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黛丽看着熟悉的卧房重新出现在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心怦怦直跳。

    我得把刚刚看到的迷宫内容记下来……她一时忘记了自己可以随时翻看记忆，走到书桌边摊开白纸，具现出一支钢笔。

    按照心理学的定义，“世界”先生和“愚者”先生，这算是同一个个体了吧？他已经被“愚者”先生彻底侵蚀？

    这就是他一直拒绝我的原因吗？他知道他所处的身体根本不由自己掌控。

    奥黛丽为这样的推想感到悲痛和压抑，但随即又觉得不对。

    即使是同样个体内的不同精神，在梦境迷宫内也该有所象征。就像天尊的污染是泛着青黑的灰雾一样。

    那一幕幕场景是“世界”先生的象征，那么“愚者”先生的象征是什么？我刚刚完全没有看到。因为“愚者”先生在屏障之外？

    奥黛丽，你还做不做正事了！她垂下脸紧咬住下唇，尝试在白纸上记录房间的内容。

    她的手有点抖。

    可还是不对。我明明试探过，“世界”先生和“愚者”先生彼此没有防备。如果两种精神共处同一具身体，又怎么可能不惧怕彼此的吞噬？即使为了对抗天尊而联手，也不可能亲密无间到这样的程度！

    不，不仅仅是亲密无间。“愚者”先生甚至要求我们宣扬“世界”先生的事迹，为他增加锚。这对“愚者”先生而言简直只有坏处！

    除非有更大的益处可以帮到“愚者”先生。假设对“愚者”先生最大的威胁是天尊意志的复苏，那只有加强自我的认知，加强人性，才会对“愚者”先生起到助益。

    为“世界”先生提供锚怎么可能加强“愚者”先生的人性？难道那一瞬间做出布置的是“世界”先生，而非“愚者”先生？

    我根本没看出换了人……

    不，等等！还有一个可能！可，可是——

    吧嗒。奥黛丽手中的钢笔落到了桌上。它并未停止滚动的趋势，越过桌沿跌落于地，在骨碌碌的声音中一路前行，滚至床边才勉强停下。

    奥黛丽根本没想起去捡它。

    所以“世界”先生的锚才至关重要；所以阿罗德斯出身混沌海，却能对他甘心臣服；所以每当“世界”先生晋升，“愚者”先生的实力就会得到增强；所以“愚者”先生甚至帮“世界”先生消化过魔药！

    这就是为什么祂会说，“世界”醒，“愚者”归……

    祂们是在最后一次塔罗会之前归于一体的吗？

    奥黛丽愣愣地看着地板上的钢笔，看着一只手从床沿上伸下来拾取。她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到了床边坐起的男人，看到了自己无比熟悉的面容，看到了那双幽深的褐色眼睛。

    已经习惯了在梦境上肆无忌惮地洞察，她本能地辨识出了对方的情绪：

    不安，心虚，无措，慌乱……奥黛丽看着他的情绪，突然意识到一切都是真的。

    这一刻，“世界”和“愚者”都变得那么陌生。

    “奥黛丽？”声音中甚至有了脆弱。

    奥黛丽沉默地看着他，脸色越来越白。当沉默已经开始令人窒息，她才恍然拿起一旁的衬衣，抖开后走近。

    她的手颤抖到几乎不能抓稳。她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面前这个男人却似乎狠狠松了一口气。他没去管衬衣，只是伸出一只手将奥黛丽颤抖的手握紧，另一只手直接将她拽进了怀里。

    “别害怕。”他声音微颤，也不知害怕的人到底是谁。

    不，确实是我。我确实被吓着了。在被按进熟悉的怀抱之后，奥黛丽终于找到了一点安全感，觉得熟悉的事物并没有发生改变。

    昨天清晨我们也是这样拥抱，甚至亲吻。他那样直白地表达内心对我的爱恋。这些都是真实的，并不会因为我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就变得虚假。

    也许唯一的不同，只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愚者”先生也会温柔地注视着我。祂，祂还用过排列成串的菜肴哄我开心……

    奥黛丽借此做起自我暗示，开始觉得空茫的思绪变得可以解读。

    她抬起脸，看着克莱恩紧张不安甚至有些愧疚的样子，终于有勇气做最后的确认：

    “所以，‘世界’和‘愚者’其实是同一个存在，是吗？”

    “……嗯。”终究还是有一天要承认。

    可他的声音好哑……他很紧张……他确实是很在意我的，不觉得我是在冒犯，甚至担心我因此生气。

    奥黛丽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她看着克莱恩从被子里露出的肩膀，说道：“世，嗯，您先把衣服穿上吧。梦境里也会感冒……”

    克莱恩看了她一眼，一副不太想松开她的样子，反倒抱得更紧了一点。

    昨天他也是这样。在我这个身份去找灯神以后，他坐在沙发上抱着梦境里的我不肯撒手，还抱怨我的翅膀多到碍事……

    奥黛丽想着他那份意识混乱挣扎，像抓紧浮木一样抱着自己的样子，突然心里一酸。

    “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她也不管穿衣服的事了，大着胆子抬头看他。

    “……你问。”

    “我自认为很了解作为‘世界’先生的您。您的困境，您的付出，您所经历过的危险，仅是我所知晓的就有很多。”

    “可是，如果‘世界’和‘愚者’实则是同一人的话，落入困境，付出所有的，其实就是‘愚者’先生。”

    克莱恩本以为渡过了最难关卡的心再次狂跳起来。他开始怀疑奥黛丽将要质疑“愚者”的实力，揭穿他的骗局，质问他犯下的罪行。这让他重归不安，愈发收紧怀抱。

    可他听到奥黛丽柔声问道：

    “如果‘愚者’先生您的状态并不如我们以为的那样完美，却依然给予了我们如此多的庇护，您付出的代价大约也并非我以往所想象。”

    “所以我想请问您，‘愚者’先生。”她看着他，深吸一口气，“在信徒眼中高高在上的神灵，自始至终庇佑着我们的主，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您都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她看着克莱恩怔愣后忍不住撇开的视线，解读着他在这一刻翻涌起的疲倦、孤独甚至一点点委屈，颤声轻道：

    “可以给您的天使一个真正认识您的机会吗，‘愚者’先生？”

    （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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