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今晚台上那姑娘唱的曲子，是你教她的吧？”秦湛忽然问道。

    “是。”谢薇没否认。

    “那是什么曲子？”

    谢薇清咳一声道：“就是一些孩童唱的歌谣罢了。”

    说起这个，谢薇也觉得有些好玩。前世，她被选进特工组织后，每日就是各种训练，执行任务，哪有什么时间练歌唱曲啊，她会的那些歌，都是小时候在孤儿院里跟那群孩子们一起唱的。

    后来，她偶尔有闲暇时，还会回到孤儿院去看看那些孩子们，对她来说，孤儿院就是她的家了。

    这些事，谢薇没有说，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情绪还是被秦湛捕捉到了。

    他没有再问下去，看她一直在喝茶，他不由得问：“你很渴吗？”

    话刚说完，谢薇的肚子咕咕叫一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饿了，晚上没吃。”

    忍受饥饿这种事，在前世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了，她并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秦湛皱了皱眉，忽然站起身，“你等着我。”

    说完，他很快就出去了，谢薇想喊都喊不及。

    只得耐心地等着。

    等着等着，困意来袭，她打了一个哈欠，一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眯瞪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闻到一阵香味。

    秦湛推开门进来，惊醒了谢薇。

    “后厨那没什么吃的了，我就烤了一只鸡，你将就着吃。”秦湛把一只烤鸡放在桌上，又拿出一个馒头，“给你。”

    外表油亮金黄的烤鸡，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谢薇惊讶地不知道说什么了，“你怎么会烤鸡？”

    秦湛随意地说了一句：“行军打仗在外，总不能饿死是不是？”

    他虽然没有细说，但谢薇心底已经明白了。

    她没说什么，撕下一只鸡腿，咬了一口。

    秦湛眼巴巴地问：“味道怎么样？”

    谢薇看他一眼，漂亮的眸子里染上几分笑意，“味道……还不错。”

    确实还不错。

    秦湛应该是放了一些佐料，鸡肉不至于寡淡无味，但也确实说不上多美味，只能说，填饱肚子是可以的。

    谢薇又吃了一口馒头，馒头应该是客栈今天留下的，蒸过之后，热乎乎的。

    秦湛看谢薇吃的那么香，忍不住也咽了一下口水。

    谢薇看他一眼，挑眉，“你也饿了？”

    秦湛忙不迭地点头。

    “饿了你也吃啊，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一整只鸡呢，她又不是大胃王。

    秦湛听到她这么说，痛快地也撕下一块鸡肉，吃得贼香。

    两个人分着吃完了一只鸡，谢薇擦了擦手上的油，起身道：“我回隔壁了。”

    “嗯。”秦湛眼神不舍地看她离开。

    谢薇回到房后，悄悄地躺在床的外侧，也不知道是不是肚子吃饱了的缘故，她摸摸肚子，满足地闭上眼睡了。

    另一边的秦湛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一会笑，一会烦，一直折腾了很久才睡过去。

    ……

    刘府。

    刘成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他望着自己躺在婚房的床上，脸色黑了一下。

    自从上次不小心洞房后，他回来都是睡在隔壁的书房，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成头痛欲裂，他抱着头想了半天，只隐约记得在兰香园里，他见到让人惊艳的春兰姑娘，还看到了谢薇……

    在那之后，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刘成皱了皱眉，转身准备下床，却发现浑身哪哪都痛。

    昨天被兰香园的那些打手狠很打了一顿，现在身上到底都是伤，虽说都是轻伤，可也疼啊。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打开，方蝶端着一盆热水走进来。

    刘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惊讶地看着她。

    方蝶见他醒了，也是微微一愣，随后温柔地笑了，“醒了？我刚好打了热水，给你洗漱。”

    刘成：“……”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她还是来伺候自己的，刘成到底也没说出狠话，乖乖地洗了一把脸。

    方蝶拿着拧干的布巾，见他洗好了脸，适时把布巾递给他，照顾的很周到。

    “爹早上看诊回来了，刚才又去了医馆。他走之前叮嘱，让你醒了以后在家里好好温书，今日就不要出门了。”

    刘成冷嗤一声。

    他爹能这么客气地好好说话才怪了。

    刘老爷临走之时确实说了这样的话，只不过方蝶表达得非常婉转。

    她抿了抿唇，又道：“我熬了解酒汤，你想喝吗？”

    刘成瞧她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处处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你不是家里的下人，不必这样对我。”

    这门婚事，当初是刘老爷以身体有病要挟他，他才迫不得已答应下来的。

    谢薇拒绝了他的求亲，他想着，娶谁都一样，反正是他爹中意的儿媳妇，就当是他这个不孝子给老爷子顺顺心意得了。

    既然娶都娶了，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没必要去苛待一个小丫头。

    他听他爹提过方蝶的事。

    她娘去的早，跟着爹长大的，她爹还一身病，不能做重活。从小到大，她就非常懂事，不仅会做很多事情，还能把她爹照顾得非常好。

    她进了刘家这么久，整天不是在家里做事，就是去医馆帮忙。不论他怎么对她冷脸，她也没吵没闹过。

    就连上一次洞房，她也是毫无怨言。

    安安静静，乖巧又懂事的很。

    说起来，确实比他这个儿子更尽心尽力。难怪他爹喜欢她。

    方蝶听到刘成那么说，心底却是有些受宠若惊的。

    嫁进刘府，是她自己争取答应的，可是真的嫁过来，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公公待她很好，把她当亲闺女一样，她是心怀感恩的。她自小没读过书，会的东西也不多，她能做的，只有好好伺候公公和……相公。

