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慕霆已经站不稳，因为他看见寻儿唇角勾起的弧度，没有一丝对世间的留恋，远远望去，她如同一只欲要展翅的蝴蝶，一跃而下后便随风而去。

    永远不会回来。

    苏婉寻深吸一口气，脑中快速闪过这一生的画面，她和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多少是让她心动，又有多少是让她痛彻心扉。

    原来，在临死之前，她还是想着他！

    可笑，真可笑！

    簪子在她掌心里微微发颤，素无心并不挣扎，似乎等待着她下手。

    苏婉寻再次吸气，簪尖准备对着她的咽喉刺下去！狠狠刺下去！

    是她，联合着景慕霆杀了父亲！

    她是杀父仇人！

    “寻儿！”

    景慕霆再次急喊，不是因为她要杀素无心，而是看到她的脚步已站不稳，只要再跨前一步，她就会掉下去。

    “寻儿，你想要什么，二哥哥全都给你！”

    景慕霆的胸腔已被恐惧塞满，眼泪却不敢落下，他怕一落下就会泣不成声，因而耽误和她说话的时间。

    “想和他在一起吗？”他颤抖地问，没等到回答，他竟说道：“我让他，让他也搬进王府，好不好？”

    这话落下，他自己心里都在苦笑。

    “二哥哥……”

    苏婉寻似乎听到这个称呼，眼前再次浮现一些画面，都是他们小时候，他抱着她，他背着她，他给她讲故事，他说，只要他在，这世上没有鬼怪可以带走寻儿。

    他说，只要他在，寻儿永远不用怕黑。

    他还说，二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她。

    小时候，他是她的亲人，可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竟对他有了那种感情。也许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上，他穿着一袭白衣站在竹林里。

    对她浅浅一笑。

    此时此刻，她的眼前不只是浮现这些画面，仿佛还看到了！清清楚楚地看到了！

    他们真的回到了小时候，他正在静心看书，而自己小小的身影非要爬到他的后背，像是要爬上最高的山峰。

    “二哥哥，我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好？你可以带我出去玩？”

    他转过身子，将她一把抱在怀里，笑着说道：“等寻儿长大了，病就自然好了。二哥哥还会给你请这世上最厉害的大夫！”

    “真的吗？”她笑得甜甜。

    “嗯！拉钩！”他伸出小拇指给她。

    “二哥哥……”苏婉寻轻轻一念，手中的簪子竟然缓缓松开，再次泪流满面。

    不过这些眼泪已不是淡红，而是血红。

    素无心被她的眼泪吓住了，怎么都是血？

    难道真的有血泪？

    “婉寻妹妹，你，你不要杀我！”她故意做出一副恐惧的样子，想要让底下的景慕霆和未来婆母看。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柳氏。

    这时候的柳氏也吓傻了，她的宝贝闺女竟然要跳屋顶？这是受了什么样的刺激才会挟持素无心这个小狐狸精，要和她一起死？

    “畜牲！你……”

    她气得指着身边的儿子，一时间竟然开不了口，缓了好久才颤抖地说道：“若，若是寻儿出了什么事，我们的母子情分就断了！”

    景慕霆却没有听到这些指责的话语，他的脑袋现在一片空白，屏住呼吸再次试着靠过去，别跳！千万别跳！

    虽然布满了隐卫，可万一失手呢？

    “寻儿，你别动，二哥哥已经命人去把许世宁从牢里放出来了……”他尽量放缓语气，生怕又哪里刺激了她。

    “景慕霆，我放过你的妻儿，你也放过我吧……”

    苏婉寻的嘴唇似乎动了动，随后看向这片黑暗的天空，对于她来说，这世界早已一片黑暗。没有来世，别再有来世了。若真有，也不想再遇见你……

    景慕霆看到她松开簪子，浑身猛地一震，知道不好，她已经完全没了活下去的动力了，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他足尖一点，以最快的速度奔上前，一定要将她接住。

    好在苏婉寻并没有往下跳，但她往另一个方向走过去，方才还死寂的眼神里仿佛再次出现光芒，嘴里念着什么。

    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似乎在跨奈何桥，又似乎在跨过无数彼岸花……

    景慕霆已飞身上屋顶，从她身后一把抱住，紧紧地，手臂都在剧烈颤抖，粗重的喘息压抑剧抖：“别跳，别跳。二哥哥错了，错了！前些日子不该这么对你！”

    “二哥哥，你看，前面是街市！你看！”苏婉寻突然转过身子，小脸浮现出甜甜的笑容。

    久违的笑容！

    好像前世小时候才有的！

    景慕霆呆愣住，往前一看，哪来的街市？

    “寻儿，你……”他的思绪混乱，但很快就回过神，寻儿该不会是出现幻觉了？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她的小脸都是血痕。

    这一刻，一股血腥直冲他的咽喉，胸口堵得无法呼吸，又如同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过去。

    “等我病好了，你带我去买糖画吧。我好想看看是怎么做的！”她的水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眸里也不再有眼泪。

    景慕霆依旧愣着，一个字都说不出。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寻儿疯了？她疯了？

    “我还想去吃糖葫芦，爹爹总是不让你买。我要在外面一下子吃三根！”她抬出三根手指，小脸满是期待。

    “好，好！你要多少，二哥哥都给你买！”景慕霆的声音里带着噬心的痛楚，神色更是悲痛难掩。

    “我们在这里在坐会吧，我好想再看看街市，我真想快点长大，这样病就好了。”她喃喃自言，乖乖地靠在他的胸膛，清澈的眼神里真的凝满了希望。

    “寻儿……”景慕霆抬手死死揪住心口，低声的嗓音已然哑语，再也无法开口。

    半晌，他才说：“屋顶风大，二哥哥带你回去休息。等明天，明天再上来看，好不好？”

    低沉的嗓子带着哭音。

    “我想再看一会儿，不想回去。”苏婉寻转头，闪了闪清眸，悄悄地说：“你不告诉爹爹，爹爹就不会知道。”

    眼神语气像极了小时候。

    “好，那我们再看一会儿，就一会儿！”景慕霆哭着轻声应她，同时又紧了紧怀抱，生怕她要飞走似的。

    【作者有话说】

    听说人到了极度的悲伤，大脑意识就会自动保护，忘记痛苦的记忆，T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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