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还有继续犹豫的余地，但他并没有这样做。顾大学士选择了信王，这促使他下定了决心，直接决定也选择信王。在储位之争中选择立场，头一条就是保证赢面大，第二条就是合作对象能让人放心。

    以前看来，信王郑瑛与仪王郑瑾自身条件相差不多，都是颖悟绝伦的少年英才，而外在条件相比，郑瑛的确处于劣势。仪王身后站着魏皇后，又有李相一脉的全力支持，与他相比，信王简直称得上是两手空空，拥护信王的朝官，大多官位不高，虽然数目不少，但却并没有能够左右朝局的重臣。

    因此最开始，其实谢相不太看好郑瑛，比较而言，当然是选择郑瑾赢面更大。但他依旧没有轻易做出决定。其一在于，谢相还想多观察一下两位皇子入朝之后的作为，储君对于国家太重要了，身为丞相，谢相认为自己应当对朝廷负责，不应太过草率决定。

    其二则是些脱不开的私人因由。就谢相个人而言，谢相其实感情上是有一点点偏向郑瑛的，毕竟郑瑛的母亲出身谢家，血缘关系无疑可以成为稳固的合作保障。换句话说，谢相认为，选择郑瑛，将来新皇上位后，卸磨杀驴的风险要低一点点。

    仅仅是一点点而已，其实区别不大。谢相当然不会那么天真，妄图和皇族攀血缘情分。谢相自己清楚，这其实只是源于血缘上的一点点偏向而已，让他感情上觉得与郑瑛合作更让人放心，仅此而已。

    因此对于一向理智的谢相来说，这一点点感情上的偏向，当然只是非常微不足道的小事，话说回来，就算与谢氏有血缘关系的皇子当不了皇帝也没所谓，反正他谢氏女还是要当皇后的。

    新皇上位若真下定决心卸磨杀驴，那谁都阻止不了。

    其三，才是谢相一直观望犹豫的重要原因，因为若是选择郑瑾，就避免不了要与李相长期合作。而李相……实在不是一个能让谢相放心的好合作对象。两人的矛盾其实不可调和，就算能够暂时合作扶郑瑾上位，在之后也还是要撕破脸的。

    所以其实在许久以前，谢相就向郑瑛做出过口头允诺。然而那只不过是一句口头承诺而已，当时连郑瑛心里都清楚，谢相其实并没有下定决心，他只是不想与李相合作而已。

    所以这一句口头允诺，实际上不了了之了，谢相也没有认真阻止郑瑾追着孙女跑。

    直到前几日，谢相在发现顾家有可能先一步选了信王郑瑛之后，这让谢相心里的天平直接偏向了郑瑛，最终促使他下定了决心。谢相对于顾家的决定，其实乐见其成。眼下郑瑾身后有皇后和李相，而郑瑛背后站着端明殿大学士与数目众多的低阶朝官，郑瑛的劣势已经不那么明显，若是再有他谢家的支持，郑瑛的赢面其实不小。

    而且对于谢相来说，顾正则是个非常理想的合作对象，至少比李相强多了，因此若是能确定顾家真的选了信王，谢相不需要多犹豫。

    谢常静很显然明白谢相的想法，他清楚谢相叮嘱他请客的目的，他也知道，谢相没打算继续犹豫。

    其实连谢常静自己都认为，若是顾家投了信王，他们谢家跟着选信王很好。他只是有些担心女儿的婚事，因为信王……好像真的对娶他女儿不太感兴趣啊！

    从谢相的书房出来，谢家几个兄弟面面相觑，半晌都没开口说话。谢常静倒是没再犹豫，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临时决定出个门。

    “大哥，”谢五爷忙着追出院子，在背后叫住了谢常静：“这么晚了，你又要去哪里？这几日就要赶着送柔儿去‘避暑’，你好歹得亲自和孩子好好说清楚啊，你……”

    谢常静脚步匆匆，头都不回地朝弟弟摆了摆手：“我去趟蒋府，母亲那里你去说一声。另外记得打发人去给你大嫂传个信。”

    谢五爷还想再说什么呢，谢常静早就已经跑没影了，他只好叹了口气，转身回后宅了。

    谢常静自己跑没影了，谢五爷因此派了五奶奶连夜去了谢大奶奶的院子，将要送谢淑柔去“避暑”的事，一五一十地说清楚了。谢大奶奶听了之后，怔怔地发了半日的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

    “大嫂，你这是怎么了？”谢五奶奶忍不住推了谢大奶奶一把：“柔儿一直说不喜欢仪王，这不是好事嘛！柔儿若是知道自己不用嫁给仪王了，还不定得多高兴呢。”

    让谢五奶奶没想到，她这一推，倒把谢大奶奶的眼泪给推出来了。谢大奶奶忍不住扯着弟妹的手，呜咽起来：“我可怜的柔儿！这可是什么命啊！我原想着，就算她不喜欢仪王，但仪王对她是真的。日子长了，她总该知道，这丈夫心里有没有她，实在是太重要了。仪王人品相貌没得挑，又喜欢柔儿，肯宠着她，两人的日子总能越过越好的。可是……可是现在……”

    “大嫂说什么呢。”谢五奶奶一头雾水的模样：“好好的，怎么伤心起来了。仪王的人品相貌的确没得挑，但信王一点不比仪王差。大约是一人一道眼，依我说，信王比仪王长得更好些呢！大嫂难不成还怕柔儿嫌弃不成？咱们柔儿原本就不喜欢仪王，换了信王不是更好？”

    “我哪会嫌弃信王，我只怕，这信王会嫌弃柔儿。”谢大奶奶抹着眼泪答道。

    “这才真真是胡说呢。”谢五奶奶忍不住笑了：“大嫂可真会胡思乱想。眼下京中未嫁女，有谁能强过咱们家柔儿啊！这信王就算眼高于顶，他满京里也找不出比柔儿更温柔漂亮的姑娘。”

    谢大奶奶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将几年前在青莲山麓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谢五奶奶。

    “我是做娘的，怎么会看错呢，信王看咱们柔儿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路边的石子。”谢大奶奶忍不住又哭出声：“他怕是真的不喜欢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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