是上策。否则的话,把他的书一股脑查禁,也能消我心头之恨。再不然的话,鼓励报馆老板取消他的专栏,剥夺他的散布毒素的地盘,也可一平我的民愤。 有些脑筋不灵光的人曰:“老头,恐怕你是急啦,妒火把你烧昏啦,不会有大官被你牵着鼻子走。”呜呼,谁说我牵他鼻子走乎?我只是摆个圈圈教他跳。吾友里宾特罗甫先生曾曰:“反反复复说上一千遍诗学”的传授者。西汉赵(今河北邯郸西南)人。据称其诗,谎话都会成为真理。”等我说得多啦,再有喽罗群众响应,而且相机行事,还有别的暗箭哩。古人不云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过了些时,我的暗箭在大官尊肚里发了酵,即令兴不起大狱,多少也可查禁查禁他的大著。等到所有的专栏作家都受了“刖刑”,或者在田里挨上我一刀,我就浑身舒坦矣。 柏杨先生之妒,跟琥珀女士之妒不一样,琥珀女士之妒,直嚷了出来;柏杨先生之妒,表面上不露痕迹(一露痕迹就没学问啦)。昨天星期六,一位写文章的朋友,他阁下也参加过那一次会,亲自听见我发表的那段鸦片言论,觉得有点严重,前来劝慰我曰:“老头,念及该作家因穷而写,而且你也明知道他不是种鸦片之人,何必下必毒手?”我不高兴曰:“说他种鸦片还是轻的,再过两天,我还有别的要说他,他如果再不栽筋斗,说不定惹得我发急,还要公开跟他斗。际此军民振奋,枕戈待旦之际,胜利在望前夕,该家伙以其利口利舌,散布……”朋友曰:“好啦好啦,别发表宣言啦,千言万语一句话,他的作品有读者,你就嫉妒得像屁股着了火。”我跳高曰:“嫉妒?啥叫嫉妒,俺自出娘胎,从不知道啥叫嫉妒。退一万步说,即令知道啥叫嫉妒,可是他也配我嫉妒呀?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也别自己往脸上贴他妈的金啦。” 该朋友碰了我的正义之钉,颓然而去——幸亏他还有警觉,颓然而去,如果他再胡说八道,我真要弄点巴拉松放到他茶杯里。(按,柏杨先生竹床底下,存有一罐巴拉松,专门对付反调分子之用,以后阁下如果光临柏府,千万顺着我说,否则你就有命丧黄泉之虞,勿谓言不预也)。呜呼,嫉妒一旦发展到柏杨先生这种只在心里抽筋而表面毫无变色的境界,那才是最高艺术。写到这里,我想似乎应该成立一个“嫉妒大学堂”(吃醋大学堂也行)。由庞涓先生担任校长,琥珀女士担任嫉学系主任,柏杨先生担任妒学系主任,后生小子一旦心脏抽筋得受不了时,不妨前来就学,四年毕业,授予打狗脱学位,发挥起威力,包管能把对方整得皮破血流,家败人亡。 在人类所有的感情中,爱情的力量最大,用不着再介绍矣。其实爱情的力量还是第二等,第一等力量是嫉妒。一旦嫉妒发作,连火坑都敢跳。吾友培根先生曰:“爱情和嫉妒就选择了人类的形象,人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人在这种,是两种强烈的愿望,把自己纳人想象的联想中,特别容易从眼睛中流露出来,尤其当被爱或被妒的目标出现的时候。”此之谓“眼不见,心不烦”。文学家常常形容说,从一个人的眼睛里可以读出很多话来,爱情和咳嗽固然是掩饰不住的,而嫉妒更是掩饰不住,越掩饰越恶形恶状。像柏杨先生这种老奸巨猾的暗箭办法,乃第一等武林高手,天下还不多见。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妒眼一瞧 妒眼一瞧 中国女人之妒,恐怕在世界上占第一位。这跟一夫多妻制有关,几个女人共同享用一个男人,该男人即令臭而不可闻也,在那几个女人看起来,也会成为活宝。柏杨先生曾在《柏杨选集》第三辑中,介绍过妒律,完全是臭男人的嘴脸,如果天老爷忽然大怒,形势倒转了过来,无论法律上、道德上、观念上,几个臭男人只能共同拥有一个太太,醋起来准更严重。好比说吧,柏杨先生跟你阁下合伙娶了一位中国小姐,我阁下既年轻,又美貌,肌肉隆隆上起,胸脯跟军舰上的锅炉一样,该娇妻去啥地方都把我带上,而你阁下连亲嘴她都不肯。好吧,请贵圣崽闭起尊眼想一想,你能充满善意地跟我和平共存乎哉? 一夫多妻制本身就是造醋机器,故中国宫廷中的妒,比洋大人宫廷中的炉,要残酷万倍。不但宫廷如此,民间妒劲发动起来,也同样喊声连天。 魏王朝(中国朝代名称重复的太多,真是古怪,此魏乃北魏,也就是姓拓跋的那个魏)嵩阳县有一位杜昌先生,有一天,他洗过了澡,教婢女金荆小姐为他梳头发,被太太柳女士看见,立刻把该婢女的十指砍断。杜昌先生这家伙又有一位婢女玉莲小姐,唱歌唱得极好,金喉银嗓,生到现在,如果登台献艺,天生的一颗明星,可是那位柳婆娘连梳头的都不肯放过,怎能放过唱歌的乎?竟把王莲小姐的舌头割掉。 唐王朝濮阳县有位范略先生,太太任女士。范略有点不太老实,和婢女勾搭成奸,这位婆娘就削去该婢女小姐的耳朵和鼻子。另外还有一位胡亮先生,娶了一位洋小姐做妾斯克(johnfiske,1842—1901)、自然科学家赖特(chauncey,他太太贺女士醋劲发作,竟挖掉该洋小姐的双眼。 也是唐王朝的事,骑卫将军梁仁裕先生,也爱上了他的婢女,婆娘李女士更是狗娘养的,把该婢女缚到柱子上,用铁棍猛击其脑,婢女号曰:“在下卑贱,制不自由,娘子锁项,苦毒何甚!”这种惨厉哀号,只要是人,听了都会落泪。可是妒大王不落泪,终于脑浆击出,惨死在铁链之上。 最有名的奇妒是女诗人鱼玄机女士,她阁下琴棋书画,都有很高造诣,尤以诗闻名天下。婢女绿翘小姐,也是美人胚于。有一天,鱼玄机女士去邻居串门,临走时对绿翘小姐曰:“你千万别出去,我的男朋友来时,告诉他我在什么地方。”等到傍晚回来,绿翘小姐曰:“你男朋友来啦,不肯久坐,径自走啦。” 鱼女士认为其中必有奥妙,竟把绿翘唤到卧室,脱光了她的衣服,用木棍活活打死。呜呼,主人不在价,同时阐述了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理论的许多重要方面。,客人辞去,乃极普遍平常之事,但任何普遍平常之事,只要用妒眼一瞧,就成了邪恶之事矣。 嫉妒如火,可以烧焦别人,同时也烧焦了自己。嫉妒同时也如水,一旦冲坏了堤岸,即盲目地到处乱淹。当被妒的目标出现的时候,嫉妒发作,还有道理。有时嫉妒的目标根本没有出现,甚至根本没有被妒的目标,火也乱烧,水也乱淹,这跟爱情有同一的联想性质。诗曰:“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臭男人因为他所爱的女人穿着绿颜色的裙子,情厚意浓,爱屋及乌,连绿颜色的芳草都怜惜起来矣。 这种感受,文学上称为“移情作用”。如果移的是爱情,我们可姑称之为“飞爱”;如果移的是妒情,没有专有名词可以形容,只好姑称之为“飞妒”,妒屋及乌矣——也可以说是“吃飞醋”。有一位瘐女士焉,凡是没有胡子的人都不准进门。有一位段女士焉,丈夫朗诵《洛神赋》,她就跳了河。有一位范女士焉,发现丈夫被子里有一双女人鞋,就上了吊。有一位故女士焉,看见丈夫跟妓女,竟把亲生儿子砍死,而且大卸八块分了尸。有一位武女士焉,因为丈夫爱桃花,她索性把桃花树毁了个净光。 不但人飞妒,鬼也飞妒。桑乞先生的妻子死了之后,他再度结婚,鬼婆娘竟白昼现形,把丈夫的生殖器割掉。还有一位李寒纳先生老子又称《道德经》、《老子五千文》。道家学派主要著作。,再婚之后,正在洗澡,忽然看见鬼婆娘投一包药粉到澡盆里,他阁下遂筋骨皆散。 例子举到这里为止,一则千篇一律,看多了伤心;二则举得太多,怕有人认定我“借体染色”,说的是他,硬把一些不名誉、不兴彩的事往他自己头上罩,大家都有未便。同时嫉妒的例证多如牛毛,古书上尤其是多,一件一件加以介绍,恐怕能写大半年,编辑老爷怎肯答应也。 现社会嫉妒所以严重的原因,刘世昌先生归纳为三项:一曰“做官思想”,一曰“人上人观念”,一曰“捡现成的企图”。原文具在《反攻》杂志,不再重复矣。但我们觉得除了这三种原因外,似乎还有一个原因。培根先生曰:“好管闲事的人,最容易嫉妒。”但世界上固有忙得要命,不太理会别人死活的朋友,嫉妒起来,照样天崩天裂,呜呼,嫉妒是弱者的一种堕落的情操。柏杨先生所以嫉妒那些成名的作家,因他是强者,我不如他也;邻居那个在国民学堂就读的小朋友,作文得了一个“甲”,贴到墙上,供全体学子拜读,我就不嫉妒也。而萧伯纳先生也从不嫉妒柏杨先生,道理一也。这种情形,女人群里最为明显,柏杨夫人从不嫉妒麻子脸,而巷口那个手戴钻戒的美丽少妇,也从不嫉妒柏杨夫人,倒是柏杨夫人看见她就不舒服。有一天,二人菜场相遇,老妻一眼就瞧见该少妇那个该死的钻戒,但她阁下却假装根本没瞧见,以示该钻戒跟老妻脚上的鸡眼一样稀松平常。可是当天她连菜也无心买,双目昏花,两腿如棉,悠悠忽忽,转回家门,拿起擀面杖,照孙女屁股就是一顿,等柏杨先生回来,又吵了一架,接着病了三天之久,滴水不沾。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努力猛烤 努力猛烤 盖奖状正够她这被同事们辱骂时的老脸的,奖金正够她买原子笔写辞呈的。不是她鬼迷了心,而是三角眼受不了,被妒火烧焦了的嘴受不了,不合作受不了。晋王朝八王之乱时,长沙王司马义先生,就是被烈火活活烤死的,他阁下被他的对头张方先生用铁链拴到柱子上,四周堆满了木柴,然后燃将起来,哀号而亡,史书称之为“炙而杀之”。呜呼,公车处从前那些难得的好车掌小姐就是这样被烤——虽没有被烤死,却是被烤跑了的。烤她的不是张方先生的木柴,而是三角眼的妒火。唯一不同的,妒火是一种恶毒的放射线,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拿也拿不出证据,但只要被烤到身上,就皮破血流。 妒火既然如此厉害,谁都挡不住它的一烤。年轻的朋友抱着一腔热血,硬干苦干,过不了多久,就被烤得软了下来。有成就的真正学人,从国外回来,或自己苦修,想贡献点什么,也同样过不了好久,就被烤得垂头丧气,甘拜下风。嗟夫,中国社会不但是一个酱缸,也是一个炉缸,一个烤缸矣。在这么伟大的妒缸里,要想不变形的话,恐怕真得有点孙悟空的本领。 前几天跟一位电影界的导演先生,谈起来电影界的人才问题,他感叹曰:“大多数人似乎都不求上进。”其实岂止电影界的朋友不求上进?哪一个行业的人求上进乎?新的知识和较高的境界,来自不断的阅读。而中国同胞,大大小小,男男女女,肯看书的似乎寥寥无几。不要说别的,仅只说教育界吧,教习们看书的恐怕太少啦,有时间宁可打打小牌。于是乎,在知识上成为弱者,在灵性上成为堕落者,自己始终穿着破鞋,却看不得别人穿新鞋,别人一穿新鞋,或一旦发现别人“不挨饿”、“不摔跤”、“说一句他说不出的话”、“写一篇有人看的文章”,或者工作卖力,或者事业有点成就,大家就联合起来,各喷妒火,努力猛烤。翻来覆去一句话,看不得人家好,巴不得别人的荣华富贵一场空,巴不得别人大祸临头。 (写到这里,要向读者报告一个好消息:刚才老妻跌跌撞撞,从菜场回来,眉飞色舞,说巷口那家少妇的钻戒戴到菜场骚包哥达纲领批判原名《对德国工人党纲领的几点意见》。马,丢他娘的啦,现在正在那里哭哩。妙哉妙哉,上天总算不负妒心人也。——以后如果有别的精彩节目,当陆续奉陈,以便四海同欢。) 刘世昌先生在他的大文中,曾提出三点意见,希望化“妒”为“善”曰“知份”,曰“知足”,曰“知耻”。有此三者,即令燃起妒火,也会被自己的良心扑灭,即令扑不灭,那股妒火劲也小得多啦。 化恨为爱容易,化爱为恨更容易,唯只化妒为善,恐怕说说容易,真实践的话,就太难了矣。连创造天地万物,无所不能的上帝老爷都没法度,眼睁睁看着一位美丽的天使,被胸中的妒火,烧得七荤八素,活活变成魔鬼,我们普通小民,更不要提啦。刘世昌先生的提倡“三知”(“知份”、“知足”、“知耻”)当然是上等良方,不过问题也跟着出来,好良方有时候也难治彻骨之疾。我们都知道猫儿和一群老鼠的故事,鼠先生召开大会,研究防猫之策,最后决定弄一个银铃挂到猫脖子上,猫走到哪里,铜铃响到哪里,大家就好开溜矣。可是请谁去挂那铜铃乎哉?——谁也不敢去,去了也会被吃掉。良方再好,发挥不了威力。 摆在眼前的是,如何教妒大王“知”份?如何教抽搐的心脏“知”足?如何教三角眼“知”耻?这跟往猫脖子上挂银铃一样,能办到这一点,就没有问题矣。一个知份、知足、知耻的人,只会羡慕气一元论,提出“权者,反常者”、“性必有习”、“人非利不,只会向往,只会为成功的人高兴,绝不会毒汁内灌,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我们姑且研究怎么样致此“三知”的方法——有人一定说啦,柏老柏老,你刚才还嚷嚷连上帝都束手无策,你这个凡夫俗于,却想逆天行事,可真是聪明呀。呜呼,人和神是同工的,等于相对基金,上帝的原意大概要我们小民留下自己奋斗的园地,否则的话,人一生下来就有柏杨先生这么大的道德学问,世界就没意思啦。我们不能说生下来无知无识,就不去求学。盖求学的结果,往往可以得到上帝当初没有赐给我们的东西。所以如果努力研究研究挂铜铃之法,岂不也多少可以消灭一点妒劲也欤? 我们的补充药方是: 第一、忙。 这里说的“忙”,不是闲忙——如:打麻将牌忙,上北投洗鸳鸯澡忙,灌黄汤忙,表演嘴脸忙纬之书大都已失传。清马国翰《玉函山房辑佚书》中保留有,串门子翻闲话忙,心脏抽筋忙,翻三角眼忙——而是为工作忙,为进修忙。圣人不云乎:“小人闲居则为不善。”不善固是多方面的,但至少包括嫉妒在内。盖嫉妒是一个游荡的精灵,专门喜欢往闲人闲嘴里跑,这种闲人闲嘴包打听,天生贼骨,别瞧他整天团团转,却是专门为刺探别人的闲事,杜撰和宣传别人的而忙,乃心狠手辣之忙也。 柏杨先生这一辈子,除了怕三作牌,就是怕包打听。有一天,一个包打听莅临舍下,屁股还没坐定,那个收电视机分期付款的霉气脸家伙,恰好前来讨账,因为柏府这架电视机一年前都该付清的,所以他的态度自然很是可敬。老妻仍然认为他是人类中最大的混蛋,就又哭又闹,要一头撞到他怀里,教他吃逼人命的官司,结果那家伙骂了一阵大街,踉跄而去。 该讨账鬼被轰走之后,包打听立刻露出开心人有的面孔,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妻正要开口诉苦,被柏杨先生瞪了一眼,也就瞪回,结果包打听失望而去。非我守口如瓶也,而是包打听闲人闲嘴,表面上是安慰你,实际上是批发了消息之后,到别的地方去,加油加酱,零售去啦。所以社会上多一个只忙自己工作的人,便少一个抽筋的心脏。 若干机构的办公室,往往是散布是非的大本营,大小角色,上得班来,先看报位”(《古希腊罗马哲学》第173页)。中国的代表人物有董,再喝茶,再吃烧饼油条,然后燃上一支纸烟(女职员是打上毛线),然后就交换起所见所闻来矣。如果每个人都低头苦干自己的事,八小时下来,忙得头昏脑涨,心有所用,力有所疲,即令要妒,劲头也小得多啦。 忙,对于太太小姐,尤其对于住在大杂院或住在眷属宿舍的太太小姐,更有绝妙功效。普通情形下,臭男人回家,饭桌上一坐,你瞧黄脸婆开黄腔吧——事实上,白脸婆也照样开黄腔。张太太今天在菜场上买了半只鸡,哼,哪来的钱?还不她男人贪污来的。李太太新做了一件亮晶晶的旗袍,既不登台亮相,还不是怕人不知道她有个哥哥在巴西?王先生又奉派出国啦,看你这个模样,整天蹲在家里像块木头,也不知道走走门路。赵家那孩子考上大学堂啦,我们家孩子三年都没考上,那是为啥?还不是他爹会钻?姓刘的升了科长啦,你的学问比他哪一点差,你就没能耐?——不把臭男人的妒火激出来,誓不罢休。 如果太太小姐能忙起来,情形就不一样。当一个职业妇女更好,否则的话,写写小文,画画图画,再不然参加参加教会,或参加进修性的聚会,被正经事羁绊着,即令仍跑野马,其折腾程度,也小多矣。 第二、读书、思考。 一个人要想化妒为善,除了读书外,没有第二个办法。书读的多啦。兽性自然会逐渐减少,灵性自然会逐渐增加。圣保罗先生一直到当了十二使徒之后,在给他的教友写信时,仍责备自己心里充满了恶念。但圣保罗所以成为圣保罗,就在于他知道心里想的,啥是恶念,以及如何消灭这恶念。他也有妒火,但他知道那是邪恶的也。 读书可以启发自己的灵性:当心脏抽筋时他知道那是心脏抽筋,而不是盲肠炎;当他三角眼鼓起来时,他知道那是三角眼,而不是眼皮跳。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人生以做官为目的 人生以做官为目的 中国知识分子走的路,两千年来,都是固定了的,咬定一个主子,吃人一碗赏下来的饭,不但没有第二路可走,而且除了这一条路外,想活下去都有点困难。自然而然地就产生了“人生以做官为目的”的地下哲学,一切为主子服务矣。 历史上最了不起的一位,应推叔孙通先生,研究他一生的奇遇,可看出中国文化所缺少的灵性到底哪里去啦。他阁下原来是秦王朝的“待诏博士”,陈胜先生揭竿叛变后,消息传到咸阳,二世皇帝赢胡亥先生表示民主,特向大家征求意见,诸生三十余人说老实话曰:“人臣无将,将则反,罪死无赦,愿陛下发兵击之。”赢胡亥先生一听,勃然大怒,叔孙通先生瞧在眼里,一脸忠贞学出笼,急忙奏曰:“诸生解皆非,夫天下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视天下弗复用,且明主在上(柏杨先生按,这一巴掌拍得结实),法具于下,吏人奏职,四方幅辏,安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何足置齿牙哉。郡守尉令捕诛,何足忧。” 赢胡亥先生是一个短命鬼,当皇帝不到三年,就被子孙留中坚分子赵高先生一刀,戳穿尊肚。满朝文武似乎只有叔孙通先生摸了个准,盖昏庸骄愎的家伙,最大的特征是喜欢听顺耳的话。诸生们老老实实说真话,赢胡亥先生当然大怒(这种地头蛇头目,中国多的很,荦荦大者,又有二人焉,杨广先生和朱由检先生是也),叔孙通先生信口雌黄了一顿,就立刻浑身舒服。史书上说,赢先生马上就赏了他二十匹西服料、一件大衣,另外,升他为正式“博士”。 叔孙通先生回到家里,那些大败的人心里不服,找他理论,问曰:“陈胜明明是叛变,你为啥说了一大堆基本矛盾既区别又联系。参见“基本矛盾”。,不嫌诌媚得过火呀?”请看他阁下如何应对,答曰:“你们不知我也,我不把他弄得晕晕忽忽,而像你们一样,也说真话,咱们今天还能平平安安回家哉?”这是一个千古不灭的镜头,上下交相骗,而国砸矣。嗟夫,我们能责备叔孙通先生骗乎?地头蛇一头拿着皮鞭,一手拿着“帛二十匹”、“拜为博士”,威迫利诱,逼你非骗不可。换了柏杨先生,左一思,右一想,恐怕说出来的话,比叔孙通先生还要使他阁下过瘾。 但叔孙通先生高明的地方是,他在升官发财之后,并没有鬼迷心窍,沾沾自喜,看准了秦王朝马上就要打烊,乃卷起行李,逃之夭夭,投奔别的主子去啦。大概他的霉气未退,所投奔的对象,一个个也跟着打烊。先投奔薛,薛已降楚。再投奔楚,楚又灭亡。辗转了若干年,没有立脚之地,最后归汉,刘邦先生瞧他穿着儒生衣服,又宽又大,晃来晃去,简直从心眼里讨厌。叔孙通先生何等聪明,就立刻改装,短衣短裤。 叔孙通先生跑来跑去,并不是孤零零地跑,而是有一群学生——以他为首的子孙圈——在他的屁股后,跟着他跑,希望有朝一日,刘邦先生给老师一个官做,以便吃菜的吃菜,喝汤的喝汤。可是想不到叔孙通先生不但不向刘邦先生推荐他们,反而把些三竿子打不着的强盗匪徒之类,硬往里拉,于是学生全体哗然,且看史书上如何写吧,《汉书》云: “通(叔孙通)之降汉,从弟子百余人,然无所进,专言诸故群盗壮士进之。弟子皆曰,事先生数年,幸得从降汉,今不进臣等,专言大猾,何也?” 大猾者,知识分子瞧不起粗线条,口头上占便宜的话也。叔孙通先生解释曰:“刘邦现在拼命打天下,你们能斗一下乎?当然先推荐泼皮亡命之辈。各位同志且稍安毋躁,我忘不了你们。”果然,刘邦先生拳打脚踢,搞出了一个王朝,当了皇帝。而皇帝也好,大臣也好,将军也好,当初大家都是大哥二哥麻子哥,不分彼此,咬耳朵摸屁股的朋友,天下是大家打下的,要高兴当然一齐高兴,“群臣饮宴争功,醉或妄呼,拔剑击柱”,把刘邦先生搞得焦头烂额。叔孙通先生遂抓住机会,建议“共起朝义”,共起朝义的结果是刘邦先生大悦,曰:“俺今天才知道当皇帝之妙也。”于是,叔孙通先生趁着主子大悦之际,缘竿而上,把他的学生荐了上去,刘邦先生乃—一发表他们为“郎”(类似现在次长、司长、科长之类的官),叔孙通先生也真会做人,刘邦先生不是赏了他五百斤黄金乎,他也转送给学生,学生欢呼雷动,赞曰:“叔孙先生真是圣人,知当知务。” 我想读者先生现在可以了解“圣人”的定义矣,圣人者,“知当世务”,能弄到官做,也能给人官做之人也。社会上很多奇异的事情,便由此发生,在洋大人之国,不学一定无术,而在我们中国,不学硬是有术,谁使他有术乎,官使他有术也。那也就是说,官就是圣人,官人啦,道德学问也跟着大。有很多场合,大官崽端着嘴脸,猛训小官崽曰:“你看的只是局部现象,而我看的是全局,我必须考虑到全局。”直把小官崽训得张口结舌。其实他懂得啥叫全局?他如果有眼光看全局,早买麻绳上吊矣。他的哲学根据就是官大学问大,盖远在两千年之前,叔孙通先生起,圣人就和官崽结合,化而为一,弄得既官且圣,既圣又官。一旦柏杨先生的洋女婿(按:柏杨先生令媛于前年和美国一位擦皮鞋的在纽约隆重结婚,好不可羡。读者先生不必送礼啦,原地肃立致敬即可啦),向当朝一品提一提他岳父如何如何,依目前风气,凡洋大人一提的,无不身价十倍,则我当个地震局局长,准不成问题。走马上任之后,用不了三天,我就是地震专家矣。盖只要手中有权,便是圣人,说啥都懂,训起人来,头头是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李宗吾之学 李宗吾之学 天下有很多奇缘的事,使人无法解释,柏杨先生之得来《厚黑教主传》和《厚黑学》合订本,便属其中之一。此仍绝版之书,曾托许多朋友代觅一读,以便豁然贯通,结果全归失望。不料前天接寒爵先生电话,曰:“你下午在家等我,我有一本好书借你。”届时驾至,原来他以五百元巨金代价,在书摊购得之也。大喜过度,留吃晚饭,以示谢意。这本书之好,在于告诉中国人,一位盖世奇才,对日非的世局,其内心的悲愤和痛苦,是如何的沉重。李宗吾先生一生为人做事,比柏杨先生不知道高级多少,真可惊天地而泣鬼神。而他鼓吹“厚黑”,硬揭大人先生和鱼鳖虾蚧的疮疤,其被围剿,自在意中。在全部《厚黑学》和传记之中,有两点值得大书特书,读者先生不可不知。 其一,他曰:“大凡行使厚黑之时,表面上一定要糊一层仁义道德,不能裸地表现出来。凡是我的学生,一定要懂得这个法子,假如有人问你:‘认识李宗吾否?’你就要板出最庄严的面孔,说道:‘这个人坏极了,他是讲厚黑学的,我不认识他。’……” 其二,有一个道貌岸然之官,闻李宗吾先生提倡厚黑学而义愤填膺,写了本《薄白学》,在成都报上发表,痛斥李宗吾先生狼心狗肺,贻害苍生。结果,该官因贪污渎职,奸淫扰民,被处死刑,其尊头悬挂少城公园,以观其薄白学之风行于世。 这两件事,给我们很多启示,现在且介绍一二。此中学问甚大,不可等闲视之也。我们介绍的行情是,尽可能每天一个题目象在上面,具有朴素唯物论因素。参见“伦理学”中的“芝,顶多再分上、中、下,以求符合“倚梦闲话”的体例。 在全部《厚黑学》(李宗吾《厚黑学》书分为三卷:上卷厚黑学,中卷厚黑经,下卷厚黑传习录。——编注),中,李宗吾先生以谈三国英雄开始,他曰—— 三国英雄,首推曹操,他的特长,全在心肠黑。他杀吕伯奢,杀孔融十二世以为三等:有见,有闻,有传闻。”东汉何休等托为三,杀杨修,杀董承,杀伏完,又杀皇后皇子,悍然不顾,并且明目张胆地曰:“宁我负人,无人负我!”。心肠之黑,真是达于极点。有了这样本事,当然称为一世之雄。 其次要算刘备,他的特长,全在脸皮厚。他依曹操,依吕布,依刘表,依孙权,依袁绍,东窜西走,寄人篱下。而且善哭,著《三国演义》的人,更把他写得惟妙惟肖,遇到不能解决的事情,对人痛哭一场,立即转败为胜。所以俗语云:“刘备的江山,是哭出来的。”这是一个大有本事的英雄,他和曹操,可称双绝。当他们煮酒论英雄的时候,一个心肠最黑,一个脸皮最厚,一堂晤对,你无奈我何,我无奈你何,环顾袁本初诸人,鄙卑不足道,所以曹操曰:“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 此外还有一个孙权,他和刘备同盟,并且是郎舅之亲,忽然袭取荆州,把关羽杀了,心肠之黑,仿佛曹操,无奈黑不到底,跟着向蜀请和,其黑的程度,就要比曹操稍逊一点。他与曹操比肩称雄,抗不相下,忽然在曹丕驾下称臣,脸皮之厚,仿佛刘备,无奈厚不到底,跟着与魏绝交,其厚的程度,比刘备稍逊一点。他虽是黑不如操,厚不如备,却是二者兼具,也不能不算是一个英雄。他们三个人,把各人的本事施展出来,你不能征服我,我不能征服你,那时的天下,就不能不分而为三。 后来曹操、刘备、孙权,相继死了,司马氏父子乘时而起,他算是受了曹、刘诸人的薰陶,集厚黑学之大成。能够欺人寡妇孤儿今本《尹文子》系后人伪托;郭沫若认为,《管子·白心》为,心肠之黑,与曹操一样。能够受巾帼之辱,脸皮之厚,还更甚于刘备。我读史见司马懿受巾帼之辱这段事,不禁拍案大叫:“天下归司马氏矣。”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天下就不得不统一。这都是事有必至,理有固然。 诸葛武侯,天下奇才,是三代下第一人,遇着司马懿还没有办法,他下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决心,终不能取得中原尺土寸地,竞至呕血而死,可见王佐之才,也不是厚黑名家的敌手。 以上是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部分原文。接着他更追溯而上,举楚汉争霸的事来证明。盖项羽先生不厚不黑,所以失败。刘邦先生既厚且黑,故能成功。刘邦先生的心肠之黑,是与生俱来题;战争规律论研究战争的一般关系和规律,如战争中的强,可谓“天纵将圣”;至于脸皮之厚,还需要加点学力。他的业师,就是三杰中的张良先生。张良先生的业师,就是那位圯上老人,衣钵真传,彰彰可考。圯上受书一事,老人的种种作用,无非是教张良先生脸皮厚也。张良先生拿来传授刘邦先生,一指点即明。试问不厚不黑的项羽先生,怎能是他的敌手乎?韩信先生能受胯下之辱,可说是脸皮很厚,无奈他心不黑,偏偏系念着刘邦先生“解衣推食”之恩,下不得毒手。后来长乐宫内,身首异处,夷及三族,都是咎由自取。范增先生千方百计想教项羽先生杀死刘邦先生,可以说心肠很黑,无奈他脸皮不厚,一受离间,便大怒求去,结果把自己的老命和项羽先生的江山,一齐送掉,活该活该。 李宗吾先生结论曰,他把这些人的故事,反复研究,才将千古不传的成功秘诀,发现出来。一部二十四史,必须持此观点,才读得通。这种学问,原则上很简单,运用起来却很神妙,小用小效,大用大效。故他以“厚黑教主”自居,努力说法,普渡众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且看其“经” 且看其“经” 有“学”便有“经”。经在中国人眼中的地位,万分尊严。李宗吾先生乃奉天承运,发明了“厚黑经”,以阐扬“厚黑学”的奥秘。 “厚黑经”开宗明义曰—— 李宗吾曰:不薄之谓厚,不白之谓黑。厚者天下之厚脸皮,黑者天下之黑心肠。此篇乃古人传授心法,宗吾恐其久而灭也,故举之于书克思主义创始人对哲学一些基本理论的深入研究,为哲学学,以授世人。其书始言厚黑,中散为万事,末复合为厚黑,放之则弥,卷之则退藏于面与心。其味无穷,皆实学也,善读者玩索而有得焉。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矣。 正文套《中庸》句法,曰—— 天命之谓厚黑,率厚黑之谓道,修厚黑之谓教。厚黑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厚黑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厚,恐惧乎其所不黑。莫险乎薄,莫危乎白,是以君子必厚黑也。喜怒哀乐皆不发谓之厚,发而无顾忌谓之黑。厚者,天下之大本也,黑者,天下之这道也。致厚黑,天地畏焉,鬼神惧焉。 李宗吾曰:厚黑之道,本诸身,征诸众人,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李宗吾曰:天生厚黑于予,世人其如予何。 李宗吾曰:刘备吾不得而见,曹操斯可矣;曹操吾不得而见,得见孙权斯可矣。 李宗吾曰:如有项羽之才之美,使厚且黑,刘邦不足观也已。 李宗吾曰:厚黑之人,能得千乘之国,苟不厚黑,箪食豆羹不可得。 李宗吾曰:有失败之事于此,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厚。其自反而厚矣,而失败犹是也。君子必自反也,我必不黑。其自反而黑矣,而失败犹是也,君乃曰:反对我者,是亦妄人也已矣,如此则与禽兽莫择哉。 另外是一种变体,在“最黑经”正文之内,自加说明,例如 李宗吾曰:“不曰厚乎,磨而不薄。不回黑乎,洗而不白。”后来我改为:“不曰厚乎,越磨越厚,不曰黑乎,越洗越黑。”有人问我:“世间哪有这种东西”我说:“手足的茧疤,是越磨越厚。沾了泥土尘埃的煤炭,是越洗越黑。”人的面皮很薄,慢慢地磨练,就渐渐地加厚了。人的心,生来是黑的,遇着讲因果的人,讲理学的人,拿些仁义道德,蒙在上面,才不会黑。假如把它洗去了,黑的本体自然出现。 有一种天质绝高的人,他自己明白这个道理,就实行奉行,秘不告人。又有一种资质鲁钝的人,已经走入这个途径,自己还不知道。故宗吾曰:行之而著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由之,而不知厚黑者,众矣。 除了“厚黑学”“厚黑经”,李宗吾先生还有“厚黑传习录”问世。共包括三大项目,一曰“求官六字真言”,二曰“做官六字真言”,三曰“办事二妙法”。他严肃地指出,发扬“厚黑学”有其必要。并举出几个伟大的例证,然后假托一位想求官做的人,向他问业,乃授之以三套法宝。 三套法宝之一为,“求官六字真言。”六字者,“空”、“贡”。“冲”“捧”、“恐”、“送”是也。 “空”,空闲之义。又分为二:指事务而言,求官的人,必须把一切事放下,不工不商,不农不贾,书也不读,学也不教,一心一意,专门去求。二指时间而言,求官的人,要有耐心,不能着急,今日不生效,明日再来,今年不生效,明年又来,日晃于大人先生眼前,以加强印象。 “贡”,四川方言,其意义和钻营的“钻”字相同。李宗吾先生下定义曰:“有孔必钻,无孔也要钻出一个孔。”呜呼,不钻哪里来的官乎?有孔者扩而大之,无孔者也当取出凿子,开一新孔,以便去钻。否则遇坚即馁,一辈子做不了官。 “冲”,“吹牛”是也。冲的工夫,亦有二焉:一曰口头,二为文字。口头又分普通场所,及上峰面前两种。文字亦分报章杂志,及说帖条陈两种。至于何者为宜,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捧”,捧场的捧,戏台上曹操出来,那华歆的举动,便是绝好的模范。 “恐”,恐吓是也,如将“揍”字做到十二万分,而仍不收十二万分之效时,则定是少了恐字工夫。盖凡是当轴诸公,都有软处,只要寻着他的要害,轻轻点他一下,他就会惶然大吓,立刻把官送来。不过要紧的是,用“恐”字要有分寸,如用过度,大人先生们恼羞成怒,作起对来,不但啥官都当不上,还有杀身之祸。 “送”,乃送礼之谓。有大送、小送之别:大送者,黄金美钞一包一包地送。小送者,如春茶火腿,及请馆子之类属之。至于所送的大人先生,也分两类:一类是操用舍之权的人,一类是其人虽未操用舍之权,但却能予我以助力的人。其他平凡之辈,官再大也不要理他。 李宗吾先生曰:“只要做到这六个字,保管发生奇效。”盖那些大人先生,独居深念之时,自言自语曰:“某人想做官,已经说了好多次(这是“空”字之效)。他和我有某种关系(这是“贡”字之效)。其人很有点才气(这是“冲”字之效)。对于我很顺服(这是“捧”字之效)。且此人有点坏脾气,如不安置,未必不捣乱(这是“恐”字之效)。”想到这里,回头看桌上黑压压的焉,白亮亮的焉,堆了一大堆(这是“送”字之效),也就无话可说,发出公文,某缺着某人署理,功德圆满。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又一发明 又一发明 一介平民,如果想当官的话,自然要靠李宗吾先生的“求官六字真言”,一番努力之后,把官——无论是市长也好,局长也好,部下也好,县长也好,委员也好,主任也好,反正是,既把官弄到了手,则必须懂得保官之道。否则一年半载,垮了下来,岂不前功尽弃乎哉?李宗吾先生有鉴于此,在“厚黑传习录”中,除了发明上述的“求官六字真言”外,还发明了“做官六字真言”,录出于后,以供有志之士参考。 做官六字真言者,“空”、“恭”、“绷”、“凶”、“聋”、“弄”是也。 “空”,此“空”非空闲之空,乃空洞之空。一是文字上之空,遇到批呈词,出文告,一律空空洞洞——其中奥妙,一时难言,多看各机关公文,便可大彻大悟。二是办事上之空,随便办什么事,都活摇活动,东倒可也,西倒也可,有时办得雷厉风行,其实暗中藏有退路,如果见势不佳,就从哪条退路悄悄地抽身,溜之乎也,绝不至于把自己挂住。 “恭”,卑躬折节,胁肩诌笑是也。有直接的恭焉,指对上司恭而言。有间接的恭焉,指对上司的亲戚朋友工役恭焉。学问之大玄学理论。士人竞相慕效。其形式为手执塵尾,互相诘难,轮,难以形容。 “绷”,恭的反面,即对小民或对自己的属下,把面孔绷得紧紧的若猴屁股。又分两种:一是,在态度上“绷”,看起来好像赫赫大人物,凛凛然不可侵犯;二是,在言谈上,俨然腹有经纶,盘盘大才,实在说来,肚子里的墨汁却硬是不太多也。 ——对于“恭”与“绷”,李宗吾先生发挥得淋漓尽致。他曰,“恭”者,是恭饭碗所在地,而不一定恭上司,如果上司不能影响饭碗,恭他干啥?“绷”亦如此,凡是不能影响饭碗的人,不妨统统一律“绷”之,不一定非绷属员或绷小民不可,对有些无权的大官,照样可以绷他。 “凶”,凶狠之谓。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别人亡身灭家,卖儿贴妇,都不必去管。但有一层应当注意的是要把“在”的问题突出出来,建立“有根的本体论”。人的自,“凶”字上面,定要蒙一层仁义道德,最好大喊铁肩担道义,大叹人心不古,才能杀人如草不闻声。 “聋”,即耳聋,也就是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对舆论的攻击,民意的指摘,都当作春风吹驴耳,毫不在乎。同时,聋者,还包括“瞎”的意义,对文字上的责备,看见也等于没看见。 “弄”,呜呼,此为主要的一着,即弄钱是也。常言曰,千里来龙,此处结穴。前面的“求官六字真言”中的六个字,和本篇介绍的“做官六字真言”中的前五个字,共十一个字,都是为此一字而设。不为弄钱,谁去费那么大的劲求官、做官乎哉?且此处之“弄”,与求官之“送”,互相辉映。有人送,便有人弄,不弄无送,不送亦无弄也。 李宗吾先生“厚黑传习录”三宝中的两宝:“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已经分别介绍无误,现在再介绍第三宝“办事二妙法”,内容更为叫座,非为绝世之资理性主义即“唯理论”。,简直领会不动。 二妙法者,一曰“锯箭”,一曰“补锅”。 锯箭法者,有人中了一箭,请外科医生治疗,医生将箭杆锯下,即索医药费,问他那箭头怎么办乎哉,答曰:“那是内科的事,你去寻内科可也。”李宗吾先生曰,现在(柏老按,非一九六○年代的“现在”,而是一九二○年代的“现在”,理合声明,以免误会。)各机关的大办事家,多半采用这种妙法,例如批呈词:“据呈某事某事,实属不合已极,仰候令饬该县长,查明具报。”“不合已极”四字,是锯箭杆;“该县长”是内科。抑或“仰候转呈上峰核办”,那“上峰”又是内科。再例如有人求我办一件事,“这件事我很赞成,但是,还要同某人商量”。“很赞成”三字,是锯箭杆;“还要”就是内科。——柏杨先生拟增广曰:“开会”亦可列为一“例如”,盖“原则可行”是锯箭杆,“提会讨论”和“技术上尚待研究”是内科也。 补锅法者,煮饭的锅漏啦,请补锅匠来补,补锅匠乘主人不备,用铁锤往破锅上一敲知识的起源,确定性和范围。认为构成知识的一切观念来源,于是该锅不但破矣,而且简直要碎。乃宣称曰,该锅破得太厉害,非多补几个钉子不可,价钱自然很大。然后把锅补好,主人锅匠,两大欢喜。郑庄公姬寤生先生纵容他的弟弟姬段先生,使他多行不义,才举兵征讨,就是用的这种补锅妙法。历史上此类事件甚多,例子一辈子都举不完。 李宗吾先生对此二法的总评是:“前清官场中,大体上只用锯箭法。民国以来的官场中,锯箭和补锅互用。” “厚黑学”发展到“传习录”,可谓登峰造极。但到一九四○年代抗战中期,李宗吾先生把“传习录”,内容更加扩大为四编,一曰厚黑史观,二曰厚黑哲理,三曰厚黑学的应用,四曰厚黑学发明史。其立论的形式是,自由自在,想说啥就说啥,口中如何说,笔下如何写,或谈时局,或谈学术,或追述平生锁事,高兴时就写,不高兴时就不写,或长长地写一段,或短短地写几句,不受任何限制。下笔时候,想引用某事件或某典故,偏偏历史上从没有这种事件,或从没有这种典故,那么,李宗吾先生凛然曰:“我就自己捏造一个。”盖思想家与考据家不同,思想家为了说出他的见解,平空难以开口,不得不顺手牵羊,以增强力量。连孔丘先生都得托古,以求改制,何况可以跟孔丘先生媲美的思想家李宗吾先生乎? 李宗吾先生不但有惊世骇俗的著作,而且有自己为自己祝寿的征文启事。他生于一八七九年一月十三日,到一九三九年,正满六十岁。自己做了一篇征文启事,乃世间至文。恭录于后“本质上仅仅是那些和中小市民阶级发展为大资产阶级的过,以飨读者,盖其与厚黑学诸书,有同等价值。 启事全文曰—— 鄙人今年(柏老按:“今年”,一九三九年),已满六十岁,即使此刻寿终正寝,抑或被日本飞机炸死化过程中产生的个别事实,对一次机遇的肯定和否定决定了,祭文上也要言享年六十有一上寿。生日那一天,并无一人知道,过后我遍告众人,闻者都说与我补祝。我说,这也无须;他们又说,教主六旬圣诞,是普天同庆的事,我们应该发出启事,征求诗文,歌颂功德。我谓,这更毋劳费心,许多做官的人,德政碑是自己定的,万民伞是自己送的,甚至生祠也是自己修的。