戮情劫(08)

    察觉到嘴中浓厚的铁鏽味，甫取回神识的颜金玉就忍不住乾呕数声，几欲吐出，只是她也同时感到正有人为她输着真气，片刻便已能判出，这是孟子陌正施救于她，自己不得擅动，否则双方都将元气大损，甚者走火入魔。

    可是……

    虽不清楚这几滴鲜血的用意，她也明白如此消耗真气将有多损道行，顾不得自己伤势会否加重，颜金玉开始反向施力，想要推拒孟子陌的帮助。

    「别挣扎。」孟子陌低喝。

    察觉到真气渐缓，颜金玉鬆了一口气，轻道：「……仙人，已经够了……我没事……」

    「要真没事就好好说话，别这般有气无力的！」

    闻言，她只能苦笑。

    若能好好说话又何必如此？可她总不能再让孟子陌为自己耗损修为了。

    「不然，仙人……带我去院里打坐吧。补些日月精华……什幺的。」颜金玉半回过头看了孟子陌一眼，扯着嘴角笑了笑，试图遮掩过去。

    虽然配着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但见颜金玉坚持，孟子陌只好收息停气。可就在他才鬆开手，那道身影又软着要倒回地面。

    探手接过时，鬼门关前走一遭的魂体冷得似冰，半点温度也无。

    仰头看见孟子陌皱紧了眉，死白的小脸蛋上却又是一笑：「哎呀，我又吓得软脚了……」

    有那幺一刻，孟子陌的无奈几要化成怒气，他知道小花妖颜金玉心善纯良，却未曾想过，她竟会连如此生死交关之际都还要为他人着想。

    既然她不肯受自个儿的真气，那幺也只好用最后的法子了。

    念头一起，孟子陌凭空唤出了方才收妥的琉璃冰珀，嘴中唸唸有词，极为快速、仓促，等术声渐响，琉璃冰珀也随着大放光华，璀璨的银白流光几乎闪耀得快要灼瞎双眼。

    而到光华绽放至最盛之刻，咒语同歇，琉璃冰珀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进颜金玉的胸口。随着流光贯透全身，颜金玉身上那些大小不一的剑痕竟也跟着消失得一乾二净，同时并感受到浑身有着一股充沛之气源源不绝。

    「这是？」

    「琉璃冰珀是锺天地灵气锻造而成的宝器，除对妳修练有益之外，更是花草之灵求而不可多得的名器。既然妳不肯多受我力助妳固魂，那幺我便将琉璃冰珀赠予妳罢。」

    孟子陌才刚说完话，颜金玉的脸色瞬即又白得跟刚才一样。

    她爬起身，二话不说地扑通跪倒，不停叩首相求：「金玉恳求仙人将琉璃冰珀取回！金玉恳求仙人将琉璃冰珀取回！」

    见她大有不惜磕破脑袋之态，孟子陌连忙扶肩拦住。

    「为何这般任性！」孟子陌不解，「妳一不肯受我用真气护魂，二又不愿收下琉璃冰珀，难道妳宁愿此时就魂飞魄散、再也不回山林了幺？」

    「我……我想回去，但不是用这个样子回去。」颜金玉抬起头，一脸的倔强，「仙人，你为救我已耗损太多修为，这些，我还不起；而琉璃冰珀不仅是天地难得珍宝，更是仙人师祖所传之物，我又岂可擅自纳为己有？」

    「妳……」

    「说穿了，三十年前我也根本没助到仙人除去树妖。这些年来占着琉璃冰珀养魂已是我多得的福报，而这几日因我而起的风波不断、更给仙人添了无端忧烦……仙人，你还是让我归去山林，自生自灭吧！」颜金玉声轻如羽却很是坚定，「仙人是此生待我最好的人。所以，我更不能拖累你。」

    洛霜居不大的中殿里一片沉寂，只余院内霜雪细细落地的轻语，和枫树林间清风穿过的树叶沙沙声响。殿内，颜金玉跪伏不动，而孟子陌盘坐于蒲垫上，低敛的眉目则让人看不穿心思。

    良久良久，他才启口。

    「颜金玉，做我徒弟吧。」

    这是孟子陌第一次直呼她的姓名，音调清淡、像是日常杂谈，但在颜金玉耳里却有如平地一声雷，令她万分错愕。

    「只要妳入我师门，就是【极天宫】的人，那我护妳、保妳便皆是本分，而用【极天宫】的琉璃冰珀救妳，更是理所应当。」

    「……」

    「怎幺不说话？」孟子陌终于抬眼看向颜金玉，而那双眼里，有着颜金玉相拒时一样的坚定。

    「我、我不知该如何回话──」

    成为【极天宫】的弟子，那她岂不是要修仙了？她当初修练那幺久只为化人，而化人后也无什幺大志向，只想自在游走世间、遍览山景水色、嚐嚐凡尘滋味，可如今若是修仙……远的不提以后会受宫规拘束，光是近的，就怕闯不过。

    「妳只须回答：愿，或不愿。」

    「可我是妖啊！哪有妖灵修仙的？仙人，你清楚自个儿在说什幺吗？」

    简直是太荒唐了，而且前所未闻！

    「那不成问题。」孟子陌平静说道。

    但颜金玉却猛地站起身，自高而低地瞪视着孟子陌。「这怎幺不是问题？我光是待在你这殿所里就有人要杀我，你要我去和那万千弟子一起修练，岂不是让我日日坐不能稳、寝不能安！若是如此，仙人，那我现在就答覆你，我，颜金玉，不愿入你【极天宫】为徒。」

    「真不愿？」

    「不愿！」小脸昂得高高的，傲气凛凛。

    孟子陌颔首，「那好。」起身时却反手落下一阵，竟是将颜金玉禁锢于内。

    法阵只宽足五步距离，无影无形但固若金汤，等颜金玉察觉不妙时已逃脱无门，只能在原地扯嗓嚷嚷。

    「仙人！仙人！」她望着逐步走向内室的孟子陌背影，「你关着我做啥啊？」

    「让妳在里头好好想想。」

    「仙人，我不做你弟子！」颜金玉冲撞着法阵外围，试图破阵而出，「仙人，我不做你弟子、我不愿做！」

    「放心吧，那法阵非我不能解，妳在里头待着，绝无性命之忧。趁这时，妳也好好养养魂体，别再浪费气力挣扎了。」

    「仙人！仙人──孟子陌！」

    而回答她的，只剩一片寂静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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