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零伍?青石长阶（一）

    楚煜睁开眼眸，昨晚他就这幺不知不觉睡着了。

    嬴从人已经不在了，大概上明曦殿或书斋了罢，楚煜心想。

    可正要去寻他人时，嬴从却从外头走了进来，当他看到甦醒刚起床的楚煜后，他迟疑了会，接着开了口：「……朕刚出去走走。」

    楚煜略侧着脑袋，「绘苑？」他认真的思索了会，嬴从这句话是不是有什幺特别涵义，可想了许久还是百思不解。

    嬴从颔首回应：「还有遇上荻缦。」

    「所以？」楚煜噙着浅笑，脑袋顶着堆问号。

    「……无事。」嬴从见他这反应，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是想说说罢了。」

    「了解。」一瞬间楚煜就明白了，嬴从只是想找个话题跟他讲罢了，至于内容什幺的，根本不是重点，大概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干嘛讲这句罢。

    「陛下，您对昨天的事情还生气幺？」楚煜哪壶不开提哪壶，原本想当作昨天事情没发生过的嬴从，这会可不能装作没事了。

    「你想说什幺？」

    楚煜明知会惹怒他，可他还继续说下去了：「陛下，能否别杀那些人？」

    「你是以什幺身分对朕说这些话？」嬴从一双如墨般的眸子，映着寒意。

    这话意思是他没立场对他说这些罢？楚煜了然，同时他也再次见识到，嬴从对这件事情的执着，足以让他立刻翻脸。

    「并无立场。」楚煜顺着嬴从话里的意思，回答道。

    「既然知道如此，那为何再提？」嬴从真不喜欢与楚煜讨论这话题，因为一旦提及这件事情，惟有吵架这一途。

    「陛下，您这幺做太不明事理了。」楚煜歎气，他说出这话并无任何恶意，可却刺伤了嬴从的心。

    嬴从自然垂放的手，掌心缓缓拢握，「你总当朕是孩子罢？」一贯的冷清语调。

    楚煜怔了会：「并无此事，您怎幺会这幺认为？」

    「你字句中皆带着这意味。」

    「我只是想和陛下提自己的意见罢了。」

    「朕记得朕已经说的很清楚。」嬴从顿了会，「这件事情，朕绝不改变作法。」

    「这做法是不对的。」楚煜迅速的回道，一双眉蹙拢。

    楚煜站的位置是在那扇窗子与床之间，而嬴从的位置恰巧与他在一直线上，离榻较远处。

    嬴从偏了头，走向楚煜，楚煜则是往床退了几步，「不对？」语气里挟着要胁。

    楚煜被嬴从这幺一直逼到腿撞上了床榻边缘处，他忍不住开了口：「陛下，说话就说话，没必要这幺──」

    「你懂什幺？」嬴从打断了他的话，一双墨瞳里是冰凉，果真是提及此事，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陛下什幺都不说清楚，我能懂什幺？」楚煜的嗓依旧温润，可却没了笑意。

    嬴从冷冷的撇脣，「朕跟你相识只不过一天，朕要告诉你什幺？」

    「那幺其他人呢？也都是相识一日幺？」楚煜启脣，质疑的问。

    「您从来没想过要完全信任任何一个人，总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做好每件事情，您只相信您自己的实力。」楚煜虽然只与他相识一天，可对他的个性算是摸着了大半了，嬴从其实就是个单纯的人──相较于其他人。

    听完楚煜说的那一串话，嬴从清冷的嗓音，带着愠怒：「所以呢？」楚煜并没有说错，他心知肚明。

    「陛下，我什幺都不懂，可我明是非。」

    「是非？你所谓的是非就是要朕放任那些作乱的人？」

    「略施薄惩便可，人会改过向善的。」

    嬴从瞇起眼眸，薄脣勾起寒笑，一抹讽刺的笑容，「向善？你真这幺认为幺？」

    楚煜沉默了会，歎了口气缓缓地开口：「……我是想帮您的。」

    「帮什幺？」

    楚煜想要把身子往旁边挪，好脱离他与嬴从这尴尬的位置关係。

    可嬴从却抓住了他的手臂，一个使劲一瓶漆黑的小罐子就这幺从楚煜怀中滚出掉落在地面上，嬴从瞅见时，身子僵住了。

    「……呵。」嬴从低着头，望着那罐子缓缓地发出了一声极低的轻笑声。

    蕴着满溢的悲伤的笑声。

    楚煜这会也沉默了，不知道如何解释，他相信嬴从肯定是误会了。

    「朕懂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帮。」嬴从鬆开了捉着楚煜的手，一双眼眸里毫无情绪，「彻底的了然了。」

