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时间告诉你: 让时间告诉你 第五章
为情所困
明柔终於搬回傅家祖屋。
搬家的事不劳她费心,自有工人办。她只带看儿子世达由司机接回来,安置在预先已准备好的房间里。
她的卧室与世达跟护士住的相连,离以战的那间远远的。
“我要以战隔壁那房间。”她提出要求。
“对不起,是大少的吩咐。”工人说。
“我跟妈咪说。”明柔不悦。
傅大一听她的话,脸色就变了。
“不行,阿强右边是以哲卧室,左边是我留给可欣的。”她说:“你有甚么不满意?”
“我想和以战近些,好照顾。”明柔知道傅大是惹不得的。
“可欣不是一直住以哲卧室?”
“不。可欣将住以战和我房间之间,阿康的卧室我要永远保持原状。”傅太说:“你跟世达的卧室是远些,但我怕吵,半夜
bb啼哭我会睡不著。”
明柔碰了钉子更不开心。
“可欣并不常来住。”她还想争。
“若不喜欢可以搬上三楼。”傅大想也不想。
“三楼房间任你选。”
“那就算了。”明柔总算会转弯。
“我跟世达住另一边,以後再换。”
“是啊!两年後你跟阿强正式完婚,自然就搬进他卧室。”傅太平淡的说。
晚餐後明柔向以战投诉。
“妈咪对我不公平,她心里只有可欣。”
“不要跟可欣争,她已失去以哲。”
“她失去以哲,我难道拥有你?”
“大方些,别在小事上斤斤计较。”
“小事大事都没有我说话的馀地,我在这屋子里全无地位。”
“在这屋子里全都得听妈咪的,我也不例外。是你自己坚持搬回来。”
“我不搬回来,将来恐怕更没地位!”她自嘲的说:
“以战,与你拍拖时从未想过如今会是这种情形。”
“我也没想过。”他苦笑。
“後悔吗?”她望著他。
以战不回答,慢慢走开。
明柔搬回来,无形的压力更加大了。他开始觉得,是否一开始就错了?错得如今错综复杂,不知该如何解结。他——哎,不知道可以支持到甚麽时候,眉宇之间的忧愁更加深了。
每一天他要面对许多人、许多事,他必须强打精神,勉力的应付著,就算回到家里也不敢放松精神,直到他回到卧室,关上房门。
这是他唯一可以轻松的时候,是他唯一可以面对自己的时候。
洗澡,换上睡衣,拿起本书半躺在床上。这是他三十年来的习惯,不看书他是没办法入睡的。
他又用遥控器打开
cd机,让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低低的在四周奏起,他不想太大声,不想影响隔壁的人。
虽然
——他知道左右隔壁都没有人。
左边,以哲卧室,右边是可欣。可欣今夜并没有来到。
傅太与可欣间有自己的联络方式,可欣来与不来,傅太掌握得极清楚,她们母女俩每天总讲上几小时长气电话。
眼睛有点累,合上,把书本平放衣胸前休息一阵。他听见开门声。
这样推门就进来的人只有母亲傅太,其他总绝不会如此放肆。
“还不睡?”他闭著眼睛问。“通完你们的长气电话?”
没有回答,脚步声一直走到床边。
诧异的睁开眼睛,整个人几乎从床上跳起来
——穿著性感睡衣的明柔站在床前。
“你——”他滚到床的另一边。
明柔趁势坐下。
“今夜我睡这儿。”她笑。
“不——”他跳下状。“回去,回去,妈咪看见不好。”
“有甚麽不好?我们连儿子也生了。”
“请——遵守你的允诺,”以战的脸居然通红。“回你卧室。”
“不。我一定要留在这儿。”明柔已半躺在床上。
“你赶不走我。”明柔说。
“你——”他又急又怒又啼笑皆非。
“发甚麽疯?你——吃错了药。”
“难道你不想?你不需要?”她挑逗似的。
“你——”他用力顿一顿脚,转身旋风般冲出卧室,冲进以哲空着的那间房,并立刻锁上房门。
这明柔
——明柔——
明柔呆怔的坐在以战床上,她做梦也没螟到以战的反应会是这样激烈!她山为顶多他拒绝,谁知道他当她洪水猛兽般的逃开,他——怎样变成这样?反常至此?
然後,她慢慢下床,慢慢走出以战卧室,走廊上一片空寂,甚麽人都没有,每间房都紧闭,只有她与她的满腔难堪。
以战竟这样拒绝她。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多过她以前思想的总和。想到从前,想到现在,想到将来,她无法不担心。
以战已变成一个离她很遥远的陌生人,陌生得已完全不能了解他。
她该怎麽办?他会不会在三年之後真的跟她举行婚礼?或是只在敷衍她,拖到三年之後不了了之?但是他又给她一半属於他的财产,对她这样慷慨——她真的完全不懂了。
第二天强打精神预备上班,发现以战已先她离开家,他竟不愿与她同进同出?
在公司的电梯里,她碰到可欣。
可欣沉静安详如昔,只是失去了昔日那份超凡脱俗的怡然自得,失去以哲以後,她就变成这样,但她依然美丽。
“嗨,可欣,”明柔夸张的。她不知道自己为甚么要这麽夸张。
可欣只微笑点头并轻声说
“早”。
“今天你回‘傅氏’?或你家公司?一明柔又问。
“‘
傅氏’。”可欣总是淡淡的。
“中坚通知我今天开会。”
电梯门开,她们相偕走出来。
“中坚这阵子总陪你吃午饭?”明柔说。
“也不是每天。”可欣的情绪、言语就是平静得波纹不生。
“其实我和以战都欢迎你来小饭厅午餐。”明柔故意这麽说。
“谢谢你们。有机会我参加你们。”
没有再说话的机会,各人回到办公室。
十点钟开会,各部们主管都聚集在会议室,为了一单大生意。大家发表意见,讨论到中午仍没有结果。
在这类似的会议中,可欣一向很静、很专心的聆听各人讲话,不多发言,有一份刻意的置身事外状——也不是“事朴”,而在边缘,她不想投入太多。
她知道自己站在甚麽地位,知道该做甚麽或不该做甚麽,很冷眼旁观。
整个会议过程中,男人们都努力发言,可欣敏感的觉得有一对眼睛一直盯看她,那是明柔,她知道。
但是明柔
——为甚麽?
散会时以战和中坚边走边讲,可欣悄悄溜开,明柔却追上她。
“一起午餐?”明柔拉著她。
“我在‘铺记’订了位了。”可欣婉拒。
“我也去‘铺记’,换换口味。”明柔表现得热心而雀跃。
可欣不能拒绝,只得由她跟著。
“你喜欢这儿的菜?”点好菜,明柔问。
“无所谓。我不讲究食物。”
“你一直这麽淡然,世界上彷佛没有甚麽东西能吸引你。”
可欣但笑不语。
“我很好奇,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上次去而复返的原因?”明柔问得突然。
可欣呆怔,不知道该说甚麽?
“以战真在日内瓦机场遇到你?怎麽可能这麽巧?你不是说在东京吗?”明柔连串的问,完全不放松。
“我不想再提这件事。”可欣平静又直接的说。
“我自然有我的原因,与大家无关,我不会说出来。”
“你真的在日内瓦?”
一是。
““以战——事前知道?”
“当然不。”可欣笑起来。
“中坚告诉我,他循著航空公司买票和班机的线索一站站的追寻出来的,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以战——很帮你。”
一那是因为以哲,他同胞弟弟。
““以哲和以战有百分之九十九的相像,”明柔想说甚麽,又在犹豫。
“你曾经有错觉吗?”
