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俯身在某千户大人的耳后，于陷阵营军阵操演的呼喝声中禀报一件要事。

    “禀千户大人，青台过来一艘信船，船上人自称山左按察使司知事，有急事要见大人。”

    “哦？从青台来的？”

    “正是。”

    青台位于山左郡东北，和栖霞镇在吴郡的位置大致相仿，是古秦朝北洋水师最为主要的驻港锚地。

    这时节的北洋水师，正在配合裂地磐石两部边军和东夷人打得热闹。

    正面海战，突袭粮道，甚或抓住时机逆流冲进东夷故地的几条大河，打击沿岸的价值目标，水师战果甚丰，战损也重。

    韩三从道标地图上就亲眼见过两回，东夷人埋伏了大量的简陋投车，封住河口入海一段，把强行突围的七八艘三千石战船砸得七零八落，十不存三四。

    每日里，韩三都有功课。

    在道标地图上，以栖霞镇为始点，向南勘察海域航道两千里方圆，以确保两三天内没有南来的海盗船可以偷偷摸摸的接近南崖岛。

    向北，扫视山左郡全境，南行超过百人的队伍都要拉近镜头仔细瞅瞅，看一看是流民，官军，还是小凉山的反贼。

    只在道标地图里看，短短几日以来，山左郡的局面是愈发的糟了。

    青面兽杨聪，沉渔船百艘，淤塞北漕河半里有余，于枳溪渡劫走闽南荔枝贡。

    后劫掠地方，作反赤水泊，扯旗小凉山，麾下人从数万，兵甲粮草皆足。

    待常思成亲领憾山军扑奔小凉山贼巢，意欲扫庭犁穴之际，青面兽杨聪的后槽牙也终于龇出来了。

    憾山军修筑前垒之时，小凉山中其实就只剩下杨聪一部的三千精锐，多拿旗鼓，增减军灶，与憾山军在八百里小凉山中戏谑周旋。

    杨聪麾下号称小凉山二十四将，有二十来将都在小凉山外，三数万人马星罗棋布的散在山左郡各要冲之地等待号令。

    韩三从小凉山救出吴王世子朱晓常的第二天日暮，憾山军的后路粮道就被断了，数百车粮草被抢掠一空，押粮官身死，两千镇府军只逃出去三四百人。

    粮道一断，憾山军数万人马只剩下半月的口粮可用，其危不言而喻。

    眼下想来，青面兽杨聪劫走荔枝贡逃到小凉山扯旗，就是为了把山左最有名号的镇军引出来吊在小凉山下，令其无城可倚，无险可守。

    进山剿匪，不过被牵着鼻子逛山景。无功而返，你堂堂镇抚使对付几个泥腿子也好意思空手回去？两难之间，只能扎牢军寨，步步为营，封山围剿。

    这就合了杨聪的意。

    待外围布置妥当，再断粮道，憾山军已然凉了大半，常思成想活着回琅琊，这一遭得拿没数儿的尸骨填壑铺路了。

    韩三跟左右的李志明和杨小顺交代一句有紧急军务，你二人继续主持新军大比，就悄么声的下了主席台，回县衙去见那个山左郡按察知事。

    韩三每日拿道标地图干着侦查卫星的活儿，张望南北，还常常关注东夷战事，自觉广大幅员，山江河海，蝇飞蚁动，尽在掌握之中。

    冷不丁得知这厢漏了一艘信船进来，一时间还挺不好意思的。

    后又安慰自己，毕竟不是全知全能属性的某千户大人，偶有疏漏在所难免，只要钳住大股的异动，小小的漏过些车船人马，当不妨事。

    因为有了某韩姓侦查卫星的强大功能，栖霞军的前出侦查和外部军情信息搜集的工作颇不受重视。

    这原本是某千户大人出身的黑衣纵里最精擅的一门学问，可惜手下在编的行家里手都转行成了将官营头，天天忙着编排队列出操，演练攻杀战守，一时间绝学后继无人，眼见着就荒废下来了。

    主管这一方面的栖霞军参谋副将李大，感觉工作起来压力山大。尤其是这次青台信船一事，等人家的船在码头拴上了缆绳，自己才后知后觉到自家码头上来了别家的船，若是让弟兄们知道了还不得笑死。

    李大哀叹，手下就二十来个新募的青头小子，边培训边上岗，方方面面还都有事做，实在是没人得用啊……探马哨骑一属，看似行事偏翳低调，其实都是兵尖子，上马认识路下马藏得住，侦敌测绘、突袭暗杀、伪装潜伏，哪是一般人能做得来的？培养起来也金贵着，非是三五七月可行……简直要愁哭了。

    李大正犯愁自己的难处，在大堂背着手来回踱步，一转身就看见了自家千户大人，身后跟随钱三赵四，匆匆走进了县衙门。

    “千户大人，末将无能，丢了大人的面子。”李大赶忙迎上前去躬身施礼，“事有不谨，还请大人责罚，末将绝无二言……”

    “客气两句就行了，万一说狠了我罚你钱，你说你冤不冤，多大点事儿这是……人呢？”

    钱三赵四在后面嘿嘿坏笑。

    李大这才直腰，瞪一眼那两个不着调的，低声说道，“官防印信查过了，身份无疑，我给安排到后院房里，省得这边人多嘴杂，走漏风声出去。”

    山左郡按察使司知事是个三缕鼠油胡儿的瘦脸中年男，一双蛇眼晶亮，眼神极辣。身侧有一小厮，眉清目秀的令人生疑。

    待等到韩三进门，山左郡按察知事直扫过来了三五眼，这才一揖到地口诵大人，韩三还礼，把过场走了，邀其就座。

    韩三猜到知事八九成的来意，却装糊涂，问其来意。

    “请大人发兵。”

    蛇鼠男知事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很有点出人意料的样子，“凉山民乱，山左动荡，憾山军掣肘赤水泊，府军堪守成，厢兵民勇亦不敢出。反贼每每啸聚数千人，肆掠乡野，闭塞道路，遮断南北通衢，几有燎原无歇之势。故此，憾山军求援，常郡守有命，下官自青台渡海来栖霞，请大人发兵。”

    “栖霞成军即是为了凉山匪事，不消知事大人催促，此为分内之责。”

    韩三先定个调子，至于条件一时却未想好，“只是先不说栖霞十日新军有多少战力，此刻起整备，三日拔营发兵，又三日方入山左边郡，地方上可还等得及吗？憾山军也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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