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沉睡时: 当你沉睡时 第五章
仿如隔世
卓依已在那层楼里住了四天。
四天来都有位便装女警陪着她,她们食在那儿、睡在那儿,足不出户,除了看电视、看书之外,非常无聊。
每天中午有固定的人给她送来新鲜水果、蔬菜、肉类、鱼类,两个人轮流煮。
食她俩也聊天,却没有共同的话题。那女警甚爱谈明星歌,卓依是一个也不认识,渐渐地,就各看各书,各想各事。
她并不知道住的是什么地方,是新界一幢新建大厦其中的一层,约千呎面积。
屋里的家俬一应俱全,好像是普通的一个家庭,看不出有什么安全设备,那女警黄小姐却很镇定,很若无其事,想来必有可靠的防备。
有个小花架,却空空的什么花草植物也没有。卓依那天对送食物的女人要求带些花草来,第二天她果真带来几盆小小的紫罗兰。
卓依大,喜放在小花架上。
至少,多一件可以排遣无聊时间的事。
女警黄小姐独看电视,卓依靠在花架前想心事。莫名其妙被安排住在这里,完全不像真实的生活。说实话,即使大雨那天面对陆一倌时,她也没感觉到危险。
电影里那些情节,和她这种普通小市民有什么关系呢?
贺家的人现在怎样?贺家俊会不会突然醒来?若在此时醒来真是好事,她躲在这里至少不用面对尴尬。她将怎样解释冒充的自己?
陆世龙那边又怎样?有没有陈警官希望的行动?自己牺牲两星期自由,能不能真的帮到警方或贺家?
隔绝在这连电话都没有地方,她仿佛与世界断了关系,有着莫名的不安。
这些天来芯界发生过什么大事?香港又发生什么事?唉!两星期怎么捱得完呢?还有,贺家杰会不会来看她?
她想的全是问题,心里脑里全是一个连一个的问号,没有答案。
晚餐时,女警黄小姐说:
“陆世龙那边好像有了行动。”停一停,“这是好消息。”
“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卓依好奇。
黄小姐笑一笑。”我们有我们的方法。”
卓依不好意思再问,警方必有自己通讯的一套方法,黄小姐房中必另有乾坤。
“他们的人到过你家两次,没有查出什么。”黄小姐又说:“贺家俊律师的家早去过,没有再去的必要。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律师楼。”
“派人去监视律师楼吗?”
黄小姐又笑,笑卓依的天真。
“你觉得贺家俊的拍档罗渣有没有问题?”黄小姐望住她。
“罗渣?哎──不知道,不熟。”卓依吓了一跳,这问题太突然,“不熟?你不常去贺家俊律师楼?”
“很少去。我也要上班。”
“我是你,未婚夫这么有钱有名,我不去上你那种班了。”黄小姐笑。
“我们──订婚的时间很短。”卓依莫名地心虚和脸红。
“你和一般香港女人不同。”黄小姐摇摇头,“你很不现实。”
不知该怎么申辩才好,只能微笑。
“也好,这也许就是贺家俊看中你的原因。”黄小姐也笑起来。
“你认识家俊?”她意外。
“贺家俊在警方那里的档案有半呎高。”
“档案?他并非犯罪分子。”
“目前不能确定。但他与陆世龙关系密切,很难说。”
“他不该是那样的人,他家境富有。”卓依忍王住,“他全家都是好人。”
“当然,那是出自你的眼睛。”黄小姐非常不以为然。
“但是真的他们全家──”
“也许他们全家都是极好的人,除了贺家俊。我们怀疑他不是没有理由,至少目前他是个问题人物。”
卓依深深吸一口气,她怎么傻得动了气?贺家俊好不好与她有什么关系?
难道她比警方更了解他?她要保持清醒,刚才那一刻她真以为自己是贺家俊的未婚妻,是不是她已沉迷太深?
她开始警惕自己。
“你能多告诉我些家俊的事吗?”
“你还不够了解他?”
“也许我与你们了解的角度不同。”这回她说得聪明。
“据我们所知,他极精明又有野心,并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律师。律师的身分只是一个工具,用来达到更高的目的。”黄小姐说。
卓依目定口呆,这是她不能想象的。
贺家俊是这样一个人?