“没奇,也不会,”可欣吸一口气。
“我对以哲有感觉,与对以战完全不同。”
她说得斩钉截铁。
“以哲在时当然不会,现在呢?”明柔笑得相当虚伪。
“看见以战你会不会吃惊?会不会吓一跳,以为他是以哲?”
“这麽问是很可笑的事,”可欣已经猜到明柔的意图。
“以战永远是以战,以哲永远是以哲,就算百分之九十九相似,也还有那百分之一的不同,怎麽可能以为?”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明柔看来放心了。
“有时候女人的错觉——很可怕。”
可欣微微皱眉,不再言语。
明柔今天硬跟著来是有目的,是想警告她不要有错觉,不要把以战当以哲,她十分清楚。
“你——没有不高兴吧?”明柔语气一变。“我这人说话太直,说错了你别怪我,你知道我是无心的,我们是自己人。”
她愈是多话,可欣愈是沉默,一直回到公司,她都没有再启齿。
“沈小姐,傅先生找你,”一进公司,询问处的女孩就说。
“找得很急。”
“我立刻去见他。”可欣一向公事公办。
“我也去。”明柔紧跟著。
她们同时走进以战办公室,以战本想讲甚麽,一眼看到明柔时就停下来。
“你找可欣甚麽事?”她抢著问。
“没有……我已让中坚办好。”以战没有表情,冷淡客气的说:“请回吧!”
可欣转身就走,明柔留下。
“因为我在所以你不说,是不是?”
“不要太敏感,的确中坚已办妥。”以战说。
“不要看见我就皱眉,我不是那麽惹人讨厌吧?”明柔尖锐的。
“小心眼是女人的致命伤。”
“能不小心眼吗?你对别的女人比我好十倍、百倍。”
“请注意,这儿是办公室。”他提出警告。
“你不给我面子,我为甚麽要给你?”
“我们不必针锋相对,你的要求我都做到了,还有甚麽不满?”他像忍无可忍。
“你心知肚明。”
“我们曾经有协议”
“我要推翻,不要守活寡。”
“无理取闹。”他涨红脸。
“我可以向任何人公开,请别人来评评我们谁有理。”
“你总这样。到底有甚麽原因?”
明柔的脸红
“阵白一阵。
“如果我证实了这件事,傅以战,我和你永远没一兀没了。”她气冲冲的离开。
以战心中深沉叹息,他的担子几时才能背得完?
下班了,也没甚麽重要公事,以战像生了根般坐在办公室裹不肯走。
中坚走进来,坐在他对面,静静的望著他。他恍若未闻,沉在很深很深的思绪中。
时间悄悄从身边溜走,暮色从窗外涌进来。他们就这麽对坐著已超过四十分钟。
突然间,以战好像梦中醒来,看见面前的中坚,十分意外。
“你怎麽在这里?”
“坐了四十分钟。”中坚看看表。
“告诉我,以战,你到底有甚麽心事?”
“没有,怎麽会有——”以战夸张的。
“我只是在想——我们去喝杯酒。”
中坚姿式不变,视线不变,这更今以战不安,他站起来又坐下去。
“这阵子公司赚了不少钱,你是知道的。”以战说
“我在想——还可不可能有更大突破。”
中坚笑起来,分明笑他不说真话。
“对不起。”以战终於举起手投降。
“刚才我想一些私事。”
“以战,无论公事私事,希望我都能替你分担。”中坚诚挚的握住以战的手。“我来香港就是这一目的,帮助你。”
“是——”以战十分感动。
“有些事没有办法分担,十字架是要自己背的。”
“你心中的十字架是甚麽?”
“但愿我能告诉你。”以战看来内心挣扎得十分厉害。
“中坚,如果我能说,你是唯一一个可以听的人。”
“我愿意等,等到那天你能说时。”
“其实——”以战脸上涌起一阵暗红,他几乎要说了,又被某种原因压回去。
“你这神情真像以哲。”中坚突然说
“不但神情,很多动作都相似,双胞胎真是奇妙。”
以战呆怔一下,脸上暗红渐渐退去,他恢复了正常。
“让我们回家,妈咪一定等得著急。”
“记住。我等著你能说的那一天。”中坚说。
这天公司比较闲,可欣想远远避开所有人,於是悄悄上了文华酒店顶楼午餐。她选了避静的座位,面对着墙,一边进餐一边拿著本英文小说看。
她不想碰到任何熟人,更不想跟闲杂人打招呼,这个姿式、这个样子是最具保护力的。
听见背後有轻微脚步声,当然与她无关,不该有人在这种情形下打扰她。
一我
——能坐下吗?“居然有人这麽问。声音熟悉得令她发抖。
“以哲”两个字几乎冲口而出。就像在日内瓦机场遇到以战时一样。
她震惊忘形的转身,以战,当然是以战。
“约了朋友在那边午餐。”他看来挣扎、矛盾得厉害,而且窘迫。
“他们先走,我看见你——”
“请坐。”她先恢复镇定。
他坐下来,侍者送来一杯咖啡。
他们极少有机会这麽呆独对坐看,一时之间两人都显得尴尬。但是——两个人都完全没有避开或离去的意思。
“若明柔讲错话,请原谅她。”以战终於想出一个话题。
“我不会介意,如今已没有任何事再今我介意。所有的一切都会过去。”可欣说。
“不该这麽灰色。”
“我也不想。人必须面对人生,我的人生被安排成如此。”
“以哲不会喜欢你这样。”
“他还能要求我甚麽?他如此残忍的离我而去,在我正张开双手预备迎接美好人生时,我已尽力做到最好。”她眼眶微红。她已算是个很有白制力的人。
以战震动,他完全想不到看来永远淡漠平静的可欣有这麽强烈的反应。以哲的离去在外表上绝对看不出真正伤害有多大多深。
“对不起——”以战十分内疚。
“与你无关。”她无奈的笑。
“你完全不须要内疚,他替你去纽约绝对不代表他替你死。每个人的生命安排不同,如果换成你——情形就变了吧?谁也说不定,是不是?”
“谢谢你。”他由衷的。
“以哲极幸运能遇到你,即使只那麽短短的几个月,想来——他是此生无憾。”
“我也是。所以我尽力使自己活得更好,一直有个感觉,他
——在看着我。”
“是是,他在看著我们——”以战不知道想到甚麽,停在这儿,然後话题就转了。“这些日子来我一直想向你道谢的是,妈咪得你帮助才能放开心怀,她心中目前最重要的是你。”
“我知道。可是——我有负担不起的感觉,所以上次我选择离开。她对我太好,好得有压力,毕竟我不是真正的以哲。”
“不会再走吧?”
“一走了之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我知错。”她微笑。像唇边绽开一朵纯白小花。“有一件事——也许我不该问,明柔和你——不知道是否有著误会。”
以战的眉心一下子紧紧皱起,神情全变。
“可否——不谈这问题。”他问。
“我知道因以哲的事令你改变,你变得不像从前。”
“可是明柔没有错,她为你受了不少委屈,而且有了世达。你们的误会应尽快冰释。免得伤了感情。”
“你不明白,她不是——”以战终於忍住没有说下去。
“总之现在公司第一,妈咪第一,其他的我不去想。”
“对不起,我太多话。”
“不,你很好,因为你太好,我——才总想做些事来补偿你,可是我
——”
“不需要任何补偿。”她肯定的说
“以哲和我的一切足以支持我活得更好、更长久。”
“我的意思是——你不必受困於一纸婚约。”以战的脸涨红了。
“就算没有婚约,我也再找不到一个一模一样的他。”她黯然神伤。
“有的事不必太执若。”
一我知道该怎麽做。
“她断然说:”有了以哲
——即使只有几个月,够了,此生无憾。“他动容,好半天部说不出话。
“以哲有你——想来也是无憾。”
他的了解,她十分高兴。
“愈来愈发现你和以哲更多相同处。”她说
“双生子真是奇妙。”
他不置可否,低头喝口咖啡。
“我想先回公司。”她起来。
“对不起。”
她优雅快步离开。
望看她的背影,好久好久他都回不了神,眼中又有那种复杂与难懂的神色,脸上又有那种奇怪的暗红。
那天下班,中坚拖著以战去喝酒,看他神色,彷佛受挫,与平日很不一样。
“甚麽时候爱上喝酒?”以战问。
“我只在有需要时才喝酒。”
“需要?”
