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最温暖的方式爱你：意林优秀作者十年珍藏版 第十二章（4）

    那时，父亲的工资很低，对于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八口之家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母亲就去父亲的供销社里去打小工，那都是些大男人们也吃不消的苦差事，一天一块钱的活计，常使母亲累得一躺在床上就爬不起身来，但一觉醒来还得继续。一两粮票，二分硬币，先攥出汗来再掰着花，除了孝敬爷爷之外，几乎全部补贴家用了。母亲的血压有些高，牙齿也不好，一累就上火，时常疼得她彻夜难眠，父亲每次劝她去医院看看，她总是以太忙为由推辞过去。其实，父亲心里清楚，母亲是舍不得那两个药钱。而我出生不久，就给这个贫穷的家庭带来了一场劫难。我险些因病夭折，是母亲变卖了家中所有值钱的东西，然后抱着我往返于六十公里以外的县城，求医问药动手术抢救回来的，这也是母亲独自出走的唯一一次远门。

    母亲从未进过学堂，生活中的挫折、艰辛和苦难熔铸了她坚强的性格——从不向苦难屈服，凭着一双手、一副身子骨领着全家闯过了1960年的粮食关、“四清”运动以及种种节外生枝的生活关卡。母亲的善良和勤劳有口皆碑。

    我在部队写给家里的信，母亲至今仍保留着，那里面的每一句话都曾牵扯过她的心。记得第一次探亲，适逢蒿草遍野，我到家的当天，母亲便挎着竹篮去河湾采来野蒿，洗净、剁碎，揉出汁水，又从瓦屋檐下割出一大块流油的腊肉来，切成丁状，和面搅拌揣匀，再团成粑状，大火贴锅而蒸……

    母亲说，出门在外，没个亲人照应，做顿蒿子粑粑替你巴巴魂，吃了粑粑拿命小鬼不敢近身，可保你一年四季平平安安一帆风顺。这是小镇的乡俗，也是母亲的心愿。那天，蒿子粑粑的醇香竟让我忘记了这几年在外所尝过的任何佳肴。

    退伍后，我被安置在城里的一家企业工作。随着年龄的增长，紧接着的就是恋爱、成家，越来越多的繁琐事情使得我回老家看望母亲的机会变得越来越少。即使偶尔的一次回乡，带给母亲的也只能是眼泪汪汪的短暂惊喜和不知道能否诠释自己孝心的微薄的物品和钱币，相随而来的却是一次次归根之后再度远离的刀割般的长疼。

    父亲去世之后，母亲更加孤单，偌大的庭院，空寂得恍如无人之地。母亲也时常到我们儿女家走动走动，带带孩子，烧饭洗衣，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但都不会太久。母亲难以习惯城里的生活，她说关门闭户，很别扭的。我知道，母亲是难以舍弃她那生活了几十年的小镇和老屋……

    2002年，为了生活，我举家迁徙，从安徽来到千里之外的江苏某市。母亲一时放心不下，时常央大哥给我电话，尤其是对她的小孙子更是牵肠挂肚……母亲托人捎信来，说春节回家吧，她想孙子了。

    其实我真的不想回去，因为那时我刚刚站住脚跟，在经济方面仍然不是宽裕，来回一趟至少得2000元啊！但我从11月就开始计划，在元月底终于带着儿子踏上了回老家的路程。

    到家的当晚，我就被一位朋友捉去多喝了几杯。母亲已将我的儿子哄睡了，她坐在我的床沿上等我。我刚回到家，胃特别难受，吐得一塌糊涂，母亲扶我上床后，就坐在我的床头边一声不吭。半夜醒来，母亲依旧坐在那里，一会替我压压被子，一会又替我扶扶枕头，我闭着眼睛佯装熟睡的样子，心里却翻江倒海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心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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