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门铃还在响着。

    霍迟洲极力消化着宋清玥说的话，不敢相信会突然得到他们的消息，在他生命中消失了整整二十四年的父母，他甚至都不记得他们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是，是真的吗？”

    应临渊就在门口。

    他拿着鉴定报告？

    “迟洲，去开门吧。”宋清玥目露不忍，“你有权利知道当年的真相。”

    真相？

    什么真相？年仅两岁的他被狠心丢进孤儿院，这是事实不是吗？不管那个女人有多大的苦衷，他都没办法打开那个心结啊。

    等了二十多年，为什么偏偏在他开始新生活的时候才出现？他不需要母爱了，不需要！

    霍迟洲手攥紧了松开，松开又攥紧。

    叮——咚——

    门铃持续不断响着。

    叮——叮——

    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清玥姐，开门呀。”应临渊那憨小子的声音透过结实的大门钻了进来。

    不等宋清玥掏出手机按下接听键，霍迟洲面容冷硬眸色沉沉地大步向大门走去。

    站在门后，霍迟洲抬手抚上把手。

    冰寒刺骨的触感伴随着嘈杂的门铃声、手机铃声和应临渊叫声让他的头涨得难受，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再犹豫再思考。

    吱——

    世界安静了。

    “大哥！”见到他，外面挂着两个黑眼圈憔悴得像只鬼的应临渊“嗷”了一嗓子扑到霍迟洲的怀里，鼻涕眼泪糊了他一身。

    昨天应临渊彻夜未眠，想着霍迟洲受过的苦楚就心疼得直抽抽，天不亮牙未刷饭没吃便赶了过来。

    大哥的人生本不该如此的啊！

    “大哥，这些年你受苦了！”脸上挂了太多泪水，应临渊抱着霍迟洲时下意识在他胸前擦了一擦。

    他抬起头继续嚎：“大哥！”

    不容易啊！他们兄弟相认了啊！

    喊得太大声，距离太近，霍迟洲耳朵嗡嗡叫，脑袋瓜因为应临渊的这声“大哥”而懵懵的，空白一片。

    很明显，这回的“大哥”并不是平常拜把子时叫的那种“大哥”。

    他是应临渊的大哥？怎么可能？

    霍迟洲垂下眼眸目光不明地盯着应临渊手上的那份文件，听她说里面装了亲子鉴定，是他跟谁的？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无法接受。

    他的爸爸妈妈……

    只要打开，就能知道父母是谁。

    不！

    他快被活活打死的时候没出现，偏偏这时候跑出来告诉他亲生父母的消息。

    他不想知道！

    是他们先不要他的啊！

    霍迟洲心底波涛汹涌，表情波澜不惊，木着一张俊脸将应临渊活生生从自己身上撕开，转身脚步匆忙凌乱地跑到阳台上背对着他坐下。

    “我不是你大哥！”

    最终还是没有“砰”的甩门将应临渊关在外边。

    还是想知道的吧？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们可以做到对他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霍迟洲崩溃抱头。

    不该奢求父爱母爱的，他们把他像丢包袱累赘一样扔进孤儿院，让他被肆意践踏，被骂“野孩子”、“野种”，天知道他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干嘛还要犯贱想他们？

    “大哥……”

    应临渊一手抓着亲子鉴定报告，追进来后只看到霍迟洲落寞孤寂的背影，抱头缩成一团，像块大石头般，久久地安静地待在阳台上。

    应临渊的心密密麻麻地疼。

    大哥一定很痛苦吧？明明父母双全，却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儿，没有享受过半分关爱，反而因着这份血缘关系受尽折磨。

    更可怕的是封晋琛利用封家的势力打压他。

    他才是封家的孩子啊！

    “清玥姐。”应临渊求助地看向宋清玥。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们亏欠大哥太多了。

    “怎么办？清玥姐。”

    “我来吧。”宋清玥叹息一声，接过应临渊手中的亲子鉴定报告，抬脚走到霍迟洲身边坐下。

    她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轻声唤道：“迟洲。”

    感应到熟悉的气息，霍迟洲总算从那可怕的回忆里抽身出来。

    他“嚯”的侧眸，眼里隐隐布着血丝：“清玥，我不需要所谓的父母，他们抛弃了我二十多年，凭什么他们说相认就相认？”

    “他们没有抛弃你。”宋清玥忙说。

    霍迟洲好似听不见，自嘲地笑了笑。

    “不，说不定他们根本不想和我相认。”

    没看到他们压根就没露面吗？就只有应临渊带着一份亲子鉴定上门。他像根野草一样，被人践踏着长大，早就过了需要父母的年纪。

    “你看看她。”宋清玥翻出任阿姨年轻时的照片，单手举着让霍迟洲看清。

    “当年就是她亲手把你丢弃的，对不对？”

