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更半夜打了110

    每天被楼上狂躁的崽子弄得接近神经衰弱，往往晚上不到九点就上床假寐，期望能把熊猫眼圈消一点。可楼上噪音依旧，各种声响交叉而来，我只好往耳朵里塞上棉花。在麻木状态下，捱到十点多，楼上的重型武器开始狂轰乱炸，嗵嗵嗵，咚咚咚，哐哐哐。拖东西的，摔家伙的，二崽子尖利的口哨配以四川老婆子的悠长凄厉的调子，整个世界压向我。

    这就是我必须面对的夜晚。

    已经六年了。

    写信，淡然。

    敲门交涉，无所谓。

    找物业，无果。

    我惧怕黑夜的来临甚于最悲惨的命运。

    从星期一到星期一，没有一天例外。上帝造完了万物，都要歇一天，楼上的生意夫妻造了两个儿子，却没有一天安宁。可以把他们家称为世界上最大噪音工厂。

    我穿着睡衣站在客厅，等上面安静下来——

    我穿好外套，随时准备冲出去——

    一次又一次。我如果找到原谅的理由，就平息了身体内的暴动。

    但今晚显然不行。十一点半了，很重的东西砸到天花板上，我蹦了出去。

    敲门，无人理睬。再敲，始有声息；重敲，门才打开。

    老婆子一见我，身子就往回缩，而且想把门关上。

    我说：为什么还不安静？

    回答：没办法。小孩子喜欢往地上扔东西，否则会哭的。

    我说：早就让你们铺地毯，为何不铺？

    答曰：没有那个想法。

    门砰地关上了。

    我知道她女儿和女婿肯定在屋里。

    再捶，不理。

    我告诉她，我要报警。老婆子嘟囔着，你喜欢你报好了。

    警车来了。我带着高大威猛的警察走到2308室门前。警察敲了好久，门才打开。

    老婆子还是那句话，小孩子，我们没得办法。

    警察问她家里还有谁，她说女儿已经睡着了。

    警察让其出来。那个眉眼活泛的女人轻盈地浮到警察眼前：我们明天就搬走了。警察本来还想多教训几句，一下子被噎住了。对着我说，事情解决了。

    其实，在电梯里，我就明白，他们什么也干不了。他对我说，我们只能调解，没法认定人家扰民啊。

    我心里早就知道，在我们国家，干扰别人的人总是无辜的，被干扰而又不服气的人总有点神经兮兮的。

    多少次我幻想自己揣了把凶刀，冲上2308，只一闪现就搞定了可以生两个儿子的人家。但我知道，那只是一场打马赛克的春梦。对方什么都不会感到威胁。

    因为从小我就是一个乖孩子，这辈子只能做一个威胁不了任何人的良民。

    而流氓在起舞歌唱，他们目空一切从而获得了真正的自由。

    楼上的生意夫妻带着他们的产品走了，接下来又开始新的装修，然后——我不知道会不会更坏？

    但至少现在，我感到了解放。

    乘着高兴写下这些，姑且当作纪念吧。

    2006年12月26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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