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裕琳对周姑妈的印象瞬息万变，总体来说，是不太友好的。

    周姑妈很有钱，但是出入并不依靠小轿车，而是跟以前一样，坐着拥挤的大巴车出行。这说明她很朴素，不喜欢显摆和攀比。但是，瘦小的她如何带来那么多的东西，真是一个谜。

    当天晚上，周可为就给华家送了一包新鲜的蔬菜，还有十几个巴掌大的、皱巴巴的小桃子。若是好面子的来城人，大概是没脸将那些小桃子送人的，这些小桃子并不符合周姑妈豪爽的人设。

    华爱国的目光也被那些小桃子给吸引了，他拿起一个，草草冲了两下，便塞到了嘴里。从他陶醉的表情来看，桃子应该是非常好吃的。

    “裕琳，你别看这个桃子卖相不咋地，但这是立秋后的山桃子，特别好吃。”

    华裕琳吃了一口，确实，这应该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桃子了。虽然她吃过昂贵的水蜜桃，但是那些水蜜桃总归是人为栽种的，而这种山桃子并不是人工养殖的，它生长在山野间，接受阳光雨露的馈赠，除了样貌不佳，真的挑不出任何毛病。

    一共十二个桃子，华裕琳不知不觉吃了五个。

    回过神来，她感觉很不好意思，她不应该把好吃的给独吞了。但是华爱国夫妻俩一点都不介意，赵念花笑道：“回到来城之后，裕琳变成水果里面的小虫子了。”

    第二天一大早，周姑妈爽朗的声音就传进了窗户里。她跟认识的人说说笑笑，但是聊天的内容又让华裕琳很不舒服。

    比如，周姑妈跟一个奶奶聊天，奶奶说，她的儿子在省城工作，周姑妈大着嗓门，问道：“为什么去省城那么远的地方啊？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啊？单位分房子吗？能养得起自己吗？有对象了吗？打算几岁生小孩啊？赚那么点儿钱，在省城养家糊口不容易啊！”

    每一个问题都精准地踩在华裕琳的雷点上。

    华裕琳的妈妈做过那么多采访，但是从来都没有问这么尖锐的问题，更不会单刀直入地问对方的收入。妈妈说，采访也有底线，要尊重对方的隐私。妈妈是个有良心、有温度的媒体人。

    奇怪的是，那位老奶奶并没有反感这些问题，她们俩的聊天轻松愉快。但是华裕琳心里结了一个疙瘩，周姑妈不应该那样打探别人的隐私。

    华裕琳和舅舅一家在院子里吃早饭，周姑妈在巷子里面逗着谢靖。刚开始画风还挺正常的，很快，谢靖撕心裂肺的哭声就传过来了。

    谢靖虽然不经常哭，但是嗓门极大，一旦哭起来，就像是安装了扩音喇叭一样。扩音喇叭持续播放了一会儿，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赵念花放下筷子，准备出去看个究竟。

    不一会儿，赵念花回来了，哭笑不得。原来，周姑妈非让谢靖喊她一声姑姑，谢靖不认识她，怎么也不肯开口。周姑妈一把抢过他手中的小飞机，谢靖嗷一声便哭了起来。

    华天龙说道：“那她把小飞机还给谢靖不就行了？”

    “她就是一根筋，不肯还，谢靖哭得厉害，她反而哈哈大笑。唉，真是个怪人。”

    华裕琳在心里又给周姑妈减了几分。

    去街上的书店买书，偶遇了周可为。本来他们的关系已经很好了，可是因为周姑妈的关系，连带着周可为，华裕琳都不肯见了。

    他俩都看好了同一本书，手触碰到了一起。华裕琳头一扭，说道：“你买吧，我不稀罕。”

    周可为说道：“你怎么又生气了？我最近没得罪你吧？”

    “嗯，你没有得罪我，可是我想起你姑妈，心里就有气。”

    周可为爽朗地笑了：“原来是这样啊！也是，我姑妈又不是人民币，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她。”

    “你倒是豁达，我还以为你会护着你家亲戚呢。”

    “说实在的，有时候我也受不了我姑妈的性格。不过，我们总要客观地看一个人，对不对？她的缺点占三分，优点占七分，所以，我还是挺喜欢她的。”

    因为周可为，华裕琳对周姑妈的印象又稍稍好了一点。

    “我姑妈说话没轻没重，经常得罪人。而且她心直口快，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要不，我爷爷怎么可能熬到现在，才让她接班呢？她那么勤快，在家里的工厂里干了很多年，就是因为那张嘴，我爷爷对她并不是很放心，一直等到了去年才放手。”

    “那她得罪过你吗？”

    “那还用问吗？我都数不过来。最经典的一次，我刚从上海回来，她马上就来我家看我，劈头盖脸问道，老大动了手术，还能活几年？我妈当时脸都绿了，差点儿把她给赶出去。”

    华裕琳哈哈大笑：“如果我是你妈妈，我可能直接把她打出去了。”

    “可是为了给我治病，我姑姑一人就出了两万块钱。”周可为说道：“那还是好几年以前，整个镇上都找不出几个万元户。听说我要去上海，我姑姑姑父二话不说，把家里的钱全都拿了出来，还给我姑父家里借了一些，就冲这一点，他俩值得我感激一辈子。”

    华裕琳若有所思地说道：“看来，人都是复杂的，这话的确不假。”

    “可能是从小经历的事情比较多，也有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对姑姑心怀感激，所以对她的那些缺点，我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不过，我不强迫你一起接受，你可以保留你的看法。”

    “就冲你这句话，我也不可能轻易说她不好了。”

    走到家门口，周姑妈正在收拾家门口的杂草，周可为说，姑姑是她见过的最勤劳的人，哪怕没有事情做，她也不肯休息，一定要自己找点事情做。

    看到华裕琳，周姑妈笑道：“在你舅舅家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这里的水果和海鲜特别好吃，而且很新鲜。姑妈，你昨天给的那种皱巴巴的小桃子，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桃子了。”

    “是吗？”周姑妈眼前一亮：“那你等着，我闺女和我妈明天来，我让她们再买些带过来。”

    “不用不用……”

    “街坊邻居，客气什么！你喜欢我送给你的东西，我开心死了！等着哈！”

    华裕琳还想拒绝，周可为却满脸苦笑，说道：“既然你说出口了，那就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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