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年怎样做一只好兔子

    收到网易卞宁赠送的新年记事簿，我有点不敢翻。未来的日子已经被设计师圈在胭脂似的格子里，一个个码得整齐，等待主人享用。但现在的感觉，一天往往还来不及思量，便没了影子。把时间拿开，或许还能自在点。家里，每年妻都要挂一本民间流行的日历，粗大的格子里面印有诸事宜或不宜的提示。掀开第一页时，珍重中有憧憬，好像在亲手打开时间之门，慢慢就懈怠了，几天一撕，十几天一扯，最后都懒得动了，愿意让时间躺在客厅里打个盹儿。我和她都明白，即使不撕，时间也没有了。幼时听村里信佛的婆婆说时间是假的，我嗤嗤而笑，以为窥见了宗教的愚蠢。彼时，把每一天的日子设想为各不相同的马儿，骑上快的，就能跑得远些；挎上慢的，人生便不免受些损失。我在和时间赛跑，以为能赢的就是时间。头悬梁，锥刺股，秉烛夜游，不觉变成了一匹追赶时间的倦马。

    在兔子心里，一年也就是一月罢了，春去秋来，夏暑冬寒而已。未来对年轻人敞开怀抱，但也不能像志丹县委书记那般熊抱，搂得紧了，很难不出什么情况。上帝也一样，他老人家不喜欢把自己命看得比别人金贵的小人儿。行将知天命，生性谨慎的兔子，还将谨慎。

    幼年见村里有人养兔，毛色白得不苟且，耳朵大而有稚态，神态安静，行走机敏。一则羡慕，二来也想让它生育一窝崽子，补贴家用。母亲然之。我以三毛五请回了一对大白兔。放学后，第一件事便是掀开盖在窝口的汉画像砖，瞅一眼，它们在，我心即安。后来，生了七个小兔子，每日里静静地吃草，等小家伙长大，却卖不出价钱，最后送人了事。

    陪伴我少年时光的几只兔子，如今灵魂安在？

    因为兔子的缘故，在十多年里，我不吃任何动物肉。

    属兔，就总有兔子的模样在脑子里晃动，外化到做人上，常常拒斥那些心里不干净的人，但因为没学会兔子的智慧，脸上便挂了凶相，让不明真相的群众疏远了自己。有时，我也琢磨，自己是否具备做一只好兔子的天分？

    第四个本命年说着话就到跟前，兔子不免有点紧张，在耀眼的阳光下想了半晌，做出来不止一个艰难的决定：

    首先，内外兼修，系上红腰带，穿上红短裤，从内心里敬畏天命，不说亵渎神灵的话，收回以前打牌时辱骂上天的话，比如，不和牌的时候，诬陷老天把眼睛长上去了等等大不敬的混账话。同时严正声明：本人不再参与任何形式的赌博，股票、期货、麻将、斗地主、跑得快，为表忠心，甚至连双色球也戒了。

    其次，学会欣赏每一个不同的物种，不再唯兔独尊。有好友经常劝告说，你内心那股骄傲让人不好亲近；还有朋友说，你不知道你是多么咄咄逼人。从今日起，本兔面朝车公庄大街，春暖花开，以清一色微笑示人，看见坏人如同遇到菩萨，听见噪音仿佛在国家大剧院聆听“茉莉花”，踩到浓痰尿迹似逢甘露滋润……千万不要忘记，你不是一只伊甸园里的兔子，你属于生养你的大地。

    为养成平和的心境，决心从除夕夜开始，不再读时评、影评、艺评、人物访谈，尽量减少看新闻联播的次数，也不再看《某某窗》《某某周刊》《某方周末》。微博只看色图养眼，一概不参与任何低端评论，不再“熊抱”粉丝。

    最后，本兔一定熟记那条著名的谚语——为了不吃窝边草，坚决不去有草的地方做窝。

    在前四轮里，本兔吃了一只老兔子的亏，眼馋传说中的高利息，把钱存进了沈太福先生的腰包。自那以后，就制定了两条纪律供自己严格执行，从此天下太平，保全性命于盛世。现不揣浅陋，献与众兔：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千万不能张嘴去接，不要相信什么艳遇。

    李可讲兄在《服膺启夫子》一书里，披露了启功先生的一件趣事，让我欣喜得紧。“吾爱诸动物，尤爱大耳兔。”书里说，启功先生赞扬兔子“美善两全”，但因为有猫鼬在，他很为兔子的生命操心。上一轮兔年来到时，启夫子大笔写了“光明的卯岁”。

    对即将到来的本命年，本兔亦有光明重现的期盼，一个美好的兔年，毫无疑问应该运行在明亮的时空里。你确定吗？

    2010年12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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