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9

    羽菁学姊没有再到学校来上课。

    她在学校厕所产下一名女婴的事令全校譁然，也震撼了外界，连新闻都短暂报导过。

    学校无人不在讨论这件事，就在大家好奇孩子的父亲是谁，那些潜伏在暗处的谣言，此时纷纷浮上檯面，排山倒海而来。

    有人表示早就看过羽菁学姊跟一个很像吴仲谦的人晚上在外面手牵手散步；她班上的同学也说，之前发现羽菁学姊跟吴仲谦都使用同样的随身物品，就觉得有点奇怪了，没想到两人真的在一起。

    当所有老师都避谈这件事，就只有虎姑婆毫不留情地怒骂，而且在自己的班上骂得最兇。她激烈地痛批羽菁学姊完全失去了做学生的资格，是全校的耻辱，甚至断言她这一生都毁了，再也不可能爬得起来。威胁我们最好绷紧神经，谁敢做出这种伤风败俗、让学校名誉扫地的事，她绝对不会轻饶。

    对自己曾经亲手带过的学生，虎姑婆完全不留情面，并将羽菁学姊视为瘟疫，疯狂地肆意羞辱，目光还不时扫过我几次。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在警告我，但我知道现在很多人都对我议论纷纷，毕竟以我和羽菁学姊的交情，他们都认为我一定早就知道些什幺，可是我不但帮羽菁学姊隐瞒，还跟她一起欺骗曼书学姊。

    事情爆发后，我也没有再见过曼书学姊。除了一次学校为了调查羽菁学姊的事，把我叫去训导处，在那里我碰到曼书学姊，她像是刚被问完话正要离开，看到我时却什幺也没说，与我擦身而过。

    我不知道她是用什幺表情看我的？因为在当下，我根本无法抬头正视她，更不敢猜想她是不是知道我其实知情？

    我并不晓得羽菁学姊何时怀孕，如果她知道，应该会告诉我才对。但是如今发生这种事，我没有十足把握确定羽菁学姊真的没有对我隐瞒其他事。

    我再也没有打通过羽菁学姊的手机，打到她家里，只要开口说找她，电话也会立刻被她爸妈挂断。我彻底失去了学姊的音讯，心急如焚，担心得茶饭不思。爸爸跟二妈见我为了此事餐餐食不下嚥，也就不敢向我询问关于羽菁学姊的事。但芮娜向来不是会受气氛影响的人，她每天吃饱饭就满足地坐着看电视，时不时被综艺节目的内容逗得哈哈大笑，捧腹倒在沙发上；她那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总是令我一阵恼怒，气得收拾碗筷，躲回房间。

    羽菁学姊被关在家里，同时静候惩处，吴仲谦也暂时没办法来学校。联繫不上学姊的我无计可施，只能每天在学校听女同学妳一言我一语地议论学姊。

    「我还是觉得刘羽菁问题最大，妳看她每次说话，都是那副嗲声嗲气的样子，听了就好讨厌！不过我真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果然人不可貌相。」

    「搞不好她就是用这一招勾引吴仲谦的吧？看起来那幺乖，结果私底下偷偷跟朋友的男友乱来，可见她的心机有多重，现在居然连肚子都搞大了。沈曼书真可怜。」

    「所以外表看起来越乖的就越不能信啦！」

    她们故意用我听得到的音量大声交谈，纵使我心如刀割，却什幺话也反驳不了。

    现在在某些人眼中，我就是羽菁学姊的共犯，都是伤害曼书学姊的背叛者。

    禁不住这段煎熬的等待，事发后的第三个礼拜，无法再空等的我直接跑到羽菁学姊家，然而一楼跟二楼的门窗都是暗的，不像有人在。按了几次门铃，果真没人来应门。

    我沮丧地离去，但那天深夜，我却接到羽菁学姊打来的电话。

    当我听到她的声音，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加上连日来的压力，我的眼睛很快就哭湿一片，话卡在喉头差点说不出来。

    「学姊，妳还好吗？身体怎幺样？」

    「我很好，抱歉害妳担心了。」

    我擦掉眼泪，「妳这阵子都在做什幺？」

    「我都在家休息，医生说我的身体需要调养。我的手机被没收了，爸妈不准我用电话，也不准我出去，所以一直没办法联络妳，对不起噢。」

    「没关係，只要知道妳没事就好了。」我调整呼吸，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在这时问她孩子跟吴仲谦的事，「那妳什幺时候能回来学校？」

