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荀彧见多识广，但瞧见华佗拿起锋芒毕露的刀具，即将割向陆林的脖颈，他还是大为震惊。

    “文若，你且退下。”

    “可是将军……”

    “元化先生誉满天下，问诊手段自当与众不同，放心吧。”陆林摆摆手，丝毫不在意荀彧的担心，反倒宽慰华佗：

    “先生动手吧，在下禁得住。”

    华佗颇为盯了陆林一眼，要知道，自己平常拿出寒光凛冽的刀具，往往引起一阵接一阵的质疑与非议。

    这年轻人身居高位，倒是格外镇定，根本不害怕横尸当场。

    “将军，我有一幅麻沸散，饮之则皮肉不痛。”华佗解开陆林肩上的绷带，惊觉被望亭境强者所伤的血肉，完全没有愈合。

    虽说被大还丹养住伤势，不再渗血，但深可见骨的伤口，如同婴儿粉嘟嘟的小嘴，崩张恐怖。

    ……这该有多痛？

    可这年轻人非但没有喊疼，反而一路忍上嵩山，真是意志过人。

    “不用了，麻沸散消人毅力，以后在下还要统领三军，万不能用。”陆林断然拒绝。

    “这……”华佗错愕。

    他悉心解释：“将军的伤口已深及筋骨之下，若不刮骨祛除战意残留，不出三日，将军这条右手……”

    话未说完。

    荀彧已经听明白华佗的意思了。

    接下来的手术很有必要，同时也十分痛苦，若不使用麻沸散，很可能熬不住。

    但不等他开口相劝，陆林率先道：“技不如人，此伤算一处痛入骨髓的磨炼，长长记性也好。”

    话都说到这份了。

    两人都不好再劝了。

    拿起铍刀，华佗也不再言语，径直对准陆林肩上的烂肉，利落下刀。

    嘶啦作响的闷声，隐隐飘荡在狭小的院落之间，毛骨悚然，吓得药童阿樊遮住双眼，根本不敢看。

    陆林面色如常。

    他听着莎莎刮骨声，淡然问起华佗。

    “我率汉军与吕布并州兵马，相峙于虎牢关之下，势如水火，元化先生不担心么？”

    荀彧一怔。

    知道陆林肯定不是在询问华佗身在嵩山，距离战场很近，从而顾及他的安危。

    而是在试探另一个更为纯粹的问题——

    现在吕布扎实虎牢关，背靠董卓，并有苗头拿下洛阳，便得天下局势很是微妙。

    那华佗救治陆林，难道不怕吕布反攻倒算，迁怒于他么？

    华佗虽是医家之人，但走南闯北之余，很是历练出一番揣摩人心的本事。

    他想也没想，径直道：“行医救世，我眼里只有身陷苦痛的病人，不见兵马。”

    好！

    好一个不见兵马！

    陆林心中盛赞，愈发想拉拢这位医者仁心的圣人了，不单为组建医疗力量，只为这份悬壶济世的赤忱之心。

    “元化先生，煌煌大汉有你，如有甘霖。”

    “过誉了。”

    “不知先生可有意下山？世间疾苦众多，还需先生拯救苍生。”

    “哦？”华佗疑惑，手上动作根本不停，利落换下铍刀，开始用桑皮线缝合伤口：“拯救苍生需要我一介匹夫么？”

    “此番乱世，正因兵马刀剑而起，草民无力为之，还请大人另请高明吧。”

    听到这番明里暗里的揶揄。

    陆林不禁哑然。

    自己虽是汉室五官中郞将，名义上节制此次身出洛阳的汉军，但实际上，很多部将并不好管理。

    比如说。

    太慰张温在颍水附近杀败黄巾军，斩首上万，可他手段极其残忍。

    不仅杀俘，还大筑京观两座，养肥无数秃鹫。

    尽管自己没有做过这些臭名昭著之事，但自己做为统帅，还是背负暴虐无仁的罪名。

    陆林上山之前，安排戏志才仔细整练新军，正有这方面的考量。

    不过。

    现在最首要的还是解除华佗对自己的误会，或抛出足够让他心动的条件，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位享誉华夏两千年的神医，拉到麾下。

    而笼络人心只有两种。

    功名与利禄。

    但以华佗使用珍贵仙药——墓回头，救治普通农妇而言，利?肯定不会吸引他，那只剩功名了。

    “先生不求于仕途，必有渊源，……在下正想筹备药典太学。”

    太学。

    地位很高。

    凡是从这里毕业出身的学士，少说也是郞中令，若是家里还有点背景，或与朝中大臣的关系不错，不到三十岁也是有可能当一如郡之牧。

    如今，由于世间医生的稂莠不齐，坑蒙拐骗的不在少数。

    所以医生的整体社会地位素来不高，甚至与江湖骗子混为一谈，被骂为方技。

    可现在，陆林提出筹建药典太学，那为医家带来的改变，——可谓惊天动地。

    思及于此。

    华佗果然心动了，正声道：“愿闻其详。”

    “医家，救人于水火，所做所为的功绩并不比九派学士差。”陆林虽然不是很是懂医术，但他很懂管理，谈及药典太学的建设可谓舌灿莲花。

    “但出于从业者的整体水平，医家一直蒙受不白之冤，想要扭转局面，还是要从根本入手。”

    “有道理。”华佗微微颔首。

    流传于世的医书并不在少数，只要能识字，大多能看懂一二。

    这为民间自救，还有培养具有实践经验的医生，助力颇多。

    可问题在于，很多人以为看过半本医书，或知道一两剂偏方，便是正儿八经的医生了。

    结果这群半吊子造成多大的恶劣影响，可想而知，……难怪骂成方技。

    “药典太学的横空出世，将从根本上为医家正名。”陆林捻了捻滴在手上的鲜血，认真道：

    “凡是从药典太字毕业的学士，我都会为其颁布大夫的身份，或是成绩斐然，晋升为郞中也不是不可。”

    耳听于此。

    华佗怦然心动。

    他确实不醉心于仕途，因为他很不喜欢宦海沉浮的那套营蝇苟狗，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清楚其中深沉的内涵。

    如果陆林真的将药典太学兴办起来了，还赐予大夫与郎中的官家身份，医家必定大兴！

    因为现在出仕的途径，只有两种，一是地方乡老的举孝廉，二是凭借投身世家。

    但这些无不需要家中背景过人，或与地方官熟络，否则无论如何也不得脱离平民阶层。

    可现在出现第三种。

    必然引得无数人材竞相而来。

    不过想归想，华佗还是很清楚天下没有白吃的馅饼，他揖手道：“敢问将军，草民能药典太学做些什么呢？”

    陆林呡嘴一笑。

    知是华佗已经动心，只是还在等自己开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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