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夏家在京城的势力吧，应该可以称得上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夏父这个大理寺左丞，算是普通百姓难以企及的大老爷吧？但其实在遍地的京官里根本排不上号。

    夏父此人廉洁，不善钻营，比较老派又严肃，在朝中不曾站过什么队，只是恪守职责地本分做事，故而得罪了不少人，朝内朝外都被人针对。

    尤其是，在中书侍郎家的独女挨了板子，丧失了选秀资格，被传为全京城笑柄后，中书侍郎和夏父的关系便彻底僵死。

    中书侍郎是安右丞这一派的人。

    夏家这几年被方方面面欺压得何等厉害，可想而知。

    之前夏清阳亲眼见证的夏靖受欺负，只是冰山一角的缩影而已。

    “这些我竟都不曾听说过。”

    夏清阳没想到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发生过这些事。

    当年她穿越而来，见到不平，当即只想了一定要替“原身”报仇，却没想过会给夏家带来这些后续影响。

    早知道那时就用更加温和的手段了。

    “老爷和夫人都说不能告诉您。”明珠稍微低下头，“虽然我曾书信与老爷他们禀报过，说娘娘的病已经好了，意识就和普通人一样清醒。但在老爷他们的心里，娘娘您永远是那个五六岁的小姑娘。他们担心会连累您，所以无论自己过得多么不好，都不曾想过向您求助。”

    其实在独女夏菀音入选为常在后，夏家稍稍有过一段时间好日子。

    毕竟不管位份如何，夏菀音都是皇家的人了。人们担心日后夏菀音步步高升，成为宠妃后，夏家会找他们秋后算账。

    至于，后来发生的事，就不用多赘述了。

    宫里一直没有“夏菀音”得宠的消息传来，中书侍郎还授意散播谣言，说夏菀音被打入了冷宫。

    “这就是为什么你一直想让我去争宠。”夏清阳明白了，“你认为我得宠了，夏家就能趁我的势，过得好一点。”

    明珠低着头，算是默认了夏清阳的说法：

    “另外，您一直不曾请过‘归假’，外边有些嚼舌根的人就说，是夏家曾经亏待您，所以您才不愿意回去看看的。”

    “归假？”

    夏清阳微微一愣，然后才在很久远的记忆里挖出了这个词。

    那是她刚刚穿越来没多久的时候。年关刚过，有一日，明珠小心地问她，要不要请“归假”回府看看。

    归假是说，后宫的嫔妃每年可以请三天假，回娘家陪陪父母长辈。

    归假，归家。

    不知道初次设立这条规矩的人是谁，但毫无疑问，这条规矩给了后宫女子一个盼头。

    但夏清阳没家可回啊。她就没把夏家当成自己的家，甚至当时，她是有些排斥父母亲情关系的。

    所以她告诉明珠，不要再提这件事。

    ……没想到这也会成为外界嚼舌根的文章。

    至于明珠说，有一事相求。说的其实就是成老三的事。

    上次夏清阳出宫收拾了成老三后，按理说成老三会被官府重判。

    然而事实上，即使这事是长公主亲自报案，官府那边的态度也是十分暧昧不清。初审时，官府便只将事情定格在了诬陷上，根本没有提西邓国的巫蛊之术。

    很显然，这背后有中书侍郎的撑腰和授意。

    现在事情的结果就是，成老三不仅不承认那张和解书是自己自愿写的，还打算反告夏靖。

    后天就是终审了，情况对夏家非常不利。

    明珠这是实在忍不住了，所以才把实情一一都告诉夏清阳，希望夏清阳可以求安贵妃或者长公主出手帮帮忙。

    “既如此，那便收拾收拾吧，明日就出宫。”

    夏清阳的话，令明珠微微一愣，抬起头来：“明日？”

    “嗯。后天就是终审了吧。这假该找谁请？皇后还是太后？总不会要去找皇上吧。”

    “不不，跟皇后娘娘说就行。”明珠忙摆手。

    她没想到，自己困扰了好几天的事情，夏清阳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她就知道，就算娘娘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也依旧会念着血肉亲情的！

    于是明珠开始一边偷偷抹眼泪，一边收拾行李，夏清阳则带着别的小宫女随行，去往殷皇后宫中提请归假。

    -

    从夏清阳口中听到“归假”二字时，殷皇后也很吃惊。

    “怎么了，是有困难吗？”见殷皇后没说话，夏清阳还以为归假是什么很难请的流程。

    “不，只是没想到，你会来找我请假回家。”

    殷皇后叫秋微去把她的小红本拿来，然后提笔在上面利落地写上一行清秀小字，用作批复，“过去这几年一直不见你请假回府，我还以为真如外界传言所说，是夏家待你不好，使你心中有怨。”

    现在才知道，是夏菀音早就成了夏清阳的缘故。

    夏清阳有点不好意思地一笑：“真那么容易致人误会啊，是我的疏忽了。早知道这样，就多回去……”

    夏清阳话未说完，便被殷皇后打断：“别这样说。我想，夏家想要的，也不是强迫‘女儿’违心地回家看望他们，对吧。”

    夏清阳微微一顿，没有再说话。

    殷皇后在小红纸上盖了个印，大功告成地将其撕下来，交给夏清阳：“好了，回去吧。宫里的情况不用担心，正好宫宴是在四天后，这几日有我和淑玉在，不会出事。”

    夏清阳点点头：“那如果有什么情况，就让团子传信给我。”

    “放心吧，我明白。”

    -

    回宫的路上，夏清阳怀里揣着小红纸，仿佛揣着什么千斤重的东西似的，步伐都变得沉重了。

    道君在她耳旁问：“怎么，还是接受不了自己就是夏菀音这个事实吗。”

    “不。我懂你说的‘灵魂一体’之类的事情。”

    “那你在纠结什么？”

    “嗯，我纠结是因为，在我而言，真正的‘人’，应该是由他经历和承载的记忆构成。我没有经历过夏菀音经历的一切，我就不能算是她。”

    夏清阳明白，道君难以理解她所困扰的点。

    其实假如夏家是那种小说里常见的“坏家族”，她反而会觉得很轻松。

    她从来都很擅长去招架别人的恶意，但对那些突如其来的善意，她只会觉得无所适从。

    她终究不是夏菀音，也无法替代夏菀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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