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柒之三》

    恆夜回到了车上时，淋过雨的衣衫让她显得有些狼狈。华明本来想问些什幺，但看到恆夜脸上挂的浅笑，只是努努嘴然后什幺也问不出口。

    哀，自己这位小姐到底还要让人心疼多久呢？

    华明拉上车门，从副驾驶座上提起一个袋子交给后座的恆夜，在见到后者的疑惑后，换他笑着回答：「怕小姐饿着，所以刚刚也顺道去买了饭糰和热饮，小姐就趁着到机场的途中填饱自己的肚子吧！我华明没什幺本事，但既然打算今后是跟着恆夜小姐了，自然是要顾到小姐的身子。」

    贴心的话让恆夜身子微微一僵，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终究没能逃过老练的管家。虽然心情还是有些沉重，但华明的温柔却让恆夜觉得轻鬆许多。

    嗯，但其实……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是最大的破绽吧。

    她伸出细腕接过华明递过来的热食，有些无奈地扯开笑容。

    「谢谢华叔，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

    「小姐这幺见外我才不好意思呢。那我们该準备出发前往今晚下榻的饭店了？」

    「好的，麻烦华叔了。」

    忍不住回头最后瞥了一眼星罗高中所在的方向，眼中尽是浓浓的不捨。

    下次回来是多久后了呢？

    其实聪明的她一直都晓得，自己一定能够再回来。谁都知道那些拙劣的谎言是不可能瞒过她身边那一群那幺聪明的大家，古真恩、双胞胎、宇扬、音理、安岑……甚至她怀疑，或许蕙竹校长根本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破绽百出。

    丽翠阿姨……

    只是想要保护双胞胎们而已，她懂的……而同时她也知道，假若古真恩知道了一切，只要她想，就一定不用离开。

    只是……她不能这幺自私。

    望着车外快速变动的景色，思绪似乎也飞了起来。

    九年前还小的自己，是在无意间听见了丽翠阿姨和宇扬母亲瑜芬阿姨的争执。

    那天原来要上的才艺课程老师临时请假，想着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她便自己回到古宅，却没想到遇上了这一件或许改变了很多人的争端。

    ＊

    『郭瑜芬，妳闹够没有？』办公室里传出的是丽翠微愠的沉声质问。

    『我，我怎幺了？』

    『吃像也太难看，妳以为找了真恩几次，对真恩殷勤了几次，他就会对妳有所动心？取代我？』

    『呵呵……怎幺敢呢？传闻古氏夫妻伉俪情深，又怎幺需要担心我的介入呢？更何况妳可是自校园时期就总是叱咤风云的丽翠学姐呢！』

    『妳已经有炽林和宇扬了，莫非这样还不够？』

    只听得门内传处一阵轻笑，『炽林是个很不错的男人，却是少了些硬气，否则也不会甘愿只在古家底下做事呢。』

    『妳！』

    『我可不是来吵架的呢。』

    『或者，来宣战？』

    『不不不，那是本着同校情谊一场，所以来替学姊打不平呢！』

    『不需要，送客。』

    『丽翠学姊真的不听听看？或许妳会很有兴趣呢？有关于令尊的小道消息。』

    『送客！』

    『当时令尊在加护病房的主治医师，简存安。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兄长喔。』

    『我没有兴趣知道简医师的生平，父亲是阳寿尽了所以离开人世，我们都知道的。』

    『包括未能及时处理令尊病危？』房间里的瑜芬依然轻笑不止。

    『听说呢，那个人就叫做方存浩喔。』

    ＊

    在那之后没有多久，她从古宅的佣人们私语中得知了古真恩似乎想要将她当成接班人来培训，而接下来丽翠阿姨对她的态度几乎翻了一百八十度。

    然而事情就像排山倒海般，一个月不到时间内，宇扬的父亲炽林就被公司革职──以挪用公款的名义。

    然后她听见了宇扬的啜泣；

    然后她像宇扬许下了承诺；

    然后她放弃古宅正统继承；

    然后她失败了。

    接着呢？

    她似乎失去了很多，包括主宰自己。每每到了一个新环境，总是在快要站稳脚步坚强起来之时，又重新失去所有，到了最后她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来不曾拥有过。

    其实她什幺都可以不要的，倘若可以，她真有好几度想要回到父母亲的怀抱里。已经不止一次曾经想过，如果让自己停止心跳，是不是就能再见到父亲跟母亲？

    本来以为那样近乎流离失所的日子会持续到很久以后，至少也是她的经济能够自行独立之时，但没想到丽翠阿姨却不知道为什幺让她回到个充满着珍贵回忆的伤心地。

    所以她又见到了音理、还有宇扬，这两个在孩提时代拯救了她的太阳和月亮。但是在不知道丽翠阿姨的任何想法之下，她真不知道该怎幺面对他们，如果她依然得离开，那不如推的越远越好。可是最无奈的是没想到这同样骄傲的两个人却用了不同的形式找上了她，或贴心或强势。

    好不容易当她总算认为自己坚强到足以承受够多事情的时候，却发现仅只是可爱的双胞胎弟妹站在自己的眼前，就能够瓦解自己，更遑论听见欣喜地告诉自己「他们回来了」。

    没有人知道那个当下其实她好想要永远的消失，因为害怕失去所有和伤害更多。

    原来她仍然是那幺懦弱，不愿离开自己最珍爱的人们。

    『不会害怕吗？』她记得安岑在她家时曾经问过这样的问题。

    当然……

    怕。

    只是不管怎幺样都不能说出口。

    什幺东西都一样，当破了裂痕，就会越发脆弱。她很怕自己会就此崩溃，那样一来，至今一切的全部伪装，所有意义会在瞬间全部归零。

    曾经，她很庆幸宇扬对她的敌意似乎在不知觉中的淡化，本来只想守着那般的幸福的感觉收藏起来就好。只可惜人类似乎总那幺贪得无厌，原来自己竟然在无形中渐渐想要亲暱的更多更多。

    所幸，在还来不及贪婪更多时，丽翠阿姨的指令再度出现了。

    窗外景色依旧在车的行驶间不断更换，夜色不论哪个方向看过去都有美的如繁星点点。

    那然后呢？

    于是自己重新踏上旅程了。

    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瞄了一眼正在驾驶的华明，恆夜忍不住揶揄起自己。

    「是不是很傻呢？」

    这话轻轻的在车厢里飘荡，透着后照镜让华明与她四目相对，却见华明笑盈盈地开口：「小姐若是想留下来，其实华明可以在最近的交流道与老闆通话，只是……」

    「只是呢……其实我以为小姐离开的意愿是大过于留下来的。」

    ＊

    华明自后照镜观察恆夜那瞬间的怔然。不由得一阵苦笑，他果然是猜对了啊。

    他本来也以为恆夜定是想要留下来，可是……在刚刚上车到现在的表现，他却敏锐的观察到了恆夜的转变，或许她自己还未发现，但是经历了人生各种大小事的华明又怎幺察觉不到呢？

    她在接受要离开的事实，而且发自内心的平静坦然。

    看着恆夜陷入了思考，他并未再出言，只是继续将车子驶近位于机场附近的下榻饭店。

    ＊我，想要的是什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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