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馒头的宝贝们

    文_梁梅

    两年前，在一家医院，我结识了让我一生难忘的朋友，他就是小馒头。

    小馒头生活在医院里，他本该五彩缤纷的童年里，白色占据了绝大部分。小馒头的爸爸出了车祸，在医院康复治疗了5年，仍然不能走路。小馒头一家的日子过得很苦，因为营养不良，小馒头很瘦小，脑袋显得特别大，看起来很像一个馒头。小馒头是个特别有意思的小孩，他有一句口头禅，动不动就拿出来用：“哟，那不就是宝贝了！”

    有人看小馒头可怜，就从自己的碗里夹些肉给他：“多吃点肉哦，能快快长大呢。”小馒头乌溜溜的眼珠迅速转了转，露出很夸张的表情：“能长大啊？哟，那不就是宝贝了！”一边说，一边把鼻子凑过去，使劲地闻着肉香。医生给小馒头的爸爸配药水的时候，小馒头也在一旁仔细地听着，每当医生说到药的疗效时，小馒头都要用惊奇的语气说上一句：“哟，那不就是宝贝了！”

    5岁的小馒头已经是一个非常敏感的小孩了，每次看到妈妈流泪，他就很难过，一个人躲到角落里哭。有一次，我问他：“小馒头，怎么又掉金豆豆了？”小馒头仰起布满泪痕的小脸说：“阿姨，你说人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会掉金豆豆？”我心头一震，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小馒头迷茫的表情让我很心痛，于是，我安慰他说：“小馒头，人不只是在难过的时候掉金豆豆，很高兴的时候也会掉。但是如果你觉得难过，掉了金豆豆以后，就会好多了。”小馒头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我，“嗖”的一声把鼻涕吸回去：“哟，那金豆豆不就是宝贝了。”我点了点头。小馒头高兴起来，用手背在脸上擦了一下，又用舌头舔了舔，然后认真地点点头：“嗯，好吃，好吃。”

    有一天，小馒头对我说：“阿姨，有时候，我挺发愁的。”我挺惊讶：“发什么愁啊？”“我有太多的宝贝了，不知道该喜欢哪一个。”“真的吗？你都有些什么宝贝呢？”小馒头挠了挠头，咧开嘴笑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有很多很多的宝贝，多得抱不过来。”小馒头张开双手，做了一个吃力拥抱的动作，然后笑嘻嘻地看着我说：“妈妈说，等爸爸的脚好起来，要送我很多很多宝贝呢。我发愁，到那时候，我该怎么办好。”

    小馒头天真的模样让我的心里堵得难受。医生们都说，小馒头的爸爸下半辈子可能要在轮椅上度过了。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精心编织了美丽的谎言，谁也不愿去伤害小馒头。

    后来有一次，我发现小馒头又在躲着哭。他把手握成一个凹槽，接住一滴滴掉下来的眼泪，然后用一个眼药水瓶，把眼泪统统装到里面。我问他：“小馒头，又伤心了？”他摇了摇头：“不，我需要一些金豆豆。”“你把它们装进瓶子里干吗？”小馒头认真地说：“给爸爸用啊，金豆豆是宝贝呢，但是爸爸没有金豆豆，只有我和妈妈才有。爸爸脚痛难受的时候，一定也需要金豆豆来帮他。”我的泪猛地涌了出来，小馒头的泪水，把灾难冲洗得如此纯净，在他眼里，灾难没有那么狰狞可怕。

    后来离开医院，再也没有见过小馒头，听说他爸爸已经回家休养了。日子一天天过去，有了痛苦、烦恼或者困惑，我总会想起小馒头，想起他谈论他的宝贝们时幸福的模样，想起他为有太多宝贝而发愁时的模样。我才发现，眼泪真的是无与伦比的宝贝，仿佛能医治一切伤痛。而我还拥有父母完整的爱，拥有这片天空下明媚的阳光，拥有这个世界上太多的美好。偶尔，我会用惊喜的语气喊上一句：“哟，那不就是宝贝了！”那一刻，我的心总是甜蜜到疼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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