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动漫不是思想的敌人

    文_曾颖

    山坡上的一棵树上，晨间雾气凝成的露珠落下来，砸落一颗成熟的栗子。栗子沿着山坡滚入蒲公英丛中，惊起一片绚烂飘逸的惊奇之后，滚入山间，滚过涧底的蘑菇林，冲到一朵安详的红花面前，将花上安息着的一粒灰尘撞飞起来，在森林中飘荡飞舞。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世界，因这一滴水珠的小小因缘而轰然相遇，并引发了一连串既惊险刺激又妙趣横生的故事。

    这是《霍顿与无名氏》的开篇。《霍顿与无名氏》是20世纪福克斯影业公司出品的一部卡通电影，这部改编自苏斯博士1954年出版的同名图书的影片，在西方电影必争的复活节档期上映，名列北美电影票房冠军数周，公映两周累计票房收入达8650万美元，创下了当年的一个票房奇迹。

    霍顿是生活在鲁尔森林中的一头大象，他天性活泼、生活另类，颇不受以爱生气的袋鼠和维克多猴子家族为代表的森林主流社会的欢迎。但森林中的小动物们却喜爱他，时常跟着他去干一些小小的顽皮事情，这让鲁尔森林的大动物们很愤怒，认为这是离经叛道的——霍顿把他们的孩子教得像野生动物，这是他们不能容忍的。他们更愿意自己的孩子乖巧地待在口袋中，谨慎而虚伪地保持着“文明”。

    那粒被水珠的连锁反应惊起的尘土，与遭受众动物训斥之后落寞的霍顿相遇了。霍顿奇大无比的耳朵听力非常好，听到匆匆飞过的飞尘在大叫“救命”。于是，他想方设法将灰尘接下来，安置在一枝美丽的木槿花上面。

    霍顿其实并不知道，他凭直觉救起的其实是一个世界——在那粒灰尘之中，有一个名叫呼呼镇的地方，那里生活着成千上万的呼呼镇人。这是一个有着高度文明的地方，互联网、汽车、高楼大厦，应有尽有。他们最爱唱的歌谣是：“该有的我们都该有，都该有的我们已经有。我们住在呼呼镇，我们都爱呼呼镇！”他们没有忧愁，只有快乐，并不知道他们的世界只是木槿花上的一粒灰尘。

    呼呼镇的镇长麦可?唐纳德因为偶然的机缘，与云端上的大象霍顿搭上了话。霍顿费尽口舌，并用树叶挡住阳光，控制呼呼镇的白天和黑夜，而让唐纳德相信，他引以为豪的快乐呼呼镇，不过只是花朵上的一粒微尘，并且正面临危机。镇长请求霍顿救救他的世界，善良的霍顿同意了，经过再三权衡，决定把他们安放到鲁尔山顶一个有向日葵的宁静山洞里。

    选好地方之后，霍顿就踏上了旅程，而这一切，只是这两个先知先觉了解真相者噩梦的开始。

    在鲁尔森林，所有小动物都模仿霍顿，手里拿着一朵花，与花上各自想象中的世界对话。这激起了他们父母的愤怒。他们的意见领袖袋鼠妈妈为了拯救孩子们，不断给霍顿设置障碍，为了达到目的，甚至邀请名声不好的秃鹰维拉考夫对霍顿发动袭击，让霍顿在通往鲁尔山顶的路上险象环生，吃尽苦头。而霍顿的每一次遇险，都会让灰尘中的世界面临一次地震、飓风、雪灾等灾难。只有镇长麦可?唐纳德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努力想让公众知道真相，但大家都不愿意相信他的话——自己所在的世界，怎么可能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

    而被围追堵截的霍顿，在无数次阴差阳错之中，错过了向呼呼镇居民解释的机会。当他历尽艰难从300万朵木槿花中找到呼呼镇，并让所有居民相信真相时，他的背后，袋鼠妈妈带着鲁尔森林中急红了眼的动物们冲了过来，他们要用最强硬的手段惩罚那朵让霍顿着了魔的花。他们认为，只有将它放到沸腾的油锅里，才能拯救霍顿，鲁尔森林才能重回宁静。

    灰尘中的呼呼镇人努力发出声音，证明自己的存在。但他们的声音实在太微弱了，打动不了群情激昂的动物们。

    就在袋鼠妈妈将花朵扔向油锅，呼呼镇即将毁灭的时候，袋鼠妈妈口袋中的小袋鼠听到了呼呼镇人们的呐喊声……

    这是一部不可多得的经典卡通片。它具备美国卡通电影最大的特点——老少皆宜。这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特点，是由强大的思维基础构成的。在欧美动漫制作者心目中，他们所从事的工作是在造梦，造一个大人从中看到思考，娃娃从中看到乐趣，一家三口能端着一桶爆米花三杯可乐度过快乐周末的梦。这是一个极其朴素的理念，却贯彻着不容怀疑的商业意识，而商业与思考在多数时间都是不矛盾的。商业化绝非白痴化，而把卡通片当成小儿科，刻意化、弱智化，或当成宣传品，意识形态化和动辄就要念教化经的，也是愚不可及的。这也许就是国产卡通片这么多年来无论商业水准还是艺术水准都无法取得突破的原因。

    在这方面，《霍顿与无名氏》是可以给我们上课的。它教人们懂得敬畏，同时可以从中看出真理往往被少数人掌握以及无知偏执的可怕，甚至能让人反思我们与自然的相处方式，进而自问，在茫茫宇宙中，我们的地球是怎样的一粒灰尘，而我们与那些虚妄且自以为是的呼呼镇人有什么区别？遥远的天空，是否有一头大象正衔着我们奔跑，并险象环生？

    当然，讲这些道理的过程，一定要有妙趣横生的细节和形象做支撑。当我们和孩子被大象过索桥、猴子把同伴的尾巴当报警器开关、秃鹰与大象的绝壁之战，以及数百万朵粉红花朵装点的木槿山谷等场景打动，一起笑、一起激动、一起惊呼美丽，那一刻，我们又何必担心，他们小小的脑袋瓜，接受不了其中的大道理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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