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想到离开西大陆，看来你的心性还未曾在这些年中磨灭殆尽。”

    “这很好。极其好。”

    说话的老者须发全白，腹部有发福的肥胖，眯起的小眼睛中闪烁着源自时光的睿智。他慢慢绕过了玄冥观后山的一棵粗壮的树，口中说道：

    “这些年的囚禁，虽说于你痛苦万分，但也多少打磨了你身上多余的傲气。这不是坏事。”

    “若是当年你要远行，我怕是还要操许多心。”

    在他的身后，龙开念难得站直了自己。他点点头应承道：“我自当小心谨慎，不会妄言妄动。”

    他向着自己阔别多年的老师看去，已经木然了几天的双眼中，难得有了些许期盼：

    “老师不想去外头看看么？”

    逐涛呵呵笑了起来：“我若是能离开这结界，哪里还会留到今日。你也不必记挂我。待到这结界彻底残破时，我怎么也能离开了。”

    这怎能不记挂……老师是自天地初开时便存于世间的，照这样算，他渴盼离开已有多久……

    龙开念问道：“那，那可有什么我能帮您的？”

    逐涛的笑容扩大，小小的眼睛愈发眯成了一条缝隙：

    “你得了那位黑夜女神的青眼，已是在帮我了。”他转过身，笑着抬高手去拍龙开念的肩膀，“旁的你也不必挂怀。我命中如此，这么多年早已接受。”

    “你要何时离去？”

    龙开念收回了眼中的期盼，带着点恭敬答道：

    “我预备着回去便与帕西提亚殿下禀报。想来殿下是不会拦我的。只是不知穿过这结界，可还需要预备些什么。”

    “这事倒也没什么急的。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拖延。”

    逐涛轻微颔首，慢慢抬高了目光。他的双眼愈加眯起，仿佛在努力看清遥远空中的某样事物。

    龙开念明白，这是老师又在窥视命运。他心知这是师长的爱护，心中自然有了温暖。

    可逐涛的面色却突然凝重起来。他的语气多了严肃：

    “要么你赶早些，今日便离去，加紧时间在结界外安顿下来；要么你好好跟着黑夜女神的人，耐心等一个月。”

    “若是不早不晚，你怕是要赶上结界外的一场大劫难。”

    龙开念微微一愣。

    ……

    “如果他在这两天内能够下定决心，大约这周末我就能将那位龙先生接到我们这边。”

    “其实更早一些也不是不行。但帕列斯老先生似乎想要得到一些源自他的帮助。唔，我们打算声称这是他们被屏障放行的代价。”

    奥黛丽正在请示清醒中的“愚者”先生。

    虽然说是要和帕西提亚发起别的交易，但是在奥黛丽直言“愚者”教会还有其他成员懂得西大陆的语言之后，帕西提亚就意识到这也是对龙开念逐渐适应外界的帮助。

    祂当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到时候，我让约翰带着他。”

    “恰好到了那个时候，约翰也该意识到，我给他的手稿其实没有什么可能的错误，他要做的是复制而非创造。以他的性格，不会满足于这样没有什么挑战性的任务。”

    “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趁机让约翰学习一下西大陆的神秘学体系。他将新学的成果与已有的知识比较，也许能发现一些本质的规律。”

    克莱恩心情愉悦地听着她讲述自己的安排。大约是因为凌晨时与爱恋的姑娘相拥而眠，他现在觉得神清气爽，连那些干扰自己的天尊意志都仿佛轻了许多。

    当然，这样的神清气爽仅限于阿罗德斯构建的屏障之内。

    他有节奏地扣着桌面说道：“你自己来决定。我可以感受到你安排这些的熟练。”

    “在这方面，我已经没有信心比你做得更好。”

    得到了信仰的神灵的夸赞，小天使露出了明媚灿烂的笑容。克莱恩顿时觉得屋子里都亮堂了起来。他顿了顿才要求自己专心思考：

    “那位帕西提亚女士的推测，倒是给了我一些提醒。”

    “西大陆的非凡者，利用源质的方式显著地区分为普通弟子和授箓弟子两种。他们除了来自最初意志的威胁会有不同，在与天尊的联系上或许也有差别。”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区别究竟是什么……”

    “知识之妖不选择以神降唤醒自身，祂的顾虑必然有其意义。”

    “而其他教派彼此相处千年，却没有因为知识荒野的选择而改变自身的决定，必然不是因为不了解这背后的危险。这么重要的事早该有办法换取到真相。”

    “只能说明这个影响有利有弊……知识之妖的追求难道和其他源质有不同吗？”

    “不，大家终极的目标不会相差很多。应当是祂对知识权柄的掌控，允许祂寻找另外的方法，达到同样的益处，又能够避免神降的弊端。”

    克莱恩自语般地嘟囔了一会儿，一抬头发现小天使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他忍不住地露出了笑容：

    “怎么了？”

    奥黛丽双颊红润，绿宝石般的眼睛光彩璀璨：

    “‘愚者’先生，您，您想得好快！”

    “我不知道该怎样赞美您，我所有的词汇似乎都不适合形容一位神灵。”

    “可是，您的思索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达到的高度；有您这样敏锐又周全的神明庇护，我觉得什么样的困难都会有信心解决。”

    克莱恩顿时失笑。他强迫自己不要因为这样的崇拜感到飘飘然，把注意力更多地转移到与这种崇拜相对应的责任上：

    “现在重要的是找到知识荒野的表现与其他源质的不同，由此反推天尊在其中的角色。把握住这一点，我们就有能力与西大陆的教派作适当的合作，甚至有可能找到将祂从西大陆信仰中剥离的方法。”

    至于知识荒野和其他源质的不同……克莱恩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灵感从脑海中一闪而逝，但下一刻，他又觉得什么都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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