“陪我,不要问理由。”
以战以为只喝一杯酒,聊聊天,谁知中坚一杯一杯毫不犹豫的吞下肚子,快得今人阻止都来不及。没多久,中坚已半醉。
“不能再喝,听我话。”以战又意外又吃惊。
“我们回家晚餐。”
“是好朋友的就陪我。”中坚的脸已通红,看来已不胜酒力
“我没喝够。”
“发生了甚麽事?这麽刺激?”
“刺激?”中坚哈哈大笑,与平日判若两人:
“那真是大刺激,她一口回绝了我。”
“他?她?回绝?”以战不懂。
“荒唐,是我荒天下之大唐,异想天开。”他又尽一杯:
“明知是铜墙铁壁还一头撞过去,当然头破血流啦!活该!”
一甚麽事?
“以战感受到甚麽?定定望住他。
“不说,发誓不说,太瘀。”中坚叫。
以战眼中瞳孔渐渐缩小,中坚不说他也猜到个大概,可欣。
心情矛盾,全身不舒服,沉默下来。
“喝酒,怎麽你不喝酒?”中坚一把抓住他
“说好了陪我的,喝!”
以战推开他塞过来的酒杯。
“别胡闹,我们若都醉了,谁送我们回家?”他说。
“回家?回家效甚麽?冷冷清清就我一个人,不回。不醉无归。”
他简直在叫嚷了。
以战从未遇到过这情形,应付一个半醉比应付个醉汉更难。他很尴尬又难为情,公众场所,他不想失态。
立刻打手提电话召来司机,不能再逗留,他怕当众出丑。
虽然是公司替中坚租的公寓,以战并不清楚正确地址,无法送他回家,只能把他带回传家大屋。
已经吃完晚饭的众人
——傅太、可欣、明柔看见他们都大为意外。
以战把中坚安排在客房,这个时候,中坚呕吐大作,呕得一塌糊涂。
工人替他清洗之後,送他上床,他看来脸色清白,清醒了大半。
“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以战摇头。
“对不起,我——”中坚一开口,竟然呜呜的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他——“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我——我——”
“中坚——”以战大吃一惊。
真是这麽刺激?!
中坚呜呜的像孩子般哭一阵,甚麽也没说的睡著了。第二天随以战回公司之後,下午就收到他的辞职信。
以战愕然,万万想不到他说走就走。
“公司那单大计画就开始行动,你怎能离开?”以战说。
“对不起。”中坚从来没有这麽失落过。
“我有必须离开的理由。”
“找到更好的工作?”
“没有。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你给我的薪水、信任和自由权限。没有任何一家其他的公司付得出。”
一留下来帮我。我可以给你公司股份。
““我没想过,也不预备要。”中坚叹一口气。
“这个时候离开对你对我都好。”
“我不明白——”
“相信我,让我走。”中坚十分诚恳。
“我想休息一阵。一
“我们这年纪,休息一阵?!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
“有理由,但不合理。”中坚说得特别。
“请勿逼我。”
“才第一次碰钉就打退堂鼓,难道你一点耐性都没有?”以战忽然说。
中坚呆怔一下,犹豫著没说话。
“从来你信心十足,怎麽这一次变了?”
中坚脸上有忸怩之色,呐呐不能成言,与他英明神武的大男人形象完全不配合。
“这次做的事以前没做过。”他吸一口气。
“经验不足,把事情弄坏。”
“弄坏?!”
“太冒昧、太莽撞、太——一厢情愿。”
讲得再明白不过,以战完全明白。
“我想——时间不对。”他想一想。
“也许你该再等一段时间。”
中坚思索一阵,眼中重新有了光芒。
“你这麽想?”
“是。”以战的微笑下有些勉强,但他必须这麽说。必须。
“你——不反对?你是在鼓励我?”中坚有喜色。“你觉得我有希望?”
“事在人为。”以战说。突然觉得羞愧,他话非由衷之言,他他
——在做甚麽?“小小挫折等於激励。”
“但是——”
“当做甚麽事都没有发生,从现在开始,凭你的诚意去做。”
“不知道对不对。”中坚拍拍大腿。
“因你的话——或者我该给自己多一次机会。”
“错过了——不可能有更好的。”
“你真不介意?”中坚盯著他看。
“如果是你——以哲也许会开心,我不知道,她
——总需要人照顾。”
“全无信心。但——再试一次,我留下。”中坚拿起桌上的辞职信,随手撕成两半。
中坚走出去,以战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刚才那些话令他内疚又惭愧,为甚麽要这样去鼓励一个好朋友,全无真诚。他很矛盾,很心痛,这麽做是对或是错?
老天!事情怎麽演变成这样?一塌糊涂,完全走出了他的想象,还有机会扭转吗?