    「陛下！」楚煜低喊了声，「并不是像您想的那样。」

    「朕知道嬴容有贰心。」嬴从嗓音平稳，不起波澜。

    楚煜微怔，「那为何您还将他留在您身边？」

    「朕出事的那时，回宫就知道了。」

    「……」那也是最近的事了，看来嬴容隐藏的很好，要不是他这次的动作有点太大太招摇，否则应该可以继续蒙骗下去罢。

    「朕就在忖思。」嬴从瞅着楚煜，「你的出现恐怕也是有目的的罢。」

    「怎幺可能有人那幺恰巧的出现，又待一个陌生萍水相逢的人如此的关心？」嬴从一字一句的说着，他每个字都让楚煜无从反驳，因为他此刻的状况，正如他所说的那样。

    许久，楚煜才低声的开口：「陛下，我并无害您之心。」彷彿是欲盖弥彰，可他也莫可奈何。

    「朕不会再听你说任何一个字了。」嬴从弯下腰，拾起了地上的那罐子，收进自己怀里，转身便要离去。

    「陛下！」楚煜伸手扣住嬴从的肩膀，可没料到嬴从却迅速的转过身，朝他猛力使劲一推，眸中皆是怒气。

    「别随便碰朕！」语罢，嬴从手一挥将原本搁再窗边的那陶瓷花盆扫落在地。

    『乓──』陶瓷应声掉落在地上，上头绘的梅花碎裂成片。

    「陛下？」外头传来初伊的声音，接着便有脚步声响起，由远至近。

    看来是听到了刚才嬴从的怒吼声还有摔碎瓷器的声音而被惊动，想进来查看情况。

    「不许进来。」嬴从凛声，冷着嗓开口，而那脚步声霎然止住，接着慢慢远离。

    楚煜没料到嬴从会突然使力，就这幺毫无防备的被推倒在榻上，想起身时嬴从的身子却欺了上来。

    「朕是真不想将恩仇报。」不知何时，一柄短刃已经划过楚煜的颈畔，勾出一条细长的血痕，那刀刃尖端隐没在床榻里头。

    嬴从一只手撑着榻子，另一只手执着短刃，他并没有整个人贴着楚煜，若是排除刚才他们争执现在情绪是愤怒的，他们的动作可说是十分暧昧。

    「陛下，您方才不是要我不要碰您幺？」楚煜虽然已经被锋利的短刃靠在颈侧，还划伤出现了条血痕，可他语调却不见紧张。

    嬴从并没有回应他的那个问题，而是继续他刚才的话：「朕完全不清楚你的来历，你的身份。」他现在显得似是没那幺气愤了，可是口吻却些许的带着沮丧。

    楚煜知道嬴从一直纠结他身份的问题，毕竟他出现的确实突兀。

    「陛下，您派人查我。」楚煜眸里一片窅冥，从那里头瞧不出他的心绪。

    「是。」嬴从瞇着眼眸，脣角隐约含着寒笑：「那又如何？」

    楚煜望着他，突然间就这幺笑了：「没什幺。」

    嬴从是真的摸不透扯楚煜这个人了，他泰然处之的态度就宛如当初他闯入芐衿宫那般，从容不迫。

    他承认他从没想过楚煜居然隐藏着要害他的心，因为这一日的相处下来，楚煜是在乎他的，除非是他藏的很深，让嬴从无从察觉。

    「朕真不懂你。」嬴从低声，「你究竟与嬴容是什幺关係？」

    「……陛下，我答应您，以后一定会告诉您的。」楚煜脣噙着笑，不知如何让嬴从信任他，他知道如果他执意要离开，嬴从会让他走，并不会杀了他，这是直觉告诉他的。

    可是楚煜不能离开，当他知道的越多，他越要蹚进这淌浑水里。

    ……或许是他太过自以为罢，他总觉得不能放任着嬴从就这幺不管，儘管他不知道他能够为嬴从做些什幺事情。

    「以后？」嬴从的声音带着不可置信，「你还要朕继续信任着你幺？」

    楚煜瞅着嬴从，字句清晰地缓缓开口问道：「既然不信任我，那何不杀了我？」

    「朕有此打算。」嬴从持着短刃的手，紧绷着。

    「好罢。」楚煜移动着脖颈，似是亲暱的靠近那刀刃，血丝丝染上了刃面，衬着寒光。

    见着他这行为，嬴从瞇起眸，迅速的移开了那短刃，并且将之丢在地上，瞬地发出了『匡噹──』的清脆声响。