“他变成陆世龙?”卓依叫。
“陆世龙并非他最终的目的,他想爬得更高,或者陆世龙背后的人。”
“陆世背后还有人?他还不够大?不够高?不够权势、财富?”
黄小姐凝视她半晌。
“若非亲身与你相处这么多天,我不会相信贺家俊的未婚妻是你这样的女。”
“我──难道说错话?”
“你比想象中好太多,你──善良。”
卓依心中一栗,这么说,家俊不善良?
“贺家俊在你面前不是这样?”
“他──只不过一个普通人。”卓依胡乱答,“你们把他戏刻化地加工?”
“不。我们的资料是这么说。”
“你令我混淆,不知道该相信谁?”卓依捧着头,“贺家全家都好──”
“贺家人不能代表贺家俊。”黄小姐笑说:“陈警司就说贺家杰与他哥哥完全不同。”
“陈警官是警司?”
“总警司。”黄小姐说:“他全权负责这件案,是我们的上司。”
“不知道他官阶这么高。”
“没有这高的官阶怎能负起这件大案?”
饭后,两人一起执拾了厨房,各自回到自己的角落。
刚才的话令卓依思潮起伏,想不到自己涉入的事件愈来愈复杂,真是后梅极了。能不能现在把自己的处境跟黄小姐说明,就此退出这个是非圈?再也不与贺家人见面?
只是想一下,立刻被自己否定,有一把奇的力量拉着她,她不愿就与贺家断绝关系。为什么这样?她完全说不出原因。
失去贺家人──她舍不得。这纯粹是感情上的,她知道。有个感觉──她真的当自己是贺家的一分子。
一星期过去,日子好像变得有点希望,七天之后她就可以离开这里,回到从前的生活,回到中群。
黄昏的时候,意外地来了个不速客。
黄小姐从门边带进贺家杰来。
骤见家杰,心中激动得如见亲人,卓依忘形地奔向前,几乎要拥抱他。
“家杰,是你?”最后一秒钟,她硬生生地止步。
“我来报告一个好消息。”家杰脸上有喜色,“今天中午家俊在床上有了动作,他的右手和皮都动了一下,护士看得很清楚,医生检查过之后,说他大有进步。”
卓依呆在那儿,又喜、又惊、又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真的。”家杰连连点头,“我问过陈警官,他让我来通知你的。”
“陈警官原来是总警司。”她说。无法对家俊的事表示任何意见,只能把话题扯远。
“啊──”家杰也意外,“家俊的事是否大好消息?爸爸和全家都去教堂谢恩了。”
“是──”卓依的心直往下沉。家俊醒来,就是谎言拆穿的一天,也是她面对现实的日子,她真的说不出心中的感觉,“哎,是。”
“真希望家俊在你能回家前醒来,这样你们就可以见面了。”家杰说。
“医生说他很快可以醒来吗?”卓依担心的家杰的不同。
“医生不能确定日子,能肯定的是他大有进步,那块瘀血小了很多。”
卓依深深地吸一口气,她必须说些什么话才对。于是她说:
“感谢上帝。我──很高兴。”
她看到家杰和黄小姐的眼神都很奇怪,糟!一定是她的神情与说话不致──唉!她根本没有演戏的资格。
黄小姐的卧室里传出一些声音,她立刻转身奔回房里,只听见一些器启动的声音,几分钟之后,她才出来。
“刚才我们捉到两个人,他们是跟踪贺家杰先生来的。”黄小姐严肃地说:“请马上预备,陈警司派人来把我们送到另一处。”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跟踪我?”家杰愕然。
这简真比电影更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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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黑得神秘、没有窗户的小货车把卓依和黄小姐连夜送到另一处住宅。这回卓依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看得见海,她相信已被送到香港边。
家杰早已与她们分手,迳自回家。卓依想不到他的来访会带来陆世龙的人跟踪。这也好,警方是否有追查的证据?
躺在更陌生的床上,毫无睡意。一星期后是否真能被放回家,她开始失去信心。
家杰那边怎样?回家的路上该没人跟踪了吧?他的安全会不会有问题?
家驾着车半山的路上转着,心思意念也烦乱得很。他开始意识到家俊的事一定很严重,连他背后都可能有危险,他担心家人,都是老弱妇孺,是不是该要求警方保护?