    霍迟洲瞳孔骤缩。

    二十四年了，他早已记不清那个女人的面容，可当再次看到她的照片，就像是找到开启抽屉的钥匙，尘封的记忆被猛地扯出，散落了一地。

    “你在这里乖乖等着，妈妈买糖给你吃。”

    脑海里再次浮现被丢弃的那天，自己追着那个女人喊“妈妈”的场景。他想告诉她自己不要糖了，只要和她在一起。

    可他怎么也追不上。

    他等了二十四年，怎么也等不到她带着糖回来。

    更早以前，金碧辉煌的别墅，她将他一个人锁在冰冷的房间里，哭着睡着哭着醒来。渐渐的，他知道她晚上就会回来，即使他只能打地铺，可他有妈妈啊。

    他能走路了，学会了怎么开门，偷偷跑出去找她，却看到她温柔地抱着另一个男孩。

    原来她知道怎么疼爱孩子啊。

    明明他个头比那个家伙小那么多，为什么不能抱抱他呢？他更需要拥抱，不是吗？

    他才是她的儿子。

    他也想被妈妈抱一回啊。

    他冲了出去，想狠狠地揍跟他抢妈妈的家伙一顿，想伸手卑微地向她求一个抱抱，可她看到他却勃然大怒。从那之后，他再不能迈出房门一步了。

    那天，她带他出门的时候，他拉着那女人的手高兴得走路都在跳。

    再后来，她不要他了……

    “是她。”霍迟洲嗓音嘶哑，声音里带着几分恳求和慌乱：“清玥，她选择了抛弃我，是她不要我的，我不想再跟她见面了……”

    他其实能感觉到的。

    那个女人并不爱他。

    在那个房间里，他多次和死神擦肩而过。

    冰冷、饥饿，还有无数潜在的危险，直接放在地上的插排，桌边的水果刀……

    当他高烧不退胡言乱语时，她只是喂了他一颗退烧药就将他随意丢在地上。

    是他自己一遍遍地美化记忆，为她找借口，说什么是为了逃避追杀才将他丢进孤儿院。只有这么想，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一点。

    她丢掉他是因为爱，不是恨。

    但其实他对于她而言一直都是麻烦啊。

    宋清玥一字一顿：“当年将你丢在孤儿院的，不是你的亲生母亲，而是你母亲的保姆。”

    “她偷偷换了孩子，还把你丢掉。”

    “什么？”霍迟洲的大脑险些宕机，宋清玥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可连起来却完全无法理解，什么保姆、换孩子……

    那个女人并不是他的妈妈？这怎么可能？

    这么可笑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然而宋清玥的眼神格外认真，不像说笑。

    被保姆换了？那跟他互换身份的是谁？封晋琛吗？封晋琛用他亲生父母的势力对付他，他还盘算着将来要扳倒封家？扳倒他的亲生父母？

    “不，不会的。”霍迟洲仓皇摇头，“清玥，他们不要我，我们别再找他们了好不好？”

    “我不需要爸爸妈妈！”

    “没有不要你，迟洲，你的爸爸妈妈很爱你。”

    宋清玥知道霍迟洲对父母有误解，此刻劝慰的语言显得格外苍白无力，索性将应临渊带来的亲子鉴定报告以及他之前放在她这的那份递到霍迟洲面前。

    她将血淋淋的真相摊开放在他面前。

    “你看了这两份亲子鉴定报告就知道了。”

    霍迟洲颤抖着接过了那两份亲子鉴定报告，直接翻到第一份报告的最后一页。

    “……鉴定结果支持封远毅为霍迟洲的生物学父亲。”

    霍迟洲：“！”

    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在确定那的的确确是“封远毅”之后，“唰”的一下将亲子鉴定报告丢了出去。

    他刚刚的猜测居然是真的！

    封晋琛用封氏太子爷的名头二十多年如一日地折磨他羞辱他，结果现在跟他说封远毅是他的父亲？他才是封家的儿子！

    可笑至极！

    这真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迟洲，还有另一份报告。”长痛不如短痛，宋清玥将亲子鉴定报告捡回来，把底下的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打开，抬手放到他的面前。

    “是你和云阿姨的。”

    事先听她说了“换孩子”之类的话后，他就能猜到才是“封远毅和云舒的儿子”了。

    他才不信！这是假的！

    但是！

    霍迟洲也不想的，可他忍不住极为艰难地将目光移到那份报告上，在看清楚上面加粗加黑的那行字之后，精神世界彻底崩塌。

    “……鉴定结果支持云舒为霍迟洲的生物学母亲。”

    “这不是真的！”

    “不是！”霍迟洲不断后退踉跄着摔在地上，被人往死里打遍体鳞伤地丢在野外的时候，他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现在却禁不住哭得像个孩子。

    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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