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鼠疫刚受到控制，朝廷众人皆鬆了一口气，但在下一刻又回想起自己当日在陛下面前的万般推辞，最后还要让陛下亲自去灾区，众人的心立马凉了一截。

    但冷却的时间并不多，余国传来的战火马上蔓延了整个亦国。

    奕澈还没来得及休息，淩紘便匆匆闯进东宫，递上奏折。

    「这个齐俨行……影响力还不小。」奕澈揉着太阳穴，咬着牙冷冷道。

    「余国以我们伤害了他们的挚友为理由，二话不说就攻打过来，现在京外一时半会还能撑得住，只是军队没有适合的统领，士气不振，又乱成一团，毫无部署，恐怕撑不了多久了。」淩紘淡淡说道，淡然的语气让一切似乎都与他无关。

    奕澈紧紧闭上眼，头往后仰着，「该死。先前太依赖霍青了，现在没了他就乱成这样。」

    淩紘嘴角微微上扬，「但余国似乎料到了，所以，他们提出了一个方案。要麽，我们与他们联姻，要麽，屠城。」

    奕澈猛地睁开眼，瞳孔迅速缩小，「逼人太甚！能与之联姻的只有公主，可是亦国没有公主，换句话说，就只剩下奕汐……」

    「是。臣知道您一定不希望把郡主送出去，可是我们现今的状况并不足以抵挡来势汹汹的余国大军。所以陛下，请三思。」淩紘欠了欠身，「微臣现在只能替陛下尽微薄之力，延长抵抗时间。」

    奕澈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好，爱卿辛苦了。」

    淩紘慢慢退了出去，脸上带着一抹神秘的笑。

    果然过了不久，东宫就送出旨意，把奕汐郡主送到余国联姻。

    「郡主，国家有难，现在只能靠您了。」传旨太监低下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神情呆滞的奕汐。

    奕汐没有接旨，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传旨的太监：「是不是我去了，就可以救了所有人？是不是可以救了瑾哥哥？是不是可以救了皇长兄？是不是可以救了翊璃姐姐？」

    太监不厌其烦地回答着「是」，但每一次回答，心就越酸，越可怜眼前的女孩。

    「那麽，瑾哥哥知道吗？」

    「回郡主，成王殿下还不知道旨意。」

    奕汐轻轻点头，「可不可以暂时不让他知道，等我走了再告诉他？他一定会难过的，如果我看到他难过，我会更捨不得的……」

    太监只是低着头，低低地回了一声「是」。

    奕汐接下旨意之后，余国的军队也迅速退散，连同失魂落魄的奕汐也一并带走了。

    奕汐在马车中细声哽咽着，时不时探出头来，回头看一眼。站在城楼上的奕澈只能别过脸，不去看那渐行渐远的马车。

    但奕汐的离开也始终瞒不了成王多久。

    深夜。

    「富贵，你去帮朕泡杯茶吧，顺便让御膳房弄点吃的，朕有点饿。」奕澈翻过一本奏折，抬起头对富贵微笑。

    「是。」富贵慢慢退下去。

    富贵前脚刚走，一抹白色身影就提着剑闯入东宫。剑尖指向了奕澈，剑身闪着寒光。「你害了我的母亲还不够吗？」成王的声音冷冷响起。

    奕澈从一堆奏折中抬头，一脸淡然，「我知道你会来，我也知道你很愤怒，但是你不知道如果不把奕汐送过去，亦国会有多危险。」

    成王冷哼一声，「那是你的无能造成的！凭什麽要她陪葬？」

    奕澈放下手中的奏折，慢慢起身，「你以为只有你会难过吗？对，是我无能，我把霍青赶走了，所以众兵无将，我为了保住亦国上上下下的命，我要把奕汐送走！那个也是我妹妹啊！你以为我不难过吗？」奕澈颈上的青筋微现。

    成王的手颤了一颤，但很快便稳住，握着剑的他又再踏前一步，「是啊，因为是你妹妹，所以你现在会难过。不过那时候的你，肯定没有难过吧？因为那不是你的母亲。」

    「奕瑾！」奕澈终于控制不住，低吼了一声，「这件事和那件事毫无关係，你一定要相并而言吗？」

    「好！你想逃避关于我母亲的死，可以。但是奕汐呢？你知道把她送去余国，就等于把她推进火坑，一有异样，奕汐的命也是在他们手上！你这个做大哥的，从来没有理会过她自己的感受，口口声声说什麽讨厌权力，可你现在却在享受你的权力！」