他也真大意,后面跟着两个人都觉察不到,真实生活到底不是电影,谁有那么英明神武,谁会注意背后的车辆?如果他发现了,是不是来一幕飞车追踪?
甚至下车大打出手?老天!他又不是成龙。
回到家里看见大家都在大厅等他。
“怎么不先睡觉?”他问。
“把家俊有进步的好消息转告卓依了吗?”祖母巴巴地问。
“只告诉了卓依的同事,请他想办法转告她。”家杰说:“我联络不到她。”
“卓依也是,去了一星期连电话都不打一个回来。”明玉抱怨,“她不知我们牵挂?”
“她一定忙,反正就快回来。”家珍说。
“什么都别说了,最好是家俊早早醒来,让他快快娶了卓依,嫲嫲就高兴了。
“明玉说。
“难道你不喜欢这媳妇?”祖母望着她笑。
“求之不得。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家俊没醒来前她发生什么变化。”明玉摇头,“她这样的女孩恐怕大有人追求。”
“怎么办?怎么办?”祖母真的着急起来,“无论如何想个办法,包围着她,让别的男人没有机会接近。”
“家杰负责监视。”明玉说。
“你们在说什么?”志坚笑起来,“别忘了他们是订了婚的,感情不会那么儿戏。”
“很难说,现代年轻人的想法靠不住,与我们那代完全不同。”明玉还是不安。
“真要我去监视?”家杰失笑。
“不要这样怀疑卓依姐。”家珍很维护卓依,“她绝对不是那种人。”
“担心她不打电话来的原因,在东京她会不会有危险?”祖母认真地说。
“东京的治安比香港好多了。”家杰敷衍,“大家可否回房间休息?”
“刚才你去哪里?”明王问。
“看一个朋友。”他不算说假话,卓依当然是朋友,“很久不见的。”
“九时多有人来找你。”家珍随口说:“我看是你的学生。”
“没让他进来?”
“我说你不在,他转身就走。”
家杰转身欲行,突然停住。
“没有学生知道我家地址。”他正色问:“那人是什么样子?”
“有什么不对?”志坚惊异。
“不──没有。”不想吓着他们,只好放柔声音,“是男是女?像学生?”
“顶多二十岁,普通人样子,没什么特别。”家珍思索一下,“啊──我关门的时候看他在电梯门边拨手提电话。”
家杰心中一凛,眉心下意识地皱紧。
“大概是学生。”努力装做若无其事,“好吧!明早见。”
回到卧室,他立刻打电话给陈警官──不,陈警司,把家珍说的情重复一次。
“我担心家人安危。”他直截了当地说。
“还不至于──我考虑派人保护。”陈警司犹豫一下,“你可知道刚才捉到两个追踪的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认识的?”
“不。与陆世龙全无关系,两个在旺角混的‘古惑仔’。”陈警司说:“对方心们想象中更精明狡猾。”
“问不出主使者?”
“有人出钱让他跟踪你,如此而已。”
“到我家那人是他们主使的?”
“不能肯定,想来必有关连!”陈警司说:“除了回学校之外,这几天暂时少外出。”
“明白。卓依呢?她在哪里?”
“只能说在很安全的地方。”陈警司笑,“让你再去探她时才告诉你地址。”
“我笸她都是你的鱼饵?”
“有件事──贺家俊的合伙人罗渣今天黄昏离开香港去东京,行色匆匆。你对这人有什么看法?”
“不熟,见过几次,他与家俊从小就是好朋友。”家杰说:“你就任他离境?”
“他没犯法,没人能阻止。”陈警司说:“我派了人跟着他去。”
“现在是否开启家俊公司里保险箱的最好时机?”
“不行。这不合法。”
“家杰──”志坚在外面大叫,叫得急切,“快出来,家杰!”
家杰匆忙把电话挂断,拖鞋也来不及穿就冲出去,看见志坚站在家俊的卧室门边,神情激动。
“什么事?爸爸。”他给吓一大跳,难道家俊出了什么意外?