扭转
——他脸上又涌现了那种奇异的暗红。
不知道中坚与可欣之间真正发生了甚麽事,她就这麽那副沉静淡漠的样子,这麽年轻却已古井不波似的。他——中坚却显得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无论如何,一个多月的时间竟出奇的平静过去,连明柔都没有甚麽事情不满。
只要明柔不来烦扰他,他的情绪就很好,难见的笑容也会浮现他脸。
天气渐渐变冷,开始有些冬天味道。傅太让明柔通知大家晚上聚在家里吃火锅,她兴致勃勃地亲自买了许多食物回来。
以战和明柔先後回家,工人已把炉火及各种食物预备好。说是七点吃饭,过了半小时都依然没见可欣和中坚的影子。
“打电话回公司问问,他们工作没做完?这麽晚还不回来?”傅大心急。
以战立刻去做,回来时沉默不语。
“怎么样?”傅太追问。
“警卫说他们五点半已离开。”以战眉心微蹙,不知在想甚麽。
“会不会去拍拖?”明柔半开玩笑。
“你说甚麽?”傅太用力拍台,脸色大变。
“这种玩笑可以乱开吗?一
以战严厉的瞪明柔一眼,她明显的吓了一跳,没想到傅太的反应这麽大。
“对不起。”委屈的低下头。她感觉傅太全不给面子。
“我不是有心的。”
傅太冷哼一声,悻悻然不说话。
幸好这时工人开门,迎进了可欣与中坚。
“对不起,迟了。”可欣还是淡淡的笑。
“去书店找一本书,我想找点资料。中坚陪我。”
中坚满足愉快的笑著。
一见到可欣,傅太立刻眉开眼笑,拉看她坐在自己旁边。
“这麽冷不早点回来。”她亲切的。
“今天还好,听天气报告这个周末有寒流袭港,气温会下降到二度左右。”可欣说。
“二度?岂不是要冷死人。”傅太叫。
“在美国的二度完全不算冷,不知道为甚麽,香港却冷得刺骨。”中坚说。
“香港湿冷,美国乾,乾空气下不会冷得那麽厉害。”可欣说。
明柔和以战都不作声不搭腔,明柔为刚才的事不高兴,以战
——不知为甚麽,沉著脸没有甚麽笑容。
整个晚餐过程都只有可欣、中坚、傅太在说笑,以战有时应酬两句,明柔却沉默得异常,谁都看得出不对。
饭後,她独自先回卧室。
以战仍勉强陪在一边,却没有笑容。
“明柔——甚麽事?”等中坚告辞以後,可欣忍不住问。
“口不择言。”傅太还在生气。
“可欣,今夜你留在这儿吧,外面冷。”
“好。我陪妈咪看电视。”她柔顺的。
“不勉强你看电视剧,知道你不爱。”
傅太对可欣好得无以复加。
“我们聊天。”
“随便甚麽都行,你开心就行。”
“你陪著我就最开心。”傅太轻声叹息。
“可惜以哲不在了。”
以战又微微皱眉,打声招呼,迳自回房。
傅太看著他背影,不以为然的摇著头。
“阿强愈来愈古怪,也不好好管教明柔,她愈来愈放肆。”她说。
可欣从不插口关於别人的事,尤其以战与明柔,她觉得自己处身地位都敏感。
“可欣啊!你可要告诉我真话,那周中坚可是在追求你?”傅大压低声音。
“我们是同事、好朋友,我只管自己,不理别人的事。”可欣婉转回答。
“看他的眼睛只望看你,我心裹不安!怕你被人抢去。”老人家直话直说。
“在你眼中我最好,别人未必如此。”可欣不承认也不否认。“我答应过永远陪你。”
“虽然我想你一辈子陪我,但这太自私,难道要你孤独下半辈子?”傅太眼眶红了。“我很矛盾。又很不安。”
“放心,妈咪。我知道自己该做甚麽,不该做甚麽。”可欣坦然说。“我不会令你和以哲失望,相信我。”
“你会幸福吗?”傅太流泪。
“会。幸福其实只是种自己的感觉和别人眼中的姿态,我幸福,因为有你,有我的父母、弟弟,还有以战和明柔,当然!还有以哲。”
这些话在卧室里的以战全听到了,他益发矛盾不安。看来中坚真的在追求可欣,他们已是出双入对的好朋友,他——他心中并没有应有的高兴,竟——有丝妒忌。
妒忌?!
他被这两个字吓了一大跳,他
——他——他——
脸上又现暗红,他用毛毯盖住了整个头、脸、身体,希望尽可能的让自己缩小,小得没有人再能看得见。
这一刻,他有个感觉,他真希望那次飞机意外死的是自己而不是以哲。
是自己,他
——掀开棉被整个人从床上跳起来,内心的挣扎前所未有的激烈,几乎——几乎——以战把整个身子撞到墙上,双手用力的打看,一拳又一拳,打到手沿发红发肿,完全忘却了疼痛。
发泄过後,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沿著墙壁慢慢滑下,虚脱的坐在地上,全身乏力。
是不是
——後悔?是不是?
立刻,全身的神经又拉紧了,不不不,不是,没有
——那是没可能的事,他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从地上一跃而起,困兽般的在屋子里转动著,像要破门破窗而出。
然後,冲进浴室,用冰冷的水从头到脚淋下来,他的人冷得战抖,牙冷得战抖,心内烈火般的冲击却真真平静下来。
穿上厚运动衣,用棉被里看自己,好半天,冰冻的身体才渐渐暖和过来。
夜已深,全无倦意,想喝杯牛奶,仔细静听一阵,外面已没有声音,这个时候大家必然已休息,他不想在这时见任何人。
悄悄摸出走廊,不开灯,又摸进二楼的小厨房,没有人
——他心中可是希望像以前那次一样碰到可欣?有点失望又庆幸,没有人。
倒一杯冰牛奶,在微波炉里热一分钟,坐在黑暗的桌边慢慢喝看。黑暗今他有安全感,令他自然自在,不必打起精神应付,似真似幻的轻微脚步声,全身的寒毛竖起来,直觉告诉他,可欣来了。
他转头,黑暗中遇到她的视线,像粒星光爆出火花,是她
——可欣。
她彷佛也震惊,也意外,他真真切切的看见她嘴唇微动,吐出的好像是
“以哲”两个字,却没听到声音。
“对不起。”她一且刻就镇定下来。
“不知道你在,为甚麽不开灯?”
灯光立刻亮起,她顺手开的。
她穿著拖地的厚棉晨褛,带著歉然的微笑望著他。
“我也想喝杯牛奶。”
“我帮你拿。”他站起来。
“不,谢谢。我自己来。”她更快阻止他。
以战莫名的不安起来,想快点喝完牛奶离开,又不甘心,两个人都没睡著,两个人都在半夜想喝牛奶,又几乎在同一时间——心中有著依恋,仍是坐著不动。
拿著牛奶过来,她坐在他对面。
“刚才开灯前。你——说过话吗?”不知道为甚麽,他就冲口而出。
“很荒谬,”可欣淡淡无奈的笑。
“我下意识的以为你是以哲,知道不可能,话在嘴里打了个圈又吞回去。”
“真是叫以哲?”他吸一口气。
“为甚麽问?”她好奇。
“我——彷佛看到,但没有听见声音。”
是吗?是这样吗?
她心中有著震动,有著感动,充塞著许多莫名其妙的情绪。
“黑暗中你能看见?”忍不住问。
“所以我问——我也不明白。”他轻轻笑起来。“近来
——许多事情都莫名其妙。”
“许多事情——指甚麽?”
“很多,一时说不清,好像中坚——”他皱眉,怎麽把中坚说出来了?懊恼极了。
“中坚怎麽了?”她盯著他望。
“没有——他曾想过辞职离开。”愈讲愈错,是不是?中了邪一样。
“是吗?我完全不知道。”她真的意外。
“没听他提起过。”
“你们常在一起,谈些甚麽?”老天,他的脸红了,怎麽小家气的问起这些?
“很普通的话——譬如他说有个姐姐,名字叫周中虚,他们姐弟一个坚一个虚,很特别。他讲些以前的事。”
一以前的事?
““是。我要求他讲,”她点点头,眼中一片柔情。
“因为他的以前有以哲。”
他默然,脸上又涌起奇怪的暗红。
一口气把牛奶喝完,该回卧室了!却又坐著不想动,椅子上好像有好大的磁石。
“你——考虑过自己的将来吗?”问得这麽直接!他自己也吓“大跳。
“想是没有用的,将来的事不可预料,就算明天,我们也不知会发生甚麽事。”
我会慢慢劝妈咪,她不能太自私,你应该有自己的打算
——““打算甚麽?”突然一把声音加进来,两人同时转头,看见明柔。
“我能知道吗?”
“还没睡?”以战问。
“厨房这麽热闹,我能睡著?”明柔似笑非笑。“你们约好了一起喝牛奶?”
以战、可欣的脸一起转变。
“对不起,说笑而已。”明柔自己转弯。
“我不喝牛奶,想吃杯面。”
“我替你弄。”以战垂头站立。
“自己来。”明柔很快的取出杯面。
“在美国住了半年,学会了自己动手弄吃的,习惯了。”
“你们谈,明天见。”可欣放下牛奶杯。
“别走,陪我坐坐。”明柔一把抓住她。
“难得有机会一起聊天,是不是?”
“时间不早,别吵醒妈咪——”以战想走。
“不许走,谁都不许走。”明柔故意提高了声音。
“怎麽我一来你们就走,难道我不受你们欢迎?”
