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由于蒸汽房中过于潮湿，地上的血迹并不能看见。

    哈瑞让工头带两人前往女工死亡的位置。

    工头领着两人往前走，经过排手动压力泵，数台衬衣折叠机，在台机器边上停了下来。

    数名身穿白大衣，面带口罩，头发湿漉漉的洗衣女工忙碌着。

    她们从小车中拉直湿漉漉，淌着水的床单，塞进两个滚筒之间。高温的蒸汽烧灼皮肤。

    机器边上的地面红红的。

    哈瑞指了指地面：“这是什么？地上的红色？”

    工头不安的掐着衣扣。

    他探手抓了个洗衣机周边工作的女工，指了指地面：“这是什么？”

    那女工手里抓着张湿漉漉的床单。戴着发了黄的口罩。一双麻木空洞的眼睛。虽然看上去并不老，但是头发干枯而黄。就像是失去了所有营养的植物。

    她那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不知道哪里。

    哈瑞把还想要说什么的工头拉到了一边。

    “这红色的痕迹什么时候出现的？”哈瑞轻柔问道。

    她似乎从重复的劳动中惊醒，缓慢答道：

    “昨天。”

    “你怎么不说？”工头惊讶的睁大了眼睛，“这是新的痕迹！之前那女工死后的地面已经清理干净了。”

    女工明显的萎缩了下，向后退缩。

    “安静。工头先生。这是你的失职。”哈瑞说道。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刀的硬币，递给女工。

    女工的眸子里这才稍稍有了些光。

    她接过硬币，轻声说了声谢谢。

    “昨天早上么？”哈瑞又问道。

    女工点点头。

    “你没有事情了。女士。”哈瑞点点头。

    他把工头往边上拖去。阿诺跟了过去。

    哈瑞看着工头：“你知道维达什么时候不见的么？”

    工头茫然的摇头。

    “前天晚上。”哈瑞说道，“而这红色印迹被发现的时间是昨天早上。维达的尸体在外面被发现，死的很惨。你有什么看法么？”

    “先生。请不要说出这件事情。”工头面色很白。

    “你要配合我。”哈瑞要求道

    工头点点头。

    哈瑞拉着工头的领口说着。

    “我知道你不知道这个事情。我相信，爵士先生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和我说说你们工厂昨天还有前天。晚上有人在工厂里么？”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东西。

    “找到了！那天晚上值班的有八个人。今天一个人请了假。”他挥舞着手。

    阿诺接过表格，面色诡异。

    他读出了那个缺勤的人的姓名和住址：

    “道格。格林兰特区。牛白街1178号。三号房间。”

    这人住的地方竟然与之前自己住的地方一样，也是格林兰特区。

    阿诺将表格放入风衣内衬。

    工头手中还拿着张报纸。

    他尴尬的笑了声：“我从旧纸堆翻出来的。是那时候关于洗衣女工死亡的报道。我觉得两位先生应该用得上。”

    报纸已经满是皱纹，带着受潮的水痕。

    表面是一大副虽然是黑白的但是依然感觉血淋淋的照片。

    记者用一长大段，非常精细的描述了女工死亡的现场。用词的血腥，营造的恐怖气氛放在前世绝对是十八禁的内容。（注1）

    总的来说，就是女工被滚筒卷了进去，从另端像是碎布般喷出来。

    “就是这台机器么？”阿诺朝着工头确认到。

    工头点点头。

    他走到那机器旁边，轰走了那些绕着机器的女工。

    “这就是那天出事的机器。”他伸手拍打着机器的外壳，敲得梆梆响。

    这是个类似方块的机器，像是个方盒子。三个多人高。四米多宽。衣服入口处有个保险杠，下面是个不停移动的帆布皮带。先是向上而后向下根滚筒不停的滚动着。燥热的蒸汽不断的往外喷。

    他停了停：

    “她被这台机子卷进去了。当场就死了。”

    他有些不安的继续说道：

    “然后。然后从另一端出来。她成了对不起先生，那真让人感到恶心。报纸上的描述足够详细，我就不再往下说了。”

    “我理解你的感受。”哈瑞附和道，“你们还在用这台机器么？”

    “是的。先生。它很正常。犯错的是那个女工。应该是她不按规定把手伸进去了。”

