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下午，陆灵秋都沉溺于短暂别离前的香暖温存，直至夕阳西下、夜幕将至，才意犹未尽地从三楼的主人卧房里推门而出。

    “辛苦了。”

    身后传来花铃的声音。

    他点了点头，对她道别：

    “嗯，路上小心。走之前跟我说一声。”

    “好的，主人。”

    在她的恭送下，房门闭合。

    咔嚓。

    “呼……”

    放松下来的他深吸了一口气，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应该没什么异常吧？”

    即使被夕颜花香完全包裹，此刻他也感受不到，“嗯，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去指导一下白雪了。”

    ……片刻后。

    走下三楼，来到旋转楼梯的缓步台处，可以看到，中央大厅内空无一人。

    幽暗的水晶坠灯自顾自地亮着，迎合着墙上那一圈摇曳的壁烛，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安静的傍晚，通常是镜花宫灵使们的自由时间。

    除却正在执行任务的孩子们，大家往往都会在晚宴过后回到自己的房间进行修炼，直至感到困倦。

    此刻，紫电幻境内部，缘小布激动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

    “唔！二十块灵玉！！天呐！！我……我竟然值这么多钱的吗？我感觉我什么也没做呀！”

    紧跟其后的，是夏怜星有些吃味的嘀咕：

    “是主人对你太照顾了……明明才不到一个月，就直接给你发了两个月的‘零花钱’。”

    其实她想说的是“太偏心了”，不过在猫咪面前，就算心里是这么想的，她也不能真说出来，不然就好像在以大姐姐的身份去欺负新人一样……

    只听缘小布大声叫道：

    “确实！呜喵……陆宫主他实在是对我太好啦喵！我好感动！我…我不想走啦！”

    “……”

    “这么多钱钱，足以养活我全族人民好多年了！我……我得一次性赚个够！哦对，也要想办法好好报答他才行！”

    从门缝处可以窥见，猫咪正趴在床上、怀里紧紧搂着那被漂亮之物填满了的大袋子，看似有理有据地在盘算着自己的未来。

    却听夏怜星冷不丁说了句：

    “之前在会议里，你是不是想管他叫‘主人’来着？”

    被突然这么一问，缘小布的绒白猫尾登时立起！

    只见她连连摆手、神色慌乱地否认着：

    “没、没有！那是失言，我不是故意的！怜星姐，你要相信我！”

    虽然很想表现出真诚的样子，不过脸上飞起的两朵粉晕却是彻底地背叛了她。

    见状，夏怜星哪里还不明白猫咪的内心想法？

    便撇了撇嘴，将事情挑明：

    “你要知道，只有成为‘灵使’，才能够永远的留在这里。小布，你真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欸？我……我……”

    听到这话，猫咪神色一颓，很快就没了先前那股开心劲儿。

    沉默几息，她摇了摇首，无奈叹道：

    “我没办法成为灵使。”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会战斗，不像怜星姐这样厉害，跟其她漂亮姐姐们也比不了……陆宫主他，一定不会喜欢我这样弱小的灵使吧。”

    能明显感受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

    夏怜星试图安慰一下她，却发现关于这件事，自己好像也说不太清。

    镜花宫到底能不能容得下“非战斗型灵使”，她不知道。但她亲眼见到过的所有前辈们，无论是初代还是二代，几乎个个都是天赋绝顶的修炼奇才。

    退一万步讲，就连同期的三代以及唯一的四代——苍岚，也完全不像小布这样手无缚鸡之力。

    “……”

    看到夏怜星犹豫的脸色，聪敏的小布很快从中读出了答案，不禁心底痛苦更甚。

    和大多数刚加入镜花宫时的灵使们心态一样，此刻的她，也被浓浓的“自卑感”完全笼罩。房间内的氛围沉寂下来，令人压抑。

    然而，二女并不知道，陆灵秋早已在门外听到了她们对话的全过程。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传来。

    猫猫们回首一瞧，见陆灵秋已然推开没被关紧的房门，缓缓走入。

    “欸？！主人？！”