“家俊──家俊他──他──”
小家珍的脸从志坚背后伸出来,小脸儿涨得通红。
“大哥刚才头在动,手也在动!”她叫,“真的,我们都看见了。”
大家拥进家俊的卧室,看见床上的他依然平静、安详地躺在那儿,脸色在灯光下比较红润自然,与前些日子全然不同了。
“吴姑娘,是不是真的在动?”志坚问站在床边的护士。
“是。”吴姑娘肯定地点头,“我正替他抹脸洗手,他就动起来,我看得极清楚。”
“太好了,太好了。”祖母眼泪盈眶,“感谢主,他并不是立刻会醒来。”
“这些情况显示有进步,我不敢说什么时候他会苏醒,但离醒来已不远。”吴姑娘笑。
“要不要请医生立刻来一趟?”明玉问。
“这么晚了,不要麻烦人家。”志坚摇头,“我们几个轮流守着,也许今夜他就会醒来,明朝再通知医生。”
“你们都去睡,我守着就是。”家杰说。
“其实都不必守。”吴姑娘理智地说:“我看着贺先生,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你们。”
“这也好”祖母双手不停地搓着,“不过今晚无论如何我是睡不着的了。”
各人回房。家杰开着灯坐下,他想,如果这时候卓依在场是否更好些?然而这一夜,家俊并没有醒来,各人空等一场,也空欢喜一场,只不过第二天医生检查之后再一次宣布他有一点好转。
“那块瘀血几乎小得看不见。”医生说:“没有瘀血的压迫,家俊会随时醒转。”
“随时醒转”四字带给全家兴奋和希望,几个月来的忧虑和担心一扫而去,人人脸上都浮现真心的欢笑。
家杰偷偷打电话请陈警司把这好消息转告卓依,陈警司考虑半晌。
“若是这样,我们藏着卓依不再有用,反正贺家俊会随时醒来。”他说。
“所谓随时我们并不知道是何时,可能今天、明天、可能十天、半月。”
“我安排。”陈警司没有立刻做决定,“如果卓依自由时,我们直接送她来你家。”
“是,好。”
又一天,家俊仍未醒来,就算些微的动作也不再出现。大家虽然焦急,看着他一天比一天好的脸色,希望的味道也愈浓。
希望在人间。
# # #
那天黄昏,贺家的门钟响起,工人开门,带进提着衣箱,没有朴朴风尘的卓依。
“卓依?”明玉第一个看见,喜悦地尖叫,“你回来了?”
祖母从沙发上站起来,志坚、家杰和小家珍都从房里奔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小家珍叫。
卓依和家杰交换一个眼神,点点头。
“我提早三天回来。”卓依微笑,“因为要做的事都做完。”
“欢迎你回来。”明玉张开双臂拥抱她,“你知道一个好消息吗?家俊进步很多,医生说他可能随时醒来。”
卓依再看一眼家杰,转身走向家俊房间。
“我先看看他。”
卧室门掩上,她静静地坐在家俊的床畔。看得出家俊脸色的好转,她并没有为此高兴,反而更替自已担心。
将怎样面对醒来时的他?
“知道你就快醒来,恭喜你和你的家人。”她轻轻拍家俊的手,手是温暖的,“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对你。我很莫名其妙,真的,事情是我一手造出来的,希望你别怪我,你骂我好了,但是──别让我当面难堪。我会偷偷溜走剩下的事──不知该怎么解决。我每天都在想这件事,想破了头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我只能消失。请你自己善后,好不好?随便说我什么都行,反正我们不会再见。”
垂下头,她默默地思索一阵。
“等会儿我离开后,以后就不再出现。”停一停,又说:“反正你从未见过我,就当我是睡着时的场梦好了。你的家人可能会找到我,但我无论如何不会再他们。至于你──醒来后你一定会面对许多麻烦,但愿你能一一解决,不管你是好人坏人,不管你是否犯罪,我──都祝福你。做了几个月你挂名的婚妻,我过着以前未曾想象过的生活,很满足了。尤其是你的家人对这么好,有几次我真以为自己是贺家的一分子,你的真未婚妻。”
她对自己笑起来。
“你很英俊,作为你的未婚妻必然幸福。”摇摇头,“祝福你和她。”
轻轻在他脸颊上印上一吻,把头移开的脸──突然,她呆怔住了,如五雷轰顶,他──他──贺家俊正瞪着眼睛,惊讶意外地静静望着她,全是陌生的眼光。
“你──你──”她被震动得跳出两丈远,转身拉开门,“你们来──快来,他醒了。”
一阵不能置信的呆怔,全人类都拥进来,一下子把整张睡床包围,反把卓依隔在远处。
床上的家俊定定地望着大家,视线从志坚的脸上经过明玉,经过家珍,经过祖母,然后停在家杰的脸上。
“家──杰?”他带丝疑惑地问。
“天!他真的醒来了,真的。”祖母掩着面流下喜悦的眼泪,“感谢主。”
“我是谁?认得我是谁吗?”明玉眼眶中全是激动的泪水。
“妈妈。”家俊清楚记得每一个人,“还有爸爸、小家珍、嫲嫲──”
然后,视线移向远处的卓依。
“你──你是谁?”
