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亲爱的岩萍（2）

    她身上的气场很平和，很舒服。并没有常年单身的女人那种拧把的劲头，也没有不平，委屈和愤怒。就像她的笑容，她的声音，好听极了，娓娓的，不惊动任何人，不也消耗任何人，她就和岁月山川一起，自然地，和悦地生活着。

    她写我的文章刊出来了，那是所有写我的文章里，我最喜欢的一篇。因为我常年写采访的文章，我知道她写得有多好。全篇没有“她”，只有“我”，全部用我当时的口语，生动流畅，顺成一篇文字。但是我知道，要多么用心，多么有功力，才能写得这样畅达自然。最重要的是，要一颗多么空旷谦卑又尊重懂得的心，才会不肆意地加入自己，不带任何个人的评判，只呈现出对方的面貌。杂志的编辑们跟我说，看完这篇文章，大家全部都喜欢上了我。我觉得，是因为岩萍她喜欢我。一个喜欢你的人，才会把你写得招人喜欢。

    岩萍姐姐，你是一个看重别人超过自己的人吧。你是一个付出型，贡献型的人吧。就算病痛得那么厉害，你给我的短信里，也丝毫没有哀告和纠结，我也看不出你在求救，渴望倾诉。你把一切人世的痛苦都自己承担了，消化了。这是你了不起的地方，也是你让我心痛的地方。如果你撒泼，放刁，怨恨，如果你发泄，痛哭，咒骂……是不是就不会生这么重的病？我不知道，这是没有答案的事。

    我只知道你是很孤独的。病中我给你写的小卡片，他们告诉我，你珍重地放在相框里，挂在墙壁上。只是一张小卡片啊！在你内心深处，对温暖的渴望，会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我不知道啊，姐姐。

    最后给你写的小卡片，是在鼓楼脚下一个叫“南边”的咖啡馆。秋天到了，桂花很香。我不知道你的病已经更重了，还沾沾自喜地跟你说：姐姐，等你好一点，我们一起来这里坐坐吧。姐姐，我们要一起读一本书，就读那本王尔德的情诗《假如你爱我比较深》。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逛街，去看电影，买衣服。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旅行，一起去唱歌。给我看看你以前的照片，更年轻的时候，你应该更美吧。我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所有的事。

    姐姐读完的那本书，是蒋勋的《给青年艺术家的信》。姐姐没来得及读完的书，是《星尘》。姐姐喜欢的那首诗，是柏桦的诗，我改写了，叫《你正当年》。姐姐喜欢的我描述的那部电影，是简坎平恩的新片《闪亮的星》，是讲诗人济慈和他的缝纫女工。我忘记了，那部电影有一个悲伤的结局。

    姐姐那么多照片，我最喜欢的是08年，在现代舞团拍的。我记得好像所有编辑都体验了几天现代舞。姐姐穿着蓝白相间的运动服，高高地跳起来了，头发飞扬。她在旋转。像个羞涩的小姑娘，还不能完全打开自己拘谨的身体，还在为这样的释放感到欢喜，在高高跳起的那一个瞬间，露出模糊的腼腆的笑容。

    姐姐，你跳得很高，很高。

    你会跳到天堂里去，一定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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