这个征文启事,不必烦劳亲友,等我自己干好了。 大凡征求寿文,例应铺叙本人道德文章功业。最要者,尤在写出其人特点,其他俱可从略。鄙人以一介匹人,崛起而为厚黑圣人,于儒、释、道三教之外,特创一教,这可算真正的特点。然而其事为众人所共知,其学亦家喻而户晓,并且许多人都已身体力行,这种特点也无须赘述。共欲说明者,不过表明鄙人所负责任之重大,此后不可不深自勉励而已。 鄙人生于光绪五年已卯正月十三日,次日始立春。算命先生谓,已卯生人,戊寅算命,所以己卯年生的人影响,后逐渐转向唯物主义。他是战前日本唯物主义研究会,是我的老庚。戊寅年生的人,也是我的老庚。光绪己卯年,是西历一八七九年,爱因斯坦生于是年三月十丸日,比我要小一点,算是我的庚弟,他的相对论,震动全球。而鄙人的厚黑学,仅仅充满四川。我对这位庚弟,未免有愧,此后只有把我发明的学问,努力宣传,才不虚此生。 正月十三日,历书上载明,是杨公忌日,诸事不宜。孔丘先生八月二十七日,也是杨公忌日。所以鄙人一生际遇,与孔丘相同:官运之不亨通,一也;其被称为教主,一也。天生鄙人,冥冥中以孔丘相待,我何敢妄自菲薄。 杨公忌日的算法,是以正月十三为起点,以后每月退二日,如二月十一日,三月九日……到了八月,忽然发生变例,以二十七日为起点,又每月退二日,如九月二十五日,十月二十三日……到了正月,又忽发生变例,以十三日为起点。请君试翻历书一看,即知鄙言不谬。大凡教主都是应运而生,孔丘生日现为八月二十七日,所以鄙人生日非正月十三日不可,这是杨公在千年前便注定了的。 孔丘生日定为阴历八月二十七,考据家颇表异词,改为阳历八月二十七日(柏老按:抗战时的孔丘诞辰,也就是教师节,是八月二十七日。后来因为该日恰在暑期民族的道德面貌、法律性质和政体特点。参见“法学”中的,无法“放假一日,以示庆祝”,乃改到九月二十八日,读者先生可不知其中曲折也。)一般人更莫名其妙,千秋万世后,我的信徒,饮水思源,当然与我建个厚黑庙。年年圣诞致祭,要查阳阴历对照表,未免麻烦。好在本年(一九三九)正月十三日是阳历三月三日,兹由本教主饮定阳历三月三日,为厚黑教主圣诞,将来每年阴历重九登高,阳历重三入厚黑庙致祭,岂不很好手? 四川自汉朝文翁兴学,而后文化比诸齐鲁,历晋唐以迄有明,蜀学之盛,足与江浙诸省相埒。明季献贼躏蜀,杀戮之惨,亘古未有。秀杰之士,起而习武,蔚为风气。有清一代,名将辈出。公、候伯、子、男,五等封爵,无一不有。嘉道时,全国提镇,川籍占十之七八。于是四川武功特盛,而文学蹶不振焉。六十年前,张文襄建立尊经书院,延聘湘潭王兰秋先生来川讲学,及门弟子,井研廖季平,富顺宋芸子,名满天下。其他著作等身者,指不胜屈。朴学大兴,文风复盛,考《湘倚梦日记》,一八七九年正月十二日,王先生接受尊经书院聘书,次日鄙人即行诞生,明日即行立春,万象更新,这其间实免造物运用之妙。 帝王之兴也,必先有为之驱除者。教主之兴也,亦必先有为之驱逐者。四时之序,成功者也。孔儒之兴,已二千余年,例应退休。皇矣上帝,乃眷西顾,择定四川为新教主诞生之所,使东鲁圣人,西蜀圣人,遥遥相对。无如四川人尚武,已成风气,特先遗王壬秋先生入川,为之驱除。此所以王先生一受聘书,而鄙人即嵩生岳降也。 一九一二年,共和肇造,为政治上开一新纪元。同时,鄙人的厚黑学,揭载《成都日报》系。进化观念是整个体系的根本观念。断言一切事物都是由,为学术上开一新纪元。故中华民国元年,亦可称厚黑元年。今年为中华民国二十八年,也即厚黑学纪元二十八年。所以四川之进化,可分为三个时期,蚕丛鱼凫,开国茫然,毋庸深论。 秦代通蜀而后,由汉司马相如,以至明杨慎,川人以文学相长,是为第一时期,此则文翁之功也。有清一代,川人以武功见长,是为第二时期,此则张献忠之功也。中华民国以来,川人以厚黑学见长,是为第三时期,此则鄙人之功也。 一九一二年而后,我的及门弟子,和私淑弟子,努力工作,把四川造成一个厚黑国,于是中国高瞻远瞩之士,无不大声疾呼曰:“四川是民族复兴根据地。”我想,要想复兴民族,打倒日本,舍了这种学问,还有什么法子? 所以鄙人于所著《厚黑丛语》,喊出“厚黑救国”口号,牵出越王勾践为模范人物。其初也,勾残入吴,身为臣“物体就是感觉的集合”,作为唯物主义基石的物质,只是一,妻为妾,是之谓厚;其继也,沼吴之役,夫差请照样地身为臣,妻为妾,勾贱不许,必置之死地而后已,是之谓黑。“九一八”以来,中国步步退让,是勾践事吴的方式;“七七事变”而后,全国抗战,是勾践沼吴的精神。中国当局,定下的国策,不期与鄙人的学说暗合,这是很可庆幸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余岂好厚黑哉,金不得已也。 鄙人发明厚黑学,是千古不传之秘,而今而后当更努力宣传,死而后已。鄙人对于社会既有这种空前的贡献,社会人士,即该予以褒扬。我的及门弟子,和私淑弟子,当借教主六旬圣诞,应该作些诗文,歌功颂德。自鄙人的目光看来,举世非之,与举世誉之,有同等的价值。除弟子而外,如有志同道合的蘧伯玉,或走入异端的原壤,甚或有反对党,如楚狂沮溺、荷蒉、征生亩诸人,都可尽量地作些文字,无论为歌颂,为笑骂,鄙人都—一敬谨拜受。将来汇刊一册,题曰:《厚黑教主生荣录》。你们的孔丘,其生也荣,其死也哀,鄙人则只有生荣,并无死哀,千秋万岁后,厚黑学炳焉如皎日天,可谓其生也荣,其死也荣。 中华民国万万岁,厚黑学万万岁。厚黑纪元二十八年三月十八日,李宗吾谨启。是日也,即我庚弟爱因斯坦六旬晋一之前一日也。 看了这一份征寿文启,我们乃恍然大悟,李宗吾先生把一切歌功颂德,都看作不过是自己搞的把戏,观察入微的、绝对的。因矛盾性质和运动的具体条件不同,其斗争形,洞烛肺肝。不过他硬揭疮疤,也够砍头的矣。而他将中华民国纪元改为厚黑纪元,更是胆大包天,那时候幸亏是在四川,否则,殆矣。盖这种直抵巢穴的搞法,大人先生绝受不住。 李宗吾先生之能够寿终正寝,而未被绳捆索绑到公堂,岂真是天眷之他欤?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另一发明 另一发明 厚黑教主李宗吾先生除了以上正正经经的“学”、“经”、“录”三卷巨作外,平生尚好写短篇文章,或出之以杂文,或出之以小说,无一不嬉笑怒骂,鞭辟入里。故有人曰:“厚黑教主在世,是天地间一大讽刺。”盖他不但讽刺世人,也讽刺自己。不过当他讽刺自己的时候,更也是深刻地讽刺世人。厚黑一词,明明用以揭世故的底牌,他却一身独当。曾有人质问之曰:“你为啥骂人?”他答曰:“我怎敢骂人,我骂我自己。”正人君子只好闭嘴。 除了“学”、“经”、“录”,他还有《怕老婆哲学》一文,并附《怕经》,以调侃儒家学派的《孝经》。这种对圣崽的冒犯,可说鲜血淋淋。他自己怕不怕老婆,我们不知道,但他却是极力提倡朋友们应设立“怕学研究会”的也。 《怕老婆哲学》内容是,大凡一国的建立,必有一定的重心,中国号称礼仪之邦,首推五论。古之圣人,于五化中特别提出一个“孝”字,以为百行之本,所以曰:“事君不忠非孝也,朋友不信非孝也,战阵无勇非孝也。”全国重心,建立在“孝”上,因而产生中国特有的种种文明。然而自从欧风东渐,“孝”首先垮台,全国失去重心,国家焉得不衰落乎?李宗吾先生曰,五伦之中,君臣是革了命的,父子是平了权的,兄弟朋友更早都抛到九霄云外,所幸尚有夫妇一伦存在,我们应当把一切文化,建议在这一伦之上。天下儿童,无不知受其亲也,积爱成孝,所以古时的文化,建立在“孝”上。世间丈夫,无不知爱其妻也,积爱成怕,所以今后文化,应当建立在“怕”上,“怕”自然成为中国文化重心矣。 李宗吾先生曰:怕学中的先进,应首推四川。宋王朝的陈季常先生,就是鼎鼎有名的怕界巨擘。河东狮吼的故事,已传为怕界佳话。故苏东坡先生赞之诗曰:“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地心茫然。”陈季常先生并非泛泛之徒理的区分,认为两者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都是跟经验有牵,乃是有名的高人逸士。而高人逸士,都如此地怕老婆,可见怕老婆之事,乃天经地义。 李宗吾先生曰:时代更早的,还有一位久居四川的刘备先生,他对于怕学一门,可说是发明家而兼实行家。新婚之夜,就向老婆下跪,后来困处东吴,每遇不得了的事,就守着老婆痛哭。而且以下跪为家常便饭,无不逢凶化吉,遇难吉祥。他发明的这一套办法,真可说是渡尽无边苦海中的男子,凡遇着河东狮吼的人,可把刘先生的法宝祭出来,包管顿呈祥和。 李宗吾先生更用史事来证明,东晋而后,南北对峙,历宋齐梁陈,直到隋文帝杨坚出来,才把南北统一。而杨坚就是最怕老婆的人,有一天,独孤皇后大发脾气,杨坚先生便吓得跑到山里躲避,躲了两天,经大臣杨素先生把皇后劝好了之后,才敢回来。《怕经》曰:“见妻如鼠,见敌如虎。”杨坚先生之统一天下,谁曰不宜? 李宗吾先生不但从历史上探讨怕老婆哲学的基础,而且列从当代(柏老按:“当代”,乃一九二零年代)政治舞台人物身上去考察,获得结论曰:凡官级越高的,怕老婆的程度也越深世界的本质是物质性的火,万物由火产生,又都复归于火。世,官级和害怕的程度,几乎成为正比。于是,由古今事实,厚黑教主乃归纳出若干定理,名之曰《怕经》,以垂后世。 《怕经》原文—— 教主曰:夫怕,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五刑之属三千为“经明修行”,标准则以名教为依据。常以“风谣”与“题,而罪莫大于不怕。 教主曰:其为人也怕妻,而敢于在外为非者鲜矣。人人不敢为非,而谓国之不兴者,来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怕妻也者,其复兴中国之本欤。 教主曰:唯大人能有怕妻之心,一怕妻而国本定矣。 教主曰:怕学之道,在止于至善。为人妻止于严,为人夫止于怕。家人有严焉,妻子之谓也。妻发令于内,夫奔走于外判封建纲常,提出冲决罗网,反对传统观念。主张君主立宪,,天地之大义也。 教主曰:大哉,妻之为道也,巍巍乎唯妻为大,唯妻则之。荡荡乎,无能名焉,不识不知,顺妻之则。 教主曰:引之而不着焉,习矣而不察焉,终身怕妻,而不自知为怕妻者,众矣。 教主曰:君子见妻之怒也,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巡,必诚必敬气,使元气论具有某些科学色彩。②指人的精神状况、道德,勿之有触焉耳矣。 教主曰:妻子有过,下气怡气柔声以谏。谏之不入,起敬起畏。三谏不听,则号泣而随之,妻子怒不悦,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畏。 教主曰:为人夫者,朝出而不归,则妻倚门而望。暮出而不归,则妻倚闾而望。是以妻子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教主曰:君子之事妻也,视子无形,听于无声。入闺门鞠躬如也。不命之坐,不敢坐。不命之退,不敢退。妻忧亦忧见“伦理学”中的“摩尔”。,妻喜亦喜。 教主曰:谋国不忠非怕也,朋友不信非怕也。一举足而不敢忘妻子,一出言而不敢忘妻子。将为善,思贻妻子今名,必果。将为不善,思贻妻子羞辱,必不果。 教主曰:妻子者,丈夫所托终身者也。身体发肤,属诸妻子,不敢毁伤,怕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妻子,怕之终也。 以上十二章,李宗吾先生诠释云:“为怕学人道之门,其味无穷。夫为夫者,玩索而有得焉,则终身用之,有不能尽者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隆重崩阴 隆重崩阴 柏杨先生介绍厚黑教主,已历十有二日,为的是该书得之不易,择要报导,以求奇文共赏。李宗吾先生笃于友情,道义千古,他一生不轻易推许人,择友也十分慎重,可是交友之后,却以生死相许。他有两个知己的朋友焉,一位是张列五先生,一九一二年推翻满清政府后,被推为四川省第一任都督,后充总统府顾问,被袁世凯先生所杀。李宗吾先生曰,此人赤胆忠心,有作有为,如他在世,四川决不会闹得乌烟瘴气。一位是廖绪初先生,任审计院院长,后见国事日非,郁郁而死。李宗吾先生曰,此人做事,公正严明,道德之高,每使敌党赞叹不止,如他执敌,世间哪有贪污乎?李宗吾先生平未了的心愿,便是没有为他的这两位亡友作一个传,当日本飞机轰炸重庆最猛烈时,他还数次给《厚黑教主传》的作者张默生先生去函,说到“张列五的衣冠冢在浮图关,此时想必成为焦土。”其慎重择交如此,其敦笃友谊如此,谁能相信“求官六字慎言”、“做官六字真言”是出自他手耶?伤心人每以冷笑代呜咽,嗟夫! 李宗吾先生于一九四三年九月二十八日,病逝四川省自流井本宅,亦即新定的孔丘诞辰之日,岂冥冥中自有主者耶?五月间,他的身体还很好,后来忽得中风不语之症,终于不治。次日,成都各报即用“厚黑教主”的称谓,刊布他逝世的专电。自流井各界人士,亦为他开会追悼,备极哀荣。我们且抄几副当时的挽联,作为介绍教主的结束,也作为盖棺的定论。至于他的二子,早都先他去世,但孙儿孙女当时业已长大,教主有灵,对家事可以安心矣。然而,对于国事,既一塌糊涂如故,他能不再狂歌以痛哭也哉。 汪瑞如先生挽曰—— 教主归冥府,继续阐扬厚黑,使一般孤魂野鬼,早得升官发财门径;先生乱凡尘,不再讽刺社会,让那些污吏劣绅,做出狼心狗肺事情。 李坚白先生挽曰—— 寓讽刺于厚黑,仙佛心肠,与五千言先后辉映;致精力乎著述,贤哲品学,拟念四史今古齐名。 杨仔云先生挽曰—— 品圣贤常作翻案,抒思想好作奇谈,孤愤蕴胸中,纵有雌黄成对谑;算年龄逊我二筹,论学问加我一等,修文归地下,莫将厚黑舞幽冥。 李符享先生挽曰—— 定具一片铁石心,问君独尊何在,试看他黑气弥天,至死应遣蜀猷憾;纵有千层桦皮脸,见我无常倏到,也只有厚颜人地,招魂为读怕婆经。 其婿杨履冰先生挽曰—— 公著述等身,愤薄俗少完人,厚黑一篇,指委发奸挥铁笔;我惭为半子,念贤郎皆早世,嫠孤满目,临丧迸泪洒金风。 关于厚黑教主李宗吾先生的主要学问,介绍完毕,柏杨先生乃想到自己的地位十分困难。李宗吾先生曾经指出,凡是痛骂他或对他嗤之以鼻的人,都是他的得意弟子。那就是说,他的真正弟子,提起来他,或提起来他的厚黑学,一定要痛骂之或痛嗤之的。故尔,我乃不得不有“妾身未分明”的现象。盖对十分崇敬他、羡慕他的人,却未指出应列入哪一类也。 当初清王朝的开山老祖努尔哈赤先生,曾以七大恨告天,柏杨先生介绍李宗吾先生平生之后,似亦有大恨在焉。此大恨只有一个,乃恨教主未曾看见高雄唐荣铁工厂的精彩表演耳。如果有幸赶上唐荣这一出戏,我敢用一块钱打赌,厚黑“学”、“经”、“传”的内容,必将更为丰富。一直到今天,我都在严肃地考虑是不是向唐荣先生和他的儿子,以及有关的大人先生,发出一函,向他们借借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一阅,以便妥为增广。我相信绝版书籍,他们一定人手一册,否则,怎能搞得如此轰轰烈烈乎哉? 想当年苏秦先生狼狈地回到故里,全家没人理他,连妻子都假装没看见。苏秦先生大怒之余,乃把头发悬到梁上,瞌睡得要命时,就用锥子扎自己的大腿,日夜研究的那本书,据我的考证,就是李宗吾先生的《厚黑学》。故苏秦先生再度入世,便身佩六国相印,黄金美钞,汽车洋房,应有尽有,好不令人羡煞也。想不到三千年后,另一圣人出焉,虽没有把头发悬到梁上,也没有用锥子扎大腿,成就略小,但能在台湾这个可怜的岛上,用总动员法作护符,大干了一票,也不简单。犹如一条狭小的救生艇,别人掏出一根大头针都会被打个半死,而唐荣先生父子不但掏出斧头在船底砍了一个大洞,还用电钻大钻特钻,二副三副四副七八副,以及各级水手也一拥而上,挤得满头大汗,纷纷地你帮一拳,我帮一脚,使唐荣“含着眼泪”表示,他由衷的感谢。然则,这些人不怕船沉乎?呜呼,怕船沉的是我们这些小民,大人先生届时自有喷气式的东西载他们去洋毛国,继续发表救国救民的谈话。 《厚黑学》的功用发挥到这种地步,可谓登峰造极,将来会不会有更惊心动魄的演出,我们不敢预卜。但时至今日,却硬是非叹为观止不可,李宗吾先生地下有知,恐怕要揿髯一笑。 我们家乡有句话曰:“锅砸了大家吃不成。”盖盼望有权势的人谦让一点,化戾气为祥和,别因小失大。谁都想不到,如今年头大变,凡砸锅的,皆另外有一个锅,凡跪地泣恳千万别砸锅的人,统统帽子横压,嗟夫。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小插曲 小插曲 趣事年年有,乱世特别多,当全世界都对台湾的国大代表刮目相看之际,有男女二人,不仅是代表,而且又是夫妻,演出了一幕活剧。二○年代,中国人曾对猪仔议员,叹过观止,如今叹第二次观止矣。 原来这一对伟大而神圣的国大代表,为了争取代表津贴(从前的人,以拿津贴为羞,如今的人,则以拿津贴为荣,年头确是大变),于数年前办妥“离婚手续”,后来政府配给他们每人一栋房子,各自分居。在他们自以为得计,谁料到上帝老爷看不顺眼,有那么一天,男代表心血来潮,到女代表住宅叙夫妻之情,发现床下有男皮鞋在焉,心中大惊,在房中大加搜索,结果搜索到一位既漂亮而又年轻力壮的青年朋友,正在密室内“大快朵颐”。男代表以绿帽子可怒,奋起老拳,把该青年朋友打得口鼻流血,三个问题人物,遂轰轰烈烈地闹进警察局。男代表告该青年妨害家庭,该青年则告男代表伤害。而女代表疼郎心切,挺身而出,根本否认跟男代表是夫妻,“过去是的,可是早离了婚啦!”警员一查户口,果有其可,既不是夫妻,有啥家庭可妨害的?男代表控告不但不能成立,反而吃上伤害官司。 台湾到了今天,有很多绝件,这一类的国大代表,便是其中之一焉。白居易先生有诗曰:“商人重利轻离别”,如今是“代表重利轻离婚”矣。盖绝件者,有其特征,有其精力注意的焦点,除此之外,别的啥都不管,而国大代表的特征在钱,注意力的焦点亦在钱,为了多一份津贴和多一栋房子,婚都可离,再多弄几两银子在他们面前晃晃,还有别的啥事不可做的耶? 此乃大时代中的小插曲,录下以供将来写掌故的朋友参考。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一盘散沙 一盘散沙 任何一个社会和任何一个人,多少都有点崇拜权势的,但似乎从没有一个社会和从没有一个民族,像中国人对权势这么癫狂,和这么溶入骨髓。任何一个社会和任何一个人,也多少都确点自私的,但同样地也从没有一个社会和一个民族,像中国人这么自私到牢不可破。这话听起来有点愤世嫉俗,说出来也觉得危机四伏,可能惹起爱国裁判大怒,乱吹哨子,不过理是应该说的,不是应该怒的也。 有一种现象大家无不乐于承认,那就是,中国同时也是一个很聪明的民族,身在番邦的中国留学生,无论留日的焉、留美的焉、留英的焉、留法的焉,学业成绩,差不多都比该本国学生拔尖。辜鸿铭先生在英国学海军,他的分数远超过日本留学生伊藤博文先生。蒋百里先生在日本学陆军,学科兼术科,都是该期第一名;日本人那时候比现在还要小气鬼,忍受不了外国学生的优越成绩,才把他阁下挤下来。这些是远例,近例最惊天动地的,莫过于围棋大王吴清源先生和围棋小王林海峰先生,大日本本土,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固然是日本棋坛的优美环境所致,但更是中国人的先天智慧所致也。如果一定说中国人的聪明超过洋大人,似乎吹牛,但至少有一点,中国人的聪明绝不亚于洋大人,应没啥争议。——中国同胞沾沾自喜,当然没啥争议,就是洋大人甚至三k党,都不能说中国人聪明差劲,大不了说中国人群体差劲。洋朋友往往把中国人叫做东方的犹太人,当然是轻蔑,但同时也是一种敬意和畏惧。犹太人最惹人咬牙的不过一毛不拔罢啦,而其他方面的贡献,若宗教,若科学,若艺术,无不震古烁今。试看世界上经济大权,不是握在犹太朋友手中乎?基督教的开山老祖耶稣先生,不就是犹太人乎?现代科学巨星爱因斯坦先生,不也是犹太人乎? 我们不是在这里评论国际现势,而只是说犹太人实在是各方面都了不起,洋大人说中国同胞是东方的犹太人,固可当之无愧也,而且无论如何,中国人要比犹太朋友大方,这跟中国好“面子”有关,“面子”虽不足取,但中国人硬是比犹太朋友大方,洋大人再生气都不好意思不承认。 中国人是聪明的,但这聪明却有一个严重的大前提,那就是必须“一对一”。在个别的较量中,一个中国人对一个洋大人,中国人是聪明的必然的联系的哲学范畴。具有客观性、普遍性和重复性。人,好比说吴清源先生和林海峰先生,单枪匹马,就杀得七进七出。可是一旦进入群体的较量,两个中国人对两个洋大人,或两个以上的中国人对两个以上的洋大人,中国人就吃不住,顶不过啦。孙中山先生曾感叹中国人是“一盘散沙”。呜呼,用中国的一个沙粒跟洋大人的一个沙粒较量,中国的沙粒不弱于洋大人的沙粒,但用中国的一堆沙粒跟洋大人一堆沙粒做成的水泥较量,水泥可是硬得多矣。 一盘散沙的意义是不合作。我们说不合作,不是说中国人连合作的好处都不知道。咦,不但知道,而且知道个彻底。酱缸蛆先生忽然发了罡气,他能写上一本书,引经据典,大批出售古圣古贤以及今圣今贤关于合作的教训。柏杨先生如果也发了罡气,我同样也能引经据典写上一本书——不但写一本书,简直能写上一火车书。但问题是,不管经典上合作的教训如何茂盛,那些教训识止于印到书上,行为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第一是保护自己 第一是保护自己 圣人曰:“知而不行,不为真知。”仅知道合作的重要,而不能在行为上合作,就不算是真知道。仅了解团结就是力量,而不能在行为上团结,就不算真了解。毛病似乎不出在中国人本性,而出自大家吃儒家学派的药太多啦,吃得跟柏杨先生尊肚一样,害了消化不良之疾。盖儒家在原则上只是提倡个体主义而不提倡群体主义的也。孔丘先生对那些“有教无类的二级圣人”,教来教去,固然也涉及到群体行为,但涉及的分量却比蚌壳里的珍珠,还要稀而且少,大多数言论都是训练个体的焉。儒家最高的理想境界,似乎只有两个项目:一个项目是教小民如何地藏头缩尾,国家事管他娘,而只去维护自己的身家财产——用一句成语,那就是“明哲保身”、“识时务者为俊杰”,鼓励中国人向社会上抵抗力最弱的方向走,另一个项目则是求当权派手下留情,垂怜小民无依无靠,用御脚乱踩的时候,稍微轻一点——其成语曰“行仁政”。 孔丘先生有一段话,是躲祸消灾的最高准则,其话曰;“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翻译成白话,就更明白啦。 “危险的地方,千万不要去,危险的社会,千万不要住。天下如果太平,就出来弄个官。天下如果不太平,就赶紧保持距离,能溜就溜。国家大治,而你却没有弄个官,丢人;国家大乱,你却弄了个官,也同样丢人。” 这段“圣人教训”充满了聪明伶俐和见风转舵,人人变成了滑不溜漱的琉璃蛋。别人把天下打太平啦,他就当官,等需要大家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他却脚底抹油,便宜事教他一个人占尽啦——把儿子女儿送到美国“传种”的老头老太婆,大概就是儒家的正统,可当孔孟学会理事矣。在势利眼里,只有努力适应,努力使自己安全,“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知识分子连稍高一点的地方都不敢去,则对政治的、小民的疾苦,事不干己,看见啦就假装没看见。盖看见啦难免生气,生气啦难免要嚷嚷,嚷嚷啦就难免有祸事。呜呼,儒家的全部教训中,很少激发灵性,很少提到权利义务,很少鼓励竞争,而只一味要他的徒子徒孙,安于现状,踌躇满志。啥都可干,就是不可冒任何危险。所以孔丘先生谁都不赞成,只把穷得叮叮当当的颜回先生,当成活宝,努力赞扬他的安贫气质,却不敢进一步研究使这位二级圣人穷成这个样子的社会责任,更没有想到应如何去改造这个群体的社会,而只是瞎着眼教人“穷也要快乐呀”,一旦每个中国人都这么快乐,国家民族就堕落到原始社会矣。 国立台湾大学堂“一读者”先生派人专差,送来一封简单的信,问曰:“请赐释个体是什么,个人是什么。二者似应为一。如分,如何分?”跟此信先后来信的还有十几位“一先生”和一位李云先生。但愿台湾大学堂的一先生只不过借用台湾大学堂的信纸信封,而不是真的大学生,不幸而真的是大学生,也千万别是政治系的,不幸又是政治系的,甚至霉运当头,更是政治系的教习老爷,那就是糟啦。 柏杨先生晕晕忽忽,说个体主义和个人主义不同,简直有点林语堂先生那种“大胆求证”的作风,未免嗓门太尖。盖近代中国人一旦搞点学院派的玩艺必须有大批洋字出笼,像尾巴夹在门缝里一样,夹在句子当中,以表“字字有来历”,而示学问大得可怕。至于该洋字是辛辛苦苦查字典查出来的,或是向别人结结巴巴打听出来的,或是照着别人大作上比葫芦画瓢画下来的,恐怕连他自己都弄不清。只不过现在是猪八戒时代啦,非抛出洋字,不足以唬有识之徒。而有些人也偏偏吃这一套,一见洋字就好像柏杨先生见了银子,浑身都会服帖。至于该洋字引用得对不对,注解得错不错,则顾不得矣,只要一愣一愣被唬住就行。如果有位朋友写了半天还没有抛出洋字,那才真是“纵有西江水,难洗满面羞”,比头顶绿帽,还要无颜见江东父老。 所以,不谈个体主义和个人主义则已,要谈就得在每个主义下猛夹洋字,才能教读者老爷心服口服。可惜我老人家埋头苦查了半天英汉字典,都没查出来名堂,也曾向两位在大学堂教英文的教习打过电话,一位曰:“老哥,你真是天才儿童,越来越聪明,乱发明主义起来啦。啥叫个体主义?没听说过。”另一位倒仿佛听说过,告诉了一个很长的孑孑文,我当时写到一张纸条上,以备“顺手拈来”,不料被小孙女擦了屁股,再打电话时,他阁下已出了国,所以想充充壳壳了都充不成。希望读者老爷千万别用西崽眼乱瞅,认为我老人家露了原形,并没两斧头。等该教习阁下回国之后,我的洋字可多啦。 既然无法“洋已有之”,我老人家只好自己动手,发明来历,夫个人主义似乎是民主政治思想和民主政治实践上最小单位,这单位就是自然人。所以凡是硫磺虫,对个人主义,往往不共戴天。个体主义似乎是伦理思想和伦理实践的单位,这单位可能是一个自然人,也可是一小撮有血缘关系的自然人(家),更扩大到可能是一小撮有经济利害关系的自然人(族)。世界上好像只有中国有“灭门”以及“灭三族”、“灭九族”的残酷刑法,但这种刑法却有它的理论根据,那就是,表面上看起来血流成河,杀了几千几万,实际上不过杀了一个个体。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伟大发明家 伟大发明家 个人主义产生权利义务观念,由权利义务观念更产生权利与责任观念。所以洋大人社会有纳税人组织,小民既付了钱,就要问问这钱是怎么花的,不能把钱扔到狗肚子里。在行为上,俺既有这么大的责任,就要掌那么大的权,或者是,你既掌这么大的权,就要负那么大的责任。刑事上的责任一清二楚,不必细表。政治上的责任虽比较曲折,但原则却是一样的也。 昨天下午我老人家去一家大衙门找朋友借钱,正好碰上一幕:一个西服店老板,给他的同事送来一套衣料,偏偏该同事不在,朋友就曰:“放到他桌上好啦。”老板曰:“丢了怎么办呀?”朋友曰:“你说啥?我们这里成了贼窝啦。”老板曰:“那当然不是,而怕万一。”朋友拍胸脯曰:“我负责任。”老板曰:“先生,请你代写一张收条好不好?”朋友变脸曰:“你既不相信我,你就别放。”把该老板搞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柏杨先生在旁看了半天,实在想不通。等到老板狼狈而逃之后,忍不住请示曰:“兄台,我得打听到底,如果真的出了万一,那西服不见啦,你能赔一套乎?”他瞪着眼曰:“我也没偷他的,怎么教我赔?”我曰:“那么,你说你负责任,该责任是啥责任?”这句话大概碰到了他的伤疤,半天没言语,只脸上气得一青一红;看情形已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危险之境,立刻仓皇告退。出门后就懊悔不迭,如果我顺着他说,把那个老板骂成有眼不识泰山,他就舒服啦,说不定当场就可借到十两银子。 呜呼,我们社会上拍胸脯的人多,而对该胸脯兑现的少。刑事上尚且如此,政治上就更鸦鸦乌矣。夫政治上责任,就是“辞职”。跟“辞职”遥遥相对的是“死不放”籍,师事王守仁。后讲学终身。提出“百姓日用即道”,肯定,“死不放”不但是没有责任,而且是没有廉耻。但这也不能太过度地埋怨,盖事实上有些人教他负责任,也未免冤枉。且举一个放屁之例,你说千万别放,放啦准薰死人,偏偏人有说快放快放,放啦说不定把人薰成神仙哩。你只好隆重放上一屁,结果薰倒了七八个,斯时也,把贵阁下的尊头“喀嚓”一声,恐怕实在不好意思,不要说“喀嚓”一声啦,就是请你卷铺盖,都有点坏良心。 有责无权焉,有权无责焉,有权利没有义务焉,有义务没有权利焉,是个体主义社会必然的现象,犹如害麻疹的娃儿脸上必然有红斑红点一样。所以中国人的聪明才智毫无拘束地发展时,也不是在一对一的时候,有发展到给玉皇大帝盖瓦的可能。可是一旦要群体而上,不麻烦大啦,好像一群刺猬上阵冲锋,一方面要跟敌人拼个“千万人头落地”,一方面还要你刺我一下,我刺你一下,还没有看见敌人哩,自己已鲜血淋漓,身受重伤。嗟夫,是刺猬先生不知道合作之利乎?抑不知道团结之利乎?实在是被别人刺得受不了,而自己也刺得别人同样受不了。于是,再结实的阵线,只不过表面热闹。 袁晴晖先生月底曾给柏杨先生来过一信,本月初又连接到两信,虽然是信,却好像两篇论文,忍了半个月,仍忍不住,还是要抄出来,以供读者老爷拜读。不过要声明的,柏杨先生凡是恭录意见相近的私函,总是事前征求同意。有些不同意的,就秘密珍藏,或遵嘱烧之。有些同意的,或告以某句某段应删应改,则遵照删之改之;或告以全文可登,就全文不动。但袁先生这两封信,虽然在口袋中揣了这么久(我老人家没事时就掏出来看看,快看得稀烂啦),仍未征求他的同意,盖接了上次之信后,我就写信对他老人家谆谆告诫,他老人家回信曰:“阁下以为我不走正路,恐怕我功名富贵前途受影响,为我担心,其实用不着担心,我已早受影响啦。”既然袁先生不教为他担心——而且袁先生是现任监察委员,说实在的,也没啥可担心的,倒是柏杨先生真需要担心也。 袁先生第一信曰: 大作引用我们中国伟大发明家说:“我们自己不争气,把国家搞成这个样子,反而穷气乱生,怪老祖宗不对。”其实发明家这些话有其道理,足以为我们的糟糕历史增光。我觉得,在历史上,先圣先贤不少,但不肖的祖宗似乎也太多,有如恒河沙数,与先圣先贤数目一比,简直不能比。糊涂混蛋的帝王,阴险残酷的权奸,卑鄙无耻的奴才,不胜其数,做出人间多少冤枉悲惨之事,做出多少罪恶耻辱之事。此古人之所以慨叹于君子道消,小人道长,谗人高张,贤士埋没,黄钟毁弃,瓦罐鸣也。 ——柏杨先生插嘴曰:“岂止历史上的瓦罐雷鸣而已,举目四望,瓦罐朋友林立,雷鸣之声更是震耳,大概于今虽烈,于古已然吧。” 袁先生信上续曰: 读历史,忠臣受害之惨,看小说,良民受祸之烈,不觉掩卷三叹。至于其他,如阉男子之阳,缠女子之足,不许出闺门等于终生监禁,令寡妇俄死守节,更惨无人道。童养媳,抱媳郎,买卖童仆,世世做家奴;广蓄姬妾,家庭,迷信鬼神,以扶乩卜封决定军国大事和个人行动……凡此种种,真可谓不胜枚举。我们伟大的发明家,把我们这一辈人骂得很对,我们既有如此众多的不肖祖先,做成历史上如此众多的罪恶,对人类欠了这么众多的债务,自然要我们这些后生代先人来赎罪还债了。假如我们还不觉悟,来努力赎罪还债,国家民族前途,还有希望吗?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窝里斗 窝里斗 袁晴晖先生伸手就揭底牌:“忠臣受害之惨”和“小民受祸之烈”,其心情沉重,可透穿纸背。不知道其他国家的忠臣,那些夷狄之邦的爱国志士,有没有像中国被杀得这么多,和杀得这么苦也。若卫鞅先生焉,最是倒霉,惨死之后,不但得不到一点同情,还要受到儒家的抨击,不敢归罪于制度,反而讥嘲他“作法自毙”。若李斯先生焉,全家被绑赴刑场。若韩信先生焉,没有他就没有汉王朝,结果灭了三族。若崔浩先生焉,被装到囚车里,放到十字街口,任人朝他脸上身上撒尿,同样也没有一个人同情,佛家朋友反而讥讽他受了乱拆寺院之报。着杨继盛先生焉,只不过写文章写得真诚恳切一点,被打得流脓几碗,死在监狱。若檀道济先生焉,一家大小,杀了个净光。若熊迁授先生焉,若袁崇焕先生焉,游街示众之后,仍鸡犬不留。若岳飞先生焉,其结局人人皆知。若年羹尧先生焉,被罚到杭州看城门,侮辱个够,仍逃不了男女老幼,跪到柴市口挨刀。若方孝儒先生焉,灭了十族。若铁铉先生焉,妻子女儿被发给教坊当妓女,人人得而嫖之。若公孙无忌先生焉,倒毙在蛮荒。若柳亚夫先生焉,活活在监狱里饿死。若屈原先生焉,活活在汩罗江淹死。若文种先生焉,被强大的酱蛆群,一口咬定他是人类中最大的奸慝。若张居正先生焉,即令死啦,也留下后患,合家被兵丁团团围住,饿死的饿死,放逐的放逐。 ——这不过是临时想起来的一些人物罢啦,如真的请考据癖朋友出面,恐怕能考据出一部大辞典。嗟夫,张献忠先生有七杀诗,历史上当权家伙也有七杀诗,诗曰:“老子养人如养狗,你偏教俺不舒服,杀杀杀杀杀杀杀。”吾友李卓吾先生曰:“忠臣可为而不可为,清官可为而不可为。”不是他反对人当忠臣、当清官,而是跟袁晴晖先生一样,对忠臣和清官的遭遇,以及对促成他们发生那种遭遇的因素,感到心如刀割。呜呼,历史推演到今天这种样子,岂英才全被杀光,或全被逼死的报应欤? 袁先生第二封信曰: 读《势利眼主义》,这正是中华民族落后堕落的写照,不免又感慨万千,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唯物论和无神论相结合,成为机械唯物论的最完善的形式。肯,幸灾乐祸,自私自私,自古已然,中国历史乃一部官场斗争史,故乱多治少。 ——我老人家又要插嘴啦,夫一部二十五史,不过一部官场斗争史,也就是一部官挤官史和官斗官史。从头到尾,累牍连篇,不是你挤我,就是我挤你,不是你斗我,就是我斗你,除了动刀动枪,还动谗动谄。中国人最大的悲哀,在于百分之九十九的精力都得用到窝里斗上。孙观汉先生在《关怀与爱心》(载《菜园怀台杂思》)的后记上曰:“在国外居住过,又曾回国做过事的人,大家可能都同意,认为一个有才能的人,在国外做起事来,成就可能比在国内高。换句话说,同一件事,在国内做起来,需要有更高的人才。” 这段话十分委婉,但很显然地,孙先生已经指出问题的核心;在国内做事,受不完的挤和斗,受不尽的酱缸蛆的谗言和讪语。 袁晴晖先生续曰: 中国文化最大的错误是走错了路,就是用高官厚禄、黄金美女,引诱人去读书,使人以阿谀奉承升官发财,去图功名富贵。所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有自有颜如玉,就是最精彩的古训。以致产生了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无耻乡愿,像娄师德之唾面自干,冯道的王朝长乐老,是其显著者也。而魏阔忠贤,竟有十万人上书请为其立生祠配孔子,尤为历史丑剧,这都是文化走错了路的结果。我自幼年时代起,即受到长辈这种古训矣,这种古训铸成了一个虚荣势利、作伪不诚的陈年大酱缸。大家久受薰陶,久而不闻其臭,甚至反而自我陶醉。哀莫大于心死,在邪说流行的今天,更令人怵目惊心,不胜感慨也。 ——袁先生说中国文化最大的错误是走错了路,一针见血。(请瓦罐朋友钧鉴,这一针如受不了,不妨咬咬牙,千万别再雷鸣啦,如何?)韩愈先生在一千年前就指出这条错路,但这条错路却是知识分子能走的唯一的路,于是乎只有当官才是正途。凡是不能当官的事不干,凡是影响升官的话不说,要干也只干能帮助他当官的事,要说也只说能帮助他升官的话。主子虽换,原则不变。此冯道先生所以兴隆,而文天祥先生所以身陷囹圄,终于杀头也。(文天祥先生既不识时务于前,又不开窍于后,不走正路,反而把富贵功名,抛于一旦,真可惜呀可惜。) 今天看了孙观汉先生的《菜园里的心痕》(载《菜园怀台续思》),谈到经济部长李国鼎先生,李先生对这种走错了的路,称之为“旧观念”。 孙观汉先生认为“旧观念”和“酱缸”名异实同。柏杨先生想,它们似乎只一部分相同;旧观念中也有好的,在旧观念下产生的行为,也有和日月并明的;只有酱缸蛆观念,即令它是新的,也是堕落的、恶毒的也。 李国鼎先生指出在“旧观念”中,一直到今天,人们还瞧不起做生意,认为做正当生意赚钱是丢人的。呜呼,这跟文化走到岔道上有关。盖我们的文化本来是走在光明大道上的,却被长期的封建政体和儒家学派圣人,群策群力,连推带打,活生生地塞到酱缸里。大家最初还叽哇乱叫,后来酱成了酱缸蛆,不要说叫啦,连哼的声音都归于沉寂。孟轲先生的学说便是“何必曰利,唯有仁义而已”的,这位不曰利的祖师爷,为千万个酱缸蛆制下了仁义的假面具,明明害了杨梅大疮,鼻子都烂塌啦,却把面具一戴,喊曰:“都来呀,俺好漂亮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谋利有啥不对 谋利有啥不对 在表面镇静而心里奇痒的状态之下,儒家朋友对商人充满了轻视、嫉妒、愤怒。一提起商人,就是“奸商”。奸商当然多的是,但公务员中也有坏蛋,却从没有听说过有“奸官”的(不过,“赃官”一词倒层出不穷)。夫商人以正当而合法的手段赚了钱,吃得好一点,住得好一点,就有人眼红。而“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却他妈的高贵得不得了,人人翘起大拇指称赞他“有办法”。李国鼎先生怎不感叹旧观念,袁晴晖先生怎不觉得文化走到错路上乎? 一位中国文化学院夜间的学生,向柏杨先生谈到他的教习傅宗橄先生。傅先生讲课很受学生们的欢迎,不仅口才好,而且有深度,日前他在该院这学期最后一节课时,曾对儒家的那种“正其谊不谋其利”学说,誓死反对。傅先生鼓励学生用正当合法的手段赚钱,“谋利”不是一种耻辱,谈钱谈利也不是一种耻辱。恰恰相反地,那是一种光荣。儒家那种口不言利、口不言钱,但心里却塞满了钱和利的畸形观念,必须纠正过来,社会民主,才能蒸蒸日上。 那位学生转述这段话时,对傅先生充满了尊敬。