    “陆宫主！您怎么来啦？”

    二女毫无准备，遇此状况，不由有些惊慌，打算立刻起身相迎。

    “你们不用起来，我只是路过这里，听到刚刚的谈话，便进来看看。”

    他温声说道。

    “啊好……！”二女同时回应。

    此刻，房间内部景象全部展现在眼前。

    由于是休息时间，所以幻境内部被夏怜星设置成了“房间模式”。

    这与用来修行的“幻境模式”完全不同，没有先前的紫电湖、也没有阴云密布的结界。现在的屋子，看上去仅是一间温馨的少女闺房——

    柔软的双人大床上，缘小布正穿着猫耳丝白制服裙俯在一边，倒着勾起来的雪嫩小腿几乎将裙底景象正对着大门敞开；

    夏怜星则是身着单薄可爱的松垮睡裙坐在床沿，她的手掀开了被子，半个娇软身体已经钻进被窝……

    床边的地面上铺着毛绒绒的纯白地毯，床头柜左侧的巨大书架里堆满了各色各样的厚厚书籍。

    空气中弥漫着少女身上不加防备的甜香，可以感受到，猫猫们似乎刚洗完澡，看上去粉粉嫩嫩，令人悸动。

    这般突如其来的会面让大猫猫觉得有些尴尬，毕竟自己还没准备好，并非以最佳的精神面貌去面对主人，多少会有点不自在……

    不过缘小布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是非常自然地坐了起来，并挪了挪身子给陆灵秋腾出一块儿床上的位置。

    “陆宫主，您坐！”

    “好。”

    陆灵秋在猫咪的盛情邀请下坐到了床沿。

    他将目光扫过二女、表明自己的来意：

    “小布，对先前我发给你的这些报酬，你可有什么疑惑？”

    他并未直接提及少女的苦恼，而是选择绕了个弯子，闲聊般如此提道。

    “啊！没有！只是，您给的实在是太多啦！小布实在有些惶恐……不知该如何做才能体现这些灵玉的价值……”

    猫咪犹豫了下，随后似是下定莫大决心，不舍地伸出小手、将灵玉袋子小心翼翼地摆到自己和陆灵秋身边，弱声道：

    “要、要不……您收回去一大半吧，每次给小布一枚就好……”

    她这般乖巧懂事而又怕说错话的不安模样惹得陆灵秋微微一笑，反问道：

    “给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

    “啊？可是……”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他话锋一转，道：

    “没事的，这些不紧要的事稍后再谈吧。

    对了，小布，先前我一直没能找到机会问你，我想知道，白猫一族的‘心灵根’，到底有怎样的能力？不知你方不方便透露一些。”

    “诶？！”

    猫咪一听，大为意外。她不懂他为何会对如此“弱小”的灵根感兴趣。

    正愣神之中，又听他补充道：

    “哦，如果是家族隐秘的话那就算了。”

    “不，不是的，陆宫主，您别多想！您派怜星姐救了我，所以也是小布的救命恩人，小布当然可以全都说出来！”

    只见她直了直娇软的身子，目光坚定地看向陆灵秋，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后说道：

    “其实，在我们白猫一脉中，几乎有两成以上的伙伴有机会觉醒‘心灵根’……虽然听起来蛮多的，可由于族内的人员总数实在太少，导致近年来只剩下身为族长的我还能保有这份传承……”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并将视线从陆灵秋脸上缓缓移到心脏部位，轻声道：

    “‘心灵根’的能力，是‘读心’。”

    “读心？”

    如此陌生的神通不止陆灵秋没听说过，就连与缘小布同为猫妖的夏怜星亦是从未亲眼得见。

    “嗯，我可以通过‘心之力’来辨别目标所言的真伪。”

    猫咪不自信地补充道：

    “不过，不能用于战斗就是了。”

    “原来如此。”

