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那么爱着你/置之（2）

    魏薇还去过那一睹三米来高的墙，一路向北走至校园最僻处，好不容易寻见。张稽说那时觉得翻墙特刺激，一跃下跟飞似的——魏薇第一次听说，觉得蠢蠢欲动。

    学校大门有时间制度。那时我们等晚上十二点过还想玩的话，先走右看风，确定无人逮就一鼓作气扑到墙边，手脚并用抓隙缝靠摩擦，不一时就翻出去了，各管各家事，大多是去网吧上网。有一天清晨一室友饮酒过度，打电话让我去拉他，他翻不进来。当时我正困，骂几句废物并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补觉。没多久就有人推醒我，说室友出事了，翻三米高的墙头先触地。我连滚带爬跑下楼去，正好急救车呼啸着开往校外。我整整一天一声不吭。太可怕。我记忆太深了。好端端一个人说没就没了。那种恐惧来自本能深处，言语说不清楚。我第一次信神万般祈求抢救成功，可，无力回天。我请假一周，精神极不好，噩梦连连。一想起他平时与我住同一寝室一起上下学，心里又是害怕又是伤心的。我知道是我害死他的，倘若不养成夜出翻墙的恶习，倘若那天清晨我积极点，去搭救他一把，一切就不会这样发生了。罪孽深重在我。从此以后我变成一个安分守己的人，视一切危险为深渊。这么多年了，想起来仍然耿耿于怀。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过。只是有关c大的记忆涂抹成一半插科打诨一半血光阴影。我曾无数次想要重新踏上那片土地，可愧疚牵绊住脚步。徘徊不定之际，时间卷起脚下的路途奔向国外，再言回去，已然夜来忽梦少年时了罢。罢了。

    去的那天魏薇穿上一条素白色裙子，手持一束复瓣花朵，步行到校园南角的最僻处。在她想象里那堵墙应该是加高加厚的——其实不然，季风磨化了砖块的边缘棱缝儿，有细砂轻密覆盖，经阳光一射整个旧墙都随着浮尘流光微微摇晃似的。这里确实不适合攀爬。魏薇想着，她弯腰将复瓣白花放在墙角边，然后几不可闻道：张稽，我代你来看他了。

    三

    女生宿舍楼前是一条宽阔灰色的小道，两侧棕榈似从地下伸出来的巨大手掌徐徐掩拢上来，形成遮天蔽日的隧道，摇响时光从过去到现在的窸窸窣窣，只是没人去听。魏薇将头发绕到耳廓后面，然后看见陈沉老远跑到跟前来，特意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空气中弥漫开男生打完篮球后淡淡的汗酸味，魏薇撇开脸，说：“不想吃。”转身走开。

    身后仍是不屈不挠的一声：“下午六点，记得来广播站。”

    独自一人去学校第三食堂吃饭。挑拨出碗里的肥肉和炒煳的黑菜。手腕处的指针无声无息又对准一点。再过一个半钟头应上专业课程了。五点四十放的学。魏薇挎起几本书重量的包，走在人来人往的教学楼过道上。原来，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广播站的位置很容易找。主教学楼的主通道的最高层，正对着的一间小房子，门头钉一块铭有“广播站”的铁牌。里面很小，但广播设备占地一半。还有一个呼哧呼哧的风扇。无数碟片。软垫椅子。这原本是雯雯的位置。

    两个月前，魏薇乘飞机从北京来到这座人生地不熟的城市。直转得晕头转向。站在c大大门口不知该怎么绕了，脚下陌生的柏油路延伸至一排排的冰冷建筑物的拐角深处。同样的新生从身边路过，或家人或朋友陪伴着，只有魏薇独自一个人拉着行李箱。有高年级学生会成员在大门口排一列咨询台，满脸热情地喊道：“有没有同学需要帮忙的？”魏薇赶紧跑过去。那学长问道：“是不是需要搬行李？”魏薇一愣，埋下头轻声细语道：“我，我不知第三女生宿舍该怎么走。”那学长就是后来的陈沉。当时陈沉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想了一想，上前一步一手就拉过几十斤的行李箱，把头一甩：“走吧，我带你去。”然后又说：“听你口音是北京女孩吧。说起话来还真好听，若做播音主持一定很适合的。”魏薇跟在后面，眯起眼睛百感交集地望着他。日光倾城，叶子背后呈现出半透明的莹绿，藏匿树间的广播放出似是而非的歌曲，唱着犹如故人归。魏薇在北京读高三时常常忙到深夜，闲暇时最喜欢上网听歌。她收藏夹里只有一个私人音乐网页。是张稽创建的，是魏薇迷恋的。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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