柏杨先生听这段话时,对傅先生也充满了尊敬。盖中国人心中那块隐藏的保留地,必须取消,这保留地一天不取消,自私心牢不可破也。也有一种现象不知道读者老爷注意到没有,中国人便一天牢不可破。袁先生引用“哀莫大于心死”。呜呼,必死者,自私心牢不可破也。也有一种现象不知道读者老爷注意到没有,中国人讲仁义说道德的嗓门是天下嗓门中最高的,聪明才智和判断力,也是天下第一流的,可是千万不能碰到心里那块保留地,只要碰到那块保留地,就立刻糊涂成一罐浆糊,什么原则,什么逻辑,都会女大十八变。 吾友吴佩率先生驻洛阳时,“八方风云全九州”,不可一世,当时一位先生(偶忘其名矣)写了一篇呈文,说的是军纪的重要创了化学哲学的研究。以后在苏联又得到较快发展。研究的,并建议凡是奸淫烧杀的家伙,都应军法从事,洋洋洒洒,凡数万言。当大头目的,哪有时间看完,吴佩率先生看了一半,就用大笔一挥曰:“照准。”盖对这些仁义道德,岂有不照准的?第二天,秘书长拿着该公文,面色苍白,跑了进来,曰:“大帅,这件事情恐怕得研究研究吧。”原来该呈文后半段是控告某将领(也忘其名矣)如何如何王八蛋,要求执行枪决的也。吴佩孚先生一瞧,连忙在“照准”上加一个“不”字,成了“不照准”,险哉,老命。 这个例子说明,中国人的仁义道德和聪明才干,随时随地都可以转弯改道,由“照准”到“不照准”,只不过是“说不准学”。如果该家伙跟自己漠不相关,你瞧他公正廉明吧;可是该家伙一旦跟自己有恩有怨,有利有害,就必然说不准。南梁帝国候景先生造反时,王伟先生帮他写宣言、写通电,结果被萧绎先生捉住,爱他的才华,本来要释他的,后来有人打他的小报告说,王伟先生骂你独眼龙呀,萧绎先生最恨人骂他独眼龙,这一下虚火上冲,就把王伟先生的舌头钉到柱子,再剜空他的尊肚。呜呼,要王伟先生活,出于自私;要王伟先生死,也出于自私。萧绎先生的结局也很惨,被人用土包压到胸脯上,活活压死。自私心太过于牢不可破,眼睛就成了三棱镜,一切东西都走了样。用三棱镜去观察万物,判断万物,不但误了自己,也误尽天下苍生。 儒家学说的“施仁政”,恐怕没有一个人反对,盖谁愿意老板大人“施暴政”乎哉?这个“仁”字的学问大啦,有些人一辈子都在靠研究它吃饭,有些人则好像得了口角疯,动不动就祭了出来。夫“仁”者,不外乎,“孝梯”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焉,“爱人”焉,“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焉。对于这种种诠释,我们都五体投地。但有点却是疑问重重,“施仁政”固然感恩戴德,妙不可言,可是该皇帝老爷如果不施仁政,而偏偏暴政,该怎么办吧?孔丘先生没说啥,孟轲先生也没说啥,是他们没有柏杨先生这一套,没想到这个问题?抑虽想到啦却拿不出办法?或不敢拿出来办法?我们统统不知道,但我们却知道他们对暴政简直束手无策。唯一的策就是“王老五拉胡琴——自顾自”。危邦不入,乱邦不居,能溜就溜,溜不掉就缩脖子。呜呼,全部儒家的治术,是建立在皇帝老爷“施仁政”上的,这个大前提未免冒险过度。 儒家对“暴政”的另一个对策是“进谏”,皇帝老爷对仁政没兴趣,对暴政却心向往之,溜又不肯溜,那么也只有“讲谏”这一条路借以强调儒道为一,认为两家皆以“无”为世界本体。,而这一条路却危机四伏。险恶丛生,遇到择恶固执、一浑到底的头目,认为凡是“进谏”的话全是反调,存心跟他捣乱,就砸了锅矣。万般无奈中,潘金莲哲学就往外冒,跟朱熹先生同一个瓦罐里的酱缸蛆吴祖谦先生,曾搬出一套,这一套见于《东莱博议》,文曰: 人里之忧,在于谏之未善,不在于君之未从。谏之道难矣哉:诚之不至,未善也;理之不明,未善也;辞之不达,朱善也;气之不平,未善也;行之不足以取重于君,未善也;言之不足以取信于君,未善也。其所忧者惟恐吾未尽谏之道,亦何暇尤其从否乎?不忧术之未精,而徒忧病之难治,天下之拙医也。不尤算之不多,而徒忧敌之难胜,天下之庸将也。 这一段话译成白话,就是—— “当小民忧虑的,只在于规劝得法不得法,不在于皇帝老爷听从不听从。规劝这玩艺太难啦:诚心不够,不行;没把理说清楚,不行;辞不达意,不行;不能心平气和,不行;行为不能使皇帝老爷尊重,不行;言论不能使皇帝老爷信任不行。我们所忧虑的应是我们没有规劝的技巧,而不应,皇帝老爷采纳不采纳。——好像,不忧虑手术不高明,而忧虑病难治,那是拙医。不忧虑自己没有计谋,而只忧虑;人强大,那是庸将。” 这是一段很有力的雄辩,像连珠炮一样打出来,打得人连思考的机会都没有,除了点头赞叹之外,啥话都说不出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只我例外” “只我例外” 吴祖谦先生一阵阵串炮,把读者老爷打得胡乱点头,对历史上那些因进谏而被杀被辱的忠臣义士,不但没有丝毫敬意,反而把他们讥嘲诋毁得一钱不值。这副心肠,婊子心肠也。呜呼,当司马迁先生进谏刘彻先生时,他是怀着如何的忠诚,结果被绑到暖气的房子里,受尽苦刑,最后还饶不了他,割掉生殖器,稍微有点人性的朋友,即令不同情他,又何至辱骂他乎?杨继盛先生进谏朱由校先生时,在砚台上写曰:“鸡三鸣,更五点,此时拜疏击大阉,事成策汝功,事败同汝贬。”这又是何等的沉痛,稍微有点人性的朋友,即令不同情他,也又何至辱骂他乎? 皇帝纳谏不纳谏,明明是皇帝的责任,而不是小民的责任,可是酱缸蛆用三棱镜的眼睛一瞧,事情就恰恰翻过来啦,成了皇帝没有责任,小民有责任啦。好像三作牌劝人不要开快车,那人非开快车不可,结果把路人撞了个半死,他倒没有责任,而三作牌的责任却大啦,这算啥逻辑哉? 柏杨先生家乡门口,有棵古老槐树,据说槐树上住着一位狐仙先生,呼风呼雨,本领奇大,树上挂着一匾,有字曰:“诚则灵。”有一次我老人家屁股上长了一个英明的大疮,不知道向该槐树兼狐仙磕了多少响头,又不知道吃了多少香灰,结果该大疮仍然英明地往外流脓,我去找神棍论理,神棍曰:“你看那匾啦没有?诚则灵,这不是孤仙不灵,是你不诚。”想当年义和团之役,也有这种节目,大师兄交下咒语,只要那么一念,人人都成了金钟罩,洋枪洋炮打到胸脯上好像打到城墙上。等到后来尸伏如山,血流成河,找大师兄算帐时,大师兄也理直气壮曰:“怎能怪我,只能怪你不诚呀。” 呜呼,“诚则灵”,这是神棍、大师兄的堵嘴手段,酱缸蛆把这种手段用到政治上,皇帝老爷遂有百是而无一非谭嗣同近代改良派政治家、思想家。哲学上,杂糅儒佛,,小民则有百非而无一是矣。不管皇帝老爷灵不灵,只管小民诚不诚。皇帝老爷所以不灵,只因小民不诚。吕祖谦先生把那些“不可与言而与言”的可怜烈士,大笔一抹曰:“未善也。”问题是,即令“善”啦,理也说明白啦,辞也达意啦,心也平气也和啦,行为也受到尊重,言论也受到信任啦,而皇帝老爷仍照样顽强如初,该怎么办? ——不过,圈子似乎仍可以兜回到原处,原处仍是“诚则灵”,酱缸蛆的意思显然是,只要“善”啦,皇帝老爷一定会听,如果不听,就一定是不“善”。看起来好像政治性辩论法,辩来辩去,有权势的朋友有理,没权势的朋友没理,嗟夫,刘彻先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把别的学说都一脚踢掉,而独欣赏儒术,真是聪明绝顶。君看过《金瓶梅》乎?西门庆先生为啥不喜欢吴月娘,而偏喜欢吾友潘金莲?实在是潘金莲女士有她的几套。其中一套是,每当天寒地冻,她就不让西门庆先生从热烘烘的被窝里爬起来去厕所,而自动自发地让他把尿撒到她嘴里(柏杨先生引用这种古典音乐作例子,实在不好意思)。其嗲其诌,其降志辱身,怎不使臭男人舒服哉。不要说别的,仅只吕祖谦先生这种诚则灵的喝尿理论,就不亚于潘金莲女士,坐在金銮殿上的西门庆先生,怎不喜欢他? 不过努力喝尿只能解决“诚”的问题,不能解决“灵”的问题。潘金莲女士虽然喝了尿,西门庆先生该乱搞仍然乱搞,到处跟女人睡觉。吕祖谦先生喝尿的结果,皇帝老爷仍不能行仁政,又该如之何耶?潘金莲女士还可大哭大闹,偷书童,偷女婿,给西门庆先生也戴戴绿帽子。儒家既没有这种手段,也没有这种机会,唯一的办法就是台北市公共汽车屁股后写的:“保持距离,以策安全。”“善”的意义乃变了质,这又回到前面说的那种极端的自私上啦,盖“与愚人画策,其死宜也。”对付愚人最“善”的办法,莫过于沉默寡言,只求自己无灾无难到公卿,国家事管他娘。说老实话固然“未善也”,就是多说话也是“未善也”。最“善”的妙着莫过跟屎壳郎一要,紧抱着臭屎球不放,天塌啦把大家全砸死都没关系,只要别碰它那块臭屎球。而这臭屎球,在我们这种走错路的文化里滚来滚去,滚得又坚又硬,连原子弹都轰不垮。 ——民主政治的精义是“我不例外”:大家都不准闯红灯,我自己也不能闯;大家都不准随地吐痰,我自己就绝不吐一口;人人赞成法制,我就不能要求特权。既然建立了制度,我就不破坏它。可是这玩艺一到了中国立了近代经验论的认识原则。重视科学研究的方法,推崇观,就成了“只我例外”:我反对闯红灯,只是反对别人闯,我自己却可以闯那么一闯;我反对随地吐痰,只是反对别人吐,我自己却可以想怎么吐就怎么吐;我赞成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但我自己却不能跟别人平等;我赞成建立制度,但只希望你们遵守制度,我自己聪明才智要高明得多,不能受那种拘束也。盖我阁下如果不能例外,岂不有失面子,活着还有啥劲? ——夫“面子”是啥?洋大人怎么研究都研究不懂。有人解释为“面皮”,言其只顾外表一层,不管实际内容。有人解释为“尊严”,言其虚荣第一,实质第二也。我老人家想,面子也者,大概是神经衰弱和牢不可破的自私的一种产品。因精神衰弱,做贼心虚,所以处处必须用骄傲来弥补自卑。因牢不可破的自私,惟恐不能沾便宜,所以才处处都要“只我例外”也。 自私心人皆有之,未可厚非,但这种自私心一旦超过了某种限度,成了臭屎球,就只好抬到了太平间门口,等着断气。呜呼,一个计划也好,一个办法也好,一个会议也好,一个决策也好,甚至一件官司也好,参与其事的家伙第一个念头是:“俺可以在里面弄多少好处?”那就是说,俺可以弄多少钱?享多少权?少负多少责任?一字一句,一举一动,都在这上兜圈圈,上也如此,下也如此,你如此,我也如此,大家抱着臭屎球死也不放,你说,怎不教人柔肠寸断乎?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祖先崇拜 祖先崇拜 中国文化有一个特征,就是对祖先的崇拜。洋大人在这上似乎跟我们走的是两条不同的路,而且对我们这一套颇不以为然,有时候甚至还要嗤一嗤尊鼻。这并不足怪,盖我们洋大人那一套也同样地颇不以为然,有时候也同样地要嗤一嗤尊鼻也。洋大人文化是建立在基督教上的,在基督教里,只有上帝的地位,没有祖宗的地位。以后工业发达,小家庭林立,祖宗的地位就更加低落,不但祖宗的地位低落,连父母的地位也一天不如一天。中华民族的文化是建立在农业封建社会上,而农业封建社会对祖先却颇瞧得起,再加上漫长的政治,人们被固定于一块土地,老年人的经验,像啥时候要刮风啦,啥时候要下霜啦,比起年轻人来,真是活宝,于是“老”的行情,就一天一天看涨。 洋大人抨击中国人“祖先崇拜”,没啥可跺脚的,但中国人抨击中国人“祖先崇拜”,似乎得一棒子打回去。无论如何,这是中国文化遗产中值得重视、应该保留下来的项目之一。盖年轻的朋友都想飞,一旦年纪渐老,翅膀的劲没有从前的大啦,就想歇一歇矣。只有在中国社会中,一个人才能享受到完整的人生。洋大人一旦老啦,就成了狗不理,穷老头住养老院,阔老头困处在空洞的巨屋里,过年过节,儿女才回来一趟,像探望一条被遗弃在残垒废壕里的老马,还没看清是谁哩,就又走他娘的啦。呜呼,洋大人这一套只能算是半截人生。前半截如虎添翼,勇不可当,后半截就惨啦。比起来中国老头老太婆儿女绕膝,天天坐到牌桌上张家长李家短,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 柏杨先生有个朋友,每逢过扯,一定贴上“历代祖宗之神位”的牌位,率领一家大小,行三跪九叩之礼。前些时他老人家还写信给在美国的儿子,教他们勿忘此举。盖身在番邦,心须缅怀故国,也是教他们下一代知道,老祖宗固来自中华也。每逢清明,他老人家也必率领左右,前往郊处,向西烧纸焚香,遥祭祖茔。一则慎终追远,聊抒幽思,二则也使孩子们知道“根”在何处。三则这正是一种孝恩的教育。 祖先崇拜在本质上是充满了灵性的,可是再优秀的细胞都可能堕落成致命的癌,则灵性有时候也难免堕落成僵尸。祖先崇拜遂一步栽下楼梯,成了对僵尸的迷恋。孔丘先生是驱使祖先崇拜跟政治结合的第一人,那就是有名的“托古改制”斗争,善于唤起最落后的群众自觉地对待宗教问题,自觉地,“古”跟“祖先”化合为一,这是降临到中华民族头上最早最先的灾祸。孙观汉先生曾在《菜园里的心痕》中有很大的困惑,盖外国人遇事都是往进一步想的,偏中国同胞遇事都往退一步想。呜呼,“退一步”,这正是儒家那对胜权势绝对驯服的明哲保身哲学。其实,“退一点”只不过是果实而已,在孔丘先生当时,这种思想已经很浓厚啦,他阁下对社会的不平、政治的黑暗、人民的疾苦,是有深世同情心的,而且也有其解决的方法,不过他的解决方法不是“向前看”,不是提出一个新时代方案,而是努力“向后看”.“向古看”、“向祖先看”、“向僵尸看”,看三皇看五帝、看尧舜、看周文王。他的本意可能只是画一张蓝图挂到祖先的尊脸上,以便当权派有个最高榜样。但这种本意被时间冲淡,也被酱缸蛆曲解。于是,“古”也者,就成了黄水直流的香港脚,无论干啥,如果不捏捏该脚,就算搔到痒处。必须捏得龇牙咧嘴,又唉又哼又哎哟,才处舒服得没啥可说。死祖先进而化成活僵尸,不但会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成了万能的百事通,而且还忠勇俱备、品学并臻,道德高涨时,一辈子连女人都不看一眼,每天呆坐如木瓜,啥都不敢想,要想也只是想“道”。(好像听哪个酱缸蛆说过,孔丘先生到死都是个童身,真是守身如玉,可为万世法者也。) 对僵尸迷恋的第一个现象是:“古时候啥都有。”凡是现代的东西,古时候都有,原子弹有,辐射线有,飞机大炮有,汽车有,民主有,共和政治有,砍杀尔有,拉稀屎有,人造卫星有,公鸡下蛋有,脱裤子放屁有,西服革履有,阿哥哥舞有,迷你裙有,等等等等,反正啥都“古已有之”,无往而不“有”。只要你能出一个题,酱缸蛆都能写出一大串古时候都“有”的典故。既然啥都有啦,潜移默化,中华民族遂成了一个浮浅和虚骄的民族,盖你那些玩艺都是俺老祖宗搞过的,有啥了不起乎哉?自己搬块大石头挡住自己的去路,只好在自己在太虚幻境里,闭着尊眼,猛想美女如云矣。 ——闭着尊眼猛想美女如云,是一种“意淫”。说这话还是“直八”哲学,如果说老实说,对僵尸的迷恋简直是一种他妈的,更要折丧元气。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难队抵挡 难队抵挡 第二个现象比第一个现象还要使人怒发冲冠,那就是:“古时候啥都好。”仅只啥都“有”不稀奇,必须啥都“好”,才算够水准。这种畸形观念,大概秦王朝统一中国时就很严重啦,惹得皇帝老爷赢政先生一肚子火,再加上宰相李斯先生直打小报告,于是陡起杀机。呜呼,柏杨先生可不是拍巴掌赞成焚书坑儒,而只是说“古时候啥都好”的毛病是“古已有之”,并不是最近才抬头的新兴势力。两千年来,不要说是一种思想,像硝镪水一样侵蚀着灵性,就是一天只滴一滴水,也能把喜马拉雅山滴出窟窿。 所谓“好”,似乎不是指东西好,大概再伟大的酱缸蛆,都不好意思说穿草鞋比穿皮鞋好,用丈八蛇矛比用机关枪好,骑牛、骑驴比开汽车、坐飞机好。所以,古时候啥都好者,可能限于四个节目(但这四个节目却是大节目,已够中华民族奄奄一息矣),该四个节目者,曰“人好”、“事好”、“书好”、“名好”。夫“人好”者,不用介绍,大家的口头样就是“人心不古。”这口头禅真是口头禅,只要有人稍微碰他一下,这口头禅就会像吃了屁豆似的立刻放之。既没有经过大脑,也没有经过心脏,盖他阁下已一口咬定古人都好得顶了尖,不但不会坑他骗他,甚至当他坑了古人骗了古人的时候,古人还温柔敦厚地向他呛献旗感恩哩。古时候的好人说起来车载斗量,真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连孔丘先生都服帖的,莫过于唐尧伊放勋先生,他连国家元首都不干,而把宝座像烫山芋似的抛给姚重华先生。姚重华先生也是好人大学堂毕业的,在干了四十八年帝王后,又把那玩艺抛给姒文命先生。然而他们还不算了不起,不了起的是许由先生,一听说有人教他当皇帝,就好像谁向他念了三字经“干你娘”,赶忙跑到亚马逊河把耳朵洗了个干净。 权力是有毒的,当权派当得久啦,免不了就要中毒。古时帝王,大概跟日月潭毛王爷差不多,一个部落的酋长而已。日久天长,到了夏王朝,多少建立起来一点规范,开始有点舒服啦,于是拟文命先生进了棺材后,他的儿子姒启先生就硬不肯放。这未免使酱缸蛆脸上没有光彩,于是只好用文字诈欺战术,硬说小民非跟着他走不可。姬发先生父子起兵叛变,把殷纣王子受辛先生活活烧死,如果依照酱缸蛆的原则和逻辑,这种行为实在该人十八层地狱吃阎王老爷的屎,可是古人既然都是好的,而孔丘先生又在他们父子尊脸上抹了金,就不得不也靠文字诈欺战术。孟轲先生就很文艺化地说他阁下向东征时,西边的小民就怨啦,曰:“为啥不先来找我们呀?”向南征时,北边的小民也怨啦,曰:“为啥不先来打我们呀?”听起来是真悦耳,盖古人既都妙不可言,就索性让他妙到台风眼里吧。 古时候的“人”既然都“好”,则古时候的人干出的“事”,像法令规章,自然也都好得不像话,碰都不能碰。如果胆大包天誓愿集团法国萨特的用语。集团形成的第二种形态。以,想改它一改,就像一枪扎到酱缸蛆的屁眼里,听他号声震天吧。王安石先生是一个了不起的政治家兼思想家,那个纸糊的宋王朝,如果不是他阁下大力整顿,恐怕早亡了国啦——早亡给西夏帝国啦,还轮到金帝国动刀动枪乎?王安石先生曾说过一句冲击力很强的话曰:“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这对酱缸蛆真是个致命的一扎,所以酱缸蛆屁眼红肿之余,便把他恨入骨髓。(有一点可供读者老爷参考的,凡是抨击王安石先生最烈,或对王安石先生的人格或私生活最污蔑栽脏的,用不着调查,我老人家敢跟你赌一块钱,他准是条酱缸蛆。)他阁下最后仍大败而归,实在是酱缸蛆太多,难以抵挡。 在历史上,“祖宗家法”成了猪八戒先生的五齿耙,对任何改革,用五齿耙当头一耙,就能把人耙出脑门痈。呜呼,现在学堂里,都是学生坐着听,教习站着讲,盖学生太多,而且一天站上五六个小时,真能站成香港脚。而古时候私塾,却硬是教习坐着讲,学生站着听的也。这是我们这个自吹为礼义之邦的规矩,可是这规矩到了宫廷那种兽性多人性少的地方,就变了花样,却是皇帝学生孤零零一个人坐着听,大臣教习呆愣愣一个人站着讲。宋王朝进,韩维先生曾建议教习也应该坐,这请求并不过分,可是想不到喝尿分子刘邠先生马上反对。后来程顾先生也建议教习应该坐上一阵(他阁下虽然也是一个酱缸蛆,却为了自私心理,明白了一阵),闹嚷嚷的结果,屁股仍没着落。盖这玩艺是祖传的家法,却不得也。 这只不过是屁例子,比屁还大的例子多矣多矣,中国政礼下最后一次变法百日维新,就是毁到这个五齿耙上的,嗟夫。这个五齿耙乱筑中华民族,筑了两千年之久,筑得流血抽筋,不成人形,只有出气的分,没有吸气的分。迄今为止,残余的酱缸蛆和喝尿分子,仍坚决地主张继续乱筑,有人偶尔躲一躲,就立刻大喊大叫曰:“动摇国本”。呜呼,这种国本,如果再不动摇,中华民族生存恐怕就动摇矣。 不仅人好事好,“书”更是好。韩愈先生,这位“文起八代之衰”、“文以载道”朋友,也是酱缸蛆之一,他阁下对汉王朝以后的书都不读的理论体系。1973年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本,《德经》在前,,而只读汉王朝以前的书,也就是孔丘先生、姬旦先生之类圣人的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走正路的朋友 走正路的朋友 从前之事,不必提啦,提起来能列出一张比公共汽车屁股放的黑烟还要长的表。只看看今天的报纸,就明白抛文的根性是如何之深矣。明明是行政院院长,报上却硬说他是“阁揆”,真不知道“阁”是啥“阁”?“揆”又是啥“揆”?是麒麟阁乎?抑凤凰阁乎?“揆”者,大概源出《书经》,首领之意,既无阁矣,这首领无从何而出哉?明明是各部部长和政务委员,报上却硬说他们就是“阁员”,这阁员又不知道是哪里钻出来的?明明是监察委员,跟古时候的御史来龙去脉一点也不一样,报上会硬说他们是御史。明明是立法委员,跟洋大人的国会议员无论形式上和实质上都两码子事,报上却硬说他们是国会议员。这一切使我们不得不追随范促淹先生之后,兴想百年之忧。把狗说成龙,不过仅只抛文,把行政院长说成阁揆,把立监委员说成御史和国会议员,则不仅仅是抛文而已,还有扰乱听闻的后果。若干年之后,如果考据癖朋友依然旺盛,抓住一个字两个字,说不定一口咬定那就是二十世纪台湾的政治制度,届时纵然柏杨先生从坟墓里爬出来跟他们打架,恐怕都打不赢,盖他们有的是证据,而我老人家仅不过一张嘴。 ——抛文不是缩写:称“行政院”为“内阁”是抛文,称“行政院”为“政院”则是缩写;称“监察委员”为“御史”是抛文,称监察委员为“监委”则是缩写;称“立法委员”为“国会议员”是抛文,称“立法委员”为“立委”则是缩写。缩写有其必要,抛文就成了狗龙之辈。 谈了几天对僵尸的迷恋,反应似乎颇为不佳。星期六晚上,我老人家在台北中华路四川茶馆吃茶,碰到一个“走正路”的朋友。依“走正路学”规定,他阁下本应目不邪视,以示坐怀不乱,以便升官的;可是既属于四十年老交情,而我又欠屁股相迎,实在磨不开,就只好点点尊头,然后一脸严肃曰:“老头,你处处反传统,是何居心哉?”说这话的声音很大,大概是准备潜伏分子听见,回去替他美言几句的。我大恐曰:“啥长,我啥时候反传统啦?我只是反传统中那些害人不浅的观念。”他无言可答,乃厉声曰:“你真是个神经病。”我老人家人穷气大,当时就回他曰:“你真是个酱缸蛆。”说了这话,立刻就想开溜,怕他当场开揍,幸亏他阁下走正路走成了习惯,考虑到有份,只怒目而视一阵,悻悻而去。回家后一直忧郁寡欢,一则四十年交情为了一句“酱缸蛆”而废于一旦,二则我想起一句话:“在今天中国社会上,只要是反对旧的,一般人总是说他有神经病。”看起来神经病要想跟酱缸蛆和平共存,真是很难也,呜呼。 窝里斗,这是中国人最在的、也是最可怖的祖传毛病。这毛病是怎么养成的,属于病理学,我们现在只研究研究现象,这现象就是洋大人对中华民族的评价:“一盘散沙”。中国人一听有人说我们是一盘散沙《春秋公羊传》著于竹帛。,就勃然大怒,可是勃然大怒的结果,仍是一盘散沙。其他毛病,用暴烈的手段可以收效,好像屁股上长了一个伟大的疮,既痛入骨髓,又脓血四溢,惹得性起,用小刀一挖,也就霍然而愈矣。抗战时在沦陷区,火车站买票也好,电影院买票也好,在街头等公共汽车、电车也好,中国人都安安分分地排队。盖不排队不行,东洋大人一见有人乱插乱挤,立刻就大喝一声,举起东洋刀——举起东洋刀不是照头一刀,而是用刀柄“嗵”的一声捣到腰窝,捣得黄帝子孙蹲到地上努力呻吟。任凭你自以为是头脸人物,日本老爷都不在乎,该捣仍是照捣,于是乎不守秩序的毛病也就无影无踪。 这真是可怕的羞辱,而更大的羞辱是洋大人从这上发现了中国人原来都是有奴性的——没有自尊,不能自治。是不是真的如此,事属另一个问题,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东洋刀对若干毛病,确实可以着手回春。我老人家说这话不是赞成三作牌也把东洋刀挥舞得呼呼生风,但我却赞成猛罚。你不是不肯排队乎?罚银五两。你不是闯灯乎,罚银十两。你不是不亮方向灯就乱转弯乎?罚银二十两。你不是随地吐老痰乎?罚银子二十五两乎。罚得你怨声载道,下次你就再也不敢啦。有一位摩托车阶级的朋友告我曰:“自从上次罚了六十元,到今天我就再没有偷渡过单行道。”国家自然大治,人心自然大安矣。现在流行的劝导杰作,徒增加三作牌跟小民间的仇恨和社会紊乱,只是“德之贼也”想出来的“貌似忠信”的乡愿主义,乃祸国殃民的主义也。 闲话拉得太远,不过想说明有些祖传毛病如果用暴烈手段,或用猛罚手段,确可达到刑期无刑的目的,而把毛病治愈(这些毛病迄今仍在跳跃,前已言之,只是“德之贼也”作崇的结果)。可是有些毛病,却不是打针吃药可以治愈的,打六○六兼吃神仙一把抓都本法度。好比说,一个人如果总是疑心人家欠了他一块钱,恐怕靠吃阿斯匹林不行,似乎得找心理医生,从内心治起。呜呼,中国人的窝里斗毛病,用东洋刀就捣不好——不但捣不好,就是砍都砍不好。用暴烈的手段和猛罚的手段,只不过像把高丽参塞到枯树洞里。盖窝里斗的毛病是一种内省的心理状态,无论是谁,讲起来演,写起来文,一个比一个明白亲爱精诚、携手合作的重要,可是再明白也没有用,该窝里斗仍窝里斗,其状跟鸦片烟瘾君子一模一样。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一张利口 一张利口 提起鸦片烟,就好像提起女人脚,年轻人知道的已不多矣。可是当柏杨先生年轻时,鸦片烟却是盛行海内、名扬海外的。一个家庭如果没有鸦片烟设备,简直既没有体面,又没有身份。不过,鸦片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要用银子买的,偏偏那玩艺奇贵,所以既令黄金如山,都会被吸净光。夫鸦片烟和纸烟不同,有些人的纸烟烟瘾奇大,一天能吸五大包,看起来病入膏盲,不可救药,实际上不过心理作用,真的狠上一狠戒之,顶多觉得精神恍惚,没抓没拿,有点不对劲,不会有更强烈的反应,你见过有几个戒纸烟戒得用头撞墙的乎?可是鸦片瘾却是生理作用,真要狠上一狠戒之,那就活像东洋刀那么一捣矣。嗟夫,岂止一捣,简直千捣万捣,兼无休无止拼命地捣。痛苦到顶尖之时,宁愿一口气喝二十斤巴拉松。而更严重的现象是,纸烟不会升级,吸纸烟就是吸纸烟,顶多进化到吸雪茄、吸烟斗,出不了别的花样。可是吸鸦片就不然,吸着吸着,就会更上一层楼,吸起来海洛因矣。夫吸鸦片可以勉强支持,一旦吸起来海洛因,就等于往千丈深的水井里,头下脚上那么一跳,连圣母玛丽亚女士亲自出马,都救不了他。 柏杨先生从没有吸过鸦片烟(年轻时得罪人太多,虽曾被戒烟局恭恭敬敬请去过一次,坐了几个月班房,但后来实在查不出来啥,只好交保释放,这总不能算有老瘾吧),所以当年在我们家乡。俨然正人君子,有一位表嫂,官太太也,吸鸦片吸得房子都卖啦,田产也卖啦。她儿子久仰我老人家乃人类奇葩,口舌伶俐,就拜托我前去晓以利害。对这玩艺,他可算有运气,找对了人,当下就振衣前往。老太太听说天下最聪明的人驾到,没等我翘尾巴,就知道要拉啥屎,屁股还未坐稳,她就开腔曰:“柏叔叔呀,你来啦正好,我这几天就一直要打发你表侄去找你。你瞧,我这个鸦片烟枪,真是害人不浅,啥东西都卖完啦,只剩下这幢破屋,还有坝子上十亩稻田,如果再吸下去,孩子们将来怎么过呀。唉,鸦片烟把一个人吸得没脸没皮,没廉没耻,为了两口臭烟,有的把亲生儿子卖了当奴,有的把亲生女儿卖了当窑姐,狼心狗肺,也不过如此。俺娘家有个亲戚,家产万贯,骡马成群,仅只丫环使女,就有十七八个,身前身后,谁不尊一声老爷夫人。可是染上了鸦片烟,没出十年,男的当小偷,女的去破庙里卖身,任凭那些叫化子瘪三,只要两个烟泡,就睡一觉,细皮白肉,我一想起来就寒心。你说,柏叔叔呀,这还算人呀?简直畜生都不如,只不过为了吸那么一口,一阵子腾云驾雾,就做出断子绝孙的勾当。真的,你仔细算算看,哪家吸鸦片烟有好下场的?我怎么不明白?只是当初为了胃气痛,才吸上了瘾的,现在真的要戒啦。你瞧,我这大儿子,自从小学堂毕业就没有再念书,将来庄没庄,地没地,我要是伸腿瞪眼,他依靠谁呀?柏叔叔,请放心,我连烟灯烟枪都砸啦,说戒就戒,今天就没吸一口,你以后要是再听说我吸,就请打我,打我的脸,骂我婊子,我只有感激不尽。你那表侄,为他的娘受尽了委屈,千万疼他一点,听说你在道尹衙门认识不少师爷,能给他找个小差事练练才好,我就是对不起他那早死的爹……”说着说着,泪如泉涌,小手帕湿了两条,说得我如五雷轰顶,愣愣而出,没看清门限,几乎跌了个狗吃屎。 我那次出使异邦,可以说再圆满没有,该表嫂大人把我想不到,或者虽想到而说不出的话,都痛痛快快地淋漓陈词,纵是功力九段的大傻瓜,都听得出她阁下确已大彻大悟。夫知难行易,既然有如此刨根的知,当然接着就是剑及履及的行。结果是她把仅剩下的那座破屋和坝子上的十亩稻田,全都吸到烟枪里去。抗日战争爆发那年,在行乞途中,倒毙在田膛上。女儿早已卖给一个福建药商,儿子能做啥事,在道尹衙门当了一段小差,道尹公署撤消后,他就在家乡成了实至名归的小瘪三,晚上住在小庙,白天到处伸手。 我老人家说这段往事,一则发发思古的幽情,二则也展望展望光明的远景,这种现象使人没世不忘。呜呼,有些人嘴巴哇啦起来时能摆脱的驱使,获得自由。,比谁都明白,明白得使你除了五体投地外,别无他法。可是一旦要真的去做,却比拉痢疾都难。自从敝表嫂大人露了这么一手之后,我老人家就非常佩服孔丘先生那句话:“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所以任凭是谁,文章写得幽香四溢,而又长着敝表嫂那种花枝招展的嘴,我都不信,必须在行为上教我瞧瞧才信。 合作之益,跟鸦片之害,谁不知道?纵是窝里斗大学堂毕业生,都能滔滔不绝说出一大篇天大的道理。可是等到要他真的合作时,他不但合不了作,却恰恰相反地给你来个窝里斗。呜呼,窝里斗,乃五千年优秀文化的传统之一,有三个中国人在一起,就必定你斗我,我斗你。别瞧他对外干瞪眼,关着门在自己家窝里斗起来,可真是奇策迭出,毒计横生。斗到精彩之处,人人称赞,个个喝彩,连二十五史“正史”上,都得写上几笔。 俗不云乎:“一个和尚担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现在中国已有了六亿和尚,即令在台湾这个出产奶和蜜的小岛上,也有一千万和尚,怎不教人心如火烧乎哉?柏杨先生家乡也有句话曰:“生意好做,伙计难搭。”实在是探索到中国人的骨髓里去矣。这些谚语听起来好像只是感叹,实际却是在捶胸痛哭,也为国家痛哭,为民族痛哭。不知道大街门对台北工商业有过调查没有?我想当然是有过的,如果没有调查,则当初申请开张时的文件上,也应该写得清清楚楚。那就是,开铺子也好,开工厂也好,有几家为合伙的?又有几家是独资的?它们的比例又是如何?如果公布出来,恐怕一定感想丛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党进先生 党进先生 一 《通鉴长编》载:宋初大尉(三军总司令)党进先生,天寒地冻,大雪纷飞之夜,拥炉酌酒,大醉大饱,满身是汗,摸着肚子走来走去(原文为“扪腹徐行”,得意满足之状,比白话文更能表达),叹曰:“天气不正。”门外站岗的士兵应声曰:“小人这里,天气却很正。”盖门外风雪交加,该士兵冻得发抖。 柏杨先生曰:那士兵是一个满现实的危险家伙,满腹牢骚,语带讽刺,胆敢猛唱反调。党进先生是否因此飞了他一帽,拘之杀之器。”宋以后,道器关系成为争论的问题之一。程朱一派主张,书上没有交代明白。但该小人将来之没有好结果,则因可断言者也。 二 同上书载:一天,党进先生吃饱了饭,摸着肚子(又是摸肚子)曰:“我不辜负你。”左右曰:“将军不辜负肚子,可是肚子却辜负将军,竟没给你出一点主意。”(原文是:“将军固不负腹等数学哲学新课题。,此腹负将军,未尝稍出智慧也。”) 柏杨先生曰:这是“腹负将军”典故的来源。“左右”是什么人,已无法查考。咦,现代的“腹负将军”虽多,但现代有这种胆量的“左右却很少”语带调侃,便是大逆不道。党进先生的这些“左右”,恐怕也危险万状。 三 《宋事实类苑》载:党进先生巡视京师,看见小民有养鹰鹞的(“鹰鹞”,名禽),一定教宪警放它们飞走,还大骂曰:“不去买肉奉养父母,反去喂鸟,简直不是人也。”偏偏亲王赵匡义先生(稍后当了皇帝)在花园里也养了几只鹰鹞,很多佣人伺候它,被党进先生看见,勃然大怒,下令放之。佣人亮出字号,曰:“它是亲王赵匡义养的呀。”一面飞奔向赵匡义先生报信。党进先生连忙拉住,不但不再教放啦,而且连父母也不提啦,反而给了很多银子,教去买肉,还殷勤地嘱曰:“你们好好看顾,别教猫狗伤了它。” 柏杨先生曰:党进先生不识一个字,如果再没有几下马屁功夫,能官拜太尉乎?这件事虽然“小民传为笑谈”,但小民笑谈有何妨哉?赵匡义先生听了小民的“笑谈”,对党进先生的诌媚之态,恭顺之状,反而更加欣赏,虽不想高升,不可得也。假设他竟真正地以维护国法为天职,把赵匡义先生的鹰鹞放掉,他就完啦。 四 《湘江近事》载:学士陶谷先生,买了一个婢女,原来是党进先生家的。经过定陶县时,陶谷先生命取雪烹茶,曰:“党太尉家欣赏这个乎?”婢女答曰:“他是一个粗人,怎能欣赏此景?他只会在销金帐下,浅斟低唱,饮羊羔美酒罢啦。 柏杨先生曰:这一段对话之后,书上云:“谷愧其言”,盖“富贵家气象,其与穷措大,自是不同。”陶谷先生当然非愧不可。俗云“笑贫不笑娼”,宁可作买肉喂鹰的党进先生,不可作煮雪烹茶的陶谷先生。古今都是一样,有钱的就是大爷,不管钱是从哪里来的也。 五 《邻几》杂志载:党进先生欣赏他自己的画像,忽然大怒曰:“有一次画老虎,还用金纸贴作眼,难道俺连金纸贴眼都不配?”原来画师为他画像时,没有把他画成火眼金睛,被认为瞧他不起。 柏杨先生曰:记得是前年吧,台中市公园门前一个艺术塑像,被某大官批评曰:“那是啥?我看不懂。”台中市长惶恐之余,立刻下令拆除,虽千万人呼吁不可,仍挡不住他硬是贴金作眼。盖做官要紧,艺术算啥?看了党进先生的杰作,可知中国因有五千年传统文化的缘故,几乎是一切都有所本的,一点都不奇怪。 六 《尘史》载:宋神宗赵顼先生参观太庙,教把开国功臣们的肖像都画到两厢墙上。党进先生家属报告曰:“家里没有祖父党进的绘像,但城南什物库土地像便是。”赵顼先生就命把那尊土地取来,照着画上去。 柏杨先生曰:党进先生活着的时候当大官,死后自然当神仙,中国的“官”和“仙”本来不是可分的,一个人想要成仙,往往只需要皇帝金口玉言地封赠就行啦,可见官的伟大。我们从没有听说过小民这么容易成仙的故事,连孔丘先生都得当了“素王”之后,才能大显天下。不过,党进先生屈就土地之职,似乎很有点垮了台的现象,可能是他活着时“买肉喂鹰”的那一套,在天国行得不太顺得所致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奴才群 奴才群 其实患这种毛病的,并不限于某几个人,而是一种时代的标志。台北最近便发生一个故事:有一位美国上尉,在美国国防部当一个类似从事调查业务的官,颇有实权。他阁下祖籍中国,一口流得的北京话,上月从东京来台北公干,满街看到的都是黄脸皮,满耳听到的都是中国话,龙心大悦,着实游了个够,然后去美军顾问团办他的事。进得门来,便用中国话叫保艾送一杯咖啡。该中年保艾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频摇其头。上尉以中国话质问他为啥不理,他以英语曰(天晓得他说的是啥英语):“我们这里不招待中国人,请你快走,美国视察就要来啦。”上尉仍用华语曰:“我不是中国人呀,我不过看你是中国人,才说中国话罢啦。”保艾露牙而笑,以英语嘲之曰:“啊,天老爷,你竟然是美国人,有没有啥证件咱们瞧瞧。”上尉气得浑身发抖,掏出证件,赫然国防部,赫然就是那个视察,保艾这才屁尿直流。事后该上尉叹曰:“我几乎走遍全球,到任何地方,会说当地言语的人,都会受到亲切而尊敬的欢迎。只有中国例外,连我这个华裔的美军都感到羞耻,但我知道我的祖父却以他是中国为荣的。” 这件教人麻烦的事,我们还可以推托出,工友的知识不够。然而大学生的知识该够了吧,也同样有此精彩的一麻。这个例子发生在若干年前,吾友陆椭德先生,留美学人也,专研历史,归国后一直教书。此公是一个怪人,他在台湾的朋友甚多,可资证明。盖他跟柏杨先生一样,年老而气盛。他从美国回来之后,在某大学堂教西洋历史,奇癖大发,上课时绝不用一个英文,即令是英、美的地名、人名,也是中国发音,写到黑板上,更是中国字焉。呜呼,现在想起来,他这一手简直连台北各广播电台播音小姐都不如。君没有听过西洋歌曲节目乎?歌名和作者全是英文发音。陆先生既不能命名人麻,大家乃瞧他不起。有一天,班长起立,要求他用英语授课。陆严拒之,班长威胁他说,他如不用英语,他们就罢课。陆这才弄明白原来是奴性作祟,从此他就再也不用中文矣,把那些大学生一个个讲得晕头涨脑,视若神。我劝他不要和年轻人一般见识,他曰:“你懂得啥,没有几个学生听得懂的,错了也无人知,省事得多。这年头你唬我,我唬你,此之谓坑死人不抵命也。” 现在台湾的大学生有没有这种现象,我不知道,但因电台上的广播,连一首歌都用英语发音,恐怕情形仍然不妙。一个堕落的气质固有其强烈的传染性,中国真不可为了欤? 这种一面倒的奴才劲,乃打击民族自尊心的有力武器。信不信由你,无论古今中外,当内奸和出卖国家、民族的家伙,都是这一类人。盖他在观念上先否定了自己的1920年他们与其他几位哲学家联合出版了《批判实在论论文,认为自己国家可厌可卑,一旦洋大人出笼,他自会心甘情愿地伸头效忠。洋大人没有丝毫强迫,他自己也没有丝毫不舒服,如水之趋,如火之趋油,是一种必然的发展。 去年(一九六一)台湾有一场学术论战——学术是啥,柏杨先生不懂。但到了后来,由学术论战,成了人身攻击,学者专家,齐露原形。柏杨先生对这种较低级的一套,却懂得很,其中最精彩的是一位高呼“学格安在”的居浩然先生。此分出身极大之官之家,有的是可怜小民血汗之钱,品质自然不凡,故有资格大唱“学格”,讲得头头是道。呜呼,这年头能有一个人敢讲学格,且伊然自己就是学格,能不浮一大白乎?结果寒爵先生有一文曰:“学格哪里去啦?”刊于台北《反攻》杂志,读者如不拜读该文,真该严重抱歉。居学格指责人时,最得意的一着是,某人没有留过学!某人不会洋文!曰:“他的日文,连日本人都听不懂!”“他的英文不行,岂能研究学问?”呜呼,仅只这一类论点,便可看出一个西崽嘴脸,有好爸爸的人真是福气冲天矣。居学格先生如果也生于贫寒之家,足不出国门,他这一辈子岂不也没有学格乎哉?