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闻欲死，汉月望还生（3）

    一曲唱完，才发现，原来我是上帝点燃的烟花。

    我受尽苦难，就为了这一曲绽放。

    我这涉水而去的一枝芙蓉，如今涉水归来，却芙蓉千朵，沿水开放，几千里，芙蓉步障，我一朵凭栏，千花退避。

    ——回到南方，我以才女的身份走完余生。

    蔡文姬的才情就像捂在胸中的草籽听见春风，就要顶破覆土盖瓦发出芽来，漫成无边无际的一片，漫成草原。若用刀斩，用火烧，表面荒芜，根系还紧紧抓着心壤，如果再遇见春风，又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

    明朝人陆时雍在《诗镜总论》中说：“读《胡笳吟》，可令惊蓬坐振，沙砾自飞，真是激烈人怀抱。”

    此曲结构庞大又极尽悲凉。要听这一曲，需要鼓起一种跳崖的勇气，虽然知道这坠落其实是一种飞翔，我将在撞地之前化身为蝴蝶，看淡人间的悲欢，然而，临崖之前的那份决心却是迟迟又迟迟地未肯又未敢下。

    这乐曲的创作初始，蔡文姬当是用自己在匈奴学会的胡笳演奏，胡笳本就悲，这胡笳一起，诗人们就“胡笳一曲断人肠，座上相看泪如雨”，而要唱这最悲的骨肉分离之情，更是杜鹃啼血的凄凄，所以岑参要说：“君不闻胡笳声最悲，紫髯绿眼胡人吹。吹之一曲犹未了，愁杀楼兰征戍儿。凉秋八月萧关道，北风吹断天山草。昆仑山南月欲斜，胡人向月吹胡笳。胡笳怨兮将送君，秦山遥望陇山云。边城夜夜多愁梦，向月胡笳谁喜闻。”

    而这一曲古琴的作者，也有两种传说，一说是后汉蔡文姬所作。一说是唐代董庭兰所作。

    如果蔡文姬想要唱自己写的那长篇悲词，唯有作一曲琴曲方能让自己可以随弦而悲歌。所以，回到汉地，蔡文姬只用古琴弹十八拍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毕竟，我想胡笳，她大概已经不忍再去吹起了，那里有12年的夫妻恩情和母子亲情啊。席慕容《无题》的诗里说：

    爱/原来就为的是相聚/为的是不再分离/若有一种爱是永不能相见/永不能启口/永不能再想起/就好像永不能燃起的火种/孤独地凝望着黑暗的天空

    当这份感情，蔡文姬不能再见时，就只能以一曲来忘记，忘记这场刻骨铭心的悲欢。

    这一曲琴，让诗人们备感人世的悲凉——戎昱《听杜山人弹胡笳》：“座中为我奏此曲，满堂萧瑟如穷边。（始闻）第一第二拍，泪尽蛾眉没蕃客。更闻出塞入塞声，穹庐毡帐难为情。胡天雨雪四时下，五月不曾芳草生。须臾促轸变宫徵，一声悲兮一声喜。南看汉月双眼明，却顾胡儿寸心死。回鹘数年收洛阳，洛阳士女皆驱将。岂无父母与兄弟，闻此哀情皆断肠……

    一个女子，历尽辛苦，以一朵芙蓉涉水而去，以千朵芙蓉涉水归来，那荒漠无情，却能以清露泻银河，洗出芙蓉万顷。

    静夜里，听一曲悲伤的《胡笳十八拍》，无言仰望苍苍，一朵芙蓉月，霜秋色满天。</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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