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夜游东宫

    东宫各个屋室也暗了十之八九，却格外的映照出、十分明亮到几乎能说是扎眼的太子书阁。

    她可是打定了他睡下了才来的，现在呢？

    折返？没意思，她从不做白工的。

    进去？深夜偷偷入宫，这不端庄不规矩的事、太子会怎幺瞧她，他本就不欲娶她，若以这事闹大，她名节损失没事，整个将军府都得因此而蒙上一成灰，爹多年的养育之恩是这样让她用来糟蹋的？

    这事她做不得，直接走又不甘心呢！

    老话一句，既是太子，平时忙于政务，武功怎可能会好，那身内力更别说能到达她这样的程度！所以……

    轻手轻脚的跃上书阁屋顶，她悄悄的隐住身形本想揭个屋瓦或其他的来瞧瞧，却没想到屋内竟有谈话声传出，秀致的眉蹙了蹙，她放弃原本想法，侧耳听着屋内的谈话。

    才一细听，她立刻知道了待在书阁里头的「客人」是谁。

    前些天还同她喝着茶，甚至还被她坑了好些茶点回去呢！

    「……渠道的增建应用物资从各府衙、县衙只怕都抽不出了，去年水患填上的今年都还未恢复过来，而国库亦然，母后平日便节省，现下紧缩出来的也不多，绝对不够填渠道，还有各州纷纷上书欲请银子济民，还有……照我说渠道这东西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成，不能先放放吗？」

    「可以，但今年岷州诸县必生灵涂炭。」另一道温润的男声响起，但说出来的话却不怎幺温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先将岷州处点出，而后又将流向岷州的河流範围大概划分。「去年水患多，岷州几近颗粒无收，今年若是再来，就是逃过水患，也逃不过饥荒，今年多寡，雨水那日你便已清楚。」

    这是太子的声音吗？温温润润的还不错，只是怎幺有些耳熟？

    不过雨水那日确实是大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林林总总加起来也不少，这代表今年极有可能是大涝，而渠道嘛……确实能试试，虽则不一定赶得及。

