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沧海

    校园内竟是满满的人潮。从前每日在学校出没，只知道学校佔地空旷，没想到毕业多年后首次回到这里，就见到如此人满为患的景象，双双与家梅自是惊讶极了。俩人不停地东张西望，各自寻找属于脑海里的记忆片段，共同回忆起往事，原本初见面时的陌生感很快地便一扫而空。走走停停之间，俩人也开始聊着毕业以后的生活。

    「双双，我跟妳说，千万不要轻易生小孩，妳知道养小孩有多可怕吗？我每天都累得……」

    「是吗？我一直以为妳是喜欢小孩的。」

    故友重逢，家梅滔滔不绝地分享为人母的惨烈生活。双双安静地听着，心里突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轻轻柔柔的，但是很踏实、很安定，那种感受是她毕业以后从来没有在别人身上找到过的。双双立即感到懊悔起来，当年，她怎幺捨得放弃这幺好的朋友呢？

    「双双，怎幺都是我在说，妳呢？妳毕业之后都做什幺去了？回台北工作了吗？」家梅突然打住自己的长篇控诉，询问起双双的近况来。

    「嗯，这说来话长……」双双犹豫了一下，她其实不太习惯向别人交待自己的近况，不过对方是她昔日故友，多年不见，如果什幺都不说也太不够意思了。

    「毕业时，我本来想找份稳定工作，妳也知道我家里的状况并不好……」双双语气平淡地陈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似的，而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但是我大学所学实在很难运用在一般工作上，偏偏我又急着赚钱。」

    「妳可是我们文学院的大才女，怎幺能屈就平凡的工作。那后来呢？妳做什幺去了？」家梅关心的口吻问着。

    「别提什幺才女了，毕业之后才晓得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以前是大家太抬举我了。」双双淡淡地笑着，笑容里却隐含了无尽沧桑。这几年的辛苦生活早让她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个人人称羡的女孩。

    「可是妳以前确实是……」家梅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打住了。「那……后来呢？」家梅紧张地追问。

    「我白天打工，晚上兼着做家教，想赶快还清家里的债务。其实这些事都过去了，也没什幺好再提的。」双双悠悠地说着，语气显得一派轻鬆。毕竟已事隔多年，她不想让身边的好友再替她担心或是为了她感到难过。

    即使那是双双生命里一段很煎熬的时期。

    离开学校以后，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什幺文学院大才女，也没有人会像当年的季然一样再把她捧在手心里，想尽办法讨她欢心。认清了自己的原貌之后，她只能加倍努力地工作赚钱。只要有朝一日把家中的债务还清，她就能放手去做她真正想做的事。否则，她便永远只能在现实的泥沼里打转，直到她完全放弃了挣扎。

    「嗯，过去了就好……那现在呢？」

    「现在……」双双正要解释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双双赶紧翻出包包里的手机。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幺，双双面露诧异的表情。

    「怎幺可能？他是中大的？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对，今天是校庆……好，我会注意。」挂完电话，双双依旧一脸纳闷。

    「怎幺了？妳刚才说谁也是中大的啊？」听到「中大」两个字，家梅也竖起了耳朵。

    『家梅，妳以前有听说过「既为霜」这个人吗？』

    『「既为霜」？好奇怪的名字，我没有听说过。』家梅认识的人并不多，稍微想了一下便知道这个名字不在自己认识的名单内。

    「也许是不同届的。算了，不管他，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俩人边走边随意地聊天，不知不觉走到了中大着名的「清水湖」。「清水湖」是中大最富盛名的景点，湖光山色，杨柳依依，这里向来是情侣约会的绝佳地点。湖边三三两两的情人依偎着席地而坐，看上去都是年轻的在校学生。

    双双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出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一直急于逃避的画面。那是属于她和季然的回忆……

    在那年的夏夜晚风里，在宁静神秘的清水湖畔，季然曾经轻轻地抱着她，对她说：「双双，我输了。我们在一起，好吗？我想要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妳。」

    那一刻，双双骄傲的心被悄悄地融化了。她忘记自己最讨厌像季然一样的公子哥，她忘记学校有多少女生爱慕他，她忘记自己说过绝对不会喜欢他……是的，那一刻，她什幺都忘了，她只感觉到自己张狂的心跳声，那颗为了他而跳动不已的心。

    双双正失魂落魄间，身边的家梅却突然开口说：「双双，大家都往大礼堂的方向走耶，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好，难得回学校，去凑个热闹也好。」双双环顾四周，发现大部分的人果然都朝着「清平堂」的方向前进，她微微感到讶异。

    一向喜欢热闹的家梅也迅速拉起双双的手，快步往众人聚集的方向而去。双双被家梅硬拖着，也只好赶紧加快脚上的速度。

    双双内心禁不住感到好笑，她这老友的个性真是一点也没变，仍然对世事充满好奇。这样也好，保有一些从前的自己也好，不像她……无论是谁认识现在的她，都无法想像学生时代的她是一个无比骄傲的人吧。

    「杰出校友致辞？」家梅看着礼堂门口张贴的活动内容，感到有些索然无味。

    「我最怕那些文绉绉的东西了！算了，双双，我们不要进去吧！」家梅立即打退堂鼓。

    「可是妳不好奇里面致辞的人是谁吗？」其实双双对这事也没有兴趣，但是家梅的前后反应实在落差太大，她忍不住想戏弄她一下。

    「听说义兴学长现在是知名导演，不知道学校会不会邀请他来致辞？」双双忍住嘴角呼之欲出的笑意，故作认真貌。

    「义兴学长？妳是说江义兴？」家梅说话的声音瞬间变得高亢，脸上也满是兴奋的表情，急切地追问双双。

    江义兴曾经是中大的风云人物，不论是外表谈吐或是家世人品都是一时之选。当时学校有六成的女生都仰慕他，包括凌双双的室友石家梅。至于其余的四成女生则爱慕着学校的另一名才子——季然。

    「电影系的江义兴，妳的最爱。」双双促狭着说。

    「天啊！我好久没看到义兴学长了！妳怎幺知道他当导演了？」家梅继续追问着双双。

    「这不是有看电影的人都会知道的事吗？」双双理所当然地说。

    「原来是这样，不管了，我们快进去。」家梅拉着双双的手就往礼堂里面冲，就算有不少人挤在礼堂的入口处，她也拥有势如破竹般的气势。

    看着急性子的家梅，双双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那些属于她们的青春回忆，煞时之间也像是重新回到了她的心里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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