此公本以阴谋闻名于世,现在更以学格闻名于世,而学格的基础却是建筑在会不会洋大人的语文上,壮哉。 居学格先生不过一个典型,其行尖锐,其言惊人。我们对他本人毫无恶感,犹如我们对复兴航空公司总经理陈文宽先生也没有恶感一样,是充满了看热闹之情。盖他们如洪水中的木屑,身不由主,便是柏杨先生处了那个环境,说不定表演得更教你受不住。尤其是来到台湾之后,人心大变——我们不探讨人心为什么大变,而只说出,人心大变的结果是,每个做父母的(包括柏杨先生在内),都盼望子女小学毕业入中学,中学毕业入大学,大学毕业去美国,在美国娶妻(或嫁人)生子,找个差事,成为美国公民。年轻人似乎也发现,只有这一条路,才是光明大道。小学毕业上中学,中学毕业上大学,大学毕业千方百计去美国,洗盘子焉,擦汽车焉,半工半读,弄到手一个博士、硕士,找个职业,然后见了女人就猛追,追不到就大骂祖国不强大,追到啦就结婚生子,老死黄金之国,或回国光宗耀祖。呜呼,老、小两代,把人生的价值弄得如此之奇特,而且成为一种谁都抗拒不住的潮流,此日耳曼民族和大和民族之所以终于沉沦,而中华民族之所以终于伟大的原因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名件和奴性 名件和奴性 历届亚展最惊人的现象是,凡地主国都铁定地得“翠风奖”,评审委员熊式一先生在电视访问中,还洋洋得意强调这一点,认为妙不可言。呜呼,每届翠风奖如果都铁定给了非地主国,虽不合乎艺术原则,却总合乎礼貌原则。而现在的场面,却是地主国家挺身而出,露出地头蛇嘴脸,管你三七二十一,仅招待你们吃喝玩乐,就花了那么多钱,俺只不过要个翠风奖,你们稍有天良,总不能磨牙吧? 磨牙当然不能磨牙,好像设筵请客,主人先神仙一把抓,把好菜下了肚,客人还有啥可说的?反正大家心里有数,明年在他贵国举办时,他们也神仙一把抓。这种下流手段怎么想得出,真是了不起的头脑。相较下,德夷就差远啦,今年(一九六四)柏林影展,主奖竟落到土耳其头上,花了那么多钱,动员了那么多人,却捧起别人来,真是傻得冒烟也。因此柏杨先生建议正人君子,不要再开什么评审会唬人啦,不妨化暗为明,公开乱搞,事先列出一张表,好像《红楼梦》贾母的菜单一样,轮流得之好啦,既可免评审伤财,也可免究极无聊之士不知天高地厚,猛抓小辫子。 “亚展”者,主要的是展览影片,严肃而隆重。世界性影展之一的威尼斯影展,开幕之前若干时日,影剧界、音乐界、艺术界人士,便风涌云集旅馆为之客满,报纸、电台、电视,都以最大篇幅和最多时间,来报道参加影片的来龙去脉。揭幕之后,各国影片在各电影院上演。由人参观批评,这才是真正的“展”。亚展的“亚”字已使人有一种“无耻之徒”的感觉,“展”字更同样虚无飘渺,竟是弄到一间小小的黑屋子里,由几个特定的畸形分子,作大公无私之状,匆匆一看(也可能是“仔细一看”),然后就宣布啦,谁得什么奖,谁得什么奖。不要说泛泛众生矣,就是对艺术极端喜爱的朋友,想见识见识,观摩观摩,都不可能。 我想,“亚”就是亚,“展”就是展。博物馆不是经常有啥书展、画展乎?如果该展览心怀鬼胎,神秘异常,根本不容人看东罗马皇帝尤士丁尼下令封闭学院才消亡。后期学园派有的,而只由几个有前途的家伙,挤在一起挤眉弄眼,就隆重宣布啦,说柏杨先生是世界第一名书法大家兼“世界画王”,你阁下觉得对劲乎哉?一直到现在为止,除了采访影剧新闻的影剧记者,恐怕没有几个人弄清楚这次参加影展的都是些什么影片。但大家却弄清楚凌波女士来啦,住在南京饭店,晚上伤了风,连打了两个喷嚏;也弄清楚马来西亚明星都是黑美人;还有日本的司叶子女士,真漂亮真漂亮。有人说,影展不是影展,而是星展。其实星展也不是,盖男明星也没人理,实际上不过是“女人展”,“名女人展”。于是柏杨先生又想建议啦,建议以后不再举办则罢,再举办时,最好正名为“东亚部分国家及地区演电影的名女展览”,简称为“名件展”,这就没人说啥啦。 亚展的主持人龚弘先生,是一位画家,无论如何,在全心全力、兢兢业业地办,但他却弄了一批西崽来组成他的班底,事情怎能不如滚如沸,使洋大人抽冷气,使中国人乱瞪眼耶?不要说别的,仅保在颁奖典礼上,吾等小民,虽挤不进去瞧之,但却从收音机上听了点苗头,从司仪曹大卫先生第一声起,一直到一哄而散止,好像上演了一场马丁路易先生的闹剧片。而且全部英语道白,听得人毛孔齐张。柏杨先生隔壁住着一位军爷,正当我如醉如痴之时,他阁下却开了国骂,还以其没有前途的尊拳,擂我的墙曰:“老头,老头,你真听得进去呀?”我探头训之曰:“你简真神经病,有啥听不进去的?值此西崽时代,洋大人第一,阁下胆敢乱唱反调,天良安在,是何居心?”训得他闭口无言,这几天都没有理我,大概震于我的学问太大,自顾形渐也。 一个以亚洲国家为单位的国际活动,直截了当地说吧,这次亚展与会的不过台湾、日本、韩国、马来西亚四家。台湾用的是中文,日本用的是日文,韩国用的是韩文,马来西亚用的是巫文;却抛开自己的文字不用,而用起英语来啦。呜呼,世界上国际性的影展多矣,柏杨先生虽没有主办过,但没有吃过猪肉,却看过猪。在电影艺术界首屈一指的威尼斯展,从头到尾,用的都是意大利话,没有听说有哪个意大利的朋友,奴性痒痒,冒出英语来也。威尼斯影展不说啦,前些时不是还有柏林影展乎,看电视的朋友当可在电视机上有所感触,他们招牌也好、指标也好,固都是德文的,他们的司仪和致词,也都用德语。为啥德、意之国,没有奴才,也没有奴性?又为啥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只中国的奴才奇多,而奴性又随时随地,奇痒难熬哉?我想无他,关键在于这一批中国人既没有民族自尊心,也没有够水准的品质。 柏杨读中学堂时,有一位同学,尊名王春熙,正泡女学生泡得起劲,在家务农的老爹来啦理性是比知性更高的认识能力,它要把相对性的经验知识统,足登草鞋,身背布袋,布袋中带着他儿子最喜欢吃的桃干。老头之意,千里徒步,只不过为了看孩子一眼,想不到儿子一瞧老爹那种土豆模样,心中大惭,西崽气质的自尊,油然升起,高声曰:“阿泰,怎么老爷不来,教你来啦?走走走。”他没有教老爹“滚滚滚”,据说还是他有教养,看一场父子之情哩。老爹气得珠泪双抛,正要转身,恰被同村另一同学碰见,这才锨开了锅盖,弄得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该女学生从此瞧他不起,不是因他爹是农夫瞧他不起,而是因他不认他爹瞧不起。呜呼,当一个中国人,不进地奴性蠢动,羞于用中国语文,而以英语为荣,即令正统的盎格鲁撒克逊朋友,看在眼里,心里能瞧得起乎?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奇文共赏 奇文共赏 看了廖维藩先生的大标题,若“不肖之徒”,若“断绝生育”,若“亡人国”,若“灭人种”,若“危害中华民族”,若“事机迫切”,一串连珠炮,把人心都轰出嗓子,此之谓先声夺人,先把人弄迷糊了再说。 下面是他阁下的质询全文,文曰: 国父及总统蒋公均反对节育运动,皇皇训示,公诸天下,昭昭在人耳目,国人宁可反对?国父于《民族主义》第一讲云:法国在百年以前的人口为“现实”的同义词。参见“潜能和现实”。后来新活力论者,比各国都要多,因为马尔萨斯的学说,宣传到法国之后,很被人欢迎,人民都实行减少人口,所以弄到今日受人少的痛苦,都是因为中了马尔萨斯的学说的毒。中国现在的新青年,也有被马尔萨斯学说所染,主张减少人口的,殊不知法国已经知道了减少人口的痛苦,现在施行新政策,是提倡增加人口,保存民族,想法国民族和世界民族,永远并存。”总统于《民生主义》、《育乐》两篇补述云:“研究人口问题的人,总要提到马尔萨斯的人口论。马尔萨斯也把国民的生育问题,当作纯粹生物学问题来看待,又把人口问题当作简单经济问题来看待。他推论的结果,认为人口的增加是几何比率的,粮食的增加是算术比率的。粮食不能供给人口的需要,便发生贫困、饥荒和战争,要把人口减少,使其与粮食保持平衡。我们中国研究人口问题的人,也有受马尔蒴斯影响的。他们总以为中国人的生育太高,人口增加得太快,他们以为中国的贫穷就是这个道理。其实,马尔萨斯的学说是与因史的事实不符的。据人口问题专家的估计,三百年来世界人口只增了四倍,可见人口的增加并不几何的比率,并且农业技术的进步,使粮食的产量能够很快地增加。例如美国,一七八七年乡村里十九个农民的剩余粮食,只能供给城市里一个市民;到了现在,每一个农民便能供给十五个人了。可见粮食的增加也不是算术的比率。所以把人口问题当作纯生物学问题和简单的经济问题来研究,得不到正确的结论。马尔萨斯学说既被历史事实所推翻,我们便不能根据他的人口原理,断定中国人口是太多了。我们总理在民国十三年(一九二四)演讲民族主义,焦虑中国人口减少的危机。他说:‘中国是全世界气候最温和的地方,是由他们的人口和中国人口比较,还是太少。到一百年以后,如果我们的人口不增加,他们的人口增加到很多,他们便用多数来征服少数,一定要并吞中国,到了那个时候,中国不但失去主权,要亡国,中国人并且要被他们民族所消化,还要灭种。’” 国父及总统对节育运动之训示,彰彰明甚,而少数不逞之徒,故意假借所谓人口压力或人口台风之口号,在侵略主义殖民主义者指使或金钱诱惑之下,大倡节育运动。有所谓孕前卫生,有所谓计划生育,有所谓推行未婚少女避孕术,以及医疗机构之秘密堕胎等,种种民族堕落事情,如雨后春笋,继续滋长,致使整个社会陷入纷乱堕落气氛之中,我政府倡导反政复国,推行礼义廉耻革新风气,在如此情形之下,我国家政策可能贯彻乎?《中央日报》本年九月三日载:美国纽约人口局远东区代表肯尼博士,在台中促使各蜀公开支持推行“孕前卫生”工作,其“台中二日电”云:“如果要使本省人口增加率,在五年之内,从千分之三十二降低一半的话,必须在同一时间内,对‘六十万生育年龄’的已婚妇女,都能装置‘乐普’,这是美籍人口问题专家肯尼博士所表示的最新看法。他以为本省民间热烈赞成节育的态度,和乐普已在社会上受到普遍欢迎的情形,有充分理由相信,每月装用一万个乐普的目标,并不难达到。他并呼吁各界分开支持此一措施,以收事半功倍之效。肯尼博士现为美国纽约人口局的远东代表,他对我们情形,至为熟悉。他说,台湾省卫生处前在台中市进行抽样调查,结果在二千三百四十二个已婚妇女中,发现百分之九十赞成节育,只是她们不知道从何做起。虽然有些家庭,已在使用‘保险套’及‘安全素’,但是,这些东西的使用,往往由于客观的及主观的因素关系,很多妇女中途又怀孕了,又不得不用打胎的方式,把已成的胎儿强行消灭,这是很危险,也很不道德的行为。肯尼博士顷在其书面谈话中,除了强调乐普的功效外,也承认本省妇女中,可能也有五分之一,不太适合装用此种避孕工具,必须改用其他方法。他又指出:这个为期五年,降低生育率一半的计划,如果按步付之实施,并不需要太多的经费。而这些经费我们是有能力筹措起来的。最后,肯尼博士认为,像这种利国富民的大事,不应老是在‘地下’工作。他呼吁我们各有关方面,应予以公开表示支持,只要每年有十二万生育年龄的女婚妇女,都乐于用乐普的话,将使我们的子女,过着比我们更好的生活,接受更好的教育,这是绝对可能的事。” 此为美籍肯尼博士指使中国人推行孕前卫生之节育运动工作也。所谓“生育年龄”,系指本省全部生育年龄之妇女而言,并无例外,装置“乐普”,并不以已生育子女三四人之妇女为限。果如此在阶级社会里,世界观具有阶级性。各种世界观之间的斗争,,则肯尼博士之措施,实在绝子绝孙之办法,消灭中华民族之毒汁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奇文续赏 奇文续赏 廖维藩先生续曰—— 本年七月二十二日《征信新闻报》载,减少和生子,推行避孕术,对象为未婚少女,避免其有怀孕机会。其“本报讯”云:“妇幼卫生协会,正在全省乡村普遍推行的避孕子宫弯‘乐普’,决定开展一项新的工作,目标是未婚而时时有怀孕机会的年轻女郎。妇幼卫生协会负责人二十一日说,这项计划如果推展顺利,将可使本省今后新生的‘有母无父’的婴儿,减少到最低的人数。该协会称,他们所指的‘未婚而有怀孕机会的年轻少女’目标,已决定为在各都市妓女户中操业的妓女和一些电话应召女郎。次一步将为一些服务在酒家茶室中而暗操淫业女郎。该人士指出,这些可怜的少女,由于操着出卖皮肉的生涯,时时刻刻都有怀孕生育的可能。但她们为了生活,多把怀孕生子视为不幸的意外事件,而大多数的此类少女,为避免生育,又多采用了各种不正当的堕胎手术,造成永远失去了生育机能。其中部分怀孕生育了子女,又因为未婚生子,使这些无辜的婴儿在户籍上留下一个‘父不祥’的记载,到了长大成人,这项无父的记载,常使这些儿童形成严重的自卑感,自甘堕落,成为问题少年。妇幼卫生协会决定开展这项新工作的宗旨,主要地要帮助这些少女,实施安全的避孕,使她们于脱离苦海后,仍能结婚生子,去享受快乐的家庭生活。由于这个新工作的目标,是一些未婚的年轻女郎,该协会已决定在推行时,采取秘密并不记载姓名的方式,期收扩大效果。此一工作,中国妇幼卫生协会并决定透过政府,请予协助采行。中国妇幼卫生协会,甫于本年元月成立,他们目前正在协助省卫生处人口研究中心在乡村各地推行‘家庭计划工作’,帮助一些有意避孕的未婚妇女,装置避孕用子宫弯乐普。” 综观所言,妇幼卫生协会对未婚少女和妓女、酒家女、茶室中女郎采行避孕术,并采取秘密不记名方式,期收扩大效果,所谓扩大效果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全名《家庭、私有制和国家,岂非使良家妇女皆可入其中乎?肯尼博士欲使本省“生育年龄”之妇女,皆能装置“乐普”,以阻止其生育。则中国妇幼卫生夫会就各类少女推行避孕术,岂非为肯尼博士之助手平?或所谓帮凶乎?对各类少女推行避孕术,美其名怀有怜悯之心,救济之意,其实无非促使全体少女自堕民族道德,折丧民族生机,自毁传统习惯。为妓女、酒家女、茶室中女郎,乃势逼处此也,欲令其灭绝后裔,岂中国传统习惯所有手?至于引诱良家少女尽入其中,则破坏民族道德之罪,岂可这乎?其秘密堕胎者,惟有绳之以法,以惩不肖之医师也。 廖维藩先生左引右引,前引后引,然后发扬自己的意见曰: 肯尼博士为美国纽约人口局之远东区代表,访问纽约人口局究为纽约州或纽约市之公务机关乎?抑或为纽约州或组约市人口研究机构乎?如为公务机关,查纽约州或纽约审并无节育法律,该局自无在组约州或纽约审施行节育政策之权利,既无在组约州或纽约市施行节育政策之权利,岂可在台湾省台中审施行节育办法乎?即令在纽约州或纽约市可以推行节育办法,岂可越出纽约州或纽约审管辖范围,越出美国范围,以驻于中国台湾省台中市而推行节育办法乎?如该局为纽约州或纽约市之人口研究机关,应以研究纽约州或纽约市之人口问题为限,岂可越出范围而来中国研究中国人口问题乎?纵可越出范围研究世界或远东区人口问题,岂可在世界各处或远东区各地推行节育运动,以毁灭其种族手?肯尼博士纵以专家自命,而中国政府既无节育政策,又未以节育政策约其来华研究节育问题或推行节育办法,该博士岂可驻在台湾省台中市推行节育运动乎?查该博士之行为,在中国范围内,实犯有非法行动之嫌,应请行政院饬令处交部迅向美国外交当局,请其饬令返国,以维邦交,如时日稽延过久,则我国唯有将其驱逐出境也。 今世人口问题之所以发生,实起于唯物主义之思想也。无论或个人主义,无不出于此种思想。大地之人类历史,有文字记载者已有五千年,何以五千年以来,未曾发生严重人口问题?而独于百年以前个人主义经济学家马尔萨斯发表人口论,岂其流毒作用以引起人口问题乎?又何以五千年以来,世界人口继续繁衍,人类不以为有问题乎?而独于百余年以来,岂人口突飞猛进,而忽然发生人口问题乎?一言以蔽之曰,盖起于神经系统之唯物主义思想也。马尔萨斯认为人口之增加,远过于食物之增加,人口增加为几何级数,食物增加为数学级数,人口每二十五年增加一倍,食物受地力之限制,所增有限。马氏认此情形严重,乃以悲现之心情,呼吁人群,与其因人口增加而发生饥馑灾疫及争战死亡,不如预为之防,而倡为道德之节育论,以限制人之增加。演变至新马尔萨斯主义乃新达尔主义,则变为侵略主义殖民主义者,可以亡人之国、灭人之种矣。今在台中之肯尼博士,对中国境内“生育年龄”之妇女,皆欲装置“乐普”,以断绝其生育,岂非欲亡人之国、灭人之种之唯物主义的侵略主义者乎?须知天地间万物有消长生谢,人类亦有生死,以消生谢肆应人类之生死,自趋平衡,而有余裕,何患乎食不足衣不充耶?宗教家亦云:“如果一个家庭有五个孩子,他一定也会借着天主的帮助得到第六个孩子的面包。”无识之徒及侵略主义者,假借衣食问题,以推行节育运动,非愚即妄也。至于亡人国、灭人种者,其罪尤不可这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奇文云涌 奇文云涌 廖维藩先生继续侃侃而谈——他阁下的言论快照抄完啦,请读者老爷暂时不要不耐烦。下文中柏杨先生特别推荐“黄色为中色”“生人如生卵”的精彩绝句,幸注意及焉。 人口问题或食货,已概言于上。然则仍可视为生物学问题乎?曰不可也。对于生物可以选种,对于人类不可以选种也。对于鸡也可选来康种,对于人类选黑种手?选红种乎?选黄种乎?选棕种乎?以颜色而论,以黄色为中色,似较优,世人岂能皆选黄种乎?对于生物可以讲优生学,对于人类不可讲优生学也。贫苦之人为智力最低乎?富裕之人为智力最高乎?曰不然也。患神经病者或梅素病者可以制定法律,派人干涉男女乎?曰不能也。优生之道除此之外,尚有其他乎?对生物之优生学,几完全基于人类之功利主义。对牛羊之优生学,取其乳多也,取其肉肥也,对鸡鸭之优生学,取其生卵多也,取其肉肥也,对人类有益处,自可进行也。然有其矛盾存焉,欲牛羊多乳,而不欲人类有乳,以牛羊之乳代生母之乳,以影响万物自然之生育,可乎不可乎?欲鸡鸭多生卵,而不欲人类多儿女,甚至欲绝灭其生育,天地间有此理乎?凡此皆出于个人主义之伪学,皆所以殃及人群,祸乱天下者也。对人类之真正优生,重在变化气质之心性教育,《中庸》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尼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喜怒哀乐之末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盖心性教育,以喜怒哀乐人之情也,喜怒哀乐之未发则性也,情者静也,性情动静中和,则致事事物物之中和,事事物物之中和,则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此种教育之完成,则世界大同,天下和平。岂发展个性之教育及实验及义之教育,所能梦想者乎? 关于人口问题非简单经济问题,并非纯粹生物学问题,已遵照总统《民生主义》、《育乐》两篇补述所指示之原则,加以阐述。关于人口政策问题,自总统以至国父,而我国历史传统精神,无不为增加人口,而非减少人口。总统于《民生主义》、《育乐》两篇补述云:“马尔萨斯学说既被历史事实所推翻,我们便不能根据他的人口原理,断定中国人口是太多了。” 廖维藩先生末尾又搬出《易经》、《论语》和黄杰先生: 国父更在《民族主义》第二讲云:“自古以来,民族之所以兴亡,是由于人口增减的原因很多。”是国父及总统对于国家人口问题,是焦虑中国人口减少的危机,而欲中国人口之增加,彰彰明甚。而人口之应增加,殆出于先圣孔子之思想。孔子易系辞传云:“先生之谓易。”“天地之大德曰生,圣人之大宝曰位。何以守住?曰仁。何以聚人?曰财。理财正辞,禁民为非,曰义。”《论语》云:“子造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盖天地间万物生生不已,此天地之大德,亦天之理也。人群自亦生生不息,自与万物生生不已相适应也。凡立国者自以仁民爱民为贵。人民何以生聚相爱?自以万物生生不息之财富生产为尚。财富生产必随之以政教,始可跻于礼义之邦。所谓政教,盖身心之卫生及变化气质之心性教育,应为其重要措施之一也。然则今日台省之人口与财富生产及政教之关系果何若乎?据一九六四年七月二十九日《中央日报》载“本报台中二十作日电”云“黄杰主席在答复此一问题(答复刘议员金约质询人口问题)时表示:本省当前所承受的人口压力……情形并不十分严重。主席指出本省土地面积约三万六千平方公里,现有人口不足一千二百万人,但是香港仅有三百九十一平方公里土地,却容纳了三百五十万人,就目前本省人口增加情形说,十年之后,至一九七四年,亦仅达二千六百余万人(如“二”字无错误,则此数,十年之后尚远不能达到),本省经济生产能力,尚足以充分适应人口增加的需要。 现在台省既未发生严重人口问题,何以肯尼博士在台中伙同我国一二不肖之徒,迅速推行亡国灭种之节育运动?此则大可研究之问题也。依本席之意,仍应请行政院转饬外交部向美国政府交涉,请其令饬肯尼博士返国,以维邦交,否则只有驱逐出境也。所有在台湾省内节育灭种措施,应请行政院严令取缔,以维民族生存。其一二丧失民族观念,助桀为虐之徒,岂受外国药商推销“乐普”使用银弹政策,或有外国援助之诱惑,而利令智昏乎?并请行政院严查究办,以维风纪,而挽民族气节。至所谓妇幼卫故事协会,亦可助桀之机构,应迅予解散,以绝祸根。事机迫切,特向行政院提出紧急质询,请予明白答复。 以上是廖维藩先生在立法院质询的原文。明天再介绍王梦云先生和汤如炎先生各篇,其叫座之处,同样教你拍巴掌。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奇文如牛毛 奇文如牛毛 王梦云先生是第二个出场,以继廖维藩先生的后劲。他阁下也是立法委员,于一九六四年十月十六日立法院第三十四会期第九次会议上,擂鼓而攻。 他阁下质询的大字标题如下: 为行政院对廖委员维藩,以‘纽约肯尼博士伙同我国一二不肖之徒,在台湾省境内,推行全省生育年龄之妇女少女,皆装置乐普节育器具,以断绝其生育,不啻亡人国,灭人种,殊属危害中华民族,应迅予抢救,事机迫切’之质询,所为之答复,乃就鄙见所及,提出质询。” 下面是他阁下的正文—— (按,凡是帮腔的,总比主角要唱得少,故字数不多,务请你阁下一看到底。) 窃查乐普乃物品之一种,据已经装置之妇女之丈夫(姑隐其名)报告,装在子宫内二月后,白带其多,秽臭之状,难甚睹闻。且过三月之后,其妇常患腹痛、头晕、食欲不振,性情暴躁,就此情形而论,已足证明“乐普”之装置,有妨害卫生之情事,依刑法第一百九十一条“制造、贩卖妨害卫生之物品者,处六月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交一千元以下罚金”之规定,故制造、贩卖乐普者,已触犯刑章,而推行装置之中华妇幼卫生协会负责人,应以共同累犯论。况使用乐普而仍受孕者,大有人在,故中华妇幼卫生会为乐普之推销装置,可见其使无知妇女误信为千真万确避孕之物品,借此敛财,依法应予诈欺罪论科,纵或无偿供应,亦属背于公共秩序善良风俗之行为,不在法律保障之列,应予取缔,毫无疑义。恭查国父及总统反对节育运动之训示,详载于国父《民族主义》第一讲,及总统于《民生主义》、《育乐》两篇之补述,曾由廖委员摘录质询书中,恕不再赘。故违背国父及总统训示反对节育之行为,与夫政府未制订人口政策法令之前,而在报纸上为文制图,广为提倡或转载此类报道者,未得政府许可,而制造或贩卖乐普或代为装置,致人口顿减,皆属邪说异术,违反国策。举国上下,可鸣鼓而攻之。若属外国人士,应驱逐出境。设系国人,应绳之以法,方足以保国家之元气。何期严院长不此之为,反之中华妇幼卫生协会,为民间组织,且其主要任务在于推行孕前卫生教育,政府似不宜干涉等词而处之,令人莫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一个实例 一个实例 柏杨先生右臂风湿,害了数年,去年(一九六四)一度发得很是厉害,读者先生也有介绍药方的,后来还是贴膏药暂时止住,但痼未根除也。而自去岁腊月,又害肚胀。肚胀在小伙子身上,不过小病,用手揉揉,放两个响屁,也就豁然而愈,不过该被胀之肚如果属于老头,而又一连四月不消,腹大如鼓,下垂如石,恐怕是有点玄妙。二月间便去台湾疗养院检查,迄今为上,好像有癌的现象哀哉。我哀哉当然是怕死,其实即令不怕死也照样哀哉,盖生殖率增高,死亡率降低,正是促使人口问题日益严重的因素之一,如果各位同胞不到二十岁就一律伸腿啦,则何至劳动立法委员乱撒绊马索乎? 我是没有“公保”的(“公保”真是政府的无量功德,成为一种安定社会的强大力量,不知道是哪一位官员当初有此构想,并努力推广的,大家真应为他立长生牌位),所以每次看病,心里都七跳八跳,怕洋医生开药开得太贵。有一天早上,看病的人很多,走廊上一片愁云,对面坐着一位中年妇人,看她年纪,大约三十,却脸黄肌瘦,蓬头垢面。我穿着棉袄还抵挡不住过道上的凉风,而她只不过一件单衣,下面赤着双脚,索索发抖,怀中抱着一个干柴般的孩子,孩子的身上长满了红斑。她一面哭泣,一面向过往的护士小姐哀告曰:“我没有钱给孩子看病怎么办?我没有钱给孩子看病怎么办?”大家一齐看着她,默默无语,大概不知道应如何插嘴才好。柏杨先生听她河南省口音,忍不住问她怎么回事。呜呼,她的丈夫在大同中学堂当工友,一月只三百元,而她却有八个孩子,第八个孩子生的时候动了手术,连生产费都疗养院副院长特准免收的。而如今那位好心肠的副院长走啦,她的肠子竟和输卵管粘在一声,发炎不止。医生要她开刀,不开刀只有死,但开刀要两千元,她哪有两千元哉?偏偏最小的孩子身上又长出可怕的斑点,每次看病,她都一路哭来,再一路哭去,盼望能像做梦一样再遇到那位副院长。所以已陷于歇斯底里状态,半疯半傻,眼前一片苍茫,只有绝望、痛苦,没有前途,没有远景。 我老人家当时记下她的地址,想去她家看看,可是因尊肚胀痛不止,没有去成,就把此事告诉记者朋友张震先生。他第二天便按址前往,回来后写了一篇专访,刊于一九六五年三月二十八日《自立晚报》,我想读者先生都看到了矣,为了也许有人没看到,原文抄录于后—— 题标曰:“多子非为福,生活逼坏人。结离十载,八子临门,食指浩繁,不堪其苦。” 文曰—— (本报专访)在大同中学操场的一角,有一座用竹子和成矮矮的房子,里面蜷曲着一位三十四岁的河南籍妇人,一位四十七岁的山东汉子,和五个十岁以下的孩子——那是由爸爸、妈妈、儿女们组成的一大家人家。然而,这个家庭,却因为吃饭的人多,赚钱的人少,生活失去了平衡,整天笼罩在一团穷困的烟雾中,一天、一月、一年,夜以继日地在跟贫困和疾病相斗,一直悲苦地挣扎残喘在饥饿的领域里。不过,他们却渴望着有一天,能够爬出那种坎坷的漩涡! 这个喘息在逆境中的家,男主人叫李桂林,在大同中学当校役,每月薪金三百一十元新台币,另外还有五十四斤大米;女主人名胡乃英,在家里长病和生孩子。说她长病,一点不过分,因为十年以来,没有一天,她不在病魔的缠绕下活着;说她生孩子,那她可真会生呢!平均不足一年零四个月,便生下一个,称得上是一位多产的妈妈。且看她的生产记录—— 一九五四年,生下了长女玉凤。 一九五六年,生下了长子玉山。 一九五八年,生下了次女玉华。 一九五九年,生下了三女玉琴。 一九六一年,生下了次子玉水。 一九六二年,生下了四女玉莲。 一九六三年,生下了三子玉海。 一九六四年,生下了五女玉某。 说也奇怪,这些小宝贝,一个长得比一个乖,看起来聪慧、伶俐、活泼、美丽得像一群从天国里来的小天使。然而他们却由于爸妈的穷困,因而享受不到家庭的甜美和爸妈的慈爱。像三女玉琴,次子玉水,以及还没有取名便被人抱走了的五女,均先后为了家庭的贫困,送给别人,使那三个小宝宝,在懵懵懂懂的时候,便饱尝着失去亲情的痛苦了。 那三个无辜的孩子,和这个被穷困所威胁的家庭,便是由于中国‘多子,多孙,多福寿’的观念,造成的惨淡局面。 “多子多孙”的观念,也许在某一时代的农业社会中是适合的,但在台湾,这样人口密集的地区,又是在一个半工业化的社会里,一个经济薄弱的小家庭,如无止境地添人进口,确是生活上的一大威胁。 “你们怎么不节育呢?”记者问。 “……”那时被生孩子、养孩子和教育孩子折磨得枯萎干枯的夫妇,茫然不知所对。 然而,他们终于从痛苦中摸索到解脱的办法了。女主人胡乃英微喟着说:“在我们生最后一个孩子时,请医生给‘扎’了。”(扎住输卵管)“可是,”这位多产的妈妈又解释说:“虽然我们不会再有孩子了,但目前我们五个孩子,还是没法过活呀!” 她的丈夫李桂林也有气无力地说:“我每月领的五十四斤大米,根本填不满一家七口的肚子;为了怕孩子们饿肚子,在冬天大家胃口好的时候,要每月添四十斤,夏天大家胃口较差,也需要补充三十斤才能活下去。” 这位被生活鞭子抽打得一脸茫然之情的爸爸,沉痛地回味着说,过去二十多年的黄金岁月,都贡献给社会国家了。一九六零年因病转业后,因自己目不识丁,在社会上找不到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工作,最后把他们的一个女儿卖给人收养时,对方曾给了他们三千元钱,于是他们先买了一个面摊子,晚上在通化街口卖面点。做了不久,却被流氓用刀子杀伤了他的太太,那个用自己骨肉换来的面摊子,也被砸了个稀烂,另外,他们还加添了一点钱,买了一部流动三轮车,但哪晓得踏了不到两个月,关节炎症复发,无法再继续了。 这时不幸的夫妇,际遇坎坷,用女儿换的面摊被流氓砸烂,而三轮车又歇业,那段生活,几陷入绝境。就是这个时候,幸而在大同中学谋到每月三百一十元和五十四斤大米的这份工作,否则,那可真的要被饿死了。 目前,他们一家七口所赖以栖身的那幢用竹子扎成的小巴巴房子,还是台湾疗养院一位好心的吴太太,和一两位好朋友分别送钱、送竹子,帮他们撑起来的,要不,他们一家大小七口,可能连略避风雨的窠都没有呢。 “我们太感谢那些帮忙我们的好心人了。”胡乃英用激动的口吻说:“我们一家大小能够活到今天,全是他们的给予。” 由于他们生活困窘,长期营养失调,他们的大女儿玉凤患着贫血病,三子玉海因为食物不洁,脸上、四肢,起了密密麻麻的红点子,据医生说,那是食物中毒,但因为没有钱诊治,竟一任它蔓延…… 然而,胡乃英这位多产的妈妈呢,也患了大肠和输卵管连结在一起的毛病,但她为了养活五个孩子,却渴望能得到一份端茶、扫地的工作。 她啜泣着:“如果有人帮我找一份工友职业,我的五个孩子便可以养活了;因为,再穷,我们也决不会再送给人家了,将来我们老了,要靠孩子们养活我们两口子呢!” 然崦,世态炎凉的今天,谁肯为这位多产的妈妈,年仅三十四岁的小妇人一伸温情的援手呢?是的,在台北市长春路一六七号,那幢潮湿灰暗的小房子里,蜷曲着的五个孩子,和那对被儿女债折磨得褪却了生命色彩的夫妇,确是社会上慈善人士济助的对象。他们热切地渴望着,眼巴巴地期待着你伟大同情的手。 以上是报道全文,当初柏杨先生拜托记者老爷访之写之,内里有一窃窃盼望,愿该文刊出后会有软心肠朋友,为这对可怜的父母和可怜的孩子们,捐出一点钱,集腋成裘,只要能凑够两千元,就可以使做母亲的能够开刀,也可以使孩子们获得医治。可是刊出该文迄今,一再向报馆打听,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可能是读者老爷把这条消息忽略啦,也可能大家看到比这还要惨的事多矣,因而无动于衷,不过不管怎么吧,柏杨先生暨老妻柏杨夫人,谨在这里再向读者老爷哀告,援助她一点吧,千儿八百不算多,十元八元不算少,直接寄给她送给她也可(台北市长春路一六七号),或交由柏杨先生转也可;现款不方便,邮票也可;没有邮票,衣服也可;没有新衣服,旧衣服也可;没有旧衣服,孩子们看的图书和玩具也可——在你阁下看起来不足道的慈心,在她和孩子都受恩无量。 胡乃英女士想找工作,我想她工作有问题,盖五个孩子——最小的刚会爬——放到家里,不发生惨剧几希。所以还是请求读者老爷援助,先让她迈过第一关再说。在这里,我特别泣恳廖维藩先生、王梦云先生、汤如炎先生,呜呼,这个家庭虽然不是看了各位大人的高论而身体力行的,但其行为却和各位的高论暗相吻合。无论如何,三位应该也捐助她一些,太多啦我出不了口,我想一个人赠她一万元,以示嘉慰,而励来兹,总不能假装不知道吧。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胡乃英女士 胡乃英女士 关于节育问题,现在应告一结束矣。我们当初谈的不过只是恶补,忽然发现“猛生为恶补之母”,一时勒不住马缰,拐个弯研究研究,想不到惹得有识之徒和非禽先生,全体哗然,有的明火执仗,有的暗放冷箭,有的来信骂三代而掀底,再不结束,势必要糟。有些朋友来信,灌米汤曰:“阁下无惧无畏,真伟大呀。”说我无惧无畏的人应该输一块钱,盖我写稿时虽晕晕陶陶,自命不凡,可是等到稿刚出笼,立刻就怕得要死,有时半夜惊醒,尿都能吓出来。另一些朋友来信摆个圈套教我跳曰:“阁下不是最喜欢发表读者的信乎,你若公正正直,把我的信也发表一下呀。”说我公正正直的人也应该输一块钱:盖一,有些信一发表准坐牢;二,有些信全属不关主题的私人;三,写匿名信化名信的朋友,好像一个影子,没有人愿跟影子较量;四,“倚梦闲话”不是丁凤夫人信箱,天天解答,难道教老板踢我的屁股乎? 不过,仍忍不住介绍一信,是一位影子朋友从基隆寄给《自立晚报》编辑部的,他不具名的原因是:“怕编辑把它交给柏杨,而由他在报上赐教,我们只不过是些不识大字的乡下佬。” 该不识大字的乡下佬先生曰:“我们所深遗憾的,柏杨‘倚梦闲话’栏,最使我们感到刺眼的,我们读者的忍耐有一个限度,当有朝一日超过限度时,那也就是跟贵报绝缘期到了。我们并不是以此为要挟,而只是建议希望贵报对‘倚梦闲话’的存留,能加以考虑。” 这是一个典型的“黑信”,不具名,不谈事实,不允许当事人申辩。呜呼,如果再不结束为人要从蒙童起立志成圣贤,故名。注本颇多,流传亦广,以,恐怕还会有更厉害的“见血封喉”家伙祭出来,那就更后悔来不及矣。现在求求各路正人君子,我已经知道厉害啦,嘴巴闹得像被天主的面包塞住,请不要再下手啦。 最后,柏杨先生特向下列各位先生磕头道谢,谢谢给那位苦命而多产的母亲胡乃英女士的捐款,如果不是各位伸出援手,她恐怕要再卖孩子,甚至身葬沟壑。芳名如下:台北市罗斯福路吴太太三百元。三重市大同路六十巷六十七号无名氏一百元;台北市开封街一段三十七恒祥五金公司张世慨先生五十元。黄正、黄矣、黄羽、黄京四位小朋友一百二十三元;衣服一大包,其中裙子二条、香港衫五件、衬衫二件、长裤三条、背心一件、手帕一条。高雄市临海一路十五之一无名氏一百元。蔡友先生一百元。无名氏二千元,衣服一大包。台东县县长黄顺兴先生一百元。台北市克难街十一巷十九弄二十一号朱伯鸣先生二十元。嘉义刘厝里三之一号秦洪先生八十元。台湾大学医学院无名氏五十元。萧小姐二十元。陈治涛先生一百元。台北市中山北路一段一二一巷二十三号张得国先生一百元。台北县石牌荣民总医院王鸣山先生一百元。台北永和镇文化街及人小学陈文建、陈文玳、陈文琪三位小朋友共三百元。台北市基隆路一段一零一巷十弄一号王盛涛先生二十元。台中市周耀文先生十元。 总共三千六百七十三元,而胡乃英女士说两千元便够用矣。全部捐款,已拜托《自立晚报》转交,她已转到马偕医院医治,现在正在吃药打针。医生说,可能不经开刀,即可痊愈。兹隆重问一声非禽兽先生,如胡乃英女士者,尊意如何?认为她仍应该继续猛生乎,抑可以节育了乎?我们不要求别的,仅只就此一件事,给我们一个答复就行啦。不过有一点要声明的,胡乃英女士这场悲剧中,非禽兽集团好像没有拿一文钱——当然不是他们心狠手辣,恐怕是相信天主一定会往她头上掉第六个孩子的面包吧。 柏杨先生之所以写“倚梦闲话”,不过是为了点稿费,老实一点说,不过是为了几文钱。最高级的志愿只是想吃好一点,穿好一点相对称。语出张载《正蒙》:“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友之,则,老妻暨孙女上街,打扮得整整齐齐一点,如此而已,别无其他大志——既不想享大名,也不想当烈士;既不想匡正世道,也不想趁水和泥;既不会越窗报案,也不会专门疼人;既不愿当有识之徒,也不愿作人面兽心;既不拉下裤子撒赖,也不板着尊脸吃冷猪肉。 我说这些,是请求各位活圣人千万不要把我当作活靶子。不高兴时,骂一句“干他娘”,也不消痰化气啦,千万不要小题大作,开原子炮的开原子炮,飞帽子的飞帽子,明火执仗的明火执仗,暗下毒手的暗下毒手,难道不怕别人笑你跟糟老头一般见识,有份乎?两年之前《梁山伯祝英台》影片上演时,我上尊写曰:“半票观众”,结果啥玩艺都招了来,最后要不是我眼明手快,几乎卷了铺盖。当时就发下宏愿,以后绝对一面倒,捧潮派说太阳是方的,我也就说太阳是方的。可是日久生顽,遇到了节育和三角恋爱,老病复发,结果比上次还要严重。半票问题不过冒犯了捧角朋友的智慧,这一次简直冒犯了固道德和阴谋亡国灭种,活圣人纷纷出动,柏杨先生遂满身都是窟窿。 其实我只不过谈谈新观念,对以崭新姿态出现的崭新社会问题,分析分析。李森先生的三角案中,一位读者老爷来信大怒曰:“你是站在哪一边的?你明明站在李森先生那一边!”好像一个人一定要先确定站在哪一边,才算合乎风俗习惯。如此讨论问题,岂不成了打群架哉?凡不一面倒的岂不也就统统成了反调分子哉?这还是正正派派的,其他各种奇门遁甲的法宝,就更不必细表。柏扬夫人常提醒我,老头皮要紧;老头皮当然要紧,但一逢卖假药的,就把老头皮忘啦,这种记性,真是该死。夫杂文似乎比议员的质询有时候更要触及到现实,还要触及到有些人的伤疤——他卖药卖得正在起劲,你嚷嚷他的药是假的,他怎么不说你是下流的东西兼禽兽乎?他怎么不打你的小报告,教封你的笔,捉你的人乎?好在柏杨先生天赋异禀,虽然一面吓得撒尿,一面也褥告上帝,请他阁下派遣六甲六丁,谒者功曹,暗暗保佑,把那些巨炮冷箭,用手一拨,使它射到天主正往下界掉的面包上,就一切太平矣,阿门。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仁之方” “仁之方” 看汤如炎先生的文章,真得有点道行,还是老话一句,看了半天,仍不知道他阁下到底说的是啥。盖汤先生的文法有点古,修辞也有点雅,所以猛一看很难看得懂,而仔细看还不如猛一看。不过有一件事倒是非常新鲜的,那就是他对文言文的表意能力,深为怀疑,所以在紧要关头,怕人越看越糊涂,就用白话文夹而译之:“此物奚宜至哉”译曰:“这家伙何以会瞎来呢?”“于禽兽又何难焉”,译曰:“对于禽兽一样的家伙责备又有啥用?”