    「我不会回去了，学校特别通融我在静养这段时间在家自学，就算没办法待到毕业，还是可以领到毕业证书。」她的声音轻轻的，始终听不出什幺情绪。

    「??那就好。」我鬆口气，「学姊，我可以去看妳吗？」

    「目前应该还没办法，妳也知道我爸妈很严格，现在管我管得更紧了，这阵子他们都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见任何人，大概是怕影响到我的心情吧。而且现在这种情况，不回去也好，我知道我的事情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就算回学校也很难待下去。只是对妳我真的很抱歉，这阵子我一定害妳承受不少异样眼光吧？尤其是虎姑婆，我可以想像她在所有人面前激动骂我的样子，一定兇死了。」

    我破涕为笑，「对啊，超兇的，简直跟真的虎姑婆一样。」当手机里传来久违的清脆笑声，我们两人都忍不住笑了一会儿。

    「永恩。」良久，学姊提议，「我们来猜拳，好不好？」

    「猜拳？为什幺？」

    「妳曾经跟我说过，妳以前暗恋的大哥哥，在离家之前跑来找妳猜拳，说只要妳赢了，你们就会很快再见面。当时我听完就觉得这个故事很美，所以现在也想这幺做，想赌赌看我跟妳的约定会不会成真？」

    我怔怔然，「是什幺约定呢？」

    「等猜完我再告诉妳。那幺，等到我要喊布的时候，我们就一起说，好吗？」

    我说好，接着就听见学姊缓缓吸了口气，用整齐的节奏清楚念出：「剪、刀、石、头——」

    下一刻，我们同时出声。我喊了石头，学姊则是剪刀。

    「永恩赢了。」学姊语带笑意，「太好了，我们的约定会成真。」

    「是什幺？」

    「就是之前妳来我家，我们一起说好的约定呀。我会考上我想要的学校，两年之后，妳也会考上我的学校，然后我们就会住在一起，每天一起吃饭，一起去上课，一起享受大学生活。我赌的是，只要永恩妳赢了，这个约定就会很快实现。」

    我鼻头一酸，又莫名想哭。

    「永恩。」

    「嗯？」

    「妳没有把我跟吴仲谦的事告诉任何人，对不对？」

    我愣了愣，想也不想地立刻回道：「对，我没有说，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半个字，我发誓！」

    羽菁学姊陷入沉默，我以为她不相信，正要再保证时，就听到她用近乎蚊鸣的音量低喃：「??妳真傻。」

    「咦？」

    「没什幺，现在很晚了，永恩妳该睡觉喽，不然明天会爬不起来的。」

    「那我什幺时候可以见到妳？这星期有办法吗？我还是很担心妳。」

    「哎呀，不行啦，我现在整个人又瘦又扁的，非常丑，永恩妳看到一定会吓到躲起来的。」她咯咯笑，「我真的没事了，我的身体已经慢慢在复元当中，下个星期六，我还跟爸妈说好要一块去爬山踏青呢。关在家里太久了，现在真的很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等那天回来我再联络妳，到时候我们再见面，好吗？」

    「好，学姊妳要保重，早点休息，晚安。」

    「嗯，晚安了，永恩。」

    卸下心中大石的这一夜，我终于能睡得安稳，暂时不必因提心吊胆而辗转难眠。

    想到再过不久就能和学姊见面，就算听到别人对她冷嘲热讽，把她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我的心情也不再受影响。不管怎样，只要学姊人平安，那些纷纷扰扰的事也不怎幺令我在意了。

    我满心期待着那个星期六的到来，所以那天我哪里也没去，只是待在家里等学姊的电话，不敢让手机离身。

    然而，我从白天等到黑夜，却迟迟等不到手机响起。

    时间进入九点，我已经焦虑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因为我知道学姊不是个会爽约的人，只要是答应我的事，她都一定会做到。

    到了十点，无法再等下去的我终于拨了学姊的手机，想不到对方很快就接起，但接电话的人不是学姊，而是她的母亲。

    我这才知道学姊那天其实骗了我。

    她确实在今天去登山，但不是和家人一起，而是自己一个人去。

    她在清晨留了字条给父母，告诉他们她要去爬山，下午就会回家。

    可是她没有回来。

    当这一天结束，她仍然没有回来。

    我再也没有见过羽菁学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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