    「奕瑾，你要知道，我们不是生在普通人家，我不可能只关心奕汐一个，我要关心的是整个亦国的百姓！我的确不爱权力，可是无论谁坐上了那张龙椅，权力就必定加诸于谁，是不可能躲的，你到底懂不懂？」奕澈有些愤怒，不禁上前一步，而成王的剑尖与他也只有一步之遥。

    成王微微瞇起眼，「奕汐有什麽事，我不会饶了你。但是，我母亲的命，你一样要还！」话音刚落，成王的剑就向前刺去。

    「不可以！」突然旁边闪出一道蓝影，成王马上收剑，却还是在那道身影身上划了一口子。

    「翊璃！你疯了！」成王看清来人，惊恐地睁大了眼。

    与此同时，几名禁军侍卫也将成王包围住。富贵在禁军侍卫身后跑出来，「陛下，您没事吧？」

    奕澈连连摇头，眼睛却锁定在倒在他怀裏的翊璃身上。翊璃胸前的衣襟被划开，刺眼的血红从伤口汩汩流出，但更令奕澈在意的，是她在伤口旁的另一道伤疤。

    翊璃疼得直冒汗，但还是朝满脸担忧的奕澈笑了笑，「替人挡剑总是没好下场……」

    奕澈看着血从伤口不断流出，他不知道人到底可以流出多少血，他只能慌忙把伤口按住，这种惊慌，多年前，他也曾试过。「富贵，快传太医！」

    富贵朝禁军侍卫喊了一声，其中一个跑去传太医，其余则押着成王，準备带走他。

    「别……别伤害他……他是我的弟弟……」翊璃虚弱地喊着，声音并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翊璃，你说什麽……」奕澈讶异地看着怀中的翊璃，翊璃却只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不要伤害瑾……他是我的弟弟……」

    「先把他放了！」奕澈朝禁军侍卫喊了一声，禁军侍卫应声退下，成王却依旧怔怔地站在原地。

    「三色堇……他背上有三色堇……」翊璃的声音越来越小，奕澈连忙把她横抱起来，朝内屋走去。走到一半，奕澈停下，他侧过头，淡淡地对成王说道，「今晚的事，我当没发生过，至于翊璃刚刚说的话……我也想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等她好了再说吧，你现在先走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屋。随后，太医也赶到，成王依旧如朽木般立在大厅，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内屋。

    太医走后，良久，奕澈也走了出来，「你还是那麽固执。她没事，只是失血太多，有些虚弱，睡一觉就好了。」

    「嗯……」成王闷闷地点点头，「我想等她醒来，问清楚。」

    「随便。」奕澈转过身，走进了内屋，在床边坐下，看着翊璃略显苍白的睡颜。他的眼睛不自觉停留在翊璃胸前的伤疤上，指尖轻轻掠过，记忆中稚嫩的脸竟慢慢与眼前的睡颜重叠。

    「是你……那个女孩是你……」奕澈轻声呢喃着，「你又救了我一命呢……」

    「那你想怎麽报答我……」翊璃微微张开眼，嘴角轻轻向上翘，「再累……被你这样再耳边说话……怎麽可能睡得着啊……」

    「抱歉。」奕澈苦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只是我没想到，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

    「说什麽傻话呢……我是一直都在啊……」翊璃轻声说着，鼻尖也配合地蹭了蹭奕澈的指尖。

    「你以前……是不是救过一个小少爷？那时候你穿着蓝色裙子，和现在一样，也是被划伤了，伤口就在胸前。而小少爷，给了你一块玉佩……」奕澈试探地看着翊璃，他心裏一早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听见她的肯定。

    翊璃因为惊讶，眼睛睁大了些，「你怎麽知道……难道你就是……」

    奕澈开怀地笑了，「所以我才说，原来你一直在我身边。我真笨，还一直在寻找你。」说到这，奕澈的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不过……」

    「怎麽了？」

    「不，没什麽，你睡吧。」奕澈温柔地微笑着，将她额前细碎的髮丝轻轻拨到后面。

    「奕澈……瑾呢？」翊璃轻轻抓住奕澈的手。

    奕澈顿了顿，「你先睡吧，明天醒来，你会看见他的。」

    翊璃安心地扬起嘴角，轻轻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不到一会，便沉沉睡去。

    奕澈悄悄打开内屋的门，神情复杂地看着倚靠着墻壁休息的成王。「富贵，让成王要麽回去笙萧殿，要麽就去书房躺着吧，随便给他带上毯子。」说完，他掩上了门，坐在窗边的藤椅上，静静地看着黑夜裏的乌云。

    这一晚，他彻夜未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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