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主摇头，断然道：“不卖。我跟它们有感情，不卖，死也不卖。”

    顾潜山心说：“怎么这么倔呢？”但想，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逼得他卖家，全由武云昭推动，自己也脱不了干系，没资格说人家什么，转而道：“那???你想怎么办？咱们交情在，能通融，就算一笔勾消也成，可你以后呢？”

    小城主道：“不能一笔勾消。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我给你们干活吧。我会???”说到这儿，心说：“除了会花钱，我好像不会别的。”长叹一声，神色愁苦，金黄的头发散落两颊。

    武云昭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没做过坏事，老天爷不会赶尽杀绝的。这样吧，看在交情的份上，我多通融你些时日，你呢，也不用去其他地方，接着在城堡里住，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说吧。”抽张白纸，大笔一挥，说道：“我们该回中原看看了，下次再来，多半是明年了。耿翔留在这边，我把这笔债转给他，以后，你俩商量吧，我不插手了。”

    耿翔点点头，一言不发地按了手印。

    小城主也没什么好说的，痛快按了手印。

    耿翔将文书折起，往怀里一塞，退后一步，面无表情。

    然而，武云昭和顾潜山都清楚，耿翔此刻心情甚好。

    临别之时，武云昭与耿翔走到一旁。

    武云昭嘱咐道：“徒儿，师父就帮你到这儿了，来硬、来软，抑或软硬兼施，你自己把握。这些东西。”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塞给耿翔，低声道：“一看便知怎么用，师父等着喝茶！”

    耿翔道：“徒儿定不负师父所托，尽快与师父、师丈汇合。”

    武云昭重重拍拍耿翔的肩头，握拳鼓励。除了野心之外，武云昭觉得，至今为止，耿翔在心计方面与自己最为相似，不相上下，不担心他做不成想做的事情。

    耿翔和小城主目送武云昭一行离去。

    待人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耿翔问道：“你怕我吗？”

    小城主一怔，想了想，诚实道：“有一点儿。”

    耿翔道：“尽快适应吧。从今天起，我住在城堡里。”

    小城主道：“城堡是你的了，你说了算。”

    耿翔“恩”一声，吩咐道：“去，把大臣、仆从、守卫召集起来，等我命令。”

    士比城是独居小国。城内一片祥和。大臣们基本跟摆设是一样的，每日处理的都是城中小小纠纷。他们知道城主德行，料得到，早晚有一天，城主会搞到破产，因此，对武云昭买下城池一事没有意见，随遇而安。

    小城主手足无措。

    耿翔问道：“怎么了？”

    小城主道：“我要不要向你行礼？我不会。”

    武云昭将债权转给了耿翔。此刻，耿翔便是这城中的主人，在武云昭和顾潜山不在的时候，他拥有最高的权力。

    耿翔道：“不用了。表面上的，谁都会做。你在心里把我当成债主就好了，无须礼数。”说吧，大跨步前行。看方向，他是返回城中住宅。

    小城主看着耿翔的背影，突觉背脊发凉，不由得抬头望天。只见一轮红日微微偏西，热烈、灿烂。

    此时是九月初。

    塞外昼夜温差巨大。有太阳的时候是很热的。

    他想，难道这就是寄人篱下的滋味吗？

    回首曾经属于自己的豪华城堡，他顿感一片茫然：“以后呢，以后该怎么办？”下意识地，奔向城中店铺，打算借购买物品缓解心绪，可他才迈出一步，骤然想起，自己已经是个穷光蛋。

    小城主懊恼：“好想买东西，可是没钱。”两只手不停地互相扭捏，身子也跟着扭捏起来，金黄的长卷发随着他的身体摇晃来去，在地上投射下飘动的影子。

    内心交战半晌，小城主原地跳了跳脚，转身奔进城堡内，按着耿翔的吩咐召集仆从和守卫。

    他想，耿翔应该是有钱的，如果自己表现得好，或许可以再借一点儿。

    然而，他的愿望注定是要落空的。

    耿翔重新安排了大臣、侍卫和仆从后，对小城主道：“在你想出法子以前，我会照顾你，让你衣食无忧，但我不会借给你半粒金子让你出去挥霍。当然，如果你肯将库里剩下的东西变卖，换取资财，你随意。那是属于你的，我管不着。”

    小城主皱着脸道：“不行，库里都是我的宝贝，好不容易买来的。我心疼。”

    耿翔道：“那就老老实实在城堡里待着，只要不出去，也就没机会购物。”

    小城主求道：“不能通融吗？耿大哥。”

    耿翔脸色一沉，目光锐利起来，冷冷道：“不行。现在，一切由我说了算。”高声向外道：“来人啊，将他给我关起来，严加看守，晚饭时再放出来。”

    侍卫闻声入内，但面对曾经的主子，不敢太过无礼，站立不动。

    小城主抓住机会，恳求道：“耿大哥，我要求不多，让我买一颗水果就够了，不用别的。不花钱，我难受。身上就像是被蚂蚁咬，老鼠啃一样。耿大哥，求你了。借点儿钱，让我去买东西吧。”

    耿翔伸手，捏住小城主的下巴，将人微微提起，眸光冷冽，喝道：“闭嘴。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我让你做什么，你就要做什么。我不允许你去挥霍，你就要老老实实在城堡里忍着。听懂了吗？”

    小城主被吓到了。

    耿翔带给他的恐惧压过了物欲。

    他瞪大了一双天蓝色的眼睛，颤抖着点点头。

    耿翔松了手，将他交给侍卫，说道：“如果有人胆敢私自放他出逃，格杀勿论。听到吗？”

    两名侍卫心头凛然，齐声道：“是。”

    耿翔道：“下去吧。”

    小城主恣意妄为，胡乱挥霍主要是被纵容所致，耿翔为了板正他的毛病，不得不下辣手，出严令。

    晚间，耿翔和小城主相对无言地吃了饭。

    静坐了一会儿，小城主道：“那个，我能去休息了吗？”

    耿翔道：“可以。”站起身来。

    小城主道：“耿大哥，你做什么？”

    耿翔道：“去休息。”伸臂拉起小城主的手，带他往寝室走去，边走边道：“从今日起，你我同居一室。”

    小城主低头跟着，说道：“有人在我身边，我睡不着。”

    耿翔道：“哦，是吗？你把王冠给我，我就让你一个人睡。”

    小城主一惊，心说：“难道被发现了？”沉默一会儿，说道：“凡事习惯就好，一起、一起。”

    各自洗漱后，小城主和耿翔并排躺在床上，沉默又尴尬。

    小城主忍不住道：“耿大哥，我不逃跑，不用这样吧。”抬了抬手臂，摇晃锁链，发出“哗啦”声响。金色的链条的一端连着他，另一端连着耿翔。

    耿翔闭着眼睛，问道：“你将王冠藏在哪儿了？”

    小城主嗫嚅道：“没，没藏啊。”

    耿翔道：“哦，是吗？”伸手摸向床边的柜子，从上头摆放的盆栽中拿出一个金王冠，说道：“恩，果然没藏。”

    小城主惊道：“我明明扔在窗外的。”话一出口，顿觉失言，赶紧闭嘴。

    耿翔“哼”一声，将王冠压在小城主的头发上，说道：“想用王冠去买东西，是不是？打算什么时候偷着去？夜深人静，我睡着的时候吗？”

    小城主听秘密被戳破，再隐瞒也没意思，承认道：“恩。”

    耿翔道：“念你初犯，这次不追究了，若有下次，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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