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庆收回家时，老父亲正坐在小院里，一笔一划，认真写着方子：“这个方子，每日一剂，水煎温服。这些药，有的滋补肝肾，有的健脾利水，还有的疏风清热，这些药用在一起，可以加强眼部的血液循环——”

    朱母点头答应着，眼神里满是佩服。方子写完了，谢宏轩即将递给她，谢庆收却觉得不妥。在他制止之前，谢宏轩又狡黠地把单子收了回来，说道：“虽然这个方子老幼皆宜，但我是医生，要是见不到病人，不了解病情，我怎么能贸然开给他呢？”

    谢庆收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老父亲虽然仁慈，但并不是没有脑子。而且，老头儿还挺狡猾，相当于给了朱母希望，但又没完全给。

    谢庆收歪着头笑了，别看老头儿大道理不离嘴，但心眼一点儿都不少。

    朱母犯了难：“要是能把我儿子带来，那我怎么可能自己来呢？”

    “那我就没办法了。”谢宏轩说道：“他不愿意见医生，那即便我给他开了药，他也未必会喝；即便喝了，他心里头郁结，药也未必会有效果。”

    谢庆收暗暗给老爸竖起了大拇指。他在一旁帮腔：“要是没见到病人就乱开药，那我爸就不是大夫了，还不如改行去算命。再说了，就你们家人干的那些事，你让我怎么相信你啊？你会不会给我家使诈？故意骗我爸开药，再转过头来反咬我家一口？”

    “我只管家里，不管外面。我只管我儿子，其他人我管不着。”朱母殷切地说道：“我现在所有的念想，都是尽快治好我儿子的眼睛，让他早点儿恢复训练。”

    哼！谢庆收心里不平衡。他的儿子还在外头流浪呢！

    谢宏轩说道：“你回去吧！解开你儿子的心结，做好你丈夫的思想工作，然后带着你儿子，光明正大地来我这里。”

    朱母没辙了，环顾四周，说道：“最近没见你家谢冲，他已经回去复读了？”

    “谢冲？他离家出走了。”虽然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谢宏轩并不觉得需要避讳。“他心情不好，自己找个地方散心去了。”

    “你们放心吗？他还没有完全恢复呢。”

    “他又不傻。他需要我们的时候，自然就回来了。孩子大了，有些事情需要他自己想明白。”

    “要是我也像你们那样想得开就好了……”朱母艰难地开口说道：“谢大夫，您能把那张药方给我吗？我自己去配药。要是出现问题，我绝对不会怪你。”

    “那不行。”谢宏轩的态度很坚决：“我是医生，我必须得亲自见到病人。”

    朱母没有办法，含泪走了。谢庆收跟父亲说道：“姓朱的一家人真有意思，男人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女人的脸皮真厚。”

    “她也是着急嘛！你小时候发烧，碰巧赶上我不在家，镇上就剩下一个医生，平时还跟我不对付。但是你妈没办法，就算那个医生让她跪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跪下。你自己回想一下，当初为了救谢冲，你给医生跪下了多少次。”

    “唔……可怜天下父母心！”

    “你去睡会儿吧！”

    “大白天睡什么觉？”

    “你这几天晚上都没睡着了？黑眼圈都快耷拉到地上了。”谢宏轩心疼地说道：“你担心你儿子，每天晚上都睡不着；我心疼我儿子，所以让你去睡会儿！”

    “不睡了！”谢庆收硬气地说道：“想办法搞钱！”

    谢宏轩立刻警觉：“安稳的日子过够了？又要瞎折腾了？”

    “爸，没钱不好混，我妈在敬老院连个单间都住不起，我难受死了。”

    “难为你有这份孝心。我和你妈对吃住都不挑，只要你能安分过日子，那就是你尽孝了。”

    “嗯，我就知道，只要我一说赚钱，你就是这个反应。我以后要是再跟你说一次，我就不是你儿子。”

    “你敢！”

    谢宏轩忍不住使出了看家绝技，笨拙地跳了起来，谢庆收的屁股上便多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谢宏轩甚至都没有听他的计划，就否定了他的想法。“今年咱家有很多事。小颖和谢冲得养好身体，你妈治病也要花不少钱，你们家还得买房子，你妹妹得结婚……真没有闲钱了。老二，你都快四十了，听我一句劝，别折腾了。守着你家这一亩三分地，照顾好你老婆孩子，我就没别的心愿了。”

    谢庆收大摇大摆地出了门，一句都没听进去。

    谢宏轩气得跺脚：“你真不想当我儿子了？！”

    谢庆收很敬重父亲，但是父亲的保守、固执、胆小，他一点儿都不喜欢。他跟父亲性格相反，他最喜欢冒险。正因为如此，他在年轻时挨了很多骂。他聪明有头脑，有闯劲儿，也肯吃苦，他相信自己有赚大钱的本事。但是父亲并不认可。哪怕他在广州日进斗金，父亲依然觉得他不如到来城中医院找个会计的活儿，过一种四平八稳的人生。

    吃着公家饭，走到哪里都受人尊重，逢年过节单位发很多的粮油烟酒，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就是谢宏轩眼中最大的出息了。

    谢庆收已近不惑之年，但他还做着发财梦，他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碌碌无为。只要有机会，他就要尝试。在儿子离家出走的时刻，谢庆收更要让自己忙碌起来，那样才不至于胡思乱想。

    这一次，他想做的事情是开网吧。

    虽然小城里面互联网还没有普及，但谢庆收敏锐地感觉到，互联网的时代马上就要到来了。他去乡下收水果，一直在跟果农打交道。从去年开始，果农们开始在网上寻找销路，既能卖个更好的价钱，也能防止瓜果烂在地里。谢庆收觉得，要是在乡下小镇开个网吧，一定会赚不少钱。

    他在路上碰到了妹妹。谢庆云把婚期推到了十月一号，最近一直都在筹备婚礼。二哥的创业计划，她略知一二。二哥无精打采，那一定是计划受挫。

    “二哥，你把你的计划跟老爸说了？”

    “说了，又没说。”

    “爸能借给你钱嘛？”

    “喏，在这里，很慷慨。”

    谢庆收转过身去，把屁股上的脚印给妹妹看。谢庆云在街上疯狂大笑起来：“哎呀，二哥，你都快四十了，爸还踹你屁股……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谢庆收也跟着憨笑，掸去了裤子上的脚印，说道：“老头身手真好，恐怕我这打架的本事都是跟他学的。”

    “爸肯定觉得开网吧很荒唐。这两年咱们这里开了好几个网吧，那些不学好的小孩整天去里面打游戏，把自己的人生都给耽误了。就咱爸那个老古董，肯定觉得开网吧是造孽。你要跟他解释清楚，你开网吧是为了帮助别人，这样他会理解的。”

    “理解个屁！”谢庆收烦闷地踢石子：“我压根连‘网吧’两个字都没提，他那一脚就招呼上来了！”

    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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