“你说甚麽话。”以战脸色不好。
一说的是广东话,你听不懂?
“明柔是故意找事端。
“别闹,明柔。明天大家都要上班。”以战提出警告。
“怎麽我没来时你们谁都不走,谈得这麽好,我一来就走,避开我?”
“我陪你,明柔。”可欣立刻说。
“你、你,你们两个都坐下。”明柔指著他们。
“都要陪我。”
“真刁蛮。”以战咕噜著。
“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明柔笑笑。
“可欣,告诉我真话,中坚是否在追你?为了这句玩笑话,我受了一肚子气。”
“我们是同事,也是朋友。”可欣答。
“谁都看得出他对你有好感。”
“那是他的事。”可欣依然淡漠。
“他有权做任何他喜欢的事。”
“那麽你呢?”明柔得寸进尺。
“你要我怎麽答?我没有任何感觉,我们是同事,是好朋友,如此而已。”
“是好朋友——你自己承认的”
“明柔,”以战沉著脸再一次提出警告。“不要问这些无聊话。”
“对妈咪来说,这是头等大事,”明柔笑。
“我关心才问。”
“我知道自己在做甚麽已足够,”可欣表明立场。
“谢谢你的关心。”
道声晚安,她迳自离开。
剩下明柔与以战,你眼望我眼,气氛一下子就降成冰点,凝固起来。
“告诉我怎麽回事。”明柔声音冰如刀锋。
“甚麽怎麽回事?”以战忍著性子。
“你们喝牛奶的事。”她脸色极难看。
“有甚麽事?我出来喝牛奶,过了一阵她也来了,如此而已二
“如此而已?!不是约好的?”她不信。
“你想到哪里去了?怎么尽是无聊事?”以战按住怒气。
“我们都该尊重自己。”
“你有尊重我吗?”她仰起头。
“当然尊重你,我满足你的每一个要求。”
“每一个要求?”她哼哼冷笑。
“我要与你同房,你答应了吗?我要求提早举行婚礼,你肯同意吗?凭点良心。”
“这原是我们共同的约定。”
“那个时候没有她,明柔彷佛豁了出去。”你对她比对我好。
““怎能这麽说?理智些,她是以哲的末婚妻,以哲去了,我能不对她好些?”以战发怒。“以哲是我手足兄弟。”
“好得过分,好得令我看不过眼。一明柔尖刻的。”你忘了我是谁?““不要无理取闹,妈咪听见会不高兴。”
“一边是妈咪,一边是以哲、可欣,我呢?里外不是人?”明柔的声音益发尖锐。
“别这样,”以战急红了脸。
“你是故意跟我过不去?”
“你不肯顺我心,我也不顺你意。”
明柔摆明不肯罢休。
“你以肯不是这样对我。”
“以肯——怎么一样?”以战逼急了。
“你能使所有的事变回以前一样?”
明柔的脸色大变,定定的盯著他好久。
“我明白了!”她冰冷又尖锐。
“谢谢你现在告诉我,我总算明白了。”
“你在说甚麽?我甚麽也没告诉你。”以战著急。
“明天早晨再谈,好不好?”
“还谈甚麽?”明柔指著他鼻尖,提高声音尖叫。
“再明白也没有了,你变心,你只对她好,你——没良心。”
傅太披着晨褛,睡眼惺忪,张皇不安的出现门边。看见争吵的两人,惊得呆了。
“你们——做甚麽?”她颤声问。
“你问他,你的宝贝儿子做了甚麽?别把甚麽错事坏事都推在我身上。”明柔不顾一切。
从来没有人对傅太用过这种态度,意外吃惊的她连话也说不出。
“不许对妈咪无礼。”以战吼叫。
“我就是这样,你能怎样?”明柔已不顾一切。
“老实告诉你们,我受够了,受够了。”有工人奔上楼上,一看这情形,吓得掉头就走。护士也抱著惊醒哭泣的世达跑出来,不知发生甚麽事。傅家祖屋从来没有这麽混乱过,就算两年前父亲傅士善要带小情人赴欧洲都没这麽乱。
“这——这是怎麽回事?”傅太手足失措,明柔怎麽变了一个人似的发了疯。“阿强,你告诉我。”
“回房去,明柔。”以战压下了所有的情绪,以平稳正常礼貌的声音说
“所有的事明天再谈,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答覆。”
“不要笞覆,叫她出来,我要她亲自告诉我,是否勾引了我的丈夫。”明柔气焰高张,得势不饶人。
“阿强——”傅太吓得倒退两步,摇摇欲坠。明柔说的是甚麽话?勾引丈夫。谁?
“你太过分了,”以战气得发抖,再也无法自控。“住口,不许再胡说下去。”
“你叫她出来,叫呀,”明柔笑得惨烈。
傅太望著明柔一阵,转身对以战说
“不要再吵了,给大家留点面子。”摇摇头,慢慢走回卧室。
护士也识趣,抱著仍在哭闹的世达,转身回房。这种事,避之则吉。
剩下他俩,突然就安静下来。
以战望著明柔,明柔回瞪著他,有种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味道。
“回房吧!”以战暗叹“口气,轻扶著明柔的肩,送她回房。”明天再谈。“声音、语气都疲乏而轻柔,显得万般无奈。明柔是聪明的她没有预计事情会闹得这麽大,惊动了傅太。现在以战送来一个台阶,她也乐得走下来。
她针对的人由始至终都没出来。
回到自己房里,不由暗叹失败。她以为这麽一闹以战必然屈服於她,至少,两人不必再分房而居。听见他关上房门的声音,眼泪忍不住摘下来。
她是个失败的女人,她不得不承认。
软的、硬的以战都不变,仿成一道铜墙铁壁似的拒人於千里之外。他以前绝对不是这样的,不能说言听计从,至少温柔体贴,他变心,一定是这样,就是为了沈可欣。
会不会因为同情而渐渐爱上她?一定是这样上定是!
她该怎麽做才能自保?
钱,她是有了,拥有一半以战的财产︵虽然四分之一替世达监管︶,她不再希罕。人——以战,她是付出真感情的,当初虽是极力讨好他,却真是拍拖,是恋爱,现在——她甚至得罪了傅太。
今夜,她是完全失控。
怎能不失控呢?当她看见以战居然和可欣深更半夜一起喝牛奶,又谈得这麽好,她能不又妒又惊吗?更害怕的是沈可欣会抢了她的地位——她真有这种感觉,从第一眼看见可欣时她就感觉到。
上帝,请给她抢回以战的力量,她是真爱他,只要他回心转意明柔愿把那二分之一的财产还给他,真的,天地良心。一个女人拥有大量金钱而失去了深爱的男人,日子怎能好过呢?她愿意放弃一切换回从前。
明天,她将面对怎样的场面?
几乎捱到天亮她才睡著,醒来已是八点。立刻翻身起床梳洗更衣,早餐桌上只剩下一份碗碟。
“大少呢?”她问工人。
“上班去了。”
“还有——可欣呢?”再问。
“老太带可欣小姐去庙里上香。”工人有点害怕。
“家里没有人。”
明柔放下心来,至少不必面对尴尬场面。昨夜的一切她的确後悔,正如以战所说。太过分了。她怎么变成这样呢?仿佛一个魔鬼钻进了身体,变得不是自己,连自己也害怕。
匆匆用完早餐,看一眼世达,坐司机车去上班。
以战、中坚都已在公司,不见可欣。
心中有亏,不敢跟以战打照面,直回办公室全力把工作做妥。抬头,看见办公桌对面坐著微笑的中坚。
“找我有事?”她问。已心平气和。
“一起午餐?我还约了以战。”他说。
“ok.
