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01 谁从天而降的小伙伴．⑶

    卸了妆洗完澡带着一身佛手柑沐浴乳味道从浴室出来，汪怡娴发现自己真的是累了，整天的清点库存和种种猫事不说，大雨里的狂奔赶车更是把向来就不算多的运动量一下子超标了；她撑着沉重的眼皮拿毛巾擦头髮，擦着擦着人就渐渐歪向枕头，歪着歪着脑袋就贴了上去，一沾就不想动弹，意识抽丝般渐渐远离——

    这晚她做了一个梦，不只有声有色、还有味道的梦。

    许许多多的游乐设施边运转边演奏着音乐，两旁的推车散播着爆米花棉花糖还有各种零食甜丝丝的香气，从门口蜿蜒而入的人群中，还略显稚气的少年牵着只及他大腿高，却被各种事物吸引而不时想要挣脱跑开的小男孩；距离他们两三步外，女孩勾着身旁妇人空着的手叽叽喳喳，一边推着台深蓝色的双人娃娃车，车上一边小女娃搂着布偶正睡得香甜，任凭周遭多幺吵杂都不能影响她半分……从他们相似的面孔不难看出这是一家人。

    几个人的前头不远，同样也有些神似的高瘦男人牵了位扎着两条长辫马尾，穿着蓝色水玉点点洋装、白蕾丝短袜和同色娃娃鞋的小女孩。她就像个小公主一样，又忍不住雀跃而蹦蹦跳跳起来——那副熟悉的模样，让汪怡娴恍然想起了这是她十岁的样子，也想起了这天。

    记忆中好难得的一次，他们全家人一起去了游乐园。不是因为谁而附带的活动，是专程要帮她庆祝的生日；那天的主角不是聪明优秀的哥哥姊姊，也不是活泼可爱的双胞胎弟妹，是她。

    爸爸抱着她坐了云霄飞车、碰碰船，高速俯冲的刺激和橡皮船碰撞时溅起的阵阵水花引得她又是尖叫又是笑，哥哥姊姊也牵着她去搭摩天轮、坐旋转木马和咖啡杯，她笑了刚走下来有些头晕而踉跄的哥哥，被他抱起来转了好几圈报复，结果是两个人都头晕脑转摇摇晃晃地乱乱走、换姊姊在后头笑到不行；妈妈準备了一个好漂亮的蛋糕，白色的奶油上面摆了满满的水果，巧克力做成的牌子写了「祝怡娴生日快乐」，桌上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都是她喜欢吃的！

    享用了生日大餐接着是拆礼物的时间，爸妈送的礼物就是来游乐园玩还有身上这件水玉点点洋装，一颗一颗白白的圆点，就像她心里头满满直冒的幸福泡泡；这是她第一次穿这样的衣服，也是她后来最喜欢的一个样式。

    哥哥和姊姊合送了她一个包包，素色布底上的图案出自哥哥的手绘，别在侧边的小吊饰则是姊姊做的，做的都是她生肖属的兔子。

    弟弟妹妹也有礼物送她，用蜡笔写了满满注音的生日卡片和一人一边响亮的啵吻，妹妹还额外加码要把她的小布偶分自己抱一下——

    那是她记忆里，最开心的一次生日了。

    回忆就像装满的袋子忽地被豁开了口，汹涌而出；明明过去那幺久了，一回想起来还是那幺鲜明如昨，为什幺？

    ——连做梦都忍不住在自问自答啊，到底是太孤单了，才会这样的缘故。

    太孤单了，一直一直。

    ×

    如果把目前为止的人生按着变动的波折去切分，在撇开记忆朦胧的幼幼时期和现在趋于死板规律的上班族时期后，汪怡娴觉得自己大致可以在十岁这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地方一刀剖半，简单而粗暴地分成了「有人养」、「没人管」两大类。

    她是家里五个孩子里的老三，就如她的排行那样，总是给予人一种很中庸的印象。

    她不像哥哥姊姊那样品学兼优才艺精通。纵然每天都认真听课笔记、晚上熬夜拼命练习也顶多是维持在一般成绩；更别说她有一紧张就容易失常的毛病了，那时候循着哥哥姊姊的脚步也去报考了跟他们同样的直升私中，结果她太紧张漏划了一格画卡，接下来的答题跟着全部错位，当然不可能考上，最后还是赶在报名截止前到附近国中去报到的。

    她也没有一对双胞胎弟弟妹妹那样活泼可爱讨人喜欢。

    他们总一搭一唱双簧似的逗趣，每每都可以把家里人说得哈哈大笑，一个古灵精怪一个娇气甜美，两个人凑在左右沖你卖萌撒娇，谁都不忍心拒绝吧！相比之下她就木讷多了，看他们说着好流利的那些话，自己就是想着也总卡壳，不然就说得吞吞吐吐的，而且有些话弟弟妹妹来说是小孩子不打紧，换成她就是不懂事了。

    因为她是姊姊，不能跟他们那样傻傻胡乱瞎扯，而她的哥哥姊姊够大了，很明白什幺该说什幺不该说的。

    绞尽脑汁的想，她最能让人记住的大概就是听话了吧！

    她很听话，所以考试失败后，那三年里她一直很拼命地念，终于也考上了跟哥哥姊姊一样的学校，虽然无法像他们那样科科精通，她也很努力让自己挂在中段班的行列里……

    她很听话，所以弟弟妹妹突然大病一场，痊癒后的漫长疗养佔去了家人大部份的关注力，她就乖乖地顾好自己，尽量不让爸妈在担心弟弟妹妹以外还要烦恼她……

    ——是她一直太听话、太乖，所以不需要注意了、对吗。

    汪怡娴记不得什幺时候开始了，脑袋一直存着这幺个疑问，却没有人可以帮她解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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