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克莱德的信（1）

    亲爱的克莱德：

    今天是晴天，早晨八点半，我回到北京。因为你知道的原因，昨夜一整夜我都辗转难眠。三点钟的时候，我害怕短信的声响惊醒车厢里睡着的人，于是走到车厢的过道里去。我怔怔地坐着，分外光亮的玻璃映照着我。我独自坐在暗影里，流了一阵子眼泪。清晨被孩子的哭声吵醒。那个年轻的妈妈，为了照看那个孩子，歪着，也是一夜不曾好眠。

    幸喜有爸爸的同事将我的箱子抬出站去。我等约好的朋友竹七来接我。怕他找不到，我就坐在出口处，坐在我的箱子上等。一茬一茬的人从我身边涌过。那对母子被孩子的爸爸接走。可是我还是像一袋等待认领的行李一样，被忘记了。我看着那些脚，穿着劣质球鞋草绿色袜子的民工的脚，一瞬间站出北京站的局促——往哪里走？偌大的北京城，我往哪里走？

    这一回回北京，竟然满是离愁别绪。

    竹七终于找到我了，友好地远远挥手。这半年，他一点变化也没有。红光满面地迎上前来，拎着箱子就走，挥手拦车——他依然没学会拦每公里一块二的出租车。太阳非常好，他满头大汗，我匆忙从包里翻纸巾给他。窗外匆匆景色，从陌生到熟悉，我住的地方在修建地铁。又因为旁边是城铁，常有火车轰鸣之声。同住的夏侯跟我说，初来时夜里常以为自己在坐卧铺。

    我现在是和三个人合住。隔壁是我原先大学的同学，北上寻找机会，就是所谓的北漂。我开玩笑说，我终于变成海淀区待业青年，所谓的海带。中午时，我在北京最要好的同学和她的男友，将我寄放在他们住处的一些被褥衣物拿来给我。这房子原本是我大哥租住的，走得很仓促，相当杂乱。我们动手清理了很长时间，才略具规模。

    中午一起在对面的沸腾鱼吃饭。最近我胃口不好，没吃什么，不过是久别，琐碎对话。席间不断发短信告诉熟人我回北京，大家都十分热烈——怅惘淡些。这毕竟不是我两年前初来的北京了。我尚有落脚之处，最重要的是，我还有一群朋友。

    下午和好友以及她的男友去宜家。挑选了最便宜的书桌，幸喜很宽大，最便宜的台灯（我忘记买灯泡），最便宜的杯子，一只蓝色一只白的。最普通的靠枕。棉麻的床单被罩。最简单的玻璃相框。最便宜的放衣物的筐，蓝色的。很大很大的一只玻璃水瓶，我最近喝水多。还有一只弯弯扭扭的蓝色花瓶。

    北京的宜家人非常多。又因为是周末，更是好似不要钱的阵势。宜家正使我们的生活变得相似——我回来之后才得知，我们这三个房间的书桌全都一样，并且有两只完全一样的台灯。我动手能力相当差，只好看着我的朋友帮我装台灯和相框，她的男友帮我组装书桌。男人这个时候就很管用，我想你了。这种想念是不是很功利？那个夜晚，我看到你手绘的书桌图样，听你不厌其烦地告诉我，这样的桌子能减少我用的力，使我的肩膀和背都不那么痛。你知道我有多感动吗？我看着那些简单的图纸，好想流泪啊。

    等到我的蓝色笔筒蓝色台灯和白色苹果都放在桌子上，窗台上有我喜欢的梦露和保罗贝尔蒙多的照片。角落里有雷若阿和常沙娜的画。百合花在花瓶里。大玻璃杯中有水。我的书在随手能取得的地方。床单清洁，被子被套好。我将我从家里带来的风铃挂好，声音还是清脆。这一小串风铃，在南京的寓所中，一直悬挂在晾晒衣服的架子上，在晨昏轻轻摆动。等到这些都做好，已经是夜里了。好朋友临走前告诉我课表——我第二天就可以去上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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