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情劫(10)

    【第三章：命中自有数】

    颜金玉本以为自己这一诺将就此成了孟子陌之徒，却不曾想，偌大的【极天宫】内谁不想接受孟子陌的亲传指导、又有谁不是冲着这千年都难得一见的上仙英才之名而来。

    而等孟子陌收息静气后，总是沉静的洛霜居门外突然有了动静，一道身影步伐轻巧，转瞬便行至中殿。

    颜金玉直面来者，瞧着对方明眸大眼、灵气高深而内敛，一头长髮束于背上，走动间髮束晃蕩，自添一股活力。看着年岁不大，但眼底波光沉稳，有着一股不同于那张俏丽容颜上的浅淡沧桑。

    「铅华拜见掌门。」一入门内，来者便抱拳行揖礼。

    一身浅黄身影，细细一看，是属于第四尊长「断命者」铅华的湘色华衣。

    「免礼。」孟子陌浅笑，「方才用千里传音符唤了妳，没碍着妳正忙着的事吧？」

    「无妨。」铅华回以笑容，眼神溜转了一圈才停在颜金玉脸上，「这就是让浮屠尊长和碧青头疼的小花妖是幺？看着倒是蛮清秀可人的……掌门，您这是打算要收嫡弟子了？」

    「铅华，别闹。」他摆摆衣袖，抬起的眉眼间讳莫如深，「办正事吧。」

    铅华但笑不语，倒是转而蹲低了身子与颜金玉搭话：「小花妖，妳打哪来的？」

    见对方并无恶意，而且满面笑容相对的，颜金玉便乖乖应了：「翠羽山。」

    「花草锺天地灵气，单单靠着日月精华能修行到这般模样，妳应该很勤奋吧？」

    「没的事，芙蓉姊姊老是骂我偷懒来着。」若非偷懒，自己这会儿搞不好已经能靠着移转术回去了呢。

    「那小花妖，妳有名字吗？」

    她点点头，如实相告：「我叫颜金玉。」

    只是当「颜金玉」三个字音方落，本来笑容可掬的铅华却突改了神色，一脸无神，只有双眼泛出漩涡似的金光深色。

    而那两道金光则像是锁住了颜金玉，霎时全身如受人压制、动弹不得，张口欲言也出不了声音。凝望得久了，意识也渐渐模糊不清，像是随着那两潭金色泉水直直深坠。

    越沉越深、越沉越深，半个时辰过去，颜金玉的双眼虽未阖上，但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没了意识。

    又维持着相同的姿态半个时辰，铅华眼底的金光才逐渐消散、恢复如常。闭上双眼，她大大深吐一口气，就地盘腿落坐运息。

    期间孟子陌半句无问，只在旁静静烧水烹茶，低头凝视杯中青叶的舒展时，才听闻铅华开口。

    「不太好。」

    孟子陌垂目歛睫，「是幺？」

    「在我将所见之事告知掌门之前，能否请掌门先告诉我，为何会想收这只花妖入门？」

    这问题，打自铅华收到孟子陌的千里传音符、令她过来「替未来弟子花妖颜金玉断命」后就一直困扰着她。【极天宫】收弟子向来只看才能不探命数，怎的突然要给弟子探看，而这新弟子，还是跨了六界之别的妖灵？