”她立刻开心起来,及时出现的和事佬,太好了。
“现在?”
“以战已在门口等我们。”他作一个
“请”的手势。“文华顶楼,可以吗,”
经过可欣办公室,门是半掩的,可欣不在,整个上午她都没来上班。
“可欣呢?”明柔忍不住问。
“陪傅安娣在庙里吃斋。”中坚随口说
“今天不会回来。”
“你知道原因吗?”她试探。
“有——原因吗?”他不解反问。
很好,以战甚麽都没说。
以战站在公司门边等著,依然英伟挺拔,气宇轩昂,眉宇之间虽有忧愁,神情却是温和,甚至可说温暖、温柔。
心头一热,她心中悔意更深。昨夜
——她把他逼惨了。
坐在文华顶楼,明柔很想对以战说句甚麽道歉的话,却又不知怎麽出口。以战很沉默,态度虽平静,眉宇之间的忧愁彷佛更深浓,只顾著面前的食物,很少看她。
“下星期父亲生日,七十大寿,我必须回美国一趟。”中坚说。
以战抬头看他一眼,明柔已先问。
“回去多久?”
“至少一星期,或者十天。”中坚笑。
“以战,不是不批假吧!”
“洛杉矶有一单生意,你顺便去谈。”以战说。
“我们俩不能同时离开。”
“真想你与我同行,公司可以交给明柔和可欣。”中坚说。
以战没有接腔,又低头进食。
明柔的脸色却变了。这个时候她敏感而偏激,也小器,以战不置可否,她以为他还在生她气。
“我可没有资格。”她愈来愈控制不住自己情绪。
“公司有沈可欣就行了。”
中坚诧异的望著她,仍然半开玩笑的说
一你不是妒忌我有假期吧?
““谁说不是?”她见风转舵。
“我正想休假,不如跟你结伴同行。”
“使不得,使不得,不替以战做护花使者,这责任我负不起。”
他已看出以战与明柔间的矛盾。
“他巴不得我走。”明柔斜瞄以战。
“免得我在这儿阻头阻势。”
以战脸色一沉,一直挂在脸上的最後一丝微笑迅速敛去。他仍保持沉默。
“喂!兄弟,甚麽事?别让我夹在中间难做人哦。”
中坚是聪明人,知道形势不妥,立改变口气,以中间人自居。
“两口子耍花枪,我做公证,三口六面讲清楚就涯没事了,别放在心里伤感情。”
明柔眼圈立刻红了,昨夜的事她虽然过分了,归根结柢还是以战的错,她仍然觉得自己委屈。
“你让他说。”明柔略指以战。
以战皱眉,他不想把家事让中坚知道,脸色益发不好。
“怎麽?真有事?”中坚望著以战又望明柔。
以战头也不抬,继续吃东西。
这态度立刻引起明柔怒火,她觉得以战完全不给面子,今她窘迫。
一当然有事,问心无愧的话怎会不作声。
“她又挑起战火。
还算好的她依然保持著表面的礼貌,尊重场合,声音很低。
“不要冤枉好人,以战是一等一的好人,你一定误会了。”中坚抱著打圆场的心。
“误会?!”明柔冷哼。中坚在场,她相信以战总会给他面子,总会有所解释。只要以战再一次否认和可欣的事,她就会转弯下台,表面上,她仍要强撑著。“他自己心里明白。”
“到底甚麽事?以战!连我都不能讲?”
以战放下刀叉,用餐巾抹嘴。他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
明柔涨红了脸,以战像顽石般完全不卖账,这口气她说甚麽也难咽下。
“傅以战,你以为不说话就能解决问题?就能掩饰事实真相?”她气极了。“我不是死人,我绝不容忍,我——”
她声音愈来愈大,有一发不可收拾之态。
“明柔,冷静,冷静。”中坚也慌了,不知道竟惹出祸来。
“有事慢慢说。”
“你别欺人大甚。”明柔指著以战。
“我不会哑忍,不会委屈求全,别人想毁灭我,我也不会让对方好过,要斗,我会奉陪到底。”
“明柔——”中坚吓坏了。
以战站起来,一声不响的大步离开,毫不犹豫的一走了之,扔下明柔和中坚。
他们俩都呆住了。
明柔咬著唇,恨自己再一次失控,把场面弄得这麽僵。
中坚只呆呆的望著她,无言以对。
“对不起。”明柔到底见过世面,用全身的力量暂时控制自己。
“请原谅我。”
“你们——真发生了甚麽事?”中坚问。
明柔好不容易碰到关心的对象,正在欲诉无门之际,苦水像泛滥般从嘴里流出。
她把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这只是她所思所想的片面之词。
中坚瞪目以对,似信非信,却又有些恍然大悟之感。
以战和可欣
——是有些微妙的情形,回想起来,的确有些蛛丝马迹。双胞胎其中一人去世,另一人爱上自己同胞兄弟的女人,这绝对有可能,何况可欣是那样吸引人。
中坚的脸也微变。
“你真认为有这情形?”他严需的问。
“我知道你很欣赏沈可欣,你们也常在一起,她对你是否很冷淡,拒你千里之外?”明柔一不做二不休。
中坚眉心微蹙。
可欣虽未拒他千里之外,对他却是平平淡淡,客客气气,保持一定的距离,难道除了以哲之外,还有以战?
“我想——可能是误会。”他保持理智。
“一次误会,两次也误会,可是一而再、再而三,他们之间的情形可用
——暧昧两个字形容。”明柔气愤的。“我忍不下去。”
“或者——我替你同以战谈谈。”
“有用吗?”明柔冶笑。
“事情真相没弄清楚前,你不要这麽冲动,免得
——乱了脚阵。”他思索著。“始终我觉得以战——不是那样的人。”
她深深吸一口气,不再言语。
然後两个人相偕回公司,不见了以战,秘书说他去广告公司开会。
以战可是有意避开?
晚上,以战没有回家晚餐,可欣也没有来,餐桌上只有明柔和傅太。想著昨夜的事,明柔一直心虚,但傅太表现正常,没有不悦之色,只是比较沉默。
心怀鬼胎的明柔心中忐忑。
连各个工人都显得特别静特别小心翼翼,像家里遍布地雷,一触即发。
明柔
“直守在自己卧室,希望能听到以战回来的脚步声。等了很久很久,已过了十二点仍然失望,他没有回来。
愈等愈心乱,愈等愈不安,愈等疑心也愈大。他很少这麽晚不回家,这两年来也不喜晚上应酬,晚上多半回来陪母亲——以前是以哲的责任。今夜,他是故意的。
他去了哪里?见客户?找朋友?或是和可欣在一起?这念头一起,整个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再也无法安静。连坐也坐不住。他可是与可欣在一起?
没有可欣的电话号码,否则一定打去询问
——她有资格,对不对?她是堂堂正正以战的未婚妻,以战儿子世达的母亲。
愈等愈心烦心焦,好几次藉著喝水去小厨房,就为探一探究竟。
一点了,好像听见汽车进了花园,竖起耳朵,果然听见大门声,果然听见上楼梯声,他回来了,他终於回来了。
压抑了出去迎接他的冲动,眼中泪水涌上来,他终於平安回家。
听见他回房,听见他关门上锁,明柔才能安躺下来,拉紧的心弦也松弛。
她还是那麽关心,那麽挂念著他,毕竟,他们之间曾有过感情。
只是
——她自己也不明白,面对他时她会变得尖锐,不可理喻,其实她并不想激怒他,只是莫名其妙的控制不住自己。
她是妒忌,她承认。强烈的妒忌。
以战应该属於她,完完全全属於她,尤其在连儿子都快一岁的今天
——儿子?世达?心中一个念头冒起,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利用世达做些甚麽,让以战的眼光完全回到自己身上,是不是?