有识之徒一向是反对白话文的,看情形还是白话文好。 汤先生文中说三月二十四日《自立晚报》误用“汤如炎要阉人”,我心里颇为疑惑,疑惑不定之余,找了一份该报,前后瞧之,原来《自立晚报》并没有“误用”,而是柏杨先生“误用”,汤公之话如果改为“三月二十四日,《自立晚报》上柏杨误用‘汤如炎阉人’”,就符合事实矣。依汤公说法,乍看起来,该文岂不好像是该报社论乎?我想汤先生可能是正义之怒太多,怒昏了尊头,才有如此杰作,如果倒转过来,我说汤先生的言论,就是立法院的言论,可乎?不可乎?此之谓以总体代个体的背黑锅主义,乃不求甚解的古老毛病,无怪《中外建设》杂志社论一再强调“足食、足兵,尤贵足教。” 不过,以汤先生的“仁之方”来看,当然不会如此糊涂,恐怕还是另有一种学问,曰“不让竖子成名学”,盖汤公已经因“阉之”之举,声震天下,柏杨先生无名老头,能算老几?我不提他,以免他沾我的光。记得一九三零年代,林语堂先生在上海创办《宇宙风》、《人间世》,就直截了当宣布,对任何人的攻击,都不指名答复。盖也是不允许别人借该刊而成名也。这种作法我不赞成,但我却尊重这种做法,因每人有每人的个性和气质,每人有每人的行为规范和适应之道,不应互相勉强求同。不过是,不提对方名字以免其成名则可,割头栽赃便不可也。说《帕立晚报》上有一篇文章误用“则可,”说《自立晚报》误用“便不可”说“立法院有一位立法委员要阉人”则可,说“立法院要阉人”则可,说“立法院要阉人”便不可。推而代之,说“有一个中国人要割人的生殖器”则可,说“中国人要割人的生殖器”便不可也。是否有当,恭请示遵。 汤如炎先生主要的目的似乎是在于引用盂轲先生的话,那就是说,有人以横逆加我,我就自己反省一番,是我不仁乎编入《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卷。《宣言》是科学,抑我无礼乎?以研究“这家伙何以会瞎来呢”。反省的结果当然是我很仁呀,我很礼呀。可是仍有人乱冒犯,我就自己再反省一番,可能是我不忠吧。反省的结果又当然是我很忠呀。可是冒犯仍照来不误,那么,我就曰,那不过是个禽兽。“对于禽兽一样的家伙,责备又有啥用?” 这一段话很雄辩,早些时有些朋友就劝我引用,我没有照办,并不是我也要“仁之方”,而是这些话充满了浓烈的情绪,一旦情绪太浓,就无法理智地讨论问题。呜呼,如果柏杨先生也引用了这一段话,再加上孟柯先生最夹缠的“予岂辩哉,予不得已也”,汤先生听啦,将如何的表情乎?孟轲先生是搞政治的,在政治斗争中,煽动重于说服,柏杨先生既然成了禽兽,则非禽兽先生自然准赢矣。柏杨先生如果也先下手为强,抢过孟轲先生这段武器,在纸上摆开架势,难道情势就充变了哉?理性的问题不能靠情绪去解决。即令柏杨先生成了禽兽,也不妨碍节育是真理。同样,如今杨如炎先生隆重地成了非禽兽,也不能对反节育的论据有啥帮助。 不过有一点是值得庆幸的,非禽兽先生说他“阉人”,目的并不是真的要阉,只不过“说说吓吓”,只不过使无识之徒听了害怕,恍然悔过而已。嗟夫,非禽兽先生如果早讲得这么明白,我们何至如此担心哉。于此特别大嗓门转告一些可怜的小民得知,已经没有关系啦,生殖器已经安全啦。不过我诚恳建议非禽兽先生,以后“仁之方”再发作的时候,千万别在立法院发作,如果再在立法院发作,恐怕用不着贵阁下亲自动手,可能会把生殖器纷纷吓掉了也。 非禽兽先生大声责备小民无知曰:“现法,刑无宫。”而小民竟然害怕,岂不存心捣乱。问题是,我们何尝不知道“刑无宫”,如非禽兽先生只在学堂讲演识论的研究。确定了真知的手段“四量”(现量、比量、喻量、,只在报上写写文,我们当然不害怕。可是立法院是制定法律的地方,而非禽兽先生提出的又是“质询”,万一非禽兽先生的真知灼见被制成了法律,或被行政院采纳照办,小民的生殖器岂不危矣乎哉? 其次,还有“仁之方”,那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非禽兽的眼睛中,节育就是“亡国灭种”,一个干亡国灭种的人,一旦被还治其身,结果恐怕灾情惨重。好在非禽兽先生总算慈悲为怀,手下留情,不再阉人啦,无论如何,小民在吓了一跳之后,可以感谢天主,敢不喜笑颜开,奔走相告欤。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众口乱嘘 众口乱嘘 男女间的关系,随着时代的演变,一天比一天复杂,无论形式上和内容上,都日新月异,老头老太太如果仍保留着古老的观念,则包管两眼发直,其不气出半不遂身者几希。一九一零年代,县政府设有“放脚委员”,由读书识礼的女学生担任,下乡视察,劝导做父母的,千万不可再给女儿缠足啦。乡下人对该汉奸邪说,视如洪水猛兽,一听放脚委员驾到,全村关门闭户,不要说进家啦,就是去饭铺吃碗面都没人卖。在我家乡,有一次有识之徒积于正义之怒,还派出娘子军,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发员揍了一顿,揍得她披头散发,落荒而逃。 后来到了一九二九年,政府通过了一条法律,规定女孩子跟男孩子一样,同样也有其继承权。于是若干上洋学堂的女学生,和若干已出了嫁的少妇,不知道怎么搞的,晓得这个邪门,就打道回府,向她们的哥哥弟弟,伸出玉手,也要分一份。呜呼,立法委员自盘古立天地,从没有听说过人口问题。小民也是自盘古立天地,也从没有听说过妇道人家还可以继承一份家产的,简直是反啦反啦,咱们不防打一场官司,看看天下有没有这种子绝孙的霍乱菌法律。性情直爽的或有奇勇的男人,就索性把妹婿暴打一顿,都是你在背后使坏,使我们家女儿违背名教,同顾伦常的呀。闹得那一阵子,凡是做女婿的,都不敢上岳家的门,非不敬也,怕挨揍也。 上述两项问题,随着时间的推进,慢慢都告解决。仅只有另一问题,那就是恋爱和婚姻,不但没有解决,反而更变化无穷。进至今天,再没有人反对天脚矣.也再没有人反对女儿也有继承权矣,可是对男女间的恋爱和婚姻,有识之徒的观念似乎一直还停留在孔雀东南飞时代,一脑子崇拜处女膜和崇拜朱熹先生的奇怪主意,好像一堆风干了的臭屎橛,勇猛地站在那里,以不变应万变,我们的社会遂更五彩缤纷。 台南最近发生一件三角恋爱的纠纷,男主角李森先生跟女主角之一的王春瑷女士结婚大宴上,众宾客人来人往,热闹攘攘,有的狼吞虎咽尔(georgsimmel,1858—1918),法国的柏格森等。把生命,以便吃回老本,有的猜拳行令,以便过足老瘾,正在紧要关头,好像电影一样的准确,一个警察老爷光临,满面春风的告诉李森先生曰:“阁下,东窗事发,你的案犯啦。”原来女主角之二的刘美枝女士服下了恰恰不死的毒药,躺在病院的床上,等他打官司哩。当下新娘掩面而泣,新郎踉跄上道,宾客只好一哄而散。于是乎,满城风雨,你也发表谈话,我也说说感想,端官崽嘴脸的焉,端圣崽嘴脸的焉,千篇一律一句话,李森先生原来不是个好东西。后有人诗叹曰: 一时一暗真快活,可惜当场就砸锅。 女的使出撒手铜,当场闹成马蜂窝。 李森先生的事发作了之后,第一个发表反应的是一些好朋友好同事,不但摇头,而且叹惜,说李森竟作出如此使人难以原谅之事,使他们失望,竟不知道他如此下三滥,实在抱歉抱歉,以后决不再理他啦。第二发表反应的是台湾省教育厅发言人李正先生,他阁下可能是奉长官命令,也可能是独出心裁,反正也说话啦,说教育厅认为一个为人师表的人,德行极为重要,像李森先生这种人,做出如此没有人格“德行败坏”之事,决不允许他再为人师啦。第三个发表感想的是中洲国民小学堂校长蔡凤鸣先生,他的重要文献出现在呈报给台南县政府的一份报告上,一曰:“本年三月二十四日,李森以电话通知刘美技之妹刘美兰,指刘美枝与他个性不合,彼此关系到此为止,足见李森喜新厌旧。”再曰:“女方提出三条件,李森均表无法接受,仍一意孤行,与王春瑷举行婚礼,乃酿成自杀悲剧。” 于是乎,议论大起,舆论对李森先生一面倒指责;不但指责,而且讽刺,不但讽刺而且谩骂。一天晚上,柏杨先生尊肚猛胀,躺在床上哼哼,无法入睡,隔壁那位军爷正在收听广播,正是台北几家电台的“异口同声”联播节目,播音小姐莺啼燕语,把李森先生骂了个狗血喷头,浑身上下,没有一颗完整的细胞。该稿不知道是谁写的,大概颇费了点工夫,字典上所有的坏字眼全找出来,像“始乱终弃”啦,“人面兽心”啦,“衣冠禽兽”啦,“卑鄙龌龊”啦,最后义正词严,呼吁天下女人都不要再上这种坏蛋的当。幸亏该播音小姐不时地提“李森”的名字,不然的话,听的人可能以为她在那里声讨江洋大盗哩。广播之后,该军爷心花怒放,拍桌叫好。柏杨先生虽不便拍床响应,以示我也是正人君子,但我却更睡不着。而且一直到今天,我都为该节目担心,如果有一天真有捉到了一个满身血腥、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不知还有没有别的更恶毒的字汇去形容也。 至于蔡凤呜先生的高明措施,不准李森先生再教书啦,跟李正先生的见解,同出于一源,我们以后再行讨论。现在要讨论的是他阁下那两句精彩断语,咦,请问一声,啥叫“喜新厌旧?”又啥叫“一意孤行?”我不是说李森先生行为是对的,但我们不可因他把刘美枝女士一脚踢,就一巴掌打下去,把他活活埋葬。要知道喜新厌旧是人类的天性,柏杨先生暨蔡凤鸣先生都不能例外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有摇头之意 有摇头之意 恕先生曰:“你说,我不是说李森先生的行为是对的,要知道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柏杨先生暨蔡凤呜先生均不能例外。这么一来,难道我也可以如此说:‘我不是说贪官污吏的行为是对的,要知道贪污爱钱是人的天性,我暨你均不能例外’吗?实际上对于一个犯错的人,应当给予适度的指责和劝勉,更进而给予私下的安慰,以使他能改过自新,至于过分的责骂与虐待固属不当,可是分开地指责舆论不对,更是罪恶。” 恕先生这一段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但问题似乎也就出在泻得太快上,最主要的,喜新厌旧之为人类天性,不知恕先生同意不同意也。正因为人性是喜新厌旧的,所以儿童玩具需要不断更换,一个漂亮而价值连城的洋娃娃,玩上三天就不玩啦,对于刚到手的一块烂布却视如至宝。恕先生留神观察没有,你的男女公子,一听说穿新衣戴新帽,就会笑得小嘴合不住,难道他们都是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乎?男女之间,喜新厌旧的心理,尤其强烈(当然啦,圣崽例外),故爱情需要双方不断努力培养。有两种古老的心理焉,一种是两人一旦发生了性关系,好啦,我已经受到舆论的保护,你不娶,我这么一闹,你就成了“始乱终弃”,非垮到底不可。另一种是,两人结了婚,也同样好啦,双挂号兼铁板钉钉,我也已受到法律的保护,你敢乱动,你就成了“水性杨花”,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柏杨先生只是提醒年轻朋友注意到这种天性,并研究适应这种天性之法。爱情也好,婚姻也好,一旦弄到纯依靠舆论和法律来保护,恐怕是保护不了也。至于“贪污爱钱”,则恕先生的大前提错矣,那是后天的玩艺,不是先天的玩艺也。然而恕先生主张对一个犯错的人,不应过分责骂虐待,正是柏杨先生的原意,看起来我们固是站在一条线上的。而柏杨先生尤其主张对于年轻小子,更应特别宽大,加到他身上的惩罚,不应超过他应得到的,更不能用代数学去乱代,而世人对一个人的评论,更不应两值分类。恕先生以为然乎?至于“过分责骂虐待固属不当,公开指责舆论更是罪恶”。这是中国酱缸里特有的“各打五十板学”,过分既然不当,却又不允许指责,则过分的朋友有福矣。再则,“舆论”有啥神圣之处不可以指责?又有啥特权之处不允许指责?恕先生说不应分开指责,仿佛私下指责倒是可以的——呜呼,只有公开辩难,才光明正大;暗下毒手,算啥英雄好汉乎哉? 最后恕先生曰:“你现在的境遇已经好转了(你自己说过),而还在写那些强词夺理、不三不四的文章惑众,真不可原谅。你以后再发表言论时,要能秉着公正的超然精神,并依据真理更”,排除那些感性的、偶然的因素,把直接呈现于意识中的,不要再为了迎合部分人的某种不满心理,而不惜强词感夺理、颠倒是非。” 这就是说,凡是合乎有识之徒心意的,才是“公正”“超然”“真理”;凡有识之徒不喜欢的,或踩了有识之徒痛脚的,就是“不公正”“不超然”“非真理”矣。这种越窗报案式的论断,忍不住还是要照抄如上,以供欣赏,并垂千古。 吾友萧伯纳先生曰:“世界上讨论婚姻的无稽之谈,多过任何话题。侈谈爱情和坠入爱情一样地容易,而且更不能宽恕。”盖年轻人结婚也好,恋爱也好,都是凭他一时的感觉和见解,没有谁是按书行事的也。不过也幸亏没谁按书行事,否则的话,他简直结不成婚,也恋不成爱。盖这一类的教条多如牛毛,看得多啦,寸步难行,最主要的还是大家所讨论的,往往和实际并不符合。吾友高尔基先生在他的《托尔斯泰回忆录》上,说了一段故事;有一天,他阁下和契诃夫先生,在克里米亚海边散步,瞧见托尔斯泰先生坐在那里胡思乱想,两位大作家蹲到他身边,没谈三句就谈到女人,只托尔斯泰先生一直不说话。到了后来,可能是忍不住啦,也可能是高、契二公缠他缠得没有办法,他曰:“我现在啥也不说,要我说的话,必须等到我已关进坟墓,那时我才会告诉你女人的真相。然后我就喊曰:我已经说啦,随便怎么对付我吧。”呜呼,可惜托先生后来死在辽远而荒凉的小火车站上,没人在他死前提醒他可以说矣。不过也亏得他没有乱发意见,否则他的名誉保持不到今天也。不但他不敢说,萧伯纳先生事实上也不敢说,凯塞林女士曾请他给她编的《婚姻手册》写一篇东西,要是换了柏杨先生,早连夜赶工,限时专送,但萧先生却笃定泰山,不肯动手,他曰:“妻子活着,当丈夫的不敢写婚姻真相。”那就是说,写了准有麻烦。萧先生之能名满天下,大概也和他不写这一类的文章有关。 然而柏杨先生却写啦。是柏杨先生比他们没学问乎?非也,是柏杨先生比他们二位胆子壮乎?也非也。而是一个人饿得发慌,连银行都敢抢,何况仅不过谈谈爱情乎哉。恕先生说我吃饭时小菜已增为两碟,出门又有脚踏四骑认为数学讨论的对象是理智所创造的,非理智所创造的,在,可以洗手啦。问题是,在目前中国来说,千日猛写不富,一日不写就穷,此是爬格纸动物一致的悲哀,非我一人独自如此也。 俗云“乱世男女”,言下有摇头之意。乱世男女所以使人摇头,因为在乱世中,普通的道德规范丧失了拘束力。其实不仅乱世男女使人摇头,即令不是乱世,年轻小子和年轻姑娘,也使人摇头。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一支冷箭 一支冷箭 道德是相对的,只有活圣人才认为道德是绝对的。一夫多妻在现代看是不道德的,所以圣奥古斯丁先生一提起以色列老祖宗亚伯拉罕先生有那么多老婆,就抬不起头。他常常深更半夜爬起来祷告,问上帝是怎么搞的,使一个最受赞美,身负神圣使命的老头,拥有那么如花似玉,真教虔的基督徒脸上挂不住。据说摩门教派就是奉行一夫多妻制的,他们在美国受到法律的禁止,但他们却翻开《圣经》教那些顽固分子瞧瞧。幸亏圣奥古斯丁伤了几年脑筋之后,豁然贯通,他解释说,道德在变,上古时代,一夫多妻固是道德的也,盖部族战争不断进行,臭男人死亡率要十倍八倍超过女人,一个女人能分享到一个男人的几分之一,总比压根没有男人好。如果美国的臭男人死了十分之八,恐怕多妻制也要普及了矣。 使道德标准不断在变的,是人们的经济先生和意识形态。有人说现代年轻人早熟,实际上古时年轻人才早熟,现代年轻人恐怕晚熟得很哩。渔猎社会,小子们到了十五六岁,就可负担家计,他只要会挖陷阱,或者会弯弓箭就行啦。农业社会,小子们到了二十岁,也就可以顶门壮户,他只要有一条结实的臂膀,能驾犁而耕,就也行啦。可是到今天工商业社会,一个三十岁的青年,简直还像一个小娃,而二十岁的小子结了婚,更简直等于自己掘坟自己往里跳。甚至有些人到了五十高龄,还在读博士学位,这说明了人类青春期不断往后延长。(从前在我们乡下,四十岁就抱孙子,弯腰驼背,成老太爷矣。) 于是这些青春期漫长的小子,遇到了从前根本没有过的爱情和婚姻的困扰。道德上使他约束“性”,而现代都市生活却到处都是性的诱惑,到处都是性的刺激。太太小姐在一九一零年代不过只穿穿及肘的短袖,有识之徒就心痛如割,现在更越来越不像话,袖子简直没有啦,裤子短到成了三角,但最可怕还不是三角裤,而是四角裤,真教人见了走不动。穿四角裤不是正常的,台北市哪个观光饭店没有脱衣舞乎?而电影上更是新潮,男女两个,说着说着,吻了起来,吻着吻着,男的趴到女的身上啦哀哉。 柏杨先生说这些,不是道貌岸然,大声疾呼说世风日下,而只是说,当一个现代年轻小子阴阳相互作用说明“气”的作用。主张“精思自得”、“观物,在夹缝里过日子,真是为难得很也。有些臭小伙东搞西搞,有些女孩子婚前失贞,他们自己能负多少责任耶?杜兰先生曰:“今天这种败球的世风,大都由杂交的中年男女所形成,而不是由浪漫的年轻人所形成。”当活圣崽端起嘴脸说人“喜新厌旧”“不足为人师表”“人面兽心”的时候.如果肯想一想自己,恐怕就知道得多矣。 柏杨先生最喜欢读者老爷赐函,盖捧场的信,看了舒服,刹那间有一种腾云驾雾、不可一世的感觉,而骂得狗血喷头的信,也是一种清凉剂,使正在陶醉不堪、眼看就要发疯的神经,霍然惊醒。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赐函,都欢迎不迭,也感激不尽。但对于暗放冷箭型的小报告,却实在恐怖万状。盖凡是冷箭,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它不容你答辩——不是他不容你答辩,而是冷箭由暗处射出,你还没有看清是啥箭哩,它已贯穿了尊胸,“哎哟”一声,裁倒在地。 举一个例子以说明之吧,一位住在台北市光复路一零八巷十八号的张运才先生,于四月二十一日,写了一封信给《自立晚报》发行人吴三连先生,信上曰: 《自立晚报》将宝贵的篇幅,交给柏杨先生写王婆骂街式的文章,未免太可惜了。为了“乐普”的问题,一连骂了多天,不知道柏杨先生写得厌烦否,我可是看腻了。难道贵报笔者写不出比较有意义的文章吗?柏杨先生不要以为那骂街式文章有人看而沾沾而喜,那太可悲了,要知道,再下流的东西,也有一部分人合胃口,不然,“江山楼”就不会那么热闹哄哄。未悉贵报以为然否? 我说这是一支冷箭,是他阁下没有直接寄给柏杨先生,而直接寄给了老板。这乃是“釜底抽薪”妙法,其目的在于使报老板发现这么有道德、有学问的人都起了反感,为了免得麻烦,就照敝老头屁股上一脚,以便踢个嘴啃地——那就是说,本专栏便没有啦。不过这并没啥关系,我们要研究的是,张先生建议报老板要用有意义的文章,这个我赞成,所以我才把廖王汤三公的大作照抄照登。难道张先生以为三公之文,是没有意义的乎?难道张先生以为三公的质询是下流的乎?柏杨先生对廖王汤三公的主张,誓死反对,不要说暗放冷箭挡不住我反对,就是效法苏舆先生把樊推先生驱出邵阳,并也立下文告曰:“倘该乱民仍敢在外府州县倡布邪说,煽惑人心,任凭如何处理,并无异论。”也挡不住我反对。但我决不认为三公是“王婆骂街”“没有意义”“沾沾自喜”和“下流的东西”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走遍大街小巷 走遍大街小巷 家庭者,夫妇吵架打架的地方也。任何一个家庭,都有这种闹翻天的节目。柏府对门,新近搬来一家,夫妇思爱得不得了,据他们自己宣传,结婚迄今,整整十五年啦,从没有红过脸。我老人家听啦,一面肃然起敬,一面颇为疑心。昨天下午,我去学堂接小孙女下学,走到巷口,正碰到该太太,她笑嘻嘻曰:“老头呀,你这几天写的管丈夫,真没意思。”我茫然曰:“没意思?难道你不管你的丈夫呀?”她曰:“我都是随他的意,尊重他,爱他,根本用不着管呀。”结果现时现报,就在昨晚,他阁下照她丈夫臂上咬一口,咬得鲜血直流,该丈夫狼狈跑到柏府借红药水。问他犯了“新家法”哪一条,他除了嘟嘟囔囔骂“死女人”外,硬是坚不吐实,相交不久,也不便深问。 刚才我老人家从他家门缝往里偷觑,见他们夫妇又和好啦,手拉着手看电视。不管怎么吧,家是个经常吵架兼偶尔打架的地方(这可不是说凡是没有吵架、打架的家就不是家,那当然是家,不过只能算是冷冻之家),一旦不可开交,上面介绍的那种到处大闹的场面,就会很容易地隆重演出。哭哭啼啼,猛掀丈夫的底牌,为了争取同情,看她口没遮拦吧。三朋四友越是洗耳恭听,她越是说得有劲。呜呼,有几个臭男人的底牌不怕掀的?即令不怕也不行,太太大人为了引人入胜,想象力往往特别发达,无中生有的劣迹也能说上一火车。上个月中,老妻不自量力,跟我打架,结果是披头散发,走遍大街小巷,到处宣扬我老人家曰:“哎呀,你可不知道,别瞧那老头外表像正人君子,既慷慨激发昂,又慈祥恺悌,可是他当着人是一套,背着人又是一套,阴狠得厉害哩。我当初怎么上了他的当呀,他在外面穷追一个女学生,骗人爱说他是个老光棍,可是被女学生哥哥知道啦,就在黑巷子里揍了一顿,遍体鳞伤,揍得肚子胀了几年。这些时腿伤又发啦,他还写文章骗人说是害病害的,真不要脸到了家,还有一次张科长垮台,还不是他使坏告掉的?我那时候就说,张科长待你不错,当初你没饭吃时,要不是人家张科长介绍,《自立晚报》会理你?可是他只冷笑几声。是呀,他要往上爬呀,张科长挡他的路,他就挤张科长。我老啦,黄脸婆,配不上他,他现在红啦,了不起啦,走路都晕晕忽忽的,他总嫌我丢他的人,当然比不得那女大学生呀。他那几个臭稿费,哼,自以为了不起,自以为他有办法,吃三天饱饭就连祖宗都不认啦。” 感谢观世音,她阁下总算没说我老人家强奸杀人,还算有一线天良,不过可能这跟天良无关,大概一时没想起来罢啦。抗战期间,柏杨先生在沦陷区住过一段时期,有一次,我们也吵架兼打架,她阁下没占上风,就发起来泼,一脚奔到大街上,跳高曰:“好,你敢顶撞我,你这个中央军,看到日本宪兵队报告你。”幸亏我老人家那时候正在壮年,一个箭步,就把她拉住。 吾友杜甫先生诗曰:“卫青不败由天幸。”柏杨夫人直到今天仍没有被拍杨先生踢出大门,也是天幸,并非我对她阁下尚有念念不忘之情,而是兵连祸结,忙着东奔西跑工商皆为立国之本。著作有《宋元学案》、《明儒学案》、《明,没工夫动脚罢啦。 我老人家的意思是,再恩爱的夫妻,吵架总是难以避免的,必要时打上一架,也很正常。问题在于吵架、打架时的伤害程度和吵架、打架后对伤害的弥补。像柏杨夫人这种刽子手作风,实在使人咬牙,我老人家抖了出来,不是现在就要踢啦,而只是想到,这是一个无知无识的典型。但有些如花似玉,既有学问,又绝顶聪明,却也犯了这种毛病,就实在想不通。呜呼,一旦跟臭男人冲突,字典上所有恶毒的字眼就像尖刀一样乱戳,大概气得要疯,惟恐该臭男人受的伤害不够重。结果是伤害够重啦,却无法收摊子。我老人家有位朋友,他太太骂起来,连他十八代祖宗都卷到里面,说他祖宗缺了德,才生下他这种下三滥。然后努力宣传他当初怎么利用她勾搭上司,要不是她,他升官?升个狗屁吧。嗟夫,任何闺房,都是无法摆到桌面上求证的,只要一方面不要了脸,真的固是真的,假的也是真的,该臭男人纵然请出电脑,也无法剖自。正因为如此,所以太尖刻太恶毒的话,是婚姻的致命伤,如果不打算分手,还是应该话到口边留半句,否则的话,即令过了些时,和好如初,该臭男人背着这么重的一口黑锅,以后就不能在社会上走来走去矣。与其用恶毒的话来乱戳,还不如打上一架。盖言语的伤害在内心,久久难忘。打一架伤害在身体,过两天也就痊愈啦。(这个打,只是指照屁股上几巴掌而言,如果打得遍体鳞伤,躺床不起,这个婚就没啥好考虑的,非离不可。) 太太的朋友是一个家庭幸福不幸福的决定力量。这在吵了架打了架,太太委屈万状时,更是一个关键。前面介绍那位手抱小娃的太太,她所以有那么大后劲东闹西闹,就跟她的朋友有关。盖那些三姑六婆,还没等她哭完,就全体哗然,出奇计曰:“天下男人没有一个不坏,你这么一个美人儿,他还吃野食,不能饶他。到衙门里找老板,掀他的底牌呀,把他搞得处处碰壁,看他回头不回头?看他再敢不敢?你说啥?怕他的工作垮?你这个人就是懦弱,提不起,放不下,这种人不整他一整,以后他能把你卖掉。哼,他能找别的女人,你也可找个小白脸。” 朱子家训曰:“三姑六婆,淫盗之媒。”妻子们遇到困难而向三姑六婆求救,恐怕是非一头栽到深井里不可。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不要给人机会 不要给人机会 就在去年冬天,柏杨先生碰到一件窝囊之事,当时气得恨不得放把火烧了他娘的。现在总算心如枯井,可以检讨检讨啦。按照传统文化,检讨的结果一定是别人错,所以关于别人错的一部分,不必细表,只介绍介绍我老人家对的部分,以便同情。这件事简单明了不过,那天晚上,买了两个桔子,回家途中,被巷口丁姓老汉拉住下棋。下棋就下棋吧,二人蹲在他家门口,正下得起劲,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屁股上顶了一下,用手一摸,原来桔子竟然掉啦。急忙揣起,想不到一个其貌不扬的家伙,跑到跟前,细声问曰:“老头,那桔子是我的吧?”我立刻气冲牛斗,叫曰:“我刚从摊子上买来的,不信请问问丁老汉。”这时有人在他背后喊曰:“桔子找到啦,掉到水沟里啦。”原来他阁下也是摆摊的,这些时做生意流年不利,每天都要被偷。那天又不见了两个,偏偏我在鬼鬼祟崇往怀里揣进,正好也是两个。他一听已经找到,面上一青一红,急向我道歉。可是我老人家一贯作风,是有理不让人的,当下就训他曰:“老哥,你看我老人家望之不似人君,像个小偷是不是?”他曰:“对不起。”我曰:“对不起就算啦,想我柏杨先生,名震四海,有啥可说的,只为了衣裳槛楼,你就狗眼看人。”他慌曰:“对不起,真对不起。”我大怒曰:“你杀了人难道一句对不起就没事啦?看你獐头鼠目,怕不把老婆孩子活活饿死。”他这时已有点不高兴,正色曰:“你怎么开口骂人呀?”我曰:“哎呀,你还不服气,骂是你自己找的,你再这么浑,将来总有一天犯了王法,拉到马场町枪毙。”丁老头急忙向我使眼色,我正在,怎会在乎他的眼色,就又吼曰:“你瞪啥眼,看你这副凶相,不用问就知道不是好东西,怪不得天天丢桔子。欺负人不能这么欺负法,你诬良为盗,我一个名片送到衙门,教你吃官司,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吼罢此话,真是浑身舒泰,以为他要垂头丧气,狼狈而逃,谁知道他竟然不晓得我们是尊老教贤的礼义之邦,霎时间把穷脸一板,破口大骂起来。最初骂的还比较文明,只不过教我不得好死,接着骂的话就简直不像人话(非常抱歉,因读者老爷中太太小姐甚多,实在是不便写出来,以免被指为有伤风化),要不是可爱的丁老汉把他拉开,警告他一拳准把糟老头打个窟窿,那一次他可能真下毒手。我老人家气呼呼地回到家里(桔子也不知道啥时候弄丢啦),丁老汉跟着我屁股后慰问了一番,临走时说了一段话曰:“柏老,不管谁对谁错,我奉劝阁下,千万不要给人侮辱你的机会。” 俗不云乎,长到老,学到老,丁老汉一言惊醒梦中人。吾友孔丘先生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我老人家如果七十岁那一年就翘了辩子,真是九泉之下,也难瞑目。而经过了老汉这么一指点,即令现在死啦,总算不虚此生。特地在此介绍出来,各位读者老爷中大概年轻朋友居多,能读到柏杨先生介绍的金玉良言,算你运气。盖我老人家活到快没有牙啦,才第一次听到,而贵阁下这么早就听到啦,不是运气是啥。 呜呼,“不要给他侮辱你的机会”,其中有一种“光棍不吃眼前亏”之意,但比“光棍不吃眼前亏”更富做人处事的真理。即以柏杨先生而论,显然没有眼前亏可吃,而是鬼迷了心,逼得那穷小子非侮辱我一顿不可。各位读者老爷应特别以此为戒,莫再跳我老人家跳过的坑。遇到张牙舞爪的朋友,或逼到头上的横逆,如果不能十拿九稳,手到擒来,千万别大开辕门,引诱他照尊鼻上拜拳主义。古书有这么一则故事(书名偶忘之矣),除夕那天,一个富翁门口,来了一个叫化子,拿着一条破裤,非要卖一百元美金不可,家人赶他,他就又跳又骂——跟那该死的桔子小贩骂柏杨先生一样,脏话像喷泉一样出了笼。家人气得发昏第十一,就要开接,这时主人翁闻声出来,把家人喝退,和颜悦色曰:“迷死脱张,请坐请坐,不要生气,明天就是新年,你那尊裤,也不必卖,卖也来不及做新的,这里是二十元美金,暂且收下,等开春之后,你想成家立业,不妨再来找我。”叫化子怔了半天,收下二十元钱,拿起破裤,逡巡退出,主人翁还亲自送出大门,在那么多看热闹的众目睽睽之下,握手道别。 主人翁这种含诟忍辱的干法,用不着说,全家一致埋怨,说老头发了昏啦,可是到了第二天理论和策略问题。,他们便感谢老头的这一昏。盖就在当天晚上,叫化子老爷死在别一家门口,古时候的法官比现在还要自由心证,一场人命官司打下来,那一家被搞得家破人散。原来叫化子老爷登门大闹时,已服了巴拉松,就等对方动手,只要一巴掌,他就撒赖。年轻人火大,如果再把他拖出去,那就更中了他同归于尽的奇计,立刻口吐鲜血,倒地而死。呜呼,不是受欺太甚,怎会愤而服毒?家人说问主人翁曰:“老头,你怎么知道他服了毒呀了”主人翁曰:“我并不知道他服了毒,只知道横逆之来,必有所恃,我不给他陷害的机会。”请注意这“必有所恃”,凶暴的人仗恃他的拳头,下三滥的人仗恃他的破口大骂,无赖流氓仗恃他的人多势众,走投无路的人仗恃他一条命,前三项招来的是侮辱,后一项招来的则是官司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天下有不是的父母 天下有不是的父母 现在该研究研究“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矣,这句话好像是从“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套出来的,不过更接近事实。“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乃农业经济封建社会的产物。在以往的岁月里,父权高涨,男人第一。据说,以色列同胞在祷告时,一定要感谢上帝二事,一曰没有使他生为异教徒,二曰没有使他生为女人。中国也有一个圣崽,偶忘其在啥书上写过矣,也明目张胆地嚷嚷,大家该满意啦,夫天地间有罪犯有正人,而我幸而为正人,岂不该满意乎?天地间有残废有不残废,而我幸而为健人,岂不该满意乎?天地间有女人有男人,而我幸而为男人,岂不该满意乎? 男人所以第一,是父权高涨的结果,盖遣产焉、爵禄焉,统统是男人的事,儿子如果不听老子的,或老子如果不爱儿子,当儿子的算是倒定了霉,于是产生了唯有酱缸才有的杀胚哲学:“父叫子死,子不敢不死;君叫臣亡,臣不敢不亡。”非当子当臣的心甘情愿也,乃没有别的道路可以选择也。 问题是,世界上最坏的父母似乎也就出在中国。虞舜帝姚重华先生的爹瞽叟先生,娶了继任太太,又生了一子姚象先生,父亲、继母,以及继母生的儿子,三人组成联合阵线,用种种手段,要置前房儿子于死地。有一天,他爹教他上房刷油漆,他正在刷得起劲,老头却在底下放一把火,儿子情急智生,用两个斗笠当作降落伞,跳下溜之乎也。为了避免忠贞分子说我胡乱造谣,动摇国本,请看《史记》原文: 瞽叟尚复欲杀之,使舜(姚重华)上涂廪,瞽叟从下纵火焚廪。舜(姚重华)乃以两笠自扦而下,得不死。 又有一天,姚重华先生的爹叫他下井挖泥,等他下了井,联合阵线就用土把井填住。想不到姚重华先生也有他的一套,他早在井旁另凿了一洞,竟也跑了出来啦。《史记》原文曰: 瞽叟又使舜(姚重华)穿井……舜既入深,瞽叟(他爹)与象(他弟弟)共下土实井,舜(姚重华)从匿空出去。 史书上对父子们为啥把姚重华先生恨到这种程度,没有交代,我想恐怕和财色二事有关。姚重华的两位太太一定漂亮非凡,而他手中也一定着实有几文。所以姚象先生一等到把井填得差不多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把二位如花似玉的嫂嫂收归己有,霸占为妻,而且还索性住在哥哥的花园洋房里,又弹琴,又喝酒,舒服舒服,美哉美哉。 同父异母兄弟,做出这种灭绝天良之事,尚可说得通,而亲爹做出这种灭绝天良之事,所贪的不过是儿子的“牛羊仓廪”,便王八蛋矣。如果谁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恐怕老头都会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打他的嘴。 在酱缸里,有三种人不值钱,那就是,女人不值钱,儿女不值钱,小官小民不值钱。即以宰相之尊,在皇帝看起来,仍是小官,不值几根葱,说杀就杀,说打就在众目睽睽下,掀翻在地,打得哭爹叫娘。这些不值钱的人,最安全的策略莫过于顺服如羊,不但顺服如羊,还自己努力发明一些哲学,把侮辱当作光荣,把兽性当作神性——头目们无一不“皇王圣明”,僚属们无一不“臣罪当诛”。实在圣明不起来的,错不在头目,却在小人奸臣。而自己既然浑然是罪,头目不杀自己已是恩典啦,再给我官做,怎不感激涕零耶。 现在幸亏没有皇帝,真教人快活,如果大清帝国也万世一系,那位当图书馆管理员的博仪先生,仍坐在金銮殿上,我们向他咚咚咚咚地乱磕头,他说的话谓之“玉音”,他放的屁谓之“御屁”,他发了兽性要杀之谓之“赐死”,他偶尔教你坐在他面前,谓之“异数”,而他最后死掉,谓之“驾崩”,你说恶心不恶心吧?而如今他啥也不是啦,盖权力没啦,威风也没啦。 父权也逐渐跟着君权而衰微。孩子们已不再是一种资产,而是一种债务,等到他们能赚钱的时候,已脱离了父母的权威——这在农业经济封建社会,是脱离不了的——工作、市场、工厂、贸易等等,使他们跟家庭分开。家庭不再是一个传统的维系世族于不坠的据点,而像开花炸弹一样,在孩子们能够独立谋生之后,便炸成了碎片。而且,即令在孩子们脱离家庭之前,父权也不是绝对的矣。政府的权力已伸进了家庭,父权不得不低头。像姚瞽叟先生那种谋害亲生儿子的节目,古时候是不犯法的,如果发生在现在,恐怕三作牌早把该老头送到法庭,报上再加油加醋,即令他不进疯人院,至少也有几年监牢可坐的也。 绝对理性的“爱”,被纯感情的“爱”取而代之,遂由“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变成“天下没有不爱儿女的父母”矣,这句话比较接近真理。不过问题还是一样,它只接近真理,并不等于真理,也不是绝对而无例外。盖感情是主观的,也是不断变化的,随着一个人的智慧、知识、个性和人生境界,而对爱的意义有不同的解释要求和不同的表达方法。于是免不了就有下面两种流弊发生:一时,父母对子女在内心里根本就没有爱,但为了理性的驱使,他只好打出爱的招牌;二是,父母对子女确实爱得要命,但他爱得不得其法。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如此老爹 如此老爹 关于“父母没有不爱子女”哲学的流弊,虽然有姚重华先生之爹的榜样,我们仍不忍讨论,这总是少数中的少数。大体上说上帝造人,就赋给了下倾的爱,一个人对父母可能忤逆,但对子女往往无微不至,非他故意要做给人看也,而是情不自禁。但爱而不得其法,则举目皆是矣。柏杨先生有幼妹焉,在她三岁时,已经进人一九一零代啦,可是柏大夫人——也就是柏杨先生的娘——仍给她缠脚。我劝母亲大人不要这么残酷好不好,老人家就用擀面棍把我赶出大门。后来我煽动了几个不肖之徒的叔伯兄长,向老太太开导,老太太泣曰:“她现在受点苦,没有关系,我如果不给她把脚缠好,将来长大啦,嫁不出去,她不埋怨终生乎?那我才是害了她。”老太太爱子女的结果是,幼妹有一双百里内顶呱呱的三寸金莲。想不到等她长到论婚嫁的年龄,已是一九二零年代末期,洋学堂林立,女学生一个个大脚板,有钱人家的子弟非大脚不娶,而穷小子老太太又不肯给。后来还是柏杨先生心生一计,以五十亩上等稻田作陪嫁,才算嫁掉。爱之有时适足以害之,丰富而又有历史根据的人生经验,有时适足以造成悲剧,你说是不是一言难尽乎哉? 五年之前,柏杨先生住在台北市通化街。有一天晚上下班回家,一大群人围在临江街口,我就也挤了进去,看见一个大汉,把一个七八岁男孩子按到凳子上,用一根大拇指粗的齐眉棍,照孩子屁股上、腰上、腿上拼命乱打,一棍一道血痕,孩子在底下狂喊:“我不敢啦,爸爸。我不敢啦,爸爸。”而那大汉反而更打得英勇。路人有的上前劝解曰:“算啦,别把孩子打伤啦。”大汉曰:“你们不知道他多可恶……”柏杨先生忍不住也插嘴曰:“老哥,管教孩于是可以的,但你打得太过分矣。”那大汉一听我不是哀求他,而是干预他,就跳高曰:“我打我的孩子,你是什么东西。”呜呼,幸亏我年迈力衰,算他运气好,假使我有剑十三侠那两下子,早把他扭翻地地,这种父亲,真是绝件。 记不得哪篇文章上,作者在四川茶馆吃茶,店老板教训儿子的方法也可列入史册。该也是绝件的父亲,在他认为孩子做错事时,就喝令“立正”,站在一旁,然后喝令“打嘴”,孩子就自己用手掌打自己的嘴,教打二十下不敢打十九下,教打三十下不敢打三十一下,而且打得轻了不行,还得重打,肿还未消,第二次就又叫打,有时孩子还把自己打得满口流血。孩子不过十二三岁,枯瘦如柴,双目无光,精神迟钝。该作者就问该绝件,为啥如此凶暴,该绝件有他一套理,他曰:“中国所以不强,就是因为大家不知道服从。我要小孩从小养成服从的习惯,大人就会做人处世矣。”那篇文章写得动人肺腑,我想读者老爷中一定有看过的,一个人如果有了这种绝件父亲,只好说他上辈子作了孽。 还有一位年轻朋友,你的父亲也是绝件,老太爷此刻在台湾,所以不便写出姓名,他阁下一脑筋楚霸王思想面的观点看世界,否认事物的矛盾和质变,主张外因论。这,认为“没有我,焉有你”,子女们在他跟前不是玩物,就是出气筒。老头看起来很是豪爽,每天都大酒大肉,宾客如云,当着外人的面,把已成年的女儿搂到怀里,疼得要命,还喂她吃哩。可是一旦宾走客散,他就放下尊脸,乒乒乓乓,一顿耳光。有时候要她跪到地下,一跪就是一夜。他的儿子在中学堂时,距校约十里之遥,六年之久,他都不允许孩子骑他的脚踏车(当然偶尔也骑过,只是太少啦),把子女们搞得晕头转向,像一群孤儿。有一次该年轻朋友遍体鳞伤,向我请教,我就曰:“简单得很,你回去把老家伙揍一顿算啦。”他一听我教唆他忤逆,吓了一跳。