    而所谓「断命」，其实就是一种命数掐算。术者透过掌握一人的真名与魂脉，再经由「探问」所查得的前景与其命运走向。

    将近四百年的修练与钻研，让铅华成为这门术数中最上乘的佼佼者，其言所断，几无出过纰漏与差错，更荣封成为仙界中赫赫有名的「断命者」。

    只是漫长岁月中探问过了数十万人命格后，如今她却遇见了此生最难判定的「命」，逼得她不得不出此言探问到底。

    「就算真如浮屠尊长所言，小妖曾有恩于掌门，您也屡次为救小妖固魂而耗损修为，如此相抵早已恩尽，又何须将她收至门下？」

    「或者，是我与她有缘吧。」

    沸沸滚水声中，孟子陌话语沉稳，没有迟疑。

    「起初说要收她为徒仅是一个藉口，却没想过她会应下。」孟子陌看向那因咒术失神而仍僵在原地的小小背影，思及她每每嚷着要回去的话，不禁莞尔，「师父当初收我为徒时，看的，也不过是一『缘』字。三十年前这小花妖捨命相救，三十年后在我【极天宫】内也是屡屡命悬一线，既然苍天怜之，如今她又愿拜入门下习道，三千法门自当是不拘一格，更不拘于六界之别。」

    道传有缘人，不应拒来客。

    听懂孟子陌所答，铅华兀自沉思。良久后，方道：「那幺回稟掌门，据命数探查之果，我得取走她的名字。」

    未探颜金玉命数之前，光看其面相铅华便隐隐有些忐忑。其貌清丽，在妖界万豔之中或许占不上一席颜色，可一旦摆于凡尘与仙界，那浑身不掩的天地灵气便很是夺人眼目；长眉杏眼、明眸皓齿，几句言谈间也显其纯良、真善，是自助天助者之相，安稳一生绝非难题，唯独──不与仙界往来的话。

    而这就是颜金玉命格的奇异之处，若归属山林将安逸一生，可与仙界有所往来就会有浩劫。但当铅华想探看她与仙界有纠缠后会产生的变数时，所得却是一片虚无，彷彿无穷无尽的黑色雾团会反过来吞噬她的灵识，令她不得多看。

    就像是遭受了什幺人所隐藏一样，神祕，且不能随意轻触。

    既然已得知了孟子陌是因有缘之故而要收颜金玉入【极天宫】，那幺她唯一能避开祸端，并且可让颜金玉顺利入门的做法，就是取走颜金玉的名字。

    闻言，孟子陌持盏的手一顿，抬眼相视：「那样做的话，妳……」

    名者，命者，取其名，即改其命。

    这是知天地命数者最不该做的事。

    铅华却淡淡一笑：「不打紧，我只取一字。」

    「何字？」

    「颜。」

    颜字，色也，去掉花草多颜之命，让其归回霞草本命之白、才德之良，自此便只是「金玉」。

    孟子陌思忖片刻：「那她何时能取回名字？早日归还的话，于妳也有益处，至少耗损能轻减吧？」

    不料铅华却皱起了眉头。

    「我无法断定。」定定回视孟子陌一会儿后，铅华转而凝视颜金玉的背影，「她的命格我前所未见，若要判出时刻，怕是要等她正式以妖入道之后了。」

    明白天机不可洩漏，孟子陌也不强求铅华再多说，只疑：「那取走的『颜』字……」是否会伤及这个小师妹？

    「掌门放心。」铅华颔首抱拳，以示尊上，「『颜』字我只是暂收并非强取，因此日称仍能使用，所以小花妖是不会发现自个儿命数已改的。」

    为表谢意，孟子陌起身回礼：「如此，便有劳铅华尊长了。」

    铅华点点头，行至颜金玉身后，随即双手拈指如花，交错置于面前。铅华口吟细碎咒声，拉开又接着的两手指尖相接处淡淡泛出金光，接着起手隔空画出流光法阵笼罩住颜金玉周身后，才将两手贴靠于颜金玉的额侧太阳穴位处。

    「彼之命，我之令，改其数，我之意。颜字去枝，金玉主魂，岁破无君，喝从我令，起！」

    随着铅华的沉喝，颜金玉的头顶凝出一团七彩炫光，浮浮沉沉，飘忽不定。铅华移动双掌，以掌气扣住那团炫光，随后高高抛至空中时，再瞬间甩出袖中白珮与之相击。两者在空中相互碰撞，引出一道金光璀璨，等到最后落下时，已成了一块染着七色光彩的玉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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