“上帝,他不记得卓依了。”祖母第一个叫,“你怎能不记得卓依呢?”
卓依勉强地、尴尬地、窘迫不安地慢慢走向前,她必须走向前,没有逃跑的可能。全世界的人都望着她,她──她──怎么贺家俊在这么突然的情形下醒来,她的运气实在太坏。
“嗨。”轻轻招呼一声,极不自然。
“再想想,家俊。”志坚握着儿子的手鼓励,“再想想,她是你最亲近的人。”
家俊露出深思的神色。
“我──记不起。”他说。他没说“不认得”,令卓依偷偷透一口气,“她──”
“她是卓依姐,你的未婚妻。”小家珍快乐地说。
“我──未婚妻?”家俊眨眨眼,自己也糊涂了,“卓──依?”
卓依咧着嘴傻笑,她能说什么?
“他一时失忆,没关系。”明玉马上同情地拥着卓依,“别担心,别难过,他总会记起。”
“我失忆?”家俊目不转睛地望着卓依──有气质的漂亮女孩。
“一定是。”志坚吩咐不曾作声的家杰,“快去打电话请医生来,立刻替家俊检查。”
家杰领命而去。
卓依仍然与家俊互相凝望着──她是紧张得眼睛都转不动。而他,贺家俊却一直在想,这美丽灵慧的是他的未婚妻?
“你──可不可以请你过来?”家俊问。
祖母立刻拉着卓依的手走到床边。
“你们谈谈,我们出去一阵。”她眉开眼笑,乐不可支。
拉着贺氏夫妇与家珍,一起退出卧室。
卓依站在床边,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虽然没有当面的难堪,然而这场戏怎能再继续演下去?她绝不是好演员。
“卓依。”家俊竟然握着她的手,她心里震惊,手心冰冷,“虽然我现在记不你,但我很喜欢你,觉得你亲切。给我一点时间,很快,很快我会想起以前所有的事。”
“我──我──”她想缩回被握着的手,想逃,眼前这个人太陌生,她虽已熟悉紧闭眼睛的他,但张开眼,却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真是奇妙。
“这些日子一定难为你了,放心,我会好好补偿。”他凝望着她,想要看穿她似的,“能不能说说这些日子我昏睡时的情形。”
“这──”无法推辞,只能胡乱地,断断续续说一些。
当然,她没说与陆世龙有关的一切。
“我记得,记得所有的事。”他摸着头,“我记得那天撞车的事,我──”
他仿佛骇然地望着她,望得她遍体生凉。
“怎么竟会记不起你?”他喃喃自语。
“不要紧,别急,以后会好。”她含糊说。
“卓依──是吗?是这两个字吗?”他敲敲脑袋,“该死,怎么会忘了最重要的事?你不会怪我,是不是?”