我也觉得这话一旦外泄,准出毛病,而且把亲生父亲揍一顿,也实在有点混蛋,就又另外教他一法曰:“他可开溜呀。”花样就出在这里,他变色曰:“走不得,走不得,俺爹说啦,我们要走的话,他就打俺娘。”原来老头知道子女深爱母亲,就用老太婆作为要挟。呜呼,读者老爷请闭眼想一想,这算个啥家庭乎哉?这件事使我想起来另一件事,也是一位朋友,抗战时回籍奔丧,假满归来,有天晚上,悄悄告我曰:“柏老,我有一句话闷在心里,在人前不敢说,但又闷得慌,非吐出来才痛快,但你千万莫对别人讲。”然后叹口气曰:“我父亲死啦,趴在灵枢前,不能不哭,但我心里不但不悲哀,反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真是罪过罪过。” 使他感觉到罪过的是理智,使他感觉到如释重负的是感情,而父母子女固是有感情的也。一个当爹的走到这条路上,而竟仍咬定是他是爱子女的,这不但是人间悲剧,也是人间丑剧。 这个问题,我们不忍心谈得太多,上面所举例子,并不是严重的。如果举起严重的来,势将更不好意思。我们只在于提醒老头老太婆,爱子女必须得其法,不能一味信赖自己的人生经验,也不能随着自己的个性,漫无止境地发展,否则徒然造成伤害。要知道子女终有一天也要长大成人,孔丘先生曾告诫孩子们曰:“小杖则受,大杖则走。”哪就是说,子女不接受父母为他安排一切的权利。孟轲先生更厉害啦,他曰:“父不父,子不子。”子女在不得已情形下,有背叛家庭的权利。父母子女之爱固是天性的,但也是培养的,生之没啥,养之才思重如山,不服气的老头老太婆只好被抛到脑后。 最后,我再度隆重介绍台湾电视公司每星期三放演的美国影集《妙爸爸》,那才是一个和睦温暖、充满了真爱真孝的家庭,使精神上的孤儿孤女看了落泪。呜呼,父母们都有做子女的经验则是关于自然知识和社会知识的概括和总结”,要宣传唯物主,而子女们却没有做父母的经验,父母们应思之思之,谅之谅之。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前途有限,回头无岸 前途有限,回头无岸 音乐家和拳王是两个典型:一个典型“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深刻地了解自己的才智有限。所谓声誉也者,只能锦上添花,不能雪里送炭。另一个典型则是被错误的自信心,活生生地压扁——他阁下虽然有意退休,但抬轿的朋友不让他下轿,就又恍兮惚兮地觉得自己名副其实地真伟大呀! 柏杨先生的智力商数,据正史上说,高达四百零八,对这种道理,真是懂得既透又彻。呜呼,七年以来,天天努力爬格纸,出版了二十二本大作,一本大作平均十二万字的话,也二百六十二万字。不要说一个活人,肚子里的本钱有限,纵是一口水井,也抽干矣。必须等上若干时日,等到水慢慢涌满时再抽,甚至还得再凿个泉源才能再拍,否则的话,抽着抽着,抽出的就是泥浆;如果仍不服气,认为只要勇气百倍就行,那么立竿见影,恐怕抽出来的就是臭狗屎矣。届时读者老爷一拳捣到心窝上,那才叫惨不忍看。 然而问题也就发生在这里,音乐家躲起来,苦苦修炼,当然妙不可言,可是,他却必须是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他口袋里一定装着足够他躲起来的银子,使他在躲起来的漫长岁月中,不致肚子咕噜咕噜乱叫。如果他跟柏杨先生一样,一个月不爬格纸就饿得两眼发黑,他恐怕无法躲起来,早跑出来猛唱矣。明知跑出来非糟不可,也只有任凭它糟。益与其当是饿死,宁可过一天算一天,一年后再饿死也。 古时候读书人,大多数都有三间破屋,十亩旱田,即令衣不蔽体,总可维持肚子不瘪。可是现在光景全非黄道周(1585—1646)明末学者。字幼平,号石斋。漳,一天不折腾,就一天没钱买米下锅。不是去年就是前年,曾有读者老爷来信劝我不要写啦,当时曾据实招供,在我们这个低待遇政策的社会,十年猛写不富,一天不写便穷。这种穷可是真穷,乃一种绝望的穷,永难翻身的穷。三十元一千字是十五年前的老价钱,万物都涨,只稿费没涨,一天三十元,一月不过九百元,阁下知道台北第五街商店的皮鞋乎?九百元不够买一双的。用一双皮鞋的钱养家活口,不要说再过几年,老得提不到笔啦,就是现在正在“”,万一隆重地害上一场大病,连个医院都抬不进去,真是前途有限,回头无岸,哀哉,哀哉。 敝老头有时候急啦,也曾想抢一次银行,可是抢银行也不简单,第一得有一把枪,第二得胆大如斗,这两件我都不沾边。其次则只好努力买爱国奖券,不过青年守则“有恒为成功之本”,对买爱国奖券可用不上。柏杨先生真是买爱国奖券大王,数十年如一日,结果所有的银子全爱了国,大概晦运一直不退之故,剩下的唯一生路,就只有写写杂文矣。 好啦,吐了这么多苦水,只是盼望各位读者老爷慈悲为怀,遇到泥浆太多,或连臭狗屎都端到桌上,千万担待。实在憋不住心头之气,非踢不可,千万请往墙头上踢,别往我老人家屁股上踢,踢得急啦,我可要发泼。 嘉义县县长何茂取先生,最近曾在嘉义县县政府,把他的贤妻张花女士,揍了一顿,成了报纸上的花边新闻。经过情形的史学流派。因刊行《古史辨》而得名。又称“疑古派”。认,好像是张花女士到县政府找她的丈夫,三言两语,就大吵特吵,吵的结果是从楼上打到楼下。张花女士带着光荣的伤——两条腿上的白绷带——到法院告她丈夫伤害。何茂取先生当仁不让,扬言也要告她,告她损坏公物。这场官司经过亲友劝解,现在还没有打成,可能也就拉倒。否则的话,夫妻二人,分别坐在班房里,流泪望流泪眼,断肠人看断肠人,这场戏就唱得更热闹矣。 何茂取先生暨夫人,是老夫老妻啦,为了啥事升格到热战,我们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盖清官难断家务事,局外人乱插嘴,反而使家务事更为复杂。我们这么说可不是“德之贼也”,难道夫妇间要往碗里下巴拉松啦,局外人也要袖手旁观乎?不要说到了下巴拉松,便是到了非离婚不可,局外人也以参加进去为宜,免得他们闹得像摔到石板上的一摊鸡蛋。我们只是说,普普通通的家务小小纠纷,还是让他们自行解决,事实上我们也会自行解决。吾友林番王先生当基隆市长的时候,林夫人曾狠狠地折腾了一阵。据说其中有政治因素,是不是如此,是另一个问题,但等到林夫人恍然悟,把局外人都赶出大门。他们的家务也跟着风平浪静矣。所以我们对何茂先生的家务没意见,而只对他阁下打太太,而且从楼上打到楼下有意见。 一九四一年春天,柏杨先生在彰化县某国民学堂当教导主任,有位同事,平常文质彬彬,人缘很好。可是一天中午,他太太给他送便当,不知道为了啥,就在走廊上,他阁下扬起尊手,照他太太脸上,就一耳光,其声清脆,十分悦耳。等到大家把头伸出窗子观光时,他大概觉得良机难再,就又给他太太第二耳光。打太太已经很威武啦,而更威武的还是他太太,竟然必恭必敬地站是那里,像呆头鹅一样任凭他打。当下惹起了公愤,大家一涌而出,就要开接,如果不是他跑得比兔子都快,我想至少要躺到医院里哼上三天。 有人说这种打太太的节目是日本文化的遗毒,大概虽不中也不远矣。日本是一个高度文明的国家,处处值得效法,偏在这一点上差劲,真使人抱歉。盖日本文化中其发展到“否定辩证法”(至60年代)3.解体时期(60年代,女人没有独立人格,也没有受人尊重的人权,所以当一个日本臭男人,真是金不换。丈夫回家,妻子和女儿,像两个马上就要砍头的囚犯,妈妈在前,女儿在后,一字长蛇阵,可怜兮兮,脆在玄关。侍候已毕,然后再鬼鬼崇崇,用小碎步跑到房门,重新下跪,侍候到底。可是男孩子却不在一跪二跪之列,好像当权派皇帝,连老娘都得看他的颜色。臭男人如果一高兴,把妓女小姐带回家,太太连脸色都不改变。在这种情形下,丈夫打太太两个耳光,简直比打两个喷嚏还稀松平常,大家一窝蜂要揍那个教习先生,不过土豹子罢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赋性无耻” “赋性无耻” 柏杨先生跟人交战,因为不是书生料子的缘故,失手之处,涉及到人身,大概有之,如二号先生所举廖维藩先生的男女公子之例是也。但我从不攻击对方的,在此之前,我决不咬定二号先生乃一号先生变的,或咬定二号先生简直就是一号先生,也决不狞笑曰:“俺微有所闻。”有人说啦,你阁下的道德真是高呀,当然不会那么耍赖。非也非也,谁要往这上想,谁就该打四十大板。而是,揭人,实在没啥意思,再捏造些恍惚惚之词,以便读者老爷胡思乱想,更没意思。若和讨论的主题无关,绊脚石集团即令是商标局注过册的活圣人,其猛生理论如果不合时代,仍不合时代。同样,绊脚石集团即令跟柏杨先生一样,教人紧皱双眉,其猛生理论如果有价值,照样有价值。 另外还有一点,柏杨先生不是一再宣传,我生有异禀乎?所以聪明特过度,因此我只就主题团团转,而不去掀人家的被窝。小的时候曾读过《弟子规》(这是一本薄薄的好书,可惜现在大家不屑读矣),上面有几句话,原文记不太清,意思是说,你去骂人,人必骂你,何如自己骂自己一顿。你去打人,人必打你,何如自己打自己一顿。呜呼,任何人都有他的,都有连父母妻子知己好友都不肯告诉的心事,任何人脑海里都有一间小房子,满装着他自己的秘密,或不敢让人知,或不愿让人知,或不肯让人知,或不屑让人知。好比柏杨先生吧,在重庆时候,有一次曾把一个有钱的朋友诱到防空洞,一刀——我想还是不举例的好,一则例子太多,一时举不完,二则我只不过老老实实自我介绍,可是绊脚石集团正在紧张关头,万一疑心我是在“借题染色”,认为我介绍的是他,就不对劲啦。我们只是说,每人都有他的,尤其是私生活,越是大人物,越不能亮出来教大家瞧,一瞧准砸。柏杨先生七十有余,一辈子狗皮倒灶,精彩节目,擢发难数,所以我从不去捅别人,以免别人反过来照我伤疤上也来一个,那岂不等于双方都在作自传哉? 凡是自以为没有的朋友,不是他真的没有,而是自以为没人知道他的。问题是他阁下脑筋努力沸腾,拒绝自己往深处想,如果他肯把头插到冷桶里泡一泡,往深处想一想,其尊嘴就老实多啦。有一则小幽默上说,一群顽童挤到一堆玩耍,一个道貌岸然经过,问曰:“你们闹嚷嚷的干啥呀?”顽童曰:“我们在比赛说谎,看谁说的谎最大,这青蛙就归谁。”道貌岸然瞪眼:“天老爷,你们怎么玩这种游戏呀,我从小就从来不知道啥叫说谎。”大家愣了半天,一个顽童悄悄把青蛙塞到他口袋里,致敬曰:“好啦,你赢啦,把奖品拿走吧。” 柏杨先生因为怕口袋青蛙之故,所以向不“微有所闻”。但天下固有不信邪的朋友。名教习徐子明先生,就是其中之一,他在他的大著《胡祸丛谈》中,于攻击胡适先生之余化。参见“普遍规律”。,鼓其余勇,箭头又对准沈刚伯先生,不但“微有所闻”,简直动手脱裤,且请一看该段妙文—— 抗战期间,他(沈刚伯先生)置下了发妻在家,却在重庆急于求偶,而他的至友曾君的小姐,正和他自己的长女同在他班上听讲,曾小姐那时年方二十二、三,恳请学姊陪她去见老师问学,不久即由问学而传寝。事被曾君所知,几乎和该老师拼命,否则要和老师的令媛也同居,以图报复。老师当时东藏西躲,走投无路。 而曾小姐因老师之介绍,在江津白沙女子师范任教。每周承老师照顾,方喜“得其所哉”,不料偶尔回家,竟遭父亲毒打点,第一次确立了划分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根本标准是对,以为败坏家风,而遭软禁。同时曾太太亦赴某校要加老师以污损良家之罪,老师竭力隐避,总算和曾氏夫妇免掉正面冲突。然而老师和女弟子的关系,从此就像牛女之隔。幸而日本于一九四五年败降,教育部要派人乘专机赴南京接收伪中央大学,老师便力求参加,居然用智谋把女弟子先行拐走。次年(一九四六)政府复员,曾家亦当然东下,到处探问他们闺女的下落,毕竞毫无消息。到了一九四七年春季,师生二人忽然由南京赴镇江秘密举行婚礼,到场宾客共五六人。新娘的母亲不得已,为了事实所逼,只得瞒了父亲,出来主婚,席间对老新娘严词训斥,新郎低头听训,默不作声。男方的主婚人由新郎的义父某君担任,当然没有致什么辞。事毕之后,一对新人当日就回南京山西路双栖。这时女父依然被蒙在鼓中。但新郎的女儿(即新娘的学姊)和男公子辗得悉丑闻后,觅到香巢。向爸爸讨学费。爸爸教他们先呼新妈,再谈学费。男公子无可奈何,居然唤妈。女公子说自已的年龄比新娘还长一岁,如何好唤学妹做妈,所以坚不屈服,结果姊弟二人,分文未得,痛哭而去,而老新郎从此亦就让他们自生自灭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书生料子”所特有的“学术性”人身攻击,其揭人,可以说连吃奶力气都挤出来啦。柏杨先生在此特别提醒读者老爷注意文中那个“男方主婚人”,该家伙既是新郎的义父,而又出面为新郎主婚,其跟新郎站在一条线上,是再明白不过的啦,如果新郎“赋性无耻”的话,该义父当然加一级。 呜呼,凡揭人者,其一定也被人揭之。沈刚伯先生的肚子真可以掌船,这算徐子明先生走运,不过被伤害的人即令不起而自揭秦、明清学术思想研究有所贡献。参见“历史”中的“梁启,旁观者却忍耐不住,帮忙揭啦。在这一期的《人间》上,有一大文,顺手往被窝里一捅,就捅到该干爹的屁眼上。原来该男方主婚人“义父某君”,竟是该书的作者徐子明先生,成了老子一气化二清啦。大家原来是一条线的朋友,只不过后来窝里反,义子就成了不道德的,义父反而成了道德的,主婚人成了有耻的,被主婚人反而成了无耻的,天下有这种逻辑乎?徐子明先生生于二十年之后回忆说,他“当然”没有致什么辞。我想未必“当然”,即令没有致什么词,既然亲自出马矣,不比说几句话更来得结婚乎?柏杨先生近邻有一位极娇百媚的小姐,她只要每天晚上带回来不同的洋大人就够啦,还用她嚷嚷她是酒女哉?这一对义父义子,是为啥闹翻的,我不知道,但他们终于翻啦,则是事实。徐子明先生如果真的是一位活圣人,应记得“君子绝交,不出恶声”的古训。如果既出恶声矣,就得准备别人大举反攻,仅只用“某君”两个字打马虎眼,想一手遮盖天下耳目,恐怕是这不住。 就事论事,我看不出沈刚伯先生有啥“赋性无耻”的,女孩子已经大学毕业啦,怎能谈到“拐”?二人堂堂正正结婚,又怎能说是“丑闻”?真正的丑闻恐怕是始赞之、终署之的“义父某君”。沈先生这桩婚姻,两句话就可说完啦,漂亮的女学生爱上有学问的老师,家长反对而已。然而这不在我们的讨论之列,我们讨论的徐子明先生揭人的结果,自以为所向无敌,万料不到别人如法炮制揭了他的。 所以柏杨先生从不在这上动歪脑筋,我如果非发神经不可,我就写一本自传自己往外抖,何必麻烦别人哉。于此我隆重建议绊脚石集团,以后最好不要再认为这是绝招,有那股劲自己写本自传,抖自己的可也,何必麻烦我老人家哉。我说这话是善意的。阁下如果不在乎口袋里装青蛙,尽管动手可也,柏杨先生严阵以待,我们不防大战三百回合,以娱读者老爷的尊眼,也是一乐。而且我先提出保证,我决不脑充血,决不向警备司令部告黑状,也决不跑到法院告谁诽谤,更也决不念念不忘请别的治安机关帮忙。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揭人者人恒揭之 揭人者人恒揭之 除了怕“揭人者人恒揭之”,另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一旦动手乱揭,用心已经不良,势将无法保持公正。不但无法保持公正,简直任何远离事实,甚至和事实相反的话,都能指天发誓地倾笼而出,成了泼男骂街,虽能招来观众,却与主题无补也。好像高山尖上的石头,我建议谁都不要先踢它,一踢之下,响声连天地往下滚起来,届时谁都阻挡不住,连第一踢它的人都阻挡不住。在老一代中,有两种人焉:一是胡适先生,他对任何抨击,都报以颜色。在现代人中,沈刚伯先生是前一型,对所有抨击都一笑置之,而柏杨先生则属于后一型,盖我不是跟人作战,而是跟模子作战也。 不过,无论如何,我向不怀疑谁是、汉奸,更不认为绊脚石集团有啥特殊使命,想用猛生之术,把台湾埋葬。绊脚石集团各号先生的忠贞,我是确信的;绊脚石集团各号先生过去干了些啥,我也不管;我只管新观念问题。半个月来,柏杨先生所碰的,哪一条跟节育关乎哉?除了帽子,就是帽于。除了攻汗,就是攻汗。而尤其妙的是,自己一面飞帽子,却一面喊谁都不准飞帽子呀,自己一面攻汗,却一面喊谁都不准攻汗呀。且录二号先生的“忠告”于后—— 一、辩论问题,最好用理论驳倒人家。 二、辩论问题,不可流于攻汗、诽谤。 三、辩论问题,先把问题研究清楚。 这些都是我们所深赞成并力行的,然而二号先生心里痒痒,在他“忠告”了之后,照例又向治安机关通风报信曰:“借题染色的作法,此风尤不可长。”这种绊脚石祖传良方,世人不可不紧防也。 好啦,关于祖传良方可以告一结束矣,二号先生费了这么大劲,只是在柏杨先生头上和窝里打主意,竟没有一句话谈到节育主题,实在抱歉。国立台湾大学堂医院学生老爷星洲先生,寄来一份他们同学办的《青杏》第二十期,用红笔划出该院教习魏炳炎先生《出席第二次国际子宫内避孕器会议观感》中一段话,站在医学立场,谈论节育,抄之以飨读者,文曰: 不过一说到避孕,马上就牵涉到人口问题,姑不论中国人口政策为如何,但在医言医,以医师的立场来看避孕,避孕实在有其必要性。根据统计(台大妇产科),台湾的孕产妇死亡率之高,着实惊人,约为美国的十倍。其主要死因,为多胎与高龄。又由统计,超过四胎,其死亡率加两倍;超过三十四岁的,其死亡率则加一倍;而分娩超过四次,年龄又超过三十四岁的,其死亡率,较诸分娩少于四次、年龄又低于三十四岁的年轻母性要高出六倍!在今日的台湾,实无任何理由要妇女们早冒着生命的危险,陆续不断地怀孕到老,分娩到死。因此我们——尤其是妇产科医师,有理由主张应该避孕,以维持并保护母性的安全。至于如何应用有效、简单、方便、便宜而又适合实际的避孕法,以及如何善加监视各种避孕法,使不发生危险,或及危母性健康,都是妇产科医师无可旁贷的职责。 柏杨先生本来不想转抄的,以免绊脚石集团说魏先生拿了洋大人或的银子;而他又是公立大学堂教习,一旦在立法院提出质询,轻则饭碗敲碎,重则不用说啦。可是,我们仍希望绊脚石集团的良心能够稍稍软化。为“怀孕到老、分娩到死”的女士们,落几滴眼泪吧,呜呼,酱萝卜接受新观念,为啥如此艰难乎哉? 问题讨论到这里为止,读者老奶如果仍觉得绊脚石集团是对的话,那么你赶紧回家怀孕到老、分娩到死可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女生大胜 女生大胜 咳嗽已毕,再言归正传。 一个人投胎转世,既不能选择父母,也不能选择性别,而且一经固定,终身不变。现在医学昌明,报上常常大动手术,把男人变成女人的新闻,其变的经过详情如何,我们不知道,但依常识判断,所谓变性手术也者,恐怕只能顺水推舟,而不能无中生有。如果连舟都没有,即令华陀先生再世,也无法下手也。所以我们满耳朵听到的全是男变女,很少听到过女变男,而那些男变女的节目,也一言难尽。运动健将姚丽丽女士自从动了手术之后,按说应该是一个货真价实女人啦,可是报上登得清清楚楚,医院只能保证她在女人堆里不致发生麻烦,而不肯证明她是“女人”,大概与生育有关,问题就很复杂啦。 因为性别无法改变,所以有一个问题就永远得不到全体同意的答案,那就是:“到底当男人好,还是当女人好?”古之时也,男尊女卑,男人是当权派,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女人被踩到脚底下,不值一文。吾友秋胡先生在《桑园会》中,把太太欺侮个够,他娘教他陪礼,他不但不肯,还理直气壮曰:“男儿膝下有黄金,怎能轻易跪妇人。”——这句话泄尽了臭男人的底牌。盖所以不肯跪女人者,和人格无关,只和黄金有关。女人赤手空拳,就不如一条虫。一旦女人黄金如山,能给他官做,好比说,该女人如果是个皇后,或如果是个公主,看他跪得勇不可当吧。然而,直到现在,女权慢慢地抬头,有些地方虽然仍有受不尽的委屈,但有些地方却翻脸无情,硬是骑到臭男人头上。不要说别的,这些年来大学堂里,女生就把男生挤得大败,尤其是夜间部,男生眼看就贫无立锥之地。一位大学堂教习在第一堂下课之后,面无人色地找到训导处问曰:“我刚才教的那一班,怎么全是女生?”训导员立刻加以纠正曰:“谁说的,明明有两个男生呀!”呜呼,该班五十个人,就有四十八个长头发,无怪有人在报上大声疾呼,要求为男生设立保障各额。看情形如果不设保障名额,再过两年,大学堂全是如花似玉,小子们只好到教育部集体上吊矣。想当年为了保障女孩子受教育,到处设立“女子大学”、“女子学院”、“女子专科”,往事如烟,现在只好到处设立“男子大学”、“男子学院”、“男子专科”来补救矣。否则的话,总有一天,大学堂没有一个男学生,那才叫世界十大奇观之一。 台北市立女子师范专科学校,一度要改名换姓,男女并收。消息传出后,大批有力人士,到教育部一闹生产关系矛盾运动规律的特点,社会主义社会发展动力等问,说女子教育是怎么怎么重要。官崽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有力人士闹,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再改矣。悲夫,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男子教育已到了需要保障之境,二十年之前的老观念,似乎得变上一变。 太太小姐跟臭男人一样地受教育,天经地义,除了酱缸蛆,还有人反对。可是女人教育一旦发达到把臭男人都挤到枯井里,成了清一以的女人天下,我们就要大喊大叫——不仅因为我们是臭男人,本位主义大喊大叫,也是站在全人类立场大喊大叫。呜呼,想当年男权茂盛的时候,太太小姐两眼漆黑,像猪一样关在家里,正人君子洋洋得意之余,今天发明一条法律,明天发明一条道德,把女人缚得个结实,认为这下子可好啦,万世都翻不了身啦。谁晓得如今不但翻了身,简直还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先从大学堂下手,现在不过只是一个开端,过些时男生简直势非绝种不可。盖用不了多久,就没有男教习,而政府各部门跟着也就没有了男公务员,工商界更不得不跟着没有了男老板。大学堂男生既绝了种,后继无人,非这般下场不可也。到了那时候,臭男人的出路大概只剩下三条。第一条路是:跟想当年的女同胞一样,被关在家里抱娃煮饭,一听门铃响亮,知道太太下班回府,士既为悦己者容,第一个动作就是刮胡子,说不定还要穿起来高跟鞋,跟太太大人发嗲,林之洋先生“女儿国”又重现于今日矣。第二条路是:只好接替女同胞的专利职业,当起来“酒男”、“舞男”,或者他乱七八糟之“男”,被女同胞叫到眼前,拉开嗓门,努力唱“大江东去”。第三条路是:女同胞虽然成了当权派,但身体总敌不过男同胞,则臭男人就只有一心一意当阿兵哥,为她们争夺一条钻石项链而引起的世界大战,打得血流成河。 世界真的有这么一天,未免太惨——至少臭男人太惨。不过这只是远景而已,跟科学家做试验一样,必须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产生预期的结果。太太小姐虽然已经开始挤臭男人啦,但要想真的把臭男人挤得集体投降,还问题重重。盖有一种上帝赋给他们的本能,像绊马索一样,总在绊她们的玉足,绊得她心有余而力不足,走都难走,更别说跑矣。一定要走要跑的话,恐怕就要跌个嘴歪眼斜,美感全消。这个绊马索,就是母爱。 我们把“母爱”比喻成太太小姐的绊马索,对“母爱”毫无敬之意,恰恰相反地,正是充满了敬意,才如此比喻物的全体和相互联系出发,只见其一,不见其二,只见树木,,借之说明“母爱”的可贵和力量。一个做母亲的乃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动物,为儿女牺牲一切——牺牲了睡眠、牺牲了美貌、牺牲了青春、牺牲了前途、牺牲了事业,如果命运不佳,晦星高照,还牺牲了尊命。但这只是母爱的光明面,在光明面屁股后,母爱也有它的黑暗面,这黑暗面就是,女孩子千受教育,万受教育,功课好得人人龇牙,从小学到大学,从幼稚园到洋博士,过五关斩六将,踏着被她踩到脚下的男生的残尸鲜血,勇往迈进,得学位,拿奖金,都如探囊取物,好容易功成名就,练了一身功夫,可以服务社会人群啦,却糊里糊涂,碰到一个小家伙或老家伙,三句甜言蜜语,她就嫁了他。嫁了他还没啥,有啥的是,一年之后,生了娃儿。两年之后,又生一个娃儿。二十年寒窗之苦,遂从此一笑勾销,嗟夫。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中国人的膝盖 中国人的膝盖 柏杨先生府上,也有自写对联:上联曰:“咦,啥子地方炮响”;下联“唉,原来有人过年”。红纸黑字往门框上一贴,人称之为三绝有:一绝是柏杨先生的字,龙飞凤舞,铁划银钩。二绝是柏杨先生的辞,义理深奥,雅俗共赏。三绝则是柏杨先生的纸,迎风招展,清脆有声。 不过后来有朋友劝曰:“观你文而知你之人,现在文化复兴,尊老敬贤,你可能还有官做的,但看你这一副对联,定是老不正经,就一切都吹啦。”我就又把它撕下,可是今天已阴历正月二十三日,官仍没做成,特介绍出来,以便流芳千古。呜呼,在应景文章中要想不跟着大家走,自己走自己的,都有这么多问题,其他的事就更可想而知矣。 ——对联文学是中国特有的文学,跟日本的“俳句”一样,都是用洋文怎么译都泽不出来的。要想欣赏“俳句”,除了生为日本人外,别无他法。要想欣赏对联,他也得生为中国人,而且还得对文学有相当深入的研究。普通一个洋大人,埋头二十年三十年学中文,别的文学大概可以弄懂,却很难弄懂对联也。尤其是中国的对联,比日本的“俳句”更难,不但求其音节的美,更进一步的,还求字的对称——包括音的对称,声的对称,形的对称,义的对称,词性的对称,动静的对称,性别的对称。一个研究中国文学的中国朋友,用了终身之力,都搞不通。 正因为如此,对联不但在文学上占有重要地位,因为读书人纷纷当官的缘故,所以在政坛上官场上也占有重要地位。平常日子,脑筋里就一直想着这玩艺——不是想对联著作。研究的主要内容有:西方、中国、印度和伊斯兰四大,就是想作诗,而诗的骨干也离不开对联。大家一窝蜂地酱在里面,国计民生就成了破鞋啦。中国几千年来都没有长足的进步,恐怕跟官儿想对联的时间多,想政事的时间少有关。《坚二瓠集》上有一则故事,一位姓赵的朋友,当了太守,一天在街上看见有人用命纸在那里糊制灯笼——“命纸”者,阴历年流行的神人画像也——不禁出了一个上联曰:“命纸糊灯笼,吉星高照”。可是却怎么都想不起下联,气了一晚,不在话下。第二天,有一位老头前来向他呈献日历,他的灵感立刻来啦,拍案大叫曰:“头巾顶日历,六岁当头。”把那个倒霉的老家伙吓得屁尿直流。呜呼,阿基米德先生当初也是想了几天几夜,最后从水缸中一跳而起,光着屁股满街大叫的,可是二人沉思的内容,却相差太远矣。 当然,遇到了对联大师,并不见得就一定非倒霉不可,也有竟然死里逃生的,只看运气如何罢啦!《驹阴冗记》上说,韩雍先生在江南做巡按之官,夫明王朝的巡按,等于军阀时代军法处长,可以随时随地祭出法条杀人。有一天,他阁下正在问一件官司,众死囚跪在堂下,面无人色,他高高坐在堂上,问着问着,忽然神智迷昏,作起对联,只听他朗声吟曰:“水上冻冰,冰积雪,雪上加霜。”吟到这里,想不起下联,就像着了魔一样,闭目启唇,喃喃不休。一个死囚福至心灵,乃叩头曰:“小的愿对。”韩雍先生曰:“好小子,能对上来,饶你不死。”死囚曰:“空中腾雾,雾成云,云开见日。”韩雍先生大喜,提笔一挥,饶了他的尊命。 呜呼,这算啥话?法庭之上,乃生命、自由、财产、荣辱得失之所,也是是非曲直、有理没裁判这地,可是法官老爷却老僧入定,只想对联,打官司朋友把冤情哭诉了半响,好像把黄汤灌到驴屁股里。而该死囚因何成了死囚?是杀他父亲母亲判死刑的乎?是放火抢劫判死刑的乎?抑是先奸后杀判死刑的乎?古书的作者对法律的尊严没提一个字,对那些枉死的冤魂和痛彻肺腑的家人亲友,也没提一个字,反而把这种混蛋举动,称之为佳话,真是婊子养的也。 当然,也确实有佳话的,吾友纪晓岚先生,有一天接见他一个学生,该学生见了这位尊而多金的老师证法观点。其代表人物在哲学史上通常称为自然哲学家。该,当然磕头如仪。 ——插嘴中的插嘴:中国人的膝盖是天下最不值钱的东西,动不动就脆,见了大官跪,见了长辈跪,见了有钱的更跪。洋大人的膝盖就尊贵得多矣,他们似乎只全跪上帝或半跪帝王,而且也只限于跪。而中国五千年传统的跪文化,不但要跪,还要磕头如捣蒜。大家伙必须看见这种节目,才能过瘾,而小家伙也必须表演了这种节目,才觉得安全。清王朝一位头子爱新觉罗弘历先生,就因为英国特使马甘尼先生不肯跪而大发雷霆,但马甘尼先生不像中国官之软骨头,不肯跪就是不肯跪。僵到后来,马先生让了步,但要跪也是洋大人式的跪,只跪一条腿,不能采取中国式的两条腿咕咚一声的跪,至于把头努力撞到地板上,喊曰:“天王圣明,臣罪当诛”,更是提都不要提。 西方也有不把人当人的情形,但比较起来,程度上有其差异。孙中山先生革命,不但革掉了帝王,也革掉了小脚、宦官、辫子和跪拜磕头。有些酱缸蛆正在用劲复古,千万手下留情,别把这一类的古也复了出来,那就不好意思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大力干涉 大力干涉 正在谈着年轻人和老一辈人观念的差异,一场感冒下来,便不声不响地跟着中断。呜呼,在工商业社会中钱赚钱易,人赚钱难,有一大堆钱坐在屁股底下,进则可以投资,退则靠利息也能吃得又白又胖。而靠手艺赚钱——下焉者像柏杨先生以写字为生,上焉者像留美学人以教书或在实验室当差为生,都是一批可怜虫,遇到病虫害来袭,就等于一泡臭狗屎塞住了自来水管,人不能动,钱就滴不出来矣。柏杨先生只不过一星期没有动笔,一想起稿费无着,分期付款那个恶劣万状的收帐家伙,马上就要光临,简直心如火烧。《红楼梦》上晴雯小姐为了给贾宝玉先生修补大衣,恨病不痊,急得用她的玉手打她的玉头。柏杨先生也要发疯,几次想用利刀把脑袋切下算啦。这两天,肚胀更重,而头仍不时地痛——一位朋友教我抹百花油,那玩艺治标不治本。古时爱国志士,有带病出征的,吾友罗通先生,奉命扫北,盘肠大战;柏杨先生带病写稿,固同样是人类历史上一大盛事,惊天地而泣鬼神,宜宣付国史馆者也。 闲话说的太多,还是回到我们原来研究的问题吧。经过若干天热闹哄哄之后,李泰祥先生和许寿美女士的婚事,已经不听报纸嚷嚷矣。站在新女婿李泰祥先生立场看,恐怕是凶多吉少;但站在岳父大人许南阳先生立场看,沉默为变封之本,似乎是一个好兆头。而新娘子许寿美女士也可能已经恍然大悟,正在打小包袱应美国国务院之邀哩。柏杨先生并不主张她一下要从一而终,如果她真的恍然大悟,当然有权提出离婚。我也不以为许南阳先生有啥不对,既有女立法努力提倡于前,他阁下当然可以仿效于后。我更不以为李泰祥先生有错,面对着如花似玉,如果无动于衷,那才是超级呆头鹅也。 我只是说,爱情和婚姻,一旦发生了问题,便没有两全其美之道,更不能八面玲珑,好像根本没有发生问题一样。后生小子,宜切记我老人家至理名言,能使它根本不发生问题,才是大智大慧。问题已经发生啦,使它在未完全粉碎之前,贴贴补补,包包黏黏,也是大智大慧。最糟的是,已经有了问题,不但不能使它悄悄消灭,反而掏出铁锤,张牙舞爪,唾沫四溅,拼命猛敲。不必再举夫妇间为例矣,即以老头老太婆为例,唐国桢女士的铁锤敲到女儿头上,总算大获全胜,许南阳先生也胜利在望,但他们的女儿果真就一定能地幸福乎哉?唐立法的女儿一肚子窝囊气,跟她妈妈为她拣的男人最后还是结了婚,但她跳到别人怀抱的阴影始终横亘在二人中间。假如是她把前任丈夫一脚踢的,或许还没有影响,而如今却是她父母把她前任丈夫一脚踢的,恐怕那阴影没有办法消失。结果前任丈夫也到了美国,后任丈夫只好拉着娇妻,一走了之。想前想后,唐立法能不黯然神伤乎?许南阳先生为他女儿安排走的路,我们固不敢预言她将来一定会痛苦,但老头也同样不敢预言她将来一定会快乐也。 父母们挺身而出干涉儿女的爱情和婚姻,有两个最有力的论点,能堵住任何人的嘴,一曰“人生经验”,一曰“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这两个论点等大学,晚年受法西斯纳粹的迫害,死后留下大量遗稿,现,好像两支巨资,一旦左右夹攻,挡者无不披靡。不要说子女们受不了,就是路见不平的人也受不了。盖无论如何,父母的人生经验要比子女丰富,对人生的观察也比刚接触社会的小子丫头深刻。年轻人看人生只看到表面,老家伙因为吃亏太多、痛苦太多,尊眼就好像艾克斯光,不但看到表面,还能穿过表面,直达内心。尤其是老头老太婆年轻时有过精彩表演,他就对人生更胆战心惊。吾友巴尔扎克先生在他的小说中写坏蛋淫棍,写得淋漓尽致,朋友问他怎么有如此深刻的体验哉,他曰:“我有现成的模特儿,那就是我。”盖内省工夫是一种最强力的观察也。 不过,再丰富的人生经验不能保证他不在阴沟里翻了船。有很多被老家伙们认为前途有限的小子,结果大阔而特阔。刘邦先生小时候是个警察局登记有案的甲级流氓,除了喝酒耍无赖外,啥都不会,而他的哥哥却老老实实地种田,以致把老头子气得要死。玩命玩到最后,刘邦先生当了皇帝,向他父母吹曰:“从前你说我混蛋,说我老哥好,现在如何哉?” 洋老头同样也会翻船,以色列族十二支派之一的约瑟先生,他十七岁那一年,梦见太阳、月亮、星星,都向他下跪,他就对他爹和哥哥说啦,老头大怒曰:“胡说八道,难道我跟你娘,也向你磕头呀?”十一个哥哥的气更大,好小子,你没撒泡尿照照你的模样。乃暗下毒手,把他卖给一个埃及人。于是终有天,约瑟先生做了埃及宰相,而他爹和十一个哥哥,为了买粮,只好向他下跪矣。 这一类例子。柏杨先生将来定要写一本“看走了眼学”,一桩桩,一件件,详加介绍,我想这有一个好处无为道家哲学术语。即顺应自然的变化,不作人为的努,就是让一些靠“人生经验”自命不凡的老家伙,在肯定他判断价值时,千万别张牙舞爪。呜呼,人是一种最奇妙兼变数最高的东西。一棍子下去,打到任何一个动物身上,它都又咬又叫,又跑又跳,只有打到人身上,反应不一;有的固然也同样又咬又叫,又跑又跳;但有的却闷不作声,咬牙切齿,眼泪往肚子里流;有的不但不难过,还由衷地感激;有的反而会笑了起来,说你打得真有学问。老脑筋恐怕不见得永远是万灵药也。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公主身价 公主身价 各位公主传观了江斅先生“辞婚表”后的表情如何,史书上没有交代。不过以常情来说,凡是一脑筋势力观念的人,更俗不可耐,恐怕嗤之以鼻的多,怦然心动的少也。至少那些已抓住了小辫子的公主,更不可能幡然改过,反正已经有了男人在手,不怕他溜。但史书上却举出了一件事,临川长公主刘英媛女士,拜读了之后,大概良心发现,老泪横流,就也上了一表,要求“归宗。” ——中国五千年传统文化中,有一个最使人沮丧的现象,那就是,官做得越大,官性越茂盛,人性越稀薄。官大到当了皇帝,可以说不能再大啦,人性也就跟着大减特减,差不多连根都烂。刘英媛女士和刘斅先生是亲兄妹——也可能是亲姐弟,史书上没提,未便揣测。反正他们的血亲骨肉,做妹妹的有啥话要说,给哥哥写上一信,岂非人情之常,天经地义。问题就出在她哥哥是一个现任的皇帝,拥有绝对的权势,一个好好的人一旦拥有绝对的权势,人性就要混灭。妹妹连信都不敢写,而只敢写奏章矣。兄妹之间,写写奏章,还有得说,有时候儿子当了皇帝,老爹如果不是太上皇,而仍在朝为臣,对他儿子也得磕头如捣蒜,照样地也不取写信,要写的话,也只好写奏章。呜呼,官性大于人性,这应是中国酱缸文化的产物之一。 这些暂且不必讨论,我们只讨论刘英媛女士这啥上表要求“归宗”,真是说来话长,盖刘英媛女士的丈夫是王藻先生,公子哥儿出身(王导先生的玄玄孙),大概有点不老实,在外面跟别的女人搞七捻三,被刘三媛女士发觉,一状告到当时的皇帝,也就是她哥哥刘子业先生那里,立刻绳捆索邦,打人监狱,活活死在黑牢里。最后刘子业先生还下令离婚,刘英媛女士搬出王家,回皇宫居住。背着太太偷女人,当然混蛋,妻子跟他大闹特闹,也是理之当然,但如果一定要靠娘家势力,把该丈夫置之死地,这种妻子实在使人倒抽冷气,不要说男人跟这种女人结婚受不了,就是女人跟这种男人结婚,同样都受不了。 刘英媛女士把丈夫害死,而又离了婚,最初可能觉得这一下子出了气啦,看你们臭男人还敢不敢有外遇。可是,日子一久率论、量子力学的基储科学规律和相对性等问题。,恶名在外,谁都不敢问津,不但年华老去,而且也难免寂寞难堪。她终于觉悟到,再听话的宫女,不如一个臭男人丈夫,趁着拜读“辞婚表”之余,要求仍回王家算啦,虽然丈夫已死,还有儿子在,总比一个人守空房子好也。 ——离了婚的太太想回婆家,不向婆家请求,反而向娘家请求,而娘家批准了之后,婆家还得恭恭敬敬迎接凶手,公主也者,真是一种可怖的动物。 江斅先生的“辞婚表”,写了那么长一篇,似乎只为刘英媛女士找了个重回夫家的台阶。《聊斋》上有一篇“吕无病”,男主角孙棋先生也碰到这种不平衡的婚姻。妻子乃天宫之女——“天宫”是啥?大概类似乎现在内政部长兼司法行政部长,又兼铨叙部长、教育部长,乃特大号二抓牌。这种人的女儿天生地应该嫁给美国总统才对,竟然嫁给了穷小子,成了“一头大”之状,男主角就吃不消啦。她第一件杰作是,把前妻生的儿子,活活逼死。丈夫阁下气得冒泡,揍了她一顿,这一摸不打紧,兄弟仆役蜂拥而至,打了个落花流水(这还算男主角运气,如果妻子不是天宫之女,而是皇帝之女,来的恐怕是锦衣卫,追拿归案矣)。男主角一看武的不行来文的,就到处告状,要求离婚。可是,官儿都往上看,只肯听天宫的,而不肯听穷小子的。后来她生了一个孩子,一生下来就自己扼死。泼悍成这个样子,穷小子更是告得厉害,恰巧护犊子天官爸爸死啦,人亡势息,这才打赢了官司。 这位一头大的妻子大人,回到娘家,有的是钱,本想再嫁,可是谁敢一试?过了两年太极语出《易·系辞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护犊子妈妈也死啦,弟兄们还好相处,可是弟兄们的太太渐渐地对她不客气起来,冷言冷语,指桑骂槐。这时候她才发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还是回丈夫家吧,偷偷地托了些三姑六婆,向男主角表示忏悔,男主角连忙掩住耳朵,听都不要听。僵到最后,女主角发了狠,自己悄悄地找上门,跪到阶下,泣不成声。孙棋先生一眼看见,拔腿就跑,王女士拉住他的衣服,磕头乞求,结果是收下了,而她也痛改前非,一家团圆。 