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少年时

    “没有你们同意，我是不会带小颖走的。”范玉琢先给家人们吃了定心丸:“养育孩子最辛苦的那几年，肯定是上幼儿园之前。我精神不好，全是你们替我养孩子。尤其是庆云，年纪那么小，还要照顾一个小婴儿。你们的辛苦，我都记在心里。最艰难的那些日子，是你们熬过来的，我反倒成了旁观者。如果我只是坐享其成，在你们稍微轻松一些的时候，一言不发地把小颖带走，那我也太没有良心了。”

    听了这番话，谢家人就算有再多的辛苦，也没有什么怨言了。

    能娶到这样的儿媳妇，还奢求什么呢？

    “别太见外了，抚养小颖是我的决定，你们一家也没有袖手旁观。”谢宏轩说道:“我们的确付出了很多心血，但小颖毕竟是我们的骨肉，我们养她，那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你往家里寄了那么多钱，补贴了很多家用。如果不是你帮忙，家里的日子会过得紧巴巴的。”

    谢颖有两个小舅舅，但是来往不多，印象也不太深刻，完全不像爷爷这边的亲戚，谢颖跟他们亲近不起来。小时候，她在姥姥姥爷家长住过，但是很不自在，每次都哭着让爷爷把她接回家。

    谢颖出生之初，体弱多病，养育起来很是困难。为了让她接受更好的治疗，姥姥姥爷把她带到了省城，专门请了保姆照顾。谢家人泡在眼泪里，但是为了孙女好，他们默默忍受思念。

    按理说，谢颖会在富裕优渥的环境中无忧无虑地长大，但是她被接走几个月，谢家人思念成疾，没有她就过不下去了。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谢颖的姥爷外出上班，在单元楼的入口看到了一个身形佝偻的雪人。那个雪人不是别人，正是谢宏轩。

    谢宏轩跟亲家哀求:“兄弟，我求求你，把孙女还给我吧！看不见孙女，我就没法活了。”

    范家对谢家颇有怨言，在他们看来，女儿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跟谢家老大的孽缘。谢宏轩深知亲家的心理，所以才不敢上门，冒着大雪，在外面等了很久。

    谢宏轩眼睛通红，继续哀求:“兄弟，我已经失去儿子了，我不能失去孙女。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让我把小颖带回家，好不好？我是医生，我能照顾好她。”

    铁骨铮铮的谢宏轩，第一次这么低声下气地求人，如果不是铁石心肠，没人能拒绝得了。

    可亲家还是嘴硬，冷声道:“你儿子对我发誓，这一辈子不会让玉琢受任何委屈，要让她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可是……玉琢贫困潦倒，精神分裂，这都是你们家害的！你说，你会养好小颖，你指望我相信？”

    “兄弟，你说的这些，我无话可说。玉琢受的委屈，我也记在心里。小颖是咱们两家的孩子，我这么跟你说吧，要是我养不好小颖，我会第一时间跟你求救。在我求救了之后，你就把她抱回去。这一辈子，我再也不见她了。”

    哀求了三天，谢宏轩终于把谢颖重新抱回了家。粉粉嫩嫩的小女娃睡在襁褓里，时不时地抿下小舌头。谢宏轩和冯玉珍怎么也看不够，谢颖就是他们所有的精神寄托。谢宏轩受了再多委屈，也不觉得难受了。

    谢宏轩始终铭记着自己的誓言，不管日子怎么艰难，他都没有开口向亲家求助过。在家人的精心照料下，谢颖茁壮成长，成了远近闻名的好孩子，好学生。她的姥姥姥爷再也没有提出过质疑，让谢颖在老家安然长大。

    谢宏轩也没有拦着她去省城认亲，他甚至主动将她送到姥姥姥爷身边，让他们享受天伦之乐。但是谢颖不习惯，虽然姥爷家的房子非常大，里面有很多她从未吃过的美食，但是她一点都不想待在那里。

    姥爷最擅长开会，无论什么时候，说话总是一板一眼的。他不允许谢颖接触泥巴，昆虫之类的东西，更不允许她吃垃圾食品。他让谢颖坚持读报纸，给谢颖讲各种历史书上的人物，但是谢颖听得昏昏欲睡。

    跟端庄矜持的姥爷相比，还是爷爷好。爷爷从来都不阻止她玩泥巴，到了夏天，爷爷会带着她和别的小朋友一起去马路上捕知了。爷爷偷偷给她买各种零食，在街上看到什么稀奇玩意儿，就会买回来让她玩儿。

    还有两个舅舅，其中一个跟姑姑年纪相仿，另一个跟周家双胞胎差不多大。那时谢颖年纪小，不知该怎么描述这两个人。后来电视看多了，谢颖就发现这两个舅舅从小就是一身老干部的气派。无论坐还是站，都是板板正正，腰板笔直，跟父母说话像是汇报工作，一言一行没有任何差错。

    就好像，他们身边一直有一个摄像机，随时将他们模范的举止全都记录下来。他们板正的生活就像一场现场直播，让所有青少年都跟他们学习。

    他们确实很优秀，一个考上了清华，另一个去了复旦。谢颖跟他们接触很少，对他们取得的成就无法感同身受。相比较而言，她更喜欢周家的两个哥哥，他们也是不折不扣的好学生，但是大哥顽皮幽默，二哥耿直明朗，让人毫无距离感。他们也会给谢颖讲历史书上的故事，他们讲得生动多了。更更重要的是，他俩对谢颖有求必应，比谢冲对她还要好。

    如果说，姥爷一家专注地培养她成才，而爷爷一家则是教她做小孩子。哪位老人更适合自己，谢颖早就在心里得出了答案。

    但是，如果是跟妈妈一起住，那谢颖肯定无条件想跟着妈妈走。

    范玉琢说道:“实不相瞒，我在准备出国留学。如果小颖愿意跟我一起去，那我求之不得。”

    范玉琢想去美国进修艺术史。她做不成舞蹈演员了，但是可以继续从事跟舞蹈有关的事业。谢颖从来都没有想过出国，如果妈妈出国了，那是不是很久都见不到她了？

    可是去遥远的美国生活，同样是谢颖无法想象的。她还没有学过英语，几乎没有见过外国人，去了美国，要怎么适应？

    再说，妈妈说了，她的积蓄并不多，治病还花了很多钱。她打算先过去，然后投奔老朋友，找一份办公室打杂的工作，生活会很艰难，但是她很乐观。因为最难的日子，她已经挺过来了。

    她跟精神分裂时的样子判若两人，下定决心重新出发，谢家人为她高兴，但是把谢颖带到国外去，他们无法接受。

    谢宏轩说道:“要是养在你父母身边，每年寒暑假，小颖回来很方便。我要是想她了，随时都能去看她。可要是去了美国……那么远的地方，我算想她，不知道能不能够得到？”

    谢颖同样纠结。她当然想跟着妈妈一起生活，但是离开爷爷奶奶那么远，却是她不能接受的。她躺在妈妈怀里，万分难受:“可是妈妈，你能不能不要走？就留在国内，不行吗？”

    “两年，我就去两年。”范玉琢温言道:“那是妈妈的梦想，小颖。等妈妈圆梦了，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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