    听罢她的话，陆灵秋陷入沉思。

    这种神通，让他最先联想到的，便是拉齐娜了。

    在古早时期，镜花宫内三大灵使各司一职，拉齐娜身为第二初代，司掌“拷问”。

    虽然那段久远的记忆已经流失，不过不难推测，任何在水月殿经受过“拷问”的存在，都必将尸骨无存。

    时隔无数岁月，对于渐渐成为世界顶流的镜花宫来说，“拷问使”的作用已然变得不那么重要，毕竟没有任何组织胆敢像曾经的六大隐门那样再度来犯。

    但这份传承，陆灵秋却并不想让之消失。

    正如夏怜星有“暗杀”的天赋、奚飞鸟有“情报收集”的天赋一样，如果能让每位灵使擅长的能力都继续发扬、传承下去，那么镜花宫内将永远是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

    眼下，按照缘小布所说，她似乎能够轻松地、通过柔和的方式去洞察人心，而这一点若被证实，那么未来的“拷问使”一职，就有人接班了。

    ——

    想到这里，陆灵秋忽然开口问道：

    “小布，能现场为我展示一下吗？”

    “啊？！”

    猫咪闻言一惊，张了张小嘴，露出可爱虎牙，支支吾吾道：

    “现、现在就要吗？”

    “嗯，”

    陆灵秋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并伸手揉向缘小布的猫耳以示鼓励，“如果能发挥出某些与众不同的能力，或许可以被判定为成为灵使的条件哦。”

    “哎？！真的吗？！那、那好！”

    听有机会成为灵使，缘小布顿时来了精神。

    只见她顺从地将身子直起，并主动用头部蹭了蹭他的手心。

    这般动作被一直沉默坐在旁边的夏怜星看在眼里，不禁咬了咬下唇，下意识将身周被子裹紧。

    之所以不讲话，是因为她现在的心情实在不知该说什么。

    这一切，都是源于眼前这只看似毫无心机、也确实没做什么过分举动、但不知为何就能得到主人青睐的白猫。

    讲道理，小布是自己带回来的，身为近族，本不该有争宠之心……可主人他！对她的特殊关照，已经不能用“明显”来形容，简直就是露骨了！！

    大量金钱诱惑什么的就不说了，现在，他又开始询问她的能力，完全就是一副“我想收你为灵使”的态度！就差把这些话给写在脸上了！

    重点是，这只小猫，竟还真敢顺势迎合！甚至明示过自己“不想走了”！

    “真是欺人太甚……”

    心中的话并不能说。

    夏怜星被气得胸脯剧烈起伏着，但在主人面前，她不能表现出烦躁或是不满的情绪，只得强装笑脸，将这一切委屈吞进肚里。

    ——

    “那我准备开始了哦，陆宫主。”

    “嗯。”

    房间内传来她和他进一步交流的声音。

    就见缘小布缩回身子，略略酝酿了下，尔后正色描述道：

    “首先，心灵法的基础法术名为‘视界术’，它可以通过将‘心之力’附着于双目上的方式来看穿目标的真实动机。

    由于我的修为仅有成丹期……所以只能做到‘读心’的程度。”

    猫咪顿了顿，小声补充：

    “如果可以修到更高的境界，理论上是能够洞察对方的‘念源’，甚至于做到洗脑目标、更改‘念源’种类的程度的！”

    陆灵秋一听，有些讶然。

    在他的概念里，目前已经掌握了类似于“洗脑”和“控心”能力的灵使，依然只有拉齐娜一人。

    她可以编绘梦境，让人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虚幻；也可以直接摧残精神、下咒注魇，让敌人生不如死……这般能力端的可怖。

    很明显，“心灵根”也是属于以“精神力”为主的一脉传承，只是不知，这种传承的极致到底能不能做到与拉齐娜的恐怖神法相媲美。

    “还好拉齐娜是友非敌……我当初到底是如何将她收入镜花宫的啊……”

    想到她的诸般能力，他于心中发出这般感慨。

    当然，关于自身的某些“无伤大雅”的记忆早已被她改写过的事，他并不知情。

    ……

    沉吟过后，他再度开口：

    “小布，‘念源’是什么？”