心中热烈起来。是,世达。
第二天的下午!照顾世达的护士气急败坏的向傅太求助。
“老太,小少爷不见了。”护土急得眼泪直流。
“我只不过趁小少爷睡午觉时去洗个澡,回来就不见他。”
“甚麽话?”傅太大惊失色。
“你有没有找清楚?是否哪个工人抱著?”
“没有,所有人都没见过小少爷。”护士六神无主。
“要不要——报警?”
傅太比较沉著,没有可能关著大门不见了孩子,一定有原因。她召来服侍她多年的女佣。
“没见小少爷?问问门房的花王。”她吩咐。
“可有谁进出过?”
女佣忙奔下楼!奔出花园,不一会儿气喘著又跑回来。
“是丁小姐——大少奶带小少爷出去。”女佣说。“她自己开车。”
“是丁小姐,还不是大少奶。”傅太指正。
“她为甚麽要带世达出去?”
“不知道,花王不敢问。”女佣说
“司机还在家,他也不敢问了小姐。”
“打电话通知大少。”傅太想一想。
“他可能知道。”
女佣放下电话,回话说
“大少立刻回来”。傅大就很不高兴的坐在那儿,明柔愈来愈没规矩,不像话了,这麽冷的天气把小孩子带出去做甚麽?连交代都没一声。
以战半小时就回来,一言不发的冲进明柔卧室,过了一阵铁青著脸出来。
“她——带世达去美国。”以战沉声说“带走了一些衣物,留下一封短信。”
“为甚麽?”傅太震怒。
“最近她怎麽回事?尽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以战深锁眉头,沉默不语。
“就这麽带世达走,护士也不跟著,她会带孩子吗?”傅太不安。“打电话问她母亲,她的女儿有甚么毛病。”
以战考虑一阵。先打电话回公司,查问是谁替明柔办的手续和订机位,确定之後,立刻吩咐一些事。
“她去三藩市。”以战已安定下来。
“那边公司有人接机,没有问题。我已订了机位,明天你也立刻过去帮忙带世达。”
他後半句话是对护士说的。护士连连点头,立刻回房间收拾行李。
这位护士照顾世达一年,已有感情,乐意追著过去。
“为甚麽她一声不响的去美国,傅太望著自己出色的儿子。”她还有甚麽不满?“以战为难的不知从何说起。
“可欣?”傅太绝对不笨。
“她误会,胡思乱想,钻进牛角尖。”以战红著脸尢自己辩护。
傅太皱著眉头思索一阵。
“有这种误会就不好,”她考虑著。
“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再等到三年满期,让她回来立刻结婚好了。”
“妈咪——”
“我不想家中吵闹不休,也不想发生莫名其妙的事,”傅大说得含蓄。“更不能让可欣难做人,明不明白?”
以战望著母亲,想问
“可欣怎么了?”又开不了口,可欣两个字极难从口中吐出来。
“昨天可欣告诉我,以後不再在我们家过夜,”傅太叹息。“她在避嫌。你们快快结婚吧!免得可欣不再陪我。”
“妈咪,我想——”
“还想甚麽?明柔是你自己选了,好的坏的都得接受,都得忍耐,何况世达都快一岁。”
“不。我对自己发过誓,一定要三年期满。”以战似有难言之隐。
“一定三年。”
“我都不介意了,你何必固执?”傅太说“你不想让外面人看笑话吧!”
以战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是不再说话。
“明天一早我们去以哲坟上,把这件事告诉他,他一定会谅解的。”傅大说。
晚餐时间,中坚也来了。有了他,气氛总算好了很多。
“可欣很早离开公司,我以为她先来。一中坚望望空著的可欣椅子。”明柔呢?““带著世达去三藩市。”傅太说
“这位丁小姐自把自为,谁也没放在她眼里。”
中坚听得出傅太话中有骨,不敢答腔,只好东一句西一句,胡乱的混过晚餐时间。
傅太独自看电视,中坚把以战拉在一起。
“我诚心的想帮一点忙。”他说。
以战无奈的摇头。
“事到如今——没有人帮得了忙。”
“去美国接明柔回来,表现诚意,明柔这麽离开,你不明白她是破釜沉舟,以退为进?”
以战摇摇头,再摇摇头,一脸苦笑。
“有甚麽苦衷?我可以分担,相信我。”中坚十分诚恳。
“没有人能分担。”他深沉叹息
“没有人,甚至上帝。”
中坚震惊,甚至上帝?!
“这麽——严重?”
以战点点头又摇摇头。
“世界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事在人为。”中坚说得积极,十分鼓励
“甚麽事使你失去信心?上帝是万能的,试著祈祷,好不好,”
以战望著他,眼中开始有了光芒。
“无论如何,感激你对我讲这样的话。”以战由衷的
“这两年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做甚麽,一错再错,弄得一塌糊涂,伤人伤己。你提醒了我,真是疏神已久,两年来简直忘掉可以祈祷,可以要求信心——谢谢,中坚,不会忘记大学我们一起在大雪中去教堂的往事,那次汽车不能动,我们几乎冻死。一
中坚愕然以对,这话
——怎么说?
“以战——”
以战一震,突然想起了甚麽,迅速起身,大步而去。
“我忘了打一个重要电话,对不起,立刻回来。”他冲回卧室。
中坚目不转睛的望著以战的背影,眼中瞳孔渐渐缩小,变成疑惑的深思模样。
他当然忘不了那次大雪去教堂的往事,只是
——只是——
三分钟,以战出来,很自然很若无其事。
“中坚,能不能下周你回美国参加父亲生日会时,绕路去三藩市看看明柔?”他说“如果她肯跟你一起回来就最好,否则——看来我得自己跑一趟了二
“乐意之至。”中坚目光炯炯,带著探索的意味
“希望不负你重托。”
中坚请假回美国,公司里只剩下可欣和以战,除了公事,基本上他们都没机会接触,两个人互相都避著对方。
可欣从中坚那儿约略知道了些明柔与以战的争执,她觉得自己很冤枉,无缘无故被扯进人家小俩口间。明柔这麽一走她连傅家都不敢去,傅太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她也只肯白天去陪傅太。
“明柔和阿强不知搞甚麽鬼,烦死我。”傅太抱怨。她们约在君悦的咖啡厅里。“他们这两年都变了。”
可欣不作声,不要谈及他们的事。
“我知道你为难,晚上不来陪我。”傅太说:
“在家里真问得慌。”
“以战——不陪你?”