这个女主角活像临川长公主,不过临川长公主幸运的是,她爸爸比王小姐爸爸更有钱,比王小姐爸爸的官更大更有势,于是乎做她丈夫也就更倒霉,而她回夫家也就光彩得多,用不着厚着脸皮下跪,只要哥哥同意,“许之”,就打道回府。 江斅先生“辞婚表”中列举的拔尖儿人物,共有八位,曰:王敦先生,恒温先生,刘惔先生,王献之先生,王偃先生,何瑀先生,谢庄先生,殷冲先生。好像八仙过海,在不平衡婚姻的恶海中,各露各的一手。江斅先生对他们的英勇事迹,语焉而不详,大概当时已经家喻户晓,用不着详啦。可是千载以下,就多少有点模糊,省得读者老爷翻书,且简单介绍。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四大恐怖 四大恐怖 六位拔尖人物,附带一位拔尖儿子,介绍已毕,大概可看出症结何在。呜呼,娶公主是人生第一乐事,英国玛格丽特公主未结婚时,柏杨先生就曾动过少年之心,盖一旦跟她阁下结了婚,每天被她带到屁股后,晃来晃去,既不愁没米下锅,也不再看那些编辑的凶恶嘴脸,天天吃牛奶——我能一口气喝二公斤——顿顿吃大菜,也算不虚此生。要不是没凑足路费,早买船票去英吉利,说不定时来运转,被她老人家看上,今天各位读者老爷也就拜读不到敝大作矣。 这不是说天下只有柏杨先生没出息,总是异想天开,而是穷朋友无不想娶公主,却偏偏娶不上。有资格娶公主的朋友,往往又不肯娶。盖挨打受气总比饿死强,而有资格的朋友则有选择余地,自然愿意娶一位温柔贤淑,不愿意娶一个母夜叉也。江斅先生所举的这些血淋淋的事迹,足使一些贵公子面无人色,誓死抵抗。 不过,天下没有嫁不出去的女儿,尤其皇帝的女儿,要是想嫁给谁,连山都挡不住。江斅先生辛辛苦苦写了一篇“辞婚表”,结果他仍然得把临汝公主,吹吹打打地娶过门。 江斅先生娶临海公主,教人失望,史书上说他的“辞婚表”是刘先生授意的,可能不诬。所以他阁下口中虽然说得一明二白,心里却不是那回事。盖此公乃是一个典型的势利眼号学、奎因的逻辑实用主义。,小民出身的国务院秘书长(中书舍人)纪僧真先生,有一天拜访他,刚刚并肩坐定,江斅先生立刻把自己的座位搬得远远的,好像纪先生的穷气熏了他尊界似的。如此自命不凡,是仗恃着家世高贵。有此一念,就高不到哪里,盖公主虽然凶暴,却是增加他家世高贵本钱的也。 历史上真正有骨头,有见解的臭男人,有三位焉:一曰宋弘先生,二曰尉迟敬德先生,两人向皇帝奋斗的经过,人人皆知,似乎在《堡垒集》中也介绍过,不再啰啰嗦嗦,吵你耳朵。另一位则是杨乔先生,长得一表人才,任尚书之官,汉恒帝刘志先生要把女儿嫁他,他跟江斅先生一样,坚决辞婚。刘志先生老脸挂不住,就来一个坚决不许,僵到最后,杨乔先生竟绝食而死。呜呼,江斅先生对娶公主是其辞若有憾焉,其心乃窍喜之,杨乔先生对娶公主才是真恐惧也。 娶公主的恐惧大概可分为四大类:曰送掉老命的恐惧,曰挨打受气的恐惧,曰绿帽乱飞的恐惧,曰损害尊严的恐惧。江斅先生介绍的属于前二者,至于绿帽的恐怖,则以吾友山阴公主刘楚玉女士露的一手,最为叫座。她阁下跟刘子业先生是兄妹,有一天,向哥哥提出抗议曰:“我跟你虽然男女有别,但老爹却是一个呀,你三宫六院,美女几万,好不快活,我却只有驸马一个男人,早玩腻啦,这事他妈的太不公平。”做哥哥的自由心怔一想,有理有理,对呀对呀,就挑选了三十个小白脸,名之曰“面首”,送给她去狗皮倒灶。 ——柏杨先生读史书,每读到此,心里就有一个疙瘩,那些小白脸在公主家里,怎么个睡法乎?是不是跟男人娶的姨太太一样绩就是教工人阶级认识到和意识到自己的作用,用科学代替,一个小白脸一个房间,山阴公主兴之所至,唤曰:“一号!”一号来啦。唤曰:“二号!”二号雄赳赳,气昂昂,英勇而上。万一争风吃醋,打起架来,比姨太太们的粉拳绣腿,恐怕更可观。宋武帝刘裕先生的血液里铁定地有点不干不净,所以子女们也都不干不净,男的无一不是淫棍,女的无一不是淫娼。刘楚玉女士有了三十个小白脸还不过瘾,有一天看见吏部郎(内政部科长)锗渊先生长得很帅,别有风味,就教皇帝哥哥下令陪她,一直陪了她十天,褚渊先生就是不肯,对男人又是无法强奸的,只好把他释放。 其中最尴尬的一位,恐怕是刘楚玉女士的丈夫,那位驸马爷(他的名字史书上不载,大概为了顾全他的老脸吧)。在他家里,碰来碰去,都是妻子的姘头,眼睁睁看着绿帽雪片飞来,那股心情,真是天知地知,他自己知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宁可,也别 宁可,也别 黄河流域一带中国人,对花钱而又受气的大爷,上尊号曰“肉头”,言其头只有肉而无骨,想怎么捏都行,捏银子就出银子,捏金子就出金子,不但破财,必要时还兼丢人,而且丢了人还不敢吭声,这种“肉头”当然很多,但很多并不等于全是,太太小姐捏一个头是肉头,俘了点小便宜(可能是一件貂皮大衣),再捏一个头可能仍是肉头,又俘了点小便宜(可能是一条翡翠项链)。一次得手,再次得手,无往而不得,她阁下就不知不觉捏上了瘾,也捏上了自信。于是乎,一个连一个地捏,捏到最后,忽然捏到一个像壁虎一样的吸盘的炸弹头,捏又捏不动,缩又缩不回,那就要报销啦。 抗战之前,上海曾有这么一段花边新闻:一位满脸蠢相,但实际上精明透顶的阔佬,到舞厅跳舞。众女一看,肉头来啦,就蜂拥而上。他阁下左挑右挑,挑了一个最红、最漂亮、身价最高的小姐,跳了一阵,然后带她出去买东西。他是汽车阶级,为了表示技术非凡,打发走司机,由他亲自开车,一个公司连一个公司,一个商行接一个商行,大买特买,买了一车动人心魄的衣料服装兼首饰珠宝。买过之后,已经半夜啦,他提议到四号桥一带兜兜风。看在这么多小便宜面上,兜兜风就兜兜风吧。结果兜到了荒郊野外,他就开始了色狼节目,又是看在这么多小便宜面上,色狼就色狼吧。等到风平浪静之后,阔佬发动了引擎,推上了排档,忽然大惊曰:“打铃,后轮胎好像有点毛病,拜托你看看还有没有气?”下车看看轮胎有没有气,再稀松平常不过,可是等她下了汽车,轻移莲步,走到屁股那里,弯着纤腰,正要细看,只听“呜”一声,一股黑烟扑到粉脸上,阔佬连人带车,还有满车的小便宜,跑他娘的啦。剩下舞女小姐一个人,孤零零在马路上,又羞又愤,又急又气,只好一面哭,一面骂,一拐一拐地往回走。后来幸亏遇到警方的巡逻车,才算结束这场闹剧。 这种例子如果举起来,能举三天,不过也未免干篇一律。照实形容吧,有伤风化;不照实形容吧,又难尽其妙;同时有些是至亲好友,有些则其身正在台湾,举出来实有未便。已再介绍十五年前香港《自由人》报上连载的一篇报导,以资结束。其实即令介绍这篇报导,也不能畅欲言,只说它的重点吧。某一位如花似玉,大学堂毕业,抗战时候,仗着她年轻貌美,把臭男人像“地斗牛”似的玩得团团直转。她阁下先抓住张三先生逗之,张三先生立刻神魂颠倒,人人都认为他艳福不浅;可是过了三个月,她就照张三屁股上一高跟鞋,又抓住李四先生;李四先生立刻也茶不思饭不想,人人又都认为他娶她是娶定啦,这么又维持了三个月,她又照李四先生屁股上一高跟鞋,再扭身抓住王五先生。如此这般,把臭男人当成一块破布。 问题是,破布是没有感情的,阁下听说过被丢的破布先生在拉极箱里咬牙切齿乎?而人就不然矣,那些被踢的臭男人,自尊心和荣誉心受到可怕的伤害有其固有的地位和价值。主要著作有《近代哲学的精神》、,有的从此疯疯癫癫,一蹶不振,有的索性往嘉陵江一跳,了此残生。可是她阁下却毫不在乎,在她的观念中,恋爱自由,自由恋爱,你恋你的爱,我自我的由,我没说要嫁谁呀,玩得好就玩,玩得不好就各奔前程,趁着青春正盛,且享受一阵再说。到了后来,她捏了一个有盒子炮的,正要再踢时,他把她诱到旷野,强暴之后,拍拍巴掌走啦。她以一个黄花女儿之身,受到这种打击,从此堕落。堕落了之后的情形如何,手边有《自由人》一九五一年左右合订本的朋友,不妨找找看,不关主题,不必细表矣。(说句老实话,我老人家也记不太清啦。) 现在的太太小姐常有一句口头禅曰:“他能把我怎么样?”臭男人能把你怎么样?对一个太太小姐而言,强奸算是到了尖啦,该有盒子炮的朋友没有学情人谷的男主角,奸了之后再杀,已是上帝保佑。呜呼,骗臭男人的物质固是贪小便宜,骗臭男人的感情,同样也是贪小便宜。太太小姐总是不断渴望臭男人像狗一样围在身边,以便大悦,或总是渴望碎碎臭男人的心,骂骂臭男人不照照镜子才舒服,用这种危险方法而想保持自己的尊严,恐怕大难。 奸和杀往往是相连的,盖怕太太小姐将来指着鼻子,祸不可测也。我们所举的例于,只有奸而没有杀,真是女主角不幸中的大幸,也勉强可以说还有点残余的运气。而情人谷的凶手先生,却是把肌肤之亲的恩情往脑后一抛,亮出了牛耳刀。写到这时,忽然想起五年之前,板桥一位嗜赌如命的太太,女儿被奸杀啦她都不知道,还甜甜地睡了一觉(凭良心,打了一夜牌,觉也不会睡得太甜,免不了在美梦里大战“一条龙”和“双龙抱”)。凶手被捉后,他就很坦白地说他是怕她报案,早知道反正免不了生擒活捉吃官司,他宁可吃强奸官司,也不肯吃杀人官司。 太太小姐面临的最大危险,除了奸,还有杀(这就是当女人最大的坏处,真是对不起)。如果洪福齐天,根本没遇到这种镜头劳动,必须消灭私有制和社会分工的对抗形式。,当然更好。但如果大势所趋,实在跑也跑不动,逃也逃不掉,那么,依我老人家的意见,宁可陪他睡一觉,也千万别被他捅上七十刀。柏杨先生这种主张,免不了正人君子吼曰:“好老头,你心术不正,打算弄把扁钻藏到怀里,相机下手时,不教人家抵抗呀。”如果这么一拆穿诡计,心里一紧张,我就难开口谈啥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饿死事大 饿死事大 柏杨先生有一点要到处敲锣乱喊的,那就是,我可没有鼓励太太小姐不要保卫她的贞操。恰恰相反,贞操是女人最荣誉的冠冕,对那些为保卫这冠冕而丧生的太太小姐,我们由衰地敬慕。不过问题是,超人总是很少的,视死如归的人也是很少的,绝大多数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有时候英勇,有时候懦弱,有时候大义凛然,有时候狗皮倒灶。君不见乎,每个王朝覆亡的时候,爱国忧民之士,纷纷自杀,有的甚至一家老少,连怀抱中的娃儿,一齐跳井的跳井,上吊的上吊。他们这种干法对不对是一个问题,但那种忠愤悲壮的心情,固惊天地而泣鬼神。只是,我们却无权要求天下所有的苍生,都一齐抹脖子,这不但是不可能的,也是不必要的。懵懵懂懂过奴才日子,当然不成材;但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国仇家仇,这一代不能消,不妨等到下一代消,三代不能消,不妨等到十代消。以色列亡国亡了两千年之久,如果都自杀啦,自动自发地先绝了种,他们今天还复啥国乎? 大号酱缸蛆程颐先生,曾为太太小姐定了一个残酷的教条,曰:“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这位程先生大概从没有挨过饿,不知道饿的滋味,或者饿虽挨过,却希望别人也挨挨。好在他阁下不是女人,永远不会临到“请君入瓮”的场面,落得慷女人之慨,说说风凉话,以示禀然。柏杨先生却是认为“饿死事大,失节事小”的。即令失节事大,饿死之事,似乎同样也很大。最起码的,用这种话勉励自己可以,自己如果能够实践,更是高贵,却不应该逼着别人也非如此不可。当如花似玉倒霉个够时,酱缸蛆不但没有一丝同情,反而翘起胡子吼曰:“她怎么不死呀!”别人的生命好像连他身上的御虱都比不上,这种狗屎心理,真是婊子养的,孔丘先生杀少正卯先生的六条,酱缸明就占了个满贯。 《儒林外史》上就有一段介绍“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是不是《儒林外史》,偶忘之矣,大概是吧,手边无书,不敢十分确定——该书又是老虎借猪,被甜言蜜语分子借走啦),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未婚夫短命夭折,她爹就把她关到房子里,要活活饿死,饿得孩子凄厉地喊:“爸爸,给我点东西吃吧。”当妈妈的更是发了疯。可是该血腥扑鼻的老酱缸蛆毫不动心,盖那是饿死事小呀。呜呼,连人类最起码的人性都告泯灭,把一个人活活酱成了禽兽,教人毛骨悚然。 酱缸蛆之事,不再提啦,提得太多,我的尊肚又要发胀。 ——柏杨先生插嘴曰:敝尊肚现在好像已完全康复,三年之疾,一旦霍然而愈,龙心甚悦。(在此谢谢中医姚钟居先生,药方寄来时,因胀在日减,也就没有吃。但药方则严加保留,等再胀时,当购煎一试,盖一旦再胀,就证明西医束手无策啦。)而敝腿之胀,也大大减轻——怎么减轻的,说来话长,我老人家有个良好习惯,只要有点不舒服,不论大不舒服,或小不舒服,总是到处侃侃而谈,一则希望碰到心肠软的朋友捐几两银,二则也是自我满足之一法,盖既无人前呼后拥,送我入院,就只好自己关心自己啦。有一次正向一位朋友太太诉苦,她顺口曰:“我的腿也发过胀,医生叫我吃多种维他命乙。”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回去就悄悄买了一瓶,十天下来,真的神效。特此公告周知,全国同胞,勿为朕躬再担心啦,而且如有读者老爷的腿也胀的话,不妨遵古炮制。不过一直到今到都很纳闷,我怎么缺少了那么多维他命乙乎?不但我老人家缺少维他命乙,连老妻也缺少维他命乙,前些日子,她阁下为了给店里赶针红,忽然觉得眼睛干涩,吃了不少维他命甲,仍干涩如故,甚至还有一种要夺眶而出的胀痛。当下心里就发了慌,万一她阁下成了瞎子,谁给我做饭乎?就领她到王眼科去治,打了两针(谁晓是啥针),然后给了一瓶多种维他命乙,如今也总算过了关。古不云乎,“吉人天相”,我们这些吉人,总是有天相也。 酱缸蛆既不提,我们只提一个跟传统文化不同的观念,再重复一次前已言过的,那就是,失节固然事小,饿死的事也实在不小。不特此也,杀身之祸更是不小。为了加强各位读者老爷印象,不这么文绉绉的啦,柏杨先生的意思是:“对一个太太小姐而言,宁可被强奸,也别被乱刀砍死。”太太小姐如果霉运当头,必须在强暴和被杀,被毁容挑选一个的话,如果不教我老人家建议,我就用泥巴把嘴塞住,如果教我建议,我可是建议你应该陪他睡一觉。呜呼,贞操固然是女人的冠冕,该冠冕如果是自己笑嘻嘻而嘻嘻笑,双手送给人的,或三分不值两分卖啦,责任在自己。如果自己并不愿意而是被别人抢了去原,也实在没啥。盖送了就很难要回来,而被人抢了去,却可捡起来再戴,她不但没有责任,而且她的人格和荣誉,也丝毫没有影响,不但用不着死,而且简直用不着想。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是,又怎么样 是,又怎么样 因拒奸而被杀,我们敬佩她的品格,悲愤她的遭遇。但不是因为拒奸,而是在听凭色狼摆布了个够之后,像情人谷的女主角一样,最后仍免不了被杀,既没有保卫了贞操,又没有保卫了荣誉和自尊,而却丧失了生命,就实在可哀,还不如当初在刀锋下严厉拒绝,轰轰烈烈殉难。过去很多太太小姐在紧要关头,破口大骂,血淋淋的史迹,使人每一思及,都有无限的仰慕。可是既没有运气不被臭男人冒犯,又没有勇气骂贼而死,则在受了强暴之后,应该有手段免去挨刀挨枪的灾难。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必须先使自己活下去,才有机会夺回被抢的冠冕,和有机会复这个仇也。所以,这个问题似乎是我们讨论的最重要的问题。 美利坚一个乡下,曾发生过这么一件事:一位漂亮的年轻太太带着小女孩,开车途中,听到广播,说一个囚犯已经越狱,而且在越狱时还射死了警长。她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急忙折回,但已来不及矣,该囚犯从路边窜出,用手枪把车截住,逼她带他到一个荒僻的地方躲藏。该囚犯对当地环境,比柏杨先生对柏府的厕所都熟悉,所以该地方确是一个好地方。弄了点吃的东西之后,饱暖思淫欲,面对着如花似玉,他就要如此如此,如彼如彼,并且声明,如果不答应的话,他就先把孩子埋葬。对于这种选择,酱缸蛆看来简单不过,你们母女死了好啦。但该太太不忍心看她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在人生道路上只走几步,就被活活击毙。而且,主要的,她还有大仇未报。在他们强试情的时候,囚犯先生把手枪放到她伸手够不到而他却够得到的地方,这种巧思真可得金脚奖。 以后的经过十分曲折,不再叙述,只叙述结果。经过这场肌肤之亲,她自动自发地送他过封锁线。警察查问她见过哈行迹可疑的人没有,她一口咬定没有,而且她还跟他在另外一个城市的一个旅馆相会。相会之后,免不了又要这一套,但他仍手不离枪,枪不离手。她一面脱衣服,一面嗲曰:“我不能总在枪口底下呀。”囚犯先生一想,此话也颇有理,而且她千辛万苦,冒险犯难,救他逃脱警察之手,而又心甘情愿地投怀送抱,显然她已动了真情,如果再用手枪,真是傻瓜。于是乎他就把手枪放到桌上,自己上床,恭候温香软玉抱满怀。好啦,说时迟,那时快,该太太只一个转身,已把手枪拿到手里,指着他的胸脯。囚犯先生嗫嚅曰:“昨天晚上,你可是满兴奋的呀!”该太太曰:“是又怎么样?”然后“砰”的一声,全盘结束。 这是一个好的小说和具有丰富启发性的动人故事,该太太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有智慧、有手段、有策略、有眼光,有深谋远虑。她的被强暴是不可避免的,但在被强暴之后类社会和思维的运动和发展的普遍规律的科学”,并论证了唯,她就有两件事要做,一个是保卫她的名誉,一个是为自己的被辱,也为她丈夫的被害,而报仇雪恨。警察问她见过啥形迹可疑的人没有时,只要用手一指就行啦,但那要冒两种危险:一种是,囚犯手中有枪,可能会有人受伤,甚至可能会有人死亡;另一种是,万一囚犯先生被生擒活捉,那就更糟,盖反正是反正啦,他可能——不仅是可能,简直是一定,把强奸的下三滥行为,花枝招展兼添枝添叶地宣传出来,她跟她的女儿,就满面羞渐矣。她这判断是正确的,君不见情人谷凶手林昭正先生乎,他把那位丧生在他手下的女主角,行为上凌辱了个够之后,在供词中还用流氓的口吻再加以糟蹋。所以该太太不能把他交给警察,而必须亲自下手,固是为了报仇,也是为了灭口。 请注意该办犯的那一句话:“昨天晚上,你可是满兴奋的呀!”这是文学作品上的话,如果在刑警面前,可不会这么文明,情人谷凶手林昭正先生对血案女主角那些肮脏的形容词,可用作说明。但更请注意该太太的回答:“是又怎么样?”这话回答得好,具有千古以来最大的智慧。呜呼,不要说不是啦,即令“是”,也不损伤该太太品格的完整,何况它可能是假的——为了使囚犯先生产生“爱上了他”的信心,为了避免挨那么一刀,她因可装出初惊乍喜的表情。这表情,是在危急时保命的方法之一,也是使色狼栽筋斗的陷阱。 前些时在报上看到一则消息,也是一位美国小姐,也是遇到这种不可避免的场面,因为该色狼不是杀人越狱的囚犯,所以她就更简单,在脱衣服的时候,委屈曰:“这荒地真冷呀。”然后摸着他的肌肉,作性饥渴状,嗲曰:“你真棒,我真恨不得马上抱住你,我的那些男朋友,一个柔弱得像用纸糊的,又一副假正经,我连看一眼都恶心。经过这次之后,你可得答应跟我做长期朋友呀。刚才我那么惊恐,是你吓了我,现在我的心定下啦,我爱你,真的。”说到这里,就得寸进尺,把头靠到他胸脯上:“带我到旅馆好不好?我们为什么不尽情地欢乐?你说是不是?”该色狼一听,心花怒放,真是桃花来啦山都挡住,于是乎,二人手携着手,肩并着肩,像一到热恋中的情侣,迳往旅馆出发。一路上虽然行人如织,她仍是这么给他上洋劲,一直进了旅馆大门,他再也逃不掉、赖不掉的时候,她就像谁在她屁股上咬了一口,疯狂地大叫了起来。好啦,下文用不着说啦。 呜呼,但愿太太小姐都能记住这两则故事,这都是原则性的启示,一旦大祸临头,情急智生人本主义化的思潮。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以革命为目标的,变化无穷地灵活运用,总有点功效。只有一点要建议的,前一个故事中,该太太不肯把囚犯先生交给警察那一段,有点戏剧化,太过于冒险,万一当中出了岔子,那可更糟。太太小姐如遇到能求救时,似乎应该立刻求救。良机一失,以后可能满身是口,都辩不清。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港币赠孤军 港币赠孤军 香港英皇道有一位读者老爷,给柏杨先生一封航空挂号信,节录一段于后。贵阁下就是有天大的急事,也请看完啦再去办,盖很可能跟贵阁下有关。即令无关,也希望贵阁下帮忙完成云天万里的热情和诚意。而这热情盛意,不要说在人情浇薄、一分钱是一分钱的香港,就是在我们自称的礼义之邦,已不易见矣——最低限度,在这件事上,还没有见。 信曰—— 我在十一月里,曾旅台一行,颇感兴奋的是,政府实施的强迫教育普及,以及人民所受教育之内容论丛》等。,实为影响国家强弱之主力。在台北时,偶在书店拜读到大作,顺手购了多本,携回香港阅读,越看越有意思,所以又购了若干,分赠亲友,以共同好,实乃您的文笔,蕴藏无限深意,足令人思想改变,钦佩万分。《异域》一书,感受同深,愿此种文集,多见出版。以后如有小说、杂文、报导文学等,任何著作,无人承受出版时,可介绍给我,认为适合时,我与友好辈,愿无条件资助出版。 现由银行汇奉港币三千元,其中六百元算作您加薪一个月,略表我对您的敬意。一千八百元,请用您的名义(我绝对不愿留名,请切勿提及我的名字)做主分配,转赠给《异域》内艰苦之人。所余六百元,请代购您的大作(书单列后),以及您认为值得一看的他人著作。不足之数,来信告知,即汇还。所买之书,均请照定价记数,不必客气。您来过香港否?如有空,希望到香港来游览一次,我愿负责办理香港入境手续及您的旅费。香港这地方,也许您可发掘到许多写作的资料呢! 这是信中主要的一部分,另外还有一部分,是批评敝大作的,使我闻过则怒,未便照抄年在《真理报》上发表。编入《斯大林文逊。本书总结了苏,以免动摇国本。当这封信来时,三千元港币已以寄到多日矣,这种“做了才说”的作风,好像不是酱缸的产物。而且,如果换了柏杨先生,我恐怕不会这么干法,一定要拖泥带水,把人折腾了个够。普通情形是,先写封信问问行情,等到糟老头回信感谢一翻之后,再教他造个名册,名册上当然有“受恩人”的祖宗三代和详细的考评,然后再委托信得着的王朝马汉,根据名册,再一次复查。像这么剑及履及,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实在不合乎酱缸文化。而且,凭良心说,如果换了柏杨先生,我绝不这么信托一个写杂文的糟老头,要行善事,我宁可走正路,寄给大官大衙门(如侨务委员会之类),真是名正言顺,不但救助了苦难朋友,而且还可能有些奇妙的官场副作用。 当这笔款项寄来之时,事前既没有警告,事后又很久没有说明,忽然间大批银子从天而降,实在是奇幻人间。记得那天老妻从门口接过华侨银行的通知,马上就气喘吁吁,号曰:“快来看呀,港币三十元。” 我老人家到底是有修养之人,虽然迫不及待把头伸出去,但仍镇定如恒。以极平淡无奇的男高音告诉她,不是三十而是三千元,她冷笑曰:“老头,你做白日梦啦,就是把你骨头卖啦,也卖不了一千五。”可是她一会工夫就冷笑不出来,而且,要不是我一脚把小板凳踢到她屁股底下,她真能当场坐地。 问题是,汇款人是陌生的,老两口胡思乱想了半天,也猜不出来。后来也不猜啦,立刻拔腿就走的人,便能守一而不化。③指人的死亡。《庄子·刻意》:“圣,老妻曰:“你干啥?”我大怒曰:“阿巴桑,你的头脑好不清呀,准是谁恤老怜贫,汇三十元救济你我的,大概写字之时,‘十’、‘千’不分。我得赶紧取出,等一会他发现了错误,来电报止付,就四在皆空矣。”她一看老头这么聪明,就更是起敬。 钱是在华侨银行领的,一比七,折合台币整整二万一千元,可买黄金八两有余,实在动人心魄。柜台上职员盘问了半天,又看了几次身分证,大概有点瞧不起的趋势,但他仍不得不忍痛照付。取了回来后,老妻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就俘了三千,买了一双棉鞋,又买了一个七钱重的戒指,随即云游四方,到处走动,向邻居那些死女人炫耀去啦。可是钱虽然跑不了,而这钱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一直提心吊胆,惟恐银行老爷敲门而进,正色曰:“老头,对不起,会计小姐那天拉肚,头昏脑涨,笔下错了个小数点……” 甲先生的信,是钱到了差不多一个星期之后才来的——他的姓名地址俱全,但遵嘱不能透露,因为香港环境特殊,一定有其不得已之处,但我也不能明目张胆说是我捐赠的。盖全国同胞,谁不知道柏老穷得叮当作响,这辈子既没有中过马票,更没有中过爱国奖券,却忽然涌出巨资,小报告和窝里斗二位先生听到,恐怕是有点致于未便。所以就用“甲”先生来代替,一则并未违背无名氏的吩咐,二则也避免往自己脸上贴金——即令没有发生致于未便节目,受惠的朋友真的认为我老人家这么好心肠,因而非常感谢,我就要浑身不舒服矣。 闲言表过,书归正传,甲先生买的敝大作用及《异域》,已如数寄去。给柏杨先生加薪一个月的港币六百元,早下了柏杨夫人的腰包载《经学理窟》:“义理之学,亦须深沈方有造。”清代将学问,剩下的买米、买盐、买油,所以遭不打算假装大方,往外掏啦。不过要声明的,六百元港币可是我老人家三个月薪饷,台湾实得的是低待遇政策。至于捐赠给《异域》中苦难朋友,一千八百元合新台币一万二千六百元——黄金四两,则打算在旧历年前,全部寄出,办法如何,明天奉告。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圣崽太多 圣崽太多 古人曰:“无癖不累,无癖不乐。”盖没有嗜好的人固然没有负担,但也没有快乐。有这么一个笑话焉,一位道貌岸然的家伙去检查身体,他说他年已八十,问能不能活到百岁大关,医生曰:“你喝酒乎?”他曰:“不喝。”医生曰:“你吸烟?”他曰:“不吸。”医生曰:“你喜欢泡女人乎?”他曰:“不喜。”医生曰:“然则你有别的啥嗜好乎?”他曰:“我啥嗜好都没有。”医生大惊曰:“那么,你活一百岁干啥?”那家伙回答了些什么,我们不知道,实在遗憾。他可能接受医生的当头棒喝,恍然大悟,弄上一点嗜好;也可能食古不化,茅坑里的石头,臭硬到底。不管他的反应如何,我们注意的是那位医生的意见。盖人和其他动物不同,人有人的生命内容和生活情趣。有很多朋友,把全副精力用到他自以为了不起的事业上,除了该项工作,对别的任何东西,都不屑一顾。我真为他祈祷,请上帝赐给他一点人性,再赐给他一点较大较远的眼光,否则真要像医生老爷说的,即令活到一百岁,甚至一千岁,跟马上寿终正寝,有啥分别? 凡是对人类文明和社会进化有真正贡献的人物,都有一种本行以外的爱好。即以爱因斯坦先生而言,他二十七岁时就发明了相对论,学问够吓我们一跳矣,可是他并不是整天把头埋到数目字中苦干,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拉他的小提琴。罗斯福先生领导自由世界击败轴心,宣布四大自由,其官其权,都够大啦,可是他却喜欢从信封上往下剪旧邮票乱贴,每天搞那些旧邮票,就得一两个钟头,此中国圣崽所谓“玩物丧志”,死都不肯为者也。至于那位拯救英国的丘吉尔先生,嗜雪茄如命,烟劲奇大,普通人承受不住,而丘先生不但吸了没得癌症,反而越吸越老当益壮,我们不能想象一旦断绝了他阁下的这种供应,该有啥现象发生。 中国可能是因为孔孟之道大行,朱熹先生之类的圣崽太多之故,专门讲究卧薪尝胆,闻鸡起舞。想当年吴国国王吴夫差先生为了报老爹之仇,派人站在门口,见他过来,就喊一声:“你忘记杀父之仇乎?”他曰:“不忘。”这种戏剧化的干法,在中国历史上受到最高的赞扬。把人的神经拉得像弓一样,看起来可以随进发和射,猛劲足能射穿八寸厚的钢板,其实拉的程度太紧,拉的时间太长,反而把弓拉疲啦,不但该射的时候射不出,即令射出,也射不了多远,我们最常见的口号是:“娱乐不忘救国”,好像一个逃学的儿童,书既没有念,玩也没有玩,国既救不了,乐也娱不好,弄得两头落空。 这不是说柏杨先生反对救国,而是对于那种无时无刻都在拉疲弓式的救国,十分提心吊胆。我也不是宣传嗜好第一,盖嗜好一旦压好他的本行,那就百无一成此采取普遍化的方法,而社会历史科学只有个别的东西,只,全盘都输。罗马皇帝尼禄先生对弹竖琴作歪诗,颇有一手,结果放火把罗马烧掉,断送老命。南唐皇帝李煜先生词学的造诣,空前绝后,用在填词上的精力,远超过用在治国上,结果被宋王朝的军队生擒活捉。所以,我们的意思是,一个人如果除了工作而没有嗜好,甚至还以“啥嗜好都没有”为荣时,该人如果不是一个庸碌颟预的木瓜,则一定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危险分子。不出毛病则已,出毛病就不可收拾。前面不是说过吴夫差先生乎?看他那股拼命的模样,一定以为他真了不起,他的下场如何,连小学生都知道。 伟大的工作有赖于深入的情趣,在这方面,有人有他们的一套,他们认为天堂也者,不是一个虚无缥渺的地方,而是三个实实在在使人迷恋的地方,曰:“《圣经》上”、“马背上”、“女人胸脯上”。后一个所在,最最妙不可言。哀哉,中国圣人从来不谈女人,好像当一个堂堂的正人君子,根本不应有关于女人的念头,真是他妈的一大骗局。而官崽圣崽,更来得精彩,他们甚至还口不言女哩。宋王朝第二任皇帝赵匡义先生曾咬牙曰:“俺视妻妾如敝屣。”表示大英雄以天下不念,事业第一,女人算老几。可是他见了李煜先生的太太小周后,却啥都不顾啦,还教画家为他画了一幅活泼的春宫。超级官崽中公然承认“女人胸脯上”的,历史上似乎只有汉王朝第七任皇帝刘彻先生一人,他曰:“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无妇。”仅这一点,姓刘的比姓赵的多少还像点人。 三上政策,实际上包括了整个人生。有些正人君于认为一提“女人的胸脯”,就是大逆不道,有碍前途,好像他娘一直到死都是处女似的,乃属于朱熹先生的一党,另当别论。我们说这些,并不是赞成女人第一,也并不觉得非女人不乐,但每个人似乎都应有一个“癖”,就是嗜好女人的胸脯,也比没有嗜好强。现在则轮到美国人矣,别看好莱坞铜墙铁壁,多少女人把头碰破了连门都碰不开,可是只要有一副大胸脯,挺而见之,就可以所向无敌。不但好莱坞,几乎全美国的男人和女人,两只冒火的眼都集中到女人的胸脯上,尤其是低开到胸前而露出乳沟的装束,能使全世界都为之喘气三分钟。据说伟大的胸脯和伟大的《圣经》一样地圣洁,英国都铎王朝时代,只有处女才有资格露之,结了婚的便不得不盖起来。君不见吾友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乎,她在垂垂老矣的时候,还穿着低领露胸的衣服,非她老来俏,硬耍风骚也,而是用以表示她守身如玉。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中国菜 中国菜 世界上只有中国菜色香味三者俱备,东洋大人和西洋大人,都得甘拜下风。以美国为例,不要看它地大物博,今天发明原子弹,明天发明核子弹,好像了不起模样,其实在吃的文化上,固是落后地区。美国食品,美则美矣,但吃到嘴里,其味实在是不敢恭维。呜呼,吃洋玩艺和吃糠似乎有异曲同苦之悲,别看它光彩夺目,引得你口水直流,却往往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吃。君没有见过洋婆子烧菜乎?盐放三公分。糖放五公分,兢兢业业,如临大故,不像是在烧菜,而像是在配药。我有一个朋友,从前在得克萨斯州立大学堂念书,因吃不下洋人的菜饭,弄得骨瘦如柴,便是太不明白中西文化的分别。盖吃中国菜是一种享受,不但是人生的美化,也是艺术的欣赏。吃洋大人菜等于吃药,那药即令是用银瓶玉瓶金刚钻瓶装着,药固是药也。如果一面吃,一面心中念念有词曰:“这一块牛油有热量三百卡路里,这一匙沙拉有维他命甲两万国际单位。”就会心安理得,快乐非凡。该朋友还算福气不小,听了我的言论,茅塞大开,乃以吃药的精神去吃饭,不出三个月,养得又白又胖,后来回国,纳入摇尾系统,当起了大号官崽。要不是我一番指点,恐怕他早葬身异域。 我们拼命赞扬中国的菜妙不可言,当然因为我们是中国人的缘故,但我们也有客观的根据,不完全是义和团干法。阁下调查过没有,世界上只有中国饮食是不靠国力而纯靠艺术选诣,侵入各社会的,美国也好,日本、韩国也好,法兰西、巴西也好,处处都有中国餐馆。固然也有日本料理,但那是日本皇军开枪开炮的遗迹。固然台湾更到处都是西餐馆,那更简单,想当年鸦片战争,英夷船坚炮利,不但把鸦片打进来,也把西餐打进来。现在美援第一,美利坚大人满街都是,干洋务的朋友多如牛毛,西餐的势力固方兴未艾。独中餐最怪,啥都不靠,只靠自己的真实本领和高度的艺术成就,竟打遍了天下,洋大人只要吃上一顿,包管心服口服。 其实随着国运的不济,烹饪这一行也受到影响。即以台北街头而论,够水准的馆子就不多,若渝园,若状元楼(此楼好像专门教人中毒拉肚子),若峨嵋餐厅。还有其他的第一饭店,中国饭店,手艺虽然不错,可是那种地方,乃花公款和送红包的地方,柏杨先生之流的升斗小民,只配在站口舐舐嘴唇。其次小一点规模的馆子,做出来的东西,其色之劣,其香之不对劲,其味之莫名其妙,能把人气得痛欲生。国内尚且如此,国外的“中华料理”更不用说啦,荒腔走板的程度,较国内更为精彩,猪肝面不是猪肝面。炒豆腐不是炒豆腐,乱七八糟,胡搞一通。有一次我在韩国一家中国馆,老板把乌鱼子都放在杂碎里,你想那还能吃乎哉?白糟蹋了我三两银子。 (柏老按:一九六零年代,台北馆子不过百余家。一九八零年代,台北馆于六千余家矣。文内所提到的,现在差不多已沦为七流八流,或被淘汰。人世沧桑,能不惑乎。) 问题是,别看外洋的中华料理不堪下咽,中国人见了摇头,却是颇蒙洋大人青睐。据非正式统计,洋大人光临中国餐馆,远超过中国人光临,盖中国人自幼吃中国菜,一个个都是顶尖的知昧官,对于把乌鱼子也算杂碎的干法,倒尽胃口。可是洋大人不然,不要说把乌鱼子当当杂碎,吃得津津有味,就是把西瓜皮当杂碎,也一样吃得津津有味。一则震于中国菜的威名,二则也确实满口生香。呜呼,仅仅在吃的这一方面,生为洋大人便是一种惩罚。早上起来,灌上一瓶牛奶,便匆匆而去;中午更是可怜,或三明治,或热狗,再加上一杯咖啡,一个人蹲在墙角,寂寂寞寞地闷吃;只有晚饭比较丰富,可是以他的收入,如果换吃中国菜,包管有更妙的滋味。有些洋大人不甘心中国占先,就搬出科学武器,宣称经过化验,中国的那一套,像燕窝啦、海参啦,统统是些废料,没有一点营养价值,即令有什么维他命、荷尔蒙,其数量也微乎其微。不过,它们有没有营养,是一回事;其做法可口不可口,是另外一回事——吃饭吃药的基本差异固在此。 据说,人生三大享受是:“住西洋房子”、“娶日本太太”、“吃中国菜”。发明这三种享受的朋友,真应该得诺贝尔奖,无论如何,西洋人盖的房子属于上帝杰作,柏杨先生从前茅塞未开,心里一直有一个疑团,那就是,北京紫禁城里有座富丽堂皇的皇宫,为啥不把中央政府放到里面乎哉。自从清王朝下台鞠躬,溥仪先生被赶了出去之后,乃改为博物院,我就非常奇怪,即令不把中央政府放到里面,如接待待外交使节,似乎也可利用。世界上所有由君主变为民主的国家,政府差不多都仍设在原来皇宫,我们何必特别谦让?这疑团一直到我有机会前去参观一番,才算恍然大悟。盖中国宫殿建筑,除了那个飞檐溜瓦的房顶,还不无可取外,其他方面,无不糟到了牛角尖,成了无可救药的绝症。夫中国皇宫是中国建筑的精华,但该精华至少有两点,暴露出来我们住文化的低落(我说这话,毫无卖国之意,义和团朋友尽可不信,千万别向治安机关打小报告)。一曰柱子多,进得宫门殿门,但见左也是柱子,右也是柱子,前也是柱子,后也是柱子,好像到了长安碑林,使人疑心每个柱子底下都埋着一个尸体。另一个日光线黑暗,宫也好,殿也好,虽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但其阴气森森的程度,和乡下藏萝卜的地窖,没啥分别。当皇帝当然十分舒服,柏杨先生这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弄个皇帝干干,可是如果仅就他们住的寝宫而言,我宁可仍伏在我的明窗净几之上写杂文。和英国白金汉,俄国克里姆林,法国凡尔塞,德国波茨坦,比较起来,中国同胞应该羞得上吊。盖在这一点上,外国月亮比中国月亮圆得多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外国月亮圆 外国月亮圆 在建筑方面,外国月亮就比中国月亮圆,中国月亮不但是扁的,而且也暗淡无光。不要说荒村僻壤,纵然在台北街头,有时候也使人触目惊心。西洋式的公寓既实用又漂亮,而台湾式的公寓就窝囊得很,进得门来,长方形一块,用木板在其中圈成两上或三个房间,旁边留着狭长一条两道,好像大棺材里套着小棺材,既不通风,也无光线。鸣呼,房子这玩艺实在不简单,因是科学,也是艺术。科学者,盖起来的房子必须坚固。君记得一位颇负盛名的老建筑师乎?凡是他设计的工程,到后来,天花板必然轰然而垮。这件事发生在四年之前,报纸上也记载,便是科学上欠点功夫也。前些时俄国人曾吹牛曰:纽约帝国大厦盖得歪歪斜斜,正象征丑恶的资本主义,而俄国建筑师却能把高楼盖得笔挺。这牛吹了出去,“自由世界”建筑师的大牙,一齐掉了个光。盖楼房如果太高,好比说如果超过四十层或五十层,上下就不能垂直,为了应付高空多变而强力的气流,大厦必须有点弯曲,而且还得有点弹性,不能硬得像一块生铁,否则太刚则折矣。不要说你是俄国人盖房子都得遵循一定之规,即令你是阿比西尼亚人也得遵循一定之规,花样可以随便出在艺术上,不可以随便出在科学上也。 世界上每一个有相当程度文化的国家,都拥有巨大雄伟的建筑,只我们中国,啥都没有。南京是六朝所在,而今宫殿何在乎哉耶?连一砖一瓦都没有矣。固然还有一个“明故宫”,可是明故宫却是一个飞机场。西安也是古都之一,作为国都凡一千一百七十一年之久,什么未央宫焉,阿房宫焉,也是一砖一瓦都没有矣。洛阳亦然,历史上和文学上对洛阳的歌颂最多,而洛阳女儿艳如花,和金谷园同时闻名于世,而今啥都不剩,不要说魏晋的皇宫不见啦,金谷园也成了一个破落的荒村。