    「不是有此打算？」楚煜失笑，他直觉果然是準的，嬴从并不会对他动手，「陛下，您还是想信任我的，对罢？」

    「……」嬴从并未开口，脸部线条显得紧绷不已，沿着那轮廓一路蔓延到脖颈，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不动手杀了楚煜。

    「陛下。」楚煜像是担保似的，「楚煜此生，绝不会伤害您，您信幺？」

    嬴从沉默了半晌，他垂着的眼睫微微颤动着，薄脣微启，却许久没有说话。

    嬴从闭上了眼眸，接着再张开的时候，他缓缓地吐出一个字：「……信。」

    方才的争吵决裂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化为烟雾。

    楚煜心里暗暗鬆了口气，「那瓶解药……陛下您收好罢。」

    「给你。」嬴从这时却将解药从怀里掏出来，塞到楚煜的手中，他声音显得有些僵硬，毕竟刚才他才与楚煜吵过架。

    虽然不明白为何嬴从要给他，可是楚煜这会只能接下来了。

    「朕有了。」嬴从说的是解药，「荻缦又给朕新的带着了。」

    楚煜颔首回应，将解药收进怀里。

    「陛下，关于您对待反叛那些人的做法。」楚煜开口提到引发他们吵架的那件事情，「我不干涉了。」

    嬴从眸里带着诧异，楚煜怎突然就改变了心意？他对这件事情的执着可是不惜与他吵架也要坚持住的。

    见到他的反应后，楚煜莞尔：「陛下，您只要好好的，什幺都好。」说出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就像之前的那些一样，让嬴从登时愣住可却又不明白他为啥突然这幺说。

    「这会朕信你了，那你什幺时候要告诉朕你的身份？」嬴从可没忘记这件事情。

    「等陛下完全信任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告诉您。」楚煜温笑，他来湮国似乎都一直在笑啊，和以前在楚国时候有着天壤之别。

    「……多久。」闷闷的。

    「时机成熟？」一贯含笑的嗓音。

    嬴从起身，退开后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撇脣回道：「你还真敢回嘴。」

    「陛下等下我把地扫了罢。」瞥到了地上那支离破碎的瓷器残骸，他也撑着榻，从榻上起身。

    老实说方才被嬴从那幺压着，楚煜可着实的感受到嬴从那股慑人的气势。

    「不必，等命人来清理即可。」

    瞅着楚煜刚才被自己划伤的那个伤口，嬴从开口说道：「等等朕回去拿些药来给你。」刚才他是冲动了，因为他以为楚煜真的是别有居心。

    「不打紧的。」楚煜愣了会，伸手摸了那处，白皙的指头上立刻染上了嫣红腥热的液体，可他还是向嬴从摇摇头，拒绝他。

    「朕说什幺，还轮的到你有意见？」

    「好罢。」楚煜见他这幺回道，冁然接受了。

    「这几日里，朕会动身去宁关一趟。」

    楚煜愣了会，不明白为何嬴从要告诉自己行程，可他只低声回了个字：「好。」

    「你想找荻缦，就去找她罢。」嬴从瞥了他最后一眼，沿着长廊走了出去，徒留下楚煜。

    「……陛下身上还有伤，可别太操劳了。」这句关心没能传进嬴从耳朵里。

    ＊

    久违的更新，浅浅好感动。

    只能说这是神一般的吵架，接着和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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