“他阴阳怪气。”傅太不满。
“连话都不想讲,不知道在想甚麽。”
“希望中坚这次能把明柔劝回来。”可欣说。
“回来就让他们结婚,否则这麽吵下去,早晚完。”傅太望著可欣。“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可欣呆怔一下,这明白她的意思。
“其实以战不必坚持三年。”
“我也这麽说。有时想想,明柔也很为难,怪不得她情绪不好。”傅太也有开明的一面。“孩子都一岁了,她仍名不正言不顺。阿强太固执。”
“你开口,我相信他会听话。”
“是。他已答应。”傅太点头。
“结婚之後希望他们之间情形真能改善,否则就变成我的责任。”
可欣心中一窒,以战笞应立刻结婚?不知为甚麽,莫名的矛盾又不快的感觉涌上来,情绪立刻大受影响。
受影响的情绪一直到晚上回家仍未复原。吃过晚餐她就躲在自己卧室。
“可欣。”继母轻轻敲门。
“家尧问你要不要吃点水果。”
“不了,谢谢。”
“阿爷打过电话来,有空你打给他。”
“好。谢谢。”
可欣与继母之间始终保持著亲切的客气,她们之间感情不算太好,也不算不好,两个年龄相差不是太多的女人相处成这样,至少做到互相尊重、有礼已经很不容易。
可欣立刻拨阿爷沈大成的电话号码。
自从以哲去世,她很自然的就与爷爷疏远,不知道为甚麽,见到阿爷就会想到以哲,也许当初这一老一少一见如故,互相欣赏,也许以哲总爱陪她去探阿爷。
“阿爷,是我,可欣。”她用愉快的声音。
“呵呵,等了你好久。”爷爷笑著。
“这麽久不来看我,”
“比较忙——周末我来陪你整天,你爱吃甚麽?我带来。”
“人来了就好。”爷爷突然说
“中午我到中环办点事,遇见一个人。”
“遇见谁?怎麽来中环不先通知我?我可以陪你。”
“司机陪著我。”爷爷又笑。“你猜我碰到谁?猜猜。”
“谁?阿爸?”
一不
——是以哲的兄弟以战。““啊——你怎麽认识他?”她吃惊。
“当然我不认识他,可是我认识以哲,他们长得一模一样,连气质都相似。”爷爷似乎很快乐。“你猜後来怎样?”
“後来怎样?”她好奇。
“他陪我吃中饭啊!还陪我办事。”爷爷声音里充满了笑一
“。”这两兄弟我都喜欢,为甚麽不早些介绍给我?““我和他并不熟悉。”她啼笑皆非。
“而且他有妻有儿,不方便。”
“哦——”爷爷彷佛失望。
“这傅以战很好,只是眉宇间满是心事。”
可欣不语。
以战的心事自然是与明柔之间的矛盾。她不想去想这个人这件事,偏偏爷爷提起,这像是夭意,避也避不开。
“怎麽不说话?”
“我并不清楚以战的事。”她只能这么说。
爷爷对以战
“一见锺情”,会不会只是代入了对以哲的感情?啊
——可欣震惊,她是不是也如此?
“傅大收了你做契女,再说你还是以哲的未婚妻,你们该是亲戚。”他不以为然。
“阿爷——我真的与他不熟。”
“你不熟?你可知道,我们约好了明晚见面。”爷爷说“他来陪我晚餐。”
“他——真是这样?”她不能不吃惊。
“当然。可欣,你来不来?”
“不不不。”她吓一大跳。她去?与以战一起陪阿爷晚餐,像以前她和以哲一样?不下不,那怎麽可以?怎麽可能?“我不来。”
“我不来”三个字刚讲完,马上後悔,她是想跟以战在一起的,她是希望不不不,希望是希望,事实是事实,以战不是以哲,事实上她不可以、不能。
深深、深深吸一口气,再一次说
“不。我不来。”
“拒绝阿爷?”老人家不悦。
“不,不。”她看急。“我笞应了傅安娣,要陪她吃斋上
“又是傅太。”爷爷说得酸溜溜。
“阿爷在你心中已没有地位,是不是?”
“当然不是,改一天——後天,後天我来陪你。”她急得涨红脸。
“可不可以把傅太一起请来,他们母子,我们爷孙一起吃餐饭?”爷爷提议。
“阿爷——”可欣十分为难。
“好——我试试,不知道她肯不肯。”
“告诉她我诚心请她。”爷爷开心一点。
“或者我自己打电话给她?”
“我告诉她——迟些再给你电话。”
可欣挂线,犹豫一阵,与傅太通电话。她才把爷爷的邀请说出来,傅太已连声叫好。
“以哲以前曾告诉过我,沈老先生是个非常风趣幽默的人!我乐意见他。”
“其实——是他先和以战约好,他们中午在一起。”可欣想解释甚麽。
“他们以前认识?”
“大概不。阿爷说见以战如见以哲。”
傅太也沉默起来。过了一阵她说
“见以战如见以哲,我也有这种感觉。”傅太叹口气。“可惜他们毕竟是两个人。”
这一夜,可欣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始终有一个人影,有时觉得他是以哲,有时觉得他是以战,到後来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在梦中著急得大哭。
醒来了,头发湿了一大片。
回到公司,眼睛肿肿的,脸色也不好。在走廊上碰到以战,莫名其妙的吓了一大跳,以战?以哲?
怎麽连现实她都分不清了?
下班後,打起精神坐地铁过海,在半岛酒店地下买了盒昂贵的古巴雪茄,再坐地铁回中环,在公司取车去石澳。
她没跟傅太联络,想来以战会接母亲一起赴约。
到爷爷石澳别墅,只见以战陪他聊天,不见傅太。
“安娣——妈咪呢?”可欣冲口而出。
以战的黑眸在她脸上凝定了至少二十秒钟,才如梦初醒的说
“不是你——我以为你去接她。”
她用力摔摔头,努力摆脱他凝视所带来的无比震撼。
“我去打电话。”
匆匆走开,两分钟再回来时,神色已平静。
“妈咪立刻来,司机送她。”她说。
“好!好。”爷爷愉快的笑了。
以战的视线已收藏起来,专注的陪著爷爷谈话,那情形一如当时以哲。
可欣不敢再看下去,悄悄溜到书房。坐下来她才发现自己在喘气,而且喘得厉害,刚才——她竟紧张得手冒冷汗。
以战为甚麽不是以哲?水恒的遗憾。
傅太来到,受到爷爷热烈欢迎。他们原是不同的人,爷爷比较西化,傅太却传统保守,因为以哲以战和可欣的缘故,他们居然谈得十分愉快。
临别前,他们还约了下次的饭局。
“我让工人炖天九翅给你吃。”傅太说:
“她炖的翅绝对不比澳门的西南饭店差。”
“太好太好,我最爱吃翅。”爷爷乐得合不拢嘴。
“一定准时到达。”
傅太坐以战的车回去,可欣自己开车,他们在花园里道别,各自上车。
“可欣。”傅太依依不舍的拖著可欣的手。
“不要因为任何原因而不肯来陪我,晚上我一个人实在很闷。”
可欣点点头,敏感的感觉到以战的视线又在她身上。身上的寒毛全部竖立!为甚麽以战的凝视和以哲的对她有相同的反应?
她不单不安,而且害怕了。
中坚从三藩市的酒店打电话回来。
“对不起,以战,明柔不肯跟我回来,我没办法劝她。”他说。
“她说甚麽?”以战的眉头立刻深锁,
“明柔”两个字彷佛是他死穴。
“她要你自己来。”
“这不耳能——”
“没甚麽不可能。”中坚认真的。
“明天我回港,你立刻飞过来,不要太固执、太坚持,趁现在还能挽救,出一点力。”
“你不明白。”以战挣扎著。
“可以讲到我明白。”他立刻说:
“我看得出你有苦衷,好朋友,让我分担。”
以战沉默。他不说话,万里外的电话中也能感到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我没忘记大雪中去教堂那件事。”中坚沉著声,一个字一个字说。
“你可以绝对信赖我。”
以战的脸色变了,好久好久,他才吐一口气,用无可奈何的声音说。
“等你回来。”
三十小时之後,以战亲自去机场接中坚。两个好朋友见面後相对无言,突然,以战用力拥抱著他,他眼中的光芒在几秒钟後突然光亮起来,也重重的回拥他,然後,他们都流下眼泪。
似乎不用再说甚麽,他们已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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