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竹苑出来的林婉婉，思绪繁杂，总感觉自己是从一个光怪陆离的诡异世界回到了人间。

    “鸿雁，为什么这里的奴仆都是天残地缺？这应该不是大舅母安排的吧？”

    鸿雁回头望了一眼院门重又紧闭的竹苑，低声道：“这都是萧小娘带来的。听府里的人说，因为她自己天生异常，所以见不得有正常人围在身边，会被她打跑。家里长辈不得已才找了许多天残地缺的人过来伺候，都是陪着她一块儿长大的。”

    “她既然是萧氏皇舅房嫡系的人，那又为什么会来这里客居呢？”

    鸿雁闻言顿了片刻，才娓娓道来：“两家虽已出了五服，但因为萧小娘的祖母与我们老夫人幼时是跟着同一个嬷嬷学礼仪的，关系亲密。这次萧小娘来求灵隐寺药师殿的药师佛治病，自然便落脚此地了。

    她平日除了每半月去灵隐寺烧一趟香，从不应酬旁的，整日里闭门不出，娘子今日拜访过，知道府里有这么位娘子便行，以后多半是碰不着的。”

    林婉婉点点头，算是知道了，按下这个话题不提。

    大年初三夜晚，一场合家欢的晚宴之后，林婉婉认全了来自大唐的“外家亲戚”。对方对于她的身份并无怀疑，毕竟她的身份可是经过萧氏齐梁房确认的，而且她还有一本《三字经》在钱塘扬着名呢。

    这样一位拥有万贯家财又名气斐然的外孙女，萧氏没理由质疑。

    而林婉婉对于被按实了这个身份，也不排斥，毕竟这也可以算是她进入大唐上流社会的踏脚石。

    在大唐这种讲究出身门第、等级森严、阶级固化的时代，凭空靠自己造一个家族出来，是很难的，女子犹难。

    想进入上层士族圈子，仅仅有钱绝对不行。候涛林氏的分支毕竟已经是落魄寒门，如果不是有一座祖祠撑着，便称为是农户也可以了。

    但萧氏就不同了，哪怕是被分出来，他们也依然是兰陵萧氏。在整个江南，这姓氏就代表了高贵和地位。无论落户哪一处，都能很快得到当地上流社会的接纳。

    而像林婉婉，哪怕在鄮县搞出了高产的粮食，还在十里八乡传出了名医的名头，附近的人几乎都听说过她的富贵，可照样不会有一家贵女登门拜访，也不会邀请她加入其中，更不会有望族男子来提亲。

    落魄的寒门倒是请过媒婆上门，只是刚进了村口，就被林族长派人劫走，让她给林氏的好儿郎们做媒。至于林婉婉家？那是连门槛都休想靠近。

    对于大唐关中男人来说，最想娶的是五姓七望之女；而江南这边呢，则是五姓九家旧士族之女，其分别是兰陵萧氏、刘氏、吴郡张氏、陆氏、顾氏。

    其中以祖上出帝王的萧氏地位最尊贵显赫（当了皇帝后，甚至还拉出了萧何当老祖宗，至于真假则不可考）。

    除了五姓九家旧士族这种排行之外，江南又可分为侨姓王、谢、袁、萧四大姓，以及吴姓朱、张、顾、陆四大姓。

    这些门第出生的男女，在江南的婚恋和社交市场都是最受欢迎的。

    所以林婉婉与萧氏外家的相认，确实是一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士族，不仅是身份，也是一张保护符。

    到了晚膳后的品茶时间，二舅萧臻和三表兄萧景坤频频发言，林婉婉对这一对很有意思的父子叹为观止。

    通过对方的谈吐，她只能感叹一句，分支始终是分支，二房始终是二房啊。责任不同、教育不同，人的性格自然也大不相同，难怪二舅竟会纳个商户女做小妾。

    比起大舅一家的沉稳，二舅一家简直像是演喜剧的演员。

    一盏茶的功夫，三表兄萧景坤嘴里提起了某位“陆夫人”无数次，令林婉婉瞠目结舌。若不是话语间明白了陆夫人的年纪可以当萧景坤的娘，林婉婉都要以为对方暗恋陆夫人——不，是明恋。

    不是说好了封建社会保守的吗？这又是什么花招？

    而这家里的人听着不断被提起的“陆夫人”，竟然全都是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可见萧景坤平日里并不少提。

    说到后来，萧景坤忽然对着林婉婉来了一句：“婉妹，明天你就能有幸见到陆夫人啦，关于你的消息，还是陆夫人递话过来我们才知的，你可要多谢陆夫人。

    得知你今日来到钱塘，陆夫人特意命府上奴仆送了请帖过来，邀我们几个小辈明日去陆家参加晚宴。这都是看在我们萧家的面子上，你才能有的机会。”

    林婉婉露出一个冷淡而不失礼貌的笑：“那可真是谢谢了，不过我并不认识这位夫人，却不知她是如何得知我的消息。”

    萧景坤得意地道：“因为你救了子房兄啊，他是陆夫人嫡亲的外甥，上次病势沉重时，陆夫人得知消息把杭州府所有的名医都请去给他医治了，可惜都不奏效，还是婉妹你最厉害。”

    说了半天，原来是萧翀的姑姑，消息就是从她那里漏出来的，林婉婉总算是明白了。

    “如此，倒真是要谢谢这位陆夫人了。外祖母，那我明日可真是要去感谢一下，若非她的热心，我还不知道在这世上还有外祖母在呢。”

    一直坐在主位乐呵呵听着底下小辈闲聊的萧母闻言笑道：“好好好，去吧，明日跟着兄弟姐妹们好好出去玩一玩，陆家的花园里种着不错的花。”

    萧景坤又接过话道：“婉妹，相信你明天见到陆夫人，定然能从她身上学到很多礼仪的，她可是出身自我们萧氏齐粱房的嫡系，雍容华贵又和蔼可亲。”

    林婉婉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勉强拿起朱三嫂子刚递过来的一杯新烹的茶，顾不得口味就抿了一口，以免自己笑出声来。

    她能感觉到，朱氏对于自己夫君的夸夸其谈很是羞愧，但又表现地很从容，这份大家闺秀的涵养绝对高明。

    就比如此刻，她递过来的茶实在是太恰到好处了，为林婉婉和萧景坤都避免了一场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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