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所长摇头苦笑：

    “我们这一族本就和其他种族格格不入，一直有传闻我们来自其他宇宙。”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成为专门研究宇宙空间的，第一百七十一研究所的所长。”

    三八六眨眨眼，轻声说：

    “我听那些船员私底下议论过您，说您的族人，很少。”

    吴所长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我是最后一个，所以在设计你的形象时，引用了族人的样貌。”

    林渊猛的看向对话的两人，只剩他一个，他到底是什么族？

    画面再次转换，飞船依然朝着虚无前进，三八六和吴所长依偎在一起看向前方，漆黑的环境没有对比参照物，高速飞行的飞船如同丝毫未动。

    通过两人的谈话，林渊得知时间已经过去了五百年，飞船内的老辈早已死去，新生命也经历了许多代，他们早已忘记了老宇宙。

    “吴所长，其他生灵都会生老病死，为什么你不会？”

    林渊走到二人身前，惊奇的发现，吴所长还和过去一样一袭白衣，没有一点衰老，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他的形象更加的仙风道骨。

    “宇宙消失之后，我好像褪去了枷锁，能看到，某些深层次的东西了。”

    看到三八六满脸的迷惑，吴所长笑着解释：

    “或者说，我的生命形态发生了某种变化，衰老似乎远离了我。”

    三八六有些不太确定的点点头，吴所长看向虚无，在他眼中，那里有另一个世界！

    两千年过去了，前方依然是虚空，三八六忧伤的诉说船内的世界，因为物资匮乏，生灵之间爆发了冲突。

    “您不管一下吗？”

    “无法管。”

    吴所长摇头：

    “物资匮乏无解，人口少了，反而更有利于他们存活。”

    “……您这话，很冷酷。”

    三八六有些悲伤，吴所长抚摸一下她的长发，声音沉重地说：

    “生存，本来就很冷酷。”

    三千年过去了，哪怕是休眠仓里的生灵，也开始慢慢死去，已经没有那么多的能量供给维生系统。

    一万年以后，所有生灵全部消失，除了他们的基因编码，什么都没留下。

    一直端坐舱外的吴所长更加仙风道骨，陪伴他的，唯有三八六。

    “吴所长，万物都腐朽了，您为什么还活着。”

    依然年轻的三八六，攀着林所长的胳膊好奇的问。

    气质清冷的吴所长淡然一笑：

    “可能是因为，我成了仙。”

    “什么是仙？”

    “不食人间烟火长生无漏者，是仙。”

    “居于洞天福地海外仙山者，是仙。”

    二人一问一答，非常默契，孤独的岁月，他们便是如此渡过。

    “太神奇了，不吃任何食物，不摄取任何能量，可身体却能无中生有的产生能量，这到底是什么原理？”

    同样的话三八六说过无数遍，可每次想起来，她的运算中枢还是会变得卡顿。

    “不知道，我也曾教导过无数生灵，结果你看到了，没有任何作用。”

    “你孤独吗？”

    “有你在，便不孤独。”

    说完，吴所长扭头冲着三八六微微一笑，三八六起身就走：

    “你等着。”

    吴所长有些疑惑，等着，让自己等什么？

    摇摇头，继续看向前方的虚无，在他眼中，那里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数千里长的鲲兽，挥动巨大无匹的翅膀飞向天空。

    高达百米的海浪席卷四方，清亮的拍击声响彻天际。

    “吴所长，你看怎么样？”

    耳朵微微颤动，这声音和往昔，有很大的不同。

    三八六步履有些笨拙的走了过来，吴所长脸色骤变：

    “糊涂，为什么给自己制造了肉体？！”

    只要有能源供给，三八六便能一直活下去，可若有了肉体，她的生命，便有了限制。

    三八六用手挽起自己的长发，微笑着说：

    “核心的能量已经不多了，我想在生命的最后，真正的陪在你的身边。”

    吴所长站起身，仰头闭上眼睛，眼珠在眼皮下剧烈的抖动，一万年了，本已波澜不惊的心境，再次掀起滔天巨浪！

    睁开眼，张开臂膊，吴所长说：

    “过来。”

    三八六微笑的扑进他的怀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有些陶醉的说：

    “这就是你的气味，真好。”

    吴所长紧紧抱着她，眼中是无限温柔。

    “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嗯？”

    三八六挑起头，好奇的看向吴所长，拥有肉体的她，表情比过去丰富了太多。

    “一万年，也该给你个名分了，成为我的妻子，好不好？”

    “嗯！”

    三八六用力点点头，吴所长脸上露出无比灿烂的笑容：

    “三八六不能再叫，我要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

    “我们正驶向遥远的未知，给你取个谐音，姚姓如何？”

    “嗯！”

    三八六再次点头。

    林渊看到这一幕，唏嘘不已的摇摇头，两颗孤独的灵魂，互相成了对方的依靠，可惜，终究不能天长地久。

    之后的百年，是两人最快乐的时间，但是三八六在不断的衰老，因为能量已经枯竭。

    吴所长依然年轻，或者说，更年轻了。

    三八六躺在吴所长的怀里，一如往日般看向无尽的虚无：

    “沛杨，我不想死，真的不想。”

    “我死了，就只剩下孤孤单单的你一人。”

    “我不想，你孤独。”

    最后一个字已经低不可闻，三八六慢慢闭上眼睛，身体的温度越来越低，最后如同寒冰。

    吴所长紧紧抱着青春不再的躯体，脸颊贴着满头白发，面无表情，泪水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无漏真仙，流泪了。

    时间在急速流逝，吴所长的身影如同雕塑，跽坐甲板一动不动，仿佛和永无尽头的虚无凝结成了一个整体。

    三八六的身体，在时间长河中慢慢化作灰尘消失，只留下一个泛着微光的光团。

    不知多少岁月未曾眨过的双眼，再次流出泪水，一个人造生灵诞生出了灵魂，何为天意，何为规则？

    吴所长敞开衣襟，用指甲划开骨肉，把灵魂放进了金色的心脏。

    “雨姀，原来你一直在，放心，咱们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

    猛然站起身，吴所长的双眸放射出如若恒星般的光芒。

    “开！”

    放声吼，大袖挥舞，无尽虚无如潮水般退去，璀璨无比的星空骤然显现，巨大的仙山从眼前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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