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做有质感的民族（2）

    一个民族美学的素养与人的质感是反映在各个方面的。在台湾，有些人就直接在路边摊上狼吞虎咽地吃东西。你说这是风土人情也罢，说是生活习惯也行，但在路边摊跷起二郎腿来吃东西，旁边就有人在洗碗筷，既不卫生也不雅观。但大多数的人都认为无所谓，也不觉得哪里不对劲。问题是，如此一来，整个城市的景观就被破坏了。还有很多民众家里私人空间的装修都很讲究设计美感，布置得很漂亮，但只要一出了门，到了公共场所，就不再会去关心周遭的环境和景观。那种心态好像只要是公众的利益，大家就漠不关心，自私的心态裸地显露无遗。这现象好像还不只台北会发生，香港、上海以及北京等地，居民的心态与状况也没有改善到哪里去。大部分人不会去在意城市整体景观的维护与协调，甚至花一点时间做环保义工都不愿意，但对于私人住宅，花再多钱装修都毫不心疼。

    其实美学的鉴赏需要从小到大一点一滴地积累，向下扎根，慢慢培养。这种公民意识的形成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去酝酿，养成整个民族的素质则更需要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对我而言，出国旅游是投资回报率最高的行为，尤其是到历史悠久、人文荟萃的欧洲国家。因为他们整个民族花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时间建立起来的文明，你可能只需一两万人民币就能浏览他们细心维护下的城市景观，那其实是很震慑人心的。

    我们的城市规划主要还是以建设、商业为目的去进行。台湾的老旧建筑汰旧换新的速度很快，举台湾特有的“眷村”为例。所谓“眷村”，就是当初随国民党部队撤退到台湾去的那些军人与眷属所住的地方，其村落设置的地点遍布台湾各地。但政府从来就不认为那些眷村有保留的价值，因为它实际上也就四五十年的历史，要百年以上的建筑物才够资格被认定为古迹。但如果现在连这种四五十年的建筑物都不设法保留而一律拆毁的话，那到底台湾怎么才能累积百年以上的建筑物呢？眷村代表的是一个族群(外省人)共同的生活记忆，台湾却如此的不尊重居民的历史记忆，这是一个可以用来衡量当政者到底有没有“文化质感”的一个指标。

    有外国人说，台北是一个最没有自己风格与气质的城市。在台湾，任何人长大后回到十几二十年前的家乡，几乎都已找不到儿时的记忆空间，因为改建的速度很快。可能小时候看过的树，走过的桥，和邻居小孩玩耍的树林全部都因为改建而消失，几乎再也找不到共同记忆，因为都被拆光了。建筑物本身所凝结的历史记忆不被认为是有意义的。你能够想象你儿时生活过的地方——游戏过的公园、住过的小巷、吃过的小馆子，这些生活记忆十几二十年后都彻底地消失是个怎样的状况吗？而台湾每天都在重复同样的戏码，拆了又盖，盖了又拆。

    在台湾，传统节日时很多人会去参加庙会的活动，比如迎神赛会、舞龙舞狮，但他们的穿着却很奇怪：上面的传统服装可能是唐装或道袍，下面却是牛仔裤甚至是拖鞋。他们没有意识到对一个小细节的维护就是对传统的尊重。但这也不是台湾独有的现象，我通过报章杂志与网络信息的了解，看到内地也很少有哪个城市的居民会集体在传统节日穿着传统服装出来一起庆祝。但在国外，比如西班牙、法国、意大利等国家的传统节庆，整个小镇的居民都会不约而同地穿戴起传统服饰，那画面很令人感动。

    现在大家拼命在讲全球化，但大家有没有想过，出国旅游什么最吸引你？就是那迥然不同的文化差异。去印度，看到印度教的僧侣在冥想；去西班牙，看到他们在斗牛；去南美洲感受桑巴舞；去日本看他们传统的樱花祭……就是那股异国的情调与神秘感在吸引着我们。如果全世界的建筑都盖得一模一样，所有的人穿着打扮也都一个样，饮食、庆典、风土人情也不再有各自的特色，那其实已经没有观光的必要了，因为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所以就我的认知，“全球化”应该指的是经贸方面的交流，而绝对不应该是文化上的统一。

    我去了好几趟日本，日本人对传统聚居点的维护一直很用心，保存得良好，去那儿取景所拍出来的mv也很耐看。最讽刺的就是青岛的租界区和上海的外滩了。这些曾被殖民者占据过的地方，反而留下了为数不少而且很有质感的西式建筑。青岛的天际线、上海外滩上林立的大楼都很漂亮。这不免有些讽刺，怎么那些占领时期所留下的建筑都保存得这么好，甚至已变成这些城市建筑里最美的元素？

    前一阵子我去北京王府井闲逛时看到一个外国教堂，教会对教堂的建筑外观通常都很讲究的，那个教堂维护得就很好。王府井的整条街都是近代才兴建起的西式办公大楼，看不到任何一栋有传统风格的中式建筑，因此，除非有人告诉我这里曾经是清朝最热闹的商业街，否则我根本就看不出来那里是所谓的百年老街。台湾的状况也是如此，日本占领时期留下了很多漂亮的巴洛克建筑，一些重要的政府机关都还一直沿用这些建筑。这问题跟上海外滩一样都很具讽刺性，台北市最精致的建筑元素也都是当初的占领者所留下来的。大家有没有想过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莫非中式的古建筑不大气，建筑的格局与形式无法适应现代社会的要求？

    就我的认知，新加坡可能是一个特例，它是一个由移民的华人所建立的国家，国家本身的历史不长，但他们却很重视自己的传统文化，有些旧式的建筑保存得很好，他们认为那是国家的象征，是观光旅游的资源。而且新加坡华人大概是所有华人中最守法的，其国民的法治观念很强，整体而言，素质较高。

    常常，我们到欧洲国家旅游，会发现他们都很注重维护自己传统建筑的外观，当地居民也很重视自己独特的节日，常在传统节日穿戴起自己的民族服饰，整条街道、整个村庄的人都盛装出席。这点是自诩为文明古国的我们所不及的。我很少甚至可以说没有见过在中秋或端午节等传统节日，我们会特地穿戴着传统服饰去庆祝。

    我今天所谈到的都是自己的一些观察和感受，并非严谨的学术调查，但我想，认真地调查起来或许问题更严重。这些在你我身边随时随地都在上演的文化现象，大家不妨偶尔静下心来观察，绝对会让你有完全不一样的体悟。我一向很关注这些文化现象，有自己所坚持的价值观。后来我的文字因缘际会地跟杰伦的音乐相结合，所以才创作出那么多“中国风”的歌曲来，并且很荣幸地得到了许多人的肯定与喜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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