“不──哎,不。”她窘极了,怕自己无法再应付下去。
就在这时候,医生来了。
所有人都离开卧室,只剩医生与护士,让他们详细检查。大家等在客厅。
“我想──回家休息。”卓依提出。
“是,她从东京回来,太累。”志坚点头,“家杰,你送卓依回家。”
“不不,卓依姐。”小家珍着急地抓着她的手,“今夜你不要回家,在我房里睡。”
“我明天再来。”卓依急于脱身,“很多脏衣服要回家洗。”
“让工人替你洗。”小家珍说什么也不放手,她的坚持很奇怪,“你别走。”
卓依看家杰,上意识地,她总是求助于他,仿佛两人之间有什么默契。
他点点头,很了解似的。
“好──我留下陪你。”卓依透一口气,有家杰支持,她觉得放心,“我想先洗澡。”
她急于避开贺家俊,她不想在医生离开后再与他见面。
“明天也不必上班,多休息几天。”祖母慈祥地说,“反正家俊刚醒,你多陪他。”
“不行──”她冲口而出,又觉得自己语气太硬,“公司要我立刻报到,我恐怕非回去一趟不可───我──”
“不要勉强卓依,公司始终是公司。”志坚说:“去完公司可以立刻回来。”
“好,去一去立刻回来。”明玉也说:“卓依,家俊需要你。”
“我──尽量安排。”卓依点点头。
“来,我带你到我卧室,让你先洗澡。”小家珍拖着她就走。
卓依在家珍套房里的浴室洗完澡出来,看见小家珍抱着枕头,靠在床边的地毯上若有所待,小女孩的眼光也变得忧愁。
“你想跟我说什么?”卓依很敏感。
小家珍欲言又止,轻轻移动一下身子。
“今夜你睡床,我睡地毯,好不好?”这分明不是她想说的话。
“床这么大,两人一起睡。”卓依拍拍床,“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知道我率直。”
“卓依姐,我──”家珍很为难,“很对不起──我──上次我无意中听到你说的话,我知道是真的,很担心。”
“你听见什么?”卓依心中巨震。
“我不是故意的,是想拿一杯参茶给你──”家珍十不安,“你正在对大哥说话,我──听见了。”
“我说了什么?”卓依再问。
“你说──”家珍偷看她一眼,“你不是大哥的真未婚妻,一切只是个误会。”
卓依这一刻几乎连呼吸都停止,过了好久好久,她才能从巨大的昏乱震动中恢复过来。
“这──的确是个很大的误会,我并非有意。医院不准我进去看贺家俊,后来又误会我是未婚妻,把我放进病房,正好你们来到──我绝对无心弄成这样,很多次我都想说出来,是阴差阳错地说不成,你放心,小家珍,明天离开后我就不会再出现,贺家俊根本没有失忆,我是假的。”
“嘘──”小家珍紧张地掩着她的口,“别这么说,千万别这样,我怕出事。”
“不会出事,我离开就没事了,反正贺家俊已醒,什么事都可以解决。”
“不不,卓依姐,千万不能这样。”小家珍捉紧了她的手,泫然欲涕,“你不能走,不能离开,你知道我们全家都喜欢你,尤其是嫲嫲,她有心脏病,她受不了这剌激。”
“谎言不能拖一辈子,纸包不住火。”
“善意的谎,言请你帮忙。”小家珍双手合十,非常诚心,“嫲嫲很喜欢你,她已把你当成贺家一分子,如果你不再出现,她不知会伤心成怎样,也许比大哥昏迷更伤心。”
卓依对小家珍提出这样的要求感到意外,原先她以为东窗事发,要受责备。
但她也为难。
“家珍,事情到今天的地步已经不能再拖,拖下去会出事,我也不能见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事情是我弄糟的趁一切还不至于太恶劣的时候,明天让我走是最好的办法。”
“不会有事,大家都喜欢你。”
“不。别忘了你大哥真正的未婚妻总有一天出现,不能骗贺家俊一辈子。”
“不。卓依姐,求求你。”家珍的眼眶又红了,“我怕嫲嫲的身体受不了,万一她老人家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担当不起。这些日子来,难道你对我们一点感怛都没有?”
“我很喜欢你们一家人,你们令我领略到家的温情,还过着前所未有的好生活,我很感激,但我有苦衷,非走不可。我会把以前你们送的贵重东西交回,我完全没动用过。我喜欢你们也是真心的,没有其他意图。”卓依说。
“卓依姐。”小家珍的眼流下来,“我这么求你,难道你全不动心?嫲嫲的心脏问题很严重,受一点剌激都很危险。大哥的事幸好有你,否则──我怕早就出事了。你就当帮我,我实在舍不得失去嫲嫲。”
“家珍───”两个女孩子拥在一起哭起来。
“你答应我了,是不是?是不是?”小家珍兴奋地起来,“我知道你会答应我的,你有最好、最美的心肠,我知道。”
“小家珍──”卓依为难极了,她当然想帮家珍,更舍不得祖母,但她若不离开───谁能告诉她将发生什么事?
