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里，克莱恩在心中狠狠地爆了句粗口。

    从理智上，他理解不定之雾早就能够对奥黛丽产生污染，一直没有动静就是等待这样的关键时刻；

    从占卜的角度上，他也知道会发生波折，而波折很可能需要他当场出手，他也一直全神贯注防备着这一点；

    但他还是感到怨念。

    我答应庇护塔罗会成员，晋升了那么多次，第一次真正需要我出手帮助的时候，竟然就直接暴露了自己……威尔怎么还没有成为旧日，不然就能让祂给我一点幸运了……

    ——因为涉及了“不定之雾”，眼下只是序列1大天使的威尔，当然难以让幸运发挥作用。

    幸好我已经准备好了说辞，情况不会太过糟糕。虽然“正义”小姐和我朝夕相处，发现的破绽只会越来越多，但合理的解释应当能帮助我多支撑一段时间……

    他刚这样想着，就看到一旁的阿罗德斯，亮起了濛濛的微光：

    “伟大的主人，今天下午的时候，女主人就阿罗德斯蒙蔽她、欺骗她的问题，对阿罗德斯进行了深刻的教育。”

    “女主人提到，虽然阿罗德斯在欺骗她的时候，还没有将她视作真正的女主人；但在之后的日子里，阿罗德斯有那么多机会向她坦白，偏偏选择了继续欺骗。”

    “这是非常不正确的行为。女主人表示，如果再有下次，她就不会原谅阿罗德斯了。”

    ……克莱恩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镜面上，阿罗德斯还在写：

    “伟大的崇高的主人，女主人不原谅阿罗德斯，也不会原谅您的。您为什么不及早坦白，以避免这种糟糕的局面呢？”

    不，我拒绝……克莱恩只是想想那样的画面，就觉得羞耻到要失控的地步。

    我宁愿让她自己发现，我再费力哄她。何况不是第二次才不被原谅吗？还是有一次犯错机会的……“正义”小姐给予我的包容，总不至于还比不上阿罗德斯……

    克莱恩不再动摇，转而怀着心中的忐忑，面无表情向阿罗德斯问道：

    “你觉得，她现在在想什么？我的意思是，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惊恐。”

    “伟大的主人，女主人受到思维惯性的影响，肯定不会直接想到，‘世界’和‘愚者’是同一个人的。因此，她大概觉得，‘世界’已经被‘愚者’彻底侵蚀了吧。”

    那“愚者”在她心里，岂不是成了恐怖的邪神……

    克莱恩倒不是太担心这件事。

    “愚者”在过往的所作所为，明显还算正派，也赢得了奥黛丽不少认同和崇拜。只是因为一个模糊的猜测，还不至于让她将“愚者”误解成邪恶的恐怖存在。

    他不再想其他，尽职尽责地注视着奥黛丽，看着她保持着那样有些惊恐的神色，动作不大地环视了一周。

    她幅度很小地后退了一步，又后退了一步。

    嗯？克莱恩直觉地感到了不对劲。

    不是因为我！有另外的危险！

    可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克莱恩皱起眉头。他下意识地前倾身体，看着奥黛丽的脸庞上，惊恐正在慢慢淡去。

    她蹙起的眉毛松开，微微绷紧的下颌也渐渐放松。那双瞪大的绿眼睛已经平静，目光也失去了刚才的波动。她慢慢地变得没有情绪了。

    或者说，变得冷漠。

    那样的神情，一时竟让克莱恩联想到，印象中的来自第四纪或更早的神话生物，想到祂们如何冷漠地俯视着普通人，仿佛那只是一群蝼蚁。

    那样的神情，此刻却出现在了这张熟悉的脸上。这让克莱恩一时之间，突然有些喘不过气。

    怎么回事……如果是上帝带来的污染，不可能达到这样的地步；而且我明显感觉到了，“正义”小姐在仪式中，就开始压制上帝的意志了，没道理现在反倒加剧。

    也肯定不是我给她带来的污染。我刚刚根本没作力量的接触，唯一的联系就是仪式……

    克莱恩一时感到不知所措。找不到问题的根源，他根本不敢胡乱施加影响，不然很可能会让局面发展到更糟糕的地步。

    他看着地面上的奥黛丽，注意到她的目光中似乎有一些波动，有一些挣扎，但随即重新平静了。

    她在自救，但是没有用……

    克莱恩感觉心咚咚地跳。这样意料之外、毫无痕迹、甚至连根源都还不明白的危险，以及奥黛丽那挣扎着，却依旧归于冷漠的神情，让他彻底慌了。

    难道我最心爱的姑娘，从此都只能被神性主导，冷漠地注视着我，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吗？克莱恩只是稍微想一想那样的场景，就觉得无法接受。

    我绝不接受！

    如果接下来还是没有好的变化，我就强行利用位格，先将她封印。这样一来，不管是什么样的危险在影响她，都会随之进入被封印的状态，无法进一步地恶化。而我，就有充分的时间找出原因，寻找解决的方法。

    就在克莱恩已经犹豫着动用这种没有办法的办法的时候，他看到奥黛丽抬头看向高空，主动激发了手背上的深红印记。

    这是预设好的程序，是晋升前就做好了沟通的。克莱恩根本不需要动用念头，负责机械回应的灵之虫，就直接将她拉到了灰雾之上。

    拉到灰雾上有用吗？克莱恩满含担忧地将视线移过去，看着奥黛丽在少许的环视后，冷冰冰地从属于自己的高背椅上站起身，看向了长桌的上首。

    她的绿眼睛微动，流露出了一点纯粹的虔诚和真实的感激。这让她看上去稍微不再那么冰冷，但绝对没有曾经的活泼。

    她提着裙子行礼道：

    “赞美您的恩赐，‘愚者’先生。您拯救了我。”

    这就好了？克莱恩看着奥黛丽俯下身，又直立起来。她的神情中，没有遭遇危险的惊恐，也没有脱离危险的后怕。

    一点都没有。

    是真的好了，还是她以为自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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