    相公，这个称呼，她曾喊过他，但他不喜欢，她便再也不敢喊了。

    刘成洗漱后，转身出去。

    方蝶连忙回过神，跟在他后面。

    两人来了偏厅，桌上已经放好了一碗粥，一些小菜，还有几个包子。

    旁边还有一碗熬好的解酒汤。

    刘家也是几代从医的，刘成自小闻药味，但他还是不喜欢喝苦苦的药。

    所以，即便头还晕沉着，解酒汤他看也不看一眼，坐下后，直接喝起了粥。

    方蝶就站在一旁，有些局促。

    刘成看她一眼，随口问：“你吃了吗？”

    方蝶却像是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似的，连忙摇摇头，又点头，“我……我吃过了。”

    她每天早上都起的很早，一开始她会打扫家务，家里的下人们看到了，吓得不行，把这件事告诉了刘老爷，刘老爷让她不要做这些事，她才没做的。

    可是，她已经习惯了早起，一时也改不过来。

    刘成没再说什么，几口吃完了早饭后，他就要走。

    “等等，解酒汤……”方蝶喊他。

    刘成顿了一下，皱起眉，“我不爱喝药。”

    方蝶端起解酒药，耐心地哄道：“这汤药我放了蜂蜜，不苦的。”

    刘成看她一眼，小丫头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的，长得不算多漂亮，但也算清秀可人。那双黑眸清澈明亮，带着一丝讨好地看着他。

    忽然就有了一些不忍心。

    他略显烦躁地端过碗，往嘴里灌了下去。

    从小到大，他喝药都是这样，一鼓作气，喝完就好了。

    他刚准备放下碗，忽然觉得嘴里被塞了一个东西。

    甜甜的，带着一点点酸。

    唇上还能感觉到她手指的温度和温柔的轻触感。

    他愣住，低头看到小丫头微微翘起的嘴角，还露出一颗小虎牙，看起来十分俏皮可爱。

    “这是蜜饯，你吃了，就不觉得苦了。”方蝶柔声笑道。

    她从小就照顾她爹，怎么哄人喝药，她最是有经验了，怕他觉得药苦，她早就准备好了蜜饯。

    “……”刘成只觉得嘴里塞满了甜甜的味道，那滋味，比蜜还甜上百倍。

    “甜吗？”她问。

    刘成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甜。”

    ……

    谢薇他们早上起来后，也在客栈用了早饭。

    随后，他们去街上买了很多东西。

    昨天本来逛街想买的，没买成。

    谢薇给家里每个人添了一套衣裳和鞋子，又给崔婆婆买了两匹布，给谢茂又买了一些书和纸笔墨，还有一些家用的东西，米面油零食什么的，杂七杂八的，装了满满一车。

    小桃惊讶不已，“姐姐，你这是打算把整条街搬回去吗？”

    谢薇笑道：“这算什么？”

    “可这些要花不少银子呢！”

    “没事，大不了再挣呗。”谢薇想得开，她可不是那种有钱舍不得花的。人生在世，该花还是得花！

    秦湛看她买了这么多东西，没一样是自己的，他心里顿时有点小情绪了，“怎么没给我买？”

    谢薇诧异地道：“你不是要回家探亲吗？”

    她以为他就是路过这里，很快就走了。

    秦湛笑了一声，狭长的黑眸染上几分艳色，“谁说我要回家了？”

    谢薇：“……”

    秦湛大摇大摆地坐上牛车，催促道：“走咯，回家。”

    小桃看了他们一眼，悄悄把谢薇拉到了一旁。

    低声问：“姐姐，这个阿战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谢薇一脸无辜：“……你问我，我问谁去？”

    她也不知道秦湛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桃：“……”

    她看姐姐跟他关系十分亲近，再加上村里都在传他们俩是未婚夫妻，她还以为……

    可是看样子，好像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啊。

    那他们俩这样，到底算是怎么回事啊？

    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的男子，总归是不好的。姐姐不在意名声，可她在意姐姐的名声。

    阿战若是有意于姐姐倒也罢了，若是无意，岂不是戏弄姐姐、害姐姐吗？

    小桃觉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姐姐，不能让事情就这么不清不楚下去。

    于是，她来到秦湛身前，鼓起勇气问：“阿战大哥，你……是要跟我们一起回谢家村吗？”

    秦湛淡淡点头，“没错。”

    “可是，这样……”

    秦湛不笑时，目光冷淡地盯着人，给人一种很强大的压迫感。

    小桃本来胆子就小，在秦湛的目光下，她很快就吓得不敢说话了。

    谢薇看不得自己的人被欺负，她上前一步，拉开小桃，挑眉问：“你打算去谢家村？”