“说好了,这只是我俩之间的秘密,绝对不可以让第三者知道。”家珍慎重地说。
“家杰──你没告诉他?”
“绝对不能。到听到你说秘密时,我吓得几乎昏过去,想了这么多压,我知道只有求你继续把戏演下去才行,嫲嫲已很老了。”
“但是──演到什么时候?不能瞒一辈子,家俊会知道他并没有失忆,真定的未婚妻也会出现,我的处境会很惨。”
“不是你,现在是我们两个。”家珍伸出小措头与卓依勾一勾,“主意是我出的,以后若出任何事,我俩共同分担。”
卓依极矛盾,理智上她知道走是上策;感情上她难以舍弃。离开贺家,知道会伤心很久很久,也许一辈子,她真的舍不得。
现在──只好见步行步。怕剌激祖母不是一个令她留下的好理由,但──能拖就拖吧!至少它不是个太差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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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回到公司,把自己纳回从前规律的轨道,发觉已是不可能,贺家俊这件事把她的生活节奏全打乱了,可能会影响她一辈子,她不知道。
下班前接到家杰的电话。
“需要我来接你吗?”他总是平和舒坦。
“嗯──我想回家看看父母。”她畏缩。
“家俊已醒,别忘了他在等你。”家杰说。
卓依多想告诉他“等的不是我,是另一个女人”。想起昨夜和家珍的约定,这话说不得。
“我──”
“难道不高兴他醒来?”他说得古怪,“昨夜我发觉──你想逃避。”
她吃了一惊,他还发现了什么?
“很奇怪的感觉。”她不得不继续说谎,“昨夜他醒来,忽然得他变得陌生,陌生得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一样。”
“可能因为他失忆?他记不起你?”他笑,“这种局部失忆,医生说很快会恢复,你们又会和从前一样。”
“你认为我该继续见他?”
“为什么不该?”他意外,“你们是未婚夫妻。”
她吸一口气,逃避不是办法,见就见吧!万一弄僵了,有小家珍做后盾,现在至少有一个人是明日真情的,她比较放心。
“还有一些话我要当面跟你说。”他说:“五时十分在楼下见。”
她特别到洗手间化了个淡妆,这些她参加派对时才肯做的事,也许家俊会喜欢。
老天!她为什么要讨家俊喜欢?莫非下意识她弄假成真?做贺家媳妇?
硬生生打个寒噤,贺家俊是个全然陌生的男人,陌生得和街上所有的人没有分别,她能嫁给这样的男人?
人说现代女人结婚不再说爱情,只说现实、条件好的男人就行,管你是好人坏人,麻皮斗鸡眼,有钱是先决条件。何况贺家俊长得又好看,她──也看上他的条件?
卓依也是这样的女人?
坐上家杰的车,她有着莫名的不自然,是他的视线。
“你今天看来很不同。”他笑一笑。
“没有。和平日完全一样。”她没有看他。
“化了妆?”他又笑望着她的眼线,望着她的淡唇膏。
“刚才──开会,礼貌一点。”她脸上有红晕,“有时我也化妆。”
“第一次看见。”家杰还是笑,“化妆品真神奇,令你改变很。”
“我还是我,没有改变。”卓依说。
“你还是你,可是你不再像你。”说得特别,“以前的你有股特别的气质,很真、很清、很开朗。”
“今天失去一切?”她故意夸张。
“不。今天像戴了个面具的假卓依。”
她不想在这个题目上兜圈子。
“你有话要告诉我?”
“是。”他一整脸色,“陈警司说过一、两天就要见家俊,替他录口供。”
“他不是犯人。”
“为撞车事件。”他说:“他们已派人盯着家俊,并封锁他已醒转的消息。”
“陆世龙那边怎样?”
“他们已放了那个跟踪我的人。”家杰停一停,“罗渣──家俊的拍档在东京停了一天,立刻转飞洛杉矶,跟踪他的人也跟着前去。他们说他有问题。”
“罗渣在东京做过什么?”