    “别鬼扯！谁会把手伸到这里面去！”哈瑞从鼻子吐出烟气。

    他看向这机器。

    机器的入口喷着浓烟，哼哧哼哧的，就像是，像是怪物的嘴巴。

    哈瑞对着工头反问道：

    “你会把手伸进去么？嗯？”

    工头盯了盯机器，他讷讷了两声：

    “我想，先生你说的对。没人会蠢到把手伸进去的。”

    “把这台机子停下。拆开这机器。我们要看看里面。”哈瑞吩咐道。

    工头犹豫了下。

    他看见了哈瑞和阿诺的眼神。

    他咬咬牙道：

    “侦探先生。你得答应我，不要将我们工厂牵扯进来。”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你的职位。我不会提到你们工厂的。但是一旦遇到问题，我们还会来找你。”哈瑞答应了。

    “好。”工头点点头。

    “马丁！”他转身朝着不知道哪里吼了一嗓子。

    烟雾里跑出个小个子。

    马丁是个干瘦，小巧的男人。

    穿着一身棕色的工作服。虽然眼睛带着疲倦，但是依然带着这片区域少见的灵性。

    “工头先生。”马丁敬了个礼，轻笑着。

    “把这台机器关了。”工头指挥道。

    马丁点点头，在机器一端捣鼓了阵，机器最后喷出了几口蒸汽，不动了。

    工头等到机器完全停下，弯腰拿着把起子。

    他拿着起子，迟疑了会，拍了拍机器的边。

    他对着阿诺和哈瑞说道：

    “他们都是些棒小伙子，每小时可以脱出八吨的水。我想，错不在它。毕竟如果烧菜时候切到了手，总不能说是菜刀的责任吧。”

    “先生，如果它没有错的话。你们会销毁它么？爵士先生不会喜欢这样的。”

    “闭嘴。做你的事情。”哈瑞毫不留情，“我们自会判断。”

    阿诺站在后头看着。

    工头靠近传送带。一只手提起了布带的表面，一手把起子卡在了轴端的螺丝上。他就要用力拧下去。

    机器忽然抖动了下。翁！传送带启动了，拉住了他的手，并拖着他前进。

    工头的眼神中满是惊恐，面孔扭曲了，他用力挣扎起来。

    他挣脱不开，这带子就像是个铁钳子。

    “马丁！这他妈是怎么一回事！”他哀嚎起来，“啊！我的手！”

    阿诺和哈瑞来不及反应，工头的手掌就进了滚筒。

    工头号叫起来，工厂里充满了他绝望的哀号。

    周围机器工作的女工却好似没有听到一般。忙忙碌碌。

    阿诺和哈瑞不敢上前用力。他们担心在和这野蛮机器的对决下，工头会直接被拉成两端。

    “马丁！该死的！做些事情！”哈瑞暴躁道。

    “哦！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马丁已经在机器的那一端。他拼命拍着关闭的按钮。

    “啊！我的手！”工头弯着腰，上身趴在传送带上，他惨叫着，面色惨白，双眼似乎就要爆出，“关上!”

    他的手正消失在滚筒下。衬衫从肩部被撕了下来。滚筒变成了红色。血液逆着血管向上，他的手臂变成了某种可怕的模样。

    哈瑞离开了工头，从墙上取下了把消防斧。

    “我得砍掉你的手臂！”

    “不！不要这样！蒸汽管道闸门！”马丁忽然叫了起来。

    工头的胳膊肘发出刺耳的咔吧声。他越发朝着滚筒靠近。

    马丁一阵风似的跑进了锅炉房。背后，工头的叫喊声幽灵般凄厉无比。

    左边墙壁上，是个粗壮的负责整个工厂蒸汽供给的管道。管道上有个转盘。

    马丁发了疯似的把这转盘拧紧。随后拼命跑回来。工厂头顶传出尖锐的蒸汽排出声。

    锅炉在高亢的响声后沉寂了。

    所有的机器都缓缓停下。女工们站在原地，一双双茫然的眼睛左顾右盼。

    “黑夜在上！这是怎么回事！”马丁绝望的攥紧了自己的帽子。

    他面前。

    那机器还在转动！啃噬着工头的胳膊。就像是个嗜血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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