    秦湛笑起来，“不回谢家村，我去哪儿？”

    谢薇冷笑，“那是你家？”

    “那有你。”秦湛倒是直接。

    “……”

    谢薇还没不好意思呢，小桃倒是不敢再听下去了，连忙躲远了一些。

    秦湛笑得格外灿烂，那张俊美如妖孽的脸上透着几分玩笑，让人辨不出真假。

    “你在哪，我就去哪。”

    谢薇却严肃地板起脸，“秦……咳咳，你搞清楚，我只是救了你一次，那一次你是在我家养伤，现在你没伤没病的，去我家算什么？”

    “……”秦湛听了她的话，修长的眉轻轻皱了一下，似有纠结。

    过了一会，他问：“非得有伤有病才能去你家吗？”

    谢薇：“……”

    这是重点吗？！

    她白他一眼，赶他下车，“你下来！”

    秦湛老老实实地从牛车上下来了，“干嘛？”

    谢薇坐了上去，跟他道：“你师父既然让你回家探亲，那你就赶紧回去。别再耽误行程了。”

    秦湛有些委屈地道：“我这不是来了吗？”

    所以，他探的“亲”就是她？

    这都哪跟哪儿？

    “我没跟你开玩笑！”谢薇冷下脸。

    她知道秦湛的家在京城，那里距离南岭上千公里，他在军中又是颇有名气的镇南将军，他的家庭……定然非富即贵。

    谢薇不会妄自菲薄，但也没那么不识趣。

    他们俩之间，云泥之别。

    他能在回家的路上顺道过来看她一眼，她已经很感谢了。

    秦湛见她冷脸，微微一怔后，他漆黑的眸底也暗了一分，“你当真要赶我走？”

    谢薇认真地道：“你能顺路过来看我，我十分感谢。但你我之间，充其量只是我救了你一命而已。我希望你能明白，你真正应该去的地方是哪里。”

    说完，谢薇不再看他，驾着牛车走了。

    小桃和谢茵坐在牛车上，都没说话。

    小桃是吓得不敢，低着头，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谢茵不懂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看到秦湛，只觉得亲切，还笑着冲他挥挥手。

    秦湛站在原地，目光一直盯着牛车渐渐远去。

    他薄唇缓缓勾起。

    只是救了一命是吗？

    没听过一句话吗——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谢薇，你以为你还能逃得了吗？

    ……

    回去的一路上，小桃格外沉默。

    昨晚她虽然没有进去兰香园，但是里面的莺声燕语她隐约也听到了一些。

    姐姐一直没有说她进去做了什么，可是她难免有些胡思乱想。

    在她心里，姐姐做什么她自然都是支持的，她也没觉得姐姐哪里不好。

    可是……可是别人呢？

    那兰香园说来好听，只卖艺不卖身，可到底不是什么正经地方，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姐姐进去过那里，也不知道会怎么看待她？

    谢薇喊了小桃两声，见她都没应声，不由得回过头看她一眼。

    发现这丫头在发呆，她微微皱眉，“小桃，你怎么了？”

    小桃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事，我没想什么。”

    谢薇挑了挑眉，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有什么事情就说，姐姐给你做主。”

    小桃犹豫了一下，这才道：“姐姐，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有些好奇……那兰妈妈那么厉害，你到底是怎么赚到一百两银子救出刘少爷的？”

    原来是这事。

    谢薇便把自己教春兰唱曲以及跟昨晚兰香园里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下。

    听到谢薇只是教里面的姑娘唱曲，自己一直没露脸，小桃这才彻底放心了。

    只要姐姐没做那“卖艺”之事，那便对她的名声没什么影响，这就好。

    谢薇打量着小桃的神色，她的情绪都在那张脸上。

    再想一想，她便大致猜到了。

    “你以为，是我真去卖艺了？”

    小桃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姐姐，是我胡思乱想了。毕竟，咱们是清白人家的姑娘，那上台卖艺，说到底就是一个妓子……”

    “妓子怎么了？”谢薇有些严肃地打断她的话，“小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人生在世，不是每个人都生在富贵人家，一生顺遂的。大多数时候，我们都有许许多多的苦衷和磨难。你只要记得，不论身在哪里，不论在做什么，我们只要自己活得明白就行。

    你懂我的意思吗？”

    像春兰，其实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昨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谢薇教她唱的几首曲子，她几乎没用多久就学会了。

    若是她没有身在青楼，而是在寻常人家，以她的才貌，谁有能说她会过得不好呢？

    谢薇的一番话，让小桃哑口无言，只能呆呆怔怔地看着她。

    她脑子笨，其实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她却在谢薇的眼中看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那是一种真正的强大、独立。仿佛超脱了这世间的种种束缚，她就是那个让所有人都仰望和钦佩的人。

    在她眼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努力生活和自甘堕落的区别。

    她的姐姐，终究是和别人不一样的呀。

    小桃点点头，一边感动地流泪，一边又欣慰地笑了，“姐姐，我记住了你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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