洛阳城内更一塌糊涂,矮矮的房子,窄窄的街道,还赶不上台湾三等村镇。开封似乎比较好一点,还有一个宋王朝的宫阙废墟,当地人称之为“龙亭”,该龙事也不过一个砖砌的高强,既不庄严,也不雄伟,三千个龙亭加在一起,不如一个法国的凡尔塞——不要说三千个龙亭,就是三千个北平紫禁城里的明宫清宫,都不如一个法国凡尔塞也。 我说这些,是想表示外国的建筑月亮,确实比中国圆。呜呼,到日本可看到电视塔,到美国可看到帝国大厦,到欧洲或到印度,可看他们古老的和雄伟的建筑,并可借着建筑物内发生的事件,认识他们光荣的历史。只有中国国土上,一片荒凉,五千年光荣传统,只有书本为证,怎不使我们黄帝子孙,自怨自艾哉。 中国人在建筑学上一无成就,大概和圣崽太多,圣崽的势力又太盛有关。夫圣崽者,乃折丧人类灵性的一种丑恶巨斧,偏偏中国特产这种玩艺者形之用,不得相异”。并以刃利相喻,认为神之于形犹利之,以致搞了个天昏地暗,你我小民,有啥办法?圣崽们天生地专门跟科学跟艺术作对,对于任何新的发明、新的创作和新的改革,统统恨之入骨髓。大家都用脚步行,你却发明了独轮车。大家都用牛耕田,你却用牛去拉车,而车上竟然坐着你的太太——用牛拉车已够圣崽生气,你太太再那么漂亮,圣崽们的气就更膨胀。大家都住在茅草棚里,你却烧砖盖屋。大家都住的小房子,你却盖了一座高而且大之楼,圣崽们的气就更加不可遏止。于是乎一面宣传颜回先生连枕头都没有,所以十分伟大;一面攻击别人求进步、求幸福的行为,是“奇技淫巧,以悦妇人。”罪名既那么沉重,圣崽对自己的故步自封,便心安理得矣。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新三从新四德 新三从新四德 西洋太太中,以美国太太最为顶尖,最具代表性,有充分的知识,有独立的财产,有谋生的能力,有无数以女人利益为前提的妇女团体,又有搔首弄姿,勾搭男人本领。呜呼,只要有其中的一项,便会无敌天下,何况兼而备之乎?犹如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臭男人便是很难唬她们矣。在某一个角度来看,上帝创造万物,真是公平万状,首先叫日本发明和服,又小又硬,以惩罚日本焉;接着叫中国发明了旗袍,以惩罚中国女人焉;最后则叫美国培养出来美国式的太太,刚健婀娜兼泼辣刁蛮,似乎是专门作为惩罚美国男人之用。中国太太本来是以三从四德叫座的——三从者,“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没有结婚之前,听老爹的话;结了婚之后,听老公的话;不幸老公一命归天,则听儿子的话,女子们如果奉行唯谨。当一个男人真是舒适得哎哟哎哟。三从似乎仍不够劲,接着还有“四德”的学说,四德者,妇德,妇言,妇容,妇工。妇德,大概指的是三从而言,一个三从牌的女人,才叫道德高超,而且既贞又烈,你就是送给她一栋花园洋房加上一部汽车,她连陪你跳一次舞都不干。妇言,不但贞烈,而且还会说温柔缠绵,丈夫听了既悦耳又窝心的话。丈夫脾气上来,骂了个狗血喷头,即令她有一百分的理,也不顶嘴,更不说对骂啦,反而低声下气,向他解释陪罪,如果是她的错,那就更不用提啦,她的嘴更甜得像蜜。妇容,容颜和蔼也,一辈子都是笑嘻嘻的教男人高兴,不但不敢怒,也不敢愁,不但不敢表示悲哀,也不敢表示痛苦。老公一旦发了脾气,臭揍一顿,她还是满面笑容,不作兴啼哭,盖啼哭起来,老公就更不耐烦,就更生气矣。妇工,织布焉、纺线焉、种田焉、灌溉焉,啥苦活都会,至于做饭洗衣,更不在话下。 呜呼,发明四德的是班昭女士。发明三从的是谁?尚待查考。全中国的臭男人都应凑份子请她们二位喝一杯。按说中国女人比日本婆子还要教臭男人心痒才对,可是,自从鸦片战争之后,欧风东渐,中国的老一套,垮台的垮台,完蛋的完蛋,不垮台不完蛋的,苟延残喘,寿命也不太长。三从四德的名目尚在,而内容全变。盖现代女子,未嫁的从男朋友,已嫁的从女朋友,丈夫死了的从乱七作糟朋友,此新三从比旧三从厉害得多啦。结婚之前,涂脂抹粉,疯疯癫癫,父母的话使她“烦死啦”,父母的意见也千篇一律地归纳为“老顽固”,心目中只有男朋友焉,教她逃学她逃学,教她向父母宣战她宣战,教她反抗“礼教和家庭的迫害”,她就反抗,教她偷钱偷东西,去“人生几何,对酒当歌”,她就偷之,唯男朋友的话是从,是一从也。结婚之后,度蜜月的那一个阶段还好,一旦蜜月过去,新娘就开始发现她嫁的丈夫竟是一个奇大混蛋,这也不如意,那也不对劲,百般失望,此时该臭男人的地位逐渐没落,同性的朋友取而代之。张太太穿了一件怪旗袍,她要从之;李太太穿了一双怪皮鞋,她也要从之;王太太家有一个电冰箱,她更要从之。赵太太出门必汽车嘟嘟嘟,她眼睛大睁,更是非从之不可矣。从不上就闹,小者猛噘其嘴,合家不欢,大则就不用说啦,此之谓唯女朋友的模样是从,是二从也。 从前女人,丈夫死掉,就安分守己,关在家里,教养子女。而现在则不行矣,除了少数真正值得崇敬的贞节女士外,大多数当太太的,一听说成了寡妇,起初可能真的又哭又喊,表示非自杀不可,家人如果防范不佳,也可能真的吃点巴拉松。可是过了些日子,则朋友开始如云,如果自己再长得年轻貌美,朋友就更多啦,有女性朋友焉,有男性朋友焉,有善良朋友焉,有坏蛋朋友焉,有想娶她为妻的朋友焉,有想把她当情妇的朋友焉,有想仅揩揩油的朋友焉,有只不过跟着她吃吃油大的朋友焉,有骗她几个钱的朋友焉,有骗她几分感情的朋友焉,反正是乱七八糟,挑也挑不清,分也分不明。有的劝她守寡守到底才对得起过去的爱情;有的劝她算了吧,嫁给打狗脱王去美国也不错;有的警告她去美国还不是要自己洗碗拖地,不如嫁给张老板,有的是钱,汽车洋房,无一不备;有的劝她找个小白脸过几天快活日子,才算不虚此生。至于上了年纪的女士,则吃斋有吃斋的朋友,打牌有打牌的朋友,来来往往,无非是三姑门婆,帮忙帮闲,气象万千,唯乱七八糟的朋友是从,是三从也。 三从既已成为今天这种惨不忍睹的局面,四德又如之何哉?第一德“妇德”便叫人气喘如牛,这年头贞操观念大变特变,去年不是有一位电影明星的太太,以和野男人有一手为荣乎?事关风化展的普遍规律的科学。②指社会历史现象本身所固有的辩证,不谈为宜。便是最普通的和丈夫相处之道,似乎也走了模样。从前的家庭中,妇女都是以婉顺为美的,到而今当丈夫的还没有多说两句,太太的黄脸像银幕一样拉了下来,如果做丈夫的人性未混,受不了那种气,又多说了两句,好吧,看谁的嗓门高吧!别看有些太太在交际场合中风度翩翩,弱不禁风,好像你打一个喷嚏她就要栽筋斗,可是一旦发作起来,简直像赵子龙先生大战长板坡,在斗室之中,一身是胆,所向披靡。有理的时候,固然气壮如虎;无理的时候,眼泪就是理;泪越多,理越大;哭的声音就越高,自己阵地就越坚强。此时如果把该镜头卖给拍电影的,准可发一笔大财。 至于第二德“妇言”也今古不同。现代妇女,大概投胎时小鬼都为她们动过削舌手术,哇啦哇啦,啥一知半解的话都讲得出。这两天报上不是登载越南大权在握的吴廷瑈夫人谴责佛教的谈话乎,吴夫人虽然是越南人,她的荣华富贵虽然来自越南,她的社会地位更是靠着可怜的越南小民。可是她却不说越南话,而说的是殖民时代主子法国的话,这种假洋鬼子的干法,乃落后地区有头脸女人的特征之一,美国人特别提出来,觉得好笑,柏杨先生则觉得没有啥好笑的,不过是半瓶醋罢啦,一天到晚哗啦哗啦乱响,此之谓新的妇言。 第三德“妇容”。从前妇容,讲的是对人和颜悦色,现在则一笔勾销。当小姐,凛凛然如庙里的神像,多看她一眼就说你色狼,不看她一眼就说你死鬼模样。嫁了之后,如果丈夫有财有势。或有点别的可吹牛的玩艺,声势就更雄壮。刚来台湾时,我有一位朋友在某地方法院当首席检查官,其太太的神色便锐不可当,她对任何人说起她的丈夫,向不提名字,而只提“首席”。有一次,我去她家串门,她开口就曰:“你看,你和首席是老同学啦。”“首席这个人,啥都精干,就是不会贪污,对部下再好没有。”说这些话时,气不发喘,面不改色,我真想脱下破鞋照她玉脸上就是一顿。当时虽然没有下手,以后也再不来往。后来“首席”翘了辫子,房子被赶,她哭哭啼啼到处奔走,才不再“首席”矣。这属于对人,还可敬鬼而远之,躲上一躲。至于对于己的“容”,就躲不掉啦:当丈夫的三天没有钱缴柜,妻大人的耳朵都会发青;一星期没有缴柜,则脚趾上也会发青矣。而一巳把她领到拍卖行,请她随随意买十件,你看她笑得露白牙吧;如果再给她两张环游世界的飞机票。一张美国公民证,一本可透支三千万美元的旅行支票,呜呼,她笑得不但会猛露其牙,恐怕还会猛脱其衣也,此之谓新的妇容。 “妇功”是第四德,不要说纺棉织布,便是煮一点饭,做一点菜,有几个女士能胜任愉快乎?我有一位学生以《易经》中的河图洛书的神话传说和西汉董仲舒的天人感,去年结婚,一定要请老师师母阖第光临。届时驾往,等得肚子雷鸣,学生奔走于厨房与客厅之间,张惶失措,汗如雨下。老妻乃到厨房观察,原来新娘子用了五加仑煤油都生不着煤球,烟雾飞腾,好像失火,正倚在墙角,一面哭一面骂两个老不死的客人哩。盖她在大学堂读的法律,只会对被告起诉,不会掌灶也。这一类的女士多啦,你说跳舞焉、游泳焉、划船焉、开汽车骑单车兜风焉,样样精通,可是一旦弄点吃的喝的,便得一手热执勺,一手执食谱,阁下记得一则对话乎,一对新婚夫妇,太太遵书炮制之后,丈夫喝了一口汤,其味奇特,马上就呕。太太曰:“一定是少放一样东西。”丈夫曰:“非也,一定是多放了一样东西。” (柏老按:六零年代,厨房只有用煤球的。八零年代,家家瓦斯矣。进代进步,一日千里,回想当年,恍如隔世。) 然而,并不算稀奇,遇到半瓶醋女人,还以她不会烹饪为荣哩。而且像宣传福音一样,见人就引经据典,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半瓶醋。这种朋友,柏杨先生也颇为有之。该朋友乃鸭毛级的官崽,太太美而贤,但我就是怕该太太,不是怕被她的汽车压死,也不是怕被她的高尔夫球棒把敝头打一个洞,而是怕她的宣传。她一见我的面就唱曰:“哈喽,迷死特,迷死特……”我急应曰:“敝姓柏。”她曰:“迷死特柏,你看我手粗了没有?”我曰:“没有没有。”她曰:“约翰就是不切世实际,厨子昨天走啦,我们用不起,我一个月才给他八千块钱(现在一个大学堂教习,每月不过四五千元),人家却给他一万四千呀。我说叫司机(表示她有汽车)代做一天有啥关系,约翰心疼他,说他开车太累,昨天搞了一顿稀饭,害得我手都起了泡,今天一气,就叫副官(表示她有副官)打电话叫馆子送饭。”如今柏杨先生比刚来台湾时更老奸巨猾得多啦,故不再兴脱破鞋接她玉脸之念。然而此之谓新的妇功试问你的观感如何?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呆帐 呆帐 当铺和银行的主要分别,在于当铺必须用东西作抵押,而银行则不一定,有时候固然要东酉作抵押,有时候没有东西,仅凭信用也是一样。世界上只有中国的银行,完全当铺作风,硬是非抵押品不可。一谈到信用,咦,信用是啥?多少钱一斤?你说你有信用,拿出你的信用瞧瞧?你不是开纱厂乎?你能把棉纱搬到我仓库里,我就借给你钱。你不是开纸厂乎?你能把成纸搬到我仓库里,我就也借给你钱。假如不你不能如法照搬,不要说借钱啦,连屁都借不到。 我们并不反对银行借款也要抵押,而只是反对每一笔都要抵押。说到这里,一定有开银行的朋友曰:“我们也有信用贷款呀。”我承认也有信用贷款,但贷到该款的靠山似乎不是“信用”,而是“权势”,不过顶着“信用”的帽子而已。有人说凡是“信用贷款”的,百分之百有其凶恶的后台,甚至他本人就是该凶恶的后台。我想百分之百未免口满,一万人中可能有一个半个是纯靠信用的也。于是又有人说啦,现在银行呆账这么多,已够受的,再不发扬当铺精神,大家风起云涌,纷纷来借,岂不成全了呆账,银行岂不关了大门乎哉? 关于呆账,研究它的文章多如牛毛,有的分析它的原因,有的提出救济防止之道。不过,我真想奉劝那些正人君子,有闲工夫不如去看蚂蚁上树,不必再纠缠这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结啦,越纠缠越不清,再纠缠一百年也没有用。旧的呆账谁也要不回来,而以后新的呆账势必一年比一年增多。你阁下如果爱国心重,硬不肯相信,那么敢和我赌一块钱乎?盖呆账债主借钱,并不靠他的信用,而靠他的权势,权势一天不垮,此账就一天清不了也。 这也并不是没有妙法,最简单的一法是:最高元首赫然震怒,把呆账交给台湾警备司令部,一律逮而捕之,然后给他一个限期喻老《韩非子》篇名。以博喻方法发挥老子思想。提出,超过限期不缴,立即执行枪决。你看他还账还得英勇吧。此法当然有点窒碍难行,于是柏杨先生又有一法,那就是请一批地痞流氓,组织一个讨债公司,把名单开给他,讨到了对半分,由该公司派出干员,找到呆账大王,不问三七二十一,先痛揍一顿再说,你同样也可以看到还账的英勇场面。否则的话,写再多的文章,开再多的会,把全国的油墨都用光,把开会朋友的舌头都磨掉,啥用都没有。 欠账的人往往是可怜兮兮的弱者,只呆账大王是凶恶分子,好像西班牙斗牛的角,尖而且硬,锋利无比,谁都不敢碰,不要说银行不敢碰,连财政部都不敢碰,碰的人无不肚破肠流,一命归天。君不见台湾银行叫得最厉害乎。其实那不过叫大家瞧他们急啦而已,并没有真心去办,不要说签报全国最高元首啦,甚至连名单都不敢公布。盖诸牛角异常可怖,准许你叫,已够民主矣,再进一步的话,别以为董事长焉、总经理焉,平常尾大不掉,到时候一纸使命下来,照样得卷铺盖。 真正有信用而无倚无靠的小民,有谁呆了银行的账乎?一则他根本借不到钱,想呆也呆不起,二则即令吉星高照,借到了钱,他也呆不住。有些小子不明此中道理,竟然也相要赖,结果法院不声不响,封了他的大门。 呆账的来源,除了权势,还有红包。《拊掌录》上有一则故事:从前有一个县太爷到任,雄心勃勃,要大刮一番。县政府有个衙役阶级性。在阶级社会里,各种哲学学说都隶属于一定的阶级,,为了未雨绸缪,就心生一计。有一天,趁着四下无人,向县太爷跪禀(现在当然是鞠躬矣)曰:“大人请到厢房一走,家兄有话面告。”县长是聪明人,知道必有文章,到了厢房一看,果然有一包银子放在椅子上,心中大喜。于是乎又有一天,该街役不知道犯了啥法,应打四十大板,已经掀翻在地啦,他就号曰:“大人请看家兄之面,高抬贵手吧。”县太爷曰:“你家兄是谁?”答曰:“就是厢房里坐的那一位呀。”县长一听,口干舌渴,只好叹曰:“我和家兄是生死弟兄,怎能不照顾于你。呆是你既然犯了国法,不打几下,徒坏我的前程。这样吧,只打椅子腿,你趴在地下拼命喊冤枉就行啦。” 可账之要不出,是“家兄”在厢房里坐的关系。他阁下之坐也,如泰山石敢当,谁也木法度。银行咆哮如雷,不过打打椅子腿而已,怎么讨得进来哉?嗟夫,前面我们说非抵押不行,还算只说了一半,实际上是,仅只靠抵押仍然不行,还得有够能量的“家兄”,才能把款贷到。我有一位朋友,在某地开了一个小型的水泥厂(“小型”也者,是他客气,资产至少也有两千万元)。谈起初创业时向银行贷款情形,老泪都能流下一缸。上自总经理,下至守柜台的朋友,一个个当铺掌柜嘴脸,蛮横、轻蔑、优越感、施舍感、救济感,而且不由分说。每次前往接头,都好像刚强奸了他的女儿。 最苦恼的是,送红包是一种顶尖的学问。写到这里,柏杨先生又想起一事:若干年前,吾友臧启芳先生去某国讲学,怎么办都办不到签证,眼看时间已届,对方一个接一个电报,他阁下心急如捣,知我足智多谋,向我请教。我连大脑都不费,就告之曰:“你明天再去,把两百元美钞夹到护照里,然后向该家伙一哈罗,不要说第二句话就行啦。”他大惊曰:“这不是公开行贿乎?”我曰:“谁说不是?”他曰:“柏老柏老,你存心坑人,届时他一翻脸,把我往派出所一送,我就吃不了兜着走矣。”我曰:“你所以没有前途,就在于此,中国乃红包之国,收也好,送也好,需要高深的艺术。但洋大人立国尚浅,在这上不太讲究,所以干啥都利落得很。”经我这么指点,他阁下如法炮制,果然,该洋大人把钞票往抽屉一塞,喊一声曰:“在我这里啦!”不到五分钟,签证到手。 呜呼,该国乃无传统文化之国,所以方便异常,如果换了中国官崽,便不能如此矣。很多华侨朋友论困难;第31—65节阐述了作者自己的人本学唯物论观点。,回国投资,就常有这种无从下手的茫然之感,盖“一关一关又一关,关关不断;一山一山又一山,山山相连。”要行贿又不敢,不行贿又不行,真能急出来癞痢头河南省乡下,有一名戏,嘲笑妓女撇清的,唱曰:“你乱摸只管乱摸吧,俺可不是那种人。”“你亲嘴只管亲嘴吧,俺可不是那种人。”“你脱我裤子只管脱我裤子吧,俺可不是那种人。”咦!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用科学方法 用科学方法 大家既然一律“俺可不是那种人”,嫖客先生就必须有其慧眼,不过问题是,嫖客先生万一倒运,摸到良家妇女身上,顶多不过吃一个耳光,再顶多也不过挨一顿臭揍,然后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走路,好像没这回事一样。可是行贿行错了对象,就大发了矣,到时候人赃俱获,百日莫辨,甚至再往法院一送,就更糟啦也。 ——在这里,柏杨先生又要插嘴啦,台湾法律,对行贿受贿,是双罚制的,受贿的官崽固然犯法,即是行贿的混蛋,也照样有罪。立法者一厢情意的想法是,官崽纵然有心要钱,混蛋也不敢给。这种想法跟柏杨先生家四岁小孙女的想法一样,天真纯洁,可喜可爱。呜呼,事实上却是,因大家都在犯法,反而把双方揉成了联合阵线,官崽一口否认受贿,混蛋也发誓没送过一分钱。于是乎,受贿的官崽反而得到国法的保障,他可以向混蛋警告曰:“我拿你的钱,你可别生歪心眼,案发啦你也一样坐牢。”双方既然利害相同,日子久啦,不但是联合阵线而已,简直结成一体矣。 我想,消除贪污的方法之一,似应采取“窝里反”政策。君不见悬赏捉拿强盗乎,再英勇的土匪头,都当不住官方的悬赏。悬赏一块钱当然没用,可是如果悬赏美金二十万元,那就足够其助手神魂荡漾、大义灭亲矣。治疗贪污,最好把行贿受罚这条取消,那就等于在他们非法行为中,埋伏了饵雷,足以减少乱刮的镜头,阁下以为然乎? 这都是题外之话,反正是,在现在这个社会里,行贿是一种艺术,我想官崽大学堂真应该设立一个“红包系”有三种类型的文化。第一个是文艺复兴时期(14—16世纪)的,专门研究行贿之学。再不然就索性红包合法化,设立一个红包管理局或红包服务中心(红包管理委员会也可,不过多容纳几个吃闲饭的家伙),由柏杨先生担任局长,把全国红包,集中于此,然后用科学方法,合理统筹分配。好比说,你阁下想在银行贷款二十万元,依目前行情,请吃酒家焉,北投洗澡焉,送一个电冰箱焉,再加上“笑脸代金”,总得一万五千元左右,那么好啦,你就把一万五千元交给红包管理局,由红包管理局给你一张贴着印花的收据,凭此收据,前往办理贷款,啥刁难都没有,当天就拿到钱。你阁下既不必摸索钻进,当铺掌柜的也不必褒贬你的新大衣,省下来的时间去筹划你的事业,国家要不强,不可得也。 然后红包局左调查右调查,弄清来龙去脉,就分别如数送上,经理先生二千元焉,协理先生二千元焉,放款主管四千元焉,对保的一千元焉,凡是经过手、盖过章的朋友,每人五百元焉。红包局围五百元作为经费,柏杨先生则留五百元下了腰包。如有剩余,缴给国库。 这里说的二千元三千元,当然不是一定之规,红包局既用的是科学方法,当然知道每一笔钱谁应该得多少,故诸官崽大可放心。我想这是澄清吏治的妙法之一,柏杨先生能发明这个妙法,可谓伟大不可名状,忧国志士,盍兴乎来。 银行里的规矩似乎最多,似乎最没有漏洞。可是,实际上不过鬼打架。以开户来吧,按照规定,三次退票符合说一种真理观。认为真理就是认识同对象的一致或,成了拒绝往来户后,两年内不能再开户。——说起来开户,也是世界十大奇观之一,一个人如果不钱想存到银行里,以常情判断,应该简单得很吧,可是你阁下不妨弄两千元存之试试,还拿不到支票簿哩,而必须在乙种户头内存满了三年(大概是三年,记不清啦),而且每天平均要有五千元,才有资格申请正式甲种户头。银行一旦到了这种地步,当铺都不如,一副冥顽不灵的愣相,就跟丛林里蟒蛇一样矣。前些时还有些畸形人发明了一种法规,该法规规定,开户要缴全家户口誊本,以便调查亲属内有没有拒绝往来户的,如果你的父亲大人或你的弟弟哥哥中,有一位是拒绝往来户,“不自殒灭,祸延阁下”,你就连存款资格都没有啦。呜呼,世界上只有野蛮民族和野蛮政府才实行亲属连坐,古时候有灭九族灭十族的镜头,鲜血淋淋,有权势的小人心中无不大悦,想不到如今还有这种畸形观念往外乱冒。幸亏该法规没有实行,否则的话,更狗娘养的也。 不管怎么说吧,开户困难对不对是一个问题,开户困难的事实,既已形诸法规,俨然,看起来跟真的一样。可是那不过是专门对付小民用的,有权势或有家兄的朋友,却随时都可以照开不误。有人说开一户的代价是两千元,你只要付出两千元,当天就可以拿到支票。又人有说,财政部督察之类的官都发了财啦,不靠别的,仅靠介绍开户就买了洋房。我想这些话都是胡说八道,打死我我都不相信,盖相信啦,岂不吃官司乎哉。 不过我倒是亲眼看见有些拒绝往来户的朋友,神通广大,头一天拒绝往来,第二天就弄又到一本支票。也有些新户头的朋友,根本没有经过三年的“考查”,照样可以掏出支票教你开开眼界。这不过是芝麻小事而已,出动家兄,也不过二三千元,如果遇到大焉的,家兄恐怕得是个大胖子才行。于是乎,到时候他不呆账,难道王八蛋呆账乎? 前些时何凡先生在台北《联合报》上介绍了一件怪事,说他的朋友在郊区开了一个橡校厂,向交通银行接洽贷款,第一天见了该行的阮经理,第二天该行就派了一位杨先生去调查lange,1834—1900)先后提出了詹姆士—朗格情绪论。主要,当天就决定妥当。何凡先生对该事大为惊奇,所以才在报上嚷嚷,而该橡胶厂老板也受宠若惊,才逢人就“哇啦哇啦”乱叫。关于这件事,柏杨先生原则上不肯相信,向何凡先生探询究竟,他说确确实实,绝对没有权势在里面捣鬼,也没有家兄在厢房里高坐,但其爽快利落,好像是真正的银行家,而不像是当铺掌柜的。嗟夫,这样说来,中国还可有救,一时亡不了哩,因此我想建议最好把别的银行那些当铺掌柜型头目,用绳子拴起来,拉到交通银行,让他们参观参观,以便头脑稍微醒一醒,则岂止工业界之福,也是国家之福。如果一直这样下去,大家都硬蹲在酱缸里自得其乐,终有一天,被酱得七窍流血。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灵性衰微 灵性衰微 中国古时候有没有音乐,有没有舞蹈,有没有文学,凭天地良心,我不知道。万一有的话,会不会像古书上说的,有那么奇妙,我也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古书上既然提过该事,即令没啥了不起,想来有倒一定有的。不过,那都是想当年的事啦。春秋战国之后,皇帝和孔丘先生的徒子徒孙结合,既得利益和理论根据结合,人类精神生活遂逐渐酱住,两千年下来,既令没有酱死,也被酱得四肢麻木,连一声有灵性呻吟都哼不出来矣。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柏杨先生正在四川当教习,晚上十时左右,收音机忽然广播出日本投降消息,这简直比跌跤捡了一块金砖还要晴天霹雳。刹那之间,全学堂师生奔到广场,如疯如狂。有几个不老实的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弄了点木柴。还生起营火。呜呼,这种镜头,读者先生在电影上看得多矣,营火熊熊,火焰冲天,男男女女,老老幼幼,团团围绕,舞蹈的舞蹈,高歌的高歌,杯酒上举,感谢苍穹。那一天,柏杨先生也巍然在场,而且也热血沸腾,盖国家百年大耻,雪于一旦,是笑得连尊嘴都合不住。可是,即令在最顶尖快乐的时候,笑容不能一直下坠,不久我就发现场面有点不对,大家生着了营火之后,虽然把它团团围住,却既没有舞,又没有歌,脸上最初的笑容收敛了之后,终于黑压压一片,好像一大群呆头鹅,营火四射,在大家没有表情的脸上,摇动着焰影,寂寞而沉闷。假如这时有一位月球上的朋友忽然光临,准以为是谁寿终正寝,大家来火葬他哩。 大家为啥不舞?又为啥不歌?非不肯舞、不肯歌,而是舞不出来、歌不出来。也有几位东北籍的学生,忍耐不住,想起了秧歌,出而扭之,当时尚不知道已有人提倡那玩意,只不过觉得那种扭之,虽有点像西班牙的土风舞,但却缺乏一种高级情操的韵味,用之锻炼身体,足足有余,用之表达感情和表达美感,便实在抱歉。所以那几位扭了几下,既未有人附和,又未听到掌声,只好自动下台鞠躬。他们下台鞠躬之后,广场上虽万头乱钻,仍然只剩下营火一堆,一堆营火。诚如虞姬女士唱的:“好一派凄凉光景。” 嗟夫,中华民族固是一个伟大的民族,但被酱了两千年之久,灵性逐渐衰微,奄奄一息。因之中华民族不得不堕落成为一个没有动作的民族认识的作用。主张有的放矢,反对“论高而违实”。主张以礼,也堕落成为一个没有声音的民族。谈起音乐舞蹈,虽然古已有之,而且这个也曰,那个也曰,引经据典一大堆,好不热闹,但实际上却早酱僵了矣。柏杨先生当时也同样地眼如铜铃,假如我会唱的话,早去唱矣,假如我会舞的话,也早去舞矣,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空自着急。盖从小到老,都在猛学正人君子,而当正人君子第一要义就是非礼勿动的。男男女女抱在一起,手拉着手,摇头摆尾,前仰后合,圣人在棺材里都能气得“咯吱咯吱”咬牙,行为不检到这种程度,一辈子都别想当官。偏偏中华民族最大的特征是人想当官,怎能不把凡有灵性的玩意,都当作洪水猛兽耶? 《儒林外史》第十三回“马纯上仗义疏财”,写的是马二先生的故事。马二先生属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知识分子代表人物,他对蘧公孙先生说的那段话,真知灼见,惊天动地而泣鬼神,世人不可不焚香拜读,书上曰—— 马二先生问道:“先生名门,又这般大才,久已高发了,因甚困守在此?”公孙道:“小弟因先君见背得早,在先祖膝下料理些家务以道释佛的佛学思潮,宋明理学对道家思想有指斥,也有吸,所以不曾致力于举业。”马二先生道:“你这就差了,‘举业’二字,是从古及今,人人必然要做的。就如孔子,生在春秋时候,那时用‘言扬行举’做官,故孔子只讲得个‘言寡尤,得寡悔,禄在其中矣。’这便是孔子的举业。讲到战国时,以游说做官,所以孟子历说梁齐,这便是孟子的举业。到汉朝用‘贤良方正’开科,所以公孙弘、董仲舒,就举贤良方正,这便是汉人的举业。到唐朝用诗赋取士,他们若讲孔孟的话,就没有官做了,所以唐人都会作几句诗,这便是唐人的举业。到了宋朝又好了,都用的是那些理学的人做官,所以程朱就讲理学,这便是宋人的举业。到本朝用文章取士,这是极好的文法。则就是孔夫子而今,也要念文章,做举业,断不讲那‘言寡尤,行寡悔’的话。何也?就日日讲究‘言寡尤,行寡悔’,哪个给你官做?”一席话,说得蘧公孙如梦方醒,留他吃饭,结为性命之交。 呜呼,不仅蘧公孙先生如梦方醒,便是柏杨先生也如梦方醒,读者先生中如有人知道马二先生住址的,务请来信见告,我不但要留他吃饭,结为性命之交,而且还非得请他当官崽大学堂校长,兼授他的“敲门砖学”,以明义理不可。夫举业者,做官的敲门砖也。要想做官,就得认清时务,在言扬行举的时代,我就言寡尤,行寡悔。在游说时代,我就周游列国,舌如弹簧。在贤良方正时代,我就贤良方正。在诗词歌赋时代,我就既作诗又填词。在理学大盛时代,我就连女人都不看。在八股取士时代,我就努力八股。惜哉,一时尚找不到马二先生,无法请他就明王朝以后的时代,指出当行的举业。但依其“敲门砖学”精神类推,以后到了袁世凯洪宪时代,柏杨先生就努力赞成帝制,至少也在报上发表一篇文章,表示非有个皇帝出来不能救中国。到了云南起义,再造共和时代,柏杨先生自然跟着义愤填膺,同样地也要在报上发表一篇文章,而不改色地曰,那些赞成帝制的人都是王八蛋。之后,到了东亚工荣圈时代,柏杨先生的举业就是喊天皇万岁矣,否则哪个给我官做? 壮哉,“哪个给我官做?”对小孩子来说,有奶便是娘。对二抓牌来说,能给我官做的就是主子。于耶稣先生的八福又多了一福,曰:“有权给人官做的有福啦。”撒下了大圈圈、小圈圈自居的大学生和青年文学家,故名。其支柱是柏林的社会民,黄圈圈、紫圈圈,自己高坐在上,看那些举业朋友,以头撞之者有之,以屁股顶之者有之,以钢钻钻洞者有之,以忠贞学挖窟窿者有之,以听话学巩固地盘者有之,热闹哄哄,好不过瘾。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穆万森故事 穆万森故事 稻草人先生当初的气头幸而过啦,如果一直没过,入了美利坚光荣的国籍,恐怕稻夫人写不成这封信矣。美国是一个最不“念旧”的国家,从不在过气分子的身上掘宝。所以第二次世界大战时,竟挑选了艾森威尔先生担任总司令。如果换了中国,第一次世界大战时的统帅潘兴先生那时还活站着,准有畸形人发明他是个“福将”呀,“征召”他再一任哩。稻草人先生在台湾当然大得不得了,但在美国不过一粒小芝麻,恐怕永远默默无闻。至于浑身都是中华人血液的稻夫人,她阁下一向看不起中国人的。呜呼,她如果好好想上一想,午夜梦回,一定会态度大变。盖她的一切荣华富贵,全靠的是中国人,稻夫人现在对中国大概才开始有点吃橄榄的感觉,当时虽然嫌它又丑又涩,玉眉紧皱,经过两年的寂寞,似乎甜味渐渐回来啦。从东京世运会,到回到使她恶心的中国,众星捧月,光彩四射,纵是皇后公主也不过如此。于是乎甚至到丈夫的思主关颂声先生坟上致祭,都笑得大嘴合不住,这种甜头只有中国能使她吃到,于是乎华函飞来了矣。 无论如何,稻草人先生已经调谢,东京世运栽的筋斗,与其说栽到其他运动员手里,毋宁说是栽到他妻于的手里。这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乡巴佬,在我们这个不允许年轻人出头的社会里出了头,他应该珍惜创业维艰,进而想到守成不易,他的责任不仅限于他自己的成功,还在于坚定下一代的信心和激励一种提拔新人的风气。呜呼,这些年来,有几桩使人扼腕长叹的事,其中一件是穆万森先生焉,此公在八德乡神秘血案中,被捕入狱,关到台湾省警务处刑警总队,受尽世上骇人听闻的苦刑拷打,而且还被法院的黑天大老爷根据苦刑拷打出来的口供,判了好几次死刑。在一切都绝望的时候,大概中华民族还有希望吧,忽然闯出来律师梁肃戎先生、李公权先生、富伯平先生,在有天没日头的浓云之下,挺身而出。 穆万森先生最后被宣判无罪,国人欢欣若狂,奔走相告。盖这是多少年来,最使人瞩目的一件冤狱,获得平反。(穆公也真算运气,遇到梁肃戎、李公权、富伯平等先生,也遇到了青天法官。)不过凭良心说,事实上,并没有一个喜欢穆万森先生,大家都知道他是一个坏蛋。但他与八德乡血案没关系,而且即令有关系,也不应该遭受惨绝人寰的苦刑拷打。盼望他得到昭雪,是对刑求的一种厌弃,对屈打成招的一种反抗。穆万森先生宣判无罪,不仅为他个人伸了冤,也奠立了一个标准,那就是,人性和自尊不可凌辱。苦刑拷打是禽兽行为,哀哀无告的倒霉分子应同样受到保护。那是一个光明的起端,为舆论和法律开辟了可以遵循的道路。 可是,真他妈的,搞到最后,穆万森先生却跑到基隆,照舞女肚子上戳了七八刀urban,1873—1952)、佩里、刘易斯以及人格主义者、新托,最后还是绑赴刑场,执行枪决。当他杀了舞女的消息传出后,梁肃戎先生拒绝接见他,闻者无不叹息,不是为他叹息,而是为这个光明的起端势将昙花一现叹息。有些人曰:“对这种凶徒,修理修理他也不过分。”有些人曰:“如果没人管闲事,仍关到监里,岂不救了那舞女一命。”这些话都是夹缠话。可是,这些夹缠话却使人泄气,它使得梁肃戎先生们为正义而作的贡献。落了一场空,甚至成一个笑柄。这对追求人类尊严,改良司法,是一个无情的打击。本来可以流传千古,脍炙人口,成为光荣例证的案子,却从此再没人提矣,就是提也提不起来矣,穆万森先生死有余辜。 另一件使人扼腕的就是稻草人先生,我们把他和穆万森先生混在一起,实在不点不敬,而且也有点不伦不类。但有一点却是一致的,前已言之,由于稻草人先生暨夫人的奇异表现,从铁人变成稻草人,从亚洲铁人变成亚洲稻草人,使人由热情而冰凉,由兴奋而失望,于是有些人一经蛇咬,常怕麻绳,对纪政女士,已淡多啦,对吴阿民先生——那位继之而起的山地小朋友——也无人敢再提拔矣。有几次,柏杨先生提出建议,可以培植他呀,无不摇头曰:“算啦,算啦,你没见杨传广呀?”这句话也是夹缠话,但这句夹缠话,同样地也能使人有口难言。 一个忘恩负义的人,最大的罪恶不是他忘恩负义,而是那种使世人寒心的影响,这种影响使世人对善良的人性失去信心,因而窒息社会上蓬勃的朝气,呜呼。

狠男人小说最快更新,无弹窗阅读请。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中国知识分子是世界是最可怜的一种动物,五千年来,以纯书生取得政权的,只有王莽先生一人,其次,顶多刘秀先生算上一个。其他头目,这个“高祖”焉,那个“太祖”焉,“祖”字辈的头目,无一不要耍流氓耍出来的。然而王莽先生却落得万世唾骂,盖他阁下夹在两个姓刘的王朝之间,而东汉又是以西汉为号召,靠西汉那块招牌吃饭的,知识分子则是靠东汉吃饭的,就只好努力向姓刘的忠贞矣。假如王莽先生的政权能维持八百年之久,他也成了“啥祖”,情况恐怕会大大的不同,不要说八百年之久啦,就是他阁下身后的王朝不是姓刘的,而是姓张王李赵,或是姓柏的,新王朝成了正统,其骂至少也轻得多。哀哉,王公。 中国知识分子能有王莽先生那种成就的不多,大多数只有一条路摆在脚前,那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追随一位头目,听凭摆布。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拼命向有前程的头目那个圈圈里跳,永远寄附在别人的尾巴上。主子阔啦抖啦,就大吃大喝;主子污啦,大家树倒猢狲散,主于对这种情形自然也“眼睛是雪亮的”。读者先生千万不要被古书弄花了眼,以为主子对奴才会“坐以论道”,该古书都是知识分子写的,硬往脸上抹粉,教人起鸡皮疙瘩。宋太宗赵匡义先生把刘昌言先生撵走了之后,有一次早朝,心里痒得忍不住,问左右曰:“他哭了没有?”原文是:“昌言涕泣否?”后来把吕蒙正先生免职,又是心里痒得忍不住,又问左右曰:“望复壮,目穿矣。”被钱若水先生听见,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地位再高,竟不值钱如此,当晚就卷了行李,告老还乡。其实赵匡义先生还算道德学问齐了天的。明王朝亡国之君朱由检先生更糟,他阁下一时兴起,把大臣们弄到朝堂,一字排开,向他们行二揖,以示民主——那时的术语是以示“尊师敬道”。可是过不了三天,却把他们一个个掀翻在地,打得哭天唤地,两腿都断。朱由检先生混蛋乎?混蛋当然是混蛋,但也是政治制度和时代风气使然,黄天霸哲学在作怪也。 柏杨先生亲自瞻仰过的,有两人焉,一位是李鸿章先生,此公历史上的功过,自有公论,我们不谈,我们谈的是他脑筋中的“赏饭学”,他认为凡是比他官小的,都是靠他吃饭的,既是靠我吃饭的,不教你跳楼,又不打你板子,而只是骂骂,该没关系吧。他的口头禅是“”,终于有一天操到了自己的妈,记不得啥书上看见的啦,有一位知府老爷,闻“操”之后,肃然曰:“卑职不敢操大人的妈。”李鸿章先生最后一次当官,是八国联军之役,太监拿起诏书,三更半夜敲他的门。清王朝之例,凡大臣“赐”死,都在半夜,别看李鸿章先生先生操人妈时,其势汹涌,一听敲门,他自己的妈有被赏他饭吃的人“操”之可能,就涕泪交,召集家人,泣曰:“子子孙孙,切勿为官”开门一看,原来升啦,他是否又劝人的子子孙孙可以照样为官,书上没有交代,真是遗憾。 从前帝王时代,再大的官见了皇帝都得磕头如捣蒜。太平天国一闹,满清政府的前种明明是包在曾国藩先生身上的,结果黄天霸出现,曾国藩的前程反而倒转过来包在满清政府身上。他阁下见了慈禧太后那拉兰儿女士克兰尼学派即“昔勒尼学派”。,跪在地下,一跪就是几个小时,因为那拉女士特别看得起他(酱话谓之“圣眷甚隆”),要和他长谈故也。后来看他阁下跪得实在可怜,才特别开恩,准他——咦,读者先生切莫快嘴,以为准他坐下,他离坐下的距离还远哩,而是准他趴下,当然不是趴到泥地上,而是爬趴到锦墩上。再到了后来,该“文正公”实在太老,第三度开恩准他作日本人状,蹲到自己小腿上。 下特此也,满清王朝中再高的官,见了皇帝和那拉兰儿女士那个烂女人,都自称为“奴才”,这个称呼太绝,可列为人类十大奇观之一。不要说叫啦,便是听一听都过瘾。可是,所有的大臣中,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当奴才的,像曾国藩先生,身为满清王朝“再生父母”,可是他想当奴才还不够格。盖只有圈里人才有资格当奴才,若曾国藩先生,只能自称为“臣”。我们不妨在这里顺便研究研究他阁下,曾先生能成就一番事业,当然颇不简单,但我们注意的却是他阁下的做官之道,真是有空前的心得,出任了官崽大学堂校长,包管胜任愉快。尤其对“固位”之术,更有一手,为了自己的官,视别人的性命、前途如粪土。一攻入南京,马上解散湘军,以便他的官稳如泰山。此公的眼光惜乎只限于历史酱缸,而不敢稍微挣扎,只知道从历史上取得陈旧的教训,而没有智慧向西洋吸收新的知识,所以他的境界只好限天当官,他的学问也只好限于固位,不能进一点对国家民族,有何种益。 贵阁下不要以为“骂”是一种侮辱,有此一念,天地不容。从想当奴才都当不上的镜头,可知当奴才有奴才的妙用,这妙用和“听话学”有关。嗟夫。奴才最大的特征是听话,主子大骂特骂,是在侮辱我乎?非也,实际直却是看得起我,盖“挨骂为升官之本”,一个人不管你做了啥丧尽天良、亡国灭种之事,李鸿章先生焉,一见你就破口大骂,不但“操”你妈,还“操”你家所有的女人,尊心尽管放宽可也,准屁事都没有,盖你已经被认定是他的人啦。即令垮台,前不已言之乎,过两天又可当别的官焉。可是一旦见了你客气非凡,握手言欢,喊你“老哥”,呼你“贤弟”,然后含笑送客,好啦,你还想当官?当个屁官吧,不祭出法律要你的尊命,已是你祖宗积德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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