“见过几个山口组──日本黑社会的人。”家杰轻叹,“看来家俊逃不了被怀疑与有关系。”
“那──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知道,不会牵涉到你。”他安慰,“至于他,没有事固然好,但他做过什么错事,必自己负责。”
卓依沉默。她只是在想,相貌堂堂、富有、有名的贺家俊若真与黑道有关,那实在是太可惜的事。
“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家杰安慰,“家俊绝对不是坏人,只是野心大了些。”
“我──唉。”她摇头住口。
实在是,目前的情形下,她很难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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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家俊已能下床散步,虽然躺了这么久,体力差些,走起路来显得软弱,但他努力,努力使自己尽快复元。
看见卓依,他非常高兴。
“卓依,下班了?”他慢慢迎上来,“谢谢家杰接你。”
家杰微微一笑,退回卧室。
家俊醒来,他识趣地退开,卓依应该用更多时间陪家俊,他知道该怎么做。
卓依下意识地望望家杰,心中仿佛失去依靠。
“坐,坐。”家俊十分热情。
很奇怪,睁开眼睛的他与沉睡时完全不同,那时他看来温和、安详、驯良还带一点无邪,睁开眼睛的显得太精明、灵活、能干,目光炯炯,有无限野心。
是了,就是眼光的不同。
“等了你整天。”他又说,就坐在她身边,“我以为你办完事就来。”
“公司有事。”她不敢面对他的视线。
“不能请几天假吗?我刚醒来,又局部失忆,想你帮我找回过去片段。”
“其实你──”她很想说出真话,家珍突然从卧室走出来,根本她早在一边偷听,“你应该先练好体力,其他迟些再说。”
“不。我急于寻回与你有关的一切。”他捉着她的手,“不论我记不记得,你是那么可爱的女孩,我庆幸有你。”
她尴尬地笑,无言以对。
“说一些我出事前的情形给我听。”他没有放开她的手,“那天我们去做什么事 ?”
“我──”
“当然你送卓依姐回家。”小家珍抢着说:“就在她家附近你撞车。”
“是──不不,是别人的车撞你的。”
“之前我们去哪里?”
“卓依姐说你们去看电影。”家珍又说。
“电影?”家俊愕然,“我爱看电影?”
“不是很爱,那夜你陪我。”卓依看家珍一眼,迅速说。
“看什么电影?”
“《真爱的风采》,文艺片。”
“一点象也没有。”他摸摸脑袋,“看来我记不起的事相当多。”
“记不没关系,人在面前就好。”家珍笑说:“是卓依姐救你的。”
“谢谢。”他吻一吻她手。
卓依心中震抖,好窘迫不安。
“知道吗?嫲嫲建议我快些结婚,你就不必辛苦工作了。”家俊说。
“不不,我喜欢工作。”她着急。
与家俊相处,绝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贺家俊律师夫人是不需要工作的,我要你生活如皇后。”他扬高头,“我计画待我身体完全康复后,先带你去欧洲旅行,顺便预备婚妙、首饰什么的。”
“不不不,不要那么快──”
“迟早要办。”他微笑着凝视她,“不要担心,我会好好安排。”
“我不担心,只是──”
“只是你刚醒来,不能太劳累。”家珍接着说:“太匆忙无法把事情办得完美,结婚是人生大事嘛。”
家俊凝视卓依,眼中尽是温柔笑意。
“全依你。”他说:“你想怎样都行,卓依,就算从前的一切已失去记忆,但我张开眼睛第一眼望到你时,已爱上你。”
卓依机伶伶地打寒噤,她受不了这么露骨肉麻的话,这绝对不是她的方式。
“这叫缘定三生。”他再说。十分愉快。
幸好志坚夫妇出来解了她的围,家俊放开她,迎上父母。
“我是个太幸福的人,是不是?我有卓依。”他大声说。
父母都望着他笑,儿子大病初愈,无论说什么他们都是欢喜的。
“我们都喜欢卓依,你沉睡不醒时,她每晚都在你耳边说话,希望早日唤醒你。”明玉说:“她是最大的功臣。”
“将来我会好好报答你。”家俊望着卓依,眼中奇异光芒一闪而逝,“我一定会。”
工人请他们吃晚饭,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围坐一桌,家俊虽还不能吃正常人的食物,也殷勤地坐在一边陪着卓依,一刻也舍不得离开她的样子。
卓依注意到,家杰虽保持着平和的微笑,却明显地比平日沉默许多,也很少把视线转向她。
他忽然变得生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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