    「今年汛期前撤走岷州百姓。」

    「总不是长久之计，莫论百姓是否愿意，单单流民暴乱便难以抑制。」

    严颖昭沉默了下，看向严颖星戏谑的笑开。「皇兄十几日后便要大婚，现下不好好休养，当心大婚那日折腾不了新嫁娘。」

    严颖昭！

    屋顶女子暗暗咬牙，在心里将人给记恨上。

    「是吗？」淡淡的一句反问噎住了笑人的，也将咬牙的情绪给抚平。「明日本殿向父皇请旨，说你已有嫁娶之意，让他给你赐婚。」

    「嫁娶之意……皇兄，你可有心仪之人？」

    严颖星顿了下，微勾脣角。「怎幺？」

    严颖昭摇了摇头。「没怎幺，只你那新嫁娘与我有深交……」

    「打住吧，你要说什幺我心里有数，只不过，屋顶上的姑娘，您听人私密也该听够了吧？」

    叶枫先是微微一愣，既而露出抹意味不明的笑，俐落的翻身下了屋。

    严颖星抓起个玉镇上下抛玩，以眼神示意自家皇弟出去接待人。

    严颖昭原本并未察觉有人到来，是直到严颖星出声和外头刻意的脚步落地声，他这才明白过来的起身开了门。

    藉着月光辉映，让他能看清门外的人儿正着一袭张狂的大红，及腰墨髮随风微微飘扬，噙着抹淡笑，却予了人清冷之感。

    极美，明明可以让人沉醉其中，却以这般冷意隔开他人的接近，分明是风华正盛的年纪，那股子冰寒却也抹灭不去。

    不是第一次见这般的她，但每回都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叶枫……」

    「你们母后和李昭仪如何？」她一开口，开始让严颖昭的感觉立即消失。

    见里外都没人回应，她想了想，又补充了句。「这附近都没人，是吧，里头的殿下？」

    里头的人能察觉她的存在，那一身功力必定高她不少，这对她之后要做的事来说，是个不太好的消息，因此她还得想想下一步该如何。

    「是。你们不进来？」

    「不了，你醒着看了也没意思，回答我的问题。」

    里头沉默了下，才缓缓开口。「李昭仪不争不夺不抢，亦不吵不闹，对母后也尊敬，于母后来说算是个可心的，但同为后宫女人，妳懂的。」

    她自然明白……「今夜皇上召幸谁？」

    「妳说……」

    「我什幺都没说，我只向您打听了昭仪娘娘。」

    里头抛着玉镇的手震了下，而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抛着。

    好吧，还是个不留狐狸尾巴的聪明女人。「未来太子妃夜游东宫只为了这个吗？」

    「只是恰巧路过发现的，才不久，说不定还没完，至于本来目的……」叶枫眸光一扫将一旁默着的严颖昭给冷不防地颤了下。「看来是达不成了，殿下的俊秀尔雅只能待大婚之日才能一睹了，实是颇为遗憾。」

    她是真的睡不着才出来晃晃，不过里头的人怎幺想她真的管不着。

    不过声音有些耳熟是真的，只想不起在哪听过。

    「是吗？」严颖星低笑，神情却莫名有些惆怅，连语气也带了点淡淡的迷离。除了那句低喃，屋内再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她等了等，才率先开口。「小女子若没记错，岷州以北是定州，再往北，便是北周的地界了，不妨与北周……现下也四更天了，小女子犯睏先行一步，两位殿下也请早些歇息。」话落，她朝严颖昭略略欠了个身，便朝原路回返，几个眨眼便见不着了身影。

    北周，是呀，或许是下意识认为难行而不经意的忽略了，反倒是远离朝堂的一个女子看得更加透彻。北周雨水未若南齐丰盛，岷州之患说白了就是太多河川流过，与其花大量物资翻山越岭引入大湖，不如就近择了北周。

    屋内之人抿抿脣，随手将玉镇丢在桌上静自闭目沉思。

    方才那些是往好的方面想，只北周与南齐就算近几十年相安无事，却也不见得就算和睦了。南齐不乐见北周壮大，北周亦然。先是北周雨水就算是不丰，却也足以自给，未必要答应南齐请求，甚至帮南齐修建水渠，再则，北周就算考虑了要帮，难道就不怕南齐在中下什幺绊子？

    可，岷州难道就……

    严颖昭进门看见自家皇兄这副模样，轻手轻脚的做回原位，一边研究着岷州附近的地图，一边则思索着方才的对话。

    他方才不是不想说话，只那两人从先是试探到一来一往的攻防，他听着倒是颇为默契，丝毫未有陌生人的生疏。

    非但插不进去，反而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在之中他唯一做的，便是低喃般的点出她的名字，让里头的人知道她的身分。

    「北周之议，确实不错。」

    听见说话声，严颖昭回过神，却完全不知道对面的人在说些什幺，直到想起叶枫先前说过的话，才反应过来。「何出此言？」

    严颖星见此，脣微微扯开向上一勾。「累了？」

    「想渠道怎幺个弄法。你说北周之议，怎幺？」

    明显的逃避话题。严颖星暗笑，却也不点破。「我已想出个解决之法，明日便上奏给父皇。至于现在，方才叶姑娘不是说过了吗，早些歇息，回去还要一段路，你便在我这歇下。」

    「不必了，路不长。」话落严颖昭起身欲离开，却被一句话挡了下来。

    「就算先前是朋友，但她现在可是你未来的皇嫂，照她的性子和本殿的口舌……」

    小枫平时的性子确实是身边亲近的人说什幺几乎就是信什幺……何况是夫君？

    太好认的性子，这面都还没见到呢，就被抓了个十成十。

    皇兄也是，明知他避嫌，却每每故意将他留下！

    逗他好玩吗？

    「明白了……那就在皇兄这叨扰一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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