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场先锋的姿态／前卫的表达（4）

    一对中年夫妇挑着木桶来到一处水塘旁，将水塘里的水舀到木桶中，两人把木桶装上小船，慢慢地摇橹向远方划去，海面风平浪静，只有船桨在水中留下一道道水痕。

    小船停在一处位于海中的荒岛旁，滑坡的沙土和碎石到处都是，站在岛上的孩子看到山下的父母归来，急跑到简陋的木屋旁烧火煮饭。两桶沉沉的水压在夫妇的肩上，步履蹒跚向前，当水被浇灌到长着幼苗的土地上，沙化的土迅速吸收了水分。妻子一不小心打翻了一桶水，在一旁站着的丈夫突然上前打了妻子一个耳光，而妻子并未说什么。农地中的劳作结束后，一家人在山上吃早饭。

    上午更加炎热，妻子再次划船渡海。这个荒岛上是没有淡水的，因此千辛万苦担来的淡水十分珍贵，而夫妇两人的大儿子乘着母亲的船，来到镇上的学校上课。到了放学的光景，母亲已经担好了水，两人再划着船回到家中。

    夜晚，海风习习，一家人在一只大桶中轮流洗澡，女人浸在水中，望着山下海面上的风光，舒心不已……

    这样的日子应该是枯燥但却平静的。

    夏季过去秋天到来，由于一年辛苦的劳作，终于有了回报，人们以各种仪式来庆贺丰收，而孩子们在学校里也为丰收欢欣雀跃。夫妇二人将种出的粮食打包，划船来到镇上，卖给别人，换得的钱买了日用品和种子。岛上，兄弟两人用自制的钓竿钓到了一尾鱼，听闻消息的父母跑来，父亲开心地抱着儿子，认为儿子给自己带来了好运气。平静的生活在这一天被暂时打破，父母带着兄弟俩来到小镇上，终于将鱼卖出后，母亲给儿子买了新的衣裤，一家人在一起快乐地吃饭，并坐缆车到山顶观赏风景。

    不知不觉中，时间流逝，寒冷的冬天来临，种子入地，一家人开始期待来年春天的到来。灾难突然降临这个贫寒的家庭。

    大儿子突然得了急病，父亲万分焦急地从镇上请回大夫，但却因路途遥远误了时间，等到大夫到达，儿子的身体已经冰冷了。大儿子学校的师生请来和尚诵经超度，伤心的母亲把儿子经常玩的刀与棺木一起火葬，小儿子站在海岛上看着渐渐远去的哥哥的同学们，久久不能释怀。夫妇二人依旧在农田中耕作，妻子于沉痛中把整桶淡水泼在地上，然而这次丈夫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悲伤的妻子。

    炎热的夏天又到来了，夫妇二人更加卖力地开荒耕种，在整个岛上种出了层层梯田。

    画外音

    《裸岛》是日本独立制片的创始人之一新藤兼人最具影响力的一部作品，在时长为94分钟的电影中，没有一句对白。沉默，成了这部电影最大的特色。

    看着《裸岛》，让人仿佛忆起默片时代那些伟大的经典之作，真挚的情感是不需要说出口的，而真正的力量是不需要诉诸于语言的，《裸岛》让人真切地感受到这一点。海面、荒岛、街道、学校，简简单单的场景构成了这个属于广岛县管辖范围的小镇，一海之隔，一边是不毛之地，另一边却是大部分人生活的地方，镜头永远是简简单单的全景展现、近景仰视，再无任何特殊处理，却呈现了一个广阔的世界和不同阶层人的生活状态。开阔的视野让人时时感受到自然的气息，在宁静祥和的氛围下，没有都市繁闹的声音，简单的生活，艰辛地生存，似乎人生就是如此，开垦一块荒地，辛勤耕耘一世，得到回报，然后完美地终结，继续艰辛地生活下去。

    片中所有的演员都不是专业演员，基本就是当地的农民，因此在片中，你看不到精心雕琢的表情，看不到富于戏剧性的动作，但是演员脸上淳朴的表情却是迷人的，动作是毫不矫揉造作的，好像他们就在耕种自家的一块地，在过平平常常的日子。也正因为这样，导演某些看似平常实则特殊的处理才起到了不一般的效用。新藤兼人很善于捕捉力量，片中主人公担水时腰部的用力挺起，爬坡时脚腕的沉稳缓慢，都成为他镜头下力量的代名词，力量是挑起重担，力量也是对于一桶淡水的珍惜。因为荒芜，所以宝贵，因为宝贵，所以失去才是不可饶恕的。在特写镜头中，观众看到的不是一桶水，是对于秧苗来说无比珍贵的甘霖，是农民夫妇那种人定胜天的劲头。所以，镜头与镜头之间，就被一种力量衔接着，而整部影片传达出的力量，也足够让人为之震撼！

    “天有不测风云”这句话在电影中成为了重要的转折，也被安排得极为合适，感情到最悲处才显出美来，而电影中母亲不发一言的哽咽、瞬间掀翻木桶的爆发将情感推向，父亲不置一语的静默和充满理解的眼神，以及那张深沟万壑、表情复杂的面孔更是将情感发挥到了极致。

    由于没有语言，音乐就显得尤为重要，《裸岛》的音乐是自然的声音，静时如流水脉脉，动时如小船悠然，悲伤时如海风呼啸，这形成了电影不疾不徐的节奏。海面上粼粼的波光碎出落日熔金的华丽、拉升的镜头里一个荒岛上的半面梯田、海风吹过勃勃生机的秧苗，含蓄、静谧、典雅的东方美学意识在电影里成了一种对人类精神的膜拜仪式，在工业发达的时代里，有一种感情，会经过时间的磨砺恒久地留传下去，那就是人类中最真实、最原始的生存渴望，正是在这种情感的推动下，新藤兼人才奉献给观众一部优美、纯粹的电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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