    “啊，那个就是说，每个人生来都会有的，刻印在灵魂深处的‘动机’。也可以被理解为‘难以改变的人格’啦。”

    猫咪回应得很快。

    “哦？”

    陆灵秋却眉头一皱，对于这么抽象的解释没能迅速理解，不由有些好奇地追问道：

    “那我和怜星大概都是什么样的‘念源’呢？”

    “呃，这个……”

    缘小布瞄了眼身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夏怜星，又回过头看了看陆灵秋，犹豫了好几息，才弱弱地说道：

    “我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判定比我厉害之人的念源啦……不过，倒也不是不能通过表象来猜一猜。”

    她这么一说，陆灵秋登时来了兴致，“来，详细说说。”

    “嗯嗯！”

    缘小布痛快地答应了，并直接说道：

    “其实很简单的。根据我的观察，怜星姐的念源，应该是‘善良’与‘守序’。而陆宫主您呢，则应该是‘善良’与‘中立’。当然，这些并未经过证实的答案不能作为最终结论——

    有些人虽然表面上‘善良’，内心里却是‘混乱’与‘邪恶’的；

    反过来，有些人表面上‘邪恶’，实际的念源却是‘中立’与‘守序’……

    这时候，要想知道正确的答案，就需要我的‘心之力’来进行最终的判定啦！”

    ……

    “……好、好复杂。”

    猫咪的话绕得陆灵秋和夏怜星两人有些发懵。

    他们完全没想到，缘小布看上去小小一只，居然懂得这么多高深的知识？？

    不过考虑到她现在的修为还没达到“判定念源”的程度，陆灵秋便点了点头，决定换个角度进行测评：

    “那，再来做下‘读心’的测试吧。”

    “好！”

    缘小布很配合地坐直了身体，说道：

    “这种测试非常简单，只需陆宫主您问一个问题，并事先想好答案，我就可以把你心里的那个答案原封不动地告诉你。”

    “哦……？做起来似乎很容易。”

    陆灵秋听罢，当即就要思考问题，忽听她又道：

    “不过有怜星姐在，我们可以提升下测试的难度。”

    “嗯？”

    猫咪突然的言语使得另外二人皆是一怔，皆是有些好奇：

    “怎么提升？”

    “嘿嘿。”

    就见缘小布神秘一笑，将目光转向夏怜星，小脸上闪过一丝机智之色：

    “比如，怜星姐可以问一个你想知道的、关于陆宫主的问题，我会通过‘心灵法’将他心里的正确答案直接道出，至于准确与否，陆宫主自有判断。”

    “！”

    夏怜星一听，觉得这建议不错！

    正好心中有不少事想知道，若能利用小布的能力获取到真实信息，自然不亏。

    权衡之下，便点头表示愿意配合。

    而陆灵秋亦是略作沉吟，觉得合理。

    “可以。”

    “那我们开始吧！”

    “好，怜星，你先问吧。”

    陆灵秋看了看夏怜星，只见她轻抿小嘴，似乎早就准备好了想问的问题。

    对于她所在意的事，他是毫无头绪的。一时间，倒是有些期待。

    却见少女想都没想，直接将问题脱口而出：

    “主人，我想知道您喜欢白色的猫还是黑色的猫。”

    “啊？？？”

    “呃……”

    突如其来的发问，大大出乎了陆灵秋的意料。

    一侧的缘小布也是微微一愣。

    不过思索了数息后，她便心如明镜了。

    她知道，怜星姐的问题，表面上是在问“白猫好还是黑猫好”，可实际……却是在隐晦地质问他“你更喜欢谁”。

    看来，她是真的动怒了啊……

    心里这般想着，缘小布打了个哈哈道：

    “那个，怜星姐，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实在是太简单啦，这种事，根本不需要我使用‘读心’的神通，就能精确猜到的嘛……”

    只见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体内源力附于双眸之上，并将视线转向面色僵硬的陆灵秋身上：

    “陆宫主他，肯定是喜欢黑……”

    话未